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雄秦崛起》 作者:刀笔之吏 内容简介: 战国乱世,诸侯互伐,旌旗蔽日,流血漂橹,乱世豪杰似璀璨星辰,在这战国之中演绎出来一副波澜画卷。东海之滨,吕氏齐国,会盟诸侯,王霸业成。中原雄师,三晋兵甲,谁与争锋?荆楚先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终于成问鼎。苦寒燕国、吴越争霸、巴蜀之争……乱世离歌。奋六世之余烈的赢姓赵氏之北秦是否存在尚未可知……那“囊括四海、并吞八荒”的任务便是交给我岭南赢姓林氏之南秦!...... 第一章 赢姓林氏之南秦 宛城……秦都城。 视野的尽头,乃是一座古城,四郊都是荒草,待马车驶近了,才可以看见那青黑城墙上,如同成人臂膀粗的蛛网纹裂缝以张扬的姿态攀爬着。 前面御车的荆翊见着近了宛城,便是不再继续赶马,放缓车速,对车厢内提醒道:“殿下,已经回到宛城了。” 闻言,车厢内一道身影掀开了门帘,看着他城门楼上刻着着“宛城”两字,然后扫了一周这宛城城墙的残破,终是悠悠一叹。 宗卫荆翊也是只当自家殿下是对此次外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的哀叹,毕竟那秦岭天险,虎狼肆虐之地,单单是凭借主仆数人,恐怕还是进不了秦岭的深山地带。 其实林玧琰哪里是哀叹此行夭折,不对……准确的说,是林玧琰何止是哀叹此行夭折。 这是秦?! 没错,这就是那个“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的赢秦。 准确的说,这并不完善,这里的确是赢秦,但并非是那个占据关中的岭北赢姓赵氏之秦,此秦乃是占据南阳的岭南赢姓林氏之秦。 六十年前,秦与晋魏氏河西之战,晋魏氏河西守吴启以五万魏国精锐之师“魏武卒”击溃秦五十万大军,斩杀无数秦人之后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过老秦人的打算。 于是老秦人便是被迫西迁,多数走回了先祖居住的陇西大山中,而赢姓林氏这一支则是率领族人翻越了秦岭大山,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岭南的南阳郡。 那时,楚国王都东迁寿春,放松了对“汉水诸姬”的控制,占据宛城的乃是申国,申侯因引进犬戎攻破姬周王畿,而被汉水诸姬排斥,国势逐渐衰弱。 赢姓林氏所率领的族人皆是在关中与异族相斗、与中原诸雄相争的锐士,因此在如今的蓝田至武关一带站稳脚跟之后,便是以风卷残云之势东进灭了申国,建立了岭南之秦,区别赢姓赵氏之秦,南阳赢姓林氏之秦也被称为“南秦”。 而林玧琰也正是这南秦秦伯所出的六公子,不过很显然,这位公子殿下对自己的出身十分不满意。 荆翊缓缓驾驭着马车,那守城的士卒也是见马车铜轭上的响銮乃是雕刻着公侯饰纹,知道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也是没收城门税,便是赶了马车进了城。 进了城,这马车乃是上有一个伞盖,四周没有帷幕,在前设门帘。 这帷幕透光,林玧琰进了宛城,也是看了看四周的状况,宛城外城墙残破,这城内的光景也是比外城墙好不了多少。 这直道因为年久失修,道路之上坑坑洼洼,这几天刚下了几场雨,有的地方还积水了,车辙辗了过去溅起了一滩水,两边的房屋也只有一人多高,有的是土墙,也有石墙,其上都是茅草作顶,也就偶见一两处高墙深院的,这勿用说都是南秦老氏族的祖产。 〖这哪里能像那个有“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内”的老秦啊……〗 林玧琰莫名一叹,如是心道。 这叹声引起前面御车的荆翊注意,回头询问道:“殿下为何执意寻那秦国祖地,我见过宗府的史籍上记载,秦人先祖河西之战后便是失了旧都栎阳,北秦国也是因此灭国,先祖也是翻越秦岭,建立了如今的南秦基业,殿下就是翻越了秦岭到达岭北……也未见得会找到老秦人。” 闻言,林玧琰也是不怎么相信后世结束了战国序幕的秦国会因为河西之战就此消失了。 南秦基业…… 林玧琰也是不由得在心中有些自嘲,这南秦所在的南阳,乃是属于长江流域,刚好是卡在中原和荆楚蛮夷的边缘位置。 如今南秦与三晋接壤,这三晋中的晋韩氏又是对南秦虎视眈眈,而武国如今统不过四五十万人口,带甲之兵数万余人而已,晋韩氏乃是三晋之一,其中原强雄的地位是不可否认的,有这样的一位强邻卧睡北境,如何不忧?! 其次荆楚乃是自称蛮夷,其中林玧琰还在在南秦史籍上见到典故。 当年楚国伐随,随王就问楚子何故,楚子就回答“寡人就是蛮夷之地,如今中原诸侯皆是背叛姬周礼仪,相互攻伐,如今寡人兵强马壮,依照姬周的分封宗法,想要请姬周天子给寡人加封。” 于是随王就为楚子向姬周天子请封,姬周天子没有答应,还让“汉水诸姬”出兵攻打楚国,楚子大怒,其言说“寡人的祖先是鬻熊,曾追随姬周的开国天子文王,后有功被封为楚地的男爵,如今四周的荆楚蛮夷都归附寡人,姬周天子不加封寡人王位,寡人便自尊为王!” 于是楚子称王,与随人结盟,于是荆楚之地的蛮夷皆是归服楚国。 楚国自成一邦,多次想与中原并行,昔时于洛水边问姬周王室镇压国运的九鼎轻重,其中夺权意思不言而喻。 而夹在两者之间的南秦也是成了首冲之地,不过好在有“汉水诸姬”的存在,南秦的南境防御压力也是小了不少。 不多时,林玧琰的车驾已经是驶到了自己的府邸“公子琰府”,这院子并不大,林玧琰只有数名宗卫以及下人而已,他作为公子的俸禄,只能够给养这些人了。 荆翊问府中下人:“纪武和淳于启可曾回来?” 这纪武、淳于启与荆翊一样,乃是皇六子林玧琰的宗卫,先前也是随着自家殿下前去秦岭想要翻越过去寻找到关中的老秦人。 不过在秦岭大山外,被一群山中的猛虎恶狼等野兽打退了心中想法的林玧琰,也是让他们提前回来了。 下人回道:“前几日就已经回来了,不过因为公子殿下的食邑今年的田税收上来了,两位宗卫大人便是领着人前往食邑去了。” “嗯……”荆翊点点头,随即说道:“去把马车停好,给马也喂些草料。” “喏。”这下人应道,随即便是从荆翊的手中接过了马鞭杆子。 荆翊搬下步台,便是让林玧琰下了车,道:“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殿下也是累了,不如早些歇下。” “嗯……”林玧琰点点头应道。 躺在床榻上的林玧琰也是若有所思,的确,他并非是一个完全的古代人,其中细节也不必多说,反正说了也没有人信。 作为高出这个时代一个眼光层次的眼睛,也并非是没有挣扎过,相反,还挣扎的死去活来,可现实却是回应林玧琰的是:并没有什么用。 比如说,林玧琰花了几年的功夫,捣鼓出来了白纸,也改进了毛笔,想要大赚一笔的时候,却是发现这个时代连字都没几个人认识,再比如说,想要做个行军打仗的将军,却是被自己的君父秦伯以“胡闹”否了。 逐渐的,林玧琰也就是放下了活络的心思,转而去选择抱大腿,南秦这条大腿还没有胳膊粗,林玧琰可不会看入眼,他的目标是北秦! 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北秦六十年前被晋魏氏打的亡国了。 眼下姑且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那凶险的秦岭就是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巨堑,凭借自己根本就跨不过去! 最伤不过心哀! 自己虽然是贵为公子,但要是那些三晋或者南楚这些战国强雄的公子该多好! 想了想,林玧琰还是决定要先睡一觉,他以为这东跑西跑的,肯定是一沾了枕头就能够睡着的,但是并不是这样,小半个时辰一直都是似睡非睡的状态。 〖不行不行……这件事我必须要想好退路,否则寝食难安!〗 争储? 话说回来,林玧琰觉得南秦要是在自己手里,肯定不会向现在这么窝囊,肯定逮着晋韩氏这个病猫往死里揍。 但即使是这个礼乐崩坏的大时代,宗法制也是极为森严,林玧琰觉得自己非嫡非长,又没有钱粮养士,声名也不显赫,参与争储肯定没有什么优势。 既然不能争储,那能有什么活路? 对林玧琰来说,南秦虽然有几十万人口,但明显就是一艘破船了,自己要是不开个小船,等到大船翻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开个小船……?!〗 林玧琰灵光一现,便是站起身来取出了床头匣子里来。 造纸不行,领兵打仗君父也并不放心,那自己可以做一点稳妥的事情啊! 比如说……种地! 当然,这并非是要自己亲自去种地,以前在宫学里读过齐国的《管子》便着觉得里面的【管钟变法】不过尔尔。 眼下似乎是所有的退路都被天意打断了,不如自己领头去自治一个地方,拉起来自己的一套底子自干自的呢! 便是如此想着,林玧琰也是说做就做,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念头跑去看看秦岭的凶险才折返的。 想要自己干自己的,势必绕不过君父,而且林玧琰挑选的自治地方,也是必须要君父点头同意的,林玧琰现在就觉得自己该想想怎么说服自己的君父了! 第二章 公子琰求官 秦伯十六年,秦伯正在王殿上批阅奏章,比起其它传承已久的诸侯国,南秦建国尚不足百年,历经四代。 如今的秦伯还是属于拓展南秦基业,“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那一阶段的人,是故,即使作为一方诸侯,秦伯所居住的王宫大殿并不算有多宏伟,相反的还颇为简陋,当然这也和南秦国力有关。 侍监高锦从一旁捧过一盏暖茶,细声提醒秦伯道:“君上,暑天热,该喝茶解解暑了……” 闻言,秦伯没有抬起头,便是下意识的抬起手到高锦的身前,高锦立刻将杯盏奉上,秦伯接过茶盏,便是挨近嘴边,抿了一口,便是放回了茶盏,继续视线放回了桌案之上。 不得不说,秦人向来尽忠尽责,这种责任感似乎是刻到了血脉里,并没有因为南迁岭南以后而有所消逝。 秦伯立于君位十六年,无日不对政事兢兢业业,鸡鸣时分开始上殿处理政事,一直到暮色四合之际方才下殿歇息。 而这也并非是秦伯累了,完全是因为秦伯不舍得那些蜜烛。 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司空明子夫,太史夏无怯这几位朝堂重臣也是每日临朝协助秦伯处理政事,同列朝堂的还是长公子林玧仁与二公子林玧信。 百里槐取过一封竹简,这种以青麻绑着着的竹简多是南境的【新野军】战报,果然,在摊开竹简之后,百里槐大致读懂了一些意思之后,面色一凝,随即略显慌乱的朝着秦伯道:“君上,南境急报!” 闻言,秦伯道:“高锦,取上来给孤看看。” 侍监高锦便是从司徒百里槐手中取过竹简,递给了秦伯,秦伯一览,也是抬起头来问诸臣:“这楚地祝融是何人?” 掌管史书记载的太史夏无怯回道:“君上有所不知,荆楚乃是蛮夷之邦,昔时楚王用吴启变法,遭到楚国老贵族的反扑,吴启自杀,而楚国遂用道家学说【无为而治】治国,致使楚国权柄被各地贵族把控,蛮夷之人何其贪婪,荆楚田税高达九成,无为而治又使楚国人口激增,蛮夷不识礼仪,楚国罗地有自称祝融天公者举事反楚,景从者云集,楚王室因此东迁。” 因南秦自顾不暇,荆楚之地有隔着【汉水诸姬】,因此除非是有心关注,不然这些事对荆楚之事也不甚了解。 闻言,秦伯说:“如今南境上将军关宁传回来的消息说,那祝融天公占据了旧楚郢都建了荆国,自号为天公,分封诸王,其制多效仍姬周,南郡邓国也遭受到了荆国【北王军】、【寿王军】的袭扰,欲请南秦派出援军,诸卿何看?” 司徒百里槐出列道:“君上,恐难以出兵,晋韩氏垂涎北境,南阳军和方城军势不可动,新野军驻守南境已经是捉襟见肘,恐怕……” 百里槐欲言又止,其中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司寇沈案也是接着道:“臣附议司徒。” 司空明子夫道:“君上,如今赋税不齐,宛城仓空虚,恐怕难以应援兵之事。” 提起此事,秦伯虽然面色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内心中恼火不已,如今南秦的的土地都把控在老氏族的手中,想要从这些人的手中扣出来粮食,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到此处,秦伯方才道:“如今这祝融荆国,乃是占据了数千里楚西,楚人百年财富,积攒数代的无为而治皆入荆手,邓侯言明如今荆国有近千万人口,数十万之军,而北侵之意明显,若不出兵,邓国有失,而南境岂能安然自处?!” “儿臣看此事,不可出兵,也不可不出兵。” 忽然殿外走上来一道身影,如是说到。 瞧着来人是贏六子林玧琰,一向讲究礼法的长公子林玧仁也是呵斥道:“玧琰,朝堂重地,岂能容你胡说?!” 对于这位六弟,长公子也是颇为见不惯,其一岁能言、三岁赋诗的天资曾引得君父“灵动之子”的评语,对其也是细心教导,不过越长大倒是越回去了,每日只知闲走各处,书不读,武不练,愈发泯然众人了。 对这位不知道形容是呆板还是虎的王长兄,林玧琰对他就是四个字——嗤之以鼻! 倒是一边谦谦如玉的公子信倒是为林玧琰解了围:“王长兄,朝堂之事向来就是集思广益,六弟向来灵动,说不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此乃国事,他整日荒戏,如何能有解决之法?”林玧仁也是如是反问道。 林玧琰倒是没有理会长公子这句话,而是看向了君父秦伯,行礼道:“儿臣拜见君父。” 秦伯也是点了点头,此子虽是顽劣了一些,不过灵动却是不假,“琰儿上殿何事?” “回君父,儿臣游学归来,此次上殿是打算说游学中的一则见闻!” “你且说无妨。”秦伯应允道。 林玧琰这才道:“我行车至秦岭之时,遇见一口枯井,井中有蛙,能人言,它见我说,我居于井底,极为宽敞,你未见过吧。随即我便是探头看井,井底乃是泥水,四壁皆是青苔,臭不可闻。我便回它,井外有海,无边无际,昔时大禹在位时,十年九涝,商汤之时,八载七旱,然海水始终不增不减。闻我之言,此蛙羞愧难当,便是遁入泥水之底了!” 听完这页寓言,那长公子也是面露讥嘲道:“胡言乱语,井蛙岂能人言!” 林玧琰立刻回道:“万物灵长,王兄怎能确定人蛙不能人言……虽说那蛙居于井底不知海之辽阔,王兄亦深居宛城,但贵为嫡长子,不应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听闻这句话,朝堂众人才知道公子琰意有所指,耿直的太史夏无怯也是上前规劝道:“礼法有序,请公子琰慎言!” 林玧琰这才打打哈气,没有继续揪着这个不放,此时这长公子林玧仁才反应过来,当下林玧琰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位长公子也不好发作,不过岂不是应了林玧琰这【井底之蛙】的所指。 还是公子信给了一个台阶于林玧琰:“六弟,方才你那句【不可出兵,不可不出兵】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伯也是被方才这六子的寓言逗乐了,不过终究是国事要紧,或许这六子真有什么办法也是说不定。 林玧琰立于朝堂回道:“先前在殿下,已经听了几位大人的所言,北境晋韩氏牵制,宛城仓空虚制肘,两者便是限制了南秦无力出兵,这也是【不可出兵】。” 闻言,秦伯催促问道:“那【不可不出兵】何解?” “出兵的确是无力……但未必无心,眼下可训练新军,再筹集粮草,可未雨绸缪。” 秦伯还以为这六子能够说出来锦囊妙计,却是这般老生常谈,当下心中也是略有些失望。 训练新军……筹集粮草,并非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其一举一动,关乎国之根本,岂能的轻举妄动。 其中内情十分隐晦,难以向六子言明,秦伯也就是无意的点了点头。 见君父漫不经心的点头,林玧琰怎么会不知晓其心思,此番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时机,再不开口还等什么:“君父,儿臣欲求官内宰!” 内宰?! 众人将疑惑地目光看向了林玧琰,着实没有想到公子琰折了一个这么大的弯子,就是为了求得一个内宰之职。 这内宰,实际上就是君上的私臣,如今宫内的权力都逐渐转移到了秦伯的近臣大侍监高锦手中,这内宰,也就成为了掌管赢姓林氏田地生产一类的官职。 秦伯自然问了一句“孤六子为何要求内宰之职?”。 〖这话问的,好像我明说要储君一位,你会给一样……〗 林玧琰心中暗说,不过却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儿臣年岁已长,几位王兄皆是入则朝堂,出则边防,儿臣也愿为君父分忧,适有所学,适内宰一职。” 秦伯闻言,心中也是深感欣慰,当下问众人道:“诸卿有何看法。” 司徒百里槐道:“公子琰年少聪慧,可以胜任太宰。” 主管南秦田亩赋税一事的明子夫也道:“公子琰以内宰之事磨砺自身,自是极好的,下臣无异议!” 眼见着没有人明显反对,秦伯也是看向了身边的高锦,原先太宰一事皆是由他管着的,问道:“高锦,你有何说的?” 高锦面露笑色说道:“公子琰殿下欲任内宰,奴可从旁尽力助六殿下。” 秦伯这才将视线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道:“内宰一职事关赢姓林氏的根基,你切勿胡闹,知否!” 秦伯此言,已经是打算将内宰授予林玧琰了,见到目的达成,林玧琰岂会自损利益,当下应道:“儿臣定勤于内宰之事。” 此事便定好了,秦伯让高锦拟帛书,加盖大印,便是确定了此事。 临退下时,林玧琰感觉身后有道讥嘲的目光盯着自己,当下一瞥,便是见到了长公子林玧仁,看来后者对自己领了内宰一职多为不屑…… 林玧琰也是懒得理睬他,如果不是出身的缘故,这位王长兄又能高傲到哪里去,纯属于眼高手低的那类人。 第三章 筹钱 内宰…… 林玧琰盯着这令牌上的两个篆文小字,也是没有想到此行居然这般顺利,出宫的时候,君父身边的大侍监高锦便是派人将象征着内宰身份的令牌送了过来。 看着这青铜制成的内宰令牌,高兴是高兴……不过旋即林玧琰发现到了自己的窘迫之境。 〖囊中羞涩啊!〗 本来,他作为公子的月例仅仅能够养活府中上下十数人而已,现在陡然接下来了这么大的差事,那用度自然就是捉襟见肘了! 难道是要把宛城的宅子卖了?! 林玧琰心中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眼下自己最值钱的就是这个,不过旋即就被否了,那宅子乃是属于赢姓林氏的公产,林玧琰只有居住的权力,且不说有没有敢买,要是真的卖掉了,等不到次日,宗府太庙里的那些老顽固就会让人给了拿回宅子,什么也不给你留下。 真是一分钱难倒一个好汉! 林玧琰也曾经创过业,不过很显然他创的业明显不符合这个时代。 想来想去,就只有借钱了! 向谁借又是一个事,最终林玧琰便是将视线再次落到了宫里,没办法,他才出阁多长时间,比起来养士数百人的长公子和公子信等王兄的身家,自然是拍马不及! 子息学宫,坐落在王宫的西南角,由正南宫门走进,偏右甬道而进,这里是南秦的宫学之地,除了未出阁的公子,南秦的一些老氏族的嫡系子弟也在这里受学启蒙。 正是宫学的休沐日,这也是时隔大半年,林玧琰再次踏进子息学宫,依旧是那般模样,不过外界的风浪并没有卷入到被王宫高墙深院围住的子息学宫。 子息学宫与诸位未出阁的公子所住的地方只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因此林玧琰进了子息学宫,便是奔着甬道走了进去。 远远的,林玧琰便是听见了打闹的声音。 “延庆,带人给我从右边的走廊里绕过去,把十一弟拦下来,今日是大战,他年岁小,不能把他伤了!” 王宫宫墙的另一边,这样的声音传过来,林玧琰一笑,这童稚之声正是自己的九弟公子如意! 不过是便是听到了摸着宫墙的走动声音,林玧琰脸色一滞,未出阁的时候,林玧琰俨然是这些公子之中的老大,宫中无聊,因此林玧琰也是整出来了模拟作战的沙盘这般游戏,没有想到这几位今时今日,他们几个居然鸟枪换炮,直接用真人来替代沙盘上的棋子了! 院墙内,年岁最小的十一公子智,不过是堪堪过十二岁而已,最大的公子穗与公子如意同龄,十四岁的模样。 两边分配着几个太监,几位公子就像是指挥打仗的将军似的。 不过林玧琰推开了宫门,便是看见了十一弟公子智被两三个太监围住了,不过年岁太小,没有挣扎开。 却是没有想到,八弟公子穗带着自己这边的小太监抄到了公子如意的身后,这偌大的宫墙内,皆是墙壁花草,公子如意也是没有想到八哥会跑到自己的身后。 就是公子穗让人捉住九弟公子如意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却是被站出来了一道人影,直接拎住了自己的后衣领。 公子穗内心紧张,没有想到自己的【斩首行动】遭到了对方的腰斩,难道是十弟? 公子穗缓缓放下了手,这个时候挣扎已经没有意思了,便是回过头去看,待看清楚了后面的人脸的时候,顿时面色一喜:“六哥!” 一听到这声称呼,公子府内的所有人将视线看了过来,几位公子喜出望外,前后喊着“六哥”。 那些在诸位公子手底下的“士卒”,也就是小太监,顿时跪倒在地上,叩首道:“见过六殿下!” 林玧琰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随后,几位王弟便是挤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同开口,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六哥六哥,你出去了大半年了,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有没有?” “六哥,你能不能也带我出去看一下啊?” 公子如意也是道:“是啊,六哥,宫学我们就上午习文,下午习武,不宫学的时候,我们也就是在这公子府内玩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六哥走了以后,做什么都感觉没劲了!” 半个时辰后,林玧琰腰包鼓囊囊的离开了公子府,剩下的几个未出阁公子皆是一人手持一根毛笔,桌案上还摆着白纸。 最小的公子智说道:“我听先生说过,帛书很贵。” 公子如意一拍他的脑袋道:“六哥说了,这不是帛书,这叫【纸】!” 最年长的公子穗却是直中利害:“我比较好奇,这纸与帛书差别在哪里,要知道这些东西,六哥把我们攒了一年的月例都拿去了!” 公子礼也是插了一句话,“六哥说了,帛书哪儿都能换的到,但是这纸就六哥有,不是说物以稀为贵么?!” 几位公子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说着,身边的小侍监也不敢多言什么,他们的阅历岂会不知道那六公子殿下用这什么【毛笔】【白纸】套走了几位公子攒下的月例,可惜啊,这几位公子居然认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 这些,他们也只能藏在心里,说了讨不了好,那位六殿下自小就是记仇的很,万一走露了风声,还不是自己倒霉,索性这些公子在宫里待着也不怎么出门,花销也不大,月例给六殿下拿去了也就拿去了。 林玧琰捧着自己的收获出了王宫大门,荆翊驾驭的马车就是宫门外等候着,见到自家殿下捧着一大摞东西出来,荆翊也是立刻上前接住。 瞧着乃是几个布囊,荆翊认得此物,乃是宫内未出阁的几位公子平时存放月例的布囊,一触,实打实地触到了里面的黄白之物,荆翊全是明白了,自家殿下又是将宫内几位公子的月例给骗了过来。 一想到这些年自家殿下做的生意本钱都是来自宫内几位公子,荆翊也是为他们着实叹息了一声。 一回到宅子里,林玧琰便是吩咐人收拾一些家当,将要前去棘阳,赢姓林氏的田产便是在棘阳。 当日还没有天色完全黑下来,便是有一道身影敲了公子琰府邸的大门,自称道:“咱是宫内的侍监,奉姜夫人之命,前来寻公子琰殿下。” 这姜夫人乃是林玧琰的生母,宫内的公子穗的母亲出生时难产而死,姜氏便是代抚养了公子穗。 原来今日接连两餐,公子穗都去了姜氏所在的【紫夜苑】用膳的,这倒是稀奇的事情,往日的时候公子穗除了过节的时候来紫夜苑吃一顿之外,也不甚过来,姜氏察觉到了不对之后,便是询问公子穗。 公子穗也不会撒谎,一来而去,也就是知晓了其中的内情,当下便是派出来身边的陆侍监出宫来寻公子琰。 这陆待监拿出来一包东西,递给了林玧琰,也将姜氏所要说的话带给了林玧琰。道:“姜夫人说了,殿下要是有什么短处,自去寻夫人说就好,宫中几位公子年幼,殿下身为王兄,他们的月例……殿下实在是不必拿。” 这让林玧琰如何反驳?眼下既然拿了,也是应付下来内宰一事的耗费而已,当下也没对这位陆侍监多说什么,自己要做的事,他们必然是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实业兴国】的。 跑去王城外某一处地方去治田?这哪像是一个公子所做的事情! 当下赔笑着对这位陆侍监解释了一番,便是让其回去复命取了。 待陆侍监走后,林玧琰摊开陆侍监送过来的包袱,里面有黄白之物,也是玉器饰品,瞧着这些东西绝不是母妃姜氏作为一个夫人能够有的月例,多半是母族姜氏一族的孝敬,这一次却是全拿给了林玧琰,倒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当下便是决定此次绝不能好高骛远,南秦终究是存在的了,北秦算什么,现在都不知道存不存在呢! 与其指望一个虚无缥缈的北秦,这南秦虽说是根基浅薄了一点,但未必不可成事。 至于争储,这个林玧琰现在也只是想想而已,嫡长子林玧仁那般眼高手低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再者朝堂上还有一位二王兄稳压长公子一头,看来这二王兄未必没有争储的心思和手段。 现在的自己还是太弱,要是心中这个心思被这两人知道,稍稍皱起眉头,想来就有人识相的为他们排忧解难。 自己倒是不怕,但无论是长公子林玧仁的母亲秦后,亦或是二王兄公子信的母妃都是王宫内的权势妇人,万一有一个殃及池鱼的话,祸及到自己的母妃姜氏,这可不是林玧琰看到的一幕。 瞧着眼下这么多的财物,林玧琰暗暗攥紧了拳头,任谁都看不起这个内宰之位,而林玧琰心中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未必不能走出来一条争储之路、一条强国之途出来! 不过眼下…… 林玧琰不由得叹道:“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吧……” 第四章 走马上任 次日,林玧琰便是让荆翊将手中的这些财务折换成粮食,至于银钱,林玧琰也是不考虑了。 南秦币制十分混乱,晋国的、齐国的、楚国的、甚至是北秦国的,巴蜀的,各种钱币混乱,平民用着十分不便,一般这些钱币虽然是在市场上流通,不过多半是大商人或者是朝廷和外国商人进行交易的时候用的,国内的平民多半用的还是‘以物易物’的方式,其中又以米粮和布匹为其中最为常见的交易物。 〖堂堂大秦居然没有统一通行的钱币!〗 此时林玧琰十分在意这件事,往常的时候,林玧琰总想着去抱北秦的大腿,对此事的弊端也是视而不见,但是眼下既然想着振兴南秦。想想四五十万的人口,居然还是用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这怎么能够行! 北秦的最大贡献是什么,其中有一则自然是统一货币和度量衡! 林玧琰觉得自己想远了,还是实际想想怎么解决这些事吧,这可是一项难题! 不过并非没有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似林玧琰要是换来了大量的米粮和布匹,只要拉到晋国、齐国、楚国这些国家换来钱币也是能够行的,不过对林玧琰来说,这似乎不可,因为米粮、布匹这可是一个国家最常用的物资,如今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永远不会嫌多的,这样大肆出卖给外国,怕是养肥了外国那些人,就会危害南秦的本身利益了。 尤其是林玧琰还是南秦的公子,怎么能够做这种自挖墙脚的事情。 如此一想,这条路也是不可行的,这一下子又是让林玧琰陷入了两难之境。 突然,林玧琰眼睛一亮,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为何要用别国的钱币!” 【对啊!我为何不能自己铸造钱币!】 一下子想到了这个点子上,林玧琰也是不由得想起来了,大秦可没有任何律令禁止私人铸造钱币! 这样一下子想通,林玧琰也是似乎看到了大量的钱财奔涌着自己而来,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铸币都是自己完成的,那自己还要去创什么业,赚什么钱,钱都是自己腰包掏出去的! 不过林玧琰还是很快清醒了,因为要是沿着自己铸造钱币这条线继续想下去,林玧琰不可避免的要遇到两个难题? 首先自然是铸币的材料是什么? 林玧琰也是首先想到的无非是两种物件,铁和铜。 铁,这个好办,南秦所在的南阳郡便是铁的高产区,大秦的铁器冶炼也较为发达,不过铁这个东西很容易生锈,尤其是钱币这种经过多手流通、也不能似铁器一般生锈了拿到磨石上磨一磨便好了。 生锈这个难题铜正好能够有效的避免,但是摆在眼前的却是,如今南秦的出铜量并不似铁多,支撑起来南秦国内的铜币使用量倒是不成问题,要是流通其他地方的话,则是有着捉襟见肘了! 最为难的还是第二个问题,即如何推广铸币的使用这个问题。 如今的南秦并非没有钱币,似先前林玧琰所知道的,南秦境内包括晋国的布币、齐国的刀币、楚国的蚁鼻钱、北秦的圜币、巴蜀庸等地的贝币等不下十数种钱币,却是没有一种能够被南秦国人大规模使用的,要是想大规模推行铸币,其中怕是不得不要林玧琰仔细考量这个问题。 想了想,林玧琰觉得南秦目前还是没有能力能够构建这么一个庞大的货币系统,货币能够流通,势必需要等量的货物方才能够流通。 就目前而言,黄金和白银这等上币还不可靠,只有粮食和布匹这种最实用的东西才合适。 林玧琰摇了摇头,又回到了原点上,粮食这个东西真是刻不容缓,急需解决的! 看来无论是想做什么,内宰这个职务才是最基本的。 好在自己的府邸上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十几个人的东西,直接打包去棘阳便是可以了。 当下,派人前往自己在泌阳的食邑通知前去收取食邑田税的纪武和淳于启,公子琰府邸上下人等便是归置好了东西,随着自家主任前去内宰的的治地——棘阳。 棘阳在宛城南偏东的位置,常常有“三阳熟、南秦足”的说法,指的便是棘阳、淯阳、泌阳这三处淯水泌水两道江河流域,土地平旷,用水方便,沃野千里,非常适合耕种。 尤其是棘阳,三阳中最靠近宛城的,面积只有淯阳的一半、泌阳的三分之一,但论起南秦老氏族,棘阳的聚集程度远超其他地方。 大侍监高锦已经将记载赢姓林氏田产信息的竹简送给了林玧琰,内宰治下在棘阳偏北部,约莫有万余亩的田产,有五千农人或工匠由内宰所管。 林玧琰上任之前的内宰乃是名为滓涣,高锦已经是派人知会了他,因此滓涣每日派人在路口等候,迎接这位瞄上了内宰位置的公子琰。 此日傍晚的时候,滓涣才接见到这位公子琰殿下。 “下臣滓涣,见过殿下!” 林玧琰打量了此人一眼,长相颇为忠厚,言谈举止也是中规中矩的。 不过此人原先乃是内宰,对于这族地之事颇为了解,想来自己日后怕是少不得此人协助。 当下林玧琰也是对此人好言相侍,随后滓涣也是为林玧琰一一引见赢姓林氏族地的众人官员。 “殿下,此乃都尉项鹰,负责林氏族地的卫戍,乃是南阳军的部曲出身!” 林玧琰看过去,这项鹰乃是一个虎背熊腰的铁汉,目光犀利,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卒。 “项鹰见过殿下!”项鹰行礼道。 林玧琰扶起来了他,道:“不必多礼,项部曲为我林氏戍守族地,辛苦了!” 滓涣与项鹰颇为意外,着实没有想到这公子琰待人接物居然是如此客气,当下项鹰也是热血沸腾地回道:“项鹰职责所在!” 滓涣接着为林玧琰介绍:“此乃百工坊司署箔锡,箔锡出自吴越名匠世家箔氏一族,箔氏一族亦在秦国多有能才,箔锡之父乃是上大夫箔泺,其长兄亦是铸兵司司署箔铛。” “箔锡见过殿下!”箔锡行礼道。 林玧琰看过去,箔锡面容精瘦,不过骨架却是颇大,肩膀厚实,其一举一动不难看出来此人臂膀有力。 “箔司署请起,说来也巧,我对百工之事也是颇为好奇。” “技巧之事,终末道也。”箔锡回道,随即也是应道:“既然殿下有意,百工坊能工巧匠不少,可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林玧琰劝慰道:“箔锡不必妄自菲薄,难道就不知世上公输班之大匠、墨家之技巧乃是民之要术、国之重臣?!” 〖公输班……墨家……〗 箔锡也是没有想到公子琰殿下居然是引出来了公输班与墨家两个典故,当下也是倍受鼓舞, “箔锡受教了!”箔锡点头回道,随即也为林玧琰引见身后的诸位大匠:“殿下,此乃铸铁大匠马骏,冶铜大匠齐先、齐森,制木大匠俞毫等。” “贱民见过殿下!”众多大匠对林玧琰行礼道。 〖贱民?〗 林玧琰听起来这个自称,皱起来了眉头,虽然是知道南秦境内有着隶民、也有奴隶,但却是没有想到,将匠人都是划入【隶民】之中,当下林玧琰也是对滓涣吩咐道:“滓卿,将百工坊的匠人划入民籍。” 闻言,滓涣面色犹豫道:“殿下,旧礼规定不事农者不入民籍……” 林玧琰态度强硬道:“现在君父授我内宰,族地之内则是由我为主,知否?” 听着公子殿下的言语中有示威的意思,当下滓涣便是告罪道:“下臣妄言!此事下臣立即着手去办!” 林玧琰觉得该摆出来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自己虽然可以对这些人和颜悦色,但要是涉及到决断一些事上,对这些人再假以辞色的话,以后说话就会没有威信了。 箔锡回过头来对那些大匠提醒道:“殿下恩赐,还不行礼道谢?!” 于是众位匠人叩谢道:“多谢殿下恩赐!” 林玧琰让他们起身。 滓涣引见最后一人,乃是一位农夫模样的人:“殿下,此乃大农许稼,修习农家之术,治赢姓林氏族地田亩。” 林玧琰笑着说道:“我素来有口腹之欲,闻山中野鲜可移植田亩,不知许大农能否做到?” 那许稼也是回道:“山野之物,毒性未知,其味或鲜,或有剧毒,安能轻易食用。” 林玧琰摇摇头道:“昔时神农尝百草,知何物可食,何物可用,我有一个法子,蓄养一些野兔等物,山野之鲜,可令兔等先尝,兔无事,则人亦无事。” “此法善!”许稼也是面露喜色道,随即对林玧琰拜谢道:“多谢殿下指引!” 林玧琰笑着摆了摆手,滓涣见众人尽数引见完毕,也是道:“天色已晚,殿下居住的宅子已经是收拾好了,还请殿下尽早休息。” “嗯,这也好。”林玧琰答应了下来,便是随着滓涣而去。 第五章 度量衡 眼下正是农闲的九月下旬,因此诸多农事已经悉数宛城,林氏族地的田亩上,是年岁大大小小的农人拿着木杵、耒耜等农具在整理着土地。 次日出门由滓涣领着熟悉林氏族地地盘的林玧琰见到了此类场景,也是知晓了这次时候中原才刚刚出现牛耕,南秦地处偏远,怎么可能接触到牛耕了,除了牛耕之外,南秦境内一应的先进农具都没有。 木杵耒耜之类的农具,林玧琰见到了也是抹了一把汗,用这个农具来拾掇土地,未免太事倍功半了吧。 当下脑海里也是出现了一些农具的图案,便是折返去了箔锡的百工坊,准备打造一批好用的农具。 百工坊这些工匠有青铜匠,有陶土匠,木匠,石匠等,多且杂,林玧琰觉得想要做好内宰一职的事情,就必须要用到这些工匠。 因为昨日林玧琰许诺给他们民籍之后,干的也是热火朝天,不过他们的铸造都是为了供应宛城尤其是王宫里所用的,各种玉石饰物、青铜器物,金属铁器,都是奢侈的造型,涉及到农事生产的,硬是一件都没有。 当下林玧琰勒令百工坊司署箔锡放掉奢侈品的打造,转而打造各种农具。 箔锡却是道明实情,这些工匠都是各地挑选上来的良匠,为的就是服务于林氏自己秦国老氏族的需要,如今突然停下生产,造成各种器物的供应不上,恐怕得算作内宰的失职。 说到最后,林玧琰也是明白了,敢情百工坊就是一个为赢姓林氏自己秦国的老氏族服务的私人加工厂,这样停掉的确是不合时宜,还得缓慢图之。 当下决定牺牲林氏族地卫戍士卒一段时间的兵器打造,便是抽调了一部分百工坊的各大匠,开始进行了农具研制打造。 林玧琰刚将大概的图纸画下来交给各个大匠,却是没有想到问题又来了。 不过这些家伙的各行其事,也是让林玧琰头疼不已,比如说,打造最简单的农具锄头,这些工匠往往是喜欢一个人独自完成一整支,从选择木棒,削滑,到打造锄头,接上,根本不让别人插手。 但是这种最简单的锄头却是要耗费数日的时间,这种速度,要是打造一支成品的矛戈之类的兵器,岂不是要耗费数月的功夫。 林玧琰难以接受,随即便是想选用流水线的方式铸造,却是发现更严重的问题来了。 大秦居然没有统一的度量衡! 这让某位工匠铸造的锄头到了另一位工匠的木棒上面,或松或小,根本衔接不上。 林玧琰阴沉着脸,看着面前数百位工匠,厉声问道:“一尺有多长?” 顿时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 “伸出来胳膊,到肘部关节这儿,差不多是一尺……” “不对不对,这一尺太长了,应该是张开手,大拇指和小拇指伸成最大,这才是一尺。” “你这才不对……” 林玧琰见状,也是大声喝住他们:“够了!” 没有统一度量衡的流水线生产,根本就没有办法应用到实际上面来,所以统一度量衡,又成了当务之急! 于是,这些工匠随着林玧琰换了一块阵地,开始所谓的设定度量衡。 如今生活中常用的无非是长度、容度、重量,面积这几个。 林玧琰习惯用十进制。 而第一个就是确定长度。 林玧琰废除了原先大秦混乱的四进制,七进制、八进制、十二进制、十六进制。 林玧琰明文规定一丈等于十尺,一尺等于十寸,一寸等于十分,至于分下面林玧琰还想划毫来着,不想想了想,“亳”这个精度对于现在并不实用,因此作罢。 想是想出来了,林玧琰便是拿寸来确定长度。 “取几个易折的细木棍过来!”林玧琰指挥两个工匠道。 随即,两个工匠便是拿回来了一把细木棍。 “你,你,……,你,你,给我走上前来!”拿到细木棍后,林玧琰便是随便指了十个人走出来。 那十人也是闻言走了出来,随即林玧琰又是交了几人出来,分给他们手中的细木棍,道:“量他们的中指关节,最底下的那段有多长,就把棍子掰断成多长。” “喏!”那些手拿细木棍的工匠也是应了一声,随即按照林玧琰的要求,去比量那十人中指最下关节的长度。 没有多久的时间,林玧琰的手上便是拿回来了十根长短有些许差别的寸长木棍。 林玧琰挑除其中最短和最长的那两根,便是让人拿过来了丝线,将这剩下的八根寸长木棍量出了总长。 再将那根丝线对折三次,获得了八分之一的长度,才对众人道:“这便是一寸的长度了!” 当下便是有人拿出来了另一个木棍,比划成一尺的长度。 林玧琰手中拿着一尺的细木棍,看着众工匠问道:“可有青铜匠人?!” 现在在这里的工匠除了铁匠稀少,其他的匠人倒是足够多。 便是有数道青铜匠人走出来。 林玧琰将几根确定好的尺才木棍交由他们道:“你们为所有匠人打造一把青铜尺,一尺长,上有分刻度,背面刻有工匠的名字,每位工匠随身携带,以证身份!” “是!”这几位青铜匠人随身应道。 既然长度单位已经是确定了,其他的就是好办了。 重量单位就轻松了,倒是不用弄的似长度单位那么精细,林玧琰挑选了几个武国常用的重量单位,如升,斗,石三种。 要知道在南秦,乃是中原都是重量单位与容量单位是相通的,一升粮食便是一斤粮食,但是斗与石的换算单位却是不一样,林玧琰运用了十进制,便是将斗定成了十斤,石定成了百斤。 林玧琰让数人找了不同的米斗回来,去掉最大的与最小的,便是得到了一个比较中肯的木斗容量,也定下了升斗石的容量以及重量。 至于面积单位,但是运用到田亩上,林玧琰也是就近采用了分、亩、顷三个单位,一顷等于十亩,一亩等于十分。 一分田便是四丈长两丈宽,每亩便是二十丈长,四丈宽,与今日大秦通行的亩制并无多大差别。 于是花费了一整日的功夫便是确立了度量衡,林玧琰也是颇为自得,随即便是着手给了这些工匠一个匠吏的身份,即纳工为吏,原先这些匠人是属于隶民的,如今林玧琰给了他民籍的身份,再用之前的随便给点米粮喂饱就不行了,还得给定下工匠的月禄了。 百工坊的司署箔锡也是觉得这位殿下的想法异想天开了。 给予工匠民籍便是许诺他们可以拥有土地,居然还“纳工入吏”,被士族把控的吏何时能够让工匠染指了? 最难以接受的是,这位殿下的意思居然是想用铁器来打造农具,这可是铁器啊,用来铸造刀甲的铁器怎么能够用来给农人作为农具使用! 早知道铸造这些铁矿石的农具,乃是从泌阳的铁矿山上运出来的,实在是有些不值当,而且听这位殿下的意思,用的还不是少数的铁料,这样一来但真的是有些难以接受了。 可偏偏这位殿下性子倔强,箔锡从旁好说歹说,硬是没有说动这位殿下改变主意。 箔锡便是认为这位殿下乃是胡闹来了,期间又与滓涣言明,滓涣也是心急如焚,当日高侍监多番强调自己得辅佐这位公子琰殿下治理好内宰之事,没有想到这位殿下居然是闹出来了这些荒唐的事情。 终于滓涣忍不住了,赢姓林氏族地乃是秦王室的重要钱粮来源,如果除了差错,恐怕六殿下拍拍屁股走人了,受难的还是自己。 因此寻了一个机会,便是将此中利害向这位公子琰殿下挑明了自己的意思。 “滓卿认为铁器铸造农具是浪费?!” 林玧琰这几日听到这种观点也是厌烦了,无论是滓涣、箔锡之流的官吏这般认为,甚至连那些工匠也是这般想的。 铁质农具的使用以及牛耕的推广,分明是可以大规模提高生产力的好不好! 不过林玧琰也不敢十分断定就是如同自己所想,毕竟当初为了赚钱。研造出来了白纸和改进了毛笔,想要大赚一笔的时候,却是发现这个时代连识字的人都少的可怜! 滓涣道:“殿下,其他的勿言,单这铁料取之不易,本是勇士保家卫国的利器,用作农事,实在是过于可惜了!” 闻言,林玧琰这才知道滓涣纠结的点在哪里,当下道:“滓卿,给我十日的时间,十日之后,若是我说服不了滓卿,铁器用作农事此举,就此作罢!” 闻言,滓涣本想立即停止铁器制作农具一事,但是公子琰殿下退让到这一步也是不易,索性等上十日就十日的功夫,到时候在废除铁器此举,损失也并不大。 PS:一寸大概相当于2.5厘米,一石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一百斤,一亩大概是五百平方,其余的度量衡单位以此参考。 第六章 事实说服 十月上旬,百工坊的大匠马骏、俞毫便是将公子琰殿下要打造的几件农具【曲辕犁】、【犁耙】、【龙骨水车】打造了出来。 而林玧琰在林氏族地的一块荒地上,进行林玧琰对滓涣的“说服”,到场的有辅丞滓涣、百工坊司署箔锡以及大农许稼等一行人。。 当然其中滓涣也是受林玧琰的吩咐,也是换回来的一些牛,这些牛乃是用作拉车之用的,用来耕地,说实话,滓涣心里也是绝对不看好的,要不是为了说服殿下放弃用铁器打造农具,滓涣是不会用这些牛的? 耕耙的骨刃、曲辕犁的犁刃皆是百工坊的工匠安装在耕耙和曲辕犁的位置上,大小尺寸刚好合适。 比起滓涣的想法,打造这些农具的工匠马骏、俞毫等皆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实在是难以想象,构思如此巧妙的东西居然是为了用作农事?并且还是出自一位王室公子的手中! 诸多林氏族地的重要官吏如滓涣、箔锡等人也是尽数来到现场,这次对于公子琰殿下的是否撤回自己的“胡闹行为”十分在意。 马骏和俞毫看到在林氏族地的土地上,有几头牛正在低着头吃草,牛,这在南秦虽然是常见的,但是基本是作为车力所用,用来输送东西的,这些工匠也是明白这位公子琰殿下在设计这些东西之初,便是直接打算了用牛作为动力来源。 【牛可是一个贵重玩意儿啊……】 马骏这样在内心中想道,大秦的牛多半是用于军队运输,或者干脆就是服务于富庶之家出行,用作农业生产,这一点,马骏从未听说过。 对于这些农具,林玧琰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具体的操作,说实话,怕是还没有打造这些农具的马骏和俞毫等工匠熟悉,于是林玧琰说道:“还请几位大匠给这几头牛套上农具吧。” 马骏和俞毫等工匠闻言应了一声,马骏带人走到几头牛身边,将它们牵到农具的旁边,开始将部分属于牛身的工具套在牛身上。 与此同时,长达数丈的龙骨水车开始被那些工匠俞毫将它的尾身缓缓放入了水渠之中,准备提水。 马骏亲自扶起曲辕犁,摆好犁铲入土的位置,便是将视线看向了林玧琰,询问着是否要开始。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马大匠是第一次使用这些东西,尚不熟练,所以还是要仔细一些……” 马骏点了点头,不过为了确保万一,牵牛的工作还是分给了这几头牛的原先主人,也是一位随行过来赶车的车夫。 “可以拉了!”马骏说了一声,那前面牵牛的车夫便是一鞭子打在了牛的屁股上面,又赶紧跑到了牛的前面牵起了缰绳。 牛蹄便是缓缓的移动起来…… 马骏心跳加速,眼也不动的盯着那曲辕犁的犁铲看去,果然,便是看见了随着麻绳的绷直,犁铲开始了缓缓的移动,因为向下的设计,直接是插在了土中。 牛步极为缓慢,却是稳健。 几个呼吸间,牛便是走出了几步,曲辕犁也是移动了一丈多远…… “这……” 马骏以及旁边的观看的滓涣、箔锡众人纷纷瞪大了双眼,便是看见这曲辕犁的犁铲经过的土地,原本深埋在地下一尺的土被翻到了上面,略带湿气的土似乎里面甚至有蚯蚓钻出来。 不过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是能够进行一丈多地的翻土,把柄的马骏也是十分错愕,毕竟如果人力挖开这样的土地,至少得挥动耒耜百余下,才能够开垦出来这么一小块的土地。 这件东西居然真的有用! 滓涣自然也是关注这动静,看到眼前这副样子,也是看向了公子琰殿下,本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发现,后者眉头紧缩,似乎是不满意这曲辕犁的表现,温滓涣不得不问道:“殿下,似乎是对这曲辕犁表现并不满意……”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这土地太干,所以牛耕才是这般慢的,可以让龙骨水车先从渠水提些水上来,将这一片地弄得湿润一些……” 滓涣自然是应允下来了,便是找了几个壮力走到俞毫那边龙骨水车旁边,开始提水。 众人距离那水车所在的地方约莫十数丈,关注点又是在这曲辕犁身上,所以并未前往龙骨水车那边。 因为曲辕犁的表现,大农许稼也是对这龙骨水车极为期待,按照这位殿下所说,能够不断提水,不需要人力一桶一通的往上运,这对农家来说,无疑是标配的耕种神物! 打造出来这龙骨水车的俞毫也是满是期待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们几个开始吧……” 蹲守在龙骨水车龙首位置的几个壮士便是拿捏住龙首处的几块横版,便开始转动起来。 滓涣、箔锡等人向下一看,看见了那一面面的龙骨叶排便是向上卷起,其上还是有着泛着水花的渠水。 “真的可以……”还没有看见水提上来,最前面的俞毫便是笃定道,果然他这句喃喃声落下之时,便是可以看见源源不断地从水渠内提到田地里,然后顺着岸边的土地,缓慢的流向周边…… 这副动静也是让一直关注的大农许稼满是激动,却也不知道这份激动是不是直接因为这架龙骨水车。 俞毫看向不远处的林玧琰,也是示意着提上来水的意思,后者却是兴趣泛泛的样子,看着滓涣说道:“滓卿,这犁耙需要等水灌满田地才能够使用才能够使用,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没有注意滓涣是什么脸色,看着汩汩流淌的水,林玧琰原本皱着的眉头才是稍稍放下,那些青壮也是疏通了小沟便是将引上来的水是地面变湿了。 滓涣等林氏族地官吏虽然不亲自事农业生产,但是至于基本的农耕还是了解的,百工坊司署箔锡便是苦笑着说道:“滓丞,这殿下用铁器铸造出来的东西可真是……” 滓涣看着那曲辕犁,也是没有想到此物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能够让轻而易举的进行开垦土地,一百亩地,往日里可就是需要一户人没日没夜赶上数月也是未见得能够开垦出百亩田地出来,但是眼下有着这曲辕犁、龙骨水车以及那暂时还没有发挥作用的犁耙,两个人一天开垦出来一百亩地,未见得有什么不可能! 滓涣细想,不由惊骇之余便是将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公子琰殿下,对身边的箔锡道:“殿下着实是了不得啊……真是难以想象殿下这种出自贵胄的人物竟然能够设计出这样的农具!” 箔锡也是赞同点了点头。 林玧琰看着水逐渐漫灌土地,也是说道:“等土地湿润以后,先用曲辕犁翻开地面,再用犁耙整平地面,对了,每块土地的大小要规划好,其中理出来一道沟渠,务必要每块土地都要有一个取水缺口。” 正巧的时候,大农许稼已经从龙骨水车那个方向走过来,听见林玧琰这样说道,也是心中觉得颇为诧异。 【实在是没有想到殿下居然会是……一把种田好手!】 只见那马骏应了应,便是继续扶起了犁柄,开始和车夫一起进行牛耕,没有走出几步,只听马骏有些懊恼的说道:“悔没有依照殿下设计的做出来原有的尺寸,现在亲身试用才发觉这曲辕犁实在是有些小了……” 闻言,一边的滓涣也是回过头来朝着公子琰笑了笑。 林玧琰这才看着温向衡说道:“现在滓卿有没有被我说服了?” 闻言,滓涣面色尴尬笑笑,心中自然是知道公子琰殿下的意思,无非就是先前时候自己觉得殿下想出来的物件不可行,还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实在是有些过了,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滓涣也是不畏惧认错:“殿下,这一次是滓涣错了……” 听见自己的这位辅丞认错,林玧琰也终是扬起了嘴角,不过旋即说出来的言语确实有一些惋惜之意:“可惜啊……这些农具还并不是完善……” 滓涣点了点头,现在滓涣觉得这些农具用铁器打造无可厚非。 不过一边的大农许稼还是没有能够压制住心中的疑惑看向了公子琰殿下,问道:“难道殿下在宫学中接受过‘墨家’”或者‘农家’?” 闻言,林玧琰沉吟一下,觉得否认不妥,便是点了点头说道:“拜读过一些诸子百家著作,这些东西都是突发奇想来到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有用。” 许稼笑笑,他自然是知道林玧琰这句话的真假有多少,不过既然公子琰殿下如此掩饰,许稼终究不是木头,颇为自知之明的不再追问了。 比起来这些农具带给辅丞滓涣与司署箔锡的震撼,其实,作为大农的许稼则是看得更深远一点。 “这些农具用来垦荒也算是极为合适的……” 听着许稼这声若有若无的感叹,倒是给了滓涣与箔锡两人提醒,看着这些在田亩上忙着劳作的农夫,两人不约而同的冒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 〖若是这些农夫都手持一件殿下要打造的农具……那将会如何?!〗 第七章 卫人韩悝 因【铁质农具】一事,林玧琰明显是在这林氏族地这些人心目中,威信达到了如日中天。 不得不说,就算是结构最为简单的锄头比起来那些木杵与耒耜等原始农具好用了不少。 当下应林玧琰的要求,也是察觉到了这些新式农具的潜力所在,滓涣与箔锡应下了,开始从百工坊内抽调一些人马专门打造农具。 这也是林允琰在大秦,第一次将一件事做得彻头彻尾的成功,当下也是觉得自己未必不能做到一些现在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这样一来,使林氏族地对耕牛与驽马的需求便是增大了,以至于滓涣这几日也是换了不少的牛马回来。 原来打算一个冬季慢慢熬着整理的土地,现在因为有了新式农具的使用,不足半月的功夫,便是悉数平整完毕。 大农许稼也是对了几日的天文地理,算好了日期时辰便是决定今年的冬季将播种一季小麦,于是族地内的邑民们又是开始了劳作。 而林玧琰这几日也是在筹算今年族地的赋税,秦王宫内每年需要族地这边缴纳五千石的粮草田税,至于百工坊的精巧器物也可抵粮食。 往年的时候,田税这边,族地是缴纳三千石上下的粮食,剩下的空缺则是用百工坊的精美饰器顶着。 不过今年……林玧琰总想将百工坊收为己用,因此不想在粮食上有什么空缺的,直接缴纳上去五千石粮食,换来族地的最大自治权力。 至于这一点,辅丞滓涣虽是有点顾虑,不过终究是应了下来,毕竟如今种植下的小麦,到了明年春上就能够收获。 林玧琰所住着的地方,乃是族地内的驿站,这种驿站只有在招待客人的时候用上,乃是族地的门面。 原本滓涣是将原本作为茶肆的前堂弃用了,反正往常的时候也是没有多少人用这茶肆,不过林玧琰在知道此事过后,却是让茶肆开馆了,无论如何,作为族地的门面,还是必须要存在的。 大秦南境至宛城的官道便是路过林氏族地,这每日南来北往的人员也不少,茶肆作为驿站的主营业务,自然是时常有人光顾的。 到了十月下旬这一日,来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士子,其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随从。 按照姬周时期的礼节,只是是游学的士子拿出来了身份的证明,各国官府便是要尽可能的为游学的士子提供便利。 大秦自然也是不例外,虽是条件简陋,但是能够提供给游学士子的便利也是毫不吝啬。 这位士子的要求也并非是太高,对肆中侍人只要了一壶热开水,就着自己的茶饼,便是泡了一壶浓茶,就着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就勉强对付了一口。 临走的时候,看到了茶肆外正晒着一些里的干货时候,这位士子也是友善的提醒了一下那肆中侍人:“伙计,趁着天还没变将外面的干货收起来,要不了多久雨就来了……” 〖雨就来了?!〗 就在茶肆侍人的疑惑时候,坐在隔间的林玧琰也是抬起了头看向了天色。 正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气,哪里来的雨? 林玧琰正在核算着自己的手里还有多少存粮,族地又有多少人口,甚至是画有田亩的地图,这些在其他人看过来运算起来极为麻烦的数据,到了林玧琰的眼中却是几个符号就能对等上前后。 正是算到了关键处,也是被那人说了“雨要来了”移了神的林玧琰也是自嘲一般的摇了摇头,江湖游历的士子岂可随意相信。 当下也就当那士子故弄玄虚说的话一笑而过,林玧琰也是继续核算起来自己的账目。 但是让林玧琰诧异的是,仅仅是一个时辰之后,天色便是陡然暗了下来,一阵凉风吹过,雨便是哗啦啦的下了起来。 〖真的有雨!〗 林玧琰看着这稀里哗啦的落雨声,便是知晓这雨势小不到哪里去。 茶肆的侍人早早的见了天色不对,想到了那位士子的临末言语,刚要出去收拾干货的时候,雨便是下了起来,紧赶慢赶的,还是迟了一步,那些干货已经是淋湿了。 正当侍人归置好自己收回来的干货的时候,却是发现那门口走进来两道湿漉漉的身影躲雨,仔细一瞧,居然会是先前那士子主仆二人。 这个时代的士子是处于最为尴尬的地位,他不似姬周时期,还能有一个诸侯小宗的身份在,也不似后世那般能够凭借自己的才学换取功名。 各个诸侯国能够尽可能的为士子提供便利,那是因为这是姬周时期留下的礼仪,除了楚国,还真的没有愿意在自己的身上倒上“蛮夷”的脏水。 似茶肆侍人这种平民,礼待游学士子,一是大氛围下的随众,而更多的却是一种怜悯的心态。 不过眼下,那茶肆却是对那两人格外客气,其中何不是方才这位士子的【未雨先卜】? “两位士客不是一个时辰前就走了么,也知道会下雨,怎么现在又回来躲雨?” 听着侍人客气的问道,那士子也是苦笑着回道:“外士原本是想趁着赶去下一处地方,着实没有想到在这村邑中见到了新奇的事物,因此耽搁下了行程……” “新奇?!”侍人不解。 “外士见村邑中所使用的农具皆非其他地方可见的,还是用铁器铸造……且还使用了牛耕之法,因此觉得颇为新奇。”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呀!”那侍人大笑,随即也是为这外方士子解惑:“这些都是邑内百工坊打造的新式农具,士客不识也是正常。” 士子点了点头,随即瞧着外面的雨水还是下的哗啦啦的,天色依旧是乌蒙蒙的,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其苦笑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不知贵驿有没有空置的地方,能够让我师徒二人有一个避雨之处?” 〖原来是师徒啊……〗 不过旋即那侍人为难了,也是道出来了实情:“士客有所不知,如今真的是没有住的地方了,后院已经被……” “驿侍,我哪里还空置了一间屋子……如若这位士客不嫌弃,姑且住下吧。” 驿侍看过去,乃是公子殿下平日最爱待的向阳隔间内,人没出来,但是声音却是没错的,当下恭敬的回道:“喏!” 随后,驿侍便是领着这两人准备去后院安置下,那士客也是对传出来声音的隔间行了礼:“东周士子,卫人韩悝多谢阁下!” 没有回声,那驿侍也是催促道:“走吧,我来烧一壶热汤,好给士客洗漱风尘。” 而隔间内的林玧琰却是抓头搔耳可起来,方才正算到最后一步的关键时候,居然被这外方士客的道谢直接打断了。 前功尽弃! 心中这个恼啊! 〖方才他说什么,东周士子?卫国人?叫韩什么来着……〗 不多时,那驿侍便是折了回来,对林玧琰道:“殿下,那士客给了小民三晋布币……” “给了你就收下吧……”林玧琰低着头道。 “喏。”驿侍也是喜滋滋的回道,随即也是朝着林玧琰说道:“殿下,那士客说了,为了答谢殿下的收留,他应承殿下一件事,比如说……算账。” 〖算账?!〗 林玧琰抬起头来,瞧了这隔间的门窗,皆是没有空隙,那士客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算账的。 〖不过,既然如此……嘿嘿。〗 林玧琰扬起嘴角,突然来了兴致,当然拿出来白纸写出来了几个问题,让驿侍递给了那外方韩姓士客。 〖鸡兔同笼、勾股定理……看你怎么解!〗 却是没有想到,短短的小半柱香的时间,那驿侍便是折返回来了。 林玧琰笑道:“没有算出来?” 驿侍摇了摇头,道:“那士客觉得磨墨麻烦,便是算出来了答案让小人来回报殿下。” “多少?”林玧琰诧异之色。 驿侍神色端正的回道:“鸡二十三只、兔二十七只,而弦为十三尺。” 〖这答案,还真是……〗 林玧琰知道当今,士子多是修习各种经义,至于数理也是知之甚少,大秦能够将数理拿出手的,林玧琰估计也只有一个司空明子夫了,甚至是司徒百里槐,对于数理则是不甚精通。 而林玧琰设出来的这两个问题,说难也不难,但那仅仅是限于自己而言,或许司空明子夫倒是能够算的出来,但耗时这么短,林玧琰也是无法确定他能不能做到。 这位什么东周卫国的士子说不定就是大才,现在给自己遇见了,还不想抓到自己手中好好地劳用一番! 林玧琰臆想之余,当下问道:“你把他安排在那间屋子里了?” 驿侍答道:“怕打扰到殿下,安排在了最东的屋子,进出都在小门。” “领路,带我去见他!”林玧琰吩咐道。 “要不要叫过来荆宗卫随身?” “不用!”林玧琰摇了摇头拒绝道。 当下驿侍便是领着林玧琰去了韩悝下榻的屋子,雨很大,驿侍准备拿一把伞,却是没有想到殿下却是抢先一步冒着雨去了,驿侍只能跟上。 第八章 天下大势 林玧琰冒着雨进了屋子,韩悝正在收拾床铺,而他的弟子正在用屋内的柴薪生火,准备烤好两人被雨水淋湿的外衣。 驿侍为韩悝介绍道:“士客,这是我大秦的公子琰殿下,方才就是殿下应允士客你们住在这间屋子的。” 韩悝这才回头看向了林玧琰,应了东周的士族礼节道:“东周士子,卫人韩悝,见过秦公子!” 林玧琰仔细地打量起来这位名叫韩悝的卫国士子,其脸庞棱角分明,目光有神,虽是游学在外,风餐露宿,衣衫有些褴褛,但是骨子里的气质倒是还能够依稀可辩的。 “韩子勿多礼。” 林玧琰摆了摆手,对韩悝说道:“先前韩子说过要为我解惑一次,不知可算数?” “可是先前公子的数题?”韩悝认为自己只说出来了答案,其步骤还没有说,恐怕这位大秦公子还有所疑惑。 林玧琰笑道:“终究是数理小道,我欲询问韩子天下大势!” 韩悝苦笑,没有想到这位秦公子目光如炬,询问到了此事。 林玧琰却是道:“韩子未雨先卜,势必知晓天文,韩子乃是卫国人,却游学到岭南来,势必对各地风情地理熟悉,韩子又通晓数理,因此才询问的韩子,还请勿要推辞。” 林玧琰看向了这位东周士子、卫人韩悝,只听后者缓缓开口说道:“那悝便是对殿下说一些悝眼中的如今天下局势……” “如今天下,礼乐崩坏,尊卑缺失,各诸侯国数百年来彼此攻伐,相互讨逆,原先天下近千诸侯国如今能够活跃在这诸雄之中的,已经不足百数,在这之中,可以为当世强国者,极为少数,东方齐国,因为坐守渔盐之利,民富国强,昔时齐王会盟,天下诸侯尽数前往,确立齐王中原霸主地位,如今齐国臣权强于王权,国力虽然是大不如前,但毕竟余威尚在。” “其后便是楚国,楚国乃是当世诸侯封邑领土最为广阔之地,国境动辄跨越数千里,昔时楚国国力之强,可以让楚王与洛水之畔向周王室问九鼎的之轻重,可见其国力!但这百年以来,楚国不修内政,旧势贵族争相分割楚国户邑,以至于楚国千里之沃土,被旧势贵族所把控,这些旧势贵族只知在户邑内横征暴敛,强摊赋税,以至于楚国国内税收一度达到九成,十石之田便是有九石落入那些旧势贵族手中,可见其贪婪,楚民苦不堪言。” “楚国十几年前,罗地有一人自称是楚地天神祝融转世,受楚天之命,下凡救助苦难百姓,这楚人愚昧,此人在罗地举事,不过是千余人,但半年之后,响应者数十万,攻城伐地,自称祝融门人,这祝融天公也是颇有手段,在罗地整顿兵马,初封几位大将,便是朝着楚国国都郢都而去,一时间夹杂百万人马,势如破竹,楚国正军也是一击即溃,楚王便是从郢都迁都楚东,让楚西完全落入这祝融天公的手中。” “这祝融天公占据郢都之后,自封天公,又是建立荆国,分封诸王,大大小小几乎是分封了几百个诸侯王,荆国之内,王侯多如猪狗非是虚言,因为荆国百姓皆是信奉火神祝融,举事者皆是绑着一块红巾在额头上,因此这次爆发在楚西的百姓举事也被称为【红巾之乱】,红巾之乱后,楚国东迁楚东,将楚国半壁江山让予荆国,因此国力已经大不如前。”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对这些事先前是了解了一些,但绝非如此清楚,不过还是问道:“那晋国呢,都说晋国是如今中原霸主,还请韩子告知。” “晋国……”韩悝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说道:“晋国亦是当时强国,但是晋国之名,难副其实,原因便是如今的晋国王室大权旁落,整个晋国的权力被三家外姓把控,即晋韩氏、晋魏氏,还有领地在晋国北境的晋赵氏,此三家乃是晋国专权大夫,晋国王室所占据的土地不过是王城屯留周边十几座城池而已,晋国占据广袤中原的土地皆是被晋魏氏,晋韩氏还有晋赵氏所把控,因此晋国现在又被称为三晋。” “三晋?”林玧琰着重说了一句。 韩悝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三晋离心离德,虽是出自一国,却是并非相互共同进退,殿下看晋韩氏想要吞并岭南之秦,曾经河西大败秦国的晋魏氏却是要牵制晋韩氏,这其中可见三晋之中的彼此摩擦也是不少……但是三晋之中,晋魏氏实力最强,隐隐有成为三晋之首的意思,晋韩氏扩张之意最为明显,身为四战之地,封邑也是最少,就不得不想吞并小国积攒实力,至于晋赵氏,则是驻守在晋国也是华夏中原的北境,防守北方的异族南下,因此对于中原内的各国争霸也不甚关注。” “晋赵氏不关注中原内部的诸侯相互攻伐?”林玧琰问道,毕竟似如今这等乱世,手中握有强大的武力,不想吞并小国也是难以想象。 韩悝也是知林玧琰心中所想,说道:“或许并不是并不像关注,而是实在是无力关注,晋赵氏所在,面临着中原北境的鬼戎、林胡、鬼方、楼烦等部落,这些异族部落上马为兵,下马为民,晋赵氏虽然是实力极强,但是对付这些异族部落,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因此晋赵氏的主要军队是在晋赵氏封邑的北部,曾有中山国趁晋赵氏南部兵马极少,便是出兵侵占,结果却是让晋赵氏在北境通向中山国的沿途中放开了一条口子,有意引导异族部落前往中山国侵略,中山国因此一蹶不振,而晋赵氏却屹立在中原北方,可见其军队之强。”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这晋国要是没有被三家分晋,中原能够有哪家抵抗,其实再多想一想,齐过臣权不强,楚国老贵族不贪婪,此三国都有问鼎中原的实力。 一想到此,林玧琰问道:“那秦国呢?在诸国之中究竟是什么地位?” 对此,韩悝也是直言不讳说道:“似齐、楚、晋乃是当时强国,即使各有事端,但大国之风依旧犹存,其次便是燕、鲁、宋、卫、郑、鲁、吴、越、等国,这些国家或因为人口众多,或因为军队强盛、或因天时地利人和,皆是属于当世二流国家、从某种意义来说,当年河西之战秦为魏所败,缩居岭南,已与汉水诸姬同列,列为当世弱国之属。” 林玧琰闻言,却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似大秦的许多官吏,居然会是无法满足马车甚至是牛车代步的待遇,似大秦国都宛城,外城墙居然会是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得破烂不堪,试问当今强国哪会有如此的景象? “韩子可知如何强秦?” “那公子可知晋魏氏的吴启?” “如何不知,吴启河西之战将我秦人击败,秦人因此西奔南迁。” 韩悝却是说道:“这吴启乃是卫国人士,先是学儒家。后因变故,弃儒从兵,此人从鲁国起家,为鲁国将击败当时强国齐国,后为鲁国不容,投入晋魏氏,晋魏氏先后任用此人出将入相,晋魏氏一举成为三晋中强国,晋魏氏也凭借一己之力,五万魏武卒在河西击败五十万秦国军队,秦因此失去了关中,南迁了秦岭,晋魏氏因吴启而强盛,即使现在的中原诸国,能够与晋魏氏的魏武卒争锋者,怕是寥寥无几……” 〖五万破五十万……?!〗 这段秦人的屈辱历史也是秦国刻意避讳的,饶是林玧琰身为大秦公子,也只是知道河西之战秦败于晋魏氏,至于其中内情也是不得而知,眼下初闻此事,也不由得因这个战绩对这晋魏氏吴启感到佩服。 韩悝也顺带说了一句:“晋魏氏的魏武卒乃是吴启亲自训练的,不过训练武卒的条件实在是苛刻,晋魏氏人口以数百万计,但魏武卒人数始终只有五万上下,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闻言,林玧琰也是不由得赞叹道:“这位吴启,真的算是无双国士啊,即便我身为秦人,对此等勇将也是向往的紧……” 韩悝闻言,有些诧异,诚然从这位大秦公子的言谈举止中,知晓其是心胸宽广,听闻这句话,心中生出钦佩,能够以如此态度面对秦人之败,这位秦公子的心胸真的是可谓容纳百川,不过也是不无惋惜道:“可惜啊,饶是这等无双国士,也难以逆天改命,此人之贤能在晋魏氏也是难被人容,吴启后又投奔楚国,并且在楚国国内掀起一阵富国强兵的变法时期,楚国国运也因此有一阵的兴盛迹象,不过吴启的变法改制,牵扯了太多的楚国旧势贵族的利益,因此在支持吴启的先代楚王逝世之后,这位国士贤才便是被楚国的旧势贵族联手处死了,楚国也因此陷入了旧势贵族把握楚国各地大权的危机之中,最后方才陷入了【红巾之乱】中失去了半壁江山。” 随即韩悝话锋一转,对林玧琰说道:“不过,秦公子,这吴启虽死,不过当世妖孽人物,不知凡几,如果大秦能够潜下心来,招贤纳士,未必不能似当年晋魏氏一般发掘一位似吴启人物。” 第九章 韩悝入仕 闻言,林玧琰饶有意味的看向了韩悝,有意无意的问道:“韩子自比那先贤吴启,如何?” 韩悝抬起了眼睛,看着林玧琰,许久才朗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勿说是悝,即便是田间的农夫,也会有超过先贤的才能。” “韩子这话,还真是……” 〖格外自信啊……〗 后半句林玧琰也只敢在心中说道。 韩子闻言也是笑而不语。 林玧琰道:“恰巧我也是这般觉得,我曾经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后人之所以能够看得远,那是因为站在先贤巨人的肩膀上。” 闻言,韩悝也是对这句话颇为意外,普通的士子听闻这句话,还觉得有些大逆不道,先贤的肩膀,岂能够随意站立,甚至如今对先人的塑像不恭敬,也会遭人诟病的。 不过仔细一想来,这位殿下的话还是不无道理。 韩悝因此而笑。 林玧琰也是趁空问道:“韩子可曾求仕?” 闻言韩悝一怔,这个时候,他岂不会听出来林玧琰言语之中的招揽之意。 “晋魏氏做过小吏。”韩悝还是如实答道。 林玧琰直接道:“我观韩子谈吐,颇为不烦,可愿意入秦国求仕?” “公子这是为秦招揽悝?!” “不然呢?” “理由呢?” “理由?!……”林玧琰看着韩悝,想了想才道:“天下自比先贤者,多不胜数,但是能够做到先贤那一步的,却是少之又少,韩子可以继续效劳晋魏氏……但毕竟有吴启珠玉在前,晋魏氏如今也是三晋之首,即使韩子能够将晋魏氏经营的再好,恐怕也很难超越吴启……” “秦公子此话,还真是……说动了悝。”转而韩悝问道:“秦公子修习纵横家论辩之术?” “这倒不曾,但是基本的人情世故,相信是个人都会懂的。” “人情世故?”韩悝疑惑。 “是啊,锦上添花终归不如雪中送炭,当年吴启投晋魏氏时,国弱民穷,吴启之后,即便是后人做的再好,但于魏人而言,终归是吴启将他们带出苦难的……且如今因晋魏氏势大,欲作其臣者,如过江之鲫,这花也或许添不到锦上。” 不得不说,韩悝认为自己抛弃官职而周游列国进行游学,原因就是在于自己在晋魏氏常年担任小吏,平日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或者说是不全对之处,今日听这位秦公子所言,韩悝便是觉得豁然开朗了。 林玧琰觉得自己该抛出来那句熟悉的言语了:“韩子的抱负是什么?” 闻言,韩悝沉思良久,韩悝自问自己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心中的才能能够得到实现的机会,青史留名。 林玧琰见韩悝沉默,随即笑道:“这个我赠一句话给韩子可好。” “公子请说。”韩悝伸手道。 林玧琰正襟危坐,随即目视韩悝:“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 这话说的韩悝气血涌动,看向了林玧琰,许久才开口道:“悝被公子说动了!” “这么说,韩子是愿意入秦国为仕了?” 韩悝思虑良久,才对林玧琰道出来了心中的顾虑:“秦国有大才!” “大才?” “嗯嗯。” “何人?” “此处主事官吏。” 闻言,林玧琰面色一抖,随即问道:“为何要这般说?” “说来秦公子可能是不信,这牛耕之法乃是悝在旧友,同为晋魏氏小吏的西门豹那处第一次见到,悝原先治地之术乃是西门豹教悝所学的,今时今日,没有想到岭南远离中原之地,居然也会有此做法,尤其是一些新式农具,悝更是闻所未闻,今日知道有雨而没有寻到下一处落脚地,便是因为这些农具吸引了悝,这才耽误了行程。” 韩悝顿了顿,随即笑道:“悝在想,此人在治田器物的造诣远超西门豹,可称为【农家之公输班】,公子既然在此地,怕是认识此人,可代悝引见否?” 闻言,林玧琰一脸古怪之色。 韩悝见状,问道:“怎么,公子为难?” “这倒不是……”林玧琰摇了摇头,随即道:“韩子见他做什么?” “如此大才,岂能不见,悝当以师礼奉他!” 林玧琰闻言,笑道:“韩子可是确定?” “绝无虚言!”韩悝一口应道。 见到韩悝这般煞有其事的样子,林玧琰也是故作叹息了一声,对其说道:“既然如此……我愿意收下韩子作弟子!” 闻言,韩悝脸色一滞,终究是心思活络之人,当下便是明白了这位秦公子的言语是什么意思,当下惊喜道:“公子竟然是此地主事?” “林氏族地内宰,就是一方小官吏而已……” “那些农具呢?”韩悝的神色有些眉飞色舞。 “看到了这族地皆是木杵耒耜之类的农具,突然就突发奇想的让人打造的。” 韩悝道:“这可不是他人能够突发奇想就能打造出来的……” 对此,林玧琰只能干笑两声,随即道:“韩子那先前的师礼相待可曾算数?” 闻言,韩悝神色一怔,旋即笑道:“达者为师,自然是算数的!”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道:“我与韩子玩笑呢!” 韩悝与林玧琰各笑了几声,随即韩悝问道:“公子贵为王侯子弟,怎么会治理这一方族地?” 闻言,林玧琰却是反问道:“韩子怀有治国之才,怎么又会作为晋魏氏小吏呢?” 韩悝听出来了这句话的意思,这并不是问话,而是林玧琰给韩悝的回答。 林玧琰发话问道:“韩子可知道老子?” 韩悝眉头微微挑起,似是疑惑这个时候秦公子说起老子做什么,不过韩悝还是一本正经的回道:“老子乃是道家学派创派宗师,儒家先贤孔子曾数次向老子问礼、求道。” 林玧琰听闻韩悝回答,也是不怀好意的惴笑道:“那韩子可曾听闻过《老子》里的一句: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韩悝点点头,表示知道。 林玧琰再问:“有何见解?” 韩悝略做思索,便是回道:“真谛之言。” 林玧琰脸上阴笑不止,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韩悝说道:“韩子,我认为大秦的便是这合抱之木,九层之台,而韩子的千里之行,为何不能似我这般在这毫未累士的林氏族地始于足下呢?如今的大秦也不失为韩子可作为的舞台,借此以至中原诸侯间!” “公子博学,悝不及也!”韩悝道,随即便是应下来:“为公子今日这一席话,悝愿求仕秦国!” 见着韩悝答应了下来,林玧琰也是犯了难,因为他突然想到,如今的大秦朝堂,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似乎没有了合适韩悝的位置。 韩悝也是瞧着林玧琰突然郁郁的脸色有些疑惑:“如今悝是应下来了公子,怎么公子看上去反倒不高兴了?” 林玧琰道出来了实情:“我若是君父,必以国士待韩子,可惜……我不是。” 韩悝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悝是为了公子这一番话留下来的,并非是为秦君的封赏留下来的。”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韩子愿意听否?” 韩悝伸出手道:“公子但说无妨。” “林氏族地实在是太小了,此番我欲这内宰之位,其实还有一个考量……即将族地作为一个跳板,将棘阳收入治下。” 闻言,韩悝沉吟许久才道:“悝在南秦也算是游历了半年之久,对于秦如今的局势也是有些了解,棘阳多为秦老氏族所占,公子想要谋划在此,恐怕阻碍非小。” “是啊……这也是我的忧虑之处。”林玧琰叹息了一声,随即道:“因此我才求内宰一位,如今能够将族地经营好,未见得不能说服君父同意,如今棘阳的田地被那些老氏族做成千亩坟地,百里猎场,我看着着实不忿!” “秦国的边军将士饿着肚子护卫国境,这些老氏族却是失去了先人们的好战血脉,只会享乐,这样秦国的蛀虫,如若不清理掉,秦国的根就好不了!” 韩悝闻言,看着林玧琰的目光也是深邃,虽说这位公子没有权谋人物的深沉城府,情绪也不隐藏,但是不可否认,秦公子的治国理论与自己的有些不谋而合之处。 诚然,自吴启变法之后,便是知晓了压制旧势贵族的意识,从而提高平民的地位。 “若是公子有意,那此事便是悝给公子的见面礼。” 许久,韩悝这般说道。 〖见面礼?!〗 林玧琰疑惑,随即面色一喜:“韩子的意思是要……” 韩悝点了点头,笑道:“承蒙公子不弃!” 林玧琰许诺道:“此事若成,棘阳作为林氏族地之后,内宰便是授予韩子!” 韩悝也是应了下来:“悝自当尽力而为,势必不会辜负公子的期待。” “那接下来韩子便是随我一起治理这林氏族地了,说实话,我有很多想法,却是怕不符合实际,就缺少韩子这般见多识广的贤才提提意见呢!” 韩悝也是朗笑应道:“愿意效劳!” 第十章 推行新制 让林玧琰意外的是,原本还以为自己的数理远超韩悝,但是落到了实处,却是发现,韩悝的的处事效率可是比林玧琰高出来不少。 这让林玧琰顿时心中落差了下来,心中也是确定,这个时代的贤才终究不是普通人,尽管自己可能有些认识超越了他们,但是落到了实际上,自己还真的要逊色不少。 比如说这族地的田亩,林玧琰特地想了这公田制,即将这些田亩定为秦国国有,然后划分给这林氏族地的邑民。 林玧琰也是对韩悝说了这个想法,谁知道韩悝一眼指出来这公田制的弊端。 该怎么分田? 户籍人数的话,如今这一户人数最多可达数百人,这样分下去,恐怕达不到林玧琰所要的阻止土地兼并,因为这个时代一户人家主脉直系最多可达数百人,而其中能够做主的唯有一家之长,一旦入了人治的范围,那就不是公权所能够管的事了。 按照人头分下去是好事,但最终能不能落到任何一个人头上,却又是成为了另外一回事。 韩悝一针见血,指出来这个问题,自然也是适时的想到了如何应待这个弊端,便是要实施一种新户制。 即建立起来以“夫(父)”为核心的新户制,规定只要子女成婚之后,就必须要独立出户籍。 而韩悝想要推行更便利管理的新户制,就必须要核查旧户制,这是一个大工程,因为其中还要涉及到改新户制、划分田亩等事。 所幸现在族地的人口并不是太多,而韩悝意识到,想要彻底的推行自己的新户制,即建立以“夫(父)”为核心的数口之户,就必须从下往上制定一套制度。 于是,当晚韩悝便是拟定除了新户制交由林玧琰,其上明文要求,无论是氏族,还是平民,凡男子成婚之后必须独立户籍,不得与父母同居。 林玧琰自然是赞同这条打击可能存在土地兼并可能的新户制。 而相应的,韩悝为了减少“大家长制”的影响力,重新定制了一套户邑制度。 林玧琰瞧着韩悝仅仅是用了一个晚上整理出来的这些东西,也是颇为惊诧,差点就仰天大呼“这是学霸啊”! 当林玧琰把这套东西,和辅丞滓涣说了,却是发现依照后者的思维,根本是难以理解这套东西,尤其是将赢姓林氏的族地分给邑人耕种,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当中滓涣用了好几个“不合礼制”劝谏林玧琰,到了最后,林玧琰直接用了不能商量的语气要求滓涣召集这族地的族领之类的人物。 滓涣只得应罢,不过旋即决定还是得写一封竹简前去给大侍监高锦。 果然,次日见到滓涣信简的高锦,也是犹豫不决,毕竟此事牵扯到了公子琰身上。 临朝的时候,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秦伯竟然是提起了公子琰,问道:“孤六子内宰做的如何。” 高锦自然是先紧着好听的说:“公子琰殿下在族地弄了几件新鲜的物件,可以更快整理土地,因此族地那边今年准备补种一季小麦,今年秋收的田税也是收上来了,五千石,一石也没有落下……” “哦?这么说,他做的还不错?!”秦伯问道。 高锦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 见着高锦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秦伯也是道:“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的。” 高锦这才从怀中拿出来滓涣的竹简递给秦伯,道:“君上,族地辅丞滓涣来信,说是公子琰殿下欲在族地推行新制。” “新制?!”秦伯扫了一眼高锦,随即将视线落到了那封竹简上,这上面简易写了那公田制、新户制等一系列的新制。 〖这逆子竟然将林氏族地的田产分掉!〗 秦伯第一眼扫过去,心中便是如此道,接着便是看到了那新户制之上。 毕竟是稳坐秦君十数年的秦伯,自然是明白这新户制防备和对付的是谁——老氏族! 当下秦伯有些意动,思虑良久,才对高锦吩咐道:“林氏族地皆是赢姓血脉的族人,既然孤六子想要给予他们实惠,那便随他吧。” 高锦从来不问为什么,当下便是直接应道:“喏!” 果然秦伯决定之后,接到消息的滓涣也是再无顾虑,这几日拖着没有召集各老氏族族领,再确定之后,仅仅是用了一天,那些老氏族的族领便是悉数到达了族地的驿站。 族地内拢共有五千余人,原本百工坊的匠人乃是吏藉,被林玧琰许诺和滓涣的大笔一挥,便是入了民籍。 因此如今族地内,民籍三千人,隶籍两千人,此次分田地推行新户制的乃是针对民籍,这也是林玧琰的妥协。 当下林玧琰也是先道出来了新户制,果然,这些老族领真的是大家长作威作福久了,看穿了林玧琰这是在瓦解“家族”以及“族领”的影响力,竟然没有一个人应了下来。 当林玧琰却是抛出来了“公田制”之后,果然,这些族领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推行新户制就能够分到自己的田地?! 不得不说,这个诱惑力很大! 因为族地这些平民,虽然是赢姓之中的庶人,他们是秦王属最为末端的小宗,乃是大夫的庶子或者庶子之后。 他们居住在族地,是为了帮助赢姓林氏族地生产粮食的,没有私人土地,他们目前所能够拥有的一切,名字上都是赢姓林氏的族产。 往往一亩田地,最低七成的粮食要上交给林氏族产,但要是有自己的田地,这样的赋税无疑是要小上很多。 所以,这些族领一时之间竟然是决断不住。 林玧琰也不急着催促他们,因为他心中笃定,随着这些族领的考虑时间越长,他们心中就越发想得到田产。 即使他们不同意,也没有关系,林玧琰已经派人到了族地的各个村邑让人布告这件事了,这些族领贪念手中“大家长制”的作威作福,那些族人可没有制肘,信从族领和田产之间他们肯定选择后者。 终于一位族领发话了:“还请殿下容我等回去与族人们商议一番。” 对此,林玧琰当然是没有意见。 果然,此日,便是有一位位族领过来说明族人们已经同意了推行新户制,还将各家各户的户籍人口,直系旁系都标注出来了。 林玧琰果断将这件事交给了韩悝,谁知韩悝却是道:“此事容易,悝之弟子冯辞便可解决。” 林玧琰这才注意到了一直跟在韩悝身边的那名弟子,名唤冯辞,乃是晋魏氏人,年岁不过十九,还有口吃,因此天性木讷,沉默寡言。 韩悝唤来冯辞,将此事对他言明,这几日韩悝冯辞二人在族地内可算是开了眼界,除了那些农具,师徒二人对这南秦特有的毛笔纸张也是特别感兴趣。 感觉到了纸张的轻盈方便之后,得知造价不及竹简十分之一,帛书千分之一,韩悝也是笃定道:“此物真乃教化利器!” 冯辞摊开了一张白纸,不过是几经翻了一遍那各个氏族的户籍,便是不再理会,径直拿起了毛笔,开始在白纸上挥洒自如。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冯辞便是整理好了各个户籍变换成了新户制。 “这……就弄好了?!” 林玧琰诧异不止,这冯辞虽然口吃,但方才不过是看了一眼户籍简,便是没有再顾那户籍简。 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便是将真的几十筒竹简悉数用新户制整理完毕,这速度,让林玧琰也是着实惊叹! 接过冯辞整理的新户制,林玧琰扫了一眼,纸上是用树状图表明一个氏族内的关系,成家的独门立户,以夫(父)名冠首,旁注户中有几口人,一目了然。 林玧琰朝着冯辞看过去,当下心愧难当,这……原本以为一个韩悝能够比自己高出很多,已经算是难得了,没有想来韩悝身边的弟子冯辞都能超过自己。 自己这可真是为“后来者”打脸啊! “大才!大才!大才!”林玧琰一连发出三个“大才”称赞。 冯辞也是不好意思了,当下回道:“这些……些都是……是……老师……教的……” 韩悝也是笑道:“冯辞虽不善言辞,但其强记,数理也曾博通,当初旧友西门豹对他也是治田天赋也是颇为认同的。” 林玧琰真感觉自己捡到宝了,这个时代的能够识字的都寥寥无几,别说似韩悝这种见多识广的了。 做一个比较,林玧琰觉得,拿韩悝与如今大秦的司寇百里槐作比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悝随即对林玧琰奉出一张白纸,提醒道:“这是悝这几日思索的新邑制,可弥补新户制的短板之处。” 新户制的短板之处自然是有的,比如说族领这些人的权力是没有了,但平民大多是有一种从众心态,势必是需要人领导的,因此韩悝定下了此等新邑制,即百户为一乡邑,十乡邑为一城邑,各设官吏。 虽然目前依旧是大多数族领等人担任乡邑城邑官吏,不过能够将由氏族内部选出来的族领改为由官府指定为官吏,其性质已经是改变了。 林玧琰召来荆翊,将这些东西传给了滓涣去处理。 第十一章 谋取田地 高锦没有想到,前一天刚接手滓涣传过来的消息,这才把一切事物交代过去了,后一天又是接到了公子琰的信简。 〖要棘阳老氏族的封地消息,这是什么意思?!〗 高锦向来不是替秦伯找麻烦的人,这些年来自己能够处理的事,绝不会让秦伯决断,因此才做了这么久的大侍监。 这件事好奇是好奇公子琰殿下的用意,不过旋即便是派遣自己身边的小侍监去了“太史台”和“宗府太庙”两处取了相应的书简来。 单单是找这些书简便是花了多日的功夫,因为大秦封地方户制往往是记在竹简中的只有几句话,例如“四年,封上大夫苟佈于棘阳五百顷”等。 这便是说了,先朝四年的时候,秦伯封了五百顷的田地给了上大夫苟佈,一顷按照旧制便是为十二亩半(凡为田一顷十二亩半。——《公羊传·宣公十五年》)。 高锦索性将这些书简,一齐打包了给公子琰殿下,反正暂且还不知道殿下的用意,这些书简上还或多或少记载了这些封邑主因何功领受封赏的。 这一索性倒是不打紧,前前后后整理出来了数百封的竹简,高锦也就让人尽数带给了林玧琰。 林玧琰见到这些书简也是发了怵,首先这些书简上记载的文字,颇为复杂,这也是和大秦所在的位置有关,处在中原和荆楚之地的交界处,也是中原文化和荆楚文化、巴蜀文化、以及陇地的蛮夷习俗相互交汇的影响,所以大秦的现在现状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大熔炉。 在南秦,市面上同行的货币便是有来自三晋的布币、齐国的刀币、楚国的蚁鼻钱、甚至北秦圜币、巴蜀庸的地方用币都少量流通在大秦交易场上,所造成的币制混乱造成的影响便是大秦现在的很多地方还是保持着以物易物的交易方法。 交易货币如此,大秦的文字也是,大秦本是用百余年前从姬周时期传下来的古文字,即与现在三晋很相似的晋国文字,但是即使是晋国文字,在这百余年中也是变化不少,从北秦带出来的文化典籍比较少,因此大秦的文字也是逐渐被各国文字所充斥。 三晋文字、齐鲁文字、荆楚文字、巴蜀庸文字、以及各个地方的私用字,造成了大秦同一个字竟然可以达到数种或者数十种不用的字体,更有甚者,在大秦曾经有个非常著名的事件,便是官方的文字竟然出现了陇地蛮夷所用的图腾印记! 即便是接受了赢姓林氏精英教育的林玧琰,对这些字都并非是能够全部认识,更勿论来自中原的韩悝了。 没办法,只能逐条逐句的开始从其中寻找到有关老氏族的受封田亩。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林玧琰之所以对老氏族的田产这般在意,无非就是把棘阳老氏族之外的田产全部收到林氏族地的之中。 有了新式农具,目前林氏族地这万亩田地,恐怕还不够这林氏族地内的赢姓族人们分的。 所以族地自然是需要扩张的,林玧琰瞄准的可是那些无主之地,不过那些老氏族可并非是自觉的,兼并土地成风。 例如棘阳最大的户邑主只有两家,苟氏和莒氏,这两家的封地大概是在八百顷左右。 但是如今据林玧琰所得知,这苟氏的族地包括陵墓、田产、猎场、山林等达到了三千顷以上,而这些还是明面上的。 棘阳似其他的老氏族,族中地产千顷以上的,也不在少数。 而这都算是已经大大的超过了赢姓林氏的族地规模了。 当然,林氏族地的人口有五千多人,但是其中的赢姓庶人只有不到两千而已,其中还有一千多的民籍乃是林玧琰从隶藉中升上来的工匠,至于剩下的两千隶民,他们大多是刑徒罪人。 饶是棘阳最大的老氏族苟氏和莒氏,莒氏子弟多从兵,留在棘阳的族人青壮很少,姑且不论,那苟氏族中人口发达,仅是族人便是上了千人,其下隶民自然也不可能在少数。 但是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超过赢姓林氏的规模,这样问题就来了,赢姓林氏这么多人,所能够治理的田产不过是千顷,而似苟氏这类老氏族,居然明面上拥有三千顷的原因是什么。 不难知道,老氏族大部分的地产绝不是用作了耕种上面,而是厚葬、田猎之上,这一点,赢姓的埋葬有宗府太庙管着,至于田猎之地,宛城外的荒郊便是。 林玧琰瞄准的就是这些老氏族受封田亩之外的地方,原本林玧琰还是想着自己代表赢姓林氏宗族前去讨要这些地方,却是被韩悝挡了下来。 “殿下身为公子,何必要自身去得罪那些老氏族呢?” 闻言,林玧琰道出了实话:“我不是告诉过先生,那些地方一开始我就是盯上了,那大好的田地,去作为了【千亩坟陵、百里猎场】实在是过于可惜了!” 韩悝却是道:“殿下误解了悝的意思,此事并不需要殿下出面,那些田地,秦老氏族也都要交出来。” “哦!”林玧琰眉头一挑,随即对韩悝问道:“韩子有良策?” 韩悝点点头到:“悝这些天对大秦朝堂已经是有了一些了解,此事宛城有三位可以帮忙。” “韩子请说!” “宗伯林元珅、太史夏无怯以及上大夫沮授!” 闻言,林玧琰苦笑道:“韩子说笑了,我素来与朝臣不亲近,向来也没有交情……” 韩悝打断林玧琰的言语道:“殿下,此事只考虑其中利害,并不着眼殿下的交情。” “此话怎讲?” “老氏族兼并土地,超出了礼法规制,宗府太庙本就是礼法森严之地,宗伯林元珅可作宗府出面。太史夏无怯刚正不阿,对此等不平事自会直言上书。上大夫沮授乃是朝堂主管礼法之事。这三人皆可利用,介时朝堂舆论逼迫着宗府也不得不去处理此事,否则的话,宗府赖以生存的礼法都不能够顾全,那宗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还真是如此!〗 林玧琰心中笃定道,他明白枪打出头鸟,要是自己跳出来了,恐怕老氏族的矛头就会是针对自己了! 当下再次肯定了韩悝的政才之后,便是接纳了韩悝的建议,将此事写作几份,传给宗府太庙、太史台、上大夫沮授府邸。 即便是宗府太庙想要息事宁人,对此事置之不理,怕是刚正不阿的太史夏无怯自己顾全礼法的沮授,甚至是司寇沈案、上大夫纥柯等刑法之臣恐怕眼睛里都容不得这等沙子。 当下心中落定此事,林玧琰觉得该向自己的君父言明此事了,毕竟自己身为赢姓林氏公子,要求增大族地的地盘亦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相信君父也不会反对的。 果然,十五日的旬朝,太史夏无怯便是谏议了此事。 闻言的秦伯神色一滞,且旁边的高锦也是面色有些异常。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就是前几日,林氏族地的内宰公子琰殿下便是发来了书简,言明想要扩大赢姓林氏的族地。 当时秦伯和高锦还说,棘阳田地皆被老氏族所据,哪来的地方扩大族地? 没有想到,今日居然就有了此等谏议上达,如果说此事没有联系的话,高锦不会相信,秦伯更不会相信。 “可曾核查?!”秦伯道。 夏无怯回道:“这几日太史台监察史皆是从各书简中查明棘阳老氏族封地数量,与现状的确是有所不符!” 闻言,高锦心中更是诧异,因为前段时间,公子琰殿下正是向自己寻要了棘阳老氏族的受封田亩,当下心中骇然,此事恐怕和公子琰殿下有关系! 接着上大夫沮授也是道:“君上,如太史所言,恐怕老氏族作为与礼法不合。” 秦伯扫向众臣问道:“卿等有何看法?” 司寇沈案出列道:“君上,当肃查此事,顾全刑法!” 司空明子夫道:“田亩乃是国之根本,不可不查,且顾全老氏族名声,此事也要给老氏族一个交代!” 司空明子夫这话已经是让朝堂上出自棘阳老氏族的朝臣无话可说了,比如士大夫苟午涉,便是棘阳苟氏的族领,刚想说此事关乎老氏族颜面,却是被明子夫堵住了,不查的话,怎么能够为老氏族正名?! 当下苟午涉心中微微动触,朝着自己的谋主使了使眼色,亦是公子信殿下帮衬着说几句话,但公子信不知是有意无意,一直没有朝着这边看过。 瞧着这朝堂,如今苟午涉才明白,老氏族与赢姓林氏的多年拉锯,在这朝堂之上已经是落入了下风,四位上卿中,司徒百里槐与司空明子夫皆是出身士族,夏无怯乃是世代沿承太史,家学决定不可能让他有所偏袒,唯一一个出身老氏族的司寇沈案,却也是一个心思转不过来弯的主! 当下秦伯便是道:“择人前去宗府太庙,让宗伯前去查明此事,如诸卿所言,封地外的田亩就上交出来!” 第十二章 旬朝党争 果然,朝堂向来是大秦的漩涡中心。 旬朝之后,宗府也是炸成了一乱锅,宗伯林元珅也是出面压制住了那些老氏族的暴动。 大秦对宗法向来不似中原诸侯国看重,宗府内除了赢姓族人,还有那些老氏族的人,当初设立宗府的目的,除了供奉太庙之外,也是为老氏族族领功臣的晚年能有一个去处。 宗府太庙的那些老家伙,曾经都是大秦赫赫有名的功臣,如苟氏在宗府内的宗老,就是曾经大秦的司空苟佈,那可是随着南秦太公在河西大战后翻越秦岭的人物! 即便是秦伯见到了这位年过七旬的老者,也是不得不执晚辈礼。 苟午涉还在公子信的府邸上并没有讨得什么好处。 毫无疑问,苟氏作为棘阳最大的老氏族,其族领苟午涉却是支持公子信的“信党”,让长公子那边的“仁党”岂会放过这个打击政敌的机会?! 不过谋主公子信却是显然对此事没有什么能力,当下许诺了一番日后自有补偿之后,便是开始针对长公子林玧仁开始了反击。 苟午涉却是认为,即便是公子信击溃了仁党,但是自家的田产却是保不住了,这又有何用,当下便是找到了宗府内的祖宗——苟佈。 苟佈人老成精,听闻苟午涉这般说,也是叹息了一声告知后辈:“交出去吧……今君上已经是仁慈了,昔时北秦泺阳令不过是贪墨了四百石粮食,便是被太公杖毙,其族人也是尽数充入隶籍,午涉,你要明白这一点!” “老太爷,难道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苟午涉依旧不死心。 苟佈摇了摇头,叹息道:“如今宗府内的那些族老闹腾的不休,终究是垂死挣扎罢了,午涉,莒氏不管棘阳,苟氏便是棘阳老氏族的领头,一举一动惹眼着呢,你这么多年钻营,曾经想谋上卿,如今却是连一个上大夫都没有坐上,这其中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言到此处,这位曾经的大秦司空浑浊的目光之中突然变得精明了起来,缓缓道出来了实情:“今君上……防着老氏族呢!” 苟佈已经是交代清楚了其中的利害,但苟午涉终究是放不下苟氏的这些田产,当下道:“老太爷,如今莒氏那边找了老将军出面上朝堂,您老就不能为我苟氏族人说一句话么?” “莒劢那老东西会上朝堂?!”苟佈神色惊诧,差点从藤椅上站起来。 “毕竟棘阳有莒氏的一份田产!” 闻言,苟佈好好地想了想,最终摇摇头道:“不会的……这老东西虽然是武夫出身,绝不会这般做的!” “老太爷为何这般笃定!” 苟佈叹道:“痴子,忘了当年前国相汯衽佄手?!” 〖前国相……汯衽佄!〗 苟佈惊诧,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会再次想起来。 “莒劢,是不会应承老氏族的!” 苟午涉还是郁色道:“可老将军……分明已经是答应了老氏族要上朝的!” “这老家伙这些年来行事到越发让我也看不透了……”苟佈神色一顿,随即对苟午涉道:“你且注意旬朝风声,君上势必要召集众臣议事,介时大小官吏皆会上朝,预设,你若想苟氏进退有余,不妨上朝之前将苟氏那千亩坟陵交割给如今的大侍监,也就是那位高锦。” “老太爷,那可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完这句话,苟佈便是感觉到有些困意,便是闭上了双眼假寐。 苟午涉认为自己听懂了老太爷的话,具体什么意思却是总也抓不住,当下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见老太爷神色困顿,也就是拂了拂袖子,对老太爷道了一声告辞,便是离开了。 苟午涉离开没多久,苟佈才缓缓睁开眼来,对身边放着的木杖自言自语道:“曾经认为莒劢只是一介武夫,没有想到,无论何事,他都是要比我看的远呐……我非智者啊!” …… 苟午涉依旧迟疑着,一直到了再次旬朝的时候,依旧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便是将苟氏老太爷的告诫放下了,从而放到了公子信对长公子林玧仁身边的仁党责难上。 如今大秦朝堂上对立储君一事,除了中立派,还有两方实力最为强硬,就是对此事忌讳莫深的宗府内也是有着不同的声音。 这里面牵扯利益极大,简而言之,两派就是拥立长公子仁为储君的‘立嫡派’,又称‘仁党’或‘长公子仁党’,另一派则就是拥立公子信为储君的‘立贤派’,又称‘信党’或‘公子信党’。 两方人马则是竭力拉拢各方势力,为自己壮声威,又相互攻讦,总想着让一家独大,如今似乎是公子信要占据上风,其不仅节制宛城的城防营,在朝堂上也要稍稍压制长公子。 如若不是林玧仁还有一个嫡长子的底子在撑着,恐怕争储还真不如这位公子信。 因为棘阳老氏族的突然变故,让公子信不得不启用尚未准备好的手段,开始针对仁党进行发难。 大秦朝堂布局有四上卿,司徒、司寇、司空、太史,其下乃是上大夫,再其下才是士大夫。 而无论是长公子林玧仁,亦或者公子信,他们的党羽仅仅是限于士大夫这一阶层,要不然苟午涉堂堂的棘阳最大老氏族也不会投靠公子信,如果苟午涉是个上大夫,他也没有必要参加入争储这样一旦身败就灰飞烟灭的事情。 朝上,信党还没有给仁党开口的机会,便是对仁党重要成员士大夫包榷、谷珍之流发难。 信党出列上书责难的乃是士大夫卞忌,此人乃是公子信肱骨,兼太史台监察史大夫一位,其上谏言明谷珍、包榷、翟日、区白、圪历子,长全等朝中士大夫,允许族人在各自的家族所在地横征暴敛,肆意妄为,其中家破流亡者数百户,这些人却是又被这些这些士大夫常常整户灭口,单单谷珍谷氏一族所在地安众一案,时探查被迫害者共有三十余户,皆是无故被灭满门,其中血腥辛密,不难探查,有幸存孤子已经到达宛城,可随时传唤作证。 一言既出,四下立惊! 仁党朝臣没有想到,今日上朝前分明是商量了如何借用棘阳田产这个机会对信党发难,眼下居然让他们抢了先,听闻卞忌所说的,其中一人身体都快抖成了筛糠,毫无疑问,此人应该就是那卞忌首告的谷珍了! 作为仁党之首的长公子林玧仁来不及细想,便是被秦伯的一声怒喝打断了所有的思绪:“把上言给孤拿上来!” 随即高锦便是下了台阶,从卞忌的手中的手里拿到了那封帛书,然后传给了秦伯。 “卞忌,你此上言中句句属实?!”秦伯道。 仅仅从秦伯直呼卞忌之名,众朝臣已经知晓,此时的秦伯已经是动怒了。 卞忌叩首道:“臣乃监察史大夫,自然是小心求证,绝不敢欺瞒君上!” 长公子林玧仁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道:“君父,此事应再行确认,今日议的乃是棘阳之事!” “住口!”秦伯瞪了一眼长公子,厉声呵斥道,他岂不知这个时候长公子站了出来是为了什么! 闻言,林玧仁只能应声退下,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老二,林玧仁知道这一次恐怕自己又栽了。 “谷珍、包榷,你等可认罪?!”秦伯厉声问道。 谷珍、包榷等人自然是要反驳,不过方才这卞忌也说了,宫外有人证,这些人来不及细想,既然一时之间口风对不上,有的认罪了,有的不认罪。 秦伯见状,盯着那封上书足足数息时间,然后一拍桌案,看着朝中众臣暴喝:“尔等身为朝中大夫,纵容族人肆意妄为!谷珍、包隺你们也真的是好本事啊,鱼肉乡民,草菅人命、真是将王法毫不看在眼里!来人,给孤将谷珍、包榷一应人等拿下!” 顿时,宫卫上将军赵靖,这位秦伯的心腹大将,便是领着宫卫进了朝堂,拿下了谷珍包榷等人。 “臣等知罪……臣等知罪……望君上宽恕……” 那谷珍以及包榷等人甚是胆小,一看见宫将赵靖以及押解着自己的宫卫明晃晃的甲胄和刀剑,那谷珍和包榷等人立即跪在了地上,向秦伯告罪道。 这个时候已经是无须再多说什么了! “沈卿,给孤好好地查查这些人,一旦查实,严加惩办!”秦伯对司寇沈案道。 沈案上前领命回道:“喏!” 公子信看着这些仁党官员,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了,果然是草包养的玩意,虚虚实实说个有人证在外,就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了。 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这个草包,察觉到对方正在面色铁青,用着喷火的眼神看着自己,公子信也是心中冷笑。 〖孤掌难鸣……只剩下你这个草包,还怎么和我斗!〗 果然,有了这一件事,棘阳田产已经是成了陪衬的了,当下秦伯一句再议便是将此事拖了下来。 第十三章 上林苑与推恩令 得到了旬朝消息的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棘阳老氏族侵占土地”一事,便是能够引出此次仁信两党擦出来了火花的党争。 如今,大秦朝堂的水已经是浑了,林玧琰不介意去浑水摸鱼一阵。 诚然,林玧琰佩服韩悝的实际政才,但韩悝有何尝不是佩服林玧琰的奇思妙想呢! “上林苑?!”韩悝念叨了这个名字,随即问林玧琰道:“这就是林氏族地的新称谓?” 林玧琰点了点头。 韩悝瞧着这新绘制的林氏族地地图,东至唐河、西以淯水、南到泌水、北抵宛城南部屏障小长安聚。 这是这位公子琰殿下的划定的林氏族地。 〖上林苑……君上林氏之私苑……〗 “殿下,如此一划分,泌阳人少地多、淯阳重商轻农,这两地都好说,但棘阳的老氏族恐怕很难说服其能够交出来族产呐!” “这我岂能想不到!”林玧琰从怀中取出来一张纸,说道:“这是我准备上交给君父的,准备取老氏族田地,韩子看可行不可行。” 韩悝接过那白纸,对着上面看了一眼:“推恩令?!” 韩悝看了一眼,有些骇然,这上面所写的推恩令条例可是与宗法大不相容! 这里面居然是要让士大夫的封地还要分给士大夫的庶子,这明显是与宗法制不相容! 韩悝差点就是在心中疾呼“此乃蛮夷之邦”! 不过转瞬一想,此乃是分割老氏族,刚好能够达到自己推行新户制的目的,新户制推行的最大阻碍是什么,自然就是老氏族! 而这推恩令,打着推恩及庶子的幌子,实则要分割掉老氏族的实力! 好一个釜底抽薪的计策! 韩悝看向了林玧琰,即便是自己走过中原列国,但从未见主有哪一国的君主、公子、甚至是士大夫能够这么自挖墙角的! 偏偏出现在了这西南偏隅之地的旧秦! 韩悝想起来了,当年稷下学宫祭酒入清溪鬼谷山中会见家师鬼谷子留下了一句谶语“天下国士之才,不出稷下学宫,自归清溪鬼谷。” 家师鬼谷子却是摇了摇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自然也有人。” 这么多年,韩悝对这句话终于了解了,山外之山,天外之天,中原并非是独揽英才之地! “韩子怎么想了这么久?”林玧琰催促道。 韩悝回过头来,笑道:“并非是悝走神了,实在是殿下这推恩令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了!” 林玧琰也是理解如今韩悝的心态,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的国士贤才,有着极为矛盾的一面,即既想开拓创新,又想保留陈旧,没办法,这是一种过渡的心态,任何变革都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韩子直接说,此事可行不可行?!” 韩悝想了想,随即问道:“公子可知秦伯是何种人?” “有进取之心,但力不足。” “何以见得?” 林玧琰想了想道:“曾经大秦设有国相,乃是稷下学宫的国士之才任相,君父颇为信赖,变革数年,大秦有一点兴盛的苗头了,但当时晋韩氏举兵八万南侵大秦,老氏族便是乘机将此国相驱赶走了,所以君父有变革之心,但却是没有变革之力。” “殿下可明白,这封推恩令交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听着韩悝这沉重的声音,林玧琰也是问道:“韩子此话怎讲?” 韩悝神色严谨的回道:“无论是大秦,还是公子,欲走向变法,皆是只能向前,若是退后一步,公子身死道消,大秦也将会分崩离析!” 闻言,林玧琰也是故作轻松道:“大不了和韩子一般,一马一车,穷然一身周游列国!” 对此,韩悝却是问道:“公子有意秦君乎?!” 林玧琰摇了摇头。 韩悝见状,神色稍稍黯淡,随即像是心神泄了气一样道:“公子既然无意,又何必作这等引火烧身之事呢!” 林玧琰却是道:“韩子,上古明王多是庶人,禹起于治水之吏,汤发于方伯,即便是如今的姬周先祖,也是起于西戎……” 韩悝不明,或是不敢去想像林玧琰这话里的意思。 “今周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 韩悝看着林玧琰,觉得那荒唐的一句终是要出来了:“秦君位小,吾欲谋天子!” 韩悝看着林玧琰朗笑道:“昔时的齐王有此心,晋王、楚王也有此心,但齐王不过是【尊王攘夷】,晋不过是【求霸莫如入王尊周】,楚王最骄,一句我乃蛮夷也只敢于洛水问鼎,今日真是没有想到公子竟然说出来这番话。” 林玧琰反问韩悝:“韩子愿意做伊尹、姜尚乎!” 韩悝随即笑道:“公子既然有如此心志,悝自然当竭力辅佐公子!” …… “上林苑?推恩令?这两样真的是孤六子送来的?”秦伯问道。 高锦点了点头应道。 “欲治棘阳为林氏族地……孤这六子,倒是与汯……”说到半截,秦伯突然不语。 高锦自然是知晓秦伯避讳什么,当下也是装作没有听见。 秦伯合上了这上林苑,随即便是摊开了这推恩令,当下看到了居然是要加封一些老氏族的土地,顿时神色一变。 当年老氏族借国难逼走了那位……秦伯就已经是对国内的这些老氏族深恶痛绝了。 不过接着看下去,分封庶子……秦伯终究不是意气用事之辈,当下便是明白了这推恩令的用意。 居然是用来瓦解老氏族的! 诚然,拿棘阳苟氏来说,如果按照这推恩令的排下去,如今苟氏这一老氏族族领乃是苟午涉,其兄弟有十数位,这般即便是偏颇苟午涉一点,其能够得到的田产不过是三百顷,早知道,苟午涉还有几个儿子,几个儿子也会有孙子,这样世世代代下去。 秦伯一想也是屏住了呼吸。 高锦觉得秦伯气息有着急促,瞟了一眼这推恩令,方才明白这推恩令的用意。 “高锦,太史台,司寇那边,可查清了棘阳老氏族的田产?!”秦伯问道。 “已经封案了,准备这几日交接到王宫来。” “如何?” “与太史夏无怯所谏,差不了多少……” “这些大秦的蛀虫!”秦伯愤愤道,随即对高锦吩咐:“派人知会太史与司寇,不必再核查了。” “喏……” “这几日是到了百石台了吧。” 高锦想了想日子:“嗯,后日便是百石台,这几日宛城内的士子也是多了起来。” “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国士之才了……”秦伯突然感叹道,“好好让沮授准备此事,此乃大秦招贤,不可懈怠。” “喏!” “对了……”秦伯合上这两封书简,递给高锦:“派人把这书简送还给孤六子,言明,若是敢想敢做,此事用不着藏头露尾,想要孤应承下他,就好好地在旬朝上谏议!” “君上,据说棘阳老氏族已经是请了莒老将军出面下次旬朝了。” “此事……孤已知晓,四朝老将,孤不能屈待了他!” “喏!” …… 当林玧琰接到了自己那位君父的旨意,也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让自己这般做,自己旬朝主动在众臣言明上林苑和推恩令,对他能够有什么好处? 这还不是给自己拉仇恨么?! 韩悝却是似乎看穿了秦伯的心思道:“殿下,此乃君上给你找入朝的引子好谈及此事……” 林玧琰点了点头,多半是如此了。 不过旋即是韩悝要告辞了。 闻言,林玧琰疑问道:“韩子为何要走?” 听出了林玧琰的关切之意,韩悝也是笑着回道:“我与公子都是谋天下的人,如今这小小的族地留下公子一人打理绰绰有余,悝想去宛城!” “去宛城做什么?” “求仕!” 求仕?! “不瞒殿下,大秦的上大夫罗士成乃是悝在上蔡学宫求学时的师兄,另一位上大夫沮授之子沮子安亦是旧友,此番听闻悝在大秦,便是来信邀请悝为百石台求仕。” “百石台?可是大秦招贤所设置的?”林玧琰问道。 “正是!” “没有想到韩子有这般关系……不过韩子不必舍近求远,若是上林苑一事功成,其主事必然是韩子的,介时棘阳一地主事,品阶可不下于朝堂上大夫!” “正是因为如此,悝才会前往宛城参加这百石台,公子所谋事大,若是悝待在公子身边,恐怕难以发挥最大的作用,日后行事也会招人忌惮,不若此番前去宛城求仕,日后朝堂上也能够帮衬殿下!” 林玧琰点了点头,知晓了韩悝什么打算,当下道:“这百石台也是名声在外,此番我也想回去宛城看看百石台,若是遇见了韩子,说不定还想上去争论一番。” 闻言,韩悝朗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不妨最后一日来,悝与殿下好好论辩各自的理念。” “旬朝我会回去宛城,一定会在百石台最后一日去看看韩子的!” “一言为定!” “这是自然……” “那悝便是在宛城先行等着殿下了。” “韩子路上且小心一些。” 第十四章 百石台 为了能够赶上韩悝的百石台,林玧琰是十二月初九回宛城了,荆翊缓缓驱车,其余两名宗卫纪武和淳于启也是从封地回来,直接回来了宛城,安置好了原先所住着的宅子。 行到半路,荆翊瞟了一眼前面,便是对林玧琰好奇道:“殿下,前面人群拥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林玧琰也是纳闷,宛城从来不堵车啊!掀起车帘后瞧了一眼便是对荆翊说道:“去打听一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要紧,便是换路走。” “嗯,”荆翊便是上前便是打听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荆翊便是折了回来,对林玧琰回道:“殿下,前面就是百石台。” 今年的百石台,是礼大夫之子沮子安主持的,是大秦的招贤台,任何人都可以上台与台上辩者论题,说赢了台上辩者,便是可以获得百石粮食。 “韩子可在其上?” “在呢。”荆翊回道。 “扶我下去看看。” 荆翊点点头,便是等着自家殿下下了马车。 荆翊边走过去边说道:“殿下,这百石台共行了七日,看来韩先生从族地离开后便是着手在这百石台了,每日一辩,辩题各异,今日这辩题便是礼法之争!” 荆翊高大威猛,见到有这样的护卫,在场众人也是纷纷避开了一条道路。 一路走过去,林玧琰也是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这家伙哪儿来的,太厉害了,七日辩赛已经赢了六日,我看今日这百石台,也是悬啊……” “听说是晋人,从魏氏来的!”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卫国人。” “不是齐国人么?” “齐国,他只是在齐国的稷下学宫习学过而已……是卫人,不过在晋魏氏担任小吏过。” “晋魏氏小吏居然能够在我大秦横行其事,真是折煞我大秦士子!” “台上的是南阳士子裴釆,习纵横家之道,年仅二十余岁,便是颇有名声,着实不凡啊……” “这对面的韩悝也是差不多的年岁,现在两人同在百石台上辩论,孰高孰低,待会就能见分晓。” 林玧琰已经是走到了最靠前的位置。一路走过来已经是逐渐了解了这里的情况,看来是礼大夫沮绶之子沮子安主持了。 不过这百石台,一百石粮食,对个人来说,这才着实是一个大手笔! 不过让林玧琰在意的是,就是在这几日,刚回到宛城公子琰府邸上的淳于启一查府中仓库,才过来告知,府中已经是没有存粮了! 是的,地主家已经是没有存粮了! 而且年关将近,林玧琰短时间内是必须要待在宛城内一段时间了。 说实话,即便是林玧琰自己对这一百石粮食也是够眼热的,毕竟林玧琰自己的府邸上下数十张口呢。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百石台上,正是韩悝和那南阳书院士子裴釆正在论礼法之争。 裴采论的是法,韩悝辩的是礼。 两人唇枪舌剑,一来一往,据理而争。 韩悝旁征博引,时而谈到上古三代之治,时而引到民间异谈,十分风趣,与此相比,对面的南阳士子裴釆倒是有些相形见拙了。 三来二往之后,裴釆便是朝着韩悝拱手认输道:“韩兄,裴某认输……” 韩悝摆了摆手道:“裴兄学识渊博,悝也是受益匪浅……” 裴釆笑了笑,自然是知道韩悝是在谦虚,也是拱拱手告辞,便是下了百石台。 此时华服锦衣的沮子安上台笑道:“还有哪位仁兄能够上台与这卫人韩悝一同辩论,赢了这韩兄,百石台下的一百石粮草,便可以带走了。” 此时,那百石台下的一百石粮食格外显眼。 见状,林玧琰砸吧砸吧了嘴巴,对着荆翊说道:“怎么见到礼大夫儿子这样子,我怎么特别想拉走这一百石粮食了!” 荆翊神色噎了噎,道:“殿下,这样做有点……” 林玧琰打住了荆翊继续说下去:“并不是要你去抢,想拿走,有的是办法……比如说,百石台上赢了韩子。” 闻言,荆翊神色尴尬了一阵,这段时间在族地,他可是见到了韩子有多少才能,不由得提醒了自家殿下道:“殿下,那可是韩子啊……” 闻言,林玧琰对荆翊嗤之以鼻,道:“我还是大秦公子呢!” 荆翊顿了顿,随即便是不与自家殿下顶嘴了,的确啊,在大秦自家殿下的身份的确是要高于韩子韩悝的。 不过许久荆翊才反应过来,这上百石台比的要是身份,韩子一介晋魏氏小吏,岂能够连接着七日来无一逢败。 不过这个时候自家殿下却是津津有味的盯着百石台上,裴采过后又是两名士子上台论辩,却是毫无意外的败在了才思敏捷的韩悝手下。 林玧琰正欲上台,却是被身后的荆翊抓住了衣襟问道:“殿下想做什么?!” 林玧琰转回头答道:“自然是上百石台与韩子争辩啊,淳于启不是说府邸中已无多少余粮了吗,这一百石粮食够了!” 荆翊本想劝阻自家殿下不要……自取其辱,不过转瞬一想,这样一说恐怕是折辱了自家殿下,也就缓缓松开了抓住的衣襟。 林玧琰也就是缓缓走上了百石台。 “这是何人?” 见林玧琰走上了百石台,也是有人疑惑道。 当下也有人回答道:“不认识,不过想来这一百石粮食引出来无名小辈很正常!” “不对不对,你们看他穿的衣服材质,定然不是普通人!” “恩……还真是……” 沮子安自然是认识林玧琰的,当下一愣,不过很快还是反应过来了,道:公子琰殿下,你怎么上来了?!” “居然会是公子,一个公子怎么会上台了!” “难道这位公子琰也想上台与这卫人客卿辩一番?!” “看样子,一定是了!” 众人窃窃私语道。 “怎么,百石台上,上不了我?!”林玧琰反问道。 沮子安立刻摆摆手道:“这倒不是,不过,殿下,这上百石台可是需要与韩子论辩的!” “在台下我看了许久,规矩自然是知道的!”林玧琰回道。 沮子安拂了拂袖子,随即看了一眼韩悝,后者点了点头,便是对林玧琰拱拱手:“久侯殿下多时了。” 闻言,林玧琰却是心虚的摆了摆手道:“今日上百石台,本公子完全是为了能够亲身领略韩子的风采,并非是为了那一百石粮食而来的!” 台下的荆翊听闻自家殿下说这话,也是额头上冒出来几道黑线,他记得方才自家殿下分明说就是为了这一百石粮食才上的百石台的! 听见林玧琰说这句话,韩悝也是笑笑,岂会不知道这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随即对林玧琰招呼道:“殿下不曾喜欢站着说话,那今日便是为殿下一试这坐辩吧。” 听着韩悝这调笑之语,林玧琰也是笑着回应,随即便是朝着韩悝所指方向蒲团的坐了下去。 沮子安退下,韩悝指着辩题榜上道:“殿下,今日这辩题是礼和法之辩,二者只能存一,殿下想选哪个?” 林玧琰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回韩悝道:“韩子认同哪一个?!” 闻言,韩悝笑笑回道:“悝,自然是都可以的。”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因为方才几场辩赛中,韩悝的确并不是始终站在一方观点上。 但林玧琰深知辩论么,首先气势上一定不能逊于对方,当下回道:“巧了,我也是两个都可以,还是韩子先选吧。” 闻言,韩悝再次扬起嘴角,其中是不是在笑林玧琰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尚未可知,明面上,韩悝还是给予这位公子琰足够的尊敬,道:“殿下知道的,悝修习法墨,若是礼法只能存一,悝选择的一定会是法,而并非是礼。” 闻言,林玧琰道:“既然韩子法家见长,那我便是选择以礼来破韩子的法吧。” 林玧琰此话一出,百石台下顿时又是响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荆翊竖耳听上去,皆是认为自家殿下托大了。 可荆翊无从反驳,因为在他的心中,也是这般认为的,这韩子是什么人呐,自家殿下口才的确是不错,倒是要论起学术,恐怕是难以比及这位周游列国的韩子。 “殿下请先说吧。”韩悝知道辩者的先机很重要,既然对面的这位公子琰殿下把选题交给了自己,礼尚往来,先机韩悝当让给公子琰。 不过林玧琰却是继续托大道:“还是韩子先论。” 闻言,韩悝这才露出来一丝苦笑,看来这位公子琰并不懂纵横家辩论规矩,这番上台论辩怕也只是为了寻新奇,不过既然公子琰上台了,韩悝略作思虑便是道:“那悝便是抛砖引玉了,法乃国之重器,今日便与殿下讨论一个论题,即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殿下怎么看这句话。” 对于韩悝,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对林玧琰更多的是认同,不过有一些道统之争,还是必须要争的! 不过林玧琰却是反问道:“韩子认为这句话是对是错?” 韩悝听着公子琰又是像踢皮球一样将问题踢了回来,也是嘴角笑了一会,回道:“悝先不论对错,便是举例来说,唐尧虞舜皆是躬耕于田亩的庶民,难道世人就认为他们不知礼么?夏桀商纣皆是人王,难道贤君就不对他们刑罚么?” “这……” 百石台下的众人,皆是暗暗在心中点头,韩悝此话的角度极为刁钻,让人难以反驳,于是众人便是看向了林玧琰,期待着他是怎么样回答的。 却是没有想到,林玧琰对韩悝直接回道:“这么说,韩子是反对这句话了,巧了,我也反对……” 这……公子琰这回答可是真够无赖的。 “殿下是真反对?!”韩悝认为自己还要大费口舌。 林玧琰神色严肃的回道:“韩子见我在棘阳所为,岂会赞同这句话。” “这倒是……”韩悝点了点头,这句话的辩论上虽然是林玧琰服了低头,倒是实质上,韩悝并没有取得什么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韩悝并不担心,旋即开口道:“那便是直接礼法之争了,殿下,曾经鲁仲尼鼓吹恢复周礼治世,周游列国,却是无一国听之,任之,但是想齐国称霸、楚王问鼎、晋公称雄,却是多任用内法而外兵,以此成强国之业。” 闻言,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紧盯着韩悝的眼睛,不急不慢地道:“韩子此话就是将礼片面认为周礼了,也是认为礼与法不可统一。” “哦?!”韩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尤其是最近韩悝正在根据大秦的国情编撰一部法经,当下也是回问道:“礼不是周礼,难道是商礼?夏礼?或是其他礼,再者,众所周知,礼法如同水火,二者不可相容,殿下还是着正些回答好……” 闻言,说实话,林玧琰对于韩悝的才思敏捷是感到了佩服,但终究是与自己不同,要是站在相同的高度,林玧琰相信,韩悝的思想一定会超越自己的,但韩悝,终究不是和自己处在同一个高度! 林玧琰笑了一声,已经是抓到了韩悝之中的言语漏洞,林玧琰也是不着急回答了,而是思虑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对韩悝开口:“礼,无论夏商周哪一朝的礼,都有着可取之处,当然也有不可取之处,韩子看的是不可取之处,而并非是可取之处,因此才……” “此话何说?”韩悝也是问道,不知不觉中,已经是被带到了林玧琰的思维逻辑之中。 林玧琰故意顿了顿,才回问道:“儒兵两家学派,韩子恐怕是更信仰兵家?!” 闻言,韩悝点点头,兵家谋略,他的确是有所涉及。不似儒家,更倾向墨家的韩悝,自然多多少少对儒家有些抵触的。 看着韩悝点头,林玧琰上扬嘴角,回道:“礼乃是儒家提倡之学说,韩子有所不喜是可以理解的,韩子辩论喜好举例而说。恰巧我也是,韩子喜刑兵而疏儒礼,不妨举例来说,这天下万民是知礼仪相互友好好呢,还是天下万民皆是胸藏刑兵,腹怀暴戾,素来怒容而对,不和便拔刀相向更好?!” 闻言,韩悝一笑,不得不说,相处这么久,公子琰殿下的嘴皮子的确是让自己低估了,尤其还是这句话,利用了韩悝的认识点的漏洞。 韩悝对儒礼的反感,是那一套陈规旧俗的等级之礼,而并非是如公子琰所说的民知礼节。 但民知礼节虽然不是儒礼重中之重,甚至是连刬重点的资格都是没有的,但无可否认,在儒礼中只有三言两语概括的民知礼节的确是儒礼的一部分。 这一点,无可否认。 韩悝,此刻明显不能从正面反驳公子琰的观点。 其实,公子琰的言语之中,依照韩悝的阅历,也是有着漏洞的,便是公子琰前提乃是假设,无下万民不可能皆知礼仪或是皆知刑兵,因为无论哪一个诸侯国,都是多多少少更倾向于愚民。 这一点,韩悝知道,却是无法明说。 韩悝的短暂沉默,又是在百石台下迅速引起来了一场风波,连荆翊也是稍稍张大了嘴,着实没有想到自家殿下居然能够将韩子辩的哑口无言! 沮子安也是手中泌出了汗液,是为韩悝树立名声的七日百石台未逢一败名头竟然隐隐间有了动摇的趋势。 韩悝终究是韩悝,即使林玧琰利用自己的思维高度,终究是没能对韩悝的思虑做到摧倒式的打击,不过是十几个呼吸间,韩悝便是想到了接话:“先前便是与殿下议论了,此礼乃是礼不下庶人中的礼,并非是指……” 林玧琰点了点头,心中也是颇为乐道,韩悝的意思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的礼无非就是“礼不下庶人”中的等级之礼,但是林玧琰和他辩论的是他和韩悝共同认为正确的“礼不下庶人”之外的民知之礼。 韩悝虽是认同这句话,但因为所处时代的局限,他的礼依据局限在等级之礼上,而并非是理想中的民知之礼中。 韩悝也是深知,要是公子琰真的要不在这一步上退让,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林玧琰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不过比起韩悝的两相为难,林玧琰倒是坦然地多,他利用韩悝的局限思维并非要使论辩停在这个尴尬的时候,而是让韩悝随着自己的思路辩下去,一点一点的蚕食韩悝的思路。 林玧琰也是没有与韩悝继续纠结礼的范围,而是话锋一转,对韩悝道:“韩子问我礼,我的礼答完了,那接下来便是来说说礼法合一的事了。” “礼法合一?!” 不得不说,这个观点极为新颖,饶是韩悝,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礼是儒家的思想,法是法家的门庭,这个百家争鸣的大时代,儒家和法家即便是算不上生死大敌,也应该是对立的学术流派。 即便是韩悝的恩师鬼谷子,信奉合儒墨,兼名法,集百家之长,也未从向韩悝阐释过礼法合一的任何观念。 一个要维护旧有统治阶级的特权,一个主张废除“刑不上大夫”的贵族特权,两者怎么可能会有合一的可能。 真是天方夜谭! 林玧琰知道时代局限对个人的 格局影响是有多大,他也明白,要在论辩中压倒韩悝,并不能直接依靠超越他的时空思维,更多的还要立足于这个时代的世情。 林玧琰在思虑,不过韩悝却是对林玧琰接下来的叙说十分感兴趣。 思虑良久,林玧琰才决定一鼓作气击溃韩悝道:“韩子,礼法并非是不可统一,即便是水火,也会相容的,韩子未曾见过此种异观,但是过不了许久,我会给韩子亲自看一看的。” “殿下请细说。”韩悝如是道。 故林玧琰正襟危坐道:“礼乃法之父母也!众位可听说过反目成仇的父子与母子?” 此话一出,不由得让众人认为公子琰这是在借用外意羞辱韩悝。 倒是韩悝却是因为这一句话想到了什么,开口催促林玧琰道:“殿下,你且快说。” 这个时候,林玧琰已经明白自己无须再计较此场辩赛的输赢了,侃侃而谈道:“三代礼重法微,但却不乏远超今世的盛治,姬周初立时,盛世之景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为何?!” 林玧琰自问自答道:“便是在三代虽微刑法而重礼制,即便是今日的刑法也比不上当初的礼制,今日的刑法能制大夫乎?!” 林玧琰站起来,每走向韩悝一步,便是高声问一句。 “能制上卿乎?!” “能制宠臣乎?!” “能制诸公子乎!!” “能制妃嫔乎?!” “能制天下诸侯乎!” “能制天子乎!!!” 林玧琰一连七步,走向了韩悝,提出七个问句,韩悝神色木讷,随即清明过来摇了摇头道:“不能!” 林玧琰转回身朝着百石台下的众位人影道:“但当初的礼制能!法家所要追寻的法,便是要走到当初的礼制极限,即天下之人,无论君臣黔首,皆是要尊礼,民不尊礼,官究!臣不尊礼,君究!君不尊礼,如桀纣故……天究!” “这……” 韩悝闻言,震摄心神,这一番话,让韩悝对法的认识有了一个新的高度,原来法家诸子所要追寻的天下大同法,乃是当初的礼制。 “殊途同归……” 韩悝刚喃喃这两句便是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位公子琰已经是下了百石台,沮子安也是跑了上来对韩悝问道:“韩兄,公子琰殿下中场弃走,算输算赢?!” 韩悝抬起头,看着议题榜上那高悬的礼法之争四个大字目视良久,毫无疑问,如公子琰所说,韩悝也是认同了,礼乃法之父母! 不得不说,虽然这场辩论虽然是林玧琰强势压过了韩悝,但其观点过于新颖,实在是难以被一般人接受,也因为公子琰中场弃走,因此这最后一场论辩定位了平局。 不过韩悝并非是这般想的,他想到了初次见到这位公子,对方询问天下大势,或许这就是格局不一样吧…… 第十五章 旬朝前夕 百石台落幕,韩悝以七日连来九十三场论辩,未逢一败,至于最后一场,实在是让人意外了。 即便是高锦见到了,也是惊愕不已…… 〖似乎最近这段时间,公子琰殿下格外惹眼……〗 这件事高锦已经是决定了如是告诉了秦伯。 秦王宫内,能够在此处理政事的唯有赢姓林氏,即便是司徒百里槐等人也是在秦王宫外的司署府衙。 如今秦伯在首位,随侍在其身旁的乃是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 “君上,百石台已经是结束了。”高锦小声道。 秦伯抬起了头,问道:“今年百石台首魁者何人?” “是卫人韩悝,百石台九十三场九十二胜,一平。”高锦回道。 对于这个成绩,秦伯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错了,这韩悝资质如何?” “两位上大夫保奏。” 秦伯诧异,大秦的上大夫两手可数,居然会有两位举荐这韩悝入仕,真是稀奇了,想到了此处,秦伯还看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两人,怕是这两人使尽浑身解数都做不到吧:“哪两位上大夫保奏的?” 高锦回道:“上大夫罗士成以及上大夫沮授二人。” “居然会是他们两个……” 秦伯没有预料到,上大夫沮授自不用说,大秦的“新礼派”,主管朝廷礼法,与宗法旧礼不同,也和此人出身墨家有关。 但上大夫罗士成,此人堪称铁面,乃是入秦的旧蔡人,主管大秦的刑狱之事,向来是铁面无私,其举荐用人多是量才而荐,这么多年来举荐的人皆是符合秦伯用意。 “找个时间,孤要接见这位百石台首魁者。”秦伯道。 “喏!”高锦应道,随即也是补了一句:“君上,说来也巧,此次百石台,公子琰殿下也是上台了呢。” 闻言,秦伯眉目一挑,侧看着高锦,开口问道:“如何……几胜?” 高锦笑道:“一平。” 闻言,秦伯摇了摇头自嘲道:“百石台聚集了大秦的精英,其中不乏来自中原的士子,孤六子向来不喜读书,这般一平,倒也是符合他……” 高锦徐徐道来:“君上,公子琰殿下只论辩了一场,且对辩者便是那九十二胜一平的韩悝……且此场辩赛公子琰殿下出言过于惊世骇俗,且中场弃走,便是定为了平局收场。” “最近孤六子可是跳脱地……”秦伯欲言,不过旋即对高锦点了点头,道:“他这个时候会宛城,恐怕是要参加旬朝了……看来是打算议定那事了。” 高锦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 秦伯看了宫殿中各伏案一边的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高声问道:“孤欲增族地田亩,你二人有何看法。” 林玧仁问道:“不知君父要增多少田亩?” 秦伯回道:“棘阳全境。” 听着君父这淡淡的声音,无论是长公子,还是公子信皆是心中掀起来了骇浪。 〖难道君父就不知……如今仅仅是肃查田地,便是利用宗府对朝堂施加压力,现在陡然要扩大林氏族地的田亩至棘阳全境,势必要占了老氏族的田地,这还了得。〗 “不可!”林玧仁和公子信异口同声道。 无论是林玧仁,亦或是公子信,两人都有着棘阳老氏族的支持,眼下居然难得一见的保持了同样的意见。 秦伯皱起眉来,问道:“你二人说说为何不可,长公子,你先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玧仁察觉到了君父的不悦之色,不过当下还是硬着头皮道:“君父,棘阳多老氏族田亩,多是功臣之后,如果为了林氏一己之利占了棘阳全境,恐怕会寒了这些功臣之后的心!” “公子信,给孤说说你的意思。”秦伯看向了公子信。 早在林玧仁回答的时候,公子信便是匆匆整理好了腹稿,虽是察觉到了君父的不悦,但是该保下的就必须要保下,否则凭什么要那些人投效。 “君父,王兄言之有理,老氏族终究是功臣之后,若是为林氏之利占了他们的田亩,且不说老氏族如何,他们的子弟多在边军,恐会寒了边军上下将士的心……” 闻言,秦伯这才大笑道:“孤有你们两子,很是欣慰,眼界须顾全大局者,大秦不止有林氏,还有那些老氏族,此番增大族地田亩所言,皆是你们六弟所说,书简孤已经派人给他折回去了。” 长公子林玧仁道:“君父,六弟向来胡闹,不必理会。” 倒是身边的公子信闻言却是没有着声。 秦伯闻言道:“后日便是今岁最后一次旬朝,所议之事十分复杂,你二人且先回府中准备。” 闻言,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抱拳道:“喏!” 秦伯看着他们二人缓缓退下,随即面色逐渐地阴沉下来…… 林玧琰回到了府上,府中已经是被纪武和淳于启等人收拾的就等着过年了,不过一看收拾的这么齐整,林玧琰也是道:“温卿回府了?” 府中下人点了点头:“随着宗卫们一起从殿下的封邑归来的。” 温卿,即温向衡,乃是宗府派给林玧琰治理食邑的辅丞,林玧琰出宫开府建牙后,便是前往了林玧琰的食邑前去打理。 没有想到今日却是回来了。 林玧琰刚想去找温向衡,却是被荆翊告知,那百石台沮子安和韩悝已经入府求见。 当下林玧琰想了想,便是让荆翊前去接待他们入中堂,也派人前去知会温向衡。” “殿下居然真的辩赢了那韩悝?!” 得到消息的淳于启立即对温向衡如是禀报道,因为温向衡这几日正在为府邸中筹集粮草,毕竟公子琰府邸有着十数口人,眼下逼近年关,新归宛城,自然是一切都要重新打理。 温向衡听闻自家殿下辩赢了韩悝,赢下了沮子安的百石台,温向衡对百石台是知晓的,对于这几日在宛城声名鹊起的韩悝也是多多少少的了解。 自家殿下居然会是以纵横家论辩之术赢了那韩悝。 自家殿下的纵横家之术是在哪学的?! 还有,“礼乃法之父母”这般有悖世俗言论的观点究竟是出自何处?! 莫不是自家殿下以势压人,逼迫那韩悝认输了?! 想来想去,温向衡始终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毕竟自家殿下以前的作为可并非是一位守规矩的主。 果然,温向衡想通之后,淳于启则是进来向温向衡汇报道:“温先生,礼大夫之子沮子安及韩悝,前来拜访,并且还拉来了几大车粮食!” “这……”温向衡苦笑,随即便是亲自前去接待韩悝与沮子安。 “温兄!”韩悝首先对温向衡打招呼道。 温向衡也是更加苦笑,提前告罪道:“韩兄,此次百石台是我家殿下胡闹了……” 韩悝却是摆了摆手道:“温兄,此话何说?!” 温向衡看向了韩悝沮子安身后的几大车粮食,也是继续苦笑道:“这些粮食是因为百石台送给殿下的么?!” 韩悝点了点头。 温向衡摆了摆手,道:“殿下胡闹心性,还希望韩子勿怪,至于这百石台一事,勿用当真!” 闻言,韩悝知温向衡一定是误会了,摆手道:“温兄,百石台的确是公子琰殿下赢了,悝无话可说?!” 闻言,温向衡发问道:“难道韩子也是赞同礼乃法之父母这种言论?!” 闻言,韩悝苦笑道:“如是昨日,悝还对此等言论嗤之以鼻,但是今日与公子琰殿下一场论辩,悝的确是信了。” “哦?!”温向衡诧异,心中知是淳于启的一言半语让自己误会了,准备事后再细加追问,随即问韩悝道:“韩兄来府上所为何事?” 韩悝回道:“来答谢殿下为悝解惑,以及悝有其他事向殿下询问。” 温向衡点了点头,随机便是向着府内请进韩悝与身后的沮子安,一边解释道:“殿下方才归府,想来是累了,故此在后院中休息。” 沮子安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道:“这百石粮食,还请温先生妥善安置好,切勿再让子安拉走了,殿下的确是百石台上赢了韩兄的……” 温向衡点了点头,便是让淳于启安排宗卫将几大车的粮食搬进来府内。 进了内院,温向衡已经是让人准备茶水,再通知荆翊通知殿下迎客。 见到公子琰过来,后堂的诸位站起来:“殿下。” 林玧琰也是回笑道:“诸位,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自己人?!”韩悝还好,沮子安却是一愣,心道这位殿下还真是热情好客。 林玧琰坐了下来,随即看着众人示意坐下,便是将视线看向了韩悝笑道:“怎么,韩子百石台上是不服?!” 闻言,韩悝倒是释怀地一笑,道:“殿下才思,的确是是令悝佩服啊……”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纵横家的辩术终究是旁门左道。” 韩悝却是不赞同这一个观点:“殿下,此话有些偏失了,纵横也是属于鬼谷一脉,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中原便是要诞生几位凭借着纵横辩术使中原风云变色的纵横家!” 闻言,林玧琰却是面色一滞,这韩悝所说的清溪鬼谷倒还真的是…… “怎么,殿下不相信么?!” “这倒并非是不相信……”林玧琰顿了顿,道:“毕竟巧舌之利如商纣之时的费仲、尤浑。” 韩悝笑笑道:“殿下,费仲和尤浑并非是纵横家,或许连个合格的臣下都算不上……”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看着韩悝道:“我听闻过一句话,似乎叫做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若是商纣的费仲尤浑乃是当时西周布置在朝歌的暗棋臣子,是否可以说明,两人是一位极为优秀的纵横家,凭借口舌之利,便是瓦解了当时强大不可一世的殷商王朝!” 闻言,韩悝也是动了动嘴角,不着痕迹的说道:“殿下还真是……” 不过韩悝思维极快,便是转瞬领悟到林玧琰的意思,便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林玧琰却是对自己刚才的言论说道:“三代之事,有文字可考的很少,后人三言两语中猜测出什么事也得不到见证,但也无伤大雅。” 温向衡宗府出身,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觉得甚是新奇,待林玧琰说了一句结语之后,温向衡正好瞧见韩悝一副若有所悟的神色,顿时才意识到今日殿下在百石台赢了韩悝并非是子虚乌有。 韩悝的思路林玧琰已经是清楚了,无非是想凭借一己之力入大秦为仕,且以及和自己明面上要划清界限,要不然两个人都摆在了明面上,恐怕就是有些惹眼了。 今日来拜见,也可推脱百石台缘故。 “韩子如今是百石台首魁者,不日君父便召见韩子,韩子可有什么准备?” 闻言,韩悝便是看着林玧琰说道:“悝写了《大秦十弊》,《定国七策》以及一部《秦律》,可作进身之资!” “韩子所写的几篇策论,可有随身?!”林玧琰问道。 韩悝闻言,这几篇策论虽是自己的心血之作,但面前这位公子琰并非是需要提防之人,当下便是点了点头:“《大秦十弊》随身安置,以便随时补充,但其余两篇则是留在府中。” “可能让我看一下?!”林玧琰再问道。 韩悝这一点倒是没有半点犹豫,这位殿下虽然是阅历少,但是思维却不像是一位诸侯国的公子,总觉得平易近人,且想法极为刁准,便是让人取了那《大秦十弊》让林玧琰一观。 林玧琰拿到这《大秦十弊》,也是眼前一亮,居然会是用纸写的。 韩悝也是笑着道:“殿下这纸,用的的确是竹简要方便的多。” “韩子之言,真的是一针见血啊!”林玧琰看了一遍这所言也是赞叹道,随即也是话锋一转道:“不过……十弊之后,却是少了一句点睛之笔的结语……” 韩悝的确是有这个方向的思虑,自己也是想了很多结语,终究是觉得不合适,便是对林玧琰行礼道:“还请殿下赐教。” “赐教不敢当……”林玧琰摆了摆手,便是看着那《大秦十弊》的末尾,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是在韩子的墨宝上添上一笔了。” 闻言,温向衡让荆翊弄出笔墨来,随即便是拿起笔墨来在韩悝的《大秦十弊》上添了一句结语。 见林玧琰书写完毕,韩悝上前去看,也是读了出来:“公子琰曰,看今日之大秦,竟是谁家之天下!” 看今日之大秦,竟是谁家之天下! 话音刚落下,后堂在场之人皆是面色一惊,此乃是大逆之言! 但是偏偏此句话却是由林氏如今的公子,即赢六子林玧琰所写。 “韩子如何?”林玧琰问道。 别人都在思虑“看今日之大秦,竟是谁家之天下”的时候,韩悝的视线却是已经落到了前面的“公子琰曰”。 当下不由得感触道:“殿下一片苦心,悝百般感谢!” 诚然,林玧琰所写的这句“看今日之大秦,竟是谁家之天下”,初读之时,必然是为之一振,尤其是秦伯看到这句话,想来也是深有感触的,但是这句话一定不能是由其它人写的,否则就是大逆之言! 但是前面已经表明了“公子琰曰”,这是韩悝最为感触的地方,既是为《大秦十弊》增润了不少,却是将所有的罪责的可能扛到了公子琰身上。 单单是这一句话,韩悝相信一定能够拉起秦伯对老氏族的反感,向自己的观点靠拢。 不过韩悝却是眼色瞧了外面,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约莫是申时,韩悝也是点了点头又是和林玧琰多聊了几句,便是离开了。 第十六章 大旬朝 宣政殿,用的是花岗岩,再用一些黑色涂料染成了滑黑色,十分简朴。 此次旬朝,乃是秦伯十六年最后一次大旬朝,旬朝一月三次,每旬一次,但自十二月中旬起,各司署衙门除了轮流当值的官吏之外,士大夫之上,便开始了为期一月的年关休沐日。 因此此次旬朝亦被称为大旬朝。 近日来,因为棘阳老氏族私自兼并土地,朝堂派人在肃查,老氏族窜动宗府在走动,双方明里暗里的博弈不知道有多少。 很明显如何处理棘阳老氏族的田产就成了当务之急,要不然耽误了明年的春耕,可就是大事了。 大旬朝之上虽然是事务繁忙,但是其中朝前诸多琐事已经上交给了四卿,今日的议题已经是非常明显了,议的便是棘阳老氏族的事情。 看着这风雨欲来的趋势,一向谨慎的士大夫苟午涉也是想起来了老太爷的警告,出于给自己的退路,他也是交出来了一份田契,让公子信代交给了秦伯身边的大侍监高锦。 不过这份田契上却不是苟氏的千亩陵地,仅仅是一处百亩左右的小型猎场罢了,苟午涉这般做也只是图个心安。 至于此事,除了公子信等相关人,他谁也没说,毕竟作为棘阳最大的老氏族存在,向林氏妥协,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果然,大旬朝之上,一顿琐事之后,太史夏无怯奉上书简,言明棘阳老氏族的事情,苟午涉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过一想,棘阳老氏族出身的朝堂士大夫人数不在少,彼此呼应,未必不能将此事敷衍过去,当下才是心中稍稍安定。 秦伯示意夏无怯退下,而后才走下了台阶,刻意走到了棘阳老氏族出身的士大夫身边,道:“诸卿有何话说?” 林玧琰看过去,却是发现那些棘阳士大夫眼观鼻鼻观心,皆是不语。 不过旋即,那公子信却是移步到了林玧琰的身边,低声问道:“六弟今日可是言族地增加田亩之事?” 这一问,倒是让林玧琰心中惊骇。 到底是谁把他卖了?! 此事所传者甚少,知情者只有自己、韩悝,过于宗卫荆翊与韩悝弟子门人也是知晓一点,但这几人都绝无可能把此事传给了外人。 难道是君父?! 这倒是让林玧琰诧异住了,不过旋即却是想到了此事的后果,如果此事二王兄公子信知晓了,那么长公子林玧仁那边势必也知晓了,他们的手底下都有那么多的棘阳老氏族…… 林玧琰想到这一点之后,倒是有些坦然了,便是对公子信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 公子信没有想到这位六弟如此爽快,当下也是善意的提醒道:“六弟,此事……王兄不瞒着你,老氏族的人已经知晓了,究根寻源,怕是此次大旬朝之上,少不得对六弟发难!” 对这二王兄的善意提醒,林玧琰错愕不已,早知道,棘阳最大的老氏族苟氏便是投靠在这位二王兄的身边吧。 当下林玧琰也是朝着公子信点了点头,不管其抱着的是什么心思,这句话警醒了自己是没错的。 见此,公子信也是移步回了原来的地方,他以庶子身份,能够在朝堂上压制住长公子林玧仁,其视觉的敏锐性是不可忽视的。 这般提醒六弟,无非是想博一个人情罢了,因为公子信也是若有若无的觉得,君父的态度倒是有些不可捉摸。 秦伯四下见无人应话,也是自说自话道:“尔等想要多置田产,无非是要给子孙后代留一个先人福泽而已……这一点孤能够理解。” “乪锱,乪氏一族在棘阳占一千六百顷田亩,你可认?”秦伯直接点名道。 士大夫乪锱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从前从后顺序都轮不到自己第一个,可偏偏君上点到了自己的身上,士大夫乪锱除了自认倒霉别无他法,只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告罪道:“君上,臣知罪!” “为何占地?”见到乪锱认罪,秦伯也是心平气和的问道。 见到秦伯并没有严厉追究的意思,乪锱也是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随即说:“诚如君上所言,为子孙谋福泽罢了。” 闻言,秦伯缓缓做了下来,直接就坐在了秦王宫的大殿上,太史夏无怯刚想出言劝谏此举有失君威,却被司空明子夫拦住了,低声提醒道:“君上自有决断。” “出身棘阳的士大夫都来孤身边坐下,今日,孤和你们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闻言乪锱第一个做到了秦伯的旁边,秦伯是踞坐,乃是随意,但乪锱却是跪坐,比较正式。 “勿用拘束……”秦伯提醒了乪锱一句,随即回过头来看着朝堂上棘阳出身比较出众的几位,如苟午涉、再如莩毗等士大夫,道:“怎么,要孤去请你们坐下么!” 听着秦伯这不怒自威的言语,苟午涉眼睛一抖,随即便是立即来到了秦伯身边坐下,依旧是跪坐的姿态,莩毗等士大夫也是随后坐了过来,秦伯看了一眼,约莫十数位士大夫。 秦伯像是拉家常一样对众位棘阳士大夫说道:“你们多置田产,各自在棘阳有数千顷田亩,孤林氏在棘阳的族地不过是千顷规模,你们这样,是打算取林氏而代之么?!” 秦伯言语声平淡,但其中的意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君上,我等绝不敢有此心思……”棘阳的士大夫皆是叩首道。 “都是为了后人谋算的,孤明白你们的意思,今日孤说这件事……并非是怪你们增加田亩,而是责怪你们欺瞒不报!” 将手放到了苟午涉的背上,秦伯才继续道:“苟大夫,孤想起来了去年狩猎的时候,汝三子射中白狐献给孤一事。” “君上。”苟午涉抬起了头来,看着秦伯道。 秦伯却是道:“孤观你众子之中,苟三郎最为出众!” “三子知君上如此赞赏他,必定会感激涕零!”苟午涉道。 “苟三郎弓马娴熟,文思出众,不入朝堂恐怕当年苟太师的苟氏遗风就此断了……” 苟午涉闻言,仔细想了想君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苟太师,自然是指如今苟氏在宗府里的宗老苟佈,苟佈曾任大秦司空,也曾教导过如今的秦伯,故秦伯称苟佈为太师。 〖难道君上属意三郎?!〗 苟午涉心中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如果真的是可以让三郎重新拿回苟氏的上卿之位,苟午涉心中难以想象。 “太史夏卿,念一念苟氏的田亩……”秦伯转回身对太史夏无怯吩咐道。 夏无怯出列拿出了书简读道:“苟氏,棘阳占地三千余顷。” “三千余顷……这个数字可着实不小呢!”秦伯如是说道,随即再问道:“苟氏原封多少?” “八百顷。”夏无怯应道。 “八百顷,三千余顷,足足四倍……百里司徒,记下,孤要赐苟氏田亩至三千顷!” 司徒百里槐却是上前劝谏道:“君上,大秦无功不赏!” “何谓无功?”秦伯反问道:“太师苟佈历经四朝,随林氏太公跋涉秦岭,后灭申建立大秦新土,此功可少?!” 司徒百里槐哑口无言,不过这么一说,他倒是越发现秦伯此话有些怪异了! 太史夏无怯也是上前道:“君上,臣之封地不过千顷乃是旧制,苟氏三千顷田亩,若是封了,秦礼何在?臣之田亩大于君之田亩,不合礼制啊!” 这么一说,连苟午涉自己都是不好下场了,居然占着比林氏族地还大的地方,这是要做什么! “诸卿之言,孤心中深知,但苟氏有千里驹,孤不想让他小宗成为庶民!” 〖君上居然如此器重三郎!〗 苟午涉心中惊骇,不过想来苟氏占三千顷田亩的确是不合适。 “孤看不如这样……”秦伯看着苟午涉道:“苟卿,直封三千颂的确是不合旧制,孤又格外看重汝三子,不如孤发推恩令,令苟氏长子为大宗,继承苟氏八百顷田地,汝三子聪慧,亦可封八百顷,长子三子皆有封赏,二子不可偏颇了,亦八百顷,余子各有分封,这般也不违旧制,如何?” 〖看来君上是真的喜爱三子!〗 苟午涉也是内心笃定道,眼下三千顷的确是难以吞下,这般下来田亩依旧掌握在自己一族的手里,倒也是不亏,想通之后苟午涉也是拜谢道:“臣代苟氏一族多谢君上封赏!” 秦伯这才站起身来,对着其他的棘阳士大夫问道:“既然如此,推恩令惠及尔等如何?” “臣等代族人多谢君上封赏!”众多士大夫谢道。 秦伯转回身走回了台阶上,道:“取地图来封赏诸位士大夫!” 不多时高锦便是捧上来了南秦的地图。 秦伯看了看地图,随即道:“这苟氏的三千顷……便是划在了复阳吧!” “复阳!” 闻言,苟午涉瞪大了双眼,其余诸位棘阳的士大夫也是错愕,没有想到秦伯给他们的地乃是外封! “大秦前上将军,莒劢老将军上殿!” 秦王宫大殿外,一道苍发白髯的身影缓缓走上宣政殿的台阶,黑甲银袍,一柄镶金宝刀在手。 “是老将军!” 〖是老将军来了,来了,我们的田产可以保住了!〗 众多棘阳士大夫见到莒劢老将军走进来,纷纷面露喜意。 莒劢老将军一步一步的走进宣政殿,饶是秦伯也是瞳孔一缩,黑甲银袍乃是先代秦君亲自赐给莒劢老将军的御身之物,镶金宝刀乃是先君收集莒劢用断的宝刀铸造而成的,并镶金表明其尊崇。 时隔十数年,秦伯再看到莒劢这一身打扮,才猛然想起来了。 黑甲银袍在身,大秦便是没有能伤莒劢老将军的刀。 镶金宝刀在手,除了大秦君主,便是没有莒老将军不能斩的人。 “君上!” 这位老将军七旬年了,南秦建国至今有四任君主,这位老将军的年纪比大秦都要长那么小小一截,四朝元老的资格让今秦伯也不得不对这位莒老将军表现出足够的礼待。 第十七章 血溅朝堂 秦伯看着莒劢,面色动触了一下,终究是抬了抬手,开口说道:“莒老将军,今日您老又怎么来了?!” 莒劢将手中的这把镶金宝刀放到手上磨砂着,抬起头对秦伯说道:“方才老将某进宣政殿的时候,赵靖小儿见老将黑甲银袍披身、镶金宝刀在手,没有阻拦老将上殿,看来还记得先君赐我黑甲银袍、镶金宝刀的旧事,不知君上可记的?!” 闻言,秦伯面色一抖,素来在朝堂上面少喜怒的秦伯这个时候也是神色微微一动,扶在椅子上的手也是攥紧了,不过还是呼出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道:“莒老将军,孤自然记得,不过今日朝堂议的是国事,还请老将军勿要……” “君上此话错矣,于公,老将乃是大秦的前上将军,先君亲提的辅政旧臣。于私,老将乃是莒氏在宗府的宗老,都无法避过今日朝堂的议事!” “老将军此话无错,的确可以参与朝事。” 见到莒劢出言,顿时有帮腔的棘阳士大夫朝臣开始了助势。 长公子林玧仁也是站出来为莒劢说话:“莒老将军平日待在了宗府不问国事,今日上朝,必然是有要事说。” 秦伯瞧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并没有呵斥,原本莒劢不上宣政殿,秦伯自问是可以掌握朝堂的走向的,但是莒劢一上朝,这位老将军的资历以及战功,任凭是秦伯自己,也无法决断其所做是对是错。 没办法,大秦先君给予莒劢的意义象征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位老将军的确是可以担得起这些荣誉。 莒劢,上前一步,随即举起自己手中的镶金宝刀,道:“君上未见到这把刀已经快有十年了吧,汯祍佄此人怕是殿下都快要忘记了吧?!” 汯祍佄! 闻言,秦伯神色一暗,这并非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相反每次宣政殿里处理政事的空闲时间,秦伯多会盯着外边的云彩久视,脑海出现的便是此人的模样。 不仅是秦伯,便是朝堂上的朝臣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大半皱起了眉头。 汯祍佄,这位曾经在大秦搅得风起云涌的名字,莒劢一说,便是勾起来了在场所有人的回忆。 前国相汯祍佄! 曾经的大秦权臣,一个卷起大秦血雨腥风的前国相! 汯祍佄,鲁国人,求学齐国稷下学宫,主张法家的“制治”,今上秦伯发布招贤令的第一位入幕之宾,曾一度被今上秦伯引为今生知己,被秦伯承诺,汯卿若能使大秦强于诸侯之间,大秦林氏之下,便是汯氏。 秦伯嘴角扬起来一丝苦笑之意,汯祍佄,这可真是一位从记忆里一打开就止不住的人物啊。 莒劢看着诸位朝臣面色变换,也是高声道:“你们在座的每个所谓的朝中大夫,提起汯祍佄这个名字,恐怕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老将某,当初听到这个名字却是高兴得很,因为某莒氏的儿郎在边军有足够的粮食吃,凭借这一点,先君赐给我的镶金宝刀老将愿意借给他,作大秦变革之镇守威器,当年晋韩氏南犯大秦,你们有人逼走他,老将当日在北境布置边军防备没有收到消息,否则必然不会让大秦失去如此良才!” 莒劢回过头看着秦伯,厉声问道:“君上,你可记得!” 闻言,秦伯一叹,然后扫视了一周朝臣,道:“汯相一事,孤心有亏!” 有棘阳士大夫站出来提醒莒劢道:“老将军,今日朝堂议论的是棘阳老氏族田亩一事,老将军为何要旧事重提?” 莒劢回过头来看着这位士大夫,道:“旧事重提?!老将某觉得这些事情就是昨天发生的,算不得旧事,不过只是隔了一日的功夫,大秦民有余粮,库有所备却是变成了今日却是连在边疆打仗的士卒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老将某伤心啊!” 闻言,秦伯思虑良久,汯祍佄,这是他一辈子都遇不见的举世贤才,他现在渴求一个举世贤才能够助大秦强盛,但是秦伯实际心中所想的却是渴望当日离开大秦的汯祍佄能够转回身,回来大秦继续两者曾经一同希翼大秦强盛的事业。 但是,秦伯空有此心,却是始终见不到这位曾经使大秦稍稍冒出来强盛姿态的举世贤才回身。 汯祍佄,他推行的“制治”,便是在大秦以朝堂为中心。 汯相虽走,但制治仍存! “制治”法度伤害了老氏族的利益,尽管汯祍佄被老氏族联手逼走,但是作为汯祍佄遗留下来的诸多“制治”法度,却是被秦伯和大秦的“新派”强行保留了下来,但是没有汯祍佄作为纽扣连接着边军作为支撑,“制治”的很多法度已经是名存实亡,例如曾经被汯祍佄视为重中之重的城令制度,如今在各地推行已经是多有不顺。 听着莒劢这位老将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氏族的士大夫也是认为这位老将军是糊涂了,毕竟上了七旬的年纪,在这里大多数朝臣的眼中就是一节朽木了,要不是这老将军有着难以想象的先君遗泽,要不然这些后代士大夫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肯定是不加理睬的。 “莒老将军,棘阳田产的事情,还请老将军为我等老氏族正言,我等不愿意背井离乡!”有棘阳士大夫再次提醒。 这一次,莒劢倒是回过神来了,朝着跪倒在地上的棘阳士大夫看过去,道:“好,今日将这件事了结,也算是给你们这段时间给老将某的叨扰作一个了结!” “多谢莒老将军为我等老氏族正言!”棘阳的士大夫纷纷感谢道。 莒劢看向了上座的秦伯,开口道:“君上,想必已经多年未出现朝堂血溅五步的事情了吧,今日便是让君上看老将某肃清朝堂奸邪!” “这?!”众多朝臣万万没有想到莒老将军这么大胆,居然想要血溅朝堂?! 众朝臣看着莒老将军,又将视线看向了秦伯,发现后者面色铁青,顿时意识到,今时今日朝堂上必然有一场极大的的事件产生。 公子信也是眼神一缩,走上前两步,将林玧琰掩到身后,并向莒劢说道:“老将军请冷静一些!” 〖难道莒劢针对的是自己!〗 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前面公子信所做的事情,当下来不及感激便是如是惊骇道。 司徒百里槐出前厉声道:“莒老将军,大秦王宫,先君理政之地,见血于国不宜,还是和气为好!” 莒劢举起刀,道:“动国之根基,不得不见血,百里槐,老将某知你曾面临八万晋韩军不惧,但要是想凭此挡住老将某,恐怕是……还不够!” 司寇沈案惊醒过来,朝着秦伯道:“老将军恐怕得了失心疯,手持利器,还请君上召集殿下宫卫大将军赵靖!” 秦伯反应过来,立刻大声道:“招宫卫大将军赵靖及秦王宫执戟宫卫上殿!” 当下秦伯看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上林苑一事仅此二人知晓,恐怕消息也是从此二人身边走漏的! 林玧琰没有想到莒劢居然会是如此莽撞,说见血就要见血,如此的野蛮!不得不惊出一声冷汗,敢情自己说出来上林苑一事自己在刀尖上抵着呢!不过林玧琰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迅速转身上了台阶,直接从秦伯旁边拿到了秦伯的佩剑。 “玧琰,你且要做什么?!”秦伯惊骇,随即看着已经是举起了刀剑的林玧琰厉声道,随即却是朝着高锦道:“高锦,带着公子琰进后殿!” 高锦几十年的宣政殿生涯,绝非见过眼前的景象,当下也是准备走到公子琰的身边,扯起衣袖就跑向后殿去。 “君上勿要惊慌!” 宫殿下,大将军赵靖也是走了进来,横着剑便是走到台阶之下,对秦伯再一次道:“君上勿要惊慌,莒老将军并非是斩杀公……公子琰!” 闻言,秦伯稍稍安定,果然随着赵靖的上殿,两队执戟宫卫也是一左一右冲了进来,又有一道身影走了进来,秦伯有印象,此人正是莒劢曾经的边军副将,如今的莒府大管家——莒埚。 莒埚跪在地上行礼道:“拜见君上,请君上看着家主如何行事!” 见此,那莒老将军也是大笑道:“哈哈,老了老了……君上这份气魄可比不上先君时与老将某同上颍川战场时候的气魄!” 随即莒劢看向了横剑以对的林玧琰,也是笑道:“小崽子比起来你三王兄倒是勇气的多,居然敢在王宫朝老将某拔剑,果然不是一个重先祖礼节的后生!” 莒劢看着赵靖道:“让人把这些跪在地上的棘阳士大夫抓起来……” “这……”赵靖并不听莒劢所言,而是看向了秦伯,询问后者的意思,后者反应过来,朝着赵靖点点头,赵靖这才让人抓捕跪伏的棘阳士大夫。 见此局势,林玧琰才知道莒老家伙的刀锋并不是指着自己,一想到这里,林玧琰就差拍大腿直接道被这老不死的耍了! 执戟宫卫很快控制了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 莒劢摸着自己手上的刀说:“小崽子,过来!” 这个时候,莒劢依旧是考究的公子琰这个小崽子的勇气。 林玧琰也是脸色一愣,不过这一瞬间想的非常多,先前莒劢对前国相汯祍佄的所言,以及这位老将军在大秦的声望,终是向前走了过去,但是手中的长剑却是越抓越紧。 “有胆子,也有手段!”看着林玧琰这番动作,莒劢也是评价了这样的一句,随即便是招过来莒埚,莒埚也是从怀中逃出来一份帛书给林玧琰道:“公子琰,老家主并非是要对你下手,勿要多心,这个仔细看着!” 林玧琰接过帛书,扫了一眼,上面赫然是棘阳老氏族的田产数量。 “小崽子,你读吧!”莒劢淡淡的说了一句。 闻言,林玧琰报出来帛书上的田产数目。 “莩氏一族,宅子八十余座,田产三万三千余亩,三千亩祖陵地,还请莒老将军为我莩氏一族讨要!” 这份帛书乃是众位老氏族家主所写,一同呈给莒埚,想要让莒劢找回来的族产。 听完这一句,莒劢认了认脸,便是走近了莩粨的身前道:“莩毗,当初看你老子,老将某就知道,莩氏一族根已经是坏了!” 莩毗看着莒老将军提着刀站在自己面前,顿时脸色垮了下来道:“老太爷,老太爷,不要……不要,莩毗知错,莩毗知错,那些地都不要了,我都不要了……不要了……” “完了!”言语刚落下,莒劢手起刀落,便是斩杀了这莩氏一族的族领,大秦士大夫莩毗。 赵靖眼色变换,随即看向了上面的秦伯,却是见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赵靖便是按住了剑站在台阶下。 见状,林玧琰面色平静,继续读着帛书道:“乪氏一族,宅子七十余座,田产两万七千余亩,另有五千亩桑田,三千亩猎场,请莒老将军为我乪氏一族讨要!” “老太爷,乪氏可是莒氏的外枝啊,请老……老太爷饶过一命,饶过一命!” 莒劢面色一皱,而是一脚踹在这乪氏族领的身上道:“饶命!你们棘阳胡作非为的时候,可曾想过为莒氏在边疆的儿郎留过一条命!” “老太爷,老太爷,我错了,我错了……你就饶我一命,我回棘阳就替莒氏看祖坟去,看一辈子……看一辈子!”乪锱语气惶恐的说道。 莒劢看着此人面色一皱,因为他发现此人下总居然流出来了污秽之物,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又是一刀,看着流出来的血口道:“你这种人看坟,老子怕坏了族内的风水!” 接连处置了两人,莒劢不知为何,显得乏力了,摆了摆手对又想念的林玧琰道:“老了老了,这么都弄不动了,把他们押进牢狱中,等老子回过气力来再处置不迟!” 不过莒劢还是转回头看着朝臣道:“何人有议?!” 莒劢杀气爆发,林玧琰突然发现,莒老头这杀气,恐怕普通人在战场上遇见这种杀气,都会抖成筛糠而无半点战意了吧。 果然,莒劢一个人的杀气笼罩,整个秦王宫大殿鸦雀无声,便是在上座的秦伯也是面色铁青,很明显这是在忌惮莒劢释放出来的杀气,赵靖移了两个身位,刚好挡住了秦伯看向莒劢的视线,秦伯这才稍稍缓释出来一口气。 第十八章 老将卸甲 莒埚见到自家家主杀气弥漫,惊骇住了朝堂众人,除了少数几个人面色平缓之外,其他人统统是面色涨红,一看是受到了莒劢杀气威胁。 莒埚两步向前,小声提醒自家家主道:“老家主,这里是王宫,先君住过的地方……” 闻言,莒劢气势一下子便是泄开了,站的并不远的林玧琰突然有一种英雄迟暮的即视感。 莒劢直接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镶金宝刀一下子放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掩饰住了莒劢一声重重的叹息:“老了……” 莩毗和乪锱血液的腥气,迅速弥漫出来了整个朝堂,秦伯看着朝堂上逐渐静下来,看着朝堂的两具血尸,秦伯也是抬手对赵靖吩咐道:“把朝堂处理干净,所有被押下的士大夫送入牢狱!” 赵靖抱拳应道,随即派人将这些朝臣押下朝堂。 莒劢已经是缓过来了,随即看着诸位朝臣道:“老将某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做的对不对,按照老将某自己的性子来的,老将某趁着自己还能动的时候,杀几个不肖的本地族人,也算是清理了一些门户糟粕……要是有其他地方的老氏族不开眼的话,老将某也是不介意用自己手中先君赐给的镶金宝刀替武国斩杀几个宵小之辈!” 莒劢的眼神,最后凝结到长公子林玧仁身上,莒劢所斩杀的莩毗和乪锱,都是名副其实的“仁党”,当日来叨扰自己打的便是长公子的旗号。 莒劢并不像给这大秦的长公子造成什么难堪,根本没有露出任何杀气,否则长公子林玧仁还能够站在那里,就算是莒老将军数十年的边军老将生涯白待了。 莒劢用镶金宝刀支起身子,然后道:“老将某镇守大秦北疆颍川大半辈子,经历大小国战近百场,你们都忘了啊,但是老将某还记得,大秦的根,在秦岭北!在泺阳!诸位老氏族的根都在关中呢!老将某镇守北境颍川数十年不失守的原因,是知道晋魏氏河西之战的耻辱,是想着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距离旧秦近的地方!所以人人死战!” “今时今日的边军,为何在战场上屡战屡败,比起老将某的时候,少的就是思北秦的死战之心!老一代的士卒差不多都马革裹尸了,剩下的现在这些边军,恐怕是不记得旧时的大秦在哪了!” 言语刚落下,莒劢抬起头看着秦伯,道:“当初君上要用汯祍佄,说是想振兴大秦,老将某信了!镶金宝刀赠与汯祍佄换取十年收复颍川,三十年收复北秦的承诺!但是十年过去了,除了汯祍佄的挂刀封印,老将某什么也看不到!” 闻言,秦伯神色暗淡,没有说话。 司寇沈案也是手中泌出了汗液,方才正是他危急时刻提醒秦伯莒劢老将军是得了失心疯,当立即招赵靖及执戟宫卫上殿,这个时候却是发现莒老将军的卫国之心,尤其是沈案也是出自大秦的老氏族,听莒老将军这样说,也是深感惭愧,的确,沈氏祖训中便是有说旧秦之事,但是沈案这些年来从政,并不强制督促族人背习祖训。 至于司徒百里槐、司空明子夫则是出身士族,对于南秦前身北秦的确是没有那么多的感触。 不过听闻莒老将军这样说,朝堂上大多深深有感触。 林玧琰这才发现,原来不上朝堂的莒劢莒老将军,原来是这样一位为国尽忠的老将军。 莒劢放下来了手中的镶金宝刀,然后缓缓抬起手,摸到了自身这一副黑甲银袍上,眼神之中满是追忆之色,道:“近百场大战下来,这一副黑甲已经是被修复了不少次了,说来也是奇怪,这样的一副黑甲,以往打仗的时候却是保护的没现在这般精细了,这银袍乃是先君上颍川战场时候,亲手为老将某披挂好的,每次上战场,必是此黑甲银袍随身,今日是老将某的最后一战,老将某已经是挥不动这刀了,人呐,不得不服老!” 见着莒老将军说这话,公子信也是上前对莒老将军劝慰道:“老将军就如这宝刀未老啊!” 闻言,莒劢笑了一笑,看着一边的镶金宝刀喃喃道:“是啊,宝刀未老……” 随即莒劢手伸到了脖子下,银袍披挂黑甲的纽扣位置,缓缓解下,道:“当初边军丢了颍川,让晋国的狗贼打到了宛城下,虽并非是老将某领军,但老将某应该就把这黑甲银袍,镶金宝刀还给君上,但是君上,老将某不放心呐!” 秦伯闻言,神色惆怅缓缓开口道:“莒老将军,孤岂会不知道你的一片苦心呢!” 莒劢苦笑一声,随即已经是解开两部纽扣,银袍已经是落到了地上。 “这本是林氏先君之物,别人认为老将某有这样的物件,先君遗辅,位高权重,但是老将某每一次披挂此物件都是觉得千斤之重!”解完了银袍披挂,莒劢再次顺手解开黑甲的明扣。 “这黑甲,大小修补了很多次,晋国的狗贼一刀一枪的看在上面,凿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致命伤,老伙计啊……也不知道替我拿回来了多少条命!” 言语声刚落下,莒劢的黑甲明扣已经是解开了。 “老了老了……” 莒劢站起来,没有拿起那黑甲银袍,也没有拿起镶金宝刀,缓缓朝着宣政殿走出去。 “老家主……”莒埚看着莒劢萧索的背影,也是哭泣着声音喃喃道,不过很快,他便是收敛起来黑甲银袍、镶金宝刀,朝着秦伯叩首道:“君上,这是老家主为君上……为林氏的最后一战了……” 秦伯张张嘴,想要说出来什么,却是没有说出口任何话。 莒埚收拾好黑甲银袍,以及摆好镶金宝刀的位置,便是对着林玧琰的方向说道:“老家主已经知晓了公子琰在棘阳的打算,这两件物事是老家主留给公子琰以及公子渊的念想……” 念想?! 众人惊诧,说实话,这黑甲银袍和镶金宝刀的意义可着实不凡,这样的物件,纵观莒老将军这一辈子也就曾经借出过去一次,那便是前国相汯祍佄借出镶金宝刀,曾为“大秦制治变革”作为镇守国器。 这一次,居然将黑甲银袍、镶金宝刀想要交给嬴三子公子渊以及这赢六子公子琰。 林玧琰看着莒埚,最终视线落到了莒埚收拾好的黑甲银袍和镶金宝刀,他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却是不敢相信那莒老家伙居然是这样的安排。 莒埚走近林玧琰,压低声音道:“公子琰,老家主问,他给了汯祍佄三十年的时间,又要给你多少时间呢……” 然后退出来几步道:“这个问题,老家主要公子琰想好了再说,他不着急,静待着公子琰去府邸回答。” 莒埚朝着秦伯行了一礼,道:“告退……” 剩下的众位朝臣面面相觑,皆是相视一眼,然后默然不语。 …… 见到林玧琰从宫门出来,荆翊走近问道:“殿下,方才看见了莒劢老将军进去了王宫。” “唔……”林玧琰点点头,然后便是吩咐道:“荆翊,派两个宗卫前去随二王兄的宗卫去宫门前,等高锦公公交付过来……镶金宝刀……” 闻言,荆翊点了点头,刚转回身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见公子信已经是向这边走过来,于是对自家殿下提醒道:“殿下,公子信走过来了。” 闻言,林玧琰转回身,果然看见了二王兄走过来。 不得不说,今日在朝堂上莒劢刚发难的时候,这位二王兄挡在了林玧琰的身前,让其深为感动。 “哈哈……玧琰,这黑甲银袍就由为兄派人前去送给三弟,至于这镶金宝刀,则是你带回府上了,有此物镇宅,玧琰,你也真是好大的面子啊!”公子信面色露出来喜意,朗声大笑道。 闻言,林玧琰看着自己的宗卫搬出来那镶金宝刀,道:“二王兄有所不知,这镶金宝刀,王弟拿在手里,可觉得烫手的很!” 公子信笑笑回道:“这么说起来,这位莒老将军也是以为性情中人,六弟不必多虑,此物之能,即便是长公子,怕也是眼热地紧!” 公子信的宗卫卫良已经是安置好了黑甲银袍,走到了公子信的身后,公子信见状,便是向林玧琰告辞道:“今日朝堂巨变,恐怕有不少的繁事冒出来,六弟无忧,自可取了宝刀先回去,为兄要召集府中幕僚诸臣,应付这朝堂巨变,六弟要是感兴趣,可随为兄一同前往。” 林玧琰知道这恐怕是“信党”要针对今日朝堂变局进行一场收局布置,仁党莩毗和乪锱身死,但是信党的苟午涉等人却是深陷牢狱,这还有多少事情需要处理。 这样的场合,林玧琰觉得自己不便参与,当下摇了摇头笑着回道:“二王兄知道,六弟我并不擅长朝堂之事,这件事六弟就不参加了,还是回府中睡觉,更符合六弟所想……今日朝堂多谢二王兄调解了!” 闻言,公子信知晓这位六弟是领情了,当下笑道:“你我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这也是公子信左右逢源的原因所在,他不似长公子高傲,待人尽可能用恩惠拉拢,此番在朝堂上提醒和庇护林玧琰,无非就是当日君父谈及族地增亩的态度有些怪异而已,没有想到今日果然是这样。 第十九章 莒府深谈 其实,林玧琰和二王兄公子信告别之后,并没有回到公子琰府邸上,而是转向另一个方向。 荆翊开口问道:“殿下,是要去莒老将军府上?!” 因为荆翊着实觉得提着一把镶金宝刀在宛城走动有些不便。 林玧琰自然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位敢于血溅朝堂的老将军,林玧琰还是颇有好感的。 莒府接待的门客一看到赢六子林玧琰上府,笑道:“方才老将军回来还说这几日六殿下会入府的,没有想到老将军前脚迈进去,殿下就后脚提来了。” “还劳请带路……”林玧琰道。 门客点了点头,然后便是在前面领路。 这一次并非是厅堂,而是后院,门客解释这莒府平日里就居住着莒氏一族的老人,年轻一辈的都在边军,后院都并非有多少女眷,所以无需顾忌太多。 莒埚刚出门,便是看到了一行走过来的人影,顿时面色诧异道:“赢六子还真是一位急性子啊……” 林玧琰也是回道:“不愿让莒老将军久待。” 屋子内,传出来莒劢的声音:“那小崽子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莒埚对着林玧琰笑笑,便是朝内回道:“是呐!” 不多时,便是引进了林玧琰进了莒劢待着的屋子。 莒劢坐在地上,抬头瞟了一眼林玧琰,便是笑道:“怎么,这次没带剑过来?” 林玧琰知他是计较今日朝堂上,自己拔出了君父的剑防备他一事,林玧琰也是故作不知回道:“剑是没带过来,但是把老将军的镶金宝刀抬回来了,这刀比那破装饰剑有用!” 闻言,似乎是被林玧琰此话逗乐了,道:“那把刀已经送你了,无需要还!” “哈哈,我也没打算要还给你!”林玧琰也是乐得回了一句。 “没大没小的小崽子!” 莒劢佯骂一句,随即想起来了正事,看着林玧琰说道:“棘阳啊,这个大秦的粮仓就这样落到你这个小崽子手里了……” 莒劢说起这个,林玧琰也是心头疑惑地问道:“莒老……将军,我也是着实好奇啊,莒氏在棘阳的田产、房产可是仅次于苟氏,老将军能够送给我,着实是有些意外啊……” “田产,于某莒氏一族并不重要,至于赠送给你这个小崽子,不得不说你年岁小,但治田谋略的才能,绝不逊色当初的汯衽佄!” “这么说,是我提出来的族地增亩之事,让莒老将军白白的赠送棘阳老氏族这么多的田产?” “有一点这个原因……”莒劢想了想说道,不过转瞬又是说了一句:“真的,前几日那韩悝已经入府与老子说过了你的打算。” 〖韩子居然来过了莒府说服了老将军……咋不早说呢!〗 “或许也是因为当年汯衽佄的一句话,欲大秦变者必先谋三阳,让老子看到了当年汯衽佄的影子……” “汯衽佄?” 听到林玧琰喃喃,莒劢也满是追忆之色道:“是啊,汯衽佄是老子这辈子看到的最有手段的后生,也是骗得老子最深的人,不过老子不怪他,当年终究是老氏族逼走了他!” 说到这里,莒劢抬起头看向了莒埚道:“阿埚,去书房里,把汯衽佄的治国策论拿过来。” 莒埚点了点头,回道:“陈年旧物,找起来可能有些耗费时间……” 莒劢道:“无事,能找出来几简就找出来几简!” 然后莒劢看向了林玧琰道:“汯衽佄毕竟是在中原求学过的饱学之士,他的主张,你可以看看……” 林玧琰点点头,这汯衽佄他也是十分好奇,莒劢这样做,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这治国策论乃是汯衽佄的治国精髓,这样的巨著其价值可想而知。 “五年可谋颍川乎?!” 突然,这位莒老将军也是对林玧琰开口问道。 闻言,林玧琰也是神色微微一滞,不过旋即他是明白了,这莒老将军曾经是号称“北疆铁壁”的颍川守将,力保颍川数十年不失,却在他卸任几年之后,落到了晋韩氏的手里,不得不说,这件事已经是成了莒老将军的心结了。 但是颍川一地,说实话,林玧琰也是没有底,毕竟依照他的格局,无论是大秦边军,亦或是晋韩氏的军事实力,都并非能够接触到,更不用说晋韩氏的国力究竟如何了。 五年这个时间,对于颍川这个大秦失地来说,对于说长不长,林玧琰虽然有信心,但绝非是到了可以完全肯定的这一步。 莒劢见林玧琰不语,也是皱起了眉头道:“这份决断,你就比不上那渊儿了!当日他听闻老子的这句问话,虽然没有应了下来,但也说了不复北疆,不归宛城的誓言……” 不过,林玧琰也是对此话毫无抵触,比不上就比不上呗,他还但愿这位三王兄乃是一位兵法大家,省得自己出力呢!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林玧琰岂可明说,毕竟棘阳的那些田产现在自己还没有抓稳呢。 “即便是五年之后没有收复颍川,但我也可以保证,五年以后的大秦的版图可以多出来两个颍川!” 闻言,莒劢哈哈大笑,随即拍着桌案便是惊起道:“好!老子就给你撑五年,看你能不能兑现你这句承诺,汯衽佄是无根浮萍,但你可是大秦的嬴六子,跑不掉的!” 对于此话,林玧琰却是绕过了糟粕,直接点到了关键之处:“撑五年?这是什么意思?!” 莒劢一翻鼻孔道:“你以为没有老子在宗府给你扛着,你能安安稳稳的拿到棘阳的土地?!” “唔……似乎是不能。”林玧琰也是读懂了莒劢言语之中的庇护之意。 见此,莒劢才正色道:“棘阳,你好好经营,当初的棘阳以及周边的三阳地区,可是造就了“棘阳熟,南秦足”的谚语,边军缺粮,各地的赋税已经多少年没有收齐过了,已经不能够满足边军了!”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道:“是啊,棘阳一定得好好经营,不然也是对不起你这把老骨头今日在朝堂上恐吓了诸多朝臣甚至是我……君父这一件事呐……” “哼,此事勿说,老子与今君上不对付,这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莒劢直接出口道,语气之中还带着稍稍怒气。 “何故?”林玧琰对于此类陈年旧事,也是十分好奇,便是凑近了莒劢,开口问道。 莒劢这才怒气冲冲的说道:“汯衽佄因他懦弱,弃大秦而去,老子且不说,当日颍川失守,老子想披甲上阵,夺回故土却是被君上用年老恐无力为由给否了,这让老子如何能够吞咽下这口气!” “这还真是……深仇大恨!”林玧琰张开了嘴,也是如是符合道。 …… 从莒府出来,林玧琰也是朝着荆翊道:“还是去雇一个马车,带着这把刀招摇过市的确是不方便!” 替莒劢送出林玧琰一行人的莒埚却是开口道:“赢六子何必去外雇,莒府有马车,直接从府中调派一辆便是可以了。” 见着林玧琰也是有拒绝的意思,莒埚也是笑道:“赢六子都收了老家主的镶金宝刀,更何况是区区的代步之物,无妨的……” 林玧琰这才点头应下来了。 至于莒府后院,就是在林玧琰刚离开不久,便是有一道老者身影急冲冲的进了莒劢的屋子。 莒劢看到了此人,也是笑了笑道:“你来晚了……” 那人却是骂道:“莒劢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不要回莒氏的田产,为何将我苟氏的田产白白的赠予他人?!” 来人正是棘阳唯二的宗府宗老,苟佈! 莒劢对苟佈的问责却是毫不在意,道:“老子打小就知道你这老小子鬼精鬼精的,这一次你不出面,把老子推出来是什么意思都心知肚明,既然你不出面了,这些东西我就替你做主了!” 苟佈闻言却是道:“我要是有黑甲银袍、有镶金宝刀一定会出面的,谁像你这个老糊涂,放着大好的田产不要,白白的送给了那个小崽子,这些年真是愈发糊涂了!” 莒埚刚回到后院,察觉到老家主的屋子里似乎有争吵声,顿时眉头一皱,随即看向左右询问,知道是苟氏的宗老来了,便是眉目逐渐舒展开,转回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两个争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子啊…… “老子看苟佈你这个老小子,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那么多的地做什么,想死了陪着睡啊?!”莒劢顿了顿,然后看着苟佈面色铁青也是乐道:“苟氏,老子替你算了一下,午涉这一辈的止步一个士大夫,守着棘阳那么多的土地,是守不住的!” 闻言,苟佈也是人老成精,实在是没有想到莒劢这个武人出身的老将军心思竟然是这般活络,不过苟佈却是强辩着道:“我还在呢!” 莒劢投过去不屑的眼神,连语气都是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还能活几年?别以为现在那些老氏族的族领现在捧着你,信誓旦旦的,你老小子两腿一蹬,恐怕要不了几年,苟氏的田产就怕会……你也年岁不小了,谁能吃得下苟氏田产那么多的地,动动脑子也能够想出来……” “这……”苟佈语塞,诚然,因为牵扯到了家族的利益问题,苟佈也是蒙蔽了双眼,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 “没话和老子絮叨了吧?!”莒劢反问了一句。 苟佈却是道:“哼哼,即便是这样,也比你白白的送给赢六子那个小崽子强,早知道如今这武国君上……” 闻言,莒劢面容发怒,道:“老子还杵在宗府,看谁还敢动这个心思!” 面对这从小长大的老家伙发怒,苟佈也是顿了顿脸色,不过还是强作冷笑道:“你可是比我虚长两岁。” 听着苟佈这垂涎欲滴的语气,莒劢也是翻了翻白眼道:“老子还是那句话,无论许给你多少东西,你两脚一蹬,就没你苟氏的事了!” 闻言,苟佈也是神色颓废,说实话,如今君上对老氏族的防范之心太重,直接致使了苟氏的实力断层了。 许久,苟佈才悠悠叹道:“莒老家伙,还是你看的远啊!” 听到苟佈说句话,莒劢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之色,因为他听出来了苟佈的潜在意思:“打算将苟氏的后辈送入边军了?!” 苟佈抬起头,然后神色暗淡的点了点头:“苟氏午涉这一辈的人,成也老氏族,灭亦老氏族,我也算是渐渐看明白了……” 莒劢冷笑道:“老子看你这什么都憋在心里闷得慌,今日朝堂上,老子没打算客气,直接砍了,估计明日就有很多人找上你来劝老子捞人了!” 苟佈也是看着莒劢回道:“午涉都陷在了牢狱里,其他的人还想让我捞人,门都没有!” “嘿嘿,这就对了!”莒劢笑道,随即也是向苟佈许出来了条件:“老子看你府上的苟氏小辈有几个不错的苗子,这样吧,你送过来,在老子府上学几年在送到边军里去!” “好,好,好!”苟佈一连说出来三个好字应道。 莒劢悠悠一叹道:“走,喝酒去!老子年轻时候看你不对付,现在老了倒是看你越来越顺眼了!” 第二十章 筹办上林苑 “上林苑,”秦伯听着自己这六儿子的言语也是道:“你今日给孤好好地说道这上林苑如何变制……” 站在阶下的林玧琰摆了摆手,道:“并不是,这上林苑只是借一个名头而已,上林苑不需要经过任何的朝堂权势,直接对君父负责,即在上林苑内,一切除了君父能够过问,任何大秦官员以及老氏族都无权过问!” 秦伯略微沉吟,随后说道:“此事……与礼制不合。” “君父以汯祍佄为相,不就是为了大秦富强而改制么!”林玧琰反问道。 诚然,当初的大秦的确是想做出来一番雄图霸业,但是如今秦王宫狭窄的空间已经是将这位秦君的野心逐渐消弭殆尽。 秦伯低下头,看着桌案上这“纸”上所写的上林苑策论,的确是吸引人。 当年汯祍佄定语“三阳熟,大秦足”指的便是棘阳、淯阳、泌阳这三阳之地,可是秦君现在却是顾虑很多,其中有老氏族的矛盾,也有宗府的压力,甚至是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都不得不在考虑之中。 “孤需要好好思虑一番,就把这上林苑定策留在案头吧……”秦伯说道,随即视线看向了林玧琰问道:“莒劢……老将军何说?” 听见问话,林玧琰也是一挑眉道:“君父认为莒老将军该说什么?如果是指这上林苑的事情,只要君父同意了,莒老将军自然也是不会不应允的。” 秦伯视线移回桌案上,道:“有莒老将军担着,宗府以及和边军便是没有多大的忧虑,棘阳的老氏族多是莒老将军的族人分支或者联姻亲属,他们最大的依仗现在也是没了……棘阳之地如今掌握在你手中……你便是可以随你所想而行事。” 闻言,林玧琰已经是知道君父应该是应允了自己上林苑一事,这个时候,林玧琰并没有忘记韩悝的推荐:“儿臣愿意举荐卫人韩悝为上林苑尚书令!” “韩悝,就是那个百石台首魁者?!”秦伯反问道,随即扫了一眼上林苑的策论道:“孤不知道你的脑子里为何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是不得不说,你和汯卿实在是有些相像之处,这也是孤纵容你百般胡闹的原因所在,棘阳是你所得,你是孤的儿子,即便是孤封你一个棘阳户邑又能如何,上林苑一事有可取之处,但韩悝……需要孤看看他值不值得任用。” 林玧琰已然是了解自己这君父,或是受汯祍佄的影响,亲近法家的思想,当下便是回道:“君儿,韩悝是法学流派,出自清溪鬼谷,或许君父不知道这清溪鬼谷的传承,但是儿臣可以保证韩悝绝对是……” 不过秦伯听闻林玧琰所说,也是惊诧道:“清溪鬼谷,可是鬼谷子?!” 林玧琰也是颇为意外:“君父知道鬼谷子?!” 秦伯向林玧琰解释道:“晋魏氏如今出现一位兵家大将,名为庞焆,先后讨伐宋、鲁、卫、郑等国,皆克之,自称师从正是这鬼谷子,鬼谷之名方才天下皆知……” 随即秦伯便是看向了林玧琰,道:“既然韩悝与庞焆同门,孤本来就要接见他一次,但是能否如你所想拿到上林苑尚书令的位置,便是要依靠他自己的努力了!” 闻言,林玧琰也是神色一喜,当下行礼道:“多谢君父。” 秦伯见状摇了摇头,道:“孤很欣慰,有你三兄,四兄,五兄,甚至是你,皆是让孤心甚慰,尤其是你这一次棘阳族地的事情,做得不错……” 林玧琰也是笑笑,不语,因为他现在还是不知道君父指的是族地田税一事,还是老氏族的事情。 秦伯身边一直静立不语的高锦也是看了看天色道:“君上,酉时了,该下殿了……” 秦伯也是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了,当下对林玧琰道:“天色晚了,你退下吧,至于韩悝,明日便让他上殿,孤来问问他。” “好。”林玧琰应了一声,便是起身退下了。 秦伯盯着林玧琰转身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缓缓开口道:“高锦,你可知孤现在想的是什么?!” 高锦笑着摇摇头回道:“不知,但高锦知道君上现在该回去歇息了。” “不用,今日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已经将孤弄得倦意全无,暂时还不用着急下殿。”秦伯顿了一会,随即向高锦低声道:“孤在想,诸公子之中,何人可堪大业?!” 又是这个秦王室禁忌问题,高锦对此一向是忌讳莫深,岂会顺着秦伯的话说下去,不过这个档口秦伯提出来这个话,也并非是无的放矢,高锦微微侧身,瞧着刚才公子琰刚刚离去的方向,那个背影,这个被君上目送下殿的背影,高锦已经是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似乎多年前有一个人,名字叫做……汯祍佄。 …… 秦王宫正门东面似一大片官署宅子,诸多大秦掌有实权的朝臣除了秦王宫,便是在这里处理各种政事以及随时响应秦伯在宣政殿的号召,如四卿,如上大夫,甚至是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都是在这里有一座召集各自党羽商议的宅子。 林玧琰刚出宫门,已经是天黑了,官署里的朝臣也是一一退了出来准备各自打道回府。 “公子琰殿下。”林玧琰注意力并没有看向其他地方,却是有人叫住了他,一回头,才发现是司徒百里槐。 林玧琰回过身子道:“百里司徒。” 百里槐身后跟着几个家仆,见林玧琰刚从王宫内出来,必定是上了大殿,百里槐走到林玧琰身边道:“殿下刚从大殿归来?”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嗯……是为了如何处置棘阳后续之事,向君父禀报。” 看了看天色,百里司徒也是道:“与殿下同路,不妨边走边说……” “好!” 于是百里槐在前,林玧琰稍稍在后,身后是百里槐的护卫以及林玧琰的宗卫荆翊。 林玧琰知道,百里槐学的是名家流派,林玧琰看来这个流派更像是法家与纵横家的平衡学派。 百里槐又道:“棘阳一事,终究是触到了老氏族的逆鳞,不过今日有莒老将军出面,想必这些老氏族有所顾忌,不会明面上为难的殿下的,但是棘阳千里沃野,殿下尽数收入林氏,恐怕也会让世人认为殿下……过于贪婪,不利于殿下的名望。” 林玧琰停下来,看着百里槐问道:“百里司徒,莫不是为了老氏族来做说客?!” 闻言,百里槐神色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这句话的确是有为老氏族作说客的嫌疑,随即笑道:“殿下说笑了,槐认为如今大秦正值四战之际,此时大秦内部不能乱,尤其是老氏族,向来就是朝廷节制地方的代表,国家动乱之时,便是由着老氏族号召起田舍见的青壮保家卫国……” 林玧琰闻言打断百里槐,直接道:“百里国相想说什么就说,无须拐弯抹角。” 百里槐这才意识到这位公子琰殿下绝非可以用一位刚刚出阁不足一年的公子相待,这时才打算对林玧琰道出实情:“殿下,如今荆国……北王芈权以及寿王桓羽携十数万大军北伐邓国,恐怕用不了多久,邓国便支撑不住了,到时候荆国大军便是挥师北上大秦,那个时候便是要动员老氏族招募乡邻保家卫国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冒然与老氏族陡升间隙,不利于……” 林玧琰直接开口问道:“邓国还能坚持多久?!” 百里槐神色一愣,随即便是对林玧琰道:“邓国负有余力,尚可坚持半年,再者隆冬大雪、夏水泛滥,邓国可借天时地利挡住荆国红巾军,但最快恐怕明年,邓国就要告破!” 尚有一年时间…… 林玧琰仔细地想了想,便是对百里司徒道:“百里司徒,琰……并非是一个不顾大局的人,但司徒也是清楚的,老氏族于大秦,便是相当于原上枯草,茫茫而无用矣,琰名中带火,原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不得不说,司徒百里槐确实为林玧琰这一句话所说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许久,司徒百里槐才终是笑笑,朝着林玧琰道:“百里今日已经预料到了说服不了殿下,却是没有想到被殿下的一句话打动……罢了罢了,既然殿下心目中已经有主张,百里便是不再规劝了!” 林玧琰停下脚步,看着百里槐道:“司徒,前面便是岔路口了……” 百里槐抬头看过去,的确是岔路口。 林玧琰盯着前方的岔路口道:“司徒,百姓如水,谁能载舟,亦能覆舟,老氏族终究是这水上的小船,饶是现在的大秦,也不过是稍稍大一点的船,能够真正抵御国患的,向来就是这些死无葬身之地的乡间野人,而并非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些老氏族!” 闻言,百里槐微微皱起眉道:“殿下此话似乎是有失偏颇……” 闻言,林玧琰也是扬起嘴角回道:“是不是有失偏颇,是我和司徒有着不同的认识,不同的选择,究竟是谁的选择对,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司徒可自见,天色已经晚了,还请司徒归府之时仔细点路,毕竟宛城作为秦都,也是路途不平……” 闻言,百里槐低下头看着路面,的确是,前面的道路已经是因为年久失修而略显寒酸。 “司徒,琰告辞了……”林玧琰朝着百里槐道了一声,便是转身离开。 真是一个倔强的小子! 百里槐看着转身离去的林玧琰,也是如此笑骂道,随即看向了周围,低矮的房屋,有些地方还散发着恶臭的腥味,百里槐皱起眉,的确是有些不像一国王都…… …… “玧琰!玧琰!等等为兄!” 林玧琰刚转身告辞百里槐没有多久,便是听见背后有人呼唤。 夜色已经落幕,荆翊提醒道:“殿下,是公子信。” 果然,林玧琰便是看见从黑幕中走近:“二王兄,你怎么也是这么晚归府?” 公子信笑道:“方才六弟一出王宫,为兄便是看见了,谁知道被百里司徒抢了先,因此为兄才在后……六弟今日为何又进宫?” 林玧琰对公子信倒是毫无隐瞒:“向君父请治棘阳为族地。” 闻言,公子信点了点头。 尤其是六弟请治棘阳,这便是意味着远离嫡位争夺,似老三、老四、老五皆是这般。 “二王兄,今日听闻前国相汯祍佄的旧迹,心中甚是感慨,因此想为大秦举荐一位汯相之才,便是那位韩悝!” “百石台首魁者韩悝?!”公子信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听闻今日六弟在百石台上赢了那韩悝?!”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终究是诡辩而已,我认为韩子之才,不应屈居在小小的百石台上,所以,想请二王兄帮扶!” “哦?要找王兄帮忙,是不是要王兄举荐这韩悝为棘阳令,玧琰,你尽管说!”公子信也是豪迈的拉住林玧琰,如今朝堂上“仁党”两度被削,早已经是不成气候了,这个时候,公子信想要举荐一位人才,还是不甚重要的城令位置,并非是有多难。 不过,公子信这句话倒是吓得林玧琰立刻摆了摆手否决,尤其是如今“信党”势大的时候,二王兄举荐韩悝,那别说韩悝的尚书令,就是林玧琰自己的上林苑也是因为君父忌惮而有所耽搁。 “王兄,我想请你为我招募工匠!”林玧琰说道。 “招募工匠?!”公子信惊诧。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请王兄为我招募工匠,青铜匠,铁匠、木匠、石匠都需要,且多多益善。” 公子信问道:“六弟,你要这些匠人做什么?” “棘阳遭受匪患严重,且重建需要大量工匠。” “可铁匠乃是打造铁器的,你需这些人做什么,再者,这些工匠都是不事粮食生产之人,人数多了,你府中人数不少,恐怕难以负担……” “不会,这些都是上林……棘阳府负担的。” “对……为兄但是忘记了,玧琰你现在是富有棘阳,行,王兄想想……对了,玧琰,泌阳铁矿便是在棘阳周围,王兄可做主划给玧琰你,泌阳铸造坊也可划给玧琰,其供应舞阴方城军的兵器可由博山铸造坊代为铸造。” “多谢王兄!”林玧琰对这位支持自己的王兄也是十分感激。 “玧琰,都是自家兄弟,本来就是要相互扶持的,何须这般多礼?!日后为兄要是有事求到玧琰头上,还希望玧琰能够不要拒绝。” 听见王兄这么说,林玧琰也是对公子信坦白道:“我从王兄这边拿走多少就必然是要还给王兄更多的!” “玧琰,你我兄弟,不必算的……” 公子信随即拉着林玧琰的衣袖,便是趁兴而行,不再多言什么。 第二十一章 大秦之裂变 宛城向来是大秦风云变幻的中心,这里的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引起秦人的关注,尤其是这几日的宛城因为大秦前上将军莒劢的血溅朝堂,大批老氏族下狱而格外让人在乎起局势的变化。 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秦王宫的大门以及王宫外的官署,寻找着一些对自己有用的蛛丝马迹。 十二月十七日申时,秦伯在处理大部分政事之后刚想要歇下,高锦便是提醒道:“君上,百石台首魁者韩悝已经是待在宫外官署好几个时辰了……” 闻言,秦伯面色泛泛,似是不能够提起丝毫兴趣,不过既然是答应下来了,秦伯自然是不会食言,便是趁着眼下这空闲功夫接见一下那韩悝。 不过这一接见不要紧,一直到酉时三刻,宣政殿掌起了灯火,秦伯仍是没有放韩悝出秦王宫,高锦换了一根又一根蜜烛,一直到提醒秦伯:“君上,戌时了。” 秦伯才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意犹未尽的道:“今日韩子言辞犀利,倒是让孤忘记了时辰,今日韩子就好好地回去休息,明日孤再听《定国七策》。” 韩悝这才告退,高锦端了一杯茶水给秦伯,笑道:“君上已经好久未在这殿内待到这个时辰了……” 闻言,秦伯稍稍一抬眼,道:“是啊……已经很久了。” 秦伯瞧着那燃着的蜜烛,也是嘴角上扬笑道:“孤还记得,当初在秦王宫废寝忘食地处理政事,便是和汯卿两人拿着这蜜烛吃了起来,孤还问你,这蜜烛能不能吃,汯卿却是一手夺过朕手中的蜜烛先吃了一口,孤还佯骂了他!” “君上还记得呢!”高锦笑笑,汯衽佄向来是君上心中最深处的忌讳,一般时候,高锦绝不会自己主动提及此人的,但是今日却是发现君上心结并非是当年那般郁抑了,看来是对今天这位韩悝十分满意。 君上抿了一口茶,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去接韩子入王宫,另通知司署府衙,明日的……这几日的书简就不用送上宫内了。” “好。”高锦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君上,明日要不要再请公子琰随韩子上殿一趟?” “孤六子……”秦伯目色沉吟,思虑了一会儿,接着道:“孤六子这几日想来也是累了,这几日便是让他好好歇着吧。” “喏!”高锦俯身应下,他倒是没听出来多少责怪的意思,想来君上应该是在追究那韩悝《大秦十弊》结语“公子琰曰,请看今日之大秦,竟是谁家之天下。”这一大逆之言吧。 不过也没听出来君上有深究的意思,这件事也算是揭过去了。 一想到君上初读到这句话时的怒目拍案而起,高锦就不由得冒出来一头虚汗,这一句话,实在是触到了君上心中的逆鳞。 幸亏也是那韩悝才思敏捷,化解了君上心中的郁结,并向君上描述了一幅大秦改制成功后的蓝图,君上才逐渐止住怒容。 高锦斜着看过去秦伯脸上的笑容,也是多年未见了,心道这韩悝果然是一位贤才,即使比不上前国相汯衽佄的贤能,也是差不了多少。 或许还能够稍稍胜之…… 高锦也是如此想到。 九月初七,王宫内秦伯专用的鸾车一早便是驶出宫门,来到韩悝下榻的沮府别院,接走了韩悝。 高锦来到宫门外的官署,也是向着值班的官吏传令今日秦伯将无暇顾及政事,一应事务可移交四卿全权处置,如无要事,无须上报秦王宫。 接着,又是一整日,戌时灯火通明的秦王宫大殿中,秦伯已经是与韩悝席地而坐,言语之中甚是亲切,不过碍于夜色已深,秦伯亲送韩悝于宣政殿下。 今日讲的主要是《定国七策》,秦伯听得津津有味,兴趣大开。 而此时,宛城内虽是夜色笼罩,却是因为这两天王宫内的动静而震动。 秦伯居然接见了那卫人韩悝?! 面对这个消息,众人是有喜有忧,不过震惊之色毫无意外。 公子信也是得到了消息,见缝插针,让府中管家王孟为韩悝备了一份贵重的礼物送了过去,与此同时,相同的动作已是在权贵之家不绝于目。 秦伯单独接见了韩悝两日,且不乏有消息灵通者得到君上亲送韩悝下殿的消息,顿时不乏有人意识到,大秦或许又要出现一位真正的权臣了! 而上一位,众多权贵还是记忆犹新,当初宛城西郊的权贵血迹尚未干涸呢,大秦的改制也是像一根荆棘提醒着众人那位的名字。 汯衽佄! 再一日,又是整整一日的功夫,韩悝留在了秦王宫为秦伯讲述了其“法制”主张,其中不少地方与前国相汯衽佄的“制治”主张,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韩悝拿出了耗费最多心血编纂的《秦律》,秦伯才是放下了君主身段,向着韩悝承诺道:“韩子以国士之才待朕,孤也必然以国士之名待卿!” 是夜,秦伯拟诏,建上林苑,并以韩悝为尚书令。 待秦伯觉得稍稍不妥之后,方才对高锦吩咐道:“明日小朝议,入朝之臣暂定为韩悝,司徒百里槐,把孤六子也是一并叫上吧。” 闻言,高锦随即应下了。 十二月十八日,秦伯加开小朝议,极为低调,入朝之臣唯有三位而已。 林玧琰接到上朝的通知,一想到这两日宛城内的风声,也是意说到,上林苑一事已经是拉开序幕了。 百里槐被秦伯先请进秦王宫半个时辰,为的便是秦王宫和这位肱骨之臣通下气,也是询问其觉得上林苑一事可行不可行。 结果这位百里司徒也是早有预料,随即便是对秦伯回道:“大秦境内皆是君上之土,臣觉得上林苑一事可成。” “善!”秦伯得到百里槐的回答之后,也是让高锦迅速召赢六子林玧琰与韩悝进秦王宫大殿。 “上林苑乃是孤六子提出来的,玧琰,你现在不妨和百里司徒与韩卿说说你的意思。” 林玧琰与韩悝上殿,秦伯也是免去所有礼节,直接让林玧琰说出来上林苑的规划。 林玧琰这两日待在府中已经是将上林苑一事的腹稿整理完毕,听见君父这话,也是道:“上林苑,便以棘阳为本,名为建设一块秦王室赢姓田园,实际上却是对君父负责,建立一个不受朝廷任何权贵节制的改制之地,其赋税、人丁、户籍、皆是由新制,且直接由尚书令节制,而尚书令向父皇上禀。” 司徒百里槐知道上林苑乃是赢姓林氏族地,但也是没有想到公子琰这手笔居然是这样的大,不过既然是披上了“林氏田园”的外衣,无论上林苑的实质要做些什么,都不会遭受到老氏族任何有理由的强烈反对。 此事,韩悝也是站了出来补充道:“这上林苑应该拥有一支自卫军队,当不归尚书令节制,归君上虎符节制!” 闻言,林玧琰稍稍愣神,这一点他的确是没有考虑到,原本只是想着扩大上林苑自主经营的权力,确实没有考虑到军队编制与行政并非是一言而论的事情。 要是秦伯真的同意了,上林苑内可以组建军队的话,那上林苑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中国”了。 “这……”司徒百里槐略有顾虑。 秦伯自然也是,便是以百里槐为借口问道:“百里司徒如有顾虑尽管说,不必遮掩。” 百里槐这才问道:“殿下,韩卿,这上林苑恐怕权力过大了,恐怕会……招人忌惮。” 其实百里槐想说的是拥兵自重。 这点百里槐没有说透的心思,在场的所有人也是心领神会的。 韩悝却是上前解释道:“司徒误会了,这上林苑是君上掌控的林氏田园,且上林苑军队主将,悝已经有人选可荐君上。” 闻言,林玧琰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而上台的秦伯却是笑道:“哦?韩卿举荐何人?!” 果然,秦伯的话音刚落下,韩悝的视线便是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前者也是笑吟吟的道:“君上,臣举荐公子琰殿下……” 林玧琰苦笑韩悝还真不怕受到君父忌惮,本来上林苑便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韩悝把他拖下水,可能对君父来说,并非是乐意见到的。 更何况,林玧琰让韩悝出仕尚书令,为的便是不想具体去管上林苑的具体事物。 “玧琰呐……”秦伯听见了韩悝举荐自己这六儿子,也是道:“玧琰,你三兄也是你这般年纪带兵的,你未必不能领军一方,玧琰,你的意思呢?” 林玧琰本来是不想掺合这件事,而是以一个旁观的身份,帮韩悝走一些捷径,却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眼下这个场面。 韩悝举荐,君父询问,这个的确不是可以随便拒绝的,当下抱拳道:“儿臣愿意领命。” 百里槐这才点了点头,对于如今大秦储位未定,一个出阁的公子远离政治斗争中央的的宛城,便是表明了自己参与党争的可能性忽略不计。 起码,众人是这样看的,这样看来,上林苑公子琰仅节制兵权,倒并非是不可以接受。 秦伯这才点点头,随即说道:“既然如此,尚书令一职新立,为使朝堂无异议,可作城令同阶,上林苑尚书令可解释为棘阳令故,韩卿,勿要认为孤怠慢了你……” 韩悝伏首跪礼道:“韩悝岂敢!” 九月初十,秦王宫传出旨意:改棘阳府为上林苑,并为赢姓林氏族地,任韩悝为上林苑尚书令,任皇六子公子琰为上林苑将军。 其它的隐性意思已经由司徒百里槐传给了朝中诸人,即上林苑乃是皇室林氏之田园,不受朝廷府衙节制。 此日,林玧琰是在莒劢的府上,对于这几日朝堂的政事,莒劢也是关心的紧。 “上林苑?!”莒劢细细听闻林玧琰的解释,随即开口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让老子给你从边军调点人过来,给你这上林苑看家护院?!” “这倒不是……”林玧琰赶紧摇了摇头,这莒老头已经是吹胡子瞪眼,要是一个不好释放出来杀气。有自己好受的,当下也是解释道:“就是想请老将军举荐一位边军将领,能够练兵,也能够行军打仗的!” 这也是林玧琰的无奈,如今的林氏族地都尉项鹰恐怕不能够制约将会招募的军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不然,林玧琰是不会将注意打到莒劢的头上的,这也是他厚着脸皮跑上莒府来的主要原因。 莒劢眯了眯眼,想了一会儿道:“老子听你前后意思差不多,行了行了,你也甭说废话了,老子答应你不成,你要的人,边军里有不少,老子现在心中还真的有一个人选。” “当真?!”林玧琰神色当下有些亢奋,最近真是越看这莒老头越顺眼了! 莒劢摸了摸白髯道:“老子骗你做什么?!此人也忠厚,不会给你找麻烦,至于练兵带兵掌兵,此人倾浸其中多年,肯定是够你用了,不过……” 听见莒劢语气转变,欲言又止,林玧琰也是催促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老子想知道你要人做什么,他放在边军可是一个好将领!你给老子说说你的打算,不然老子不会把他调过来给你的!” 林玧琰不得不实情相告:“莒老……将军,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南境就要打仗了!” “南境?!”莒劢问道:“邓国?”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嗯,荆国红巾军势大,如今北王伐邓,邓国危在旦夕,但现在大秦无兵可援,怕是用不了多久,战火便会引到大秦南境,所以……” “行了行了……”听到这些事,莒劢不知是心烦,还是手痒痒,立刻叫住林玧琰,道:“老子给你调,此人名叫房徳,乃是南阳军中的两千人将!” 一听到是边军中的两千人将,林玧琰顿时两眼放光,向着莒劢赔笑道:“莒老将军就是忠义之将!” 莒劢笑骂道:“少捧老子!” 随即想起来这上林苑一事来,也是神色严肃道:“这上林苑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一个好东西,小崽子你给我听着,要是拿着老子的镶金宝刀还敢胡作非为,老子拿根藤条都能抽死你个小崽子!” 若有若无的杀气萦绕,让林玧琰立即服软道:“绝不胡作非为!” 莒劢这才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第二十二章 上林苑之制 上林苑。 这个陌生的名词已经是在大秦被迅速点燃了起来,紧接着的是一连串有关上林苑的政令。 有人意识到,上林苑,也就是如今的棘阳,将会迎来第一场暴风雨! 果然,年关之前,尚书令韩悝,赢六子林玧琰皆是齐聚棘阳。 棘阳府的府衙内,韩悝已经是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尚书府,其弟子冯辞、原林氏族地辅丞滓垸皆是入幕之宾。 上林苑第一件事,便是确定上林苑的边际,其中淯水是明定的界限,虽然淯阳的世家豪族也是占据了棘阳的土地,但棘阳老氏族都吐出来了田产,他们怎么会还敢留着。 主要有争议的是棘阳东边的边界,即和泌阳、舞阴交界的地方。 这件事被林玧琰知晓,便是大手一挥,将棘阳的边界推至唐河的左岸。 这样一来,原本比棘阳大上三倍的泌阳,就差不多和棘阳相等了。 韩悝倒是佩服林玧琰这大刀阔斧的勇气,但一向谨慎的滓垸新入尚书府则是显得唯唯诺诺地多,面对林玧琰将棘阳的土地扩大了一倍多,也是多番劝谏,却是没有想到泌阳令在得到林玧琰文书的时候,立即将唐河以西的户邑文书送到了棘阳。 这并非是泌阳令畏惧如今上林苑的声势,乃是林氏田园,而是泌阳向来是人少地多,唐河以西又是与棘阳接壤,不过已经是作为了棘阳老氏族的暗户田地,实质上已经是棘阳老氏族的田猎之地,泌阳令还不如借此做一个顺水人情。 也正是泌阳令的这个顺水人情,使上林苑版图足足扩大了一倍。 新绘制的上林苑图,乃是东临唐河,西侧淯水,北到小长安聚,南至淯阳交界的林氏田园。 林氏族地。 滓垸点了一下书简,道:“令公,殿下,今年棘阳遭受水患,失产严重,恐怕没有多少产粮。” 韩悝扫了一眼书简,心中默算,随即朝着林玧琰苦笑道:“的确,棘阳的田亩的确是失产严重,恐怕连这个冬天,棘阳留下来的百姓都熬不过去!” 闻言,林玧琰苦笑道:“难道还要买粮?!” 韩悝沉吟想了想,随即说道:“淯阳今年丰产,可征用一些,殿下可征用淯阳码头,打捞鱼虾,开放唐河西岸的猎场,可进行山猎!” 林玧琰问道:“这样可支持多久?!” 韩悝回道:“可以撑过年关。” 林玧琰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管家温向衡,问道:“温卿,我的封邑内今年可是收产多少?!” 温向衡道:“今年但因为封邑内乃是晚种,十月中旬才收获粮食,殿下急需粮食,可在封邑内留足口粮,余者送入棘阳……上林苑以备急用,可征收千余石。” 看着林玧琰脸上的为难之色,韩悝也是苦笑道:“其实,殿下,还有一计可得数千石粮食!” 林玧琰也是笑着问道:“韩子尽管说就是!” “抢粮!”韩悝吐出这两个字。 “抢粮?!” 林玧琰知韩悝绝不会想是抢百姓的粮食。 果然韩悝笑着解释道:“悝在南阳游历至方城山,当地人指出来一条小道,乃是一处悬崖峭壁,沟壑连鸟都飞不过去,但此处说来也笑,正是泌阳境内泌水在方城山中的源头之地。” 林玧琰不禁蹙眉问道:“韩子,此处究竟是有何玄妙?!” 韩悝答道:“此处玄妙就是在于靠近郑国与韩人的边境,且进去的唯一道路是要从泌阳方位的一处凹谷之地折进去,至于方城山中,见此中便是百丈深壑!” 随即韩悝看向了座下众人道:“颍阳乃是晋韩氏和郑国的交界处,此地两国交接,多匪,但颍阳又是产粮要地,是晋韩氏边军的重要军粮补给之地,现在正值冬税日,不如派遣一支人马翻越方城山进入颍阳地界,扮作盗匪抢了韩军的粮食,投入那百丈沟壑之下,待取出以作己用,日暮可得数千石粮食!” 闻言,林玧琰倒是有些想笑,诚然,韩悝的这个计谋的确是吸引到了林玧琰,本来林玧琰是想既然上林苑粮食不够用,可向民间甚至是宛城借粮,既然眼下韩悝说出来了这个办法,林玧琰借粮的心思也就作罢了。 为何?因为借来的粮食要还啊! 林玧琰抬起头,笑着回道:“并不是在犹豫淯阳军能否胜任此事,韩人的押粮队必然不是正军,淯阳军好歹经历过战事,应待此事倒是绰绰有余,不过我是在担心这个时候抢韩人的粮食,是否会引起韩人的讨伐,韩子也是知道的,大秦现在打不起任何仗!” 闻言,韩悝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笑道:“这有何难?!殿下,既然是扮作匪徒,自然是扮到低了,方城山虽说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除了方城军驻守的舞阴段,似泌阳的方城山只是由当地的城守军代为监管,既然朝廷移交了泌阳铁矿于上林苑,不妨在方城山中留下一支真正的匪寇又能怎么样,要是能够为我所用,既能够混淆韩人耳目,也能够代守方城山,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善!”林玧琰拍案赞同道:“真是没有想到韩子居然是这样的……” 韩悝也是回道:‘正如殿下所说,敌之仇寇,我之英雄!’ “对,对,对……敌之仇寇,我之英雄,韩子就是我大秦的英雄!” 面对如此称誉,韩悝只是笑纳,随即对林玧琰道:“殿下,此事悝举荐一人,可领兵驻守方城山,也可作此次抢粮领事。” “何人?!”林玧琰问道。 “小长安聚都尉葛豹、强塬二人,悝路过小长安聚时,便是见到葛豹善领兵,强塬善训练,如今小长安聚算是上林苑的北关,不去殿下将小长安聚也收过来?” “好,我这就派我的宗卫去小长安聚。” 粮食一事已毕,众人便是说起来了上林苑内一事,如今朝廷的政令只有封韩悝为上林苑尚书令,掌管上林苑内政事,令赢六子林玧琰掌管上林苑军事。 林玧琰这边倒还好,毕竟有林氏族地的五百边军老卒,还有莒劢许下的南阳军两千人将房德,但是韩悝的尚书府却是人手不足。 韩悝结合前国相汯衽佄的策论与公子琰的建议,在尚书府下暂设城令、律正、主簿等职分管上林苑内政事、刑事、赋税。 城令还是由滓垸代管,韩悝亲掌律正,主簿则是由韩悝门人冯辞代管。 架子是搭起来了,但是下面却是少有听用的小吏。 尽管林玧琰已经是借调了自己的幕僚温向衡入尚书府,不过对于万事开头难的尚书府却是杯水车薪。 韩悝也是在宛城广发招贤令,不过因为尚书府是新建府衙,当年汯衽佄变制流的血还没有干涸,重重顾虑下,上林苑很少招募到真正可堪一用的贤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教育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民间找到能够识字的人都算是艰难,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再者,尚书府作为上林苑的中枢,如今的林氏族地在整个上林苑来说都是偏北了,即便是以前的棘阳来看,棘阳府的位置也是有些偏僻。 正是因为老氏族占据了棘阳的大多好地方,至于如今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韩悝便是与林玧琰商量尚书府选址一事。 便是定下了原苟氏族地偏南的位置,那块地方位置正好,且四周平坦,适宜聚居。 毕竟作为上林苑的中枢尚书府一旦落成,整个上林苑的建设便是围绕着尚书府为中心展开。 当下选定之后,便着要策定韩悝和林玧琰各管事务的当务之急。 林玧琰招兵倒是好办,林氏族地有五百边军老卒,而上林苑内的编制只有三千,这一次上林苑征兵的消息刻意传至整个南阳的腹心地带。 而稍稍棘手的便是,林玧琰想要建立一个成体系的战功授爵制,这个是要花大功夫慢慢琢磨的。 而韩悝想要推行更便利管理的新户制,就必须要核查旧户制,这是一个大工程,因为其中还要涉及到改新户制、划分田亩等事。 所幸现在棘阳的人口并不多,老氏族因为朝廷和宗府莒劢的双重压力,早已经是陆续准备迁移到封地去,当然,老氏族要迁移走,肯定要带走附属老氏族的大量人口。 而韩悝意识到,想要彻底的推行自己的新户制,即建立以“夫(父)”为核心的数口之户,除了从下往上制定一套制度,还需要大规模的引进人口。 这倒是与林玧琰所想的以地养军倒是不谋而合。 于是,当晚韩悝便是拟定除了新户制交由滓垸,其上明文要求,无论是氏族,还是平民,凡男子成婚之后必须独立户籍,不得与父母同居。 林玧琰自然是赞同这条瓦解老氏族家族影响的新户制。 韩悝也免去族领、族老等老氏族的产物,而选择百户为一乡的民居聚集划分,乡设里正、啬夫、游徼,分管乡中教化、诉讼纠纷、收受赋税事务,与尚书府城令、律正、主簿功能相互对应。 第二十三章 诸事 尚书府议事过后,公子琰就派遣自己的宗卫荆翊前去接管小长安聚,恰好这几日朝堂乃是休沐期,当值的乃是林玧琰的二王兄公子信。 为了能够捞出来苟午涉等人,公子信也是请示了秦伯,将小长安聚划给了上林苑。 效率极快,小长安聚的两名都尉葛豹和强塬,便是到了原先的林氏族地前去报道。 当下小长安聚的千余士卒和林氏族地的五百边军老卒便是组成了上林苑所节制的军队底子。 林玧琰大笔一挥,便是为这支军队写下了“羽林军”的军号,寓意为“林氏之羽翼”,倒是和上林苑的意思相似。 是日,都尉强塬点齐了八百士卒,便是秘密接到了林玧琰的命令前去戍守方城山泌阳一段的中阳山。 山间的猎户也是见到了山里的人影多了起来,还是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也是吓得不敢向山深处走进去,生怕遇见了歹人。 强塬率领的羽林军进了方城山后,踪迹全无,几日后取而代之的是郑国境内出现了一伙名为“雍丘众”的盗匪,四处劫掠,横穿韩郑边境, 林玧琰并没有过多关心这“雍丘众”的消息,因为二王兄公子信招募过来的各种匠人也是都一一前来报道,除此之外,泌阳城移交给上林苑的泌阳铁矿也是派了人前来交接。 韩悝从老氏族手里接过来棘阳的乱摊子,整理户籍,百般忙碌,而此时的林玧琰也是好不了多少。 铸造坊! 随着大量匠人的齐聚,原先的百工坊是不够用了,林玧琰便是想着在上林苑境内挑选出来一处合适的地方修筑铸造坊,至于铸造坊的选址一定要在水边,还要靠近铁矿产地泌阳。 林玧琰盯了盯上林苑的地图,看了物流,始终是没有发现一个比较合适的方位。 因为铸造坊将是大规模生产铁器的地方,对水需求很大,也是有污染的,尤其是炼出生铁,耗费水,上林苑境内无论是唐河,亦或者淯水,两岸都是生活着人家的。 想了想,林玧琰觉得建立一体化的铸造坊根本不可能,不如在泌阳铁矿周围直接炼出生铁来,再在唐河左岸建造铸造坊,直接运来铁矿运来生铁,打造成品铁器。 林玧琰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办了,现在就必须两边动手了,唐河建造一个铸造坊,在原泌阳铁矿就要大量的劳动力去挖铁矿了,另外,似乎还要建一些炼铁高炉,这些东西,林玧琰脑海里只有一个大概印象,不过这东西好像不是那么好弄的。 一想到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其中难度不小,林玧琰也是心烦不已。 不多也仅限于发了一顿牢骚而已,林玧琰便是开始着手布局。 林玧琰盘衡着泌阳铁矿,大秦尚未对那里大规模开采,所以难度并不大,或许就是地表下的露天矿。 至于建造炼铁高炉的事情,看来也得和泌阳令通一下气,毕竟在泌阳境内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的确是不好掩饰。 招募过来的上百工匠也是在次日赶向了唐河选址,而林玧琰的二王兄公子信送过来林玧琰急需的工匠。 箔锡作为工匠世家出身,挑选铸造坊地址的经验还是有的,为林玧琰挑选了一个绝佳的地方。 背靠山陵,面临唐河,地势不高不低,恰好避了风口,也能够最为便捷的取水。 既然选好了铸造坊的地址,林玧琰也是打算明日便赶去泌阳铁矿一次,看看泌阳铁矿究竟如何。 泌阳铁矿并非是挂钩在兵铸局的机构,说一句实在的话,宛城兵铸局的存在只是为了大秦最大的铁矿铸造地——博山铸兵地负责,毕竟,大秦开采博山铁矿已经有了近百年的历史,时至今日,博山铁矿的出铁量占据了整个大秦的九成,满足了大秦近八成的军队武器需求。 并非是说博山铁矿是大秦最好的铁矿,就这泌阳铁矿可能就不逊色于博山铁矿,博山铁矿能够作为大秦支柱的原因便是他是经过近百年,数代人的奠基,才形成了大秦最大的铁矿开采地。 至于探知的其他铁矿,如泌阳铁矿,要是想大规模开采,同等的铁矿产出,就必须要投进去比博山铁矿数倍的精力,事倍而功半,得不偿失。 因此泌阳铁矿就成了后娘养的孩子,寄养在泌阳城,归泌阳城节制,平时主要负责的便是舞阴驻扎的部分方城军。 当泌阳令禾陶接到了宛城交接泌阳铁矿的消息,禾陶也是感觉一把辛酸泪总算是结束了,这两年来,因为泌阳铁矿好开采的矿地已经是剩下不多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开采,每次为舞阴的方城军替换军备的时候,那些丘八大爷可不是好脾气的,看见东西少了,坏的,指着人就骂,从不给面子。 禾陶也是有苦不能说,本来泌阳因为战乱,就没有多少人了,哪来的人给你挖矿去,种田都种不完呢! 所以,禾陶也是赶紧让铁匠铺的人将泌阳铁矿交接到了上林苑那位公子琰殿下手里。 今日还没到午时,便是接到了都尉穑覃让人送来的消息,公子琰带着宗卫前来泌阳了,正在城中。 禾陶吓得立刻出了泌阳府,招来铁匠铺的铺主陆丰,一通前去迎接公子琰。 城门口,穑覃让人看好公子琰一行人的马匹,林玧琰刚进城门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一行人急匆匆的赶过来。 “下臣泌阳令禾陶,参见殿下。” 泌阳人少,老氏族自然也有,似宛城的上大夫沮授的家族便是泌阳,但这些老氏族都并非是作风强硬的家族,且这位泌阳令也是出自泌阳的老氏族禾氏。 因此,他处事行令没有处处受老氏族的制肘,因为这位城令的配合,林玧琰对这位泌阳令印象还不错。 “禾令公,不必多礼。”林玧琰摆了摆手,随即说道:“今日前来泌阳,无非就是要看一下泌阳铁矿,且希望禾令公能够拨给泌阳铁矿一块地,以作炼铁之用。” 听见这位殿下,似乎是十分好说话,禾陶内心的紧张才是缓释了几分,毕竟前几日的宛城朝堂传过来的消息,可听闻这位公子琰可着实不是好相与的,因此也是回道:“泌阳人少地少,大多都是荒地,殿下看中了那块地,尽管让人知会一声,下臣立刻准备文简。” 闻言,林玧琰倒是一扬眉,心道这位泌阳令也太好说话了吧,见到了自己的辅丞滓涣,相比之下,这位泌阳令禾陶就是敞亮的多。 随即泌阳令为林玧琰引见他人:“殿下,这位是泌阳铁匠铺的铺主陆丰。” 陆丰上前也是对林玧琰道:“吏陆丰见过殿下!” 林玧琰转过去打量了这陆丰一眼,是个精干的汉子,皮肤近砖红色,看来是常年待在铁炉旁所致。 林玧琰上前扶起了他,陆丰还躲了躲道“吏衣衫脏”,不过林玧琰还是一把抓过他的左手,扶起来了他,道:“陆吏为国尽心尽力,何脏之有?!” “这……”泌阳令心里也是嘀咕,这位赢六子殿下可着实有手段啊,不过是一个动作一句话,便是让这陆丰想要为之所用了。 陆丰站了起来,随即对林玧琰道:“殿下是要去看铁匠铺还是山上的矿?” “还是去看矿吧!”林玧琰道,随即看着陆丰道:“实在不瞒陆吏,如今上林在唐河左岸正在建造一块铸造坊,其中主体就是锻铁之地,恐怕日后陆吏就不能在泌阳城里打铁了!” 闻言,陆丰也是被林玧琰和和气气的说话声壮了胆,随即说道:“只要殿下能够给一口饭吃,哪怕是进中阳山中的深山老林打铁又有何妨!” 林玧琰也是被陆丰这话说笑,当下回道:“必然是不会亏待陆吏的!” 随即林玧琰看向泌阳令禾陶,道:“禾令公,今日就不叨扰了,你且先回去吧,公事要紧。” 禾陶神色一滞,不知公子琰这话是真是假,不过想回来公事要紧这一句话倒是不假,便是拱了拱手对林玧琰道:“殿下请便,如需要人手,可派人过来知会一声。” 林玧琰点了点头,禾陶便是离开了,泌阳都尉穑覃也是归复原位。 林玧琰便是让陆丰带路,前往泌阳铁矿。 这泌阳铁矿矿口在方城山山脚,因此林玧琰赶过去便是没有骑马,步行过去的,走了大半个时辰,陆丰才道:“殿下,前面就是矿口。” 林玧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山脚下,不过第一个入眼的却是一抹苍白色。 待走过去,却是发现,一条小道两旁堆积着大量的灰白色石头。 陆丰感觉这位殿下的脚步慢了,回过头去看却是发现这位殿下似乎是看着路两边的山石。 林玧琰问道:“陆吏,山里都是这种石头?” 陆丰回道:“是啊,殿下,这泌阳铁矿的铁质是不错,但是难开采啊,因为山就是这种石头,不是那种大青石,往往挖到了深处,一铲子下去就和挖泥一样,让人不敢再挖下去了,生怕山就塌了,把人埋了!” 林玧琰闻言,便是抬起头看着这巍峨的方城山,面色大喜。 身后的荆翊也是好奇,顺着自家殿下的视线看过去,乌乌泱泱的,郁郁葱葱的,和平常的大山也是没有两样。 是啊,看上去的确是没有两样,但是林玧琰一想到这座大山下都是埋着这种灰白色,灰黑色的石头,便是内心激动不已。 这可是石灰石啊! 可能这个名字有点摸不清它的具体作用,那就换个名字——水泥! 是的,没错,就是水泥! 石灰石碾碎的粉,加入粘土和黄沙,就是水泥啊! 水泥的作用林玧琰是知道了,尤其对如今的上林苑来说,因此才止不住心中的狂喜。 林玧琰压住了内心的狂喜之意,也是看着陆丰问道:“陆吏,可能找到泌阳铁矿的其他矿口?” 闻言,陆丰想了想回道:“能,泌阳铁矿很大,或许其他地方埋得深一点,想找到也可以,不过……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看运气……不过凭借现在泌阳铁矿这一百来号人,其中半数是刑徒,看守的士卒才几名,恐怕是要耗费几个月。” 闻言,林玧琰却是道:“棘阳正在挑选两千青壮隶民,来泌阳挖矿,人力不成问题!” 陆丰闻言也是大喜道:“如此便好,如今这个矿口山石的确是不稳固,塌了好几次,死了不少人,的确要换一个矿口!” 林玧琰点点头,道:“既然来了,那便去前面的矿口看看。” 陆丰点了点头,随即在前面引路,也是一边向众人说道:“这泌阳铁矿开采不过是十来年的时间,比起其他的大铁矿自然是不足,大概只有一百四五十人,其中有七八十刑徒,另一些是逃来泌阳没有活计的难民,平常每个月大概能挖出来一百多石的铁矿石,炼出来的铁大概能有七八十石,可以铸造舞阴的制式长戈三百余柄。” 林玧琰心中也是默算了一阵,边军的制式长戈当初朝廷也拨给了棘阳的老氏族平匪,所以现在林玧琰手中还落下不少,一柄长戈丈余,约莫二三十斤重。 不多时,便是走到了矿口,林玧琰看了一眼,四周都是低矮的茅屋,有不少矿工便是坐在地上歇着。 穿着城守军衣服的小什长走了过来:“陆丰大人!” 陆丰点了点头便是对什长说道:“这是公子殿下,今日是来看看铁矿的,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小什长抬头看了一眼林玧琰,目光有些躲闪,便是退到了矿口去。 林玧琰道:“这些矿工虽然是刑徒、难民,但是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应该是如此……残破。” 闻言,陆丰扫了一眼,平时不注意看倒是没有发觉,这个时候看上去,的确是觉得矿工住着的低矮茅屋十分残破,杂序无章,低低矮矮的靠在一起,异常简陋。 林玧琰问道:“看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平常饭食恐怕也是……陆吏,一百五十号人,一日需要多少粮食?!” 陆丰想了想,皱起眉头道:“殿下,泌阳本不富庶,泌阳府每月拨给泌阳铁矿的只有五石粮食。” “一个月五石粮食,换下来每日不到两斗粮食?!”其实林玧琰还有另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矿里有十个城守军,虽然他们在泌阳府各领一份军饷,但是想来他们也不会带粮食来吃,所以他们的饭食恐怕也是在这五石粮食中,看他们魁梧的样子,最有可能是吃干饭的,也就是说,平均下来,这一百五十号人的每月平均口粮可能不到一斗! 陆丰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察觉到了林玧琰言语之中的愠意,陆丰也是想了想道:“的确是如此,不过山里间多是野物与野菜,平时也可作为饭食。” 听见这般回答,林玧琰僵硬的面色才是好了点,随即扫了一眼周围道:“淯阳的隶民会有一千人前来挖矿,再来百人编制的矿兵营,加上原来的这些矿工,每日拨给泌阳铁矿五石粮食,无论矿兵隶民,同衣同食!” 陆丰闻言,也是没有想到这位殿下出手居然如此豪迈,一日五石粮食,这一个月甚至是一年,将要付出多少粮食。 “吏代泌阳铁矿上下谢过殿下!” “唔……”林玧琰点点头,随即朝着那矿工望过去。 陆丰也是看了林玧琰的视线,道:“殿下,这矿里皆是灰石,随时塌陷,殿下贵体,不宜进入。” 闻言,林玧琰也是知道,这年头下矿的确是没有生命保障,便是站在那矿口外面向外看去。 这里面尽是灰黑色,不断有矿工从里面背着筐走出来,不过林玧琰却是发现,背筐十个人中只有一两个是铁矿石,而其他的,则是那种或灰白或灰黑的石灰石。 陆丰道:“这矿洞里面四达八通,左右前后挖光了,便是凿井来挖煤矿。” 林玧琰止住陆丰道:“陆吏,不必再挖了,这些人让他们停下吧。” 陆丰便是让两三个矿卒通知其他矿工停下来。 林玧琰已经是探知了这矿洞内以及面前的这座山的确就是石灰石,这样再进行挖铁矿就是费力不讨好了。 眼下既然是发现了石灰石,大秦所在的岭南之地,本就是水系纵横,土壤粘稠,向来不缺少粘土和河沙,这样一来,水泥便是可以大规模应用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羽林军 原本认为肃查户籍,推行新户制是一件繁琐的事情,却是没有想到几日的功夫,便是将肃查户籍这事完毕,因为如今棘阳留在的人口不足万人,大多数都是平民。 林玧琰一回到上林苑,韩悝就是将上林苑的户籍簿推到林玧琰的面前,林玧琰扫了一眼也是道:“上林苑居然不足万人?” 韩悝点点头道:“原棘阳本来大多数就是老氏族,比如苟氏而言,族人虽然只有千余,但是附属在老氏族的隶人、童仆便是有两千多人,这一次有了宗府莒劢老将军的制约,朝堂的态度空前强硬,这些老氏族如今已经纷纷收拾行囊准备南迁封地了!” “看来是想办法招揽人口了,不足一万人口,恐怕不够!”林玧琰道。 韩悝点头道:“这并非有多难,如今南境不安,难民多逃,可以招收流民,现在当务之急是需要授田!” “授田?不是说好了用公田之制么?!”林玧琰反问道。 “的确是采用公田制,但是如何刬分田亩?听殿下似乎是划分了新田亩?!” “唔……”林玧琰点点头,道:“与旧亩相差不大,更容易划分田亩与收受赋税罢了,上林苑的军队我已经是取好名称了。” “上林苑意为〖上乃林氏之私园〗,这支军队就称为【羽林军】,取意为〖林氏之羽翼〗,韩子,如何?” “羽林军?”韩悝喃喃一句,随即点了点头笑道:“殿下这名字取得不错……” “哈哈……既然韩子说不错肯定就不错了!”林玧琰朗笑道,随即看向了韩悝送过来的户籍簿,接着道:“韩子,羽林军我想招收一万名士卒!” 韩悝皱起眉头提醒道:“殿下,朝廷拨给上林苑的军队编制只有三千之数……” “羽林军一切供应皆是由上林苑所出,又不需朝廷供给,且上林苑一事本就是尚书府与我做主,只要韩子同意了,无需管其他的!” 韩悝道:“殿下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而若是羽林军乃是一万士卒,恐怕上林苑难以负担……” 闻言,林玧琰却是笑着回道:“这件事我还没对韩子说呢,这也算是这几日读了前国相汯衽佄城守军和民间义勇,发现可以与我自己所想的屯田制相结合。” 韩悝稍稍一滞,不得不说赢六子殿下有些时候的想法天马行空,但却给了自己极大的启发,放下伸出手对林玧琰道:“殿下请仔细说。” 林玧琰想了想,解释道:“这羽林军招收一万,不过却是分为两部分,第一便是羽林军正军,三千人规模,这些事平时以军事训练为主,垦田耕种为次,剩下的七千人便是军垦团,农忙之时便是垦田耕种,农闲之时,便是组织起来进行军队训练!” 韩悝思绪畅达,当下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这军垦团是作为正军的补充以及后勤?!” 林玧琰想了想,虽然韩悝的认识的确是有林玧琰所说的这个意思,随即点了点头:道:“嗯,差不多有这个意思。” 韩悝终究是国士大才,面对如此新颖的概念,没有几个呼吸便是明白了,随即说道:“那看来,还是得在授田上想办法,殿下,这样按照人头分田亩吧,正军就按照殿下当日封赏所说,每位士卒百亩公田!平民便是无论男女老少,便是十亩公田,至于屯垦士卒便定下三十至五十亩如何?!” 闻言,林玧琰也是笑笑道:“如此甚好!” “只要能够拿出来田地,想必就是招募难民也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新户制与羽林军结合,必然能够吸引其他的流民前来上林苑定居。”韩悝道。 “上林苑以田亩为奠基,军队为中枢,韩子无异议?”林玧琰问道。 韩悝闻言笑道:“悝绝非腐儒,如今正值乱世,北有强敌晋韩,而且南方似乎也是不安定,殿下想要以兵为中枢并无不可,悝绝对是为羽林军免除后顾之忧!” 待又说了一些话,林玧琰也是抬起头看着棘阳府墙壁那副地图,上面韩悝标注的不少,其中苟氏领地偏南准备建造尚书府的地方,韩悝标注了一个圆点。 林玧琰笑道:“既然韩子已经选好了尚书府的位置,那我送一座尚书府官邸给韩子,如何?” 韩悝抬起头,不知公子琰为何说到这个话题上,不过想了想正欲作罢:“殿下,尚书府一事劳民伤财,不如等明岁再说!” “用不了多少人,只须一个月的时间,便会交由韩子一座比林氏族地驿馆不差的尚书府!” “这……”韩悝想说,单单是林氏族地这驿馆的山石墙壁便是数百人耗费了数年的时间才从泌阳的中阳山拉出来的,怎么可能,一月之间造就一座同等规格的尚书府,对韩悝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韩悝抬头瞟了一眼林玧琰脸上那极有底气的笑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因为这位殿下出手向来就不是可以用常人来度量的。 瞧着韩悝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林玧琰也是没有多说什么,水泥一事他还并没有对韩悝说明,原本还是想着怎么从泌阳铁矿修筑一条直道到达唐河铸造坊,因为泌阳府和棘阳府不过是百余里的距离,却是因为道路曲折,七折八弯,饶是骑马过去也得耗费数日的功夫。 不过这个正在让人勘测路线,不如趁这个空档,将尚书府建造好,给韩悝一个惊喜。 当下林玧琰也开始准备着手指定有关于羽林军的授田制。 无非是定下由小到大的几个等级,每个等级授予不同的封赏罢了,林玧琰仔细的想了想,便着手确定这些等级的名称。 林玧琰定下了【九品军功封爵制】这个名称,分为上、中、下各三品,列为九品,每品定为准、入两等,下三品便是针对普通士卒定为了甲士、精锐、虎贲。 甲士乃是士卒或斩或俘敌一人至四人,封为甲士,若是普通士卒经历三次战役,未获甲士的,便是要退回屯垦军后备兵源中再行操练。 而精锐则是士卒或斩或俘敌五人至九人,便封为精锐。 至于下三品最上等的虎贲,则是斩杀或俘虏敌十人以上,可授田三百亩。 这下三品乃是针对的士卒,在装备、军饷、及公田公宅都有不同的划分,仅年饷,便是屯垦军士卒每人十石,甲士每人二十石,精锐每人五十石,虎贲每人一百石。 等级越高,所享受到的待遇便是越好。 单单是一座虎贲将士的宅院,便是占地数十亩的大地方。 至于中三品,则是为了士卒层次向将领层次迈入的过渡阶段了。 第四品名为无当(“当”同“挡”),亦可称百人敌,虎贲士卒已经是可以担任百夫长一类的职务,获得此等爵位的条件便是斩杀与俘虏五十人以上,也可通过立下等功一次进阶为无当。 无当一般是军中都尉,可占田亩四百亩,年禄二百石,军品迈入无当之后,非战时,主修由武艺向兵法转变。 第五品乃是校尉,可通过立中等功一次,或下等功三次进阶,定爵前需进行一次兵法实战考核,考核通过当才是授予执金吾。 校尉军爵便是掌兵权的领兵将领(千人将),岁禄三百石,田亩五百亩。 第六品乃是中郎将,需立上等功一次,或中等功五次,一般担任军中三千人将,岁禄四百石,田亩六百亩。 至于上三品的军侯(上将军),镇国(大将军),柱石,暂时还用不到仅仅只有三千编制的羽林军中,且受封还得经过秦伯亲自下诏,恐怕暂时还用不上,便是不做介绍了。 这【九品军功封爵制】乃是林玧琰首先提出来的,不过是对韩悝稍稍一说,韩悝便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各等级规划还是由韩悝润色的,林玧琰只是定下名称,其他的各种等级应该赐予的便利,韩悝还在思虑之中。 这是一个非常稠密的系统。 士卒的战功便是人头数,直接统算战况如何,便是能够直接算出,但是统帅的战功则是要另一套算法。 统帅军队歼敌五百上下乃是下等战功,两千上下乃是中等战功,五千上下则是上等战功。 这只是一个等量化的东西,还要根据该场战争的战略意义或者辎重缴获,适当的为其增成或消减战功。 总之,统算战功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得需要专门的人去负责。 这九品军功封爵制是以上林苑内的土地为奠基的,韩悝举出这等封爵制的优利十条。 既兵利,勇利,属利,战利,胜利,抚利,恤利,户利、革利,国利。 这等封爵制终是需要秦伯的过阅,事实上,这等瓦解老氏族的世卿世禄制,秦伯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对如今的老氏族有所顾忌,这份记载【九品军功封爵制】的竹简已经被秦伯封入府库,留中不发。 秦伯这种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的相互矛盾心态无非是在观望上林苑究竟能不能为大秦带来一丝生机! 第二十五章 韩郑边境 远在方城山另一侧的韩郑边境却是因为“雍丘众”的出现,这个年关时节并不太平。 晋韩氏驻守东不羹的三千人将沙司旧得到治下匪徒肆虐的消息,也是头疼不已,但是听到了匪徒打出来的名号及是“雍丘众”的时候,便是不得不在意了。 雍丘,无论对于韩人,还是郑国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位于东不羹东北约三四十里距离的地方,却是爆发了韩郑曾经最大规模的战争——韩郑雍丘之战! 至于这一场战争谁是胜者,沙司旧也是觉得不好说。 韩郑雍丘之战,韩人出兵三万,郑人只有八千守军,最后郑人全军覆没,韩人占据了雍丘,可是八千郑人在当时郑国公族雍丘侯的率领下,拖走了两万韩军士卒的生命。 作为韩郑雍丘之战的直接参与者,沙司旧也是对当时的战况记忆犹新,似乎整个郑人的气魄都是押在了雍丘这一块小小的地方。 几乎是每进一步,韩军都要付出数名士卒的代价,尤其是最后攻入雍丘城的时候,明明只剩下两百来人守着不到丈余城墙,却是用掉了韩人上千士卒生命攻下的。 即便是最后剩下雍丘侯,也是独身挥刀斩杀韩卒,最终力竭被韩兵乱卒砍死! 雍丘郑人,更无一名降卒! 沙司旧征兆沙场多年,从当年雍丘的尸山血海中爬起来,对郑人固守雍丘的死绝之心甚是忌惮。 说实话,经韩郑雍丘之战,沙司旧对当年的韩氏伐郑之战,十分不看好。 这也是当初大多数韩军士卒的心态,雍丘韩军的惨重伤亡和郑人所表现的气概,的确是让人骇然!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自雍丘之后,郑人的表现便是可以用“江河日下”来形容,起初还能遇到像模像样的抵抗,可是几场便仗下去,郑人就是土鸡瓦狗一样溃逃,雍丘之战对韩人的负面影响便是悉数殆尽,韩氏伐郑之战便是以韩占郑十一城结束。 现在对郑人软弱印象的沙司旧,突然听到“雍丘众”这个名字,也是迅速心颤了一阵,这是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畏惧感。 尤其是这几天,东不羹治下的杞县、叶县各地出现了这伙雍丘众四处抢夺粮草,据各地的上报,各处的粮食不是被这伙雍丘众抢了,便是烧了,损失在上千石! 对于这伙狡猾的匪徒,沙司旧也是没有任何办法,这韩郑边境向来就是匪患猖獗之地。 杞县、叶县这两处是韩军重要的军粮收集地,尤其还发生了匪徒袭击了地方府衙的消息,沙司旧也不能不在意,便是令两名副将各率领本部人马进入杞县、叶县驻守。 谁知道刚进入叶县的副将便是得到了线报,袭击叶县的匪徒将粮食押到了郑国的边城,似乎是与良氏的公孙辄有所勾结! 沙司旧一听到公孙辄这个名字,便是立刻来火,良氏,作为郑国七穆之一,也是郑国的实际掌权者。 如今韩郑交接的边境,郑方的军队主将便是这公孙辄!沙司旧虽然觉得这位老对手并没有当年雍丘侯的手段,不过毕竟是郑国委以重任的边将,执掌郑国良氏军的老将,也是必须要重视起来。 沙司旧思虑良久,才对左右道:“各分派五百兵马至叶县、杞县,并派人前往良氏,试探一下这公孙辄的口气!” “是!” 良氏这边,作为公孙辄驻守郑国边境的大本营,此刻也是不得轻松,因为就是刚刚前线军营已经是收到了所谓的“雍丘众”千余石粮石献礼。 雍丘众还留了一张字条:“望公孙将军招兵买马,以备兵患!” 公孙辄当下犹豫不决起来,雍丘众,这么明显的名号,不用说掠夺韩人的粮食,便可知道他们是友非敌。 雍丘啊,这可是郑人的骄傲,虽然丢失了雍丘,但以八千人换走韩人两万士卒,郑人可以说是赚了! 公孙辄思虑良久,也无定计,便是让人招将下佚狐、弦高,与儿子伯有升帐议事。 佚狐知晓情况,对公孙辄说道:“主公,这雍丘众可能是当年雍丘幸免于难的将士,听闻当年雍丘侯决意死战之前,便是秘密派人将妇孺送入了平安之地,这样一算,当年的妇孺年岁的确可以出来担当一些事了!” 弦高也道:“主公,这雍丘众即使不是当年雍丘后裔,也必定是亲郑势力,不宜对其迫以武力!” “唔……”公孙辄点点头,随即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公孙伯有,开口询问道:“吾儿有何看法?” 公孙伯有随口回道:“单单是雍丘众这个名号,父亲就须庇护这伙匪……民间义士!再者,这投名状可是千石粮食,不得不在意了,不如暗中收编雍丘众,为我所有!” “善!”佚狐和弦高也是赞同此话。 佚狐补充道:“主公,如今独守良氏绝非善计,不如趁此机会招收兵马,分别驻守在良氏周围的阳县、负黍、以作犄角之势,也可卫护良氏。” 公孙辄想了想,一千石粮食的确是可以招募数千人的兵力,当下便是问佚狐道:“卿有何人可用?!” 佚狐沉吟许久便是看向了公孙伯有对公孙辄道:“主公,公子伯有智谋有勇,军中两千人将石踔亦可独当一面,不如让石踔领一支人马驻守在阳县,公子伯有驻扎在负黍,另暗中招安雍丘众在成皋,成皋地势复杂,又与韩人之境多有接触,可以作为一支奇兵!” 弦高作为军中的主簿,主管粮草一事,自然也需要表态:“弦高身为郑人,愿献家财以资主公兵事!” 闻言,公孙辄一拍桌案道:“尔等大义,我岂会是怯怯之辈,现下令,公子伯有与石踔各领两千人马驻扎负黍、阳县,另成皋我军守卒后撤负黍,将此处交由雍丘众,至于招安雍丘众一事,便是交给佚卿了!” “喏!”佚狐应道。 …… 成皋,姬周为东虢国,后为郑国并入改为制邑,后建有成皋城,该地北面和西面临黄河,南面和东面为深涧,故成皋之名是取山岭高矗濒临黄河之义。 其地势高低起伏不定,极为险要,成皋这个名字可能还觉得有些陌生,但是换作后世另一个名字便是知晓了,即为虎牢! 成皋境内多山,山中豺狼虎豹不少,为荒僻之地,虽是作为韩郑要冲之地,但韩郑两国皆非在成皋布置重兵,便是是成皋乃是贫瘠之地,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不舍,因为便是各自在成皋布置了数百人的守卒看守各自边界罢了。 另外一个缘由便是,此地山匪众多,难以管制。 如今雍丘众匪首強塬便是在此立寨,项鹰、葛豹各自领着数百人从叶县、杞县撤回来的。 強塬问道:“两位都尉,这趟如何?” 项鹰点了点头看着強塬道:“这几日十分顺利,我和邾暨在叶县、阳县抢夺了十几次押粮队和三个粮仓,所得两千余石粮草,按照吩咐,除了抛到崖底的,还留了一千石送给了郑国的守将公孙辄去了。” 強塬道:“嗯……昨日郑国的成皋守卒已经是撤退了,他们的佰长还留下了口信,说愿意将成皋城交到我们的手中,二位看此事应该如何应待?” “成皋城?!”项鹰沉吟,随即说道:“看来郑国人是把我们当作自己人了!” 葛豹也是笑道:“这也不奇怪,我们放出的就是【雍丘众】的名号,当年郑地都传说雍丘侯在战前送走了不少的孩子,算算这个他们相信也是正常的!” 见到项鹰和邾暨迟迟没有说到成皋城的事情,強塬也是径直自已说出来打算:“殿下是让我们搅动韩郑边境,也是为了能够抢夺一笔粮草,眼下成皋城算是意外之喜,殿下刚开始让我们将营寨立在方城山,我觉得这成皋城最为合适,不如且答应了郑人,再回去询问殿下的意思再说,如何?” 项鹰和葛豹点了点头,同意了強塬的这个建议,随即项鹰又是问道:“那颖阳仓怎么办,毕竟这一次殿下派我们出来的任务就是为了夺取颖阳仓中的粮食回大秦的啊!” 闻言,強塬摆了摆手道:“此事勿用担心,二位将军在阳、叶两地隔断行事,那韩人的守将必定是认为我们普通匪徒,这一番送给良氏公孙辄的千石粮草我们并没有掩饰,所以东不羹的韩将一定会认为我们是亲近郑国在阳、叶两地流窜作案的匪徒,所以为了两地剩下来的粮食,势必会分散兵力布置在阳县、叶县以及郑韩边境,驻守东不羹的韩军势必要减少了!” 项鹰接着说道:“这个时候我们趁虚而入,从东不羹西侧插入颖阳仓?” “嗯……”強塬点点头,解释道:“这几日正是韩人缴纳一年田税的时候,颖阳仓周边势必要运粮进去,我们现在分散,齐结中阳山,这几日劫了不少的韩人运粮队衣服,可以扮作韩人的运粮队进了颖阳仓,随后抢了粮食便一把火烧了颖阳仓!” 葛豹担忧道:“万一遇到东不羹的韩军来援怎么办?!” 強塬想了想道:“支援颖阳仓的军队最近的只有东不羹的韩军,而他们此番布置阳县、叶县以及韩郑边境,就算是剩下的东不羹韩人全军出动必定也不会太多,应对之法有二,其一便是项鹰将军率领数百精壮手持弓箭,在东不羹至颖阳仓中间的必经之处设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其二便是请求郑人帮忙,请他们牵制住一部分韩军。” 闻言,项鹰想了想才道:“若是此计可行,颖阳仓夺粮一事,必定是可行!” 第二十六章 雍丘众首,雍耻! 十二月下旬这段时间以来,韩悝仅仅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就挑选出并简单训练上百名人选充入尚书府城令、律正、主簿各下辖府治中。 一下子尚书府轻松了不少,韩悝便是开始了编入新户制划分田亩的事情,如今大方向,韩悝已经是抓住了,无非便是在编入新户制划分田亩的时候,加入屯垦军制的消息,并协助林玧琰节制的羽林军征兵而已。 有韩悝抓过这些事,林玧琰却是一下子空闲了下来,无事之时便是赶向唐河左岸的铸造坊看看。 如今,泌阳陆丰已经是带着铁匠铺的诸多工匠赶赴铸造坊,投入到箔锡组织的铸造坊的建设中。 不得不说,每日从泌阳铁矿源源不断运来的石灰石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短短几日,铸造坊大多建筑的地基已经是垒起来了。 这还是林玧琰全力支持尚书府建造的结果,一旦等到月底尚书府完工的时候,铸造坊的进度可想而知。 林玧琰便是现在铸造坊西北的高岗上,面前唐河上的芦苇已经是枯萎了,岸边上几百人却是因为天气进秋转凉而干的热火朝天。 过不了多长时间,可能就是不到年底,这里将会建造起一座座屋宅,而后黑烟滚滚,日夜不眠地发出金属凿击声,成为羽林军最坚实的后盾。 荆翊走上前,站在林玧琰身后道:“殿下,项鹰、葛豹、強塬的战简送到了族地,尚书令刚送过来。” 林玧琰闻言,从荆翊手中接过战简,立刻打开扫了一眼,完毕顿时感慨道:“韩卿这看人的眼光……还真是毒辣啊!” 荆翊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林玧琰将战简递给荆翊,道:“八月初一晚,強塬扮作韩人的运粮队,袭击颖阳仓成功,抢夺近万石粮草,并伏击来援颖阳仓的东不羹韩军数百人!” “近万石?!”荆翊啧啧舌,这个数目简直是难以想象。 林玧琰道:“颖阳仓是韩氏在颍川军队的重要粮仓,这下被強塬抢来这么多,连颖阳仓都一把火烧了,这个冬天韩国的颍川军恐怕是难过了……” “殿下,此事应该尽快通知尚书令,组织人马进中阳山泌水源头的峭壁下取出粮食!”荆翊提醒道。 “唔……”林玧琰点点头,道:“此事交给韩子可以,颖阳仓近万石的粮食只有半数落到了我们手中,剩下的,白白便宜了郑国啊……真是有些可惜了” 強塬在战简上说,颖阳仓的动静太大,致使东不羹的韩军守将,调动治下的数千军队,追击強塬、项鹰和邾暨等人。 无奈之下,強塬当断则断,转头送了半数的粮食到郑国的负黍,结果引起来了近日来韩郑边军的小规模冲突。 而林玧琰则是注重“強塬丢下这半数粮食”一事,近万石粮食的半数,便是四五千石粮食,这样一笔数字的粮食,強塬说丢就丢。 这份决断已经让林玧琰完全赞同韩悝启用強塬进颖阳仓抢粮的做法。 这強塬可堪大用! 荆翊提醒道:“殿下,强塬还强调了成皋一事。” “唔……我知道。”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成皋,这地方我知道,原本我是想着让強塬据中阳山立寨,现在郑人居然将成皋划给強塬,送到嘴边的东西,没有理由不要,便是让強塬收下,便在成皋以【雍丘众】招兵买马。” “那郑国这边呢?”荆翊问道。 林玧琰想了想道:“郑国这边,让強塬自己把握好,保证自己不受控制,也可借用【雍丘众】便意行事。” “好,我这就按照殿下的意思各自传信给尚书令与強塬他们!” “对了……我想起来了韩子说这强塬和士大夫莩毗有深仇大恨,荆翊,你取了莩毗的尸身交给强塬!” 闻言,荆翊闻言面色一怔,随即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而此时的郑国良氏,上将军公孙辄一拍桌案,大声道:“真乃悍将也!” 公子伯有也是上前道:“是啊,父亲,此番雍丘众不过是几百人,便是抢了颖阳仓几千石粮草,还伏击了东不羹几百韩兵,这手笔真不愧是雍丘的后人!” 一边的佚狐也是提醒道:“主公,此番韩人颖阳仓被烧,恐怕是……” 公子伯有却是反驳道:“佚师此话,未免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弦高皱眉道:“主公,韩人报复之举不可不防啊……” 公子伯有闻言但是皱起了眉头,诚然,此番动静太大,爽是爽了,不过,韩人的报复也是不得不考虑,紧接着公子伯有却也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对自己的父亲公孙辄出言道:“父亲,切不可交出雍丘众与韩人!” 佚狐劝道:“公子,狐之所说,绝非是要交出雍丘众,此时,无论是念及当年雍丘侯的余威,还是今日雍丘众所立下的功劳,绝不可做此等寒心国人之举!” 闻言,公子伯有面色才稍稍缓和。 上位的公孙辄也是道:“此番雍丘众举事颖阳仓,献我四千余石粮草,此等功劳,此等悍将,我亦不忍残害这些国之义士!” 弦高也道:“正是值韩郑交难之际,才不应自损臂膀!” “善!”公孙辄点点头,随即吩咐道:“吾儿伯有听令!” “儿在!”公孙伯有上前。 公孙辄道:“伯有,你与石踔各率一千士卒沿负黍、阳县沿边境防守韩军!” “喏!”公孙伯有复命。 “佚卿,还须你前去一趟成皋,与那雍丘众首接洽,愿将成皋一城交于他代管,兵事由其自治,与其相约共击韩军!” 佚狐应道:“喏!” 实际上,強塬及雍丘众已经将成皋城作为栖息之地。 大屋内,強塬忍着左肩的伤痛,这是昨晚被韩人射中一箭残留的箭伤。 项鹰、葛豹上前问道:“可要紧?!” “无碍。”強塬摇了摇头回道,随即看向项鹰道:“两位都尉,你们将粮草丢入悬崖之下,你们本可以不需要回来的!” 葛豹却是道:“昨晚你身中一箭,我岂能丢下你不管?!” “也罢也罢……”強塬叹息了两声道:“那韩将果然不是轻易对付的,项都尉,请指挥麾下将士在加固成皋的城墙,恐韩人或者郑人前来讨伐!” “哼,你送给了郑人四千多石粮食,他们岂会……”项鹰也是义愤填膺道。 不过強塬直接打断了他道:“有备无患,韩强郑弱,末必不会拿了我们平息韩人的怒火!” “这……”项鹰仔细思索,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旋即也是问道:“既然此番劫颖阳仓已了结,你为何不和我们一起返回中阳山?!” “我在等殿下的一封回信,”強塬撑起来身体,对项鹰道:“成皋的位置比中阳山更为重要,我总觉得殿下不会白白放过这个韩郑边境的险要之地,算是误打误撞吧,既然用了【雍丘众】这个名号,号召起来郑国的义士为我等所用!” “报,中阳山传信!”有令卒来报。 闻言,葛豹接过信简道:“必定是殿下的回信!” 便是拆了开来,一扫,才神色震惊的看向了強塬道:“殿下果真要你占成皋举事!” 闻言,強塬笑了笑,看来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失望。 随即葛豹又是看了一眼信简,才满是严肃的对強塬说道:“殿下派人修葺了棘阳強氏的祖坟,且让你父母合葬了,另外……另外已经将莩氏一族的朝堂客卿首级和族领押到了中阳山!” 葛豹与强塬同在小长安聚担任都尉,知道强塬的一些身世,强塬本是棘阳人,出身老氏族。 十余年前,强氏一族亦是棘阳众多老氏族中的一支,且与这莩氏一族交好,谁知,这莩氏一族的族领,亦是如今的死在朝堂上的士大夫莩毗,看上了强氏一族的家产,故此在淯水上买通水匪,侵占了強氏一族的家产,强塬随母亲在母族暂留躲过了此劫。 葛豹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強塬脸色,以为后者会极为激动的,但是葛豹想错了,強塬面色平静,从始至终,连眉目都没有挑一下。 葛豹的言语落下,強塬没有说话,许久方才抬起头看着大屋的顶,缓缓开口道:“葛大哥,到了中阳山替我手剐了那个莩氏士大夫吧,他的首级带回我父亲的坟前烧了,祭奠我的族人!” 強塬这语气之中的抖动起伏,便是让葛豹知晓眼前这个汉子绝非表面那么冷静,多余的话葛豹也是不知道怎么说,便是直接应了強塬。 強塬随后道:“葛大哥,替我制一面【雍丘众】的旗帜,升到成皋的城头上,然后除了我挑出来的人,剩下的你们都带走吧……回到棘阳的时候替我向殿下说一声,殿下的大恩,強塬用命来还,从今我在郑国的名号便是雍丘众首……雍耻!” “雍丘众首,雍耻……”项鹰葛豹喃喃道,随即眼神肃然起敬,这是一位恩义心极重的义士! 第二十七章 白马将房德 随着最后一批羽林军的回归,便是意味着此番袭夺韩氏颖阳仓的计谋已经是完美落幕。 对于強塬化名为【雍耻】,以雍丘众首的身份活跃在成皋,林玧琰也是知晓了。 为了还【莩氏士大夫】的一份恩情,选择在成皋以雍丘众首雍耻的身份活着,林玧琰也是能够理解的。 韩悝派冯辞去清点过崖底的粮食,发现约有六千余石,这让韩悝准备立刻去号召各地青壮去修筑粮仓,却是被林玧琰所阻止:“韩子,在建的尚书府粮仓可是能够五十万石粮食!” 韩悝闻言,真认为公子琰这是在诳骗他的,容纳五十万石粮石的粮仓,那是什么规格? 恐怕要占据数十亩的地方,高低数丈,建造如此巨大的粮草,恐怕是要数千人建造数年恐怕也够悬。 未见过水泥的韩悝也是难以想象公子琰夸下如此海口怎么来收尾! 要不是韩悝定下建设尚书府的地方,如今是闲人莫进,饶是韩悝也是被林玧琰一句“给韩子一个惊喜”否了想要前去探查的提议。 无奈,韩悝便是组织青壮以及物力前往中阳山运粮到棘阳来再说。 反正公子琰许诺的尚书府完工日期便是在年关之后,算算日子也就是十来日的功夫了。 林玧琰闲来无事,也是打算去看一下羽林军的招兵情况。 羽林军招兵并非是徭役摊派,而是选择自愿投军的方式,不过的确是“入军授田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老氏族已经是尽数迁移走了……强行推行了新户制,因此,如今的上林苑一户多是“一夫一妻多儿女”的模式。 户籍按照人头分田地,每人可摊上十亩田地,可是韩悝最理想的治田模式乃是一夫挟五口而治百田。 可是按照人头分田亩,便是一个五口之家只能分到五十亩田制,两年三熟,五十亩实在是不够耕种的。 但要是家里有了一人能够投入羽林军,即便是屯垦士卒,也能够获得三十亩至五十亩的田产,如果能够编为正军的话,便是能够获得一百亩田地。 地有多大粮食便有多少! 因此,为了这一百亩田产,还不少人来投武阳军。 而林玧琰也是来者不拒。 经过项鹰、葛豹等人的提醒,林玧琰也是发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未从军前挑选士卒并不是合理,经历训练之后,投入到战争之中便是可以发现,在挑选中疾走快的、举石力气大的以及比斗中有点武道底子的,并不是一个当士卒的好手。 相反,在挑选中并不出色的青壮在经历过短暂的军队操练之后,他们的表现并不比一些正军士卒差,反而优秀不少。 这是为什么?便是在军中的伙食、操练能够极大的改善一个的身体素质,至于比斗的技巧更是无用,那种花哨的东西比起来军队要求士卒更实用的格斗术,如同鸡肋。 所以入军考验现在也是主考疾走、举重这些简单实用的项目,不过并不是一考定高下了,而是设定了一个标准,只要这个标准达到了便可以入选羽林军,至于能不能进入羽林军正军编制中,经历三个月的新卒训练再行挑选。 时至年关,羽林军已经是招收了数千士卒,其中有棘阳的,有淯阳的,最多的还是听闻上林苑的授田制而陆陆续续迁移过来的国人或者流民。 不过是大半月的时间,在老氏族迁移带走了大量的人口之后,上林苑的人口便是迅速涨了起来,就是在昨日的定籍中,已经是破了两万之数,其中大半是来投军的青壮,而他们的亲属,如父母、妻儿以及同族人正在闻讯赶来上林苑的路途中。 羽林军招兵一事,既然项鹰和葛豹已经是回来了,林玧琰便着手交给他二人,正当林玧琰欲返回林氏族地的时候,荆翊神色匆匆的走近,对林玧琰道:“殿下,房德将军已带领部曲到达林氏族地了,且房德将领已经赶来校武场来面见殿下了!” 听闻房德已赶来校武场,林玧琰便是携荆翊、纪武、淳于启、项鹰、葛豹等人出校武场,迎这房德。 当项鹰听到来将正是房德的时候,感叹道:“早知道殿下要募来一名良将,孰知居然会是房德将军!” 听见项鹰这声感慨,林玧琰也是边走边道:“我倒是忘记了,项鹰将军也是南阳边军出身。” “嗯……”项鹰点了点头,随即对林玧琰道:“殿下,这房德将军乃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啊,弓马娴熟,善使长柄刀,且为南阳军的练兵将领。” “如何说来,那莒老头……咳……老将军还没诳骗我。”林玧琰如是道。 项鹰明显是对这位房德将军多有推崇,对林玧琰说起来了房德的英雄事迹:“殿下,这房将军可百步碎壶,且军中多称他为【白马将】,殿下可知为何?” “骑白马的将军?!”林玧琰随口回道。 听见林玧琰这个回答,项鹰也是笑笑,随即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房德将军的确是骑白马的,但他的这匹坐骑说来也有一个陈年趣事。” “曾经,房德将军随大军出武关,击破陇地戎人的一个部落,得到数百匹骏马,同行将军们都争抢膘肥身健的马匹,只有房德将军选了一匹体形瘦小样子丑陋的幼年白马,其他的将军都嘲笑他。后来房德将军随大军出武关大战戎狄部落的时候,这匹幼年白马已经是长大了,脚程迅疾,行动迅速,其他马都赶不上他的速度。大伙这才佩服房德将军的慧眼识马,故此称旁将军为【白马将】。” “哦?还有这等事?!”林玧琰也是被项鹰所说之事吸引了注意力。 顷刻,便是听到了不远处地平线所传过来的马蹄声,林玧琰视线看过去,果然有十数道骑马身影赶过来,最先者胯下的确是一匹白马。 看来此人正是白马将房德了! 不多时,那十几人便是由远及近,见校武场外已有人等候,那领先的白马将开口喝道:“某乃房德,敢问尔等何人?且公子琰殿下何在!” 项鹰上前高声回道:“房德将军,某乃上林苑羽林军都尉项鹰,公子琰殿下便是在某身边!” 闻言,那房德勒住马绳,一个跃身下马便是稳稳地落到了地上,身后的骑士皆是如此,一行人停稳马匹,便是走到了林玧琰的面前。 林玧琰细细打量房德,这房德一身麻衣便服,但是眉宇之间给林玧琰的感觉却是和莒劢相似,应是杀气无疑,看来这位白马将的确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房德对林玧琰行抱拳礼道:“某房德,拜见公子琰,受莒老将军之命,以供殿下驱使三年!” 闻言,林玧琰也是脸色一滞,房德这话不卑不亢,意思却是十分明显了。 反正林玧琰是听出来了“某只是答应了莒老将军来供殿下驱使三年,三年一过,某的去向便是不由殿下过问了。” 甚至更轻蔑的意思林玧琰也是能够听出来的,房德来上林苑,完全是莒老头的人情,至于公子琰这个身份,在房德面前算不得什么。 本来林玧琰也是心中愤愤不平,不过转念一想,三年后,怕是我让你走你也舍不得走了! 索性林玧琰也是装作没有听出来其他意思,笑着对房德道:“早就听闻将军【白马将】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房德摇摇头,面色平静地回道:“殿下谬赞了……” 看这房德一脸公事公办的脸色,林玧琰虽然是脸上装作笑容,心中早已经是缺了泛泛心思,便是对项鹰说道:“先紧着把尚书府造完,再择一处建造驻军军营。” “喏。”项鹰应道。 林玧琰看向房德道:“房将军,驻军军营暂时未修筑完成,现在的校武场只是一些民居落成了,房将军还是在林氏族地落脚为好。” 闻言,却是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用,为将者自与士卒同甘共苦,岂能独自安乐!” 不得不说,林玧琰表示因为房德的这一句话,而对他所有的不满情绪荡然无存,看着房德面色凝重,绝无半点虚与委蛇的意思,林玧琰也是点头道:“房将军高义,闻将军极善训兵,羽林军军乃是新募之兵,我便委以将军羽林军训军校尉一职,主管训练羽林军新军一事。” 房德虽然不知“训军校尉”究竟是什么品阶的军职,估计是“上林苑”里的花拳绣腿,房德也是不甚在意,但主管训练新军一事倒是听清楚了,当下便是应下了。 随即林玧琰便是让项鹰安排房德一行人就地下榻。 原本林玧琰也是打算为房德摆酒接风一事也是因为林玧琰察觉到房德“生人勿近”的脸色而作罢。 待送走了房德一行人,林玧琰身后早就有些意见的纪武愤愤道:“啍,俺看这老家伙有点倚老卖老!” 一边的荆翊也是没有止住纪武的发牢骚,因为方才这房德对自己殿下的轻蔑之意,荆翊也是察觉到了。 林玧琰却是不以为然,不得不说,林玧琰认为莒劢虽然已经是退下了边军前线,但是眼色还是不减当年的,如他林玧琰能够在老氏族的联手下平安无事,少不得的是这位莒老将军的支持! 那么,这房德脾性如此的……桀骜,却是能够入莒劢的眼界中,想来必然是有些本事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此林玧琰便是将训兵一事交给了这房德。 林玧琰毕竟是没有接触过这边军的阵仗,虽然知道一些比较新颖的训兵方式,但林玧琰却是知道未必适合边军交战,因此也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了专业的人去打理。 便是托望着房德真的是一位将才吧,据林玧琰猜测,十有八九是…… 果然,房德进了校武场之后,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便是拿了入军花名册。 一眼扫过了花名册,房德皱起了眉头道:“羽林军军乃是三千人的编制,为何现在招收了四千多人?!岂不是违规了礼制!” 闻言,项鹰道:“此乃是上林苑新制,羽林军定的是三千正军,七千屯垦军,屯垦军以屯田为主,农闲时可组织训练,校尉可认为是后备兵源。” “哦……这倒是一个可行之计!”房德终究不是迂腐之辈,思虑数息,如是说道。 房德又是翻到后面,看到了林玧琰和韩悝制定的【九品军功封爵制】,仅仅是扫视了几眼,便是下定语道:“不切实际……” 毕竟如今边军可是堪堪能够保住正常的军粮都是够呛,似这九品军功封爵制中最小的甲士便是授百亩田,年饷二十石,边军的士卒能够吃饱肚子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至于后面精锐、虎贲更是离谱,一个士卒居然能够获得三百亩田产,岁饷一百石,就是房德自己也是未从南阳军中拿过如此的厚禄。 后面的“无当”,“校尉”,“中郎将”,房德看都没有看,直接闭上了。 到了现在,房德已经是笃定了上林苑就是一场公子琰自娱自乐的闹剧而已,单单是按照这九品军功封爵制来说,每年的需要上百万石粮食给养这所谓的羽林军,这恐怕是搬空了宛城的大秦国库都难以实现。 房德若不是为了莒老将军的一份恩情,是不想离开南阳郡片刻的,但是却是要在这待上三年,房德也是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想着最起码训练出来一支可用的军队,也算是为大秦尽一份力。 想了想,房德也是雷厉风行,直接对着追随自己的几人吩咐道:“成何,你随项鹰将军点齐府库所用。” “喏!”成何应道。 项鹰却是面色为难的道:“房司马,这羽林军军乃是新建,府库内只有边军淘换的一些武器革甲,连粮食都是林氏族地每月送过来的。” 闻言,房德想了想也是道:“那请项鹰都尉向宛城报备,要下来一批军备,过会儿某会定下一张清单给你!” “这……”项鹰欲言又止,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校尉,羽林军不归宛城兵府对接,而是由尚书府,直接报备陛下的。” “尚书府?”房德蹙眉,反问道:“乃是上林苑的新玩意?!” 项鹰为这“新玩意”三个字顿了顿,回道:“正是!尚书府乃是全管上林苑一切事务,尚书令乃名为韩悝。” 闻言,房德久默不语。 项鹰缓解屋内尴尬的气氛,也是道:“房校尉放心,泌阳铁矿已经是归入了上林苑治下,月初正在唐河建造铸造坊,完工之后,便可满足羽林军的军备需求。” 那房德的家将成何却是问道:“铸造坊?满足三千羽林军的军备淘换需求的铁匠铺,新建可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工?!我看这一年半载内,这羽林军就赤手空拳训军吧!” 项鹰闻言,底气不足地回道:“殿下已经说了,正月中必定是可以完工了,便是可以打造出来第一批军备。” 成何看向自家主公房德,向着众人道:“信口雌黄!” 房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对成何吩咐道:“成何,某给你三日时间,收集一千支木枪,一千长戈,五百柄大刀,五百张弓,三千支箭,可能办到?!” 房德说的虽然是询问的言语,不过却无半点询问的意思,根本没有成何拒绝的意思。 “成何领命!”成何接下来了这个任务。 其实房德并没有为难成何的意思,这要的军备清单大多可以在府库中找到,短缺的,房德相信依照成何的才能筹集起来应该是绰绰有余。 随即房德召起其子房会,家将董颖便是决议有“骑术”“箭术”“刀术”“角力”来挑选正军士卒。 至于项鹰、葛豹等原羽林军将领,仅被安排“与尚书府接洽”一事,葛豹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不过项鹰却是一笑而止。 边军将士素来认为地方将士乃是花拳绣腿的软脚虾,这一点项鹰也是深有体会。 林玧琰知晓房德欲使羽林军演练战阵,也是被这名头惊诧到了,也是想要见识见识这所谓战阵的底细,便是没有再插手羽林军训军一事了。 第二十八章 尚书府落成 年关前后,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因此韩悝将第一批军粮两千石优先供给了羽林军军士卒家属,对于新迁过上林苑的,韩悝采取了林玧琰的建议,即以工代赈。 以服徭役的模式,青壮进行重体力劳动,如今上林苑新建,韩悝格外重视水利沟渠建设,因为这些青壮最多的便是进行疏通河道,挖造水渠。 对于每日一升米的报酬,双方也是乐得所在。 至于妇孺也是被动员了起来,进行采麻制衣,加紧冬衣的赶制。 唐河铸造坊还未建成,因此泌阳的铁匠铺也是没有停下,按照皇六子林玧琰送来的图纸,进行各式农具的打造。 一批又一批的锹、锄、铲运到棘阳府投入到各项劳动中。 连韩悝也是看到了在农活中使用铁器,不免有些感叹其高效率。 尚书府现在都是半点不得空闲,纸上的田地划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将这批府吏送入各地乡邑主持土地划分了。 韩悝抿了一口茶,便继续对座下的众多府吏讲划分土地过程中应该注意的事。 正欲挥手遣散众府吏的时候,林玧琰身边的宗卫淳于启走了过来:“尚书令,殿下想请您过去一趟。” “哦,”韩悝随口问道:“殿下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淳于启回道:“无事,便是让我告诉尚书令,尚书府昨日已经落成!” 闻言,韩悝神色诧异,看着淳于启询问道:“此事当真?!” “殿下是如此说的。” “好,好,好!”韩悝一连说出来三个好字,这大半月来,林玧琰答应的尚书府一事始终在韩悝心头萦绕。 并非是韩悝急不可待的想要迁入尚书府,而是韩悝心中着实好奇,公子琰怎么可能一月之间,给他铸造一座不逊于林氏族地的尚书府出来! “淳于宗卫请带路!”韩悝出口道。 淳于启转身领路,自家殿下的马车就停在棘阳府,因此淳于启便是让韩悝上了马车,自己驭车去尚书府。 原苟氏的宅子,现在已经充作公宅了,林玧琰便是在此等候韩悝,而隔右手边,坐着的便是新来羽林军的白马将房德。 房德本不欲出来见所谓的尚书府落成,在他看来,无非是兴师动众,大兴土木造的宅院而已。 奈何这位赢六子公子琰派人请了自己两次,且还说“日后司马多与尚书府接洽,理应多走动走动”,于是房德便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此事。 连羽林军中用的都是边军淘换的装备,这位赢六子居然是耗费偌大的人力物力去建造一个尚书府,难道林氏族地就不能继续用么! 总之,这位白马将对赢六子公子琰的印象真是差到了极点。 不过是韩悝赶来,进了厅堂朝着林玧琰行了一礼便是对房德道:“这位想来就是房德将军了,在下上林苑尚书令韩悝,见过房德将军。” “嗯……”房德点点头,没有要半点回礼的意思。 韩悝也是笑笑,武人心思,向来如此。 林玧琰也是道:“既然韩子来了,今日便看看我为韩子建造的尚书府怎么样!” 韩悝点点头,也是欲前往看看这尚书府究竟是如何。 而房德则是暗哼了一声,此事公子琰与这尚书令韩悝的行径,在他看来就是一副搜刮民脂民膏以供已乐的奸佞! “尚书府与此处不远,便是走着过去吧……”林玧琰道,随即便是和韩悝联袂而行,身后的房德却是皱了皱眉,随即便也是跟上了。 此处距离尚书府不过是数里路的脚程,小半个时辰便是走到了,一路上韩悝也是百般询问,但林玧琰就是笑而不答。 远远的,韩悝便是看见了一座高耸的建筑物在视线的尽头,与其相比,不远处的古木森林倒是矮了一截。 “那便是尚书府?!”韩悝惊诧,未见得那座高楼便是尚书府,这种规制的高楼最起码有三层,大秦境内只有秦王宫便是如此,不过是下面夯了土而已。 不过尚书府这层楼看过去乃是货真价实的三层楼。 这已经无需林玧琰回答,那便是货真价实的尚书府。 房德自也是看到了那栋高楼,当下内心愤愤不平,边军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你们居然在这里耗费人力建造如此高楼,真是气煞我也! “悝之所想鹿台之高,不过如此!”韩悝也是赞叹道,随即便是想到这不过是一个月所建造而成的,又想开口询问用了多少人方能够铸造此等高楼,可是转念一想这段时间公子琰一直许诺没有超过五百人。 但是韩悝不信啊,区区五百人,怎么可能建造如此高楼! 随即韩悝朝着尚书府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跟在身后的林玧琰自然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最后面的房德也是冷眼看着这一切,身边的成何也是道:“将军,我等筹措新军装备耗费心血,却不想公子琰居然耗费民脂民膏建造如此一栋高楼大厦,实在是……” 房德也是道:“就当这三年还了莒老将军的再造之恩!” 成何闻言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自家将军对这位赢六子公子琰的做法有百般看不惯呢! 韩悝走到尚书府的正门前完全被惊诧住了,这尚书府伤的就是城池的样式,正门两侧乃是五尺高的院墙,墙外乃是丈深的水渠,作的是城墙和护城河的样式。 不过,韩悝却是被院墙的材质惊愕住了,询问道:“殿下去哪里寻找到的这百尺巨石?!” 百尺巨石?! 林玧琰看过去,用水泥砌成的院墙,磨平了之后的确是像一块完整的石头。 韩悝蹲到院墙面前,用手抹了抹,才发现并非是在外层弄了一层抹饰,真真切切的坚硬让韩悝认为就是一块百尺之长的巨石! 身后的房德再也忍不住了,朝着林玧琰怒道:“皇六子殿下,搬运过来如此的巨石,恐怕耗费人力物力不尽其数吧,居然只是为了作一方院墙,真是不可恕也!” 房德前进一步,怒气外放! 林玧琰看着房德许久,还是道:“房将军请不要先下决断,看完再议,此尚书府乃是上林苑中枢,本公子征辟不足五百隶民,耗时不过一个月建成,怕是达不到房将军所说的耗费人力物力不尽其数这种程度吧?!” 房德身边的家将成何也是上前反驳道:“殿下莫要诳骗,区区五百来人,怕是这几块做院墙的巨石搬都搬不动吧,更勿论是里面的高楼了!不过殿下要是言及怪力乱神,就未必了……” “啍!”林玧琰也是没有多大的耐心去解释,当下冷哼一声道:“房将军若是不信,尽管看到最后便好,若最后真如房将军所想,房将军是去是留,本公子不会强加干涉,元不会知会莒老将军的!” 成何问道:“此事当真?!” “成何!”房德叫住成何,示意他多嘴了! 林玧琰却是一口答道:“当真!” 随即林玧琰看向房德道:“将军若是觉得上林苑委屈了将军,自可离开,本公子绝不追究!” 房德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要不是莒老将军的恩情在,自己难道会怕你这位赢六子的追究?! “本将自有决断,殿下不必揣测某的心思。”房德也是如是回道。 还真是……软硬不吃…… 林玧琰当下也没有再顾及房德及其家将成何,而是对韩悝道:“韩子,进去看看,我为你好好介绍府内设置。” 韩悝也是点了点头,随即便是随林玧琰进了尚书府。 如果说这院墙是耗费人力与物力不尽其数,那么就里面就是非人力所及来形容了。 林玧琰也道:“韩子莫嫌这尚书府简陋了一些……” 韩悝有些苦笑看着林玧琰道:“殿下莫不觉得此处比宛城内好过太多了么?!” 闻言,林玧琰扫了一眼这尚书府建设,又回想宛城内坑坑洼洼的道路,的确是好上太多了。 林玧琰看着这尚书府对韩悝道:“韩子,尚书府作为整个上林苑的中枢,落成之后,周围必定会成为整个上林苑聚居最集中的地方。我已经是将尚书府周围方圆十里之地规划好了。” 闻言,韩悝也是皱起了眉头道:“殿下,诚如房将军所言,上林苑百废俱兴,如此做是不是有点过于劳民伤财了!” 林玧琰笑道:“此时此刻,韩子还是认为我是用人才运来的百丈巨石么?!” 闻言,韩悝转身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地上,他是在难以想象此等可有数里长的巨石,却无任何断纹,也无合凿在一起的痕迹,究竟从何而来,这可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了。 单单是外面的院墙,就非像人力所能够砌成的。 但是殿下又是这样说,此中必有蹊跷,至于是什么,韩悝便是不得而知了。 林玧琰瞧着韩悝一脸疑惑的样子,也是笑道:“韩子不必多虑,看完了这尚书府,我自会为你解惑,现在我便是为你来介绍这尚书府的布局。” “这尚书府乃是坐北朝南,原来这里地势平坦,不过我令人在这尚书府的底下夯了一丈的土层,刚好挖出来十几亩的方塘。” “东西两边乃是厢房,皆是百来间屋子,可作府吏之所,这尚书府内设有暗渠,四下流动,也有垒成的花台。” “而尚书府的办公之地也是正北方位的这栋三层高楼,乃长八十丈,宽三十丈,高十二丈,底层乃是尚书府府吏办公之地,中层乃是城令、律正、主簿各所,最上便是尚书令的府衙,这栋楼名字还是韩子自己取为好。” “韩子,楼后便是尚书府的府库之地,设东西二门,当日向韩子许诺的三十万石粮仓恐怕是……小了,这府库可容纳五十万石粮仓,乃是武国宛城仓的规制!” “殿下费心了……”,韩悝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一笔笔算的着实惊人,韩悝本是不信公子琰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征用不足五百的隶民建造如棘阳府的尚书府。 但是,如今这座比棘阳府好上千万倍的尚书府就是真真切切的摆在了眼前,却是怕你韩悝难以想象。 他暗自揣测,就是穷大秦之力,也是不可能在一月之间建造如此的尚书府,尤其那百尺巨石,甚至是近百丈的路面基石,根本就是人力无法挪动的! 林玧琰看到韩悝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是明白了,如果不对韩悝兜底【水泥】的存在,怕是韩悝也是无心欣赏这尚书府的宏观了。 便是对韩悝道:“韩子,我还是告诉这座尚书府五百人一月建成的秘密吧!” 闻言,韩悝这才看着林玧琰道:“殿下快点讲!” 林玧琰却是耸耸肩道:“还是等房将军过来一并解释吧,秘密就是在府库中,韩子,请随我来!” 林玧琰便是带着韩悝到了高楼后面的府库之中,不多时,荆翊也是带着房德及其家将成何来至。 房德没有言语,但是成何道:“听殿下的宗卫说,殿下是要解释这奢侈尚书府的……来历了?!” 林玧琰看着房德,道:“房将军既然既然不信,那本公子的确是要好好解释解释了!” 林玧琰走到一扇偏门前,对韩悝及房德道:“秘密便是在这门后!” 韩悝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是直接走了进去,其次是成何、再其次房德看了一眼林玧琰没有说话,也是直接走了进去。 林玧琰笑了笑,便也是带着荆翊等人进了偏门。 偏门之后,众人见到的乃是一座座堆积的如同小山丘似的东西,众人看过去,有黄的,有褐色的,有黑的,有灰的,也有白的。 成何走上前,绕着几个不同土丘看了几眼,随即转回身看着林玧琰道:“殿下,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沙子、粘土和一些不知名的石粉,殿下想要说些什么?!” 韩悝也是回过头看着林玧琰,看来也是是要问这个意思。 林玧琰走上前看着那堆石灰石凿成的石粉道:“此物我名之为【石灰石粉】,乃是中阳山所产的石灰石碾碎而成,与粘土河沙掺水搅拌稀稠,待晾干后,便可如同金石一般坚硬!” 闻言,韩悝上前问道:“殿下此话当真?!” 林玧琰回答:“肯定不假,这里只是堆放材料的地方,对面便是有隶民在搅拌水泥,以作建筑之用!” 成何本想反驳,却是突然安静了下来,因为隐隐约约觉得皇六子说的乃是真的。 “此物名叫水泥?!”韩悝也是问道。 “唔……”林玧琰应道。 韩悝看着这些小山丘扫了几眼道:“若真如殿下所说,水泥必定大行于世!” 闻言,林玧琰却是扭头看向了房德,问道:“房将军,可有兴趣移步。” 方才韩悝的定语但是启发了房德,这水泥真的按照公子琰所说的那样,对于有大量修筑防御工事需求的边军来说,价值有多大,房德不难想象。 又听见公子琰这样问道,房德也是立刻回道:“请公子引路。” 闻言,林玧琰便是在前,领着房德韩悝众人穿过了小山丘,对面,真的有些大量的隶民在搅拌着那些水泥。 荆翊打听了一下工期,前来回复道:“殿下,这里是最后一块未修整的地了。”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这话也是让众人听见了,林玧琰便是领着众人去正在使用水泥的现场去。 林玧琰边走边解释道:“这使用水泥平整土地,须夯实土基,后铺水泥,再用板子抹平,便可静待晾干了。” “那筑墙呢?!” 林玧琰着实没有想到,房德居然会亲自询问。 不过林玧琰没有多想,便是回道:“两边筑一夹板,从上至下灌注水泥便可,不过这上林苑用的乃是砖,只是在外面抹上了一层水泥。” “砖?!这又是何物?!”房德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悝也是看向了林玧琰:“悝在晋魏氏的时候,便是听说过烧砖,乃是用烧陶之法炼土为方石块。”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道:“唔……差不多,但唐河的砖要好一点,毕竟有水泥的存在。” “殿下此话这还真是……”韩悝也是为这句话感叹住了,曾几何时,韩悝认为中原才是华夏文明的先进所在,没有想到岭南偏僻之地竟然会出现比中原强国更出色的东西,还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 韩悝打量这一座座小山丘,最终将视线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心中也是好奇,水泥?砖?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比起韩悝的疑惑,房德武人心思倒是坦荡的多,对林玧琰开口道:“殿下可能授边军此法?” “哦?”林玧琰看回了房德,道:“怎么,房将军现在不以为此物是耗费人力物力不尽其数了?!” 房德闻言,本就是木讷的性子,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诚然,方才的确是自己不明事物误会了皇六子殿下。 但【水泥】神奇之处,让房德不得不动心,这等东西,要是利用于边防,必然是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 成何也是面色尴尬,这个时侯他也是识出来了这水泥的巨大作用,当下也是不想让房德落入无言可对的局面,便是上前对公子琰告罪道:“殿下,是成某冲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治罪!” 看到这副样子,林玧琰也是不好得理不饶人,便是看着房德回道:“这些事乃是由尚书府负责,我不好做主,将军还是问问韩子的意见。” 房德视线落到了韩悝身上,倒是让后者觉得有些尴尬,不过碍于水泥的巨大作用,对上林苑来说也是同等的,因此韩悝才想了想道:“将军,上林苑也是需要数量庞大的水泥……” 林玧琰插话道:“此事韩子无须担心,这粘土河沙乃是常见之物,至于中阳山的石灰石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非是耗费一些人力去开采罢了!” 韩悝闻言,面色倒是一喜:“那此事倒是简单了,房将军要是愿意留任羽林军校尉,尚书府愿支援边军每年三千石的石灰石!” 房德苦笑回道:“某几时说过不留羽林军了!” 随即房德便是向韩悝以及林玧琰告谢。 随即一行人便是看了这堪比大秦最大粮仓宛城仓的府库,倒是着实惊愕住了,这里的确是一个不逊于尚书府那栋高楼的建筑! 韩悝摸着水泥制成的墙面道:“原本悝还担心受棘阳匪患影响,上林苑房屋损毁严重,百姓过冬怕是难熬!现在看来是无需担心了,明日便将尚书府管理下的的平民尽数派向方城山取石灰石!” 林玧琰也是看着韩悝道:“韩子,我已经派人勘测了中阳山至唐河的最短路线,打算用水泥铺设直道,届时中阳山至唐河便是不到百里路了。” “如此甚好!”韩悝感叹道,这水泥制成的路面,韩悝也是见识到了,若是用在了中阳山到上林苑的直道上,也是缩短了中阳山及泌阳铁矿到上林苑的距离,控制在了百里之内! 这是什么概念,往常棘阳去泌阳的路径是直道的三倍,这是因为兜了一个大圈子,就是要避开泌阳的蛮荒之地,那里多是丛林,容易百兽出没。 如今这直道直接横插泌阳至唐河的原始森林地带,也是大大的缩短了这两地的距离。 韩悝也是道:“看来尚书府也应该召集隶民修筑一条以铸造坊至尚书府的直道了。” 想了想,韩悝也是再次道:“眼下过冬,正是淯水和唐河水位下降的最厉害的时候,不如择个合适的位置用这水泥造桥?!” 闻言,林玧琰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随后铸造坊所在的唐河左右岸走来除了船只,便是临时搭建的浮桥了,这两者都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林玧琰也是点头道:“此计甚好!” 看到林玧琰同意了,韩悝也是看向了一旁的房德,开口问道:“房将军,如今上林苑的民籍只有两万余人,除了先前所说的直道和大桥,还有驻军军营,各乡邑的民居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出来,不知是否可以调动羽林军帮衬?!” 房德想了想,先前韩悝卖他三千石的情面必须要考虑到,于是房德点了点头道:“做些杂事也是士卒熬练经骨的途径,只要公子琰殿下不反对,尚书令尽管用去人马便好!” 韩悝闻言,也是笑着看向了林玧琰,后者那会反对?! 于是韩悝拍板下,羽林军以及上林苑所能够调动了劳力全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水泥建设之中,至于老弱妇孺,便是以赶制冬衣、以及采摘野菜、处理鱼干等事。 第二十九章 北陵族迁 淯阳北陵,这是淯阳北部的一山区,与棘阳隔着大山和淯水相望。 羽林军的百夫长央雄以及同村的族人今日回来,几人拉回来两大车粮食,看上去有十来石。 “央雄小子,你回来哩!” 一进村口,猎户常伯便是站在小山丘上问道,然后走下来,却是发现央雄身后跟着同村一起去投军的族人。 听到亲切的乡音,央雄也是抬起头笑着说:“回来哩,回来哩,常伯,老族长和我家还好哩?” 常伯回道:“好着哩,我常看见芪儿带着你娘出来走动哩!对了,你家老二也是和村里的孩子跟着老族长每天学字哩!” “这就好,这就好!”央雄对自己说道。 随即后面推着马车的同乡族人也是跟了上来,道:“常伯哩,央大兄当了大官回来哩!” 央雄回过头看着这说话的同乡族人,也是道:“莫不是你嫌车子不重哩,便让兄弟几个歇一歇,你一个人拉车?!” 那人悻悻一笑,便说了一声:“我可没大兄你的气力拉了大半山路不喘气的!” 常伯见到这一幕,也是笑道:“当了大官好哩,族人把你们送出去,不就是让你们混一个好头么!” 闻言,央雄道:“常伯,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哩!” 随即央雄看了看身后的几大车粮食也是对常伯道:“常伯,我先回家看看,你带着族人把粮食运到老族长家门口,再招来每家每户分粮哩!” “好,好,好!”常伯应了一声。 后面的同族士卒也是笑道:“央大兄这是想媳妇哩……” “哈哈哈……”顿时爆出一阵笑声。 央雄也是懒得搭理这些人的,当下大手一挥,便是抄了小路,赶回自己的家。 近乡情更怯,远远的,央雄看到了自家掩在草木中的宅子,竟然心中有了一丝怯意。 央雄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面对战场上披坚执锐的敌人,他都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这个时候回到了家,却是生出来了,真是…… 央雄想着便是摇了摇头,理了一下思绪,便是快步走向自己的家。 自家的宅子虽然破落,但还是收拾的挺干净呢,央雄扫了一眼围墙,石缝间没有一株杂草生出来,自己走的时候虽然是补了一些破洞,但绝没有这般精细的收拾。 竹门就是在旁边,但是央雄却是伸不出手来推开竹门。 “芪儿,真是苦了你了,不仅要照顾我这把老骨头,连家里的野菜都是要你来采,大郎那个小崽子真没良心,回来我就替你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院墙内,老媪的声音传出来,央雄知道,这是老娘的声音,当下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心涩。 旁边采洗野菜的芪儿也是笑着回道:“娘,芪儿不苦呢,大郎是出去做大事呢,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他回来一定好好地孝敬孝敬娘哩!” 闻言,老媪也是叹道:“也不知道大郎什么时候回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撑到见到他……” “能哩……娘每天出来晒晒太阳,看看最近,不是身体越来越好了么!” 闻言,老媪也是笑了笑说:“这……也是幸亏有你哩……” 旋即,老媪抬起头看着竹门的方向,问道:“今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这么吵?!” 央雄闻言,也是心思全放在了家里,连一同回乡的同袍进村动静都是没有听见,当下也是笑着摇摇头。 “娘,或许是村里的猎户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正在闹哩!” 老媪点点头道:“想大郎在的时候,几乎天天是这么热闹……” “是哩……我爷爷也说了,大郎是村里最好的猎手,连大虫都不怕呢!”芪儿说着,便是捞出来水中清洗的野菜,对老媪道:“娘,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老媪应了一声。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央雄居然是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总觉得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吱呀……” 竹门被打开。 芪儿没有想到门外会站着一个人影,顿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候,泪水不经意间已经是流出来了。 “芪儿,我回来了……”央雄看到芪儿落下了眼泪,也是想抬起手来抹去,但是觉得赶了一天的路,手已经是很脏了,也是没有抬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竹门的动静,老媪也是在后问道:“芪儿,谁来了?” 芪儿这才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拿起来央雄的衣袖,对老媪回道:“娘,是大郎,大郎回来了!” “大郎?!”老媪疑惑。 央雄已经是被芪儿拉进了竹门,看到了自家的老娘,顿时道:“娘,儿子回来了!” …… 晚间,老族长家前的大树根底下已经是燃起来了火炕,村里的老老少少已经是几乎都来了。 老族长拄着木杖,走到了火坑旁,沧桑的声音道:“族人们,出去从军的孩子们已经回来了,还带回了两大车粮食,明日各家各户派个人出来领粮食!” “好,好!好……” 听见老族长这样说,顿时有不少的族人拍手叫好。 老族长也是摆了摆手,众人看见,便是缓缓安静了下来,老族长才继续说道:“族人们,孩子们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在棘阳已经是被授予了上千亩的田地!”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上千亩的田地? 就是如今北陵族人加起来怕是都没有一个零头啊! “老族长,这上千亩的田地究竟有多大,是不是比咱们村子还大哩?!” “这才哪到哪,咱们村子只有人家一个巴掌大哩!” 听见族人在议论,老族长接着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老了,央大郎如今在军队里带着一百多个小兵崽子,就让大郎来说哩……” 看着老族长拄着木杖走回了老树根底下坐下去,众人的视线又是落到了身边的央雄身上。 “就说央雄这小辈从小看着就不平凡,果真如此,出去闯荡,却是带了一百多个大兵,或许真能走到咱们老祖宗那一步没问题!” “俺看也是没多大问题!” “央家大郎,你就好好地说道说道!” 央雄原本坐的也不是靠前,因为身边坐的正是芪儿,但是今日这事却是不由他出面也是没办法说清楚。 “去吧……”芪儿也是柔声对着央雄说道。 “怎么滴,央家大郎还这么怕媳妇呢,这还上战场打仗呢!哈哈……”有人笑道。 闻言,芪儿也是面色绯红的低下了头。 央雄也是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说道:“我说清楚就回来。” “嗯……”芪儿的声音低的听不出来。 央雄站起来走到中间的火坑处,大声道:“如今朝廷在棘阳设立了名为上林苑的官府,现在各地不少的平民、流民正在赶过去,因为现在落户在了上林苑,便可以获得每人十苗的田地!” “央家大郎,是白送的?!”有族人开口询问道。 “嗯!”央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用任何赎买,每个人就能拿到十亩地的田产,若是能够被选入羽林军,即使是屯垦士卒,也可以获得每人至少三十亩的田产,若是被选入了正军,就是最少一百亩的田产!” “有这等好事?!那我家祖孙三代二十几口人,岂不是能够获得两百几十亩的田产?!”有族人这样问道。 央雄看过去,说话的人刘仲,是村中的大户,兄弟三人,各有家室,其上还有老爹老娘健在,算起来的确是二十多口人 “二叔,不是这么算的。”央雄笑笑,然后耐着心解释道:“上林苑推行的乃是新户制,凡是成婚便是要独立户籍,二叔,所以你家得分为四户,我记得你这一边有七口人是啊,便是有七十亩田地,你家的三郎和五郎也是符合武阳军入选条件,不妨试一试!” “敢情是要分家啊!”刘仲也是领悟了央雄的意思。 有人闻言,便都是沉思这其中的利弊。 央雄看了看又说道:“这几日,我和参军的同族便是要收拾东西,赶回上林苑了,要是想一起走的乡亲们就随我一起,争取在冬前把房屋弄好过冬,弄不好也没关系,今天冬天便是在我的宅子里住着,就是全村人都去也是管够的!” “央家大郎,你莫不是说笑,那么大的宅子?!” 央雄没有说话,回话的乃是同乡一同参军的族人站起来回道:“二伯,央大兄的宅子大着哩!几十亩的占地,我进去看过了,就是老族长的房子也没央大兄宅子的猪圈大呢!” “你个小崽子,咋能这么说话,看我不代你爹打你一顿!” 这一出闹剧,众人也是没有心思看,而是视线看向了央雄。 占地几十亩的宅子?! 众人惊诧,看了看这村子有没有占地几十亩,目测了一下,怕是没有。 “央大郎,你出息了!” “是啊,老族长也是好福气,有了你这个孙女婿!” “芪儿看着就是有福气的人,果然是沾了央家大郎的福气呢!” 闻言,央雄也是摇了摇头道:“不不不……取了芪儿,是我的福气!” 老族长闻言,也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看向了自己的孙女,缓缓开口道:“芪儿,你的确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啊……” 芪儿抬起头道:“爷爷,你就和我们一起搬走吧,要不然爹娘叔伯婶婶随我们走了,也没人照顾你和奶奶哩。” 听见芪儿这么说,众人也是将视线看向了老族长,毕竟老族长作为村子里族人的精神领袖,一言一行自然是少不得人追随。 尤其是族人迁移的事情,就更少不得老族长的拍板了。 芪儿的爹娘和叔叔婶婶听闻了央雄在上林苑的大宅子和田亩之后,也是动了心,想随着芪儿的福份去享享福。 但老族长却是犹豫了起来,其中有上林苑“分户”的影响,作为一个在乡邻中一言九鼎的族长,他明白分户意味着什么。 但是,即使他不走,想来村里人也会随央雄迁走大半,毕章央雄说出的田亩实在是太动人了。 尤其是在村里留守的人狩不到多少猎物的情况下了。 见状,央雄也是回过头来看着老族长说道:“老族长,当时当日您送我们出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族人们带来一个奔头么,今时今日能够走出去了,您却是自己犹豫起来了!” 闻言,老族长抬起头,扫了一圈周围,村内老少有两百多人,现在有大半围在了这里,期待着老族长的回答。 央雄又道:“老族长,村里识字的不多。年轻的恐怕时常在外,我们还打算举荐你为新村子的里正,好好的指教大伙呢!” 闻言,老族长才是道:“罢了罢了,待在这山里终究是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芪儿笑着问道:“爷爷这是答应了?” 老族长伸出手和蔼地摸着孙女的头,也是笑着回道:“爷爷答应你了,回头就让你奶奶收拾好东西去!” 闻言,央雄也是笑了,老族长答应了下来,族人迁移一事自然是迎刃而解了。 不多时,老族长便是站起来道:“各位族人,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这几日,我们迁族!” “好,好!好……” 北陵的族人收拾东西极为迅速,毕竟多是山里的穷苦人家,也没有那些值钱的家当,尽在想着怎么去随央家大郎这几个从军族人的后辈前去什么上林苑。 于是两百多族人仅仅是在央雄等人回乡的第四天便是举族迁移了。 山路崎岖,道路颠簸,可是族人们的兴致却很高,有的人干脆就是唱起来了山歌。 老族长坐在大车上,下面多是乡亲们的被褥,后面那辆大车上坐的是央雄他娘,老族长也是开口道:“央雄他娘,你是一个好福气的人呐,打小我便是知道央雄必定不是山里找食的!” 闻言,央雄娘自然是脸上的皱纹笑出来了一朵菊花,近日来因为央雄的归来,不知是家里沾了福气,还是吃了大郎带回来的药草,央雄娘气色看上去好了太多。 “是芪儿好福气,她旺咱家大郎哩!”央雄娘回道。 老族长也是看向了自家的孙女,是啊,有孙婿如此,就足够了! 一行人走过了崎岖的山路,便是下了平原,往常北陵山中的族人下山都是去的淯阳城方向,今日却是一折,到棘阳……不对,现在是叫上林苑去了。 淯水上,已经是搭建了一座数丈宽的浮桥,虽然到了秋季,水势不大,但原本坐在车上的老者都是下来了。 一进北岸,央雄本是让老族长坐上大车,可是老族长却是摆了摆手,拄着杖要自己走。 “多好的庄稼地啊!” 一上北岸,族人们便是四下打探了起来,这淯水北岸的田地原先多是淯阳豪族的田产,不过棘阳匪患之后,便是落到了皇六子殿下手里了,这里也是最早划分的土地之一。 “老族长,你看,这里的庄稼人都是种地的好把式哩!”族人刘伯放下担子,然后走到田间阡陌。 老族长闻言,便是柱着拐杖走到田间阡陌上,蹲了下来,然后用手摸着地里。 央雄走过来,问道:“这是咋了?!” 老族长回道:“是个种地的好把式哩,耒耜把地挖的这么深,土里的肥力就上来了,明年一定有一个好收成!” 央雄笑了笑回道:“老族长,这可不是耒耜挖的哩,是牛耕,上林苑内养了不少的耕牛呢,他们后面帮着犁坪和犁耙,一头牛一天能耕上百亩地呢,比人挖快多了!” “牛耕?!” 族人惊诧,便是抬起头看向田际,这四下的田地都是这般,老族长难以想象,这是人能够挖出来的。 想来想去,老族长对这牛耕便是起了极大的兴趣。 后面的同乡士卒刘度也是笑道:“大家伙赶路哩,我们的田产不比这差,央大兄可替族里挑了一个好落脚处哩!” 听见催促,众人也都是再次担起了箩筐,拉起了大车。 央雄也是说道:“咱们的乡邑离这还有三四十里路哩,天色快要暗下来了,乡亲们赶些夜路吧!” 同乡士卒回道:“央大兄,不用赶夜路,楚峦那家伙淯阳族人的村邑就是在前面不远呢!” 楚峦? 听到这个名字,央雄也是笑笑,随即应道:“好,今晚不赶夜路了,明日早上吃好睡好再上路!” 楚峦的庄子的确是不前方三四里路,这家伙是央雄的同袍,也是被授予了“精锐”称号,与央雄乃是结拜弟兄。 远远的,楚峦听到同袍央雄的族人过来了,便是点齐了手底下的百人队,骑着马便是赶过来了。 老族长被这动静弄醒了昏昏欲睡的精神,定睛一看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士卒赶过来的将军,当下便是要下了大车行礼。 刘度问道:“老族长,你这是紧张什么,那人是咱央大兄的结拜弟兄哩,来接咱们的!说起来在军中,咱们央大兄可是要压他一头呢!” 听到这话,众族人才是神色稍稍缓和。 楚峦应声而至,下马就是和央雄一个熊抱,当下央雄为老族长引见楚峦之后,楚峦便是执晚辈礼,让手底下的士卒接过央雄族人的行囊。 来到了楚峦村邑上,央雄也是问道:“你也是把乡人接过来了!” 楚峦笑着回道:“乡下在淯阳给人当佃户,不如领来了上林苑,每个人分到了十亩地,最起码能吃饱饭!” 走过十来丈,央雄也是打量了起来:“哎我说楚峦,你出手真不慢呢,我走才几天,你就把这水泥运回来了盖了十几间大房了?!” 楚峦嘿嘿一笑道:“兄弟我可没有以权谋私,乡人们也是想自己有一个屋宅,便自己去了中阳山拉回来的,我顶多就是借了一些大车而已!” 后面的芪儿搀扶着央雄娘,前面便是自己的爷爷,老族长四下打量了一下好奇的道:“居然会是石墙房子!” 乡人们也是过了淯水,一路惊奇,这什么上林苑看着真是新鲜,地翻的那么好看,屋宅也是造的这么好看! 央雄和楚峦在前面,这解释的任务便是落到了那几个同族的士卒身上,刘伯一敲自己儿子刘度的脑袋道:“你给大家伙儿好好说说!” 刘度这才愤愤地解释道:“这叫水泥,也是上林苑的特产物,咱们家的房子也会用这个造的,可比老家的土墙结实多了!” “不要粮食换?!”刘伯问道。 刘度这才找到了自信,往常的时候都是自家的老子都自己喝来喝去,这一次回家,他感觉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明显上升了,以往老子一拍板就决定的事也知道问他意见了,比如说这次的迁家,便是刘度做主的。 一想到这,刘度硬了硬腰背,道:“老爹,哪能花你老人家的粮食呢,这水泥是我们几个人的军饷折的呢,一般人有粮食也换不到!” “你小子真是出息了!”刘伯也是这样道。 “那是!待会老爹你看看那楚峦的宅子,你儿子的宅子不必他差,都是【精锐将士】的宅子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有人家央雄宅子大?!人家可是啥都没说呢!”刘伯也是呵斥自己的儿子。 闻言,刘度梗了梗脖子,啥话也没有说,的确,比起央雄,他的确是不算个什么。 四下的屋宅都是屋舍俨然,村内土地平旷,村外乃是良田竹林河池,大家不是在建造房屋就是在田地里耕地、灌水。 楚峦的宅子就是在乡邑中间,村口到他的宅子正门口有一条一丈来宽的水泥路。 到了楚峦的宅子,众多乡人才算是开了眼界,这庄子里都是石墙,院里的地上都是铺了水泥面。 刘度的老子刘伯踩了踩地面,感受到了地面的坚硬,才一把拉住后面挑担的刘度问道:“儿呐,你的宅子也是这般哩?!” 刘度自然是感受到了老子言语里的惊诧,当下也是硬气回道:“明日你就能见到了,还能有假?!” 刘度放下了担子,随后便是拉住了自己爹娘的衣袖道:“这里面可是有不少存粮呢,尽管放心吃!” “你这个小崽子,咱们族人可是有两百多人了,不会吃穷你央大兄的兄弟吧!” “哪会!没事,有的是粮食,肯定不会介意的,央大兄在前面安排族人呢,我且去帮他一下,爹娘,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刘度便是朝着央雄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 不多时,楚峦就是让人抬上来了桌案,准备好了饭食,有鱼有肉,米饭管够。 原本老族长还想着留下一些粮食作为补偿,却是被央雄推下了,说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啥的。 弄的老族长也没有吃好,不过看着楚峦和央雄相交甚欢的样子,老族长也是缓缓放下心来了。 晚上,北陵族人安排歇息在楚峦庄子的别院中,央雄和楚峦一见面说了好久,夜深了才回来。 “回来了……” 央雄一进别院的门,便是听到了有人这样问,一抬头,是老族长坐在石桌旁。 “老族长,你怎么还不睡?!”央雄问道。 “等你呢,芪儿和你娘二弟已经睡下了,大郎啊……你要带族人去的乡村,也是这样的?!”老族长开口问道。 “嗯!”央雄点了点头。 听见这个回答,老族长才是缓缓站了起来,走回自己住着的屋子,也回了头说道:“明日离开这的时候,给主人家留些粮食,这年景,谁家都是不宽裕,交情是交情,该算的还得算……” 闻言,央雄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位老族长的心思,这是一个坚特心中原则的老族长。 隔日上午,央雄便是带着族人赶到了新居住地。 一大早,央雄便是让刘度赶回村邑报信已经平安归来。 隔着不远处,央雄便是看见了尚书府的主簿冯辞赶了过来,这是尚书府派遣到各地划分土地的官吏,央雄返回北陵接族人前,便是将此处交由了冯辞打理。 “央……央百夫。” 央雄知冯辞有口吃,也是自己搭话了:“冯主簿,我已经回来了,二百余族人,就有劳冯主簿妥善安置了。” 后面的老族长终于看到了一个官吏,也是让芪儿捧上了一封残破的竹简,上前对冯辞行李道:“老朽刘盉,见过官大人。” 见状,冯辞摆摆手道:“刘族……族长,不……不必……如此。” 刘盉抬起头,这才发现这位官大人居然会有口吃。 央雄接过芪儿的竹简,也是对冯辞道:“冯主簿,这里是我二百余族人的户籍,已经按照信信新户制划分好了,共四十余户,请主簿收下。” 冯辞点了点头,因为是口吃,他没有搭话,对着央雄和老族长刘盉拱了拱手,便是邀请他们回到村邑里面去。 不多时,老族长拄着拐杖第一个踏入了村子,芪儿搀着他,再旁边就是央雄。 央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冯辞谢道:“比我说的还建的好,多谢冯主簿了!” “不……用。”冯辞摆了摆手。 不多时,冯辞的佐吏过来了,冯辞对他点点头,将手中的记载北陵族人的书简递给佐吏。 佐吏看了一眼,便是对央雄说到:“央百夫,人力有限,不过是紧着羽林军的将士建造了大屋子。” 央雄点点头,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虽说现在他在羽林军中有一些名声,但还没到特殊开例的那一步。 “不要紧,屋宅够住就行,其他的,我们乡人自己动手搭建!” 那佐吏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后面,刘度也是一马当先,对着自己的老爹道:“老爹,你带着娘、小妹和大兄一家来看看我的宅子,是石墙,也有院子!” 央雄见状,也是对冯辞解释道:“冯主簿,因为屋宅还没有建造,现在只能挤在我们几个武阳军族人的宅子里,你放心,户籍已经划分好了,族人们也是按印了,等新屋子建好,我们一定按照新户制分屋宅!” 冯辞闻言,点了点头,还是身边的那位佐吏替他回道:“央百夫,不碍事的,特殊时期么,您走之前写下的户籍我看了一眼,与这书简上的差不多,田产已经是划分好了,你的土地是三百亩,家中另有一妻,定为三百一十亩,至于军功簿上的封赏,年关之前一定会划分好的。” “那我娘和幼弟呢?!”央雄也是问道。 “令堂和幼弟起单独一户的,共有二十亩,他们的田地和百夫长您是靠着的。” “嗯……多谢主簿和佐吏了。”央雄点点头,新户制如此,他也是没有办法,央雄已经是决定好了,将自己宅子的别院独出来,留给娘亲和幼弟住着,也是方便照顾。 央雄便是安排族人各自落脚的地方。 当下,刘度的老爹刘伯以及其他家中有投军的家主也是来到了老族长的身边,问道:“老族长,我们……” 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老族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摆了摆手道:“家中子侄有出息了,你们去看看也好,不过,晚上就在央大郎家吃个饭……” “好……”众人也是应道,随即便是随着投军的子侄看自家的宅子去了。 央雄回过头刚好是看到了老族长眼中的一抹黯淡,当下也是道:“老族长,走,去看看,你还得安排其他人落脚呢!” 老族长点了点头,便是随着央雄一起走了。 央雄的宅子,因为夯土奠基的关系,要比平地高上那么几尺,进宅门前,央雄便是询问老族长的意见:“老族长,你看一下,这村子四周刚好挖了一道环形的水渠,我们村子便是绕着这水渠里面建造,到时候各家各户的宅子就是围成了一个大院子,四周又是丈深的水渠,各家各户的院墙就是结成了高墙,不管是什么匪人,还是野物,我们不打开村门,也是休想进来!” 老族长点了点头,然后道:“嗯,不错。” 族人待在北陵山中,时常遇见匪人或者野物进村,大人是不怕,但是孩子和老人就是比较担心了。 进了院子,老族长四下打量,原本以为昨日见到的楚峦宅子已经算是可以了,没有想到这央雄的宅子,比起楚峦宅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院子比楚峦宅子还是大上了一信,东西两边都是一排厢房,东西墙中间处各开了一扇偏门,看来也是别院。 正中处的厅堂,乃是面南而开,厅门出府中正门尚有十数丈的距离。 “刘伯儿子说央大郎的宅子比咱村子还大,我还不信哩……今天见到了才知道是真的,光是这一个前院就占了大半个村子哩!” 有族中妇人如此说道。 走院内走出来一队身着革甲的士卒,朝着央雄走了过来,最前面的什长道:“百夫长,您回来了。” 央雄点了点头,便是道:“你安排我的族人在这前院住下,东西务必要安排好。” “喏!”什长应道。 老族长见到这一幕,倒是略有些开怀的笑了。 芪儿扫了扫宅子,问央雄道:“大郎,这是咱家的屋子?!” 央雄笑笑:“都住进来了,那还能有假?!” 芪儿脸色欣喜,便是走到了自己问央雄娘和自己的爷爷:“爷爷,娘,赶了这么久的路,要不要歇歇。” “好……”央雄娘是直接应下了,的确百来里路赶过来,对她来说,的确是有些吃不消了。 老族长倒是摆了摆手,看着央雄道:“我还不累,大郎,你陪我到田头看看!” 央雄回道:“好哩,族人的田亩都在一起哩!” …… 老族长拄着拐杖,芪儿他爹说完跟着,却是被老族长给否了,说央雄在呢,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此,便是央雄跟着老族长上了田间。 在田间,老族长看到了使用牛耕的士卒,看着翻土很深,老族长似乎是闻到了泥土里的香气。 央雄记得,老族长年轻的时候带着族人也有田产,见到了这连阡陌的田产,想必也是心中激动不已吧。 “这里的地怕是有三千多亩吧?!”老族长问道。 “嗯嗯,约莫三千两百亩,不过村里还有从军的,等年关后官府又能帮着开垦不少荒地作田产。” “嗯……”老族长点了点头,道:“我算了算,村子里符合从军的后辈有四五十人,且你也说了,当不上正军,也可以作屯垦军,总比待在家好太多了!” 闻言,央雄也道:“如今上林苑乃是什二的田税,但要是家中有从军的,便是什一、二十税一,三十税一,这么一算,可是要划算不少。” “哦,田税居然只有什二,我记得当时佃户帮人家种田还没有一成的收获,淯阳的田税还是什四是吧?” “嗯的。” “我刚才看了看,这里距离淯水不远,冬日里刚好能够挖一道水渠过来,等明年春上种着粮食,怕是来年族人们再也不用挨饿或者拿命去换粮食了。”老族长抬起头看着天,缓缓对央雄说道:“我总觉得,这是要变天了……” “是啊……” 央雄点了点头,他当初选择了这块地作为村邑,就是看中了这一块地逼近淯水,且尚书府已经放出消息来了,将会引淯水挖出一道横插上林苑的沟渠,连通唐河,到时候,上林苑方圆数百里便是无忧耕田灌溉了。 第三十章 锻铁造弩 房德这位边军名将统率了羽林军之后,林玧琰再一次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尴尬处境之中。 不过看着上林苑内,无论是官吏还是平民,都是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他也是不好真闲下来。 尤其是在得知尚书府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林玧琰就更不好去偷懒了。 想来想去,林玧琰便是将视线打到了唐河左岸的铸造坊上。 如今这铸造坊,因为上林苑需要大量的铁质农具,便是将铁匠铺建造好了。 原泌阳城铁匠铺陆丰便先带着一部分人搬迁了过来。 铸造坊司署箔锡也是一位颇有才能的人,即便是行家的炼铁大匠陆丰过来对其铸造的打铁火炉也是无可挑剔。 陆丰此番过来,也是带过来了几个。好消息。 一是,经过上千人大半月的勘测,泌阳铁矿的另一矿口点已经是找到了,而且就埋藏在地表下面不深,极易开采。 二是泌阳铁矿不远处的炼铁基地搭建的三座炼铁高炉已经是出铁水锻铁胚了,而且速度比往常快了三倍不止。 如今,羽林军已经是派遣了一百多士卒前去组织先期开拔泌阳铁矿的两千人进行大炼铁。 如今铸造坊的任务还是要铸造大量的铁质农具,至于羽林军的兵器打造,则是被林玧琰推到了春上。 林玧琰画的图纸并不算复杂,放到陆丰这种大匠的手中稍一点拨,他便是完全清楚了。 比如说今日林玧琰拿出来的【风箱】图纸。 陆丰琢磨了这【风箱】许久,才将视线看向了林玧琰,开口问道:“殿下是说这种东西能够替代鼓气管?!” 林玧琰点点头,这鼓气管他也是知道的,是大概数尺长的铜管,当铁炉内火烧的正旺的时候,便是将这铜管伸入火炉内,人在另一头吹气,以此来达到火炉内增高温度。 不过这种方法又笨又不好,其弊端,便是鼓气管的风力小且不均匀,对铁器锻造也并非有很大的裨益,另一个就是这东西实在是不太安全,一旦倒吸了一口气,炉内的炙热温度很容易坏了一个人的喉咙。 因此,即便是大匠陆丰,也很少用到这东西。 看到殿下拿出来这【风箱】的图纸,陆丰也是颇为好奇,当下便是让人照着皇六子的说法打造了一个。 随后便是在现有的火炉凿了一个口子,接入了风箱的管子。 “添火!”陆丰吩咐匠人给炉内添火。 不一会儿,炉火便是将炉壁烧的通红。 陆丰手里拿过一个巴掌大的铁块,这是平日里锻造的边角料,便是朝着炉后的工匠吩咐使用风箱鼓风。 就是在风箱响起声音的一刹那,陆丰看见炉内的火焰迅速窜的老高,一股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果真有用?!”陆丰放下了因为火浪掩住面部的手,便是将手中的巴掌大铁矿扔了进去。 陆丰运住呼吸,可以发现这是身为老匠人的经验,陆丰的呼吸极为均匀,似乎每一口呼吸时间都是一样长。 一息,三息,三息……七息! 短短七息之间,陆丰便是看到那铁块外部便是缓慢变红了,而平常时侯,到达如此火候,至少要到达二十息! 八息,九息,十息……二十六息! 二十六息的时候,陆丰伸出手中的铁钳,便是夹住了烧的通红的铁块拿了出来。 这样烧的通红的铁,已经是可以拿出来第一次锻造了。 而在往常,到达这一步至少需要近百息的时间! 毫无疑问,殿下拿出来的这【风箱】是真的有用。 将手中钳子夹住的通红铁块,甩到了灰池之中,陆丰沉声问道:“殿下在哪?!” 有匠人回道:“在青铜匠铺那里。” 陆丰点了点头,最近一段时间,他可是发现了,这位皇六子殿下似乎对铸造之术格外有研究。 当下陆丰沉吟一声,便是向着青铜匠铺走了过去。 青铜匠铺中,齐先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利用模版铸造一个个圆形小铜板?” “嗯,有难度么?!”林玧琰问道。 齐先想了想回道:“铸成圆形小铜板倒是不难,但是依照殿下说的上面正反面刻字,且镶纹清晰,这个就并非是容易办的了。” “能办到吗?!”林玧琰问道。 齐先想了想:“殿下,二弟齐森对青铜器颇有研究,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有办法,不去从百工坊将他划过来。”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如今铸造坊新建,百工坊还有自己的使命,如马骏、齐森等大匠还没有调过来:“等铸造坊建造好了再议。” 此时,身后却是响起来了一串脚步声,林玧琰回过头看过去,是陆丰。 “陆丰见过殿下。” “唔……”林玧琰点点头,然后问道:“风箱实验完毕了?!” “嗯,”陆丰点点头,随即说到:“如殿下所说,使用风箱之后,炉温大为提高!”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他已经是预料到了。 “殿下似乎是并不在意?”陆丰也是反问道。 “不过是提高了一下炉温让铁更快烧红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林玧琰也是如此回道。 陆丰闻言,也是内心嗤笑一声,行内人和行外人看到的就是不一样,不过公子琰殿下乃是公子,对于锻铁一事不了解是正常的。 当下陆丰神情不由激动的道:“殿下,何止是让铁块更快烧红一面,殿下,炉温升高对锻铁可是有着极大的裨益的!” “哦?”林玧琰看回了陆丰,道:“你说便是。” “锻铁一靠炉火,二靠锻打,三靠淬火,其中,炉火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大秦如今最好的锻铁技术便是九锻铁,而殿下常见到的便是五锻铁,至于中原锻铁技术发达,可以达到十锻铁以上,传说吴越之地更是历害,已经是达到了三十锻锻铁的境界了!” “锻铁?这是什么门道?!”林玧琰问道,他对锻铁也是知之甚少。 陆丰解释道:“这每次锻铁的步骤则是先将铁块烧红,反复捶打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进行淬火,这一个步骤下来便是称为【一锻铁】,每次进行锻铁后,便是称重,若重量减少,便算是锻铁成功,计为一锻铁,若是没有减少,则不能算锻铁成功,五锻铁便是成功锻铁五次,以此类推,七锻铁,十锻铁,乃至二十锻铁皆是如此。” 陆丰顿了顿,继续说道:“每锻一次,这铁里的杂质就越少,相应的,铸造出来的兵器便是越加坚硬,中原锻铁技术最有名的便是韩国,曾经边军在战场上缴获了韩人的阔剑,已经是到达了十五的境界了,因此世人常说,【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指的便是韩人的军中阔剑!” “唔……”林玧琰问道:“炉温提高就能提高锻数?!” “这是当然了!”陆丰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以往限制锻数最大的便是炉温了,殿下如今拿出了风箱这等利器,想来我们也可以达到十锻以上,乃至二十锻,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那韩国为何能够拥有十五锻额额技艺?!”林玧琰也是问道,诚然,风箱这等利器韩国是没有的。 陆丰想了想道:“韩国的铁炉构造似乎有所不同,极易聚温,再者,韩人的底火材质也是不同,取用的是一种叫做【黑石】的东西,至于是什么,韩人卡的很严,一直没有泄露出来,就不得而知了。” 【黑石】 林玧琰一听到这个名字,结合它作为底火材质的身份,便是知晓了此乃是何物…… 煤! 应该就是煤了,煤燃烧的温度的确是要超过木头的。 想到这,林玧琰点点头,大秦境内也肯定分布着煤矿,不过想要短时间找到怕是不现实,因此也只是记下了此事,随即又是看向了陆丰问道:“那吴越之地呢,他们的三十锻又是怎么回事?!” 陆丰闻言特意解释道:“殿下,要特意说明的是,虽然如今在战场上发现了韩人有十五锻的技艺,并不是说明韩人只是掌握了十五锻,可能他们也有二十锻,不过耗时耗力,无法大规模运用于军队罢了。” “但吴越之地却是占尽天时地利,名匠辈出,却是能够让二十锻技艺大规模应用于军队,其中吴国名匠干将莫邪都是锻铁大匠,他们以天地之火凝炼铁胚,锻造成器,其铸造的绝世宝剑即便是二十锻,也能够削断。” “天地之火?!”林玧琰惊诧这个名头。 “嗯……”陆丰点点头,道:“吴越多荒山,每至暴雨之前,雷霆劈入山中,山中某处地池去燃起地火,长达数十年可以不息,吴越锻铁名匠便是以此锻铁,造出来的宝剑即便是中原的锻铁技艺也是望尘莫及!” “天雷勾地火?!” 林玧琰脑海中突然是冒出来了这五个字。 林玧琰知道这可能是吴越之地的荒山多分布煤气口或者油气口,雷电送入火,便能够引燃,毫无意外的话,这种煤气口或油气口能烧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看来这锻铁底火以煤气油气最佳,煤炭次之,而木柴最次了。 一想到这,林玧琰便是觉得油煤等物距离现在又是太远,想想还是作罢,风箱的加成应该能够弥补和韩人的锻铁技艺差距,顶多再从火炉的聚火构造入手,未必不能赶超晋韩氏。 大秦的【七锻铁】技艺或许能够满足日常农具的需求,但是远远达不到林玧琰心目中对武器制造的要求。 如今羽林军中的武器乃是边军淘换的军备,乃用的便是【七锻铁】的技艺,这种硬度的铁质兵器如戈、矛等替换需求很大。 因此,林玧琰对羽林军暂时的军备打算仅仅是放在了【弓弩】之上,因为弓弩并不需要用到多少铁,而大秦境内又是多生产桑柘木。 尤其是在泌阳铁矿至铸造坊的直道铺设中,便是在原始森林中发现了大量上了年份的桑柘木,这种材质制成的弓弩身,无论是硬度还是韧性上说都是绝佳之物。 而至于戈矛长剑,林玧琰则是打算等到正月过后,铸造坊攻破了【十锻铁】技术壁垒再打造。 反正林玧琰也是想出来了模具制造这种方法,生产制式兵器倒是不怕时间有多慢。 确定了方向之后,林玧琰便是想要立刻着手兵器研制。 羽林军的建立,便是林玧琰针对为期不久将会爆发的大秦南境之患的国患。 这些天以来,上林苑接收到了不少从大秦南境,有的直接就是邓国人逃难到这里,他们也给林玧琰带来了有关【红巾军】的消息。 旧楚国不仅是占据了整个长江中部流域,国境边境一度延伸到大河以南,衍生出【楚王问鼎】的典故在。 近百年来,楚国采用了道家【无为而治】的方法修养生息,其中虽然使楚国的贵族掌握了地方的权柄,但不得不说,极尽鱼泽山林之利的楚国也是因此人口猛涨,时至今日,连楚国自己都不知道拥有多少人口,除了楚国没有一个完备的户籍制度之外和贵族私蓄奴隶之外,其中人口数量之多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当年楚国郢都可是有着三十万的楚国正军,尤其是楚西大贵族各有身家,集结了近百万的守卫军在郢都,但依旧被太平天公的百万红巾军攻破。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红巾军有百万之数,其裹挟而来的楚西民众奴隶足足又有数百万。 直接是用人海战术淹没了郢都,据说当年红巾军破郢都一战,双方战死的尸体堆积的如同郢都城墙一般高,连江水都变红了一直流到了吴越之地。 但尽管如此,楚国丢了郢都,丢了楚西,失去了半壁江山,依旧是没有伤了根骨,如今定都楚东寿春的楚国依旧乃是当世强国,曾经丢失在郢都的三十万楚国正军在到达楚东之后,便又是以新募五十万楚东正军规模东山再起了。 至于楚西太平天公建立的【荆楚天神祝融庇佑之国】(简称荆国)也是在占领了郢都之后,分封有功诸王,扩充势力和地盘,已然成为了占据楚西千万里沃土,坐拥百万之卒的虎狼之国。 荆国东征西讨,无非是想扩大势力,好吞并楚东,恢复到楚国鼎盛时期的疆域,继而与中原诸侯一争雌雄。 毕竟比起富饶且多兵多将的楚东,邓,蓼,谷,随、唐,曾等汉水诸姬都是人口不上百万的小国,有的小国直接就是人口都是十万上下的,因此荆国的征伐方向便是北上。 而林玧琰对红巾军的作战方式也算是通过邓国逃溃的难民有了一些了解,红巾军分为革甲兵和布衣兵,革甲兵相当于正规军,而布衣兵则是奴隶兵了,革甲兵常常身上有着一件青铜革甲,手里还有一件像模像样的青铜兵器,但布衣兵衣衫褴褛,甚至连手上在战场上作战的兵器都是一个简单的木棍。 比起中原国家多讲究的【精兵路线】,似乎荆国更相信【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普通士卒并非是很看重。 进攻邓国的荆国军队主要有两支,一支是以北王芈权率领的东路【北王军】,另一支则是寿王桓羽的西路【寿王军】,规格上,北王军要比寿王军高一点,但是两者都是荆国的精锐之师,在参邓国战场上,寿王军的表现还是比北王军更要亮眼一点。 而林玧琰想要克制住以【人海战术】取胜的荆国军队,就是必须要发展远距离攻击武器。 如弓箭,弩器是林玧琰看重的首选武器,其中因为大量桑柘木的发现,使强弓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但是弩器这方面,林玧琰通过莒劢的关系,拿到了两三个边军的战利品——韩人的弩器。 天下劲弩皆从韩出! 韩国的弩器发展,中原诸侯之间是有名的,林玧琰也是从修复的一架韩国弩器试验出来,韩弩的确是可以达到六百步的射程,其中大部分也是不难仿制,但是韩人的冶铁技术的确是发达,其中悬刀至中心机括内构造林玧琰也是迟迟没有弄清楚。 不过林玧琰却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以及参考韩人的弩具,自己硬是画了一份弩具的构造图案,其中,弓臂和弩身乃是采用桑柘木,弦乃是采用是桐油泡过的麻线,至于中枢机括,无非是达到拉下悬刀,使弩牙下缩,弦脱钩,射出箭而已。 大秦也有弩具,不过比起韩国来,差的可不是一点点,以至于边军的将士觉得还是手中的弓箭好使,因此弩具在武国边军之中并不普及。 林玧琰比较了大秦和韩人的弩具差异,才是发现武国的弩具从选材上便是差距韩人一筹。 因此林玧琰第一步便是进行选材上的改革。 至于第二步,则是怎么能够增加机括的发动力,毕竟弩具的射程可是直接和机括挂钩的。 林玧琰想了想,弩身之内的需要更大的拉力,很明显,这拉力并非是人力,而是齿轮,这就需要利用模具打造铁质齿轮,毕竟桑柘木虽然坚硬,但终究是木质,容易受力变形,没有铁的硬度大。 想到了齿轮,林玧琰便是拿起来了木炭在手中,这木炭乃是用布包裹着,以作笔用,毕竟论起构图,毛笔实在是有一点力不从心。 第一个齿轮应该有一个手柄,放在弩具的外面,由人力转动将勾上弦的牙拉到后面,为了达到最大的省力结构,弩具内应该可以放三至五个齿轮…… “不对不对……”林玧琰摇了摇头,依照如今铸造坊的技术,恐怕无法造出来薄如钱唇的齿轮,估计块头得大点,加上转动手柄的话,五个齿轮少说也有三十多斤,整个弩具也是达到了近五十斤,负重大了,并非是什么好事。 林玧琰想了想,可以将弩机的机身改薄,唤作两个齿轮。 那上了弦的牙利用齿轮拉到了最后面的弩口上,勾住的牙便是不会受弓臂的弹力而向前方弹去。 林玧琰将两组齿轮画上,再设计出牙和弩口,接下来便是要思考怎么用悬刀制动弩口放出弦了。 林玧琰看了一下拆开的大秦弩具和韩人弩具。 随即想到了只要将弩口设计成一个半环状,利用悬刀的向后力制动弩口转动,将弦放出来。 这样一来,林玧琰设计的弩口便是替代了先前弩牙的作用,加上上弦的那弩牙,这副弩具便是有了两个弩牙。 林玧琰想了想,这无不可,只要两个弩牙设计合理,且分工有序,不仅可以增大弩具的动力,还可以增加弩牙的使用年限。 一想到这,林玧琰便是发现,弩具的中枢机括全部要应用到铁质才可以保证拉动轮齿的攒下的爆发力不会冲击坏弩身,无论是韩人弩具,还是大秦的本土弩具,都是利用人力上弦的,但是林玧琰设计的弩具不同,是利用齿轮将上弦的弩牙推到悬刀直接制动的弩牙,这样设计,使转动齿轮的力气只有直接拉动上弦弩牙的三成力气,且不容易伤手。 不过碍于大秦目前的锻造技术,林玧琰设计的这弩具射程估计大概只有不到四百步的射程,比起来韩人弩具的六百步依旧不如,林玧琰对此已经是知足了,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虽说此韩人数代人的积累要发达,但是赖于大秦的铸造基础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不过当务之急乃是南境的不安,林玧琰姑且只能不管这些了。 看着纸上的涂涂画画,林玧琰自言自语道:“姑且叫你【神臂弩】作期待吧!” 然后,林玧琰便是拿起来了一旁的青铜尺开始对纸上的设计定量尺寸,毕竟涉及到了齿轮以及机括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尺寸大小必须是要重视的,不能有太大的误差。 随即,林玧琰便是招来了箔锡,嘱咐几句,尽早计百工坊和铸造坊合并,让他拿着神臂弩分解的图纸前去找陆丰等匠人打造,再另行实验。 第三十一章 与君同行 慨而慷之 林玧琰没有想到,韩悝也是没有想到,不过是到了正月上旬,上林苑便是以极快的速度达到了近四千户,三万余人。 不过达到了这个记录,也不难了解,毕竟大多数是从大秦南境溃逃的难民,据消息称,邓国已经是失去了大半的国土,而大秦南境的新野军也是驻守在樊地,等待着朝堂上的命令。 没有人敢随意出兵,新野军不过是万余人的编制,除了驻守在南境各要处,能够机动调遣的不过只有三四千人,而三四千人投入到敌人数目达到十万数的邓国战场上,明显是杯水车薪,因此新野军的上将军关宁也是向宛城发急报,欲请朝堂派遣援军。 比起南境的风雨欲来之势,上林苑则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 数万人的动员,就像是一窝窝的蚂蚁在进行着冬日里的建设。 正月七日,上林苑的一场大雪如期而至,这一场大雪格外大,下的满满当当的。 韩悝将上林苑那栋高楼取名为【尚书台】,三楼上已经是起了火盆,来趋避这尚书府最高处的寒意。 看着屋外的雪,韩悝搓搓手,眼里尽是欣慰之色,这场雪下的很大,看来明显的确是一个丰年,但是韩悝毕竟不是依靠天意取决胜负的人,他在等这一场雪,无非是在等着这一场雪之后,一年四季之中水位最低时候的淯水和唐河便会结冰了。 而这个时候,便是建造唐河大桥与淯水大桥的好时机,一旦建成,东至泌阳、南到淯阳江河隔绝将会变成一片坦途。 “这水泥……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一想到这,韩悝不仅感叹,说实话,来到了南秦,他看到了很多不少惊喜之处,尤其是在最近一段时间,他看到这个诸侯国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毫无疑问,因为棘阳变身上林苑,其推行【新户制】与【九品军功封爵制】相结合的政策,用不了多久,上林苑便会成为大秦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 于此,韩悝以后居者的视线决意开通横贯上林苑、连接淯水和唐河的【棘阳渠】。 这条长达百来里的水渠,将会成为上林苑腹心地区最重要的田地灌溉来源,这条工程看似庞大,但棘阳向来是河渠密集之处,尚书府的官吏已经勘测过了,利用上林苑的天然河渠,这条棘阳渠真正要动工的沟渠不需要三十里。 而这三十里却是代表着上林苑治下的水系完善到上林苑境内至少三成的地区直接受到棘阳渠的益处,另外七成也是或多或少受到益处,未来棘阳渠的分支建造将都会依据这条棘阳渠作为标准,韩悝已经想好了,棘阳渠分支交由各地的村邑建造。 公子琰别具匠心的将铁器运用到农具之中,于大秦而言,可谓是极有先见,新农具铲、锹等物的应用,挖出一道沟渠的时间已经是缩短了原来的七成。 区区三十里的棘阳渠动工,已经是对上林苑不算什么了。 泌阳铁矿到唐河的直道上,装的慢慢的铁矿石的大车正在向唐河左岸的铸造坊移动,而在唐河的另一侧,铺设向上林苑的直道正在缓慢的延伸着,一车车各乡邑青壮拉着的水泥正在缓缓的拉向上林苑各地的乡邑。 如公子琰所想,尚书府所在的这处上林苑中枢之地将来可能发展成一个媲美宛城……甚至超越宛城的城邑,韩悝自己已经是看到了影子。 韩悝看过去,如今一座座水泥垒砌的屋墙,将上林苑从往昔老氏族手中的“千亩祖坟”“百里亩产”变得生机勃勃。 即便是在晋魏氏……韩悝也是从未见过连大地都带着生机的村邑。 那头曾经虎踞中原的霸主似乎是有了日薄西山的趋势,魏武卒的名声还在,不过比起当年吴启时候的晋魏氏,魏武卒已经是没落了。 虽说现在大秦就韩悝看来,依旧是一棵枯木,但是在它的的树根旁边已经是有了一颗焕发新生的幼苗,这棵幼苗会是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的,但它需要时间,需要养分。 韩悝便是愿意将自己的时间留给这株幼苗,将自己的生命精力当作养分! 昔时的齐鲁之战,鲁侯对视过吴启,昔时的稷下学宫,齐王招仕汯祍佄,昔时的清溪鬼谷,家师鬼谷子也是问过韩悝。 但凡举世贤才,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老……老师,殿下……下……来了……” 就是在韩悝站在高台上,思虑良久之时,身后弟子冯辞的声音响了起来。 韩悝拂了拂袖子,正襟危坐下,朝着冯辞道:“快快请来!” 不多时,便是看到了公子琰殿下的一声朗笑传来:“韩子,看来这个年关我是要先走了!” 韩悝早已经预料到,按照旧礼,公子琰年关之后的确是要返回宛城一趟:“来年春上,冬雪消融,悝等候殿下归来!” 闻言,林玧琰也是拱拱手,不知为何,林玧琰并非是一个讲究礼数的人,秦王宫内学的那一套繁文缛节现在都不知道丢到那个犄角里去了,但是每一次面对韩悝,却是颇为讲究礼节。 果然是有一种精神力量叫做高山仰止啊! 林玧琰道:“这上林苑的武阳军一事交由了训军校尉房德将军,若是需要人手,韩子尽管去找他!” 闻言,韩悝倒是一笑:“说到底,还是悝将殿下拉下水的,现在殿下如此礼待,悝实在是心中愧疚难安啊!” “韩子这话就是说错了,并非是韩子将我拉下水的,是我将韩子拉下水的,不过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般做的,因为我总觉得,上林苑才是韩子的大秦,才是大秦的大秦!” 这句话林玧琰说的虽然是十分拗口,但是韩悝却是知晓其中意思的,当下点了点头便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道:“殿下此番回宛城应该没什么差错,如今朝堂有公子信顾及着,宗府有莒老将军应对着,只要殿下谨慎行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对韩悝说道:“今日刚从铸造坊归来,那边大致样子已经是出来了,至于细节就交给了铸造坊司署箔锡,我已经嘱咐他了,韩子需要什么尽管向他开口必然不会懈怠……只是韩子,打算就是在这尚书府度过正月了么?” 闻言,韩悝提过放在火盆里的茶炉,对林玧琰道:“悝本是心性凉薄之人,追求功名利禄,自然是打算以国事为重。” “韩子没有娶妻?!”林玧琰也是颇为好奇,看韩悝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多三十了,这对十五六岁就可以娶妻生子的时代来说,没有娶妻就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韩悝倒过一杯茶水,然后推到林玧琰的面前,道:“悝十八岁便是在卫国老家娶妻了,也育有一子,但悝……为搏一个出身,便是离家十余载求取功名,每岁年末便是差人送些钱粮回卫国老家,再得知父母安在、妻儿平安便是心中了无牵挂了。” 林玧琰接过茶水,只觉得有一点烫,当下晃荡了两下,也就没有端起来:“韩子也算是在大秦落脚了,为何不派人将父母妻儿接过来,想来也是必定照顾好的。” 韩悝笑着回道:“悝已经是以身犯险,为何要祸及家人?” 闻言,林玧琰瞬间便是懂了,如今上林苑看似是百废俱兴,但是其主导者似尚书令韩悝、再如林玧琰自己,都是感觉如履薄冰,冰层下面正是那些如同巨鲨的老氏族,正在虎视眈眈着,如今有秦伯、有莒劢这些人支持着,但是要陡生变故,相信一定会是引起灾祸的,比如当年前国相汯衽佄的旧事。 而林玧琰和韩悝首当其冲,必然是逃不了老氏族的攻讦,其中,林玧琰自己毕竟是有着秦王室公子的身份,但是韩悝却是孑然一人而已,一旦老氏族发难,韩悝保住自己都难,更惶恐是家人了。 因此将家人安置在卫国老家,虽然是清贫了一点,但好歹性命无虞,这便是够了。 想到这儿,林玧琰也是道:“韩子,我也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乃是【富贵险中求】,所以,要是想走到韩子心中富贵那一步,恐怕是要一路披荆斩棘而道路艰辛……但吾愿与君同往!” 闻言,韩悝也是视线凝在了林玧琰的脸上,举了举茶水的杯盏,道:“与君同行,慨而慷之!” 韩悝让冯辞带人捧上一个大匣子,道:“殿下,大秦文字混乱,须统一官方文字,方能够统一大秦文字。” “嗯!”林玧琰点点头,这个弊端他也是知道很久了。 韩悝推过大匣子说道:“不得不说殿下的纸笔甚是好用,这段时间悝根据大秦本土和中原诸国,确定了大秦的常用字一千五百余字。” “哦?”林玧琰结果匣子,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纸,看了一眼,果然是去韩悝所说,当下林玧琰便是道:“便将韩子这番立言称呼为《说文解字》吧!” 韩悝点点头:“殿下这取名字的……真令韩悝钦佩!” 第三十二章 进宫 正月初八,林玧琰便是回到了宛城,因为逼近年关,所以宛城内的商贩气息也就浓郁的起来,从上林苑一路归来,小长安聚、南筮聚都设置了关卡,不知道是因为防止年关前后宛城人流拥挤暴动,还或者是南境的战乱消息已经传到了宛城。 不过进入宛城之后,林玧琰便是发现,任凭外界再怎么流言蜚语,宛城内也是年味气息越发浓郁,毕竟宛城可是连中原强雄之一的晋韩氏都没有打下来,可见其坚固,至于远在邓国的红巾军,则无需他们烦心的了。 温向衡和淳于启已经是先行回公子琰府邸收拾好了,林玧琰一回到府上,便是将韩悝著作的《说文解字》拿给温向衡,吩咐道:“将这份《说文解字》逐渐按照首字笔画多少排序,再送往城东十里处的山竹村,那里有造纸厂和印刷厂,让管事的孔宣抓紧刻制活泥字,排版印刷。” 闻言,温向衡虽是不明刻制活泥字和排版印刷究竟是什么,但也是猜到了一个梗概,再者这些事他不需要负责,只需将这些竹简归置好,送往山竹村交给孔宣便是可以了。 接着林玧琰问道:“府中还有什么事么?” 温向衡递出一张纸,回道:“已经逼近年关,需要备一份年礼,这是衡草拟的一份名单,殿下看是否合适……” 林玧琰接过纸,扫了一眼,这上面前前后后有近百个名字,其后要送的东西也是不同,有贵重的也有轻的,道:“温卿,这些便是不用了,二王兄,直接备一份年礼给他本人就行,莒老家伙,就备上林苑带回来的棘阳干货与野物吧,至于宫中的,得给我母亲姜氏备上一点有心意的东西,贵重不贵重勿要考虑,至于君父,他都是富有大秦四境了,还差什么,简单点送上林苑的几副平民劳作画便是行了,就用这纸……其他人便是勿要铺张浪费了!” 闻言,温向衡也是点了点头,随即朝着林玧琰应了一声,他虽然觉得有些出入,但是想起来自己殿下的性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林玧琰又道:“对了,给我写一封请求明日入宫的书简,我也是好久没有看见母亲姜氏以及那些兄弟们了,也是有些想念的紧!” 秦王宫的大门所在的地方,在王宫南部,其中距离秦伯嫔妃所居住的后宫,中间还有几条常常的甬道,设置了几处关卡,都有宫卫在看守着。 林玧琰轻车熟路,经过甬道和羽林卫,便是来到了自己母亲姜氏所在的宫殿【紫叶苑】。 守门的似乎是换了新人,但是看到了林玧琰走过来,也是朝内通传道:“夫人,殿下过来了……” 林玧琰进了紫叶苑,便是有宫女围上来,林玧琰小时候别看是公子,但是宫内对公子管理严格,安排在身边服侍的只有侍监,没有宫女,目的便是为了维护秦王室血统的纯正,宫外的老氏族一般大多数也是这般,所以很容易养成了比较怪癖的“男宠”之风。 林玧琰也是这般,所以以前都是借着看完母亲的缘故来后宫内看看宫女,就是来平衡一下心理,生怕有一个好歹还憋出来某些不好的东西来,但是现在,看过去,这些往日里的熟面孔随着宫墙内的花草一年又一年的花开花落,逐渐珠黄人老了。 母亲姜氏的姑姑陌氏一看林玧琰进了紫叶苑,顿时笑着说道:“殿下,夫人昨晚就知道了殿下要来,高兴地一整晚也没有睡踏实呢!” 林玧琰也是问道:“陌姑姑,我母亲最近一段时间可好?” 陌姑姑应道:“好着呢,好着呢……数日前君上下旨,进了夫人的【良媛】,月例、规制什么的都比往常多了不少,殿下看,这紫叶苑也是并了周围两间大屋子,也来了不少服侍的下人。” “良媛……”这个品阶在宫中比不上后妃,但已经是嫔阶了,位置还不低,看来最近自己这些事已经让君父有了赏赐的心思,不过碍于老氏族,这份赏赐就落到了母亲姜氏的身上。 “夫人,夫人殿下已经来了。” 内苑,几位宫女扶着林玧琰的母亲,良媛姜氏出来,姜氏出了门看到了林玧琰,笑道:“琰儿,你过来了。” 林玧琰上前行礼道:“孩儿见过母亲。” “你这孩子,出了阁还变得规矩起来了,你小时候来可没跪过!”良媛姜氏嗔怒道。 良媛姜氏扶起来了林玧琰,然后对陌姑姑道:“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让人抬上来,琰儿,你快点随娘进屋,外面冷。”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随母亲良媛姜氏进了内屋。 林玧琰母亲良媛姜氏准备的饭菜可着实不少,一般这个时候,姜氏都会提前一天准备好食材,然后一大早就会起来坐一些食材。 话说,林玧琰一吃到姜氏做的菜,便是尝出来了与众不同的味道,这是因为姜氏做菜的食材。 姜氏所在的氏族亦是老氏族,不过居住在大秦西南境的竹山老氏族,与大秦老牌的氏族不同,这竹山姜氏乃是庸国迁过来的氏族。 说起庸国,姬周武王会同巴师八国,共同伐纣,战于牧野,而庸国位居八国之首。而后分封诸侯之后,有“唯庸人善战,秦楚不敌也”的说法,后来,庸国趁楚国灾荒,起兵东进,不料反被楚王联合西部的巴国、秦国所打败,大半国土被楚、秦、巴三国瓜分,现在这庸国已经是退居以上庸为中心的巴山中,庸人也就成了山岳之民。 而这姜氏一族原本就是庸人,后来庸国退守一隅,姜氏一族便是投了大秦,而林玧琰的母亲便是姜氏之女。 庸人饭食喜好用山中野料,林玧琰母亲姜氏虽然是深居宫中,但是时不时的母族会差人送一些来宫内,吃到这大秦并不常见的母族家常菜,林玧琰自然是印象深刻。 待吃了一会后,姜氏才笑着摸了摸林玧琰的衣袖问道:“前些日子,母族送过来消息,说是你在外面行为乖张,惹怒了不少老氏族?” 林玧琰面色一顿,他实在是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可还是传到了母亲的耳中。 姜氏看到自己的儿子面色有异,也是笑道:“母族告诉我,也并非是存着心让我来好好地教训你,是关心呢!” “儿子明白!”林玧琰点了点头,虽说明知道姜族是不可能帮着老氏族对付自家人的,但毕竟是根基浅薄的外来氏族,很容易就受到了老氏族的操控。 “不说这些事了……听你君父说,你现在治理棘阳?”姜氏见到林玧琰这个儿子时间甚少,自然是有的没的,但凡是听到的,都会问一句。 林玧琰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会来过:“君父来过?” 早知道,秦伯已经是年近半百,因为长年累月的秦王宫政事忙碌,早已经是头发斑白,这后宫之内已经是多少年没有见过新人了。 公子林玧智今年是十二岁,最小的公子,便是意味着秦伯步入四十岁后就很少进入后宫了。 姜氏回答道:“总之你君父夸你,你听了也不要自满!” “孩儿哪里会是那样的人!”林玧琰也是嘟囔着嘴反问道。 姜氏笑了笑林玧琰果然是没有长大的孩子,然后便是吩咐道:“陌姑姑,你将炉子上煨的灵芝汤端过来。” “喏。”陌姑姑也是转回身,带着几个宫女去厨房了。 听母亲姜氏说起来灵芝汤,林玧琰也是皱起了眉头,那种记忆犹新的苦涩味道顿时一下子刺痛了记忆:“母亲,孩儿已经吃饱了!” “那灵芝可是好东西,也就是母族送过来想要给我调理一下身体……吃饱了也喝一点汤,没事的。”姜氏也是劝道。 其实林玧琰想是提醒,灵芝汤和饭食一起吃,作用不大,但是也想到了自己待在宫内的时间有限,瞧着母亲一脸关切的样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抿了一口灵芝汤,林玧琰五官已经是挤到了一起,这苦味……绝对是年份不小了! “你这孩子……”姜氏说着便是递给了林玧琰一块丝帛,然后试探性的问道:“琰儿,你出宫也有大半年了,可看上了那户人家的女子?为娘也可差人给你说亲,实在不行……可以托句夫人说一声也行啊,她上次过来还说你年岁已经可以娶亲了,倒是提醒了为娘。” “句夫人?”林玧琰皱起了眉头,王宫之内,这句夫人可是独一无二,原因便是,他是二王兄林玧信的母妃,想如今朝堂上【信党】对【仁党】的打压,林玧琰便是知道,后宫之内,这位句夫人的风头可能已经是压过了秦后。 一想到这儿,林玧琰不禁提醒母亲姜氏道:“母亲,句夫人与秦后多有矛盾,母亲还是远离一些为好……” “明白的,明白的,平日里这宫内我也不怎么走动,难不成,句夫人要进门,我还闭上门不成……” 说到一半,姜氏才想起来了正题是什么,当下嗔怒道:“你这孩子,谈起你的婚事推三阻四,你看看,除了你五王兄落下了病根外不能出门,余下你四个王兄哪个没成家立室?” “母亲,我年岁也比他们小了不少行不……” “都是出阁的公子,年岁能小到哪里去!”姜氏说了一声便是吩咐道:“将我床头的那些画像拿过来。” 不多时,便是有宫女捧过来一些丝帛,姜氏交给了林玧琰,道:“这里都是宛城的大户人家,为娘替你看过了,模样都挺不错,家世也算好的,你仔细看看,挑中了哪一个告诉为娘。” 林玧琰看着自己母亲煞有其事的拿过来这些丝帛画,看来也是用了心,不好直接拒绝,当下便是拿起来了丝帛画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姜氏也是在林玧琰看画像的时候,介绍道:“这是宛城邓氏的女儿,模样甚是可爱,人也不错。” 林玧琰看着画像,心里头奔过一万头【草I泥l马】,就这丝帛画上的几笔勾勒,便是让母亲觉得模样甚是可爱、人也不错? 这画质、这像素也是没谁了! 林玧琰看了看,便是想起来了借口:“母亲,邓氏的女儿皇儿也听过,不过据说小时候得过麻风,现在脸上还没好呢!” 一听到麻风,姜氏吓得花容失色,问道:“当真如此?” “儿子骗你做什么!”林玧琰语气丝毫听不出来有假。 “患过了麻风,绝不能要!”姜氏看了看,随即又指了一张丝帛画道:“这是淯阳禾丰氏的族女,会楚舞,怎么样,看上了不?” “禾丰氏……”林玧琰想了想,觉得有些耳熟,一想原来是淯阳的禾丰氏,说来,上林苑新建,便是在这位淯阳禾丰氏的手里拿过来不少的田地,也是因为禾丰氏也是因为底子不干净才会被林玧琰摆了一道的。 “母亲,这禾丰氏与淯水水匪有勾结,孩儿这一次前往棘阳治理,便是与这禾丰氏打过交道。” “水匪?!”听到这个字眼,姜氏也是睁大了眼睛,攥起来了拳头捂着胸口道:“没有想到这禾丰氏这么为非作歹,居然敢勾结水匪!” 听着母亲也是生气了,林玧琰也是顺水推舟,将面前的丝帛画退回给了母亲,道:“母亲,你身居内宫,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连人家面都没有见过,还不是凭借人说的想象,这些人不用看了!” 闻言,姜氏看着自己的而已,想了想方才说的话,的确是没有错,这些宫外的【月娘】怎么这么不靠谱! 见儿子已经是没有性质谈及婚事,也的确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姜氏便是让陌姑姑让丝帛画收了起来。 姜氏也是继续让林玧琰多吃吃饭菜,即便是林玧琰已经是吃了很多,但是依着姜氏作为母亲许久不见儿子的心思,哪里会嫌儿子吃的多。 这不,林玧琰便是吃的过多,说想要出门走走,姜氏也是应允了。 看着这一大桌子的菜,有的干脆就没动过筷子,姜氏终归不是浪费的主,便是招过来陌姑姑和其他服侍的下人一同吃饭。 许是姜氏平时对待下人和颜悦色惯了,众人也没有拒绝。 陌姑姑作为姜氏的陪嫁,自然是坐在了最靠近姜氏的位置。听着姜氏满心幽怀的喃喃道“这孩子……”的时候,也是提醒道:“夫人,欲要为殿下说亲,为何要信他人,找的都是让殿下不满意的非良之人,还不如直接找母族呢,族内的也知根知底一些……” 闻言,姜氏面色一喜,柔声说道:“陌姑姑你还真是提醒了我……” 林玧琰也只是在紫叶苑走动了一会,进来屋,见其他人也是吃上了,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母亲心善,自己也并非是讲究那些俗礼之人。 姜氏将林玧琰拉到了内屋来说话:“方才我想过来了,姜族有不少年岁与你相仿的女子,不如为娘托母族为你说亲,一来结了为娘看到你成家立室的心愿,而来,母族也愿意更多亲近你一些,你看如何。” 闻言,林玧琰知道母亲关心则乱,也是没有直接拒绝,想着日子还长着呢,说通母亲也并非是一件难事,最不济,战事将起,还怕找不到借口推脱,便是答应下来了。 姜氏瞧着儿子答应了下来,也是满心欢喜,便是从床头的箱子内拿出来一个斗大的玲珑宝箱,打了开来道:“这些是为娘这些年给你攒下的积蓄,上次你居然还将几个弟弟的月例拿走了,要不是稷儿来我这多吃了几顿饭,为娘还不知晓呢!” 林玧琰瞧过去,玲珑宝箱内尽是黄金白金(银子)珠玉之物,这里有的是宫内的赏赐,也有的是母亲的陪嫁。 林玧琰道:“不用母亲,儿子现在可是治理上林苑,吃穿花销绝对够了!” 听着儿子这坚决不要的语气,姜氏也说:“你啊,看来真要给你说门亲事,好好管着你。” 林玧琰还能说什么,只能报之一笑。 第三十三章 秦王宫朝宴 正月十五,秦王宫内。 秦伯召集了诸位在宛城的儿子,便是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以及林玧琰。 至于其余的赢三子公子渊则是在晋韩氏南侵以后常年驻守在大秦北疆,不曾返回过宛城。赢四子公子诚前往晋国为质。赢五子公子行则是因为战争旧疾常年闭府不出修养,因此六位成年的公子只有堪堪三位到了宣政殿。 至于未出阁的公子,书都没有读好,秦王宫自是不会让他们进大殿的。 除了几位公子,便是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司空明子夫,太史夏无怯了,这几位位列四卿,无疑是秦伯的肱骨之臣。 这场朝宴便是秦伯为了酬谢四卿所作的,至于其他朝臣的朝宴,还要等到十六日才在这秦王宫大殿内设下。 因为今日并非是旬朝议事,而且目前的朝堂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长公子林玧仁知道自己此时已经争不过老二,这个时候也并非是争斗的时宜,故此谨慎小心,至于公子信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吃相太难看,倒是没有在这个君父眼中应该和和睦睦的时刻追着长公子穷追猛打。 一上秦王宫大殿便是一副两相无事的局面。 不过,长公子明显是受到了冷落,毕竟今日的朝堂没有任何外臣在,林玧仁想要找个人说话都难。 似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司空明子夫、太史夏无怯,都是可以避开诸位公子的人,剩下的两个王弟,公子信自是不必说了,老六林玧琰也是没有将他这个王长兄放在眼里,从入宫门到现在,并没有说一句话。 这让长公子林玧仁如何不尴尬,这朝宴也并没有歌舞,只能够让自己自饮自酌。 倒是公子信与林玧琰相谈甚欢:“六弟,上林苑一事如何?” “百废俱兴,不过铸造坊工匠一事,多谢二王兄了!”林玧琰答谢道。 “兄弟之间,谈何谢字!”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公子林玧仁就在旁边,公子信总是有意无意的表现出现“兄恭弟敬”的局面。 林玧琰自然是不避讳,毕竟上林苑一事,其中少不了这位二王兄的帮衬,也说一句实话,即便是没有上次旬朝长公子放给了宗府消息此事恶心到了林玧琰,似长公子心胸谋略,难以比的上二王兄公子信,至于其他的,要想凭借一个“长公子”的头衔爬上那个位置,恐怕是痴人说梦, 秦伯坐在上位,大秦的王宫只有最南部才是秦伯的政事处理地,大殿一殿多用,旁边还有几座副殿,不过那只是备用而已。 桌案上的美食已经是吸引不了秦伯了,不过秦伯还是举了举酒爵,对下面众人说道:“与诸同饮一爵!” 一饮而尽,秦伯也是对臣下说道:“今日召卿等前来,一为年关朝宴,二来也是为一事,召诸卿各抒己见。” 言语刚落下,一边伺候的高锦便是捧着王案将几封帛书送到了几位内朝之臣以及诸位公子的面前。 秦伯开口说道:“此乃上林苑尚书令韩悝所写的两篇策论,尽地力之教与平籴法,两者皆是与农事有关,孤看着甚好,诸卿觉得呢?” 众人看地仔细的时候,公子信扫了一眼,便是将视线看向了林玧琰,发现了后者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公子信也是笑着问道:“怎么,六弟与那韩悝共事,这两篇策论韩悝没有给六弟看么?” 听见问话,林玧琰抬起头来回道:“王兄,韩子与六弟分管上林苑文武两事,本就不交界,这策论乃是韩子治理上林苑的,我为何要过问?” “这倒也是……”公子信笑笑,随即视线落到了帛书上的韩悝策论,道:“这韩子,的确是有些门道,我瞧着这尽地力之教写的非常好!” 林玧琰点点头,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天马行空,不似韩子这般务实,直接符合现在的大秦国情。 比如说林玧琰提出来所谓的“公田”制度,现在已经出现了漏洞,即私人开垦的土地怎么算。 韩悝对此也是做了弥补,才逐渐完善。 但林玧琰看了韩悝的“尽地力之教”,务尽详实,几乎所有的方面弊端都考虑到了,也写出来了对策,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百里槐也是赞叹道:“韩悝此策,前景甚是可观!” 沈案问道:“韩悝出自何门何派,此等论调绝非是一个晋魏氏小吏所作。” 秦伯笑道:“韩卿与上大夫罗卿同出上蔡学宫,后楚国东迁,上蔡距离楚都寿春近,被被楚所并,韩卿便是去了齐国的稷下学宫许年,后求学于清溪鬼谷。” 明子夫也是道:“韩悝此策,可以上林苑推行,以观后效。” “下臣附议。”太史夏无怯道。 “附议。”司寇沈案也是认同。 百里槐也是点了点头:“臣附议!” “善!” 秦伯也是点头道,明显是观韩悝此策可行,现在询问四卿的意见,也是想看看众卿怎么说。 “既然诸卿无异议,便是令韩卿在上林苑推行此二法,以观后效。” “明卿。”秦伯叫道。 随即明子夫应道:“在。” “着手一些良种送入上林苑。”秦伯吩咐道。 “喏!”明子夫应道。 秦伯这才道:“今日是正月初十,年关诸事已毕,孤已经派送了一些实用之物给予各朝中大臣。” “多谢君上!”百里槐作为司徒,百官之首,自然是代众位朝臣答谢秦伯。 “既然是朝宴,默言也不好,百里司徒,此番便是你来抛出一个议题,如何?”秦伯问道。 百里槐点点头,然后道:“虽然是时近年关,但有些事却是不得不说,君上,南境为议,诸位看怎么样?” 秦伯蹙眉道:“司徒,邓国如何?” 百里槐沉声应道:“回陛君上,邓国,目前据守都邑襄城,余者国土皆被荆国红巾军所占!” “邓国四十万人,居然沦落到此?!”司寇沈案也是惊诧。 百里槐道:“臣已经令南筮聚城令勒守要道,防止此消息传到宛城,一是防止国人恐慌,二是防止被晋韩氏知晓。” “嗯,”秦伯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诸卿可有良策解此患。” 太史夏无怯心直口快道:“君上,敌寇压境,非出兵不可!” “出兵……”说实话,秦伯觉得这是下下策,但要是不出兵的话,这件事根本无法解决。 想了想,秦伯也是赞同出兵,但是从何出兵?又是何人为将? 晋韩氏虎视眈眈,北境边军南阳军,方城军万万不可调动,各地守军又是老氏族垄断,毫无作战力可言。 秦伯能够想到的便是宛城卫军和宫卫了,但是二者统不过万余之数,且宛城卫军中公子信所节制的城防营已经是被老氏族虫蛀蚀了,只剩下盛侬的巡防营可用。 “明年春上,便是与宗府接洽,训练新军入军,并让王城卫军上将军盛侬着手巡防营训军,且,公子信!” 秦伯的重音让林玧琰感觉到旁边的二王兄身形一滞,随即便是看见二王兄应道:“君父,儿臣在!” 秦伯语气冷冰冰地道:“城防营训军一事不可懈怠!” 其中隐含的威胁意思,公子信怎么会听不出,当下应道:“儿臣当以边军标准训练城防营!” 秦伯的面色这才缓和,说实话,当初老二敢带着三儿子,仅仅携带着两人的宗卫和门客,就能烧了晋韩氏的八万军队粮仓,秦伯认为老二也算是个将才,才将城防营交给他节制。 却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城防营已经成了老二收买老氏族的工具,变得漏洞百出! “司徒,明年春上得派人到各地督促农耕,务必秋收能够收上足够的田税,充作军粮。”秦伯道。 已经是明确了出兵的战略,百里槐自然是应下来了。 之后,秦伯不言,秦王宫的朝宴也是被“邓国仅据守襄城”这则消息笼罩阴云。 山珍海味的朝宴也是索然无味,无丝竹之乐助兴,仅仅是半个时辰之后,秦伯便是遣散了众人。 一出宫门,公子信就是因为先前朝堂上秦伯的敲打而面色阴郁,瞧着周围只剩下林玧琰一人的时候,公子信也是开口问道:“玧琰,你说说,为兄应该怎么办?!” “王兄,邓国的消息已经是在南境传得沸沸扬扬,这大秦终究是我们林氏的大秦,对于老氏族来说,林氏没有了,还可以换过一个主子罢了……”林玧琰低声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闻言,公子信错愕的看向了林玧琰,缓缓开口道:“玧琰,为兄现在是知道了,为何你会对棘阳老氏族如此的……赶尽杀绝……” 随后,公子信道:“玧琰,为兄知道了你的意思了,不过城防营老氏族已经是根深蒂固了,为兄还是写一封书简给三弟玧渊,请调一些边军人马充作城防营士卒。” 林玧琰点点头,二王兄字里行间已经是非常明了了,不想再过于得罪老氏族,只能采用这种比较中庸的方式。 至于这些,林玧琰无法多说什么,二王兄心思过人,自有自己的考量,即便是他说出来本质,也很难动摇二王兄认定的事情。 当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第三十四章 印刷成册 年关已过,宛城虽然是卡住了小长安聚的南境客商,不过朝廷已经派人接管了南境的货物,贩在宛城集市中。 再者,如今的大秦多是小农经济,如果并非是特别需要,一般不会拿出米粮兑换其他的东西。 平民百姓是这样,人口聚居的老氏族亦是这样,谁知道明年的收成是怎么样,会不会缺粮。 秦王宫朝宴过后,林玧琰也是彻底闲了下来,没事的林玧琰便是坐在了书房里,开始用炭笔绘制各种各样的图案,这些多是春上上林苑急需的用具,得赶紧画出来,让铸造坊在冬季打造出来。 林玧琰返回宛城不久,随着尚书府的落成,铸造坊也是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建造着,百工坊与铸造坊也是经过了初期的合并。 那马骏虽是不善言辞,但甚是慧颖,尤善于机巧,到达铸造坊以后,便是针对了林玧琰设计的龙骨水车进行了优化。 林玧琰接到了消息,才意识到,这百工坊的大匠的确是都是人才。 正月下旬,韩悝已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过来,向林玧琰说了上林苑的一些事,附带着上林苑特产的一些干货。 唐河与淯水已经拦河建桥了,地基用水泥和铜铁铸成的,毫无疑问,唐河和淯水这两条并非大水道的河流,依照上林苑目前的人力物力毫无问题。 再者也简要说了蒙学一事,无非是觉得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并不能做多少事,不如教他们读书识字为好,总归以后是需要各种府吏的。 另外就是有关铸造坊的消息,自从百工坊将一批重要工匠补入铸造坊之后,各项建设基本取得了肉眼可观的发展。 那马骏甚是了不得,擅长机巧,林玧琰设计的【神臂弩】,其稍稍参悟之后,便是联合陆丰研究出来了实际可行可射四百余步的神臂弩,其中虽然有林玧琰的思路,但是实际上造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隔温河泥”、“聚火构造”和“风箱”的结合,直接让铸造坊掌握了【十二锻】的铸造技艺,马骏、陆丰已经着手将几样铸造坊掌握的技术更好的利用在一起,冲击【十五锻】铸造技艺。 至于另外一个好消息,则是让林玧琰欣喜若狂了,林玧琰隐隐约约记得南阳郡的地下埋藏着丰富的油田,因此林玧琰也是对韩悝交代了有关石油的些许特征。 谁知道得来不得功夫,就是在中阳山的那条运粮峡谷,泌水上游的一条支流上,出现了“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的特殊产物,至于可燃性倒是没有实验,不过也算是有了石油的眉目了。 “殿下,孔宣来了。”淳于启进了书房汇报道。 “让他过来。”林玧琰猜测应该是印刷《说文解字》有了眉目了。 不多时,孔宣便是进了林玧琰的书房,一见面,孔宣又是说了起来:“殿下,殿下,孔宣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林玧琰站起身来,直奔主题道:“可是《说文解字》有了眉目?!” “殿下的吩咐,孔宣岂能不尽心?!这几日紧赶着印了一些出来,不知道符不符合殿下的心意,今日便是拿了一些过来。” 孔宣说完,便是解下了背着的包袱,打开来从里面抽出来一本书册,递给了林玧琰。 林玧琰一入手,便是眼前一亮,这纸质的手感,的确是要比半年前好过太多了,且外观还不错,看上去倒是符合林玧琰的要求。 一打开来,林玧琰便是可以发现,里面的字体只有指甲盖大小,看上去倒是着做的十分精美,且用麻线订了册。 “孔宣,做得不错!”林玧琰夸赞了一句。 孔宣也是在宫外待久了,不过毕竟是打小服侍林玧琰的,内心中对于主子的夸赞还是极为受用的。 “这一本《说文解字》造价几何?” 话是林玧琰问的。 孔宣算了算:“造纸有五道工序,大概有十几个人,一天造出来的纸张有数千张,能够造出来近百本,印刷倒是没用多少人,不过油墨费了不少的钱粮,大概百本《说文解字》费了一石粮食!” 林玧琰点了点头,也就是一本《说文解字》的成本价大概是一升米。 “孔宣。”林玧琰叫孔宣。 “殿下,”孔宣应道。 “今日去寻宛城一个铺口好的店面,今日便是将印出来的《说文解字》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暂时每本定价一斗米!” 一斗米?那可是十二升米啊!(宛城并没用林玧琰定的十进制) “殿下,会有人买么?”孔宣也是疑惑了,他当初被林玧琰派出宫就知道,殿下要研制这造纸术和印刷术就是为了赚钱的,但是如今却是不确定这东西能不能出售了。 “这纸张白如雪,油墨字也是清晰,总比发了黄或者黑了的竹简好看吧,再者,一封竹简需要多少粮食?上面才能刻多少字?”林玧琰反问道。 经林玧琰提点,孔宣也是立刻明悟,当下点了点头道:“孔宣这就替殿下寻一个铺面去!”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机想起了什么,对孔宣道:“对了,找到铺面的时候,再送几份书简去王宫外的司署,并言明《说文解字》贩卖的任何消息……你现在已经脱离了宫籍,怕是见到管事的不方便,便是拿着我的腰牌去找人吧!” “喏!”孔宣也是应道,便是从林玧琰的手里接过来了腰牌。 说完了正经的事,林玧琰也是问孔宣:“孔宣,你出宫已经有三四年了吧?” 孔宣点了点头:“再过几个月,就有四年了。” “养个孩子吧,如今荒年养不活孩子的家人不少,不如过继到你膝下一个,老的时候还能有个依靠,怎么样?” 闻言,孔宣也是深深感动,没有想到殿下居然如此关心自己,不过孔宣还是道:“殿下变了好多……” “哦……有么?”林玧琰反问道。 孔宣笑着回忆道:“殿下小的时候,可是洒脱的很,也没见过会问这些事的。” 林玧琰这才知道孔宣说的是什么,“孔宣,你出宫也是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刚出来就没有发现大秦是很……在宫中想不到的么?” 孔宣回道:“王宫毕竟是王室居住的地方,好过这外面也是正常的。” 孔宣的这番话让林玧琰摇了摇头,道:“不正常,未出宫之前,我想过王宫外面是什么样子,但是一出来才发现,即便是曾经晋韩氏打到宛城城下,也不该是这种残破的样子!” 林玧琰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孔宣当年出宫时候看到外界的恐慌,不过是出身在了贫苦人家,对这些事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当初出宫,不过以为又是陷入了宫外的贫苦泥潭之中的畏惧罢了。 不过,当孔宣抬起头看到殿下眸子的时候,却是似乎看到了不同的东西,同是一般人的琥珀色眸子,却是让人感受到了炙热。 殿下,终究不是小时候了…… 孔宣在心中幽幽叹道,许多年前的宫内,这位殿下可是顽劣地紧,但是如今,却是越发有了一种上位者的样子,却是让孔宣生不出任何距离感来。 …… 傍晚时分的宣政殿,虽然已经是年关过后,但是秦伯并没有早早地开始冬日闲散生活,依旧坐在秦王宫大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运转着大秦的中枢。 “君上,宫外司署府衙,送过来一件新奇玩意儿……”高锦捧过来一册书说道。 秦伯没有抬头问道:“什么玩意?” 高锦将书递给了秦伯,道:“方才,曾经的宫人孔宣送到司署府衙几本这样的东西,说是书,不过既不是帛书,也不是竹简,新奇的很。” 秦伯接过书册,看了一眼,便是放下了手中披阅的笔,道:“说文解字?” 高锦笑道:“君上,正是,这本说文解字乃是上林苑韩悝所编纂的,是针对大秦境内的文字混乱,确定了大秦的通用字,也借调了四卿府中的门客也有出力。” “君上可还记得上次拿到宫里的【纸】?”高锦问道,随即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奇怪,这孔宣离开了王宫,便是去了宛城东的竹山邑,就是在那里,孔宣研制出来了这纸。” 秦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见到的纸,没有想到这比丝帛和竹简都要便宜轻便不少的纸竟然是出自曾经的宫人之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锦说了一句:“还真是巧呢,君上,这孔宣正是以前公子琰殿下的宫人,此番进司署府衙,也是拿的公子琰的腰牌……” 秦伯闻言,笑而不语,便是摊开了这《说文解字》内册,道:“这字写的不错,虽说毫无灵气可言,但端正,极易让人辨认。” 随即秦伯闭上了书册道:“高锦,给孤的尚书令韩卿嘉奖,一应赏赐送过去,算是酬谢了他的这般教化苦心。” 高锦却是道:“君上,此书虽是尚书令大人编纂的,但是主持抄写发行的却是另有他人。” “是公子琰殿下!” “孤六子?!”闻言,秦伯扬起笑意道:“孤六子的性格我岂会不了解,或许其他的能够做好,但是书本一事,他根本不想沾边的!” “高锦岂敢欺骗君上,内侍监已经查过来了,孔宣研制纸的几年里,一直是六殿下拿着自己和……其他几位未出阁公子的月例资助孔宣的,且这一次,公子琰已经让孔宣盘下了宛城市的一间门铺,售卖这《说文解字》、纸和毛笔等物……” “居然还有这等事……”秦伯磨砂这手中的板戒,思虑片刻便是道:“既然孤六子将孔宣推了出来,便是不想出人耳目,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 随后秦伯拿起来了笔,欲继续披阅的时候,看着高锦说道:“孤看那纸笔甚是不错,《说文解字》也是符合朝廷规制,高锦,你派人拿回来一些,纸笔留用宫中,至于《说文解字》,便是送给各司署府衙要职中,每人一本吧,孤看他们所写的书简,也是觉得多字怪癖难认,不如趁此机会规范大秦用字。” 高锦俯身赔笑道:“君上高见。” 第三十五章 宛城书肆 宛城书肆?! 宛城内并没有面向众人的高等学府,秦王宫内子息学宫非王侯将相子嗣难以进入,至于大秦大儒谷梁丘为山长的南阳书院则是在宛城南郊。 所以这宛城书肆的铺面也并非是在市肆集中之中,孔宣格外用心挑选了一间面向宛城主道的店面。 市肆之中岂有读书人?! 这也是孔宣接触造纸术、印刷术后出现的观点,虽然有失偏颇,不过倒也符合目前大秦的国情。 挂上了一个刻着“宛城书肆”的木牌,敲了几下竹筒,便是意味着宛城书肆开门了! 孔宣新招了两个机灵的下人,便是将从山竹邑运来的《说文解字》书册、纸笔等物摆好了。 不过如同孔宣所想的一样,不招呼,这宛城书肆根本就是门可罗雀! 但是招呼,孔宣也是知道自己卖的乃是圣贤书,叫卖和那些市井之徒又有何区别?! 因此,刚开张的一上午,近两个时辰,除了过往的行人注意到了新开了一家书肆,但却是没有一人进来看书。 毕竟,大多数的大秦国人认知里,依旧是礼不下庶人,不是大富大贵的老氏族出身,还想学书认字? 简直是痴人说梦! 孔宣也是被消磨了耐心,两个伙计是做活计的好手,书架已经是抹了一遍又一遍,地也是脱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迟迟没有人来! 就当孔宣挥挥手让两个伙计要歇歇的时候,书肆外的大道便是响起来了嘈杂之音。 “看他们穿着蓝锻服,应该是秦王宫里的人吧,怎么会出宫呢,而且人数还不少?” “估计是因为过了年关开市了,所以才派出来宫人采买一些东西吧……” “这是废话,王宫里用的吃的传的何需要自己出宫买,都是内府自己产的呢,往年的时候你可见过王宫派出来这么多人?” “怪啊,你们看,这些宫人后面还拉着车子呢!看前面马匹的吃力,这车子上面绝对份量不轻。” “你这么一说,我也是好奇了,这大车上应该是粮食,宫人应该是采买东西,必然不是内府能够产过来的东西,不过这么大车子的粮食,要换的东西必定是不便宜!” “走,看看去,今日是大雪,索然也无事,不如看看热闹去!” “嗯,同去看看,宫里要买什么东西,即使我等买不起,也可一饱眼福,增长见识啊!” 于是,数十道宫人并排的队伍,后面还拉着满当当的一辆大车,吸引了不少的闲散之人跟过去看热闹。 孔宣自然是被动静引出了门,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列宫人队伍是朝着宛城书肆直接迎面走过来的,而来领头的还是孔宣的老相识。 王宫内的常侍监,仅次于秦伯亲信大侍监高锦的二号人物! 不管这支宫人队伍是不是朝着宛城书肆来的,有常侍监在,孔宣便是不得不在前去打声招呼。 “孔宣见过常侍监!” 常侍监生的慈眉善目,看到了孔宣这般行礼也是笑着扶起来了孔宣,柔声回道:“孔宣,你既然离开了王宫,就不必和咱家这般虚礼,毕竟这也不是宫内……” 孔宣回道:“旧时宫内常侍监多般照顾,孔宣没齿难忘!” 常侍监点了点头笑道:“好,好,孔宣,你是一个记恩的好孩子,听大侍监说,这宛城书肆现在是你管理的?” 孔宣惊喜的问道:“常侍监今天是为了书肆来的?” 常侍监笑着回道:“这是当然,你这小小的书肆已经是惊动了君上,所以才是派咱家来收些东西。” 闻言,孔宣惊恐状立刻跪倒在地上,道:“多谢君上,多谢常侍监……” “起来吧起来吧,看看你慌张成什么样子,咱家是捧你生意来了,不知道的还认为咱家是来吃人的,你领着咱家进去书肆里面看看去……” “是,”孔宣站起来了身子,便是领着常侍监进了书肆内部。 刚要跨进门,常侍监扫了扫周围吩咐道:“几个宫人跟咱家进去就好,剩下的留在屋子外看着东西,不许其他人进来。” “喏。”其他宫人应道。 进了书肆,常侍监扫了扫,对孔宣说道:“君上让咱家紧着买些东西,只知道该买什么东西,至于价钱一概不知,孔宣,你就带咱家好好看看书肆,也说道说道一下。” “好,常侍监近书架一看。”孔宣道。 常侍监走近了一方书架,左看看右看看,好奇问道:“孔宣,别家的书肆都是竹简,怎么,咱家瞧着你的书肆怎么没有一封书简,这也是书肆?” 孔宣上前解释道:“常侍监有所不知,我们书肆的书不是竹简制成的,是用纸的!” “纸?”常侍监并不像高锦,见过了纸,为这个名词,有点疑惑。 孔宣便是亲自拿来了一张白纸,交给了常侍监道:“常侍监请看,这就是纸。” 常侍监接过纸,顿时一笑道:“原来这就是纸啊,君上让咱家看着桌案上的买,一事也没敢看仔细,还以为这东西是丝帛呢!” 听着常侍监的这声自嘲,孔宣哪里敢放肆一笑,当下便是借着解释纸来压住笑意:“常侍监,这纸乃如同丝帛,造价却是极为低廉,宛城书肆将每张纸的尺寸定为长九寸,宽五寸。” “九五之数……倒也算吉利,”常侍监点了点头,随即又是问道:“价值几何?” “一斗米三百张。”孔宣答道。 “居然这般便宜?”常侍监惊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便是转回了头看向孔宣:“孔宣,咱家这是为宫里办事,你也不必尽孝心,该是什么价钱就是什么价钱!” 闻言,孔宣一愣,没有想到这已经是成本价十倍卖出去的,还会有人觉得便宜?! 不过想了想,这纸的确是要便宜啊,五张纸便是一封竹简的面,但一封竹简却是售价数斗米,同等的丝帛更是贵的离谱,直接用石来做单位售出去。 “常侍监,这纸就是这般价格,卖给宫里如此,卖给普通百姓也是如此,纸的造价的确是低廉,比竹简和丝帛便宜多了!”孔宣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当真?” “千真万确,孔宣绝不敢欺骗常侍监!” 闻言,常侍监也是笑道:“咱家真是没有想到,孔宣你出了宫居然捣鼓出来这样的玩意,不过,这东西的确是低廉,未必不能取代竹简和帛书!” 转瞬,常侍监算了算道:“一斗米三百张……这价目甚是低廉,孔宣你给咱家记下,这纸给我拿一百石粮食的!” “一百石?!”孔宣惊骇,早知道这一斗米三百张,便是一石米三千张,一百石的粮食……孔宣算了算,那可是三十万张。 山竹邑的造纸坊库里的存纸便是这个数吧! 一想到那堆的和小山丘的纸有了着落,孔宣也是立刻对常侍监谢道:“多谢常侍监捧场!” 常侍监摆了摆手道:“不用,也是你的纸卖的价钱低!” 随即常侍监看了看其他的书架,道:“咱家看那边的是【聿】吧?!” 孔宣走过去,将书架上的毛笔取出来,道:“常侍监,这东西与聿相似,不过我们称呼他为毛笔。” “毛笔?”常侍监念叨了一声,随即道:“孔宣,你和咱家好好说道说道……” 孔宣才解释道:“这毛笔比聿多了下面的毛毫,书写更为便利,油墨通用,比刻刀在竹简上刻字快多了!” 常侍监点了点头,道:“好,好,好……此物又是怎么卖?” “分为三等,下等毫毛笔一升,中等毫毛亳一斗,上等毫毛笔一石,常侍监可来试试这些毛笔。” “嗯,倒是和聿差不多的价钱,拿上来几支,让咱家试试这毛笔与聿的不同。” 闻言,孔宣让伙计拿来了笔墨纸砚,让常侍监试写。 常侍监首先拿起来的是下等毫毛笔,沾了墨便是在纸上书写出一横,然后再折了一道,拿起来了毛笔,赞叹道:“咱家看这毛笔真的要比聿好用不少呢!” 孔宣笑而不语,递上了中等毫毛笔道:“这下等毫乃是主要有两种毫毛制成,一乃羊毛毫,二乃猪鬃毛,一软一硬,此等毛笔以耐用为主。” 常侍监点了点头,随即道:“这下等毫毛笔虽说是不甚精美,但胜在实用,一升米的价格,咱家看即便是这个价位的聿,比起这个来也是差了不少。” 常侍监又从孔宣手里接过来中等毫毛笔,听这孔宣道:“这中等毫毛笔采用狼毫,黄鼠狼、野狼都有,此等毛笔软硬适中,且书写流畅,十分实用!” 常侍监盯着这毛笔,笑着回道:“咱家看这个毛笔也是很好,上面还有了纹饰,做的不错。” 不过常侍监没有试笔,继续问道:“那上等毫毛笔又是选用哪种材质?” “野兔毫!”孔宣答道,随即解释:“上等毛笔,书肆内存货少,并不多。” 闻言,常侍监道:“既然如此,咱家便定下了,上等毫毛笔十支,中等毫毛笔百支,下等毫毛笔千支。” 孔宣神色有些为难道:“常侍监,毛笔的需量有些大,书肆内的存货怕是不能够……” 常侍监笑着打断他:“这个又不急,时近年关了,等到各司署运转,起码要等到政月十六以后,这个时候,你找人做出来,再交给咱家也行,现在有几件样品拿回去给君上过眼看看便好。” 孔宣谢道:“那就多谢常侍监了。” “勿要言谢,办好事就是对咱家最大的谢意了!”常侍监如是说道,随即便是问起来了此行主要的目的:“孔宣,君上亲点《说文解字》,在哪里?” 孔宣带常侍监走到了另一方书架上,道:“这边便是。” 常侍监点了点头,拿起来一本《说文解字》随意翻来看看,问道:“这一本书册多少?” “一斗粮食一册。” 常侍监错愕的眼神盯着孔宣,笑道:“孔宣,你说纸造价低廉也就罢了,这《说文解字》先不论纸价,便是这抄写的人力,这样的字体,没有几天功夫怕是抄不了一册出来,咱家看这一斗米,怕是抄书的人都吃不饱吧!” 孔宣笑笑,常人思维一般都是这般考虑的,但是有了活字印刷的胶泥,何须用人力一个一个字的抄上去,但是印刷术是万万不可能和常侍监兜底的,因此只能解释道:“常侍监放心,书肆内卖给常侍监多少粮食,便会卖给其他人多少粮食,绝不会因人而异!” 见到孔宣这么说,常侍监也是道:“罢了罢了,咱家也不追问,已经对你言明了此乃宫中之事,你既然售卖如此便宜,咱家不好说什么……” “常侍监尽管宽着心,书肆自然不会亏本的。”其实孔宣心里却是道恐怕告诉你们书肆的利润,你们必定是惊吓掉了下巴! 看到孔宣这般笃定的样子,常侍监也是点头道:“那就拿这些《说文解字》一千册吧。” 孔宣点了点头,随即转回头问后面跟着的记账伙计:“可记好了。” 那伙计回道:“三十万张纸,下等毫毛笔一千支,中等毫毛笔一百支,上等毫毛笔十支,《说文解字》一千册,东家,共计两百三十石粮食。” 闻言,孔宣点了点头,倒是常侍监笑道:“得,咱家此次出宫就带了三百石粮食,原本想着只是定金,没有想到还绰绰有余,孔宣,咱家看这样吧,这粮食我也不带回去了,你这书肆着实卖的便宜,三百石粮食,多了,咱家不要,少了,咱家也不补,如何?” 孔宣顺水推舟,谢道:“多谢常侍监赏赐了!” 孔宣回头,让伙计包好几件样品,随即对常侍监道:“常侍监,书肆内还要做其他人的生意,所以只能先拿一些样品给您带回去了,剩下的,孔宣务必会让人赶制,年关前后运到秦王宫外的,绝不耽误时间。” 常侍监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那咱家就祝你生意兴隆了!” “多谢常侍监吉言!”孔宣笑着应道。 第三十六章 书肆盛况 常侍监走出宛城书肆的时候,满面春风,无疑是觉得这趟差事办好了。 出了门的时候,常侍监还不忘提醒孔宣道:“孔宣,咱家看这宛城书肆有些门道,价格也实惠,不如这样,放一布告在书肆门口,上面写些价目,别人看也方便一些。” 孔宣点点头,认为此法可行,便是朝着常侍监谢道:“多谢常侍监提点。” 常侍监摆了摆手,对守在书肆外面的宫人说:“留下几个摆好粮食,其余人跟着咱家回宫!” “喏。”众人应道。 围在宛城书肆的其他的百姓,也是响起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纷纷不理解宫内的人在这一家刚开的小店花了一大车的粮食,究竟是买了什么? “这家小店铺卖的是什么?” “唔……不知。” 毕竟这个年代识字的人很少,不过宛城毕竟作为大秦都邑,还是不缺少读书人的。 “宛城书肆……看来是卖书简的。”有一人应道。 众人看过去,的确想是书肆,很快就兴趣泛泛了,书简?那和平民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等等,你们看书肆挂出来了布告!” 正欲多数人离开的时候,却是听见了有人这样说道。 布告?众人围上去,给方才认出来此家店铺乃是书肆的识字人。 谁知道那识字人先是自己扫了一眼,便进了书肆。 “这家伙什么都没说,就进了书肆!” “看他这种读书人,怕是遇见了什么好书吧!” 订好布告的伙计已经是下来了,众人围上去叽叽喳喳的问道:“小兄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小伙计也认得几个字,要不然也不会被孔宣招进来书肆做活计,他道:“是书肆所卖的东西价目。” “那你给我们大家伙说说呗……”有人这样提议道。 小伙计扫了扫围观的人群,说实话不少,挤得书肆门口都占了大半条街道,不过一想到今日乃是书肆开张之日,人多必然会引人瞩目,最后引来客流,便是解释道:“这是我家书肆的价目布告。” 随即,小伙计便是拿出来了几件实物,比划着向众人解释道。 一听完,众人皆是惊诧,没有想到这家书肆所卖的东西竟然是那般便宜! “难怪刚才那识字人见了布告,什么也不说就进了书肆!” 一听到,书肆热卖的《说文解字》乃是大秦新贵上林苑韩大人的,有些人已经是嗅得了某丝气息。 “张屠户,你一个大老粗,进书肆做什么!” 那张屠户回过头来道:“老子就是一个大老粗,但老子儿子才多大,明年想让他启蒙,学点识字总归是没错的!” “学认字?你可知道这得花多少粮食?!”有人反问道。 “你管老子!老子家隔壁的庖厨,他儿子就是去南阳书院认了几年字,现在已经在棘阳当了官吏了,吃上朝廷给的管饭了!” 众人一听,觉得张屠户说的也不无道理,张屠户本人也是没有管其他的,进了书肆看了看,便是当机立断,买下了一些物事。 一见此,宛城书肆外的人后知后觉,不一而同的进了书肆内。 …… 常侍监已经是回到了秦王宫内,原本以为君上会待在宣政殿,却是扑了一个空,守殿的侍监说陛下去了宫池。 常侍监便是赶去了宫池。 这宫池乃是秦王宫内的后花园,假山池水,还有锦鲤,是秦伯去的不多的几处闲暇之地。 不过这冬日里,草木都冻死了,君上去那个荒凉地方做什么。 不过圣意难以揣测,常侍监便是不多想了,到了宫池,果然看见了君上带着高锦和身后的几名宫卫在那里,不过气氛有些沉闷。 常侍监猛然想了起来,几年前,前国相汯衽佄便是在这个时候的王宫宫池向君上辞行的。 这个君上怀念旧人的时候,知道此事的常侍监自然是不会贸然前去打扰的。 于是便是折回了秦王宫大殿等候着。 一直快要到天黑,秦伯一行人才折回来了秦王宫大殿,进行今日一天最后的忙碌状态。 可是秦伯没有动笔多久,便是听见高锦提醒道“常侍监回来了”。 秦伯抬起头,常侍监已经是跪倒了地上道:“君上,已经处理好了宛城书肆一事。” 随即常侍监捧上了清单,秦伯让高锦拿上来,秦伯一阅,看着高锦问道:“三十万张白纸,十支上等毫毛笔,一百支中等毫毛笔,一千支下等毫毛笔,还有千册《说文解字》,高锦,你说一下价值几何?” 高锦以为秦伯觉得采购的账目不对,不过一想起来常侍监也不像是会在这里面动手脚的人,也不知道其中生了什么变故,便是将自己猜测的价目虚高了一点:“二千石?” 秦伯摇摇头。 高锦瞟了一眼常侍监,也是认为这一次常侍监动的手脚绝对是过了,要不然秦伯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注意,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对秦伯猜测道:“三千石?” “嗯?……不对。”秦伯再次摇了摇头,随即也无心逗趣高锦,而是看向了常侍监道:“价值两三千石的东西,居然只要不到三百石就拉回来王宫了,常侍监,孤看你还真是好本事啊!” “三百石?……” 高锦惊诧,他认为常侍监是贪了一些其中,但万万没有想到,常侍监居然没有贪墨,而且还将这价值数千石的东西价格压的这么低! 常侍监啊常侍监……咱家知道你想办几件漂亮的事情给君上看看,但是在王宫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知道君上最厌恶以势压人的行为么?! 高锦也是在心中如是想到。 常侍监原本还是以为君上是在夸赞自己,可越是说到最后,常侍监越听出来不同寻常的味道,看到了秦伯面色冷了下来,自己旁边高锦的眼神示意,常侍监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君上居然认为自己是以势压人,强买强卖?! 常侍监想到这一点,心中又何尝不是在苦笑,那时自己不也是认为如此低廉的价格是孔宣有意的“孝心”么! 不过常侍监却是不得不解释道:“君上有所不知,这些东西老奴也是觉得过于低廉,还问那书肆东家……也就是旧时宫人孔宣,是不是看老奴宫里来的,就卖的便宜了一些,后来特意在书肆门口留意了一下,不止是老奴,就是平常人家,也是这般价钱。” 常侍监还解释道:“君上,老奴绝不敢做苟且之事啊,那孔宣只算了二百三十石粮食,但老奴怕他亏本,带过去的三百石粮食尽数给了他,绝不敢欺瞒殿下!” 闻言,秦伯面色稍稍缓和,常侍监毕竟是宫内的老人了,风评一向不错,既然他这样说了,宛城查下去必然是不难的,所以秦伯也是推测常侍监此话是可信的。 不过…… 秦伯的视线看回了那封清单上。 “《说文解字》千册一百石……” 秦伯疑惑,他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宛城书肆的背后就是六子玧琰,但这么厚的一沓书册,上面的字体端正,绝非是出自普通人的手中。 孤六子难道就不是一个做商贾聚财的料? 秦伯心中突然出现这个念头,随即便是看向了常侍监,道:“既然如此,你且仔细观看宛城书肆的后续,若是有异,就立刻禀报上来,且所采购的纸笔书册到位后,就分发给各司署府衙办公之用。” “喏!”常侍监应道。 秦伯目光盯着常侍监的呈上的上等毫毛笔,做工精细,雕刻的花纹甚是好看,虽然比不上自己拿着的玉聿,但此玉聿乃是大秦最好的玉匠打造的,选料乃是武关外的蓝田玉,雕纹花工乃是这一支上等毫毛笔的千百倍。 二者自然不能相比。 不过秦伯却是换了上等毫毛笔在手中,蘸了蘸墨,便是在龙案上的竹简末端写了一个“阅”字小篆。 此“阅”字,与秦伯往常所写的不同,笔画要精简了一些,旁边的高锦也认出来了,此“阅”字的结构正是出自韩悝编纂的《说文解字》中? 连君上都…… 高锦顿时意识到,大秦的字体终于是有了确凿的标准了。 写完“阅”字的秦伯盯着手中的毛笔,凝视良久,这笔锋之畅已经超过了自己原先的那支玉聿,且比玉聿的耐墨时间要长不少。 毕竟玉聿乃是蓝田玉制成,玉不吸墨。 不过赞赏之余,秦伯也是不免感慨:这六子玧琰,果然不是聚财商贾的料…… “阿嚏!” 在府邸书房的林玧琰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 难道有人骂我? 林玧琰闪过年头转瞬即逝,毕竟如今的老氏族因为阵营问题,对其已经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骂两句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林玧琰继续将视线落到了孔宣让人送来的书肆捷报上,不过是短短半日的功夫,就达到了四百石粮食的定额。 这书本垄断果然赚钱! 林玧琰也是将注意力落到了书肆之上,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的书籍印象还真是不少,如果全拿出来,恐怕即便是号称诗书礼仪之盛的中原也是难以比及。 吕氏春秋? 不对,应该叫做了林氏春秋了。 林玧琰摇了摇头,此书过于惊世骇俗,不可,应该先出一些比较类似于启蒙的书籍。 论语? 这位鲁仲尼的遗世后作已经是当世儒家的教义,若是在大秦大面积推广,必然是造成了儒家盛极一时的局面,对于百家争鸣、各国都极力拉拢人才的战国时代来说,可并非是一件好事。 既可启迪民智,又能够不涉及到百家之争。 林玧琰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忘记了那个!” 拿出毛笔,林玧琰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大秦寓言。 第三十七章 长公子的蜕变 公子信这段时间,因为朝中长公子林玧仁的“仁党”势力大不如前,秦伯也因为故思而神伤,开始协助三相处理政事。 长公子林玧仁的府上,林玧仁算是彻底地闲下去了,朝堂上的势力已经比不过老二了,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放了便是放了,省得看着堵心。 幕僚赵让进了长公子的书房,发现后者正在饮酒,一副失意踌躇的样子。 赵让不禁皱了皱眉,不过还是上前对林玧仁说道:“长公子,那位来了……” 那位…… 林玧仁一个激灵,能够在长公子府邸如此隐晦称呼的还能有何人,自然是自己的最大依仗。 长公子将桌案上的酒壶收起来,然后道:“南堂待见,那里暖和。” 赵让应了一声。 长公子府邸南堂,已经是升起来了火炉,驱了这冬日里的湿冷。 南堂内,一道裹着毛披的人影,见到林玧仁来了,也是没有起身,还是林玧仁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今日怎么来了,这大雪下的都能没过膝盖。” 那人却是映着火光道:“灰雀已经来说了朝堂之事,此事如此重大,王长兄为何不说呢?” 林玧琰神色一滞道:“玧行,这件事你不在场不知道,君父严令禁止传言此事,我瞧着这件事也是无用,因此才没对你说。” “咳咳……”不知道是否感染了风寒,还是迎面这位王长兄这句话兄气的,赢五子林玧行咳嗽了几声。 长公子扶住他,然后拍了拍背问道:“五弟,你没事吧?” 林玧行止住了咳意,摆了摆手道:“无事。” 林玧仁也是道:“五弟,并非是王兄不明事理,你看老二那边,边军有老三帮着他,现在又拉拢起来了一个老六,我的身边就有你一个,但是你……唉!” 听着林玧仁的这声叹息,林玧行也是幽幽叹道:“王兄,五弟身负旧疾,只能在这为你出谋划策……” 林玧仁打断了他,道:“五弟,我并非是要怪你的意思,而是向你说明我的处境,我也是没有想到老二布局害我多次……” 林玧行道:“王长兄,咳咳……咳……咳咳,公子信善谋是一方面,但是你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如今公子信看似在朝堂上一时无两,但实则烈火烹油,想要拉下他并不难!” 闻言,长公子起了精神,追问道:“五弟教我。” 林玧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林玧仁道:“难的是怎么捧上王长兄你,过往,你误信包榷,谷珍等人,急功近利,因此才会着了公子信的道。” 林玧仁闻言,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这样,自己当初与谷珍等人每日讨论的便是如何压下老二公子信的风头。 因此半响之后,长公子才对林玧行认错道:“五弟,是王兄错了!” 看着王长兄认错,林玧行也是点了点头告诫道:“王长兄应该以修身为主,你是嫡长子,只要德行不失,储位便不会落于他人之手,朝堂之上要争,不过争得不是权谋,而是人心,而是为国,这一点王长兄没有做到,如今的公子信也是没有做到,但公子信好歹有当年火烧晋韩氏稚山粮草大营的旧事在。” “咳咳……咳……咳咳咳……” 言语中间,林玧行又是咳嗽了几声。 “谋利谋利终究是小道,谋心谋国方才是大道,王长兄,只要你一心为国,百姓能够看得见,朝臣能够看得见,君父也会看得见的,对于之下,争权夺利的公子信就是落了下风,王长兄认为君父会将大秦的储位给一个为国尽忠的赢长子,还是一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公子信?!” 不得不说,林玧仁虽然思谋不远,但终究不是傻子,五弟说的这般明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了,一下子便是豁然开朗。 “五弟,我懂你的意思了。”林玧仁这般对林玧行说道,眼神真诚不似敷衍。 林玧行点点头,此番过来能够让王长兄明白这一点,便是不亏了, “王长兄,既然你明白了,那便说说如今你忌惮公子信哪一点。” 林玧仁想了想道:“老二如你所说,城府极深,因为逼迫晋韩氏退兵的功劳,节制了王城卫军的城防营,其次是如今的边军中,老三已经是掌握了边军实权,老六呢,也弄出来了什么上林苑,两人多是亲近老二的,再者朝堂上的那些人,以往中立的朝臣也倒向了老二……” 见着王长兄说完,林玧行也是反问道:“就是如此么?” “五弟说笑呢,如此还不够么?!” 林玧行一一为林玧仁解惑道:“朝堂四卿和上大夫可有投效公子信的?” 林玧仁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 “既然如此,士大夫是旧制,这些在朝堂上不过是陪衬而已,是君父向老氏族的妥协,公子信不过是得丛中枯叶,王长兄又有何惧,朝堂上终究是林氏的,王长兄,老氏族还是向着你呢,毕竟你才是嫡长子,而且公子信庇护老六的事情,虽然做的辛密,但已经是被灰雀放出去了风声,得罪了不少老氏族,这些老氏族对王长兄不会雪中送炭,但是王长兄做好了自己的事,未必不见得他们锦上添花……” “这么说……”一时间,林玧仁无法消化这么多的消息,经过思虑之后,才发现五弟完全说到了点子之上:“这样看来,公子信的朝堂拥趸的确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患。” “既为疥癣,自然是需要治的,不过这些墙头之草的人物,先不考虑也罢。” 炉火已经是使南堂发热了,林玧行的面色也是稍稍红润了一些,对林玧仁继续说道:“再议老三和老六,公子渊驻守北境,保家卫国,单单是这份表现,皇长兄就应该抛弃成见,善待三王兄,三王兄乃是忠义将才,非公子信等小人行径可比。” “善待老三?!”林玧仁想了想,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看到王长兄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林玧行也是转换了言语方式道:“并非是要王长兄放下身段,刻意去拉拢三王兄,这样反而不美,如今边军缺粮,三王兄的部队也不例外,不如三王兄送一批粮食过去,即使不多,也可以让三王兄没办法避开这份人情,同时也可让公子信和三王兄之间心生间隙……” “善!”林玧仁双眼放光道:“此计可行!” “至于老六,如今节制了棘阳的兵权,但终究是处世不深,莒劢老将军如今护着他,但整个老氏族已经视他为仇寇了,因为他的关系,公子信才会引起了老氏族的不满,此乃王长兄的利处,王长兄又有何惧?!” “这倒是实话。”林玧仁点点头,认同这个观点。 “至于城防营,王长兄若是想拉下公子信,着手点便是在这城防营上,待此计过后,公子信城防营节制之权与朝堂威信将会荡然无存……” “五弟请说!”林玧仁催促道。 于是林玧行便是附耳在林玧仁耳边说了几句隐晦之语,果然,听了林玧行的计谋,林玧仁也是面色大喜。 “如此的话,老二必定是会一朝功弃!” 闻言,林玧行点了点头。 长公子林玧仁转回头又问:“此事有五弟的灰雀操办,也不需要我插手的,朝堂也没有了我处置的权力,我还如何处事。” 林玧行从衣袍中取出一封竹简对说道:“王长兄一要修身养性,此乃儒家之《论语》,王长兄了日夜阅读。” 林玧仁接过竹简,随后问道:“有一必然有二了,二是什么?” “灰雀得到了消息,长公子府中多有公子信的眼线,应该除去,不过不要赶尽杀绝,还要好好送走他们便可。” “我府中居然有老二的人?!”话从五弟口中说出来,对于五弟的灰雀,他还是知道的。 林玧行点了点头:“除去幕僚和宗卫,余者王长兄可尽数遣散,不妨或敲打一下或施一点恩惠,再遣散走。” “好!”林玧仁答应下来了。 “第三件事最为重要。” “五弟尽管说就好。” “如今王长兄手里能够完全相信的,除了府邸上的宗卫外,便是王后的母族了!” “母舅乐成君一族?!” 林玧行点了点头道:“王长兄不妨对乐成君许下重谢,换的乐成君的支持,王长兄,用不了多久,南境便是要起烽火了,国库缺粮,因此君父今年早早的下了劝农令,王兄不如向君父请治乐成,王兄有意,外加乐成君支持,筹措兵粮一事必然有一份王兄的功劳,王兄再依托此功拿下宛城仓的控制,只要不出乱子,即使不上战场,南境边军的战功会有王兄的一份,到时候,公子信失权对比之下,必然无力再与王兄争夺储位!” “善!”林玧仁兴奋道,随即看向林玧行道:“五弟,若是我登上君位,你便是国相,世卿世禄,永不更改!” 林玧行摇了摇头道:“王兄,治国当用贤,大秦烽烟又起,还请王兄谨慎对待,绝不可再急功近利!” “必当铭记五弟之言!” 第三十八章 返回上林苑 正月二十二日,延期的秦王宫大殿群臣朝宴开幕,这算是大秦一年当中最大的一次朝宴,平时几座不用的副殿也是被打扫出来了,因为今日的王宫,但凡是朝堂上的朝臣,哪怕是最不受待见的客卿,也会聚集到来,无非是位次的高低前后罢了。 秦王宫主殿,这里将是秦伯会见群臣的地方,能够在这里用宴的朝臣,也只有四卿和上大夫以及诸位成年公子所能够位列的。 至于其余众臣,则是安排在副殿之中。 高锦已经是安排了这样的大规模朝宴数十次,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安排的礼乐、歌舞皆是大秦难得一见。 宫卫大将军赵靖,正在安排其麾下的宫卫驻守在宫殿各处,防止有人作乱。 宫外的司署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不过因为诸多实权朝臣在,倒也没生出多大的乱子。 朝臣都有竹牌表明身份,高锦安排各个侍监根据竹牌表明的身份对号入座,引入秦王宫主殿和各个副殿。 秦王宫大殿群臣朝宴开幕! 觥筹交错,杯盏交影,自然是主调。 不过也是有些不同往昔的事情。 朝宴快要结束的时候,长公子林玧仁却是差人意料的请治乐成,督监乐成劝农令的实施。 这让同席而坐的公子信始料不及,不过稍稍过后反应过来,却是欣喜若狂,这长公子是他争夺君位的唯一对手,如今却是借着劝农令离开宛城,这怎么看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秦伯也是着实奇怪林玧仁为何这般做,却是没有想到林玧仁回答的十分得体,国库宛城仓空虚,此乃乱世,更要以农为基,以军为锋。 说的天花乱坠,秦伯岂会不知林玧仁的这些话是别人润色的,不过他有这份心,倒是让秦伯在内的诸多朝堂上人稍稍意外。 秦伯看了公子信一眼,跟着虽然是面无表情,不过骨子里的得意却是掩饰不住。 秦伯确定林玧仁不似作伪,便是同意了,授林玧仁大秦西南境劝农令,分管乐成周边的劝农。 这让林玧琰对这位长公子的印象也是有所改观,看来这位长公子刚才这番话,明显是颇有先见的预料到了大秦南境将要爆发的卫国战争。 而请治乐成劝农,毫无疑问,是为了充实国库,不得不说,仅仅是这一点,让林玧琰对林玧仁的印象改观。 这位长公子在国难当前,居然离开了大秦的政治中心宛城,甘愿去当一个小小的劝农令,不得不说,这一点包括朝堂上的多位朝臣的好感。 即便是大秦,也是因为此事而稍稍宽慰了秦伯前几日对前国相汯衽佄远思的心伤,也对这位长公子的转变了往日的态度。 朝宴过后,自然是主欢客散,武帝坐在首座上,高锦端了一盏茶笑道:“今日君上的胃口好着呢!” “是啊……”君上点了点头。 高锦也是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秦伯在高兴什么。 正月二十五日。 长公子林玧仁的幕僚赵让变卖宛城的产业,而长公子自己也是提前带着自己的宗卫队开拔乐成。 “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从王孟处得到消息的公子信也是觉得不甚真实,往昔认为林玧仁是个草包,不足为虑,但是最起码他还有个嫡长子的身份让自己忌惮不已,就这样走了,倒是让公子信觉得怪怪的。 至于怪在何处,公子信不甚清楚。 此时的林玧琰已经返回了上林苑,韩悝如去岁冬日所言,得到林玧琰返回上林苑的消息,在上林苑北部的要道上等到了林玧琰。 长公子林玧仁离开了宛城,对于大秦任何人来说,都绝非是一件普通事。 林玧琰虽然是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总觉得依照林玧仁的性格不可能这般做的,难道真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回事? “殿下在疑惑什么?”韩悝坐在无厢马车上,看着林玧琰紧锁的眉头,开口问道。 林玧琰便是将长公子林玧仁请治乐成劝农令一事告知了韩悝。 “哦?!”韩悝也是略有些惊诧,不过却是和林玧琰等人的疑惑不同,韩悝略思几息时间便是回道:“看来这位长公子也是有高人指点呐……” 闻言,林玧琰知道韩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仔细思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是将此事放下了。 韩悝和林玧琰坐着无厢马车,视野极为开阔。 韩悝看着冬雪未化,开口道:“殿下,上林苑的田产已经是清点出来了,两百万余亩的田产,其中军籍分摊六十万余亩,民籍三十万余亩,另有一百一十万余亩的官田。” “朝廷的劝农令已经下来了,不过上林苑终究是与别处不同,因此悝打算结合朝廷的劝农令和悝之论策《尽地力之教》,在上林苑实验新耕法。” 林玧琰点头道:“上林苑推行新农具,自然是要不同的耕法,愿闻其详。” “新耕法其实并不违背劝农令,拿上林苑最简单的一户举例来说,一夫一妻三儿两女,有一子在羽林军中从军,家中便可分得百亩以上的田产,朝廷支持广种稻谷,但百亩之田,其中六成种植稻谷便是可以满足自家食用与缴纳赋税,其余四成便可种其他物种,菽(豆)、麦皆可,此法可以成灾年旱涝保收!” 闻言,林玧琰也是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当下道:“韩子擅长此家之事,且在宛城便听父皇讨论到韩子的《尽地力之教》,十分欣赏,今年劝农令与往年的时候不同,其中改动的地方多是韩子的思路,上林苑的政事便是韩子做主了!” 随即林玧琰又是问道:“在宛城的时候听说南阳书院的消息,听说韩子请走了不少书院士子。” 韩悝笑道:“曾偶尔听殿下说起来一句,但闻百姓之家书声琅琅,便是记下了,悝学过儒家,也认同有教无类这句话,且寻常未到十二岁的稚子,做不了多少事,不如趁着这个年纪学认一些字,以后也能多一个出路。” “韩子开了蒙学?!”林玧琰问道。 “嗯……尚书府下辖的十数个乡邑,按照人口分布,已经是各种开办了蒙学,教的也简单,是些读书认字罢了。” 闻言,林玧琰不免感叹道:“韩子此举,功在千秋啊!” 韩悝笑而推辞道:“殿下此言说笑了……不过殿下从宛城归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过【宛城书肆】?” “宛城书肆?!”林玧琰笑笑,道:“那是我府下的书肆。” “韩悝已经猜到了,当日殿下所赠的白纸,悝周游列国,从未见过,便猜到这是一家之物,不过……殿下可一月之间起高楼大厦,但悝还是想不通,殿下从哪里调动的人力物力,数日的时间,便能够抄写数千册四万余字的《说文解字》?!” “此事不瞒韩子,但一时也说不清楚了,不过马上宛城书肆将会搬到上林苑,还请韩子能够妥善安排,其后自能观之。”林玧琰道。 “此事易尔!”韩悝答应下来了,“既然宛城书肆都已经搬迁到上林苑看,那上林苑建立有教无类的蒙学制度将会大为完善!” 林玧琰看到了不远处有人影走动,且有大车拉着东西穿过,“唐河至尚书府的直道修建好了么?” “嗯,有水泥岂会用那么长时间,不过是二十余里的直道,泌阳铁矿至铸造坊的直道到了收尾阶段,还有两座跨河大桥也是收工了。”韩悝答道。 “赶工了么?”林玧琰问道。 韩悝点点头,随即欣慰的笑道:“悝也觉得奇怪,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地方会如此卖力的服徭役,除了隶民,那些平民也是,只要给一口热饭吃,便是能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悝想了想,或许是上林苑给了他们希望吧,争取直道和唐河大桥早日建成,他们从中阳山就能更快的运来水泥,从而有自己的房屋。” 闻言,林玧琰也是喃喃道:“是啊,已经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准备,只待春暖花开了……” …… 别处的冬季自是百里见不到人影,躲在家中点燃松枝取暖,这样低寒的天气出去实在是受罪。 但是上林苑依旧是热火朝天,各地乡邑的三老已经是选出来了,这也给了留在上林苑的老氏族稍稍宽慰了一点心,这种耗费脑力的事情泥腿子自然是做不得。 尚书府挑选培育的良种已经是趁着冬季分发到各个乡邑,这厚厚的一层大雪盖着,什么害虫都杀死了,留到春天的,是极其肥沃的土地。 上林苑如今的住户倒是没有了冬日养膘春夏好发力的旧习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住在别人的地方总是不踏实,还不如出点力帮着官府将直道修好,然后再运来水泥,建造自己的房子呢! 正月如此,二月亦是如此。 等到三月初的时候,冰封的淯水上开了口子,上林苑农人的几锄头,淯水的第一缕水便是流进了冰雪渐渐消融的棘阳渠内。 开河了! 神农鸟翱翔在天上,不断叫着的“布谷”“布谷”提醒着人已经是开春了! 第三十九章 开春诸事 三月一开春,乍暖还寒的天气便是让冬雪渐渐消融,接着冬日里的大建设,上林苑的邑民又投入到了准备春耕中去。 一整个冬天的唐河岸边,一车接着一车,装满了新打造的农具,运向了上林苑的各个乡邑。 林玧琰在上林苑并没有府邸,虽说羽林军的驻军军营已经建造出来了,也给林玧琰留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但远在淯水之东,林玧琰要待在铸造坊,所以便是住在了铸造坊。 马骏乃是不可多得的大匠,此人对于机构的领悟,让林玧琰也是感到意外,往往林玧琰说出一个大概的样子,马骏便是能够立即领悟到林玧琰的意思,从而打造出来。 【神臂弩】经过了马骏的改进,已经重量,稳定,射程上有了不同的进步,如今的神臂弩不过是二十余斤的重量,射程达到了四百四十余步,且在三百步之内,能够穿透青铜甲,造成伤亡,如今已经进入了量产的阶段。 不过碍于【神臂弩】实在是有太多的称得上细密零件需要手工打造,因此这个产量也就是不高罢了。 另外马骏已经达到的【十二锻】技艺,让林玧琰决定,开始减缓上林苑农具的打造,开始投入到羽林军军备的打造中。 林玧琰早在正月底,便是赶到了方城山中的那条发现了石油的峡谷,且带了火石铜盆等物,就是来实验这泌水上游支流发现的似石油物,具不具有可燃性。 事实证明,林玧琰来对了,大秦所在的岭南之地,就是一个富含着丰富石油的土地。 林玧琰在方城山峡谷深处发现的以油脂物,但因为河上的油脂漂浮物不多,这里的石油纯度也并非很高,虽然具有可燃性,不过火焰转瞬即逝。 聊胜于无,虽然无法立即运用上,但这样的发现终究是给林玧琰带来了一丝惊喜。 当即,林玧琰便是吩咐在这泌水上游的支流,寻找出油口。 三月初,百工坊大匠齐森,已经成功按照林玧琰的需求,研制出来了“薄如分毫”的【铜板纹饰技艺】。 林玧琰将这枚小小的青铜纹饰片拿在了手中,仔细端详。 没错,这齐森的青铜技艺的确是让人佩服,已经是达到了林玧琰的预想效果。 “这东西可以模具生产么?”林玧琰看着齐森问道。 齐森点头说道:“可以,但依旧要进行锻打捶击,才能在铜板上留下字印与纹饰。” “务必要精致一些,选用质地纯上的青铜打造。”林玧琰嘱咐道。 “殿下,此等【铜板纹饰技艺】甚是复杂,少了还行,但是要按照殿下的吩咐,以数万枚记,恐怕所耗非小……”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勿要纠结此处,要的就是甚是复杂和所耗非小。” 随即林玧琰拿起来了放在桌案上的图纸,递给了齐森道:“这是所要铸造的铜板图案,外图内方,前面写着【大秦昌盛】,背面再雕刻着山岭和稻穗的花纹,有难度么?” 齐森接过去图纸,打量了一下便是说道:“有,但问题应该并不是太大。” “唔……这就好。”林玧琰点了点头。 待齐森走出去不久,又有一人进了林玧琰的内屋,观其面额,其上有一道红色印记,正是如今的淯水亭长洪头。 上林苑将南部的边界刚好推到了往昔淯阳的治地淯阳码头附近,刚好便是刚淯阳码头收编了,改成了如今的淯水亭。 “洪头,你来了……” 洪头跪伏在地上叩首道:“洪头见过殿下!” 林玧琰伸手让他起来落座,顺口问道:“如今家眷可得到了妥善安置?” 洪头点点头道:“前些日子棘阳……上林苑边境南延到了淯阳码头不远,小人便是让码头上的兄弟迁入了上林苑的户籍,如今码头上安平的很,也没有打打杀杀的在了,而且上林苑给田产,所以兄弟们也没有抗拒,入了上林苑的户籍,趁着冬天封河的功夫,落脚的地方也建好了。” “嗯……这倒是不错。”林玧琰点头道。 洪头也是开口问道:“不知道殿下招小人过来所为何事?”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淯水码头有多少人现在?” 红头算了算道:“如今尚书府新设了【淯水亭】,下设十名亭长,每亭长下辖三十人,还有一些码头上各种活计的,大概有近千人左右,多是以前码头上讨活计的。” 说到此处,洪头还不忘补了一句,“冬雪封河以前,淯阳码头在淯水上打捞了万余石鱼虾,不过尚书大人已经发布春日开河的【休渔令】了。” “嗯……你们做得不错,”林玧琰随后道:“洪头,今日招你来,便是想着要你召集能够刬船的好手!” “殿下可是为了南境将要爆发的战事?”洪头问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因为小长安聚的拦截,使宛城的普通人并不了解南境可能要爆发战事,但是小长安聚以南,却是因为从边境逃难过来的流民,已经邓国将要破亡的消息传遍了南境大地。 似洪头这种在码头上讨活计的,南来北往都带来的消息,岂会不知晓? “殿下放心,洪头回去就和码头上的人商量征集大量船只。” “没有难度?要知道这一次需要的船只数量可不小!”林玧琰道,诚然,运送兵力和大量的辎重前往南境,需要的船只可是不在少数。 洪头抱着拳头回道:“殿下,这还得功于上林苑现在的分地,如今淯水亭皆是朝堂之人,有俸禄,且家家户户分得了土地,自然是不会做那些吃相难看的事情!再者,淯水亭去岁前组织的捞鱼可是缓解了不少户籍的燃眉之急,因此,淯水亭想要征用一些渔船,这些渔民必然是会念着恩情不会拒绝的。” “嗯,如此甚好。”林玧琰点了点头,再次强调道:“洪头,这件事非常重要,切不可懈怠!” “喏!洪头必然会在六月之前征用大量船只!”洪头应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让洪头回去了。 南境的风雨欲来,让林玧琰也是感到有些前途渺茫,稍有不慎,这一次可能重复晋韩之难的灾难,可能更甚之,毕竟当年押到韩军的最后一根稻草乃是南境兵马的援救,如今却是腹背受敌。 一想到此,林玧琰便是咬了咬牙,在桌案铺着的白纸上,开始了新式战器的研制。 已经从羽林军中挑选出来了一支百人精兵小队,组成了【斥候营】,【斥候营】只是沿袭古称,其实林玧琰在自己的意识里,对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呼【特种兵作战营】。 是的,这从羽林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已经是脱离了羽林军房德的日常操练,转而进行林玧琰的模式开始训练,他们将会在第一时间接触铸造坊研发的【神臂弩】、【十二锻匕刃】等。 三月底,回暖的大地已经是生出来了绿意,被拾掇的庄稼地旁,是上林苑的派往各个乡邑的劝农吏。 他们多是经验丰富的耕地老把式,站在阡陌上的劝农吏将手插进了田间去岁已经耕好的土地,感受到手指尖的温热之后。 才站起来对乡民们说:“拿出龙骨水车,可以从棘阳渠引水准备播种了!” 这些焦急的农人,要不是服于劝农吏的权威,早就等着土地还没暖就想播种了,忍耐看着自家肥沃的土地却是不能耕种的滋味,实在难受! 听到了劝农吏可以开渠引水进行播种的言语,一下子激动地欢呼起来了。 “终于可以播种哩!” 一位位乡邑的里正指挥着乡中的青壮搬出来藏了一冬天的大家伙——【龙骨水车】,高声道:“乡亲们,下地哩!” 于是,上林苑的两百万条亩田地上,数万的羽林军军屯垦军、平民、隶民或播种着自家的田产,或播种着官府的“官田”。 春雨贵如油,几场春雨的到来,原来苍白了一个冬天的上林苑,变的绿油油的了。 反观淯水另一岸,虽然也是绿意,但那是杂草、野蒿开春冒了头,对比上林苑这边的绿意却是显得死气沉沉的。 至于上林苑的农人则是在播种过后,每天喜滋滋的到田头看着自家的庄稼每天的变化,好像每天都能长一截似的。 因为今年朝廷对于劝农令的重视,这些劝农吏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多是同乡,所以这些经验丰富的劝农吏也是每日奔赴田头,棘阳渠的灌溉用水分配引起来的争吵此起彼伏。 不过一切都是在有秩序的规则之中,五月的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忽大忽小,就是没有断绝过,往昔引起了邻邑争吵的棘阳渠再也没有人为抢水争吵了,而是不约而同地开渠放水。 农人们看着这条自己在冬日里耗费了好大的气力挖掘出来的【棘阳渠】,也是感叹道“还是尚书府的读书士子看得远呐,要是没有这棘阳渠,恐怕这场大雨会泡坏了庄稼哩!” 大雨过后,又是艳阳高照的几天,田地里的庄稼长的可喜,一尺多高了,劝农吏们都缓下了一口气,这样的趋势长下去,一个好收成是不用担心了。 上林苑虽然是显得生机勃勃,但外界却是引起来了滔天巨浪。 荆国【寿王军】围攻邓国都邑襄城,五月中旬,掘沔水淹城,水淹邓国六万国民,襄城告破,邓王室惨遭屠戮! 这消息没有过多久,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荆国的【北王军】已攻克随国,打算横穿大泽,与寿王军会合,兵发大秦南境! 不过第三个消息倒是好一点,却是没有好到哪里去,新野军上将军关宁掘沔水而守,半渡而击,挫败寿王军的先锋军。 林玧琰得到消息,是在铸造坊不远的临时军营,这里是【斥候营】的驻扎场地。 看着这些在场地的灌木丛中,泥水中,静静不动的斥候,林玧琰也是示意让斥候营的百夫长楚峦召集斥候。 楚峦吹了一个口哨,似山中鸟雀长鸣,那些斥候来到了林玧琰的面前集结。 这段时间,林玧琰拿着晋魏氏武卒的训练强度来训练他们,甚至是林玧琰的宗卫也是当作这些斥候的陪练,以此来训练他们的格斗方式。 这些斥候士卒的底子不错,短短两个月的集训,虽然进步有限,但是对于如何在丛林隐藏狙杀敌人已经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一点也是林玧琰最看重的。 “楚峦,接下来是你们这支斥候营的第一次任务!” 楚峦抱拳道:“殿下尽管吩咐,我等定会竭尽全力!” 林玧琰扫视了这百人的斥候营,道:“把你们在这里想过的事情,传播进武阳军,挑起羽林军士卒的请战情绪!” 楚峦及其麾下的斥候营应声道:“喏!” 林玧琰看着这些士卒,缓缓开口道:“要记住,你们不是在怂恿他们去送死,而是激励他们完成自己作为士卒的责任,他们得用自己的剑来护住大秦,护住上林苑,因为他们的家,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儿都在上林苑,都在大秦,他们要是不拿起剑,不拿起戈矛手刃敌人,他们的家园就会被敌人占据,他们的亲人就会成为敌人的奴隶,这样是你们愿意的么?回答我!” 众位斥候营士卒应道:“不愿意!” “秋收之前,我要羽林军人人有死战之心,你们能够做到么?!” “能!” “好,现在回归你们的羽林军各个军营中去,履行你们的任务去,你们将是英雄,将是国之利刃,插进敌人的胸腔,保卫亲人的家园!” “喏!” 林玧琰挥挥手,便是让这些斥候回到羽林军的军营中去了。 荆翊见到自家殿下伫立原地良久,也是上前提醒道:“殿下……” 林玧琰闻声,睁开眼,然后扭过头看着荆翊:“嗯?” 荆翊道:“殿下在这里已经是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林玧琰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不过转瞬却是对荆翊道出了实话:“荆翊,当初我还在王宫的时候,总想着出来能够领兵征战大秦之敌,一想到此事便是心潮涌动,但是今日这日子已经到了,我却是有点……迈不开腿来了。” 荆翊闻言,惊诧道:“殿下要亲自出征南境?” 林玧琰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和其他人说过要亲自出征南境,当下便是朝着荆翊点了点头道:“国难当头,朝廷可用之人极少,我打算请战。” 荆翊提醒道:“殿下今年只有十七虚岁,大秦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年纪的征军统帅!” 林玧琰却是回道:“三王兄镇守北疆的时候,年岁只有十七……” “这……”荆翊无言以对。 荆翊知道自家殿下心意已决,也是抱拳道:“荆翊愿亲侍殿下左右!” “好!”林玧琰点点头,道:“荆翊,你乃是宗府十二年的武卒斩金旗者,纪武和淳于启亦是斩银旗者与斩铜旗者,是宗府武卒之中的佼佼者,理应驰骋沙场!” “喏,”荆翊应下了林玧琰。 林玧琰却是转回头看着宛城的方向道:“该回去宛城了,邓国告破的消息,想必依靠几道关卡也是瞒不住了,上林苑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有韩子和房德在,出不了什么大事,接下来就是要回宛城,等待朝廷出军的消息了……” 第四十章 献土归秦 六月份,南境传来捷报,荆国【寿王军】的水淹襄城六万军民、屠戮邓王室以后,新野军上将军关宁将计就计,采用【夏水襄陵】之计,掘开沔水,使秦邓两国的边境成为一片汪洋,以阻碍【寿王军】的北上。 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毕竟沔水一旦等到九月份河水暴跌的时候,两国边境将会畅通无阻。 到时候,荆国的【寿王军】与【北王军】兵合一处,单单是凭借南境的新野军,恐怕难以抵挡。 宛城已经有了当年晋韩之难前夕的骚乱迹象,又是春荒的末尾,粮价一路疯长。 林玧琰回到了宛城数日,却也没有丝毫动作,一来朝廷尚未准备好出兵事宜,二来羽林军还未达到林玧琰出兵的心目中状态。 六月某日,公子琰府邸却是接到了一封拜贴。 而拜帖的主人却让林玧琰有点意外,乃是邓国王室的公子,公子叙。 林玧琰皱眉,这公子叙送过来与拜帖一起的,还有一箱珍宝,这明显是来者不善。 拜帖上,公子叙只有一个请求,让林玧琰在下一次的旬朝议事,同意秦国出兵邓国。 虽说林玧琰是打算同意出兵邓国,但是收下了这邓国王室的公子叙一箱珍宝,怎么看也不是一回事,便是让人将这些珠宝送还给了公子叙所下榻的驿站。 六月十五日,连日忧急焚心的秦伯也是无法安心的坐在宝座上,今日的旬朝议事已经是非常明显了,出兵邓国之事,必须要刻不容缓的商量出来一个定策了。 或许是这些朝臣有卫国之心,不过让人更相信,应该是邓国王室的公子叙的走动,据说已经送给了朝中不少权贵贵重的珍宝。 此时大秦议兵事,皆言附议出兵邓国。 然后秦伯询问何时出兵、何人领兵却是出现了短暂的鸦雀无声,随后便是争吵了起来。 有人说立即出兵,也有人说从长计议,有让宫卫大将军赵靖为将的,也有让王城卫军上将军盛侬领兵的,甚至还说要从北境边军中的两位上将军鞠信、皇甫高挑选一位回宛城领兵南征。 总之也没有一个定案。 最后还是礼大夫沮授站出来道:“君上,邓国王室公子叙愿献邓国南郡地图,渴求大秦出兵!” 众位朝臣看过去,礼大夫沮授素来正派,可并非是拿人钱财的人,怎么会替邓国的公子叙说话? 秦伯也算是找到了一点眉目,随即顺着沮授的意思,召邓国王室公子叙上宣政殿。 公子叙一身丧麻之衣,顿时那些收了公子叙珍宝的朝臣不禁皱眉,其中也有耿直的朝臣,呵斥公子叙不知礼仪。 秦伯也是皱起了眉头。 公子叙上了朝堂之上,对秦伯行诸侯会见的礼节,随后缓缓道:“荆贼水淹襄城,叙之王属惨遭杀戮,除叙之外,无一生存,请秦君恕叙丧麻随身。” 这么一说,倒是情有可原。 秦伯也是眉目舒展开,不过面色依旧凝重。 公子叙从怀中取出玉匣,然后高举过头顶,对武帝道:“叙愿献邓国地图,以示纳土归秦之意,叩请秦君出兵南郡!” 公子叙将玉匣放在身前,随即重重的一叩首,行礼请求道。 这一叩,任谁都能感受到公子叙所蕴含着的亡国之恨! 不过毕竟不是切身之痛,这些朝臣转瞬之间,注意力又是移到了公子叙所要说的话中。 愿献邓国之土归秦国?! 早知道,邓国可是占据大半南郡,有四十万人口,秦国要是并了邓国,便会坐拥岭南两郡之地,携百万之民,瞬间跻身到当世的二流强国之中。 不过现在么……众位朝臣也是心痒痒的,邓国已经是落入荆国之手了,明显靠着这邓国王室仅剩下来了公子叙无法复国,便是想借用秦国之力,来达到他复仇的目的。 但是这个烫手的山芋能接么?! 众多朝臣的视线看回了秦伯,这最终的拍板,还是由秦伯来定案。 秦伯看着公子叙许久,随后才对高锦道:“取地图来。” 高锦便是从公子叙的头前取走了玉匣,最后放到秦伯面前的案上,取出了地图之后,缓缓摊开。 这地图乃是帛书所到,上面的笔画勾勒,将邓国所在的南郡城池、道路、地势、河流悉数描绘在上面。 看着这幅地图,秦伯心血澎湃,虽然知道公子叙拿出这幅地图,并非是出自好意,但是如果真的占据了邓国所在的南郡。 那秦国的疆域将会横跨两郡,成为大秦南迁有史以来的巅峰,而秦伯建立的功勋,将会媲美南秦的开国太公。 这个诱惑,秦伯无法拒绝。 秦伯视线落回了公子叙身上,问道:“你有何要求?” “愿请秦君收复南郡失地,斩杀荆国【寿王军】贼首,桓羽!” “桓羽?!” 秦伯知晓这个名字,南境新野军发回的战报上便是多次提起了桓羽,这位【寿王军】的统帅,能够在不依靠荆国北伐的东路【北王军】支援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攻伐下四十万人口的邓国,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此事,孤不能答应你!” 即便是公子叙抛出来的条件十分诱人,秦伯还是知道目前秦国的国力能不能支撑着再打一仗国战。 守好国门已是不易,秦伯不会冒险为了收复南郡而耗费国力的,毕竟秦国的北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晋韩氏! 但公子叙作为邓国仅剩的王室公子,他的这道承诺已经是将邓国名义上划进了大秦的境内。 “既然邓国已经沦陷,公子叙留居秦国也好。”秦伯缓缓开口,随即又是说道:“至于出兵一事,有大秦的诸位朝臣思虑,就不劳公子叙烦神了……公子叙新丧,宜保重身体,孤可以答应你,尽量寻回邓王及王属的尸身厚葬的。” 公子叙叩首,声音微微泣诉道:“叙……谢过秦君!” 秦伯便是让人送回了公子叙,待公子叙走后,秦伯也是再问朝臣,“诸卿何议?” 司徒百里槐道:“君上,如今宛城仓空虚,不如等秋收后收上赋税,再行出兵。” 君上思虑,百里司徒此言乃是从实际出发,眼下,大秦的确是无力出兵。 秦伯道:“秋收之前,各部兵马当点齐兵力,待秋粮收上来,便挥师南下支援南境,至于领兵者,再议!” “喏!”众朝臣齐声道。 第四十一章 城防营营啸 旬朝议事,邓国王室的仅存在世的公子叙上朝献给大秦邓国全境的消息,只在大秦的上层权贵之间所知晓。 宛城某处宅院里,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下着大雨,将宛城变得湿热,但这里还是一件密不透风的屋子,屋子里甚至是点着炉子在驱散湿气。 赢五子拈开了手中的拇指大竹牌,扫了一眼,便是将竹牌丢进了炉火之中,其身边还有一人,观其面容似乎还是一个女人。 赢五子咳嗽问道:“王长兄那边如何?” 那女人回道:“灰雀传回来的消息,长公子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但该做的还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做了。” “咳咳咳……不可强求他,他终究是嫡长子,心高气傲惯了,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赢五子如此说道,然后看着炉火中的被烧起来的竹牌,咳嗽了两声又是说道:“朝廷已经准备出兵了,王城卫军的监军已经是进了公子信的城防营,告诉灰雀见机行动吧,虽然想扳倒公子信,但王城卫军毕竟是此次南征的一份力量,切不可让它一蹶不振了!” “喏!”那女子应道。 …… 城防营,最近这段时间是被闹得人心惶惶,有传言到,朝廷将会派出城防营前去南方增援,这可把城防营中的士卒吓了一大跳,城防营归公子信节制,不似巡防营,城防营现在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大半是各个老氏族求到了公子信的府上,将族内的子弟塞进来的。 而他们这般做,并不是为了锻炼族内后辈,而是城防营毕竟是王城卫军,其中福利待遇自然是不与别处相同,甚至要比边军士卒更要快活一点,那是族内后辈多是不学无术的小子,将他们送入城防营一是为了混一个军职,二呢,城防营的俸禄可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因此如今的城防营已经是毫无战斗力可言,其中水分,可想而知! 一听到南境告急的消息,这些王城卫军的士卒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前去南境打仗,而是想脱离军籍。 尤其是军中有人传言,一些有势力的子弟已经是找到了门路,退出了城防营,而城防营的主将,也是公子信的宗卫姒青更是安排了边军士卒顶替了那些良家子。 一想到这些时间军中多出来的陌生面孔,和不断消失的熟面孔,这些传言已经是被渐渐坐实了。 六月十八日夜间,一场大火将城防营的军籍处烧的干干净净,次日,公子信的宗卫姒青便是召集了士卒,清点发现足足跑掉了六百多人。 至于是哪些人,即便是军籍处没有被烧掉,姒青遵从自家殿下的利益,也是不敢查下去,如今军籍处被烧的就剩下灰烬了,更是无从查起。 “二王兄节制的城防营居然是发生了营啸?!” 从温向衡得到此消息的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二王兄心思那么谨慎,眼下又是正值出兵之际,怎么可能犯下如此大的失误? 温向衡点头道:“嗯,殿下,听说是这几日谣言传的厉害,让公子信节制的城防营得到消息,说是朝廷准备将他们派往南境打仗,军中士卒多是声色犬马的老氏族子弟,因此才可能烧了军籍处,好逃离军营之后让朝廷无从查起……” 闻言,林玧琰也是道:“这一次,二王兄可算是搬起来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此一来,他本想借用巡防营拉拢住老氏族,但是这一次城防营发生了营啸溃逃事件,二王兄和老氏族必然是会相互之间心生间隙。” 不过随即,林玧琰也是问道:“这件事可不可能是有人操纵的?” 闻言,温向衡想了想:“殿下,营啸都已经发生了火烧军籍处这件事,没有人组织是不可能的,多半是那些老氏族子弟想要溃逃,所以才一起做了此事,这后面恐怕老氏族也是出了力的……” “唉……”林玧琰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件事过后,若是追责,二王兄的朝堂威信全失,这城防营的节制之权恐怕也得交出来,正是因为这样,二王兄认为是老氏族坑害了他,从而以后会防着老氏族,而老氏族也是会因为此事而远离二王兄。 营啸一事的最终结果,便是让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二王兄拉下神坛。 “二王兄现在在哪?” 温向衡应道:“已经被君上招进了王宫内。” 看着林玧琰起身,温向衡也是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宫内?!” “嗯,”林玧琰点点头,回道:“算是还二王兄的一份人情……” 秦王宫大殿内,秦伯龙颜大怒,公子信一直跪在地上,连头都没敢抬起头。 “城防营营啸,跑了六百余人,这就是你答应孤的全力以赴?!这就是你林玧信的节制之力!!!” 公子信俯首在地上,道:“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知罪!你可知道这个档口不能出任何事的,孤将城防营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孤的?!”秦伯呵斥道,随即便是对高锦吩咐道:“给孤卸了他的城防营虎符!” 闻言,看着秦伯是如此暴怒,高锦也是不敢发出半点言语,走到公子信的身边,低声道:“殿下,请吧……” 公子信立起了腰,这城防营的虎符一般他都是随身携带着的,就挂在腰带下,已经佩戴了挺长时间的,现在陡然要卸了,公子信颇为舍不得。 “怎么?还要孤亲自动手么!”秦伯呵斥一声。 公子信闻言,便是将虎符拽下给了高锦。 秦伯将几扇竹牌丢在了公子信的面前,厉声道:“孤曾以为,诸公子之中,你最聪颖,当年韩人那一战中,你烧了韩人的粮草,所以交给你城防营节制,但是你这些年来,是一年不如一年!连长公子都为了南境,前去乐成做一个小小的劝农令,再看看你留在宛城,只知道争权夺利,毫不收敛,孤对你失望透了!” 公子信抬起头,看着君父扔过来的竹牌,上面是几副田间耕种的画,其中一道黑色人影,尽管粗糙,但公子信还是辨认出来了此人。 长公子林玧仁! 秦伯怒道:“你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从老三那边调人,孤不说什么,终究是为了秋后南征,但是你竟然给孤折了城防营三千士卒的锐气,你说,孤该怎么样来惩罚你这个逆子!” 公子信攥紧了拳头道:“儿臣愿意以府中门客入军,弥补城防营差额!” 正当此时,秦王宫大殿外响起来了清脆的声音。 “儿臣愿替二王兄领三千羽林军支援南境!” 闻言,秦伯抬起头看着进入大殿的身影:“玧琰……你过来怎么做什么!” 到达秦王宫大殿不远处,林玧琰便是听见了君父这暴跳如雷的声音,看来城防营营啸一事,的确是触犯了君父的逆鳞。 “儿臣请战,出兵救援南境!”林玧琰斩钉截铁的道。 公子信沉声道:“玧琰,不必如此,王兄的错王兄自己来承担!” 秦伯更是怒道:“玧琰,你才多大……打仗可不是儿戏,岂能够交给你!” 林玧琰虽是跪在地上,但是腰杆却是挺的笔直,不卑不亢的道:“君父,儿臣自然是知道打仗可不是游戏,因此,二王兄十七岁便能够火烧八万韩军粮仓,三王兄同是这般年纪,率领军队镇守大秦北疆!试问君父,儿臣为何不能够领兵出征?!” 听见这么说,高锦也是找着机会提醒秦伯道:“君上,如今公子琰殿下节制上林苑三千军队,其领兵者乃是南阳军两千人将房德。” 闻言,秦伯坐在了宝座上,沉默良久,然后抬起了头看着林玧琰,问道:“你可真愿出征?” “儿臣无悔!”林玧琰回答的极为坚定。 又是许久的时间,秦伯看向了公子信,问道:“玧仁在乐成已经召集了青壮,准备支援新野的新野军,现在连最小的玧琰也愿意带兵出征南境,你呢?!” 听见君父这句问话,公子信也是攥紧了拳头,并非是针对林玧琰,而是林玧仁那个草包,公子信一直认为自己事事算的比那个草包都要快一步,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落后了这么多! 一想到此,公子信叩首道:“儿臣愿领城防营上下将士将功折罪!” 秦伯这才面色平缓的道:“既然如此,巡防营依旧交给你节制,但孤也会抽调两千精兵给玧仁,此次你们兄弟三人各率领三千人支援南境,可有异议?!” 秦伯这句哪里是问话的意思,逼的公子信无法拒绝。 不过高锦却是不得不提醒道:“君上,南境凶险,宛城内不可不留下一位公子……” 秦伯却是直接打断他:“孤看你们平日里不是争得厉害么,索性把你们放到战场上好好的争一争,如今大秦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便是以将此次南征作为评断吧!” 从王宫出来,公子信面色阴沉,瞧着四下无人,林玧琰也不是外人,公子信道:“玧琰,如你所言,我等林氏子弟只能信自家人,老氏族根本就不能不可信!为兄这一次可算是栽在他们的手里了……” 公子信随即却是看到林玧琰道:“今日多谢玧琰为为兄解围了。” 林玧琰却是看向了公子信,出言提醒道:“二王兄,没来王宫我还是认为此事可能是关于老氏族子弟怯战引起的营啸,不过长公子愿意去乐成做一个劝农令我已经是觉得诧异,现在居然上书给君父,说是要招募民间义兵亲自支援南境,这份心思可不像是王长兄做的事情……” “玧琰,你的意思是……”公子信欲言又止,顿时想到了什么,对林玧琰道:“玧琰,为兄想起来了,你可知他在离开宛城之后,将变卖屋产的粮食送给了玧渊。” “三王兄?!……三王兄收下了那些粮食没有?” 公子信点了点头。 林玧琰又问:“那二王兄怎么看?” “不怪玧渊,如今边军缺粮我也是知晓的,玧渊向来要强,即便是军中已经断粮,他也是不会给我添麻烦的,既然长公子有心,玧渊麾下的士卒也有这个需求,自然是要收下来的……不过,如今回想起来,这可是挑拨离间呐……” 林玧琰点头道:“二王兄能够这般想就好。” 旋即公子信又是面色阴沉地说道:“我很难相信,就凭借那个草包能做到这一步,步步相连,想过来他离开宛城,我就觉得不怎么对劲……” 公子信现在冷静下来回过头一想,如果没有林玧琰过来,自己真可谓是【兵粮寸断】,丢了城防营的节制之权,也和老氏族心生间隙,这种远见布局,实在难以想象能和那个草包联系在一起。 公子信缓缓开口道:“玧琰,眼下君父已经抛出来了我等将要率军前往南境支援,他不过是召集了一些青壮,君父给他许下的人马,必定是军中精锐,这一场仗,我们已经是失了先机。” 林玧琰点了点头,无论是二王兄节制下已经是被老氏族锈蚀空了的城防营,还是自己节制下建军不到一年的羽林军,或许论起兵源素质来,都绝非是能与君父拨给林玧仁的精锐之师相比的。 “二王兄打算怎么办?”林玧琰问道。 公子信略微思索一阵,便是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城防营能不能够达到出兵的三千人编制,至于在南境的战功但是后话。” 林玧琰也是伸出援手道:“二王兄,若是缺少人手,尽管开口,六弟可以从上林苑调。” 闻言公子信看着林玧琰,叹息了一声道:“玧琰,为兄怎么不知道上林苑的窘迫呢,新府初建,为兄还担心你的三千人编制不能齐全呢!” 原本林玧琰还是想着对二王兄说些实话,但转念一想,上林苑的消息迟迟没有同步到宛城来,未必不是好事,因此才作罢。 接着又是说了一些话,到了岔路口,公子信才告辞道:“玧琰,今日你的恩情,王兄记下了,不过眼下距离出兵时间不足三个月,你我还是早些准备,免的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看着二王兄转身离去的背影,林玧琰转回了身,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影,不知为何,从王宫出来后,林玧琰总能感觉到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此时在外等候的荆翊等宗卫已经是赶了过来:“殿下,如何?” 林玧琰转回身,道:“无事。” …… 赢五子的住宅。 林玧行接过灰雀传回来的情报,扫了一眼之后,顿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侍女立该抚着他的背,问道:“殿下,可是情况有变?” 林玧行指着桌案上的的一杯茶,侍女便是喂了林玧行,这才压住了咳嗽的意思。 “功亏一篑!”林玧行吐出来这四个字。 那侍女也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如此精心的布局,居然是落了空? “林玧琰……咳咳……看来我真是小瞧了这位六弟了。”林玧行如是说道,视线落到了那份情报上,道:“不过也并非是一无所获,最起码离间了公子信和老氏族,不过,确实没有想到君儿竟然将王长兄,公子信以六弟一同出征南境。” 侍女皱起了眉头道:“如此一来,殿下设想的【以退为进】之计便是破局了,恐怕长公子那边接到消息会……” 闻言,林玧行思虑片刻,终是开口道:“此事,王兄已经是占了先机,公子信节制的城防营,有灰雀在,原本还是想着不要打的太厉害,便是只溃逃了六百余人,让灰雀再行事,务必让公子信的城防营只剩下边军调来的一千多人!” “那公子琰节制的上林苑呢?”侍女提醒道。 “灰雀布置在宛城,力量已经是捉襟见肘,上林苑……暂时还鞭长莫及,不过上林苑的军队不过是新建一年不到的时间,折了公子信的城防营已经是大忌了,再伸手到上林苑……咳咳咳……咳咳……” 林玧行的伤,乃是晋韩氏军队的箭伤了肺叶,因此才常年避寒避湿,也常常发出咳嗽。 侍女的点穴手法极为刁准,不过是在林玧行的背上敲了几下,林玧行的咳嗽便是缓了好多。 林玧行靠在了柱旁,道:“你派人去劝抚王长兄的情绪,即便【以退为进】不可行,也已经占了先机,并向其言及,勿等君父许下的兵马归位,速速前往朝阳,并与新野军上将军关宁接洽,开口讨要运粮使一职,并告知他,朝阳位置关键,乃是朝廷运粮要南境的中枢之地,咳咳……咳……” “如今君父许下此战评比储君的承诺,但贼寇势大,王长兄恐难建功,但是朝阳在手,进退两易,督粮之功,便是让王长兄胜过公子信无忧……” “殿下高明!我这就派人送消息给长公子。” 林玧行点点头,在其面前的桌案上,赫然是一副南境地图。 秦伯十七年年六月二十二日,秦伯颁诏,令王城卫军上将军盛侬领五千精兵,长公子林玧仁、公子林玧信,赢六子林玧琰各带三千部署,将于秋后出兵,奔赴南境。 第四十二章 谋划出兵 让林玧琰毫不意外的是,二王兄节制的城防营在营啸事件之后,剩下的人更是终日陷入在南征的恐惧之中。 营啸事件过后,公子信府邸的门槛都快被老氏族的人踏破了,而这些人无非是为了族内的子弟退出城防营军籍而来的。 公子信让管家王孟去对付老氏族,而自己再次在后院中大发雷霆,原本因为营啸一事,公子信已经其实折损了太多,如今城防营士卒却是要大规模退出军籍,这无疑是对自己目前的处境雪上加霜! 接二连三的出差错,让公子信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六弟所说是真的,这些老氏族真的是……不可信! 林玧琰未去上林苑,那边有韩悝和房德在,无心操劳太多,似二王兄公子信那边因为城防营雷霆大怒,以及长公子林玧仁那边因为【请军】一事弄假成真惶惶不可终日,林玧琰要是悠闲的多。 听到二王兄公子信巡防营的消息,林玧琰已经是爱莫能助,二王兄这一次真是搬起来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用城防营的入额来拉拢老氏族,这拉拢到的究竟是什么老氏族,以利相聚,也会因利而散。 这些城防营背后的老氏族,初代祖先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兵器已经是生锈了,他们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已经是没有了当年先祖的热血。 因此才会将族内的子弟投入混吃等死的城防营,真正骨子里还有着老氏族血脉的,如莒氏,他们的子弟在边军,为大秦镇守国门! 但二王兄偏偏是看不到这一点,不过林玧琰猜测依照二王兄的城府,必定是知晓其中利害,但为了争位的权谋,刻意忽视了这一点。 对此,林玧琰并不打算过多关注,如今随着朝廷的出兵诏令已经公然发布,诸事已在紧锣密鼓的安排着。 比如说,邓国的地图已经是摆在了林玧琰的面前,荆国的【寿王军】屯兵邓国都邑襄城,大秦的新野军主力则是在樊地,两者不过是数十里的距离,如今却是被新野军上将军关宁的【夏水襄陵】之计,两者隔了一片汪洋。 寿王军也是对立刻北上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欲望,仅仅是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先锋军遭到新野军的夏水襄陵之后,便再也没有试探大秦南境。 林玧琰对此猜测原因不过有二,一是寿王军刚伐下邓国,力有不逮,恐怕短时间还不能陈兵大秦南境。 另一个,可能就是在等待着荆国北伐的东路军,如今屯兵随国的【北王军】。 恐怕是两者都有…… 林玧琰想了想,如今秦邓边境已经陷入了僵局,即便是朝廷的援军到达樊地,对于这一点,也是无法有太大的转变。 毕竟,据南境传回宛城的消息上说,那【寿王军】的领军桓羽,可是一位智谋双全的大将。 林玧琰的视线,落到了邓国地图上标注的【寿王军】的东南部,随国,这里已经被荆国攻克,而这支军队正是荆国的【北王军】。 而随国所在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古称,即八百里云梦泽。 “此战便是定名为云梦泽之战吧……” 林玧琰喃喃自言自语道,这【北王军】,大秦得到的消息不多,但也不阻碍林玧琰对其的估测。 寿王军作为北伐西路,其势如破竹攻下了邓国的都邑襄城,早知道寿王军要达到此等战绩就必要消灭邓国南部的谷、鄾、穀等小国。 相比西路军,东路军的北王军无疑是失色的多,仅仅拔下了一个不足十万人口的随国,两者相比之下,尽管【北王军】的规格应该高于【寿王军】,但恐怕就战斗力来说,北王军还是一个软柿子。 所以林玧琰怎么会不捡软柿子捏?! 而大秦的南境与随国之间的千百里土地,便是旧时楚国的王族猎场,八百里云梦泽! 这里,也是林玧琰所选择的进军路线。 与其坚守不出,引战火燃国门,不去主动出击,歼敌于国门外! 而八百里云梦泽无疑是一处绝佳的战场,这里有险要的山岭,也有茂密的深林,有遍布百里的沼泽,更有视野开阔的平原! 传闻其中沟壑纵横,林深叶密,百兽出没,楚国王室的东迁寿春,使昔时这座见证了楚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八百里云梦泽,再次陷入了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 毒性蚊虫的叮咬,林间弥漫的瘴气,自己连脚底下的土地都可以随时随地的出现沼泽,林玧琰相信,【北王军】一定不会直线横穿云梦大泽进攻大秦南境,而是选择绕着云梦泽的边缘地带,斜进入邓国,与【寿王军】会师襄城。 务必要找出一条小路! 林玧琰心头如此确定道,别人畏惧八百里云梦泽的人迹罕至,畏惧云梦泽里的豺狼虎豹、蛇虫鼠蚁、林间瘴气。 但是林玧琰却是知道如何规避这些危险,不过如今的云梦泽终究是太大,南北数百里的密林,如果没有一条确定的路线,很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而且大秦南境交界的云梦泽,连昔时楚国都没有涉及到,楚王室的猎场只在云梦泽南部,因此,想要直接横穿云梦泽,势必要穿过北部毫无人烟的天障。 林玧琰想了想,凭借羽林军的三千人马,完全可以偷袭驻守在云梦泽南部的随国北王军。 这般想法是好的,但是能不能做到却是一回事,想想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些想玩【奇兵突袭】计谋的最终高失败率,林玧琰也是梗了梗脖子。 务必要认真谋划,如同兵家书上说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想了想,林玧琰便是将桌案上的邓国地图放到一边,转而招来荆翊,让其派人前去大秦南境的云梦泽北步桐柏山一带,着手绘制云梦泽的地图。 其次,林玧琰也是修了一封书信,让人赶去上林苑送给了韩悝,信上告知其自己已经受命出征南境,需要他配合羽林军准备出兵事宜。 第四十三章 七月 七月,一道道政令从秦王宫大殿传给王宫外司署,再由各司署下达给各方。 其中最重要的政令莫过于秋收督查田税以及征粮了。 秦伯十七年的朝廷对粮食收集有着有着从未有过的急迫,秦伯不惜抛出“征粮功巨者,官加三等,授朝堂上大夫”的【募粮令】。 朝堂上大夫,这几乎是一流老氏族的禁脔地区,不允许别人任何人插手。 朝堂上想来就是等级森严,四卿是武帝内朝之臣,暂且不论,上大夫的位置世卿世禄,就那么几个族内底蕴可以和秦王室林氏一拼的老氏族掌控。 其下的一流老氏族也是同理,他们虽然没有那些超然的老氏族底蕴深厚,但也是在大秦跺一脚震三震的家族,把控上卿之位也是维护老氏族血统的纯正。 秦伯这个时候抛出来【募粮令】,让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任何老氏族的血统都要建立在朝堂的承认情况下。 南方的红巾军是什么人,他们已经有所耳闻了,就是一群泥腿子,对平民还是裹挟的态度,但对养尊处优的老氏族,只有烧杀抢夺四个字了。 相对于维护老氏族血统的纯正,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这些老氏族的首选。 不过想要让那些泥腿子不能跻身上大夫,也并非是没有办法,只要自己这些老氏族夺了这【募粮令】魁首的位置,岂不是一举两得,也可增加自己家族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未必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看来……这一次族内是非要出一点血来了……〗 这也成了诸多老氏族的共识。 大秦的田税制,乃是什一为下,什二为中,什三为上,以往的时候,一般都是老氏族把控地方田税的收入,他们通常会采用【隐瞒人口或者田亩】以及【虚报灾荒】等手段对田税之事弄虚作假,治下邑民高昂的赋税没有上交国库宛城仓,而是进了自家的内库。 因此,平民瓶无储粒,国库也是常年空虚,唯有老氏族吃的满嘴肥油。 但是今年,对于秦伯为了收集粮草而抛出来的诸多诱人的条件,这些老氏族心动了…… 当然,虽然公子信为了近日的城防营士卒溃逃事件焦头烂额,但也不乏对此事的关注,不过更多的是大发雷霆。 此时,公子信已经是领悟了当初长公子请治乐成劝农令的意图了。 “这个草包一定不可能的看的这么远,定是有了什么人的指点……可惜,他将我安排的眼线尽数遣散……等等,不对!” 公子信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自语道:“原来,一早就断了我的眼线,给我布局了……既然能够想的这么远,那么城防营营啸一事,也可能是其推动的!” 公子信怒火中烧,实在是难以想象林玧仁这个草包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如果不是因为皇六弟的插手,公子信不难想象自己的结局,失了城防营的节制,又与老氏族有了间隙,在朝堂上威信全失。 而林玧仁却是凭借劝农令和这【募粮令】,再次重返朝堂,相信彼时的自己一定会和丧家之犬毫无区别。 〖这么一说,六弟倒是替我挽回了一场死局……〗 公子信庆幸之余,也是对林玧仁不由得深深忌惮,往常这个草包除了【嫡长子】的身份,再无其他的顾忌,但是眼下,林玧仁居然能够想的这般远,但是让公子信有了一丝畏惧意识。 尽管知道林玧仁的手段是怎么样,但公子信却是无从追赶,眼下仅仅是巡防营一事,原本安插进去混吃等死的老氏族子弟,实在是一个败笔,眼下除了三弟玧渊的一千边军之外,老氏族的怯战子弟多是逃走了,军籍处被焚毁,给了这些人无后顾之忧的机会。 公子信已经是充进了自己的宗卫,至于平时养的门客,听说要去南境打仗,纷纷逃散了,只有不足十人留了下来,其中有个来者博山的商贾,献计买奴隶来纳入城防营。 公子信知道,虽然王宫内的君父没有发声,但城防营溃逃一事一定是知晓了,无计策,只能接纳了此等下下之策。 不过公子信倾尽手段,不过得到了陇地、庸地不足五百人的奴隶,还有千余人的差额,却是杳无音信。 七月某日,公子信府邸的管家王孟以府外归来,一脸喜容的奔赴公子信所在的书房。 “殿下,好消息……好消息!” 王孟一连说了几个好消息,闻言,公子信一皱,王孟素来沉稳,断然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当下开口问道:“可是城防营的消息?” “正是!”王孟已经是走到了公子信的面前,道:“殿下,人齐了,原棘阳都尉俞彺携千余人来投巡防营,如今孟已经派人将他们妥善安排在南效驻扎!” “棘阳都尉俞彺?”公子信疑问,“可是来着上林苑?” 王孟点点头:“正是,这俞彺已经说了,乃是奉公子琰殿下的吩咐前来,孟观看过了,所来的士卒皆是身形挺拔,孔武有力,绝对不是公子琰殿下滥竽充数,搪塞殿下的!” 闻言,公子信颇为感慨,没有想到这解决了自己心头大患的居然是出阁堪堪不过一年的六弟。 〖想来上林苑新建,玧琰应该是挑选了精锐之卒来了……如此一来,接连几次的相助,已经是让自己倒欠了玧琰的人情了!〗 公子信如是想到,虽是这般想的,但是林玧信却是不打算拒绝,因为他的确需要这些士卒! “王孟,修书一封,且备上礼物,为我酬谢六弟一趟!” “喏!”王孟应道。 林玧琰接到二王兄的回谢之礼,已经是在几日后的七月下旬,倒是没什么在意,俞彺这千余人乃是羽林军中屯垦军的士卒,而此番林玧琰除了带上三千羽林军正军出动,还将会调动上林苑其他人保证正军的供给。 而也是在今日,韩悝送过来一个木匣子,里面有数十张纸,每张纸上都写着笔迹不同的四个大字——【保家卫国】,其上还有数百个大小不一的红泥指印。 林玧琰知道,大秦上林苑的羽林军的必战之意已经是如同熊熊火焰被燃烧起来了。 第四十四章 八月 转而到了八月,大秦宗府太庙内的宗巫已经是算出来了南征军出动的良辰吉日,由朝廷发布的政令,定为出兵日期乃是【九月十八日】。 而八月份,大秦最为忙碌的自然就是秋收了,其实七月底,田地里的庄稼一黄,便是有着急不可耐或者家里已经断粮的农人开始了收割。 但八月上旬末这几天才是田里庄稼真正接穗的时间,整个大秦进入了各地最为忙碌的时间。 农人忙着收割,而各地的官府自己劝农吏也是开始了准备收受赋税之事,【官升三等,可授上大夫】这样的诱惑,即便是泥腿子出身的官吏也会动心的! 远在乐成的长公子林玧仁,终于是等到了这样的一天,半年的劳苦终于是可见收获了。 这半年来,林玧仁虽然只是每日站在田间,做一个样子,但这也是累啊,如果没有五弟玧行的【灰雀】在身边规劝着,恐怕林玧仁已经是难以坚持下去了。 宛城连日有好消息传来,也是让林玧仁兴奋不已,他和老二斗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是他唯一一次占得如此明显的上风。 当老二还在烦着怎么补齐城防营空缺的时候,林玧仁已经是凭借着长公子的身份和乐成侯的帮助,接管了朝阳这个日后南境兵马的粮仓,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眼下,乐成的田税,长公子府邸上下的重视,以及乐成侯一族的全力以助,林玧仁已经笃定此番劝农令魁首的位置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是时候返回宛城……看看老二的那吃瘪的脸色了!〗 看着农人在田里收割着庄稼,长公子林玧仁如是想到。 府中幕僚赵让走到了林玧仁的身边,笑着说道:“长公子,乐成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好收成!” 赵让也是十分高兴,想数月前,为了筹集钱粮,长公子在那一位的劝说下,卖掉了宛城除了长公子府外的所有田产屋产,随后每日陪伴着长公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田间,为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如今乐成粮食丰收,长公子接管了朝阳,而宛城的公子信也是失了势,想来,若是能够应付的了南境边患,长公子势必会一飞冲天! 到那个时候,自己岂不是也会水涨船高…… 闻言,长公子问道:“乐成的田税可有估算出来?” 赵让点了点头道:“乐成十万亩田产,除去今夏水灾影响的一部分,可收十五万石粮食,乐成侯只取其中一成供养族人,剩下的任长公子处置。” “灰雀告知,只让我取什四制田税。绝不可多了……”长公子有点心不在焉的说道。 赵让劝道:“长公子何不取什六……甚至什七制?!” 这一句话惊醒了长公子,想了想他头上冒出来一头热汗道:“此事勿言!他多般告诫我不可急功近利,此时无错便是有功,切不可让老二再抓住当初谷珍在安众的那般把柄!” 闻言,赵让十分好奇,究竟那一位是谁?赵让只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却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长相如何,其来去神秘,走的暗道,长公子也从未透露过他的名讳,隐秘的称呼其为“他”。 不过这些但不妨碍赵让对此人的佩服,想那公子信是什么人物,都能被此人设计的满盘皆输。 “喏……让妄言了……”赵让告罪道。 不过林玧仁倒是没有打算追究其,而是说道:“明日我便返回宛城,你留在这里,算清楚田税后立刻将公文送回宛城,八月底或者九月初,君父便会从诸多劝农令或者献粮有功之人,选出一位授予上大夫,这件事我志在必得!” 赵让躬身道:“长公子尽管回宛城,乐成的田税让定会办好……” “记住,无错便是有功,切不可急功近利!”林玧仁不忘嘱咐道。 “喏,让记下了……” 林玧仁这才回过头看着田地里的收割庄稼的农人,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不过一想到明日就能返回宛城,眉头也就渐渐舒展来了。 八月下旬,各地秋收已经是进入了尾声阶段,或许是今年风调雨顺,也或许是朝廷抛出来的条件的确是诱人,秦伯十七年的秋收,宛城倒是没有传出来某地受灾严重,难以缴纳田税等事。 各地的劝农令已经是回到宛城述职,其中有的人是做了几十年的劝农令,但却是从未有过今年这般轻松的,从朝堂到地方,从老氏族至平民百姓,无一不配合。 至于上卿,这些劝农令但是没什么奢望,不过官升三等这个倒是有点奢求的。 韩悝也是从上林苑赶来宛城述职,为了避嫌,这位尚书令也是和其他的劝农令住在了王宫司署安排下的驿站。 韩悝也是向林玧琰提前说明:“殿下,上林苑今年的收成,即便是悝在晋魏氏也未从见过如此丰年!” 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倒是并没有露出来太多的兴奋之意,上林苑有太多的客观因素促成了今年的丰收。 铸造坊铁质农具的输出,即便是如今秋收的镰刀都是木柄铁锯齿,棘阳渠的挖掘,平民第一次分到了自己的田地,耕牛的推广,一系列尚书府政策的推广,都决定了此次上林苑只要不是极端恶劣的自然灾害,绝无可能会不丰产的。 “这一次,韩子是打算是将【上大夫】一位上大展宏图了?”林玧琰笑着问道。 “非也!”韩悝摇了摇头否认道:“上大夫一位,如今朝堂上谁都想纳入囊中,不过想要欲行上林苑改制之法,恐怕是区区一个上大夫,是难以胜任的。” 林玧琰点了点头,虽说上大夫在朝堂上的确是属于实权大夫,但是要想撬动整个大秦,一个上卿恐怕还是不够,而韩悝所要的位置还要往上。 “悝已听闻,殿下要亲自率军南征?”韩悝突然问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承认道。 韩悝笑笑:“若非遇见了殿下,悝实在不对此次南征报任何期望,但因殿下的缘故,悝相信此次南境可保住……” 第四十五章 上报田税(一) 九月初三,秦伯亲临宛城仓。 这里是大秦最大的的粮仓,当然上林苑尚书府的粮仓还没有公之于众,往年的时候,主持田税入仓之事的乃是司空明子夫,不过今年,秦伯却是亲自来此,而且司寇百里槐与上大夫沮授还特意为此组织了礼乐典仪。 今年乃是大秦难得的【丰年】,以至于让平时只在秦王宫大殿内不动如山的秦伯也是此次亲自到了宛城仓。 宛城仓也有一座行殿,名字叫做【青穂宫】。 此次的田税入仓典礼便是在此举行。 林玧琰和二王兄正立于台阶上,公子信还对着前些时侯林玧琰送来的千余人士卒百般感谢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凝。 青穗宫走出来的两道人影,其中有一道是林玧仁,这并不让公子信有什么紧张的,林玧仁返回宛城他也是知晓的,让公子信紧张的是另一人,正是君父秦伯! 长公子陪侍秦伯左右,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让人不难看出,秦伯对于长公子突然转变的喜爱之情。 “臣等参见君上!”阶下众位朝臣皆是山呼。 秦伯升起了手道:“众卿平身!” 青穂宫外乃是设置了诸多座位,这里是朝廷众臣的位置,而此次典礼的主角,那些各地的权贵老氏族、劝农令皆是列坐阶下,排开述职。 “玧仁,你这趟差事做的漂亮,不必下去了,就做到孤的身边。”秦伯也是和蔼地笑着对林玧仁说道, 长公子的确是显瘦了不少,且面色更黑了一些,虽然并没有直接做多少农事,但对养尊处优的长公子来说,的确是一件吃苦的事情。 〖不过……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啊!〗 瞧着阶下老二吃瘪的表情,长公子也是心情大好,当下朝着秦伯回笑道:“喏!” 林玧琰也是远远的瞧着这长公子的表情,明显就是小人得志嘛,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人能够将城府极深的二王兄能够设计的丢盔弃甲…… 这青穂宫的典礼中,劝农令述职也是有规则的。 其中分为上中下三等,定为什一,什二,什三等制,其中也有因为天灾影响的末等,即没有收上来最下等的赋税定额。 而这交上来的粮食定等也并非是一个人说了算,而是由督查粮食的劝农令到最终入库的清算官吏,层层落查,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弄虚作假的事情。 巫师行了一场祭祀之礼后,便是由司空明子夫出面,开始进行报粮。 这第一批出来的,自然是没有收集足够的田税的劝农令,往年的时候,也是此等层次的人数最多。 不过今年,明子夫通传一遍,司空府府吏通传三遍,却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秦伯龙颜大悦道:“今年的确是风调雨顺之年!” 长公子也是适时的笑道:“这都是君父的恩泽!” 秦伯听闻,更是欢喜,随即便是让明子夫直接通传下等。 果然,三声通传之后,不少劝农令走了出来,奉上帛书,上面乃是此次征收粮草多少的凭证,好几个大印在上面。 上大夫纥柯便是派门人府吏前去收上帛书,放在木案上,托举着传上去。 随后,青穂宫前的石阶上,一道道传声便是散开。 “宜秋田税八百石……宜秋田税八百石……宜秋田税八百石!” “唐子乡田税九百六十石……唐子乡田税九百六十石……唐子乡田税九百六十石!” “舂陵田税一千石……舂陵田税一千石……舂陵田税一千石!” …… 又是十数声通传完毕,便是宣告着大秦国库引入了秋收万余石粮食。 秦伯露出笑容,下等田税只有十几家,便是达到了万余石,而且看到阶下那些跃跃欲试的劝农令,接下来的二等自然不少人献报,此次抛出来的【上大夫】以及【官加三等】着实有效。 果然,司空明子夫通传中等的时候,又有十数道身影站了出来。 往常的时候,能够募粮中等田税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不过今年,却是有十数人。 这些人面面相觑,内心紧张,没有想到此次中等募粮田税达到的居然有十数人,这些人可都是朝着【上大夫】之位瞄着的,但是一瞧到两边的桌案还坐着其他的人影,顿时心思一沉。 〖难道……他们还打算交上等募粮田税?!〗 早知道,大秦建国百年,定下上中下三等田税之后,可就是寥寥数人交上了上等……至于今秦伯一代,更是无人。 〖敢情是在这里发着力……怪不得将风声压的这么死!〗 一想到自己无缘上卿之位,这些跪在地上的人都心中滴血,愤愤骂道。 石阶上,不断有通传声传过来。 “筑阳田税三千四百石……筑阳田税三千四百石……筑阳田税三千四百石!” “复阳田税三千九百石……复阳田税三千九百石……复阳田税三千九百石!” …… “淯阳田税五千石……淯阳田税五千石……淯阳田税五千石……” “新都田税五千五百石……新都田税五千五百石……新都田税五千五百石!” “郦县田税六千石……郦县田税六千石……郦县田税六千石!” 闻言,秦伯更是欣喜,着实没有想到仅仅中等募粮田税便是逼近了十万石,往年,这个时候,十万石,差不多是宛城仓秋粮田税的总和。 秦伯大悦道:“尔等乃是此次征粮的功臣,自会有封赏。” 石阶下的诸位劝农令皆是心中恶寒,此次下了血本却是没有想到被别人截了胡! 淯阳劝农令乃是老氏族禾丰氏,祖上曾任过大秦朝廷的大农令,位列上大夫,这一次献粮五千石乃是去年的田税最高者,没有想到此次不仅落后了同等两地的田税,而且还有三四道人影坐在两边不动,这便是意味着他们乃是冲着上等募粮田税而来的。 那可是上万石的粮食啊,禾丰氏很难想象,这些老氏族怎么可能将这些粮食拿出来。 司空明子夫行礼之后,这些中等劝农令便是离散阶上。 场中诸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因为接下来的募粮田税数额皆是在万石以上,能够拿出来这些粮食的地方,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无疑是富可敌国。 甚至连青穂宫上座的秦伯也是正襟危坐,一边的长公子林玧仁也是笑而挺立。 第四十六章 上报田税(二) 看着四下众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司空明子夫但是颇为释然,当下手一挥,便是通传上等募粮田税的地方,而毫无疑问,这些将是大秦朝堂上大夫的候选。 公子信看到了林玧仁那副得意的模样,已经是察觉到了不妥,当下,朝着石阶下一直没动的身影看过去。 赫然发现了林玧仁的母族,乐成君的身影,当下心思一沉,面色深沉如水。 看着乐成君缓缓走到石阶下,公子信的双手已经是握成了紧紧的拳头,藏在了衣袖间。 而一旁的林玧琰却是隐隐有些期待,上林苑尚书令韩悝便是也在石阶下众人之中,对于上林苑能够交上多少田税,林玧琰暂时还并不知道。 石阶下,此次盛放帛书的乃是玉案,并排四人,皆是奉上了帛书。 侍人将玉案捧到上大夫纥柯的面前,旁边便是司空明子夫。 司空明子夫伸出手拿过来了一份帛书,乃是朝阳蔡氏的募粮田税,正欲看田税上的数字时候,纥柯突然对明子夫道:“司空!” 明子夫抬起头看向他,乃见他捧着一份帛书给自己看,明子夫凝聚视线看过去,顿时瞳孔一缩。 当下便是道:“纥大夫,通传的时候,抓紧时间确定此处是不是笔误!” “喏!”纥柯也是知道此处要紧,当下应道。 明子夫点首过后,稍稍觉得有些玩味之处,便是朝着阶下的四人中看了一眼,其中意思,很难描述。 “朝阳田税两万石……朝阳田税两万石……朝阳田税两万石!” 阶下的朝阳君,也是面色一凝重,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是第一个通传出来的……便是将视线看向了旁边的老对头,沉声问道:“蒯族领,真是没有想到此番朝阳蔡氏的田税还是落了你新野蒯氏一头啊……” 那蒯氏族领也是露出老狐狸的神色笑着回道:“侥幸而已,不过你我两家乃是新野军的大户,能够献出多少,都是为自家子弟献出来的,还能被别人夺了去?” 这般一说,这蔡氏族领面色缓和不少,不过旋即朝着蒯氏族领没好气的说道:“看来你蒯氏一族又要多出来一位朝堂上大夫了!” 蒯氏族领笑而不语。 不过很快,他的面色便是凝住了。 “新野田税三万石……新野田税三万石……新野田税三万石!” 这声通传,让蒯氏族领脸色稍变,没有想到自己献出的三万石居然是第二个通传出来的。 蒯氏族领朝着乐成君那边瞅了一眼,果然见到乐成君满面笑容,似是对【朝堂上卿】志在必得。 蔡氏族领落井下石道:“哈哈……没有想到这乐成君居然能够下如此本钱!” 蒯氏族领没有好气的道:“你我争得不过是南境一地,朝堂一角,但乐成君争得乃是大秦全境,朝堂全部……如何能有他本钱下的大?!” 蔡氏族领闻言,知道此是再说乐成君乃是长公子林玧仁的母族,自然是为了能够将长公子扶上君位为目的出手的,当下蔡氏族领若有若无的朝着乐成君那边瞧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小声问道:“怎么乐成君身后没人了,我记得方才明明是四人立于台阶下的。” 闻言,蒯氏族领瞟了一眼道:“看错了吧……或许是乐成君的人。” “那应该是这样了……” 听着,第三声通传已经是赶来了:“乐成田税五万石……乐成田税五万石……乐成田税五万石!” 〖五万石……〗 蒯氏与蔡氏两位族领相视,皆是在眼神中发现了对方的震惊之色,这可是五万石,蒯氏与蔡氏两族的总和啊! 见到乐成君拿出这份手笔,两位族领皆是服了,不愧是赌局比他们高出一个档次的乐成君。 林玧琰刚才看到韩悝被上大夫纥柯叫走,刚想在人群中寻找其踪迹,却是听到身旁一声冷哼。 回过头来才发现二王兄面色铁青,林玧琰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从大秦来看,乐成大丰乃是好事,即便是长公子林玧仁创造出来的,二王兄不应如此动怒。 明子夫通传完长公子林玧仁治下的乐成后,便是伫立在原地,看着无事,实则在等着跑下去核对的上大夫纥柯归来。 “哈哈……长公子,孤看你这一次做的非常不错!”秦伯大笑道,五万石的粮食,无疑是在说这一次林玧仁的差事做的非常不错。 “乃是君父恩泽,亦是乐成君一族的帮扶自己乐成百姓的功劳,儿臣不敢居功!” 不知道最近这位长公子是不是与公子信的争斗中占据了上风,说话倒是变得儒雅了起来,一些礼仪用句倒是张口就来。 连秦伯身边的高锦也是对长公子的转变,暗暗点起了头。 “你也不必谦虚,能够有如此成就,也算是你用心了,孤看的出来,此番去乐成,你吃了不少苦!”秦伯规勉道。 高锦也是适宜的提醒秦伯:“君上,此番还有上林苑没有通传呢……” 这倒是提醒了秦伯,方才他分明看见韩悝便是在阶下,如今去看的时候,倒是不见了人影,“韩悝呢?” 高锦回道:“被上大夫纥柯叫到了一边去了。” 秦伯去看时,纥柯正快步走到了石阶,而韩悝也是回到了原地,见到其中有些蹊跷,秦伯也是将视线落到了司空明子夫身上。 “如何?”从纥柯手中接到帛书,明子夫也是问道。 纥柯有些不能相信的神色回道:“司空,韩悝亲自看过了,说是无误,如帛书上所写。” 似乎是对此事有了预料,随即便是点了点头,便是拿回了帛书,走到了原来的位置。 〖看来此番上大夫之位恐怕谁也想不到花落上林苑……〗 司空明子夫听着石阶下的人窃窃私语,如实想到,他也其实听出来了,石阶下的人月底是在说,此次上大夫之位已经是盖棺定论了,非乐成君一族莫属。 明子夫视线落到了那乐成君洋洋得意的面孔上,也是知道后者怕也是这般认为的。 当下带着一丝期待风云再起的颤音,明子夫也是宣读道:“上林苑田税五十万石!” 其次,司空府以及上大夫纥柯的门人通传道。 “上林苑田税五十万石!” “上林苑田税五十万石!” 此言一出,秦伯刚刚端起的杯盏,不经意间倾斜洒出了水,湿了衣服。 第四十七章 上报田税(三) 〖五十万石……〗 青穂宫外,众人不无惊诧,顿时响起来了窃窃私语声。 原本得意满满的长公子林玧仁嘴巴惊诧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连石阶下的乐成君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拿出来五十石粮食出来…… “玧琰,上林苑真献出来五十万石的粮食?”公子信惊诧过后,也是反应过来,向林玧琰开口问道。 林玧琰想了想,似乎以上林苑的生产力,拿出来五十万石的田税也并无可能:“应该有……” 林玧琰回答的不确定,因为上林苑的田税极低,最低可达三十税一,最高不过什一,这样一来,五十万石来的渠道就不可能是田税一种了。 听着六弟这若有若无的意思,公子信也是将视线落到了韩悝的身上,他对此也有深深的疑虑。 秦伯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好像自从林玧琰出阁之后,他受到的此种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已经是不止一次了。 但是五十万石的田税……秦伯的视线扫了韩悝一眼,再侧过身视线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后者对这笔数目的粮食居然是没有多少过于惊奇的神色。 〖看来是对此事十分有信心啊……〗 长公子林玧仁如今也是学乖了,或许是上次被老二坑惨了,尤其是这件事又牵扯到了老六的上林苑,不知为何……林玧仁原本是绝对不相信这个五十万石的,但因为有老六在,却是让他不敢轻易做出来判断。 “长公子,镇静……” 林玧琰身后陪侍的【灰雀】提醒道。 随即,长公子警觉扫了周围一眼,发现其他人都被这通传出来的五十万石田税惊愕住了,这才悻悻了脸色。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长公子已经答应了此番上卿一位必然是由乐成君一族出任,因此乐成君也是出言问道:“司空,五十万石的田税,宛城仓不过是五十万石,朝阳仓不过是二十万石,其余诸地粮仓不过寥寥……请问上林苑的五十万石究竟入的是何仓?盖的是哪个司署府衙的大印?其中是不是上林苑不顾百姓,横征暴敛?!” 这一连串的问句,明子夫也是低着头看了手中的帛书道:“入的是上林仓,大印乃是上林苑的尚书府印……” “上林仓?尚书府!这么说来是上林苑自言自语的了?!”乐成君逼迫道。 长公子林玧仁也是意识到自己站出来了,不过他不是顺着乐成侯的意思向韩悝责难,而是调节两者针锋相对……或者说是规避乐成侯的片面责难,道:“舅舅,无论韩令出自何目的,能为大秦募粮五十万石,都将是大秦的功臣!” 乐成君冷笑道:“小君知道长公子心善,且不论这上林苑是何等心思,就是怕上林苑乃是虚报募粮,没有这五十万石粮食入仓啊……” “这……”长公子林玧仁也是语塞模样,不过旋即落座回了去。 公子信眼神微眯,林玧仁这番与乐成君一唱一和的手段,公子信岂会不知道,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是注意到了长公子林玧仁的身后。 那是一道身着褐色麻衣的的侍人。 〖就是他么……〗 公子信心道,因为就是方才,公子信捕捉到了,此人靠近林玧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玧琰便是走了出来和乐成君进行了方才的一唱一和。 要不然,林玧仁这个草包,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 “儿臣愿意为韩卿担保,上林仓绝不虚假!” 让公子信意外的是,坐在自己身边的六弟居然走了出去,为韩悝担保。 这不由得让公子信动容,随即公子信也是随林玧琰一起:“儿臣也愿意为上林苑担保!” 林玧琰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去,着实没有想到,一向行事谨慎的二王兄此时居然冒出头来。 其实公子信也是在赌,如今他和林玧仁的争斗已经是全面落入了下风,眼下冒出来上林苑这件事,公子信认为是一个机会,若果是真的,毫无疑问他面对着林玧琰的败势将会得到遏制。 其次公子信觉得最重要的原因乃是自己的六弟出来担保了,公子信隐隐觉得这位六弟带给他的意外之喜不少,五十万石粮食虽说有些数额庞大,但上林仓一事未必不见得是真的。 因此公子信才站了出来,随林玧琰一起为韩悝担保。 秦伯看着阶下这两个儿子,也是磨挲着手掌在桌案上,五十万石粮食,这样的数额,即便是今年乃是丰年,也未见得有如此收获,但这件事牵扯到了两位公子的担保,这让秦伯也是一时犯起了难。 当下道:“司空,上林苑虽说是孤林氏的私园仓,不妨问的仔细一些……也好让众臣明明白白……” 闻言,司空明子夫也是瞧着乐成君,不过随后看向了韩悝,后者面色平静,丝毫不为乐成君的言语所动,明子夫也是开口问道:“韩僚,你对此事作何解释?” 韩悝回道:“尚书府自然不是一言堂,虽说乃是君上之私园,入的是王族内仓,但悝绝不会虚报……悝有太史夏无怯为证,上林仓内的确有五十万石王储之粮!” “哦?!”明子夫闻言,随即看向了秦伯。 秦伯略微一笑,道:“既然夏无怯乃是知情人,招上来询问便是。” 高锦道:“宣太史夏无怯!” 青穂宫外的直道上,一驾飞奔的马车直扑向了宛城仓的大门停了下来,其上一道人影满带笑容小趋进了青穂宫前的道场上,忽听有人召唤自己,当下便是赶到了青穂宫外的石阶上。 “君上……君上,大喜,上林苑丰产!”一向铁面的夏无怯竟然是说话掺了情绪进来。 闻言,拼搏也是面色动容,绕过明子夫问道:“可是上林仓?” “何止是上林仓!”夏无怯顿了顿,随后道:“君上,上林苑已成天府之地,下臣言辞木讷,恐怕不足以描述上林苑的天府盛况!” 第四十八章 上报田税(四) 青穂宫外,听夏无怯这般说,众人也是惊诧不已,先后有两位公子、太史夏无怯为这上林苑担保、作证,这岂不是说【上林苑田税五十万石】乃是真真切切的?! 早知道这几位的身份可是比一个【朝堂上卿】要贵重的多,用不着弄虚作假。 这可是五十万石的田税啊,即便是其他的地方产粮总数也没有这个多,这也是意味着上林苑的产粮总数其实更高?! 司空明子夫提醒夏无怯道:“其他的勿论,先说上林仓一事。” 夏无怯这才从怀中拿出来一份帛书,立于阶上对秦伯诵道:“上林仓现有储量五十万石,其中稻米三十万石,菽十万石,稷八万石,黍两万石。” “另上林苑使用的乃是新的计衡,与宛城仓的不同。” 太史夏无怯此话一出,倒是引起来了其他人深以为然,敢情是修改了计衡,这岂不是意味着上林仓的一百石粮食实际上可能只有宛城仓的一石粮食?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便是被夏无怯的接着一番话打了脸:“按照宛城仓的计衡规制,臣已经估算过了,至少应该是有五十五万石粮食,甚至更多!” 秦伯面色诧异。 那乐成君也是上前准备说话,却是被长公子制止住了,“舅舅,我知你为此次朝廷筹粮,殚精竭虑,但今日有两位王弟和太史作保作证,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勿要……” 乐成君岂肯罢休,道:“长公子,小君只要问监察史大夫几个问题,绝不是有意责难。” 林玧琰露面为难之色,随即看着秦伯探问:“君父……” “玧仁,你且退下,让乐成君问。”秦伯开口道。 “多谢君上!” 乐成君向秦伯告谢道,随即看着夏无怯开口问道:“这上林仓是否是原棘阳仓?上林苑如今又多少人口?治多少田产,赋税几何?小君还劳烦夏大夫告知。” 闻言,夏无怯规规矩矩的回道:“上林仓乃是新建,如今上林苑的户籍人口已经是近五千余户,近四万人,治地二百万余亩,赋税……乃是上林苑的新税制,与各地不同,多者什一制,少者只有三十税一。” “哈哈……”听见夏无怯这般说道,乐成侯也是大笑了起来。 夏无怯有些微微怒容,反问乐成侯道:“乐成君在笑什么?” 乐成君回道:“小君在笑,为何堂堂大秦的太史成了信口开河之辈!” 夏无怯作为秦伯亲信的太史,本就刚正不阿,瞧着乐成君这般说,也是怒气冲冲道:“乐成君此言如果不给一个解释,怯性情刚正,必不会罢休!” 乐成君也是被夏无怯这刚正气息滞了滞脸色,随即梗着脖子回道:“如果没有记错,这宛城仓乃是大秦耗费数万民夫,建造了七年才完工,依照夏太史所说,这上林仓乃是新建,那本君试问,上林苑新建不过一年,能够容纳五十万石粮食的上林仓如何能够在这么仓促的时间内匆匆建成?” 说到此处,乐成君也是觉得自己抓住了其中不可相信的隐秘,向前一步继续道:“再者原棘阳不过数十万亩的田地,哪里来的二百万亩,即便是两百万亩,上林苑抵不过四万人口,且不论其中老弱妇孺,单单一人至少要耕种五十亩的田地,这……夏太史身居高位,恐不治田,即便是再精壮的汉子,五十亩地,就是不吃不喝拿着耒耜挖地,都未必能够挖的完……” 话到最后,乐成君饶有意味的看着夏无怯道:“其后暂且不论,如夏太史所说,上林仓真的就是天府之地了,耕地的农夫都是天上的道仙,是否?!” 闻言,场中立刻是想起来了窃窃私语声,虽说有两位公子和太史为上林苑担保,但是仔细推敲,却经不起考证。 〖一个农夫要耕种五十亩地,恐怕得累死啊,再说了,上林苑不可能全部是精壮的汉子,起码有六成是老弱妇孺啊!!!〗 众人这般想着,连那长公子虽然被灰雀提醒克制住了,不过内心却是克制不住了,乐成侯这样一说,立刻将青穂宫外的舆论导向引到了对自己有利的一边。 公子信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刚才的确是没有多想,眼下听乐成君这么一说,上林苑田税五十万石粮食一事的确是经不起推敲。 而众多视线集中的夏无怯,的确是倍感压力,诚然他身为太史自是刚正不阿,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即不善言辞。 上林苑见到的一切都是太过新奇,难以用言语表述出来,这也是夏无怯面色为难的原因所在。 “悝愿意替夏太史阐述说明。” 在夏无怯语塞之时,韩悝出言道。 夏无怯便是朝着明子夫点了点头,随即司空明子夫也是转过身去看着秦伯,询问后者的意思。 秦伯朗笑道:“既然韩卿想说,尽管说出便是。” 韩悝自称【东周士子】,其中礼节自不可少,听闻秦伯应允,当下朝着秦伯行了一套标准的姬周士礼才缓缓站起来,走到了夏无怯的原先的位置。 然后转回身,视线落到了乐成君的身上,不知怎的,乐成君突然感觉到韩悝的视线如同剑芒刺来,悬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乐成君。”韩悝再行一礼。 乐成君干笑了一声,随即也是伸出了手,算是回了韩悝一礼。 韩悝双手放在腹前,然后道:“接下来,便由韩悝为诸位言明方才乐成君的诸多疑惑。” 言语声落下,乐成侯错愕的发现,韩悝的视线焦点已经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在青穂宫外,宛城仓内的诸多在场之人。 “上林仓,乃是上林苑可容纳五十万石粮食的粮仓,乃是上林苑采用如同【黄泥】类似的【水泥】建造的,但水泥要比黄泥更加坚固,稳靠,当然也更方便,上林仓不过是依靠了数百隶民数月时间建造而成的,此事非悝妄言,上林苑不止一处使用水泥,即便是村邑也用,宛城东郭受战乱受损严重,不日也将会使用水泥修补,诸位不妨去东郭看看便是知晓真假。” 第四十九章 青穂宫落幕 夏无怯作为太史,虽然并不直接参与处理政事,但在朝堂上的次序毕竟与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司空明子夫同位列四卿。 将位置让给韩悝之后,夏无怯便是来到了三卿旁边所剩的一方案上,又听韩悝这般说,便是对秦伯说道:“君上,韩悝此话绝不虚假,那【水泥】十分便利,如今上林苑,即便是普通百姓家,也是用石墙砌成的房子,比宛城的大户人家都要实在!” 秦伯知道夏无怯的脾气,绝不会说假话的,当下却只知道这【水泥】类似于【黄泥】,至于具体什么,却是并不理解,便是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夏无怯的此话。 韩悝言语顿了一会,便是接着说道:“至于上林苑只有人口四乃而治两百万亩之亩,此事更为简单,是上林苑得到了【中原农家】的贤才,推广了【牛耕】以及各种铁质农具,进行悝所设想的【一夫挟五口而治百田】成为现实!” 林玧琰点了点头,韩悝言语之中有关于【中原农家】的说辞是想出来的借口,林玧琰并不想太过于抛头露面。 〖牛耕和铁质农具……难怪!〗 众人皆是缓释心中的疑惑,毕竟似牛耕和铁质农具都是由国家所把控的,除了这号称【林氏私园】的上林苑,又岂会让其他人所沾染的! 不过众人想想也是觉得奢侈,无论是牛耕还是铁质农具,都是造价不菲,居然用于农事之上……转而一想,光是田税便是五十万石粮食,似乎并不是亏本啊! 听闻了上林仓和上林苑田亩一事,长公子林玧仁和乐成君早已经是冒汗连连,不过前者是一丝庆幸,幸亏自己摆正了动作,当下晦涩的朝了身后的灰雀看了一看,而后者乐成君却是冷汗袭身,感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一道道视线看过来,如芒在背! 公子信食指敲着桌案,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了弧度,看来是认为自己押对了! “至于上林苑所实行的新制田税,则是平民百姓取什一,军中士卒之户三十税一,另上林苑府下尚有百万余亩官田,有五千余隶民打理,其中官田收成至少七成归入上林仓……诸位同僚,也就是说,上林仓的田税五十万石,并非是上林苑只有田税五十万石粮食,而是上林仓只能容纳五十万石粮食,现在尚书府除了新建粮仓之外,还打算将多余的粮食送入宛城仓或朝阳仓!” “彩!” 秦伯重重地拍了一声桌案,大声道了一个“彩”字。 韩悝闻言,转回身毕恭毕敬的看着秦伯。 谁知秦伯朗笑道:“韩悝乃是孤之伊尹姜尚,勿用拘束。” 秦伯缓缓站起身来,然后徐步走到了韩悝的身边,亲切的拉起了韩悝的衣袖,在青穂宫外的石阶上走了几步。 随即秦伯朗声对着宛城仓的诸多臣子道:“卿等俱是大秦栋材,但论齐术治境,远不如孤之内臣,上林苑尚书令韩卿!” “臣,惶恐!”韩悝也是被秦伯这般姿态略微惊诧住了。 但是只要是大秦朝堂上有些年头的老人,却是不难想到,也就是几年前,大秦对另一人也是这般姿态,至今他的名号还是如雷贯耳。 前国相汯衽佄! 秦伯扶住要下跪行礼的韩悝,道了一声不必紧张,随即看向了阶下满头虚汗的乐成君,开口问道:“乐成君,韩卿解释之后,你可有异议?!” 听出来了秦伯这言语之中不怒自威的意思,乐成君也是叩首道:“回君上,小君……无异议!” “好……这就好!”秦伯点了点头,随即道:“卿等为国筹粮,皆是有功无过,孤不会亏了卿等拳拳报国的忠心,一应封赏,待南境安宁,再行议算!” “臣等叩谢君上!”青穂宫外,诸多参与了筹粮一事的官吏齐声向着秦伯拜谢道。 秦伯摆了摆手,身边的高锦便是吊着嗓子高声道:“起身!” 秦伯依旧是拉着韩悝的衣袖不放,径直将韩悝拉回了自己的案边,不过是十余步的路,秦伯还一边告罪道:“是孤不识韩卿大才,怠慢了韩卿,如果不是韩卿大才,就留不住韩卿了!” 看着秦伯如此礼待韩悝,青穂宫外的老氏族也是面色阴沉如水,一想到在上林苑改制的风声,又看着韩悝真真切切的拿出来了五十万石的粮食,顿时背后冒出来冷汗。 〖这韩悝比那汯贼对我等老氏族更有危险……必须要尽早杀之!〗 …… 侍女这一次倒是十分意外,为何自家殿下接到了宛城仓谋划失败的消息,一直没有咳嗽,一般殿下只要是心生怒火,便是急火攻心,必会见他咳嗽的。 林玧行将那块刻画竹牌工工整整的放在了桌案上,居然还能够自己斟了一杯酒。 “殿下!”侍女提醒了一声。 林玧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无事,今年武国丰收,宛城仓估计装不下田税了,喝些陈酒暖暖身子,冬日自会有新酒上来……” “殿下难道不恼?”侍女问道。 “恼?”林玧行抿了一小口酒,便是将酒爵放下了:“如何不恼,谋划了这么久,先是我那位六弟,如今又是这位献粮五十万石的韩悝,接连破我之局,倒是有些可气!” 侍女露出来疑惑:“但今日……却是未见得殿下有多生气。” 林玧行回道:“是啊,我这是喜大于忧,这一年之内,我算空了两次,一次没算出我那位刚出阁就外治林氏族地六弟,这一次又没算出这初治上林苑便献粮五十万石的韩悝……前者怕是不逊于我,后者是可以谋国的国士,两者皆非是池中之物,我又能够如何算计!” “那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玧行想了想,从桌下抽出一些东西道:“将这几个朝臣的把柄送给王长兄,朝堂上有这几个人在,公子信必然是翻不了盘,再者,既然今年大丰收,便是换些粮食回来,再训练一批【灰雀】出来……韩悝此次在宛城仓大放光彩,那些对改制有抵触的老氏族势必不会出什么暗手,将目前功力最好的几个【灰雀】派到韩悝身边,务必要护他周全!” “殿下,韩悝可是公子信那边的人!” 林玧行摇了摇头:“你错了,皇长子与公子信谋的是【嫡】,【嫡】之上是【君】,虽然与这韩悝并未谋面,但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如同汯师一般的人物,谋的乃是【国】,【国】之上便是【世】了,韩悝是【国士】,是【举世贤才】,是能够使我大秦崛起于中原诸侯之人,我又如何不去护他!” “喏!”闻言,那侍女终是点了点头。 第五十章 诡兵道 早在八月,羽林军的驻军军营中,房德早已经接到了出军的消息,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朝廷竟然是会将三千羽林军的统帅之权交给一位年岁不过十七的公子。 军国大事,如此儿戏! 事关秦伯决断,房德也是敢怒不敢言!不过该做的还是做好了,三千出征的羽林军正军已经是悉数归位,战争军备以及粮草辎重已经是先行运到南境。 而今日,此番羽林军的统帅,赢六子公子琰也是站在了驻军军营的点将台上,三千余将士正站在他的面前。 与建军初的简陋不同,铸造坊千余匠人的日夜赶制,这三千正军士卒已经是兵甲齐全。一柄柄戈矛长刀刺天而立,肃杀之气激烈。 “知道我们去做什么吗?!” 这位公子琰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房德没有想到。 “去打仗!”三千正军士卒如是应道。 异口同声,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林玧琰摇了摇头:“不能说这个回答错了……但我想告诉大家的,乃是我们的确是要打仗,但我们更是为了保证我们的亲人,保护我们得之不易建设起来的上林苑!” “南境要是告破,敌军便会是长驱直入,逼压上林苑,到时候,我们的亲人将会作为他们的奴隶,任打任骂,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用你们的最大的声音告诉我,你们愿意么!” “不愿意!” 这一次,三千羽林军正军士卒的的声音已经似是已经刺破了天际,回答的斩钉截铁。 “好!这一次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保护我们的亲人,就拿起自己手中的剑,前往南境抗敌。” “今日,为了免除后顾之忧,我答应你们每一个人,若是战死沙场,你们的爹娘便是上林苑的爹娘,你们的妻儿也由上林苑抚养,上林苑有最后一石粮食。便是绝不会饿着他们的!” “嗷……嗷嗷……嗷!” 闻言,这些士卒也是嚎了起来。 看着台下这些嗷嗷叫的士卒,房德也是没有想到,这位公子琰的激励士气之言如此明显。 “训军校尉房德!”林玧琰点将道。 房德上前应道:“末将在!” “本公子任你为正军营将,不日带领三千正军奔赴南境,进驻舂陵!” 房德抱拳领命道:“末将遵命!” 九月十八日,宛城南郊。 秦伯以及诸多朝臣在这里饯送【征南军】。 【征南军】乃是以宛城王城卫军中的五千巡防营为骨干,其统帅乃是上将军盛侬,其直接掌管巡防营,其余如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以及林玧琰名义上都要收到这位【征南军统帅】的节制。 这场饯行仪式,林玧琰并没有出面,今日因为宛城仓献粮五十万石的缘故,韩悝这位朝堂新贵时常陪侍在秦伯身边。 “孤那六子呢?!” 似是并没有发现林玧琰以及上林苑军队,秦伯也是问道。 韩悝在秦伯身边回道:“君上,公子琰殿下已经是率领了上林苑的羽林军不日前便是赶往了南境。” 秦伯闻言,摸了摸胡须道:“孤六子还是没有变,韩卿,当年大秦与晋韩氏开战的时候,这虎子不过十岁,待在王宫内还没有出阁,就带着几位王弟胡闹嚷嚷着要上战场……孤当时差点就把他们几个公子交给了宗府!” “哈哈……”韩悝也是赔笑了两声。 “韩卿,你看看此次南征如何?”秦伯问道。 闻言,韩悝想了想说道:“君上宽些心,得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孤并非只是指南征,而是……”秦伯欲言又止。 韩悝装作刚刚听懂的样子,道:“悝还是规劝君上得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嚯!嚯!嚯!” 突然,城墙下响起来了大军出动的消息,诸多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奏乐,擂鼓!” 有传令吏如此大声道。 顿时,战鼓、号角之音响了起来。 秦伯双手放在这城墙上,目视着这支征南军的离去。 南郊集结了近万的征南军,一一离去,上将军盛侬带领巡防营的五千将士最后,战马嘶鸣,盛侬勒住胯下的战马,向着秦伯行了军礼之后,便是一转马身,奔赴了南境。 此时的林玧琰已经是赶赴到了羽林军的驻军目的地——舂陵。 此番朝廷的征南军战术他也是知道的,眼下邓国的公子叙虽然是将邓国的地图献给了大秦,也许给了大秦邓国全境皆可自取的话柄。 但大秦却是对征南军一事极为保守,只求保住大秦南境,对于能不能收复邓国的土地并不抱任何期望。 这样的态度,让林玧琰觉得自己绝不能前往南境防线的前线中枢之地【樊地】,去了那里会受到两位上将军盛侬与关宁节制,将会完全放不开手脚来。 林玧琰让羽林军驻扎舂陵,这让目前羽林军自认为边军老将的是房德不能够理解,羽林军到达舂陵的第一日,房德便是进了林玧琰的驻军大帐。 “殿下,眼下樊地关宁上将军的【夏水襄陵】之计已经失去了天时,樊地现在缺兵少将,我等为何不去支援樊地?!” 林玧琰的坐在大帐中央,面前铺上了一副刚刚绘制的地图。 听到房德进来如此责问,林玧琰也是抬起了头,示意着房德坐下:“房将军,你看这刚刚绘制完的南境地图。” 房德也是趁势坐下,看着那桌案上的地图,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林玧琰提醒道:“房将军,说说这舂陵的地形位置。” 房德扫了一眼地图,这段时间作为边军老将的习惯,他已经是对舂陵的地势位置已经是有了简单的了解。 当下房德张口就来:“这舂陵是大秦南境的东部山区,人口不过数千,南边便是桐柏山,这里也无战事啊,末将实在不能理解驻兵在这里为了什么?” 林玧琰摇摇头,而是继续问道:“那桐柏山的那边呢?” 房德想了想,道:“旧时楚国的云梦泽?” 林玧琰重重地点了点头,“嗯,的确是云梦泽,房将军,月前我已经派人联系这里的山中樵夫猎户,绘制了这样的一副桐柏山南北地图。” 房德不愧是边军老将,一听到林玧琰这般说道,立刻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横穿桐柏山?” “嗯!”林玧琰应道,随即拿着自己的炭笔,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对房德道:“这桐柏山的南面,云梦泽的北部,曾有一古国,号为唐国,乃是姬周初建时封姬姓王族所在,后来被强盛起来的楚国所灭,一支国人便是北迁到了大秦南境,也就是舂陵一带。” “斥候营通过这些旧唐人,已经发现了一条古道横插桐柏山和云梦泽的【古唐道】,可到达如今荆国北伐东路军【北王军】所在的随国!” 随国?! 房德惊诧,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公子琰殿下如此大胆,不过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据说【北王军】有数万人,单单凭借羽林军这三千人恐怕是以卵击石!” 林玧琰摇了摇头,略作思考后对房德换了一个说法道:“房将军,凭借这羽林军的三千士卒,想要打败北王军的确是妄谈,但要是想要拖住北王军并非是多难的事。” “房将军,说实话,新野军和南征军主力已经是集结在了樊地,我们这三千人去了或者不去说实话,与荆国【寿王军】的对峙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我们要翻过桐柏山与云梦泽,拖住了【北王军】,是不是替樊地减轻了很大一部分压力?!” 闻言,房德真没办法拒绝公子琰许出来的前景,只要拖住了【北王军】,阻止其前往邓国和【寿王军】会和,绝对是要比直接前往樊地作用大的多。 “公子琰殿下,有几成把握横插桐柏山和云梦泽?!” 听着房德的这句问话,林玧琰也是知道了房德已经被说动了。 “七成把握,如今已经找到了【古唐道】,这几日正在派人识路,不过眼下已经是到了秋季了,【北王军】在随国补充完秋粮,便会赶赴邓国。” 房德道:“既然已经做了决断,事不宜迟,应该尽早行动!” “这么说,房将军是认同了琰的做法?” 房德面色一窘,道:“这段时间对殿下治理了上林苑有些了解,如今【横插桐柏山云梦泽】,更让末将确定了一事。” “何时?”林玧琰有些好奇。 “殿下如是修习了兵家,必定是诡兵道一派!” 第五十一章 古唐道 南境向来是野物灾患多,例如舂陵,来自桐柏山和云梦泽的狼群常常成群结队的奔赴村庄。 不过狼灾对披坚执锐的羽林军来说,就并非是多大问题了。 仅仅是在舂陵修整了一日,羽林军便是沿着古唐道进行了赶路。 这条古道已经是多年没有人行走了,因此杂草丛生,多是荒僻的小道。 桐柏山地势并不险峻,比起临近的方城山,桐柏山的山势要平坦一道,先行的斥候营和征集来的当地农夫,已经是将古唐道的大半旧迹摸索出来了。 这两天,赶制的干粮腊肉已经是准备好了,轻军上阵,在古唐道不能保证粮车通过的时候,也就是意味着穿插古唐道的羽林军士卒必须要保证自己的粮食供应。 林玧琰准备了七天的干粮,便是率领了羽林军横渡桐柏山。 数千人的动静惊吓了山中的飞鸟走兽,即便是在桐柏山中过夜,山里的野物也是惧怕篝火,不敢靠近。 “殿下,明早或许要起林间瘴气了!”房德提醒道。 林玧琰道:“吩咐士卒将行囊里的棉布沾水敷在口鼻上,夜间勿要修整了,尽快赶路!” “喏!” 让房德稍稍诧异,这位在他看来养尊处优的公子琰居然能够受得住军旅的行军颠簸,并不打算修整一会儿。 房德便是差身边亲信去让羽林军再次赶起了路。 古唐道直插桐柏山,虽说是山路,但前后不过是数十里的距离,仅仅是在一天一夜之后,羽林军军便是翻过了桐柏山,到达了云梦泽的北界。 斥候营楚峦来报,前方数里处发现了一座荒废的古城! 林玧琰赶了过去,才发现古城的一处破门楼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出来一个“唐”字。 看来定是旧时的【唐国】古城了,林玧琰心里笃定道,不过向着里面一看,这座古城已经是彻底荒废了,只剩下断壁残垣的一片废墟了。 “今晚便是驻扎在这里,斥候营再向前派人,房将军,明岗暗哨你乃是熟手,我就不妄言了。”林玧琰道。 不得不说,林玧琰这一路上的表现,已经让房德认识到这并非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公子,而逐渐接纳了林玧琰作为统帅的事实。 且房德在南阳军,也并非是统帅类的战将,眼下觉得林玧琰的决断并没有什么错误,也就不在反对了。 这座古城已经是彻底荒废了,原本有士卒还是打算将这些古城内的荒草一把火烧了,却是被房德制止住了,说是火烟会引起来其他的动静。 毕竟是有三千精壮在,收拾这座古城也并非是多难的事,快要到天黑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 而且古城外的土墙也是被修整了一番,不能说能够有多大的防御作用,最起码能够保证不被野狼群的袭击已经就是可以的了。 房德坐在中军大帐里,行军打仗,并没有其他的讲究,即使林玧琰这帐子是帅帐,为了图省方便,也是与诸宗卫一同休息。 而房德留在这座营帐的目的也是要与林玧琰商议下一步的对策了,眼下除了知道“荆国的北王军驻扎在随国”以外,其余消息则是一概不知。 忽听荆翊来报:“殿下,楚峦回来了。” “招进来!”林玧琰吩咐道。 楚峦作为斥候营的百夫,已经是两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看着眼睛通红的。 “殿下,距离古城十数里处,有一座小城邑,其中有征粮的数百人,斥候营已经是盯住了他们,估摸着能够在这一带征粮的人应该就是那荆国的北王军了!” 房德道:“殿下,事不宜迟,趁着天色不如让末将带着人马冲杀过去,擒住这征粮的人,也能够问出来一点信息!” “嗯。”林玧琰点点头,随即道:“老虎搏兔尚用全力,此次是羽林军进驻云梦泽的第一站,决不可有什么闪失,走露了风声,这样,房将军带领一千人马前去捉人,不过先要让项鹰带着五百人锁住这群敌寇的退路,可行?!” “善!”房德应道:“殿下心思缜密,末将也!” “趁早吧,切勿走漏风声!” “喏!” …… 樊地西北,是征南军屯兵的大本营,帐下,军中诸位将领以及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皆是列坐其中。 “诸军可来齐了?”上将军盛侬开口问道。 有副将庞僮回道:“上将军,诸军除了公子琰的部署,皆已汇聚樊地,与新野军会和。” 盛侬皱了眉头问道:“公子琰的部署……不是早大军数日前便是开拔南境了么,怎么会还没有到?!” “公子琰送回的军情来说,其部署已经驻扎在了南境东部舂陵一带,听其意思并不打算到樊地来。” 闻言,盛侬对【舂陵】印象并不深刻,低头看了一眼地图,在南境东部扫了几眼,才找到了【舂陵】两个小字。 而此处,南边是荒无人烟的桐柏山,与樊地也是相隔甚远,怎么看都绝非是一处可以引发战火之地。 公子信看到盛侬也是紧缩眉头,一直也没有舒展开,似是对六弟极其不满,料想一定是六弟将麾下的精壮拨给了自己,既然承了这个情,公子信也是为林玧琰解释道:“上将军,六弟的上林苑部署不过是新建一年,其中上过战场的士卒都很少,即使到达樊地,恐怕也是难以作战!” 盛侬看了一眼公子信,因为这位殿下将往昔与巡防营同等战力的城防营节制之后,已经萎靡不振,而有些心怀不满,但终究是公子,一些情面上还是要给的。 想想上林苑此次为大秦贡献的五十万石粮食,公子琰惧不出兵留守舂陵,也是可以不追究的,“罢了罢了,新军的确是不能够轻易上战场,屯留舂陵就屯留舂陵吧!” “多谢上将军谅解,”公子信回谢道。 又听传令兵来报:“上将军,上将军关宁携新野军诸将前来营地!” 盛侬看向左右,道:“诸将随我前去迎接关宁上将军!” “喏!” 第五十二章 随国失守 这座随国北境的小城邑说是城邑都算是抬举了,这座土城四周都是用篱笆造成的,这些对于山区的野物还有点防备,但是对于羽林军来说,突破是轻而易举。 看着火坑旁这一位又矮又胖的人,四周已经是被羽林军控制住了。 “各位军爷,小侯乃是天公亲封的安陆侯,请问各位军爷是哪路人马?” 矮胖的“安陆侯”如是说道,谁知被荆翊一句怒喝吓住了。 林玧琰饶有意味的打量这位安陆侯,早就知道“荆国遍地王侯多如狗”,却是没有想到,第一次抓到只不过是征粮队一个队领,居然会是“安陆侯”。 被荆翊一句“老实一点”吓住的安陆侯,也是道:“各位军爷,小侯的大兄正是安陆伯,大兄的老儿子也是【北王军】中的一员大将,说不定还和各位军爷认识呢!” 看来抓住的还是一条大鱼。 “我们是【随国义军】……”林玧琰看着安陆侯如是说道。 “随国义军……” 安陆侯张大了嘴巴,然后满是异色的看着林玧琰。 “先把你和北王军的消息说出来吧,如果察觉到了有半点虚假……恐怕你这个脑袋就保不住了!” 看着林玧琰不似作假的眼神,安陆侯不看这位的脸庞有多稚嫩,毕竟四周这些明晃晃的戈矛是真的! “小侯……不对!小民也是随国安陆人士的草民!” “别说其他的废话!”荆翊喝止住了他。 “好好好……”这安陆侯抹了一把额头上汗水,道:“小民原本也是随国安陆人士,不过荆国北王军打了过来,随国也就抵抗了几次就被灭了,北王军见小民一族组建的子弟兵尚可,便是收编了,小民那老儿子就被北王军带走了,小民也就被封了安陆侯,至于差事就是替北王军征收随国北境的粮食,说是做好了未必不能封一个安陆王……” “这还真是……王侯多如猪狗。”林玧琰冷笑,随即便是继续问道:“嗯……那北王军现在有多少人,且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北王军……原来荆国有三万多人,后来打下来了随国,现在也就五万人了,不过多数并不驻扎在随国,而是在随国南边的竟陵,随国这边只有万余人左右,似乎要去西边的邓国去,就等着这批秋粮能不能收上来了!” “距离此处最近的军队驻扎在哪里?” 听闻这句问话,安陆侯面色一阵变换,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不说?!”荆翊拔出长剑,威吓道。 这安陆侯见状,吓了一个哆嗦,道:“不是小民不说,是,是……是小民那老小儿就是在应山带着人驻守着……各位军爷要是想要动手,小民愿意说服我那老小儿投靠义军!” 忽然,有一列人马从远处走过来,为首的正是房德:“殿下,已经收网了,不过两百人左右的收粮队,粮食也不多,前前后后大概六百余石,这老小儿也是够狠的,愣是颗粒没有给当地的农人留下来!” 林玧琰转回头看着这位安陆侯,看着又矮又胖的样子,就绝非是良善之辈,颗粒没有给这些农户留下,马上就是要过冬了,简直就是不给这些人留活路。 林玧琰道:“把粮食先还回去,旗号就打义军的旗号,至于这安陆侯等人,暂且扣押住,如果不老实,全都坑杀了!” 林玧琰这话并没有避着安陆侯,吓得安陆侯一个哆嗦,冒出来冷汗就接连不断的叩着头道:“绝对老实……绝对老实,绝对老实!” 房德的注意力并没有过多放在这安陆侯身上,这安陆侯名号倒是响亮,归根究底,不过是征粮的队率而已。 林玧琰道:“收拾好了,便是让士卒抓紧时间修整,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再熬恐怕会不利于体力的持续。” “喏!”房德点头道。 九月二十五日,竟陵。 北王军的主力已经是驻扎在这里了,荆国的北王也是在此。 不过这大帐内,北王芈权已经是心急如焚,不过是碍于这营帐中的另一人身影,一直是忍而不发。 “权王叔,该出军了!”那人提醒道。 芈权面色为难,犹豫道:“可,眼下秋粮尚未收齐,这可是五万多人啊,每天吃的粮食就是一座小山丘啊!” “区区随国不过是数万人口,竟然能够拖住王叔这么长的时间,寿王这段时间不仅攻占了似随国的谷、鄾、榖等国,而且人口四十万的邓国,寿王凭借一己之力攻占,其功劳已经可以直追东王叔了,且天公已经有意封寿王为【北柱国】了,到时候,荆国北境,恐怕就不是权王叔做主了!” “北柱国……”闻言,北王芈权攥紧了手心,柱国,如今荆国也就两位,即东王芈负,西王熊纪。 自己作为北王,要是将【北柱国】的位置丢给了那寿王,不仅会颜面大失,日后恐怕还会受制于他。 〖绝对不行!〗 芈权内心笃定道,随即道:“云儿,王叔需要你的帮扶!” 芈云放下手中的刻刀,道:“芈云自当尽力,寿王向来英勇,此番攻克了邓国已经是建立了大功,王叔应该抓紧时间,切勿再让寿王占了那南阳秦国!” 芈权一咬牙,道:“好,王叔这就让莒能整顿人马,奔赴南郡!” “善!”那芈云听了,也是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是没有想到,忽然听见有人帐外通传。 “报……随国失守!” 顿时,芈云面色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攻占了的随国居然失守了……再偏过脸去,看着那王叔芈权,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芈云摇了摇头,尽管此人与自己血缘相近,但是距离那寿王桓羽,果然是差的不止一点点。 芈云站起来,开口询问那通传小卒道:“失守于何人?又是如何失守的?!” “敌军旗号乃是义军,乃是趁我军不备,扮作我军士卒进了随国各军驻扎处,然后……然后广发军粮给了随国百姓!” “他敢!”北王芈权大怒,随即道:“点起士卒,寡人要血洗随国!” 闻言,芈云想要说些什么劝阻,不过看到芈权那一副狰狞的面孔,也就作罢。 第五十三章 攻陷随都 时间回溯到九月二十三日。 随国应山,这里是随国几座重要的的屯兵地点之一,原因就是在于这是靠近乃是随国北境,但凡是随国北境的征粮都要集中到这里,再运往竟陵。 虽说作用很重要,但是荆国北王军在这里的防备还是很少的,驻扎在应山的士卒,只有六百多人,且并非都是披坚执锐的,大多手中的兵器只限于一根木棍。 毫无疑问,林玧琰觉得羽林军甚至可以不用扮作驻扎的“北王军”,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应山。 “那什么安陆侯不是说这应山有两千人马么,怎么就这么一点?”项鹰瞅了一圈后,疑惑地问道。 “恐怕……”林玧琰扫了一圈道:“恐怕那些征粮的已经是算在了里面。” 项鹰这才点点头,不过旋即又道:“听闻荆国的寿王军已经是攻占了邓国,这【北王军】似乎是荆国的嫡系军队,怎么看上去这么的……弱不禁风。” 这些被俘获的士卒根本就是军备不整,队伍不齐,散漫之极,稍稍一击便可破之。 如果北王军真的是这般战力,恐怕凭借林玧琰麾下的三千人马,未必不能与他们死磕一番。 林玧琰扫了一圈周围,在荆翊等宗卫的护持下,到了房德等将领的身边。 房德道:“殿下,眼瞧着这些俘虏已经上千了,若不妥善安置,唯恐生变啊!” 林玧琰点了点头,但是眼下,古唐道是一个辛密,绝不能透露给他人知晓,要不然这些人带回大秦上林苑,都是上好的壮劳力啊! 房德道:“殿下如今有旗号,也有粮食,为何不选择在这随国境内……招兵买马?!” 项鹰也道:“是啊,殿下,这一路走过来,发现随民苦荆久矣,因我军散粮,收买了不少人心,可以将这些随民收为己用……就是不能上阵打仗,也可以作为隧营安置!” “善!”林玧琰接受了此等建议,随即道:“便是派人去完成此事吧!” “接下来如何处事?”房德问道。 林玧琰也是问:“可打听出来了随都现在留守多少兵力?” “三千左右,北王军的主力准备西进南郡到达邓国,留守在随国的兵力不过是为了征收粮食而已!” “那就拿下随城之后,再进行下一战略!” “随城……喏!” 随城,这座旧时随国的都邑,已经是沦为了北王军的粮仓。 九月二十四日,随城北王军将领罗卯,忽听来报:“报,应山征粮军不知为何,入城之后大动兵戈,如今已经拿下了西城粮仓。” “哼!”罗卯冷哼一声,随即拍案道:“我就说了,这些随人不能够信!” 副将盖田问道:“渠帅,如何处置?” “点齐人马,随我冲杀去!” “喏!” 不过等到罗卯赶到了西城粮仓的时候,作乱的随民已经是不见了,不过……看到这些随民却是将粮仓烧了,顿时气急,一旦征粮搭不上标,恐怕自己这里渠帅就做到头了! 又听人来报:“报,渠帅,众多匪民已经齐聚城东!” “不好!” 罗卯神色紧张,因为城东粮仓乃是随都最大的粮仓,里面放着的是如今随国征收的六成粮食。 “随我杀过去!”罗卯青筋暴起,便是大喊道。 随即人马又赶赴城东而去,远远的,罗卯便是看见了有随民作乱,带着干草,手持火把,分明就像故伎重演,再烧了城东粮仓。 “不好!红巾军来了,快跑啊!” 不知谁这样喊了一声,顿时城东暴乱的随民一哄而散。 “想跑!”罗卯一个冷哼,随即大声道:“给我杀尽这些暴乱的匪民!” “渠帅,是否要派些人留守粮仓?”盖田问道。 罗卯回道:“不用,杀了这些匪民,把他们的尸体插在竹篙上,震慑随民,看看这些匪民还敢不敢作乱了!” “喏!”盖田也是应道。 岭南少马匹,尤其是荆国,有的人一辈子恐怕都没有见过马,罗卯虽是渠帅,但也没有坐骑。 暴民是依靠两只腿跑,他们又何尝不是依靠两只腿追呢! 尤其是这随国境内,实在云梦泽的北端,人烟稀少,随都四郊都是比人高的荒草,这些暴民一逃入荒草之中,便是更难抓住了! “不要停,这些匪民跑不动了,抓住了他们,人头换粮食,活人当奴隶!”罗卯如是激励道。 果然,听见了这句话,随着罗卯出来的士卒皆是兴奋不已。 不过却是没有想到,这荒草之中却是传出来一声暴喝:“随国义军,已经等候尔等狗贼多时了!” 接着便是一波箭雨飞来,一杆杆戈矛以荒草中竖起来,向着北王军这边移动过来。 罗卯惊诧,这阵势,岂会是暴民……简直比当初的随国王军还要犀利! “渠帅!”盖田提醒道。 没有听清盖田的呼喊,而是注意到身边的士卒不断倒下去,罗卯也是大声急道:“撤!撤!撤!” 这片荒草的另一头,林玧琰瞧着后退的北王军,也是道:“千万不可放他们去随都!” 随都毕竟是都邑,城墙不高,但要是想攻上去恐怕也会费不少人力,而且,林玧琰是担心,这群红巾军要是退入了死角,恐怕会做出来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来,比如……火烧城东粮仓! 房德之子房会道:“殿下请放心,父将的【雁翎阵】对付这些不入眼的荆国军还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不远处的房德一挥军旗,两边原本的斥候营以及其他骑兵,便是突然暴起,高头大马,跃过荒草,直接对红巾军进行了迂回包抄。 或许是骑术不精,这些骑兵利用箭矢进行远距离射杀,也是对红巾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百夫央雄手持十二锻的阔剑,率领羽林军中的先头不对开始了对红巾军的反击追杀,而另一边,占领了制高点的楚峦率领斥候营利用神臂弩优势开始狙杀那些红巾军大匠。 如罗卯、盖田之流,这些人的身上甲胄比别人要齐全一些,一看就是大鱼。 当下楚峦的斥候营便是朝着那些红巾军将领之中开始了雨势般的弩箭射击。 盖田死于乱箭之下,罗卯被央雄的掷矛直接击中,摔在了地上,见渠帅和主要将领非死即伤,这些红巾军顿时失去了锐气,为了逃命,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随都一战,大捷! 不过很明显,林玧琰对这大捷并没有太多的感触,这些留守在随国境内只为征粮的的红巾军,虽然一同隶属于北王军,但是要和能够打败旧时楚国三十万正军的红巾军,以及那攻占了邓国的寿王军,恐怕算不得什么,顶多是拿了木棍和一些刀甲的农人而已。 这些人,即便是在北王军中,都算不得什么,肯定是战时的炮灰,非战时的奴隶。 虽然这些对林玧琰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不明真情的羽林军士卒来说,可就让人激动坏了,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啊,而和九品军功封爵制挂钩的,也就是说,这些人简直就是移动的田产啊! 随着红巾军的落败,羽林已经是入驻了随都。 随王宫已经是被那红巾军弄成了仓库,因为就整个随国来说,只有王宫的建筑才最坚实,适合用来囤积粮草。 林玧琰军队驻扎的地方,是随都西南,斜入云梦泽、汇入长江的溠水便是随都护城河的水源。 羽林军进驻随都的第一件事,便是释放奴隶和开仓放粮。 羽林军只有三千余人,此番的战略是以战养战,势必不可能携带太多的粮食随身,而随都聚集的奴隶大多是随民,日夜受红巾军驱使,还遭受鞭打,早已经对红巾军心怀不满。 听闻有义军的旗号军队入了随都,刚开始还是半信半疑,对义军还是保守的态度,但是随着义军进城的一系列动作,迅速收买了人心,这些随人感激涕零,纷纷要追随着义军前去打这些荆国的“红头鬼”。 随都倒是不用驻扎军营,一应物资是应有尽有,毕竟躺在了一座粮山上。 忽听项鹰来报:“殿下,房将军,随城东西不足四里处,发现了红巾军的降俘营,是在替荆国开采铜矿!” “降俘营?是何人马?!”林玧琰问道。 项鹰回道:“乃是旧时随国的王军,不过被荆国的北王军击溃以后,便是被收在了随都东北的一处铜矿,人数约在两千人上下,其有一位自称乃是随国的上大夫,末将已经让人将他带过来了,随后就到。” 闻言,房德道:“殿下,红巾军的俘虏,未尝不能为我们所用!” “唔……我明白。”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后道:“先见一下这随国的上大夫再说其他的,项鹰,这随都的粮食,除了满足羽林军的需要,务必要尽数分发下去,绝不能给荆国红巾军留下一粒粮食!” “喏!”项鹰抱拳应道。 不多时,便是见着羽林军的央雄带人押了几道人影进了来, 央雄道:“殿下,这人是随都降俘营的,自称是旧随国的上大夫,名字叫做随会!” “随会?!”林玧琰看向了那道人影,虽然此人是落魄了,不过眉宇间的风度还是有的。 见林玧琰的视线看过来,随会才发现此人的面容十分稚嫩,看上去倒像是不足二十岁,尤其生的面白唇红的,哪里又像是领军的人物,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随会抱拳问道:“不知义军首领来自何处?” 林玧琰想了想,神色不变道:“桐柏山!” 随会点了点头,毕竟随国乃是云梦泽北境的诸侯国,人口数万,眼下冒出来一支义军却是不知道底细,现在说了桐柏山,随会也是知道,旧时唐国为楚所灭,一些国人便是遁入了桐柏山中。 说到这里,随会也就对义军的认同感加强了,无论是随国,唐国以及周边的诸侯国,都曾是姬周天子所封的“汉水诸姬”,世世代代的任务就是替姬周王室监管荆楚吴越之地。 眼下这支军队既然打出来了“义军”的旗号,其所作所为,的确是能够获得随会的认同。 “随会”如此拜道:“某乃随国上将军杜会,见过义军首领!” “随国上将军……杜会?!”林玧琰稍稍意外,真是没有想到荆国的红巾军露了这样的一条大鱼。 “将军快快请起!”林玧琰上前扶住了杜会,道。 “败军之将,哪能受的阁下如此礼待!”杜会露出来了惭愧之色。 “将军说的是哪里话,”林玧琰扶起来了杜会,随即又是问道:“将军接下来打算如何?” 杜会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如今随国王室已经尽被红巾军屠戮,不过某想招集剩下的随人,殊死一拼,最不济也要屠了那祸随奸相应甾!” “应甾?”林玧琰有所疑惑。 杜会咬牙切齿的解释道:“应甾,便是如今荆国封下的随王,原来是随国的相,但荆国红巾军打了过来,此人便是与那红巾军的统帅荆国北王芈权勾结,先是断了随国大军的粮草,后又引红巾军进了随都,随王室尽被屠戮,应甾却是得了好处,如今被荆国封为了随王,都邑也被他搬回了老巢应城,如今随人无不想食其骨肉,饮其筋血!” 〖果然是祸国殃民之徒……〗 林玧琰也是心中如此道,这应甾着实可恨,却是让林玧琰不得不提醒杜会:“恐怕凭借如今随人的残余,将不足以对抗荆国的北王军……” 闻言,杜会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即视线看回了林玧琰道:“首领既然打出来了义军的旗号,杜会请首领助某等旧随人一臂之力!” “并非是我不愿意助你等,实在是力不从心,眼下也是北王军主力不在,才会收复了随都,恐怕也就是这两日的功夫,接到风声的荆国北王军就会折返随国……” 闻言,这杜会果然是生出丝丝惧色,虽然是藏在了眼底,但还是被林玧琰捕捉到了。 旋即,杜会思虑良久,才看向了林玧琰,语气严肃的道:“首领率领义军收复随都,解救了我等旧随人,如今随王室已被荆国红巾军屠戮完尽,杜会愿领随人追随首领,若首领有意随王位,某愿归首领帐下调遣!” 这一路上,杜会也是看到了眼前这支义军的士卒,皆是披坚执锐,孔武有力的士卒,完全不像是一支义军武装,比起来原先的随国王军以及那些红巾军都要正规的多。 随王室已经是没了,但随国的君主,杜会认为再怎么样也不能被应甾拿了去,怕是先王地下有知,会死不瞑目啊! 房德也是意动,看着林玧琰举棋不定,也是从旁提醒道:“公子,有了杜会的投效,我们在云梦泽战场上拖住北王军也更有把握一些!” 〖公子?〗 杜会看过去林玧琰,居然会是公子,那样自己也不算违背了对先随王的忠义,要知道“汉水诸姬”可都是姬周王室的血脉,追根溯源,这位“桐柏山的公子”说不定也是旧唐国或者旧息国等汉水诸姬诸侯国的血脉! 这样一来,血脉相近让杜会认为林玧琰继承随王位就更合适了! “好!我接受杜将军的投效!”林玧琰点点头,随即看着杜会直视道:“至于随王位,等我等杀了那应甾,击溃了北王军再议!” 听闻这位公子如此说,杜会更加感触,心中更加确定如此不急功近利的公子的确是随王的最佳人选,道:“听凭公子吩咐!” 林玧琰对杜会道:“接下来,敌军将会卷土重来,杜将军,我要你召集旧随人,建立【云梦军】,可能做到?!” “会……末将必当竭尽全力!”杜会目色坚定,比起来刚进帐时候的迷茫,此时的杜会更精神了一些。 林玧琰吩咐道:“好!杜将军,敌军势大,我军比不能硬战,但随人的子民是无辜的,我限你两日之内,分发这随都的粮食给旧随子民,嘱咐他们大战将起,务必要躲进深山,坚壁清野!。” “喏!”杜会领命,随即道:“随国有大山,也有大泽,随人有心坚壁清野,必然就不能让那些红巾贼寻到踪迹!” “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林玧琰点了点头。 第五十四章 升帐议事 进驻随都之后,一应事务皆是安排了下面的百夫长去做,林玧琰也是召集了诸多将领,升帐议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将杜会介绍给了军中诸将。 三言两语之后,杜会也算是融入了义军的圈子,当下,林玧琰也是将地图悬挂起来。 收复随都之后,发现了这些随国地图,据说随国的鼎盛时期乃是“汉水诸姬”之首,与强楚平分秋色,其治包括如今大半个云梦泽以及周边地区。 说到底,随国这些年是没落了……盛极而衰,这是常事。 林玧琰道:“我们已经攻下了随都……如今北王军恐怕已经知晓了我们的动向了!” 虚指地图,林玧琰道:“我们的南边就是云梦泽的核心地带,其中大泽横生,主要道路都被敌军把控,接下来,我们不仅要坚壁清野,还要南下去破坏北王军的的粮道和各地的粮仓!” “公子殿下尽管吩咐!”项鹰说道,与房德不同,项鹰从一地都尉开始便是追随林玧琰,才会走到如今的位置,尤其是通过如今的上林苑,着实让项鹰对林玧琰的手段智计感到佩服。 那杜会也是对林玧琰的身份感到意外,〖公子殿下……〗,看来这位公子身份着实扑朔迷离啊! 不过杜会倒是没有生出来什么其他的心思,眼下随王室为荆所灭,这支旗号为“义军”的又是以“攻荆”为立场的,单单是凭借这一点,让杜会投靠林玧琰就是足够了! “我的意思是【化整为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便是毁了北王军的粮道,诸将看,如何?” “化整为零?!”房德以及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颖的词汇,与所知的兵家术语不同,有些不理解,当下房德开口道:“殿下说的仔细些!” 林玧琰这才道:“简单点说,就是我们分头去放火和毁桥,不与荆国的北王军作正面对仗!” “分为几路?” “五路,刚好北王军的正规粮仓有四五个……” “殿下,怕是人手一旦分散开来就……” “不会!”林玧琰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或许是后日,或许是大后日,北王军的主力就会折返随国!” 闻言,房德皱眉道:“殿下为何如此确定?” “北王军是不会放我们不管的,他们要去邓国与寿王军会和,就不会留下我们在随国随时都可以从他们的背后插一刀……且他们需要随国的粮食,尽管这些粮食已经被我们分发出去了,他们也想着如何能够再次收回来。” 林玧琰指着地图,对杜会道:“杜会将军,九月底至十一月中旬,云梦军士卒以及随人务必不可抛头露面,迁进大山与大泽中,有这些粮食,熬过一个冬天就够了!” “殿下,某旧随人可拼死一战!” 林玧琰摇了摇头,道:“眼下还不是时候,杜将军云梦军即便是躲进了深山大泽中,也要结兵到训军,最早十一月份下旬,彼时北王军因为缺粮,势必会人心涣散,我军以逸待劳,未必不能一战击溃北王军!” 闻言,杜会豁然开朗,随即道:“杜会以及旧随人定不负殿下用意。”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视线看向了帐中诸将道:“定于十月初一,房德将军领六百人焚毁安陆粮仓!” “喏!”房德应道。 “项鹰,领六百人焚毁应城粮仓!” “喏!”项鹰应道。 “庞会,成何,领六百人焚毁云杜粮仓!” “喏!”房会和成何齐声应道。 “邾暨,董衡领六百人前去焚毁潜江粮仓!” “喏!” “嗯,接下来,我率领宗卫队及六百士卒,前去焚烧……竟陵粮仓!” 竟陵?! 房德闻言,道:“殿下,绝不可这般!” 新投效的杜会也是道:“殿下,竟陵乃是荆国北王芈权的封地,即使北王军倾巢而出,也会在老巢布置足够的人手,殿下绝不可以身犯险,再者……某乃是新投之将,愿意率领旧随人完成此事!” 项鹰也是劝解道:“是啊,殿下,你要是出了任何意外,我等就是失去了主心骨!” 林玧琰扫视了一圈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怎么……都盼着我出意外是吧?!” 众人都是听出来了林玧琰言语之中的冷意,但是还没等打一个哆嗦的功夫,就见前者哈哈大笑了起来:“诸将,我怎么可能以身犯险?!此番宗卫队随行,我还要羽林军中最精锐的士卒!” “殿下……” 房德还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却是被林玧琰制止住了:“房将军,我一向听闻边军纪律严明,而如今我才是羽林军的统帅!” 房德张开的嘴终是闭上了,随即林玧琰看向了杜会道:“并非是不信任你,而是一件事非你莫属!” “何事?”杜会问道,随即一口应下:“不管何事,殿下尽管吩咐!” “两日之内迅速拉起旧随人组成的云梦军,时间非常短,且你们还有留守随都和掩护随民撤往深山大泽,这一点你能够做到么?!” 杜会一口应道:“能!随人皆苦荆久矣,随人皆呼其为【红头鬼】,只须在随都振臂一呼,便可再次号召随人奋死抗战!” 林玧琰笑着摇了摇头:“并非是如此,你只须坚守等到北王军入境的时候,便可从随都撤往深山大泽,等候日后决战之日!” “这……”杜会有些顾及随人的名誉,随人已经是溃败了一次,如果是第二次还是溃败了,随人的名声可就是真的……不过一想到这位殿下的策略,杜会也是咬了咬牙应道:“喏!” 林玧琰这才拔出来了自己腰间的配剑,直指地图上的竟陵,道:“焚烧各地粮草,尽在十月初一举事,最缓不过十月初二,迟则敌军警惕,加强了各地粮仓戒备!” “喏!”众将齐声抱拳应道。 “焚烧粮草之后的一月,随即而动,各队分配当地随人领路,对荆国北王军境内的一应王侯进行伺机斩杀,但因人而异,切勿对平民下手!” “喏!”众将再应道。 第五十五章 古华容道 次日,诸军便是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散去。 林玧琰也是带领了宗卫队以及羽林军六百精锐越过溠水,直接向竟陵折去。 “殿下,云梦泽之中本就多山多泽……出了古道其他路并不安稳,可是眼下听殿下说,竟陵方向的【红头鬼】又向着随国打过来,走官道的话,十有八九会迎面撞见他们!” 说话的人,乃是旧随人,杜会为林玧琰找来的向导,没有名字,家中排行老四,林玧琰姑且称呼他随季。 闻言,林玧琰也是知道,自己的行踪绝不能够暴露,当下皱眉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路了么?” 随季想了想,然后说道:“云梦泽八百里平川,天南地北的怎么可能没有路,只是其他的路多是小径,其中分布沼泽、荒山,谁也说不清楚!” “就是有路了?!”林玧琰确定道。 随季想了想,道:“听随国的老人们说过,在随国的西南,有座古城叫做华容,如果这座古城还有人烟的话,那势必有一道小道可以在大泽中插到竟陵东北的乌林……” “华容道?!” 林玧琰惊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来这个名字似乎是有些相识的意思。 “殿下知道?”随季问道,这华容古城,乃是随国初建时就存在了,距今约莫近千年了,其中有没有人迹都很难说,听这位殿下的意思,居然还知晓这条声名不显的小径。 “算是知晓吧……”林玧琰苦笑,随即对众人吩咐道:“就走华容道!” 听到殿下如此决断,随季也是点了点头,凡是大泽中的古城都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当下道:“殿下,溠水之西有扶恭河,扶恭河与溠水为子母河,顺着扶恭河上去或许就能找到前往乌林的小路!” “嗯。”林玧琰扫了一圈道:“华容道泥泞难行,勿必要小心一些!” “喏!”众将士应道。 众人便是找到了扶恭河,朝着上游走了过去,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一座荒废的古城痕迹便是出现在了众位将士的面前。 不过比起来旧唐古城,这座古城里还有一些人家,虽然不多,但也听见了鸡犬声。 很明显,因为此处隐秘,与外界的道路皆是被荒草淹没,因此攻占了随国的北王军也是难以想到大泽之中,还有这些人家。 林玧琰让人围了这座古城,城内的老族长出来答话,此处果然是华容古城,城内只有十几户人家,不足百人的规模。 看到有军队来了华容,也是十分诧异,毕竟此处偏僻,往常的时候,就算是猎人迷路走了进来,也是十年不遇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出现这么多人的军队呢! 这些人,乃是老随人,楚国扩张的时候,对华容古城并不看中,也就没有关顾了,后来楚国东迁,随国落寞,往来的道路被荒草覆盖着,这些人也就渐渐的躲在这华容古城避世不出了。 听闻这些官军是随国的义军,当下也是听闻了随国的遭遇,这个老族长也是幽幽叹了一声,随后便是道:“古华容道已经是灭迹了……现在已经与大泽无异了,要不然其他人也不会寻不到华容古城来!” “无路可走了么?”林玧琰皱起眉来问道。 忽见这为老族长身后有一位魁梧的汉子站了出来,对林玧琰道:“将军,我愿领路!” 见状,老族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随即说道:“大泽中都是路,却都非人路,其中沼泽遍地,人陷其中,根本就救不了……” “无事,沼泽之事我自有应付!”林玧琰对老族长说道,随即视线看向了那愿意领路的汉子,问道:“我不会逼迫你的,愿意领路你就领路,不愿意就不愿意。” “愿意!”那人一口应道。 瞧着此人脸庞这急色,林玧琰也是问道:“想要投军?” “嗯!”此人回答的毫不犹豫。 闻言,那老族长更是面色踌躇,欲言又止,明显是知晓后辈的心思,却是不同意。 当下军情紧急,林玧琰也没有任何心思却解一家之愁,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投军,都是日后之话,眼下只求带路。” 闻言,那老族长面色才稍稍改善,随即那人说道:“我名唤华猛,这华容道古迹虽然消失,但大泽中择路是有窍门的,千百年来的地势变化不大,可以找到一条与古华容道差不多的路线,就是其中沼泽很难预料得到!” “此事不用担心,我有一法可以让人行于沼泽之上而不陷进!”林玧琰道。 华猛和那老族长露出来不可相信的神色,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七十里华容道便是不成问题了!” 当下,依着华容古城修整军队,林玧琰又让士卒伐来大竹,在其管节处截断,然后并排缠绑好。 毕竟是沼泽,除了必要之物,其他的辎重便是被林玧琰送给了华容古城,以报华猛领路之情。 这华容古城中的族人皆是感触,那老族长也是嘱咐华猛要带好路。 快要到午时的时候,林玧琰留守一什人马在华容古城,毕竟自己等人的行踪不能出任何意外,便是在华猛的带领下,走进了华容道。 尽管林玧琰对华容道的泥泞难行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实际上看更甚!其中沼泽倒是好说,林玧琰吩咐人让竹排绑在脚下,利用压强倒不至于陷进,但其中的山山水水,十分熬人。 华猛手持竹竿,遇到地势不妥之处,便是小心探路,尽管林玧琰做好了竹排,但在某些地方还是不得不遇山开路,遇水搭桥,所幸这华容古道皆是林木,倒也不乏材料。 不过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倒是耽搁了。 暮色将要四合的时候,林玧琰已经是率士卒行至一处葫芦口地形,众人才在附近找到一处界碑,上面写的乃是楚文,荆楚文字与中原迥异,不过华猛认得,上面三个楚字乃是“南彜陵”。 华猛提醒道:“将军,已经是到了竟陵的地带了,与那竟陵城,只隔了一个乌林、宜都,抵不过三十余里的路途!” 林玧琰点点头,随即回过头来,这华容道的泥泞不堪果真不是虚传,麾下的士卒已经是乏力了,眼下又见天色黑了,便是让人寻到一处近水之地洗漱休整。 羽林军士卒寻得的营地乃是一处隐秘之地,与葫芦口接近,此处背靠山蛮,草高林密,却是有一个天然的大石洞,可遮风挡雨。 当下生了火之后,大部人马留作休息,林玧琰派出去斥候营的士卒前去探查消息。 时至九月二十七,距离十月初一的举事日期只隔三日。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云梦泽中官道平坦是平坦,不过官道为了避开天然沼泽,就过于曲折了,竟陵与随国不过是相差百余里,而两地的官道却是有三百余里长。 听闻随地有失,迫于对随地粮草的看重,北王芈权当下点齐五千革甲兵,两万布衣兵浩浩荡荡的朝着随地而去。 不过一踏上随国的境内,北王军便是发现了不对,听说随都失陷,昔日的随国王军死灰复燃,将北王军在随国境内的士卒尽数或驱逐或斩杀。 但是今时今日,抵不过两日的时间,随国境内,北王军所到之处,居然并没有看到一道随人的身影。 更重要的是,连一粒粮食也没有见到,这让得到消息的北王芈权当下大怒道:“给我找!给我找!寡人就不相信了,数万的随人去哪了,就是死了,也得给寡人在土里给刨出来他们的尸体!” 奉天公之命自郢都来的芈云也是劝道:“王叔,此时应该召前锋将军莒能归帐询问!” 芈权想了想才让人去招莒能回来问话。 北王军行军乃是用的是“长阵”,即前中后三军阵仗,前军为先锋,中军为王帐,后军则是保证粮草辎重供应。 不多时,前锋大将莒能回来,瞧着北王面色阴沉,也是当下行礼道:“参见北王!” 芈权冷哼一声,然后问道:“可看见了随人的影子?!” “不曾!”莒能回道,不过补了一句:“派出去的耳目回报,随都遍插随国旧王旗,看来是囤积了大量的人马!” “好!看来是躲在了随都,莒能,给寡人狠狠地打随都,打下来了这一次要屠城!耽误了寡人前往邓国的日程,寡人岂可轻易的放过他们!” 莒能面色为难道:“北王,如今已经赶了两百里路了,今日还没有埋锅做饭,恐怕……士卒们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寡人大开杀戒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么?!” 芈权杀戮心思极重,听闻莒能如此说,心中也是怒火攻心,当下一拍桌案,恶狠狠地道。 一边的芈云劝道:“王叔,此时不应自损实力,大军歇下也无妨,不过王叔……如今随地生了叛乱,那随王又去哪了?!” “随王?!”也是被芈云提醒了,芈权也是怒目看向了莒能问道:“应甾那蠢货呢?!” 莒能回道:“刚接到随王回报,说是在坚守应城!” “坚守应城?”芈权冷哼一声,随即说道:“派人先去应城知会这老小子一句,明日看不到他在随都城下,寡人先屠了应城再说!” “喏!”莒能应道。 “下去吧!” 见到莒能退了下去,芈权的神色才稍稍缓和,看向了一边的芈云说道:“随人难信,此次尽征随人西迁入邓!” 芈云却是道:“王叔,不知为何,此次随人的举动总觉得蹊跷,留守在随地的万余北王军,虽然没有多少皆是布衣兵,但也绝非是随地的俘虏所能够打败的,王叔就不觉得奇怪么?”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芈权,想了想才出声道:“听探子来报,叛匪乃是打的【义军】旗号,而且人还不在少数,数千人左右。” 芈云想了想,缓缓开口道:“王叔,总觉得这伙叛贼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正要前去邓国,却是被这伙人折返到了随地……” “你的意思是说……寿王桓羽动的手脚?!” “还不至于……”芈云摇了摇头道:“寿王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这种小手段他还不屑用,我的意思是说,这伙叛贼的来历务必要查清楚!” “这是自然,明日攻进了随都,寡人好好地用刑来拷问这群叛匪!” 听着北王芈权如此说道,芈云心神才稍安,不知为何,方才总觉得心头哪里有什么不对之处,但是细细一想,却又是无从抓起,当下也是道:“王叔,此番为了防止叛贼逃脱,各官道必经之路务必要派人把守,绝不能放过这些叛匪!” 闻言,北王沉思片刻,便是召集左右将领,分派一些人驻扎在各交通口,这才让芈云放下心来。 便是到了次日,北王军还未开拔十里地,莒能便是送给芈权口信,说是随王应甾已经是领军收复了随都。 芈权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能够放心的将随王的位置交给应甾,重要的是此人无论是手段还是格局都太小了,猛然一听到应甾有如此本事,芈权倒是有些不放心起来了。 当下留下了老弱残兵缓慢行走,只取精锐奔赴了随都。 远远的,随王应甾便是迎接芈权,这般礼节倒让芈权但是心情大好,于是开口问道:“随王平息了叛乱?” “已经收复了随都!”随王应甾回道。 芈权眺望随都,空气中也并没有闻见任何血腥的味道,当下问道:“战况如何?” 应甾回道:“我军未伤亡一兵一卒便是收复了随都……不过,却是没有看见任何叛匪的身影,四下搜寻,也是没有找到!” “这么说你拿下来的乃是一座空城了?”芈权的声音充满了冷峻,不过旋即想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开口问道:“随都的粮食可有失?!” 应甾这才满头大汗的道出来了实情:“北王,叛军溃逃……随都粮仓内无一粒米粮!” 芈权气急,拔出来腰间的佩剑欲斩应甾:“寡人要你何用?!” 吓得应甾立刻跪下求饶,芈云却是阻止住了芈权劈砍向应甾,对应甾吩咐道:“随王,你治下有乱,且失去军粮,但现在乃是用人之际,也不杀你,但给你三日时间,找出来叛贼踪迹,要不然就提头来见北王吧!” “喏!喏……喏!”应甾吓得连连答应下来。 第五十六章 火烧乌林 九月二十九日,随林玧琰一军的斥候营楚峦已经是打听到了消息,便是折了回来对林玧琰禀报道。 如今竟陵老巢,那北王军虽然奔赴随地带走了大半人马,但是剩在竟陵的人马依旧不少,有万余人,其中有革甲兵便是达到三千。 而竟陵的粮仓正是在乌林,此处位置偏靠竟陵北部,看来北王军在此屯粮,多半是为了向西北投南郡邓国去。 “粮仓有多少守兵?!”林玧琰开口问道。 楚峦答道:“人数不少,革甲兵就有上千,这几日又是交粮时节,乌林的守兵不在少数。” “那路线呢?!” “乌林地势平坦,水系发达,其运粮多是走水路,乌林囤积的粮草多是从沔水以南,即赤壁南征收过来的!” “赤壁?!”林玧琰再次错愕。 楚峦点了点头:“赤壁在沔水以南,其山壁赤色,故称为赤壁。” 林玧琰闻言,倒是抬起头,然后问楚峦道:“这几日吹的是什么风向?” 楚峦看了看天上云的动向道:“已经入秋了,吹的是西北风。” 〖我也不会借东风啊……这倒是可惜了!〗 林玧琰盯着天色,心中如是想到。 “不对!”林玧琰突然反应过来,然后再问楚峦道:“我们目前在乌林何方位。” “我军自华容古城而来,自然是在乌林的北面。” “北面……”林玧琰听到这两个字,眼神中倒是有些玩味之色。 …… 是夜,朦胧夜色之中,沔水之上,有十几艘船缓缓而动,驶向乌林。 沔水上有狼烟台,台上有革甲兵守着,见有船行来,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那船头有一人应道:“我等是竟陵西北山门侯爷派来纳粮的,瞧着夜路还有月色,便赶紧交粮了事。” 那此革甲兵闻言,毫无防备,任由十几艘小船行进,刚出狼烟台查看,却是没有想到,那十几艘小船之中竟然是射出来一阵箭雨,直接射杀了狼烟台的革甲兵。 “这【神臂弩】果然好用!” 说话的自然是楚峦,他摸着手里的神臂弩,如是赞叹道。 一边的荆翊也是提醒他:“还有两三处狼烟台,抓紧一点!” 楚峦这才将神臂弩放置好,随即便是招人在这狼烟台看看有没有活口,得到答案之后,楚峦才一挥手,示意继续向前摸进。 已而行至一处水门,守备的革甲兵对夜色这么晚还有人来有些疑惑,不过一抬头看前面的狼烟台一片安静,并没有示警的意思,且来者说自己来交粮的,当下便是打开水门。 一进水门,革甲兵见人下了船上了岸,才过去准备接待,却是没有想到靠近那人之时,听到了“咻”“咻”两声,察觉到不对之处,却是被那人两步一向前,扎了一个透心凉! 楚峦放开手中已死之人的嘴,便是拖到了某处草垛后面扔了下来,当下斥候营上来,楚峦道:“这些红头鬼多半已经是睡死了,进了军营去结果了他们!” 随即,斥候营便是四下散开。 第二批上岸的乃是荆翊,道:“控制好这座水门,接应士卒进来,我等今晚恐怕也是要替斥候营收尾了!” 斥候营的士卒脚步声收敛,这乌林粮仓的确是驻扎着不少的士卒,但是深夜,他们大多数却是已经睡着了,留下一些在漫不经心的守夜。 斥候营的士卒所用的装备乃是【十二锻匕刃】、【神臂弩】此类利器,见血封喉,这呼啸的北风,刚好也是盖住了声音。 随后,已经是握住了乌林粮仓的几处关门,而北王军的驻扎的是在粮仓的东南边,那边交给了斥候营和宗卫队,剩下的粮食则是背负着晒的干枯的柴薪进了乌林粮仓的屯粮地。 “可惜了……” 烧粮的羽林军士卒中不乏有人看到如此多的粮食,将要被自己手中的火舌引燃,发出一声感慨,以往在老家忍饥挨饿的时候,见到这些粮食恐怕抱回家都来不及,还会烧了?! 不过一想到这些粮食不烧了,也是喂饱了敌人的肚子,他们有力气,对自己来说,对自己的亲人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想了想布置柴薪,浇上火油的的速度还没有放下。 还没有小半个时辰,这些士卒便是嗅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如此浓重的血腥味,恐怕斥候营和宗卫队得手的不在少数。 率领这些士卒的淳于启见到时机到了,也是厉声道:“放火!” 顿时,乌林粮仓一处处便是燃起来了火烟,火势蔓延极快,很快便是燃起来了熊熊大火。 很快,乌林粮仓便是响起来了遭乱的惊慌声音,是那些被熊熊火势的声音惊吓起来的红巾军。 不过很快,他们的声音就熄灭在熊熊大火中,羽林军的戈矛已经是将毫无准备他们尽数葬送在了这火焰之中。 不多时,宗卫和斥候营已经是折返回来了乌林粮仓的大门,能够点燃的地方都给他点燃了,看着火势已经是完全压不住了,才撤出了乌林粮仓。 乌林粮仓的正对面,是沔水南境的赤壁,林玧琰在纪武和几名宗卫的保护下,看到了乌林粮仓是燃起来了熊熊大火,终于是笑了。 〖这火烧乌林虽然没有八十三万大军作为陪衬,但是能够烧掉北王军就足够了!〗 “殿下,烧起来了!”纪武看见了乌林粮仓那边的火势,也是提醒道。 “看见了,这一次我们也该去乌林道了,那处地方是竟陵前来乌林的必经之路,等到竟陵的士卒看到乌林的火势,不管怎么样,都会赶来的!” “嘿嘿……”纪武憨笑两声,随即也是摩拳擦掌,看来是没能够参与火烧乌林,是把他憋坏了。 “走吧!” 林玧琰提醒道,对于接下来的战果,他也是不怎么高要求了,无论怎么样,此番火烧乌林粮仓,已经是彻底断送了【北王军】前往南郡邓国的粮草供应了,剩下要做的,无非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个消息应该派人送回樊地,振奋士气,也顺带着打击一下那【寿王军】的士气!〗 第五十七章 粮烟四起 十月初二,北王芈权许诺给随王应甾的三日期限已过,但是麾下的士卒却是没有找到半点那些叛贼的影子,因此惶恐不安了起来…… “早知如此,何必投了这些南蛮子!” 应甾叹道,虽说如今是寄人篱下,但是作为“汉水诸姬”之臣,对来自荆楚之地的人皆是心底鄙视。 应甾身边的幕僚乃是庸人,取的是国姓,单名一个黯字,见应甾惶恐不安,庸黯也是劝道:“如今三日期限已过,那北王滥杀,势必不会轻易饶过随王,随王,不如这般,我们领兵先回应城,收拾了金石粮食,便南下去投靠【柘王】?” “柘王?”应甾想到了这个人。 “嗯!”庸黯点了点头道:“柘王兵强马壮,荆国之内,能与【柘王军】争锋的也是屈指可数,即便是北王芈权,对此人恐怕不是不得不考虑……柘王豪爽,适随王与柘王有旧,何不投了柘王去呢?!” “善!寡人当收拾家当,南下去投柘王,在这随地待的太不安心了!” “理应如此。” 正欲应甾准备点齐麾下的人马,却是没有想到一封噩耗如期而至。 应城粮仓居然被烧了!!! 这可是应甾的命脉! “谁干的!”应甾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朝着通传的士卒怒声问道。 还不待回答,便是听到外面响起来兵甲的声音,庸黯从窗缝看过去,然后脸色惊慌的对应甾道:“随王……是北王军大将渔劳!” 渔劳?! 还不待应甾惊慌,庸黯又是说道:“后面还跟着北王军的革甲兵!” 应甾是彻底的慌了神,不过几息之息,全副武装的渔劳便是进了屋子,瞥见了应甾,便是说道:“随王,北王有请!” 北王军如今已经是驻扎在了随都,应甾随着渔劳进了随都,在旧随王室王宫门口却是发现了几位熟人,潜江王,云杜侯,安陆伯等人,这些人都是北王军占领的江夏郡重要的地方权贵。 见到应甾来到,那潜江王也是面色诧异的问道:“怎么,随王的应城粮仓也是被烧了?!” 也?! 应甾诧异,反问道:“几位的粮仓都被匪徒烧了?!” 潜江王回道:“唉唉……都是大意了,潜江粮仓乃是贼人扮作征粮队的人,袭杀潜江千余红巾军,然后一把火把粮仓烧了,潜江城也是差点没有保住!” “我等皆是啊……”身后的云杜侯、安陆公皆是如此唉声叹气道。 听闻这个,应甾心头才稍稍放松一口气,如今知晓江夏郡多外粮仓遭了匪患,这样一来,反倒不如之前紧张了,毕竟法不责众。 众位王侯也是各自唉声叹气的一会儿,不多时便是被北王召进了原随王宫中。 果然,瞧着这殿中杯盘狼籍的样子,任何人都知晓,方才就是这里,北王恐怕发了一顿怒火! “参见北王!”众多王侯也是行礼道。 荆国王侯虽多,但并非是皆是一视同仁的,天公之下,乃是东西南北四王,其下,是血脉或者功臣出身的王,如寿王,再如柘王,再其下是如同随王、潜江王这些名不副实的地方王侯。 应甾一瞧旁边还坐着郢都新来的军师似乎叫做芈云的,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毕竟自己上次从北王剑下逃过一命,便是此人的功劳。 北王似乎比想象的要平静一点,看着几位地方王侯道:“说说吧,各位的手里还剩下多少粮食?!” 潜江王不得不拿出来自己的私库粮食充数,道:“小王在匪徒手中拼死抢下了百来石的粮食。” 多的潜江王也不好多说,毕竟自己的族人数量也不在少,这百来石也是为了保住命不得已拿出来的粮食。 “百来石?”北王芈权冷哼一声说道:“恐怕我数万大军一人一口,这百来石就没影了吧!” 潜江王不敢回话,随即北王看向了其他的几个王侯,应甾吓得一个哆嗦,随即道:“小王也是刚听见应城粮仓有失,这几日皆是随北王搜缴叛匪,故有所不知!” “那叛匪找到了么?!” 这个时候岂能回答不,当下应甾心中一横道:“找到了一些叛逃的随人,可能是叛匪!” 北王这几日也是派人四处搜罗叛匪,却没有想到,这些叛匪不知道寻到了什么路途,直接就烧了江夏境内重要的几处粮仓,自己一无所获,连随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如此一看,芈权对应甾的怒气也是消释了几分,随后杜江侯与安陆公也是各自有说辞,让北王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是可气! 芈权若有若无的瞧了一边的芈云几眼,如果不是这个【天公的眼线】盯着的话,自己势必要给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一点教训,让他们好好地长长记性。 “说吧,短缺的军粮怎么办,要是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寡人就把你们的亲族尽数充作奴隶兵!” 奴隶兵! 这可是比名义上的奴隶“布衣兵”还要凄惨,奴隶兵可是打仗的时候放在最前面,完全就是作为炮灰用的。 “北王饶命!北王饶命啊……北王饶命啊!”当下几位王侯的双腿都抖成了筛糠。 而旁边的哪位郢都来的军师也是道:“北王,如今就是担心竟陵的粮仓也……” 北王之所以能够克制住的原因,便是自己亲自管辖的乌林粮仓,这里保留着沔水以南的征粮,达到了整个江夏郡征粮的六成以上,如此数量的粮食在手,其他地方的粮仓虽说出了事,芈权恼怒不假,但还不至于失了分寸! “且不过竟陵路途遥远,沿途寡人派人把守了,竟陵寡人便是留下了大将且狐率领一万北王军驻守,其中还有三千革甲兵分别驻守竟陵、乌林、宜都,互成犄角之势,必不能有失!” 芈权此话刚落下话音,只闻大将莒能走上大殿,神色慌张的道:“北王,竟陵……乌林粮仓被叛匪烧了!” 芈权神色一滞,接下来便是吼道:“莒能,你说什么?不可能,且狐人呢!!!” 莒能回道:“北王,乌林真的一夜之间被焚烧殆尽,且狐破晓时分带人前去救火,却是在乌林道边界被叛匪伏兵乱箭射杀!” “贼子何敢!” 芈权怒拍桌案,当下吼道,随即觉得心头气血一涌,眼前一暗,便是昏厥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北王军的应待 芈权昏厥之后,这北王军的指挥之权理应是要交给莒能、渔劳这些北王军大将的,却是没有想到芈权昏迷中有意识地眯开眼喃喃吩咐道,将北王军交给了郢都而来的军师芈云。 莒能、渔劳等将领只能应下。 果然,芈权昏倒以后,芈云将北王安排歇下,便是召集诸多北王军将领升帐议事。 不多时诸将召齐,莒能、渔劳等北王军将领在芈云左列,随王应甾,潜江王等人在芈云右列。 众人这才注意到首座上的芈云眉目间与那北王有些相似之处,又时常听到芈云时常称呼芈权为“王叔”,必定是和北王有些关联的。 这芈云面色黝黑,两道眉毛格外的浓黑,绾巾扎下,看上去倒不像是一个士子,像个武夫。 “诸将,眼下江夏郡匪患严重,想必诸位已经是深有体会了吧?!” 芈云的声音,与芈权不同,不怒自威,眼下虽是问话,却让诸人听出来了责难的意思,但是眼下却又是不好会什么话。 “眼下北王有恙,我等愿意遵从军师安排!” 首先自然是随王应甾回道,不管怎么说,他受了这芈云这一份恩情,这个时候自然是识相的投桃报李。 随后潜江王、安陆伯也是纷纷表态。 “嗯……”随即芈云的视线落到了北王军将领莒能、渔劳等人身上。 莒能和渔劳等将岂会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对视了一眼,心中决断便是对芈云抱拳应道:“我等愿听军师调遣!” 芈云这才将视线落到了桌案上,道:“叛匪数量不明,但基本可以判定这些叛匪绝不是简单的旧随败兵,接连几次的粮草失事已经是将北王军继续北伐的计划落空……而且今年北王军的军粮还没有了着落……” “江夏乃是旧楚之粮仓,此次征粮的数目我看了,比旧楚时期足足少了四成,虽说其中有战患影响,但绝不会低到此处,至于粮食去了哪里,就不用我赘述了吧!” 芈云的视线看向了随王和潜江王等人,吓得后者几人一个冷颤。 应甾心思活络,放下眼睛转了转便是对芈云道:“难道那些贱民私藏了粮食?” 旁边的潜江王也是被提醒了:“就知道贱民的手脚不老实!” 芈云看着他们不语,许久没有说话,那犀利的眼神似乎洞穿了随王应甾和潜江王藏在心中的那点心思。 “不管贱民私藏也好,亦或者老贵族暗吞也罢,十月中旬该交上来的粮食都给我交上来,若是不愿意……北王军的将领,你们说怎么做?!” “杀!”莒能等大将回答。 一股冷酷的杀意袭来,让随王应甾和潜江王等人皆是愿意筹粮。 芈云这才是放过他们。 “莒能、渔劳!” “末将在!” “你二人各带一千革甲军、五千布衣军,同去攻打赖地,攻克以后,分兵进江、息两地,在十月以前,务必劫获当地粮草归来!” 这赖地、江地与息地乃是云梦泽东北的山邑,人口稀少,拢不过万,产粮不足,往死里北王军觉得这些地方没有油水可捞,也就没有对这些地方动手。 但是眼下这种军粮窘迫的情况下,却是不得不对这些地方动手了,毕竟苍蝇再小也是块肉啊! “喏!”莒能和渔劳两人领命道。 不过旋即莒能也问道:“军师,若是我二人领兵伐他地,何人清剿江夏郡的匪患?” “我亲自领军!”芈云道:“如今北王军还有三千革甲军,万余布衣兵,竟陵还留下不少人马,各地王侯也可抽调人马,够用了!” 莒能比渔劳心思要活跃一些,当下也是听出来了军师芈云将自己外派的原因,不过的确是军情需要,让莒能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 当下议定,众人领了差事也就各自退下了。 留下的芈云在帅帐中盯着地图,他也是有些好奇,从随都到竟陵这条官道尽被北王军把控,那么火烧乌林的叛匪难道是插了翅膀飞过去的不成? 芈云想了想,帐外一声轻咳分散了芈云的注意力,芈云抬起头来,说了一声“进来”。 才见到一道中年身影进来了。 “季叔。”芈云称呼他。 芈氏季叔道:“天公已经是接到了竟陵的消息。” 芈云点了点头,竟陵距离郢都比随地近,得到消息也是不足奇怪。 “天公如何说?”芈云问道。 芈氏季叔答道:“天公欲将北王比作前南王,升寿王为北王,掌北柱国。” “前南王……”芈云瞳孔一阵黯淡,随后幽幽一叹道:“季叔,前南王和北王都是天公凡身的胞弟……连东王都是远支,芈氏一族的利益,我不能不考虑。” “天公也是在顾虑这一点,西王、柘王、寿王这些异姓王本事都太大了,即便是如今的南王也绝非善辈,至于芈氏一族看的上眼的也就是东王和北王了,天公也是在考虑这一件事,故此暂时还没有颁布下【天命】。” 芈云低下了头,看着地图道:“虽然北王智谋不足,无寿王骁勇,但其芈氏一族的身份,我就保定他了,天公羽化之后,芈氏的荆国大业万不能失!” 闻言,芈氏季叔叹了悠长一声,“天公追寻的是重返仙府,归复祝融真神,这凡世俗事也是顾虑重重,最合适的乃是殿下你……但其他的势力,天公也是不得不顾虑到。” 芈云点点头道:“季叔勿言,我明白的!” 芈氏季叔也是提醒道:“眼下,只请殿下能够在北王昏迷之际,领北王军戴罪立功,北王方可逃过一劫,如若不然,恐怕荆国的其他王侯也会颇有微词的。” “嗯……”芈云点了点头。 芈氏季叔这才告辞道:“既然殿下已经知晓,那我就折返郢都了,不知道殿下需要传些什么话?” 芈云道:“请季叔得去一趟我的封邑,告知褚延与方羿,将纪山军悉数率领进江夏。” 芈氏季叔闻言,点了点头应道:“喏。” 芈云点了点头,随即这位芈氏季叔便是退下了。 第五十九章 襄樊动态 十月初八,盘踞襄城的寿王桓羽在陆续攻占谷,鄾、穀、邓数国之后,以战养战,现在的寿王军乃是三万革甲军,五万布衣军,各地俘虏的奴隶达成了十数万以上。 即便是号称荆国嫡系部队的【北王军】也是拍马不及。 这就像是滚雪球,原本【寿王军】的规模只有三千革甲军,八千布衣军,但一路北伐,寿王桓羽极善用兵,陆陆续续消灭了谷、鄾、穀等不弱于随国的国力,攻取邓国之前,寿王军便是有万余革甲,三万布衣,将前期占领优势的【北王军】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攻下了占取大半南郡,更为富饶的邓国之后,寿王军更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长着。 过十月之后,襄城派兵袭扰樊地平凡,初五之日,桓羽遣子将桓庆、桓兴以及大将焦化领兵前去攻掠樊地。 但是如今秦国南境被南征军上将军盛侬、新野军上将军关宁布置的水密不通,一向能征善战的寿王军竟然没能够占得多大便宜。 襄城中,桓羽在使长刀,军师麻梁、大将仓舟在其后,听见前线传来的战报,也是让亲信大将仓舟捧刀归架。 “这南阳秦国果然不能和邓谷之流相比。”桓羽发出如此感叹。 一旁的麻梁也是道:“寿王,我军兵锋锐不可挡,子将桓庆、桓平乃是寿王之子,自是英勇,如今不取樊地,乃是天意庇护寿王!” 麻梁乃是寿王军中的智囊幕僚,首席军师,桓羽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听闻麻梁这般说,桓羽也是问道:“此话怎讲?” 麻梁道:“敢问将军,如今荆国之内能够占一郡之地而称王者,有几人?” 桓羽想了想道:“东王芈负领衡阳郡、南王领武陵郡,西王熊纪领黔中郡,北王芈权领江夏郡,再者便是本王了!” “寿王觉得与柘王相比如何?”麻梁再问道。 桓羽直接道:“若是比持武力,本王自不惧它,其【柘王军】威名,本王也想试试其锋芒!” 麻梁划定范围:“寿王请比持功劳而言。” 桓羽想了想才道:“天公罗地举事之时,柘王便举兵追随,占苍梧,破象郡,与本王取零陵、章陵,与西王合兵攻武陵、桂阳,与东王伐长沙、衡阳,论功,本王不如他,荆国之内,东西柱国亦不如他!” 麻梁这才道出自己想说的意思:“寿王,柘王有如此功劳,尚只能封柘县数地为王,何尝不是功高震主……寿王如今凭一己之力伐夺了南郡,再往北上,南阳秦国毕竟是带甲之兵数万,寿王即使破了秦国,自身实力也会大损……且连拔两郡,寿王当如何自处?” 闻言,寿王桓羽沉思许久,麻梁不忘催促道:“寿王,应谨记当年前南王之祸,天公虽自称乃是祝融真神,但如今到底没有羽化登仙,世俗之物,天公并不想放弃执掌。” 前南王…… 这个名字倒是让桓羽醒悟,前南王乃是天公凡身的芈氏胞弟,镇守武陵、苍梧两地,后来似乎是有夺权之意,兴兵郢都,被天公召柘王等近郢王侯联兵击败,对于这位胞弟,天公可没有给予该有的仁慈,直接绞死,尸体扔到了大江里任鱼虾而食,其手段不可不谓无情。 桓羽看向了麻梁问道:“先生有什么良策?” 麻梁道:“如今南郡已经尽在寿王手中,不若放缓攻势,好好经营南郡,日后郢都【天命】不利寿王,寿王未必没有据南郡而守的实力!” 寿王闻言,略微沉吟,随即又是问道:“那南阳秦国当如何处之?” “交给北王,”麻梁如是道:“如今北王止步江夏郡,抵不过夺了一个随国,秦国南境乃是一处铁壁,未必不能让北王去试试牙口,两者相争必有一失,寿王可随机而动!” 寿王叹道:“本王不欲这般权谋,奈何天公之心实在是难以琢磨。” 麻梁知是寿王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当下也不在多言。 当下寿王也是道:“军师,你看本王令桓兴与焦化领三万兵马隔沔水与秦军对持,然后再集中兵力围剿那邓国败将陈庆之?” “理应如此。”麻梁应道。 而后桓羽刚想说起来北王军一事,却是没有想到归置好武器的仓舟来报:“寿王,江夏消息,匪寇将北王军的军粮悉数焚毁,北王军现已无力前来南郡回合!” 庭院中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久那麻梁才幽幽一叹道:“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而樊地秦军这边自然也是接受到了消息,如今樊城已经是成为了一座军事重镇,征南军上将军盛侬与新野军上将军关宁皆是在此处镇守。 “什么……公子琰居然带人烧了北王军的粮仓?!” 帅帐中,盛侬如是惊诧问道。 旁边的关宁也是喜色道:“果真如此的话,南郡粮食本就吃紧,恐怕顾着寿王军都难,这样说来,北王军自然也不会与寿王军会合了!” 公子信瞧着地图上,看了看之前消息所说的舂陵,其下乃是桐柏山,然后乃是古唐地,再下便是随国。 公子信瞧着那前来报告消息的小卒问道:“六弟可是带人从舂陵翻越了桐柏山,去了随国?!” 那小卒点头应道:“正是!” 见状,盛侬笑着看向了公子信道:“信殿下,看来是你和公子渊当年火烧晋韩氏稚山粮营一事给了公子琰启示。” 闻言,公子信只能笑了笑,当初以及能够做到的事情,放到今日来说,能不能做是一回事,但敢不敢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瞧着旁边长公子林玧仁那边绷不住的脸色,公子信也是笑了,眼下长公子掌握先机,拿出了粮道一事,就秦国目前只求保住南境不失来看,监察粮食此等功必然是让林玧仁占据首功,而自己将少兵差,断然立不了奇功。 想要战功超越林玧仁的话,就必要兵行险招了,当下公子信也是心中决断,便是对盛侬请令道:“上将军,我愿意领本部人马前往舂陵援六弟!” “果真如此?”这段时间,公子信的城防营的确是没有发挥太大的功劳,眼下见公子信这般说,盛侬也是心中大半认可了。 “当真!” “诸将何议?”盛侬问其他人。 关宁道:“旧时公子信也是将才,某见此事可!” 长公子林玧仁心中萦绕某些不好的念头,当下见两位上将军如此说道,也是料定那江夏郡凶险,北王军人数众多,或许老二这一次去了也就没命了……当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该佯作大度的道:“二弟小心一些……” 公子信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深意,不过此时也不做纠缠,当下领了军令,便是率领本部的城防营连夜行往了舂陵。 第六十章 柘王之计 林玧琰率军火烧乌林、伏兵射杀【北王军】竟陵大将且狐之后,便是领兵东进,顺沔水而下,途中也是遇见了少数红巾军,羽林军的【神臂弩】等强弓硬弩也非是开玩笑的,对付这些红巾军不成问题。 十月,便是据沔水两岸开始了针对北王军中下将领的暗杀以及粮道的破坏。 这是座叫狐丘的小城邑,作为云梦泽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座城邑,如今却是被林玧琰率领的羽林军军盯上了。 无他,这座城邑被江夏郡的潜江王作为一座秘密小城,潜江王的族人们便是在此居住,至于潜江城内的那些明面上的族人,对潜江王来说,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至于狐丘,这座大泽中的小城邑,四周皆是密林,潜江王在这里依照坡势修建了城池,内有族人兵甲,还有粮仓,四周还开垦了一些田地,即便是外面有战乱,潜江王丢了潜江城完全还是可以逃脱到这里来的。 一般人自然是发现不了这个地方,但是对于隐藏行踪、四处撒网的羽林军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发现了。 狐丘人数不多,都是潜江王的嫡系子弟,如今江夏郡各地都在筹粮,即便是藏了私的潜江王也是不得不在狐丘拿出来粮食抵罪。 这便是被羽林军侦查的斥候看到了,当下趁着夜色便是翻进了狐丘小城,打开了城门。 身处乱世,荆国潜江王的这些族人自然也是常备兵甲,不过正值亥时,这些潜江族人躲在大泽中放松了他们的警惕。 …… 与此同时,在安陆、在应城、在云杜,随地各处,羽林军的分队袭击了北王军在江夏境内的各处粮仓、粮道。 得知消息的北王军【代统帅】芈云气的不打一处来,大泽中,只要你敢走,到处都是路,即便是将几万北王军全部拉倒大泽中,也不见得能够将大泽中所有的可行路途都能够派人把守。 芈云盯着这地图上,仔细的打量着,忽听到有令兵来报:“报!军师,潜江王被叛匪俘获!” “什么!”芈云拍案而起:“难道叛匪将潜江城攻破了?!” 不由得芈云不惊奇,潜江不仅有潜江王的私属军队千余人,此番北王军驻扎在潜江城的尚有四千多人,饶真是这伙叛匪的一支能够攻破潜江城如此的话,芈云不得不对这些叛匪的实力做出重新判断。 令兵道出来实情:“军师,潜江城无事,乃是潜江王在潜江城外数十余里的大泽中私建了小邑……供至亲族人居住,不日前就被叛匪袭击,潜江王生死不知!” “私邑……”芈云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了,怒道:“这潜江王罪有应得,居然背着荆国似建城邑,看来是想留一条退路,不过现在这一条退路恐怕是被那些叛匪砍断了!” “可要通传潜江城出兵四下搜寻?”令兵问道。 “不用!”芈云直接拒绝道:“此次趁着叛匪之乱,也该将江夏境内怀有二心的人清除了……” 这般说道之后,芈云又问:“莒能、渔劳两军如何?” “已经占领了赖地,莒能将军和渔劳将军在江息两地各有斩获,不日之后便能够得胜而归……” “嗯……”芈云这才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又听到一句通传,言芈云的纪山军已经是进了江夏境内,纪山军将军方羿已经到了帐外。 听到了方羿来到了随都,芈云也是惊喜道:“快快请进来!” 不多时,便是见到生的虎背熊腰的一位壮汉进了殿内,对芈云道:“见过公……公子!” 芈云前去扶起来了方羿,道:“此番褚延将军可把纪山军全部带来了?” “嗯,公子的吩咐,末将怎么会违背!”方羿道,随即看着芈云接着道:“公子,路过柘城遇见了柘王,柘王派人接待了纪山军。” “嗯,柘王近乎隐退,但终究是荆国封王,这般做可以理解为结一个善缘。”芈云这般道,随即看了一眼方羿,问道:“柘王可有说什么?” 方羿回道:“柘王听闻江夏之事,也是让末将对公子转告两计……” 柘王在荆国之内素来以能征善战有名,对于他所献的两计,芈云非常在意。 方羿道:“公子,柘王所献的两计,其一是火烧大泽。” “火烧大泽?!”芈云听进去了,顿时一拍桌案道:“我怎么没有想到此处!” 方羿点头道:“柘王说,如今正值秋冬交季之时,大泽中百草枯死,叛匪在大泽中伺机而动,可火烧大泽,让这些叛匪躲无可藏之处!” “善!若使柘王镇守江夏,怎么会闹出来这么多事!”芈云点了点头,如是感叹道,随即又问起来第二计。 方羿对芈云附耳说道:“公子,柘王已经在大泽中部收集了……那物过来,准备交给公子对付叛匪!” 芈云闻言顿时喜道:“对啊,泽中之民饱受其害,现在可以以此物重伤叛匪,方羿,你速派人与柘王军交接此物,待火烧大泽之后,便放出此物,让叛匪吃点苦头!” “喏!”方羿应道。 芈云道:“务必要在年前解决此事,肃清叛匪,明年开春立即西进南郡!” 方羿开口问道:“公子是怕寿王步了柘王的后尘?” 闻言,芈云转过头来,将视线落到了方羿的身上。 方羿自知多嘴,当下道:“公子,末将多嘴了!” 芈云这才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实情呢!寿王的资质绝对有把握成为荆国的北柱国,天公素来谨慎,如今仙法遇到了瓶颈,对俗世之事更是在意,若是寿王表现的太过惹眼的话,肯定会引起天公的忌惮……” 方羿宽慰道:“公子不必担心,寿王身边能人智士不少,必定能够看清楚此中利害!” “但愿吧……”芈云道,随即也是吩咐了正事:“如今大泽叛匪甚是狡猾,火烧大泽和放出来那东西之后,方羿你与褚延两人便是在江夏郡征用当地人训练成军,可明白?” “喏!”方羿应道。 第六十一章 杀锏出现 林玧琰攻下了狐丘之后,便是守株待兔,果然逮到了返回狐丘的潜江王。 潜江王原先乃是潜江一带的豪族,荆国的北王军打来之前,便是因为要逃避楚国旧势贵族冗重的赋税,带着族人们修建了狐丘这样的一座小城。 〖没有想到今时今日这座隐世求安的狐丘居然会成了自己的失蹄之地!〗 潜江王心中不无懊恼的这般想着。 林玧琰瞟了一眼被绳索缚住的潜江王,这可是以及出征江夏以来逮到的最大的一条鱼,有些北王军的辛密这个潜江王也是知晓的,不似当日的安陆侯,对北王军所有的事都是一知半解的。 潜江王的骨头并不硬,一个修建私邑只求保命的人,还没有经过严刑拷打,便是统统的招了。 北王军如今的实力乃是有八千革甲军,三万布衣军,如果要算上各地的奴隶,数量便是达到了十数万之上。 这个数量……恐怕江夏境内能够征集过来的平民,即便是老弱妇孺,只要能够走动的,都会被抓来做壮丁了! 当林玧琰问及粮草,毕竟江夏境内的几个重要粮仓和粮道都被悉数破坏,十数万人,拿什么吃喝?林玧琰也是颇为好奇。 提起来这个,潜江王便是面色阴沉了下来,不过没等他积攒起怒气的时候,便是被铁剑抽动的金属摩擦声音吓住了,当下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大泽之中,只有你还能动,就是饿不死人的,毕竟八百里云梦泽乃是上天赐给荆楚之地的财富,其中野物甚多,尤其是大泽中的鱼类,向来就是穷苦人的主食。 这也是林玧琰来江夏境内之后,闻见当地人身上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所在原因。 不过荆楚之地盐很少,穷苦人更是无法接触到盐,这些鱼类也是无法保存过长时间的。 林玧琰已经是携带这潜江王一路奔逃,不知是这位潜江王识相,还是被羽林军将士的戈甲吓住了,愣是没有在半路上出现任何幺蛾子。 行至天门山一带,前去探索消息的斥候营折返过来回报道:“殿下,前方京山一带燃起来了熊熊大火!” 林玧琰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总会来的,火烧大泽,寸草不存,对于打麻雀战的羽林军来说就是破局之法。 〖看来这北王军之中也是不无能人……〗 “殿下……”楚峦轻声提醒道。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对楚峦道:“吩咐斥候营,不必再针对江夏的粮仓粮道进行探查了,该返回旧唐地了!” “喏!”楚峦应道。 果然,江夏境内的这场大火燃起来了三天三夜,火光在夜间都没有熄灭,浓浓的烟雾将整片天空都遮挡住了。 过京山的时候,林玧琰遇到了第一场大火,数里的火舌淹没了羽林军返回旧唐地得必经之路,而且还趁着北风向羽林军这边席卷过来。 “将我们四周的也点起火!”林玧琰吩咐道。 众将士不解,眼下对面的火势正朝着自己这边卷过来,为何自己还要燃起来自己这边的火助长火势呢! 不过既然是公子琰殿下的吩咐,众将士也只能听命照办了。 而远在安陆的房德和应城的项鹰也是不约而同遇到了熊熊的火烟,作为边军老卒,当们自然是经验丰富,放下便是吩咐士卒将周围一圈撒上沙土,遏制火势。 十月遍地枯草,火一旦燃烧起来了火势,势必不能凭借人力遏制住火势蔓延开来,林玧琰这边,很快烧起来了,林玧琰等人退到了一处地方,待己方这边燃起来了火烟,迅速烧完之后,便是通过垫了一层沙土的丈宽小路进了火圈之内。 瞧着四下的灰烬,羽林军众位才算是明白了公子琰的用意。 被火烧过一遍的地方还能够烧起来第二遍么? 自然是不能的! 看着火势连成一片,林玧琰也是皱起来了眉头,如此烧过一番,原本可做掩饰的树木甚至是芦苇杂草便是尽数成为灰烬了! 这样一来,倒是只能够夜间凭着夜色行军了,不过这样一来,速度势必会缓慢下来不少。 能够苦中求乐的是,一场大火烧过去,倒是寻到了不少被烧熟的野物。 天色还亮,因此便是修整下来了。 顷刻,楚峦回来又报:“殿下……不知为何,那些红头鬼烧完了大泽之后,便是撤回了城邑之中,连原本放在路口戍守的奴隶都收缩了回去。” 闻言,林玧琰也是察觉到了异常,如今都闹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江夏境内的敌军自然不可能是息事宁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至于哪点不对劲,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当下只能吩咐道:“注意警戒!” 楚峦应了一句便是退了下去。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连日来的奔波让这些羽林军士卒一旦有了任何的修整机会,在安排好明岗暗哨的情况下很快就能进入深度睡眠。 一直到夜色暗了下来,这些士卒才堪堪醒过来,相互推搡着提醒开始要出动了。 这几日尽管晴朗,但是大火引来的烟雾还是让夜间黯淡无光,这让看不清道路的羽林军士卒吃够了苦头。 比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摸黑,当日在华容道的跋涉都不算什么! 突然,林玧琰的视线扫到了一抹幽绿色,警觉道:“那是什么!” 众位将士看过去,便是看到了公子琰殿下所指的方向,突然涌起来数十道幽绿色,幽绿色还在增加之中,像极了幽灵正在注视着己方这边,并且还在缓慢地移动的。 那一直老老实实的潜江王看过去,顿时神色大变道:“该死的,北泽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林玧琰看着潜江王,厉声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给我说!” 潜江王吓住了一个哆嗦,当下双腿打颤道:“这些……这些都是土龙!” 潜江王瞬间脸色惊惧道:“看着数量有不少,一定是北王军为了对付你们从南泽抓过来的,这些土龙定然是被北王军饿极了,你们赶紧带着本王……我撤啊!” 第六十二章 土龙面目 土龙?! 或许是潜江王惊慌失措的吼叫声刺激了那些碧绿色,他们向己方这边移动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快跑啊!”潜江王面色惊惧的嚷道。 “这蠢货!”意识到潜江王的惊慌声刺激到了这些碧绿色的土龙,林玧琰也是骂道,眼下环视四周,与碧绿色土龙相对的方向乃是一外黑漆漆的重影,林玧琰猜测应该是一处山岭,恰巧那边的也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便是挥剑向山岭方向撤退! 楚峦留守的斥候营自然是掩护众人撤退,看到那些碧绿色的幽灵由远及近,楚峦才眼尖的发展,那一对对碧绿色如同幽灵一般的乃是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 〖这就是土龙?!〗 斥候营的将士内心惊骇,能够拥有铜铃大小的眼睛,怕是这潜江王称呼的“土龙”比猛虎的体型小不到哪里去吧! 众多斥候不免心中有些对未知的畏惧,饶是一向认为自己胆大的楚峦也是握紧了手中的神臂弩。 羽林军撤退的声音,让这些幽绿色眼睛的土龙认为自己的猎物正在逃跑,天性的谨慎已经拦不住他们饥肠辘辘肚子的欲望了,当下响起来了呼呼的爬行声音,便是冲向了羽林军。 “咻!咻……咻!” 一阵箭雨声音,楚峦扣动神臂弩的扳机,当下便是将神臂弩负在了背上,抽出来了阔剑,准备迎战这些土龙怪物! “砰!” 阔剑看在了那些土龙的身上,楚峦发现到了自己的手居然有些发麻。 “这土龙,好硬的皮骨!”楚峦感叹道。 “撤!向后撤!”楚峦惊叫道。 然而似乎是有些迟了,这黑不隆冬的夜空下,连四周什么光景都看不出来,万一要是踩进了沼泽中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这些土龙怪物在原本确定是沼泽的地方如履平地!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已经撤到了后方的羽林军听到了那斥候营的慌乱之声,当下林玧琰也是顾不及什么暴露行踪的问题,吩咐立即点燃火把,让羽林军凭借着长戈对付那些土龙! 火光迅速被燃起来了,斥候营也是有序的撤退,但是那些土龙明显是察觉到了猎物将要做什么,张开了血盆大口便是咬住了一个猎物。 顿时血腥气弥漫,楚峦回过头来看着一位斥候的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腥气很快引来了其他的土龙蜂拥而至。 瞧着军中同袍如此景象,楚峦也是心中大怒,不过看着这土龙是越聚越多,当下也是咬了咬牙,道:“撤!” 山岭之上已经是燃起来了火,那是羽林军随身携带的柴薪,四下引燃之后,倒是让那些怪物不敢冲上来。 林玧琰抓住了潜江王的衣领,厉声问道:“给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要不然就把你扔进去!” 听林玧琰要把以及扔给土龙,瞧着下面刚才的动静,土龙的数量必然是不会在少数,自己真的是掉进去了,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来! 潜江王哆嗦了一下,倒是让随羽林军出行领路的随季和华猛道:“或许这是大江里的东西,听村子到过大江里的老人们说过,云梦泽南部有一种野物和这土龙长的很像,不过北泽称呼他们叫做【猪婆龙】!” “就是猪婆龙!”潜江王确定道,随即看向了林玧琰道:“看来那位军师是打算置你们于死地啊!” “猪婆龙……也就是土龙到底是什么?!” 潜江王吓得赶紧道:“就是四脚蛇,不过比起蛇,土龙的皮骨坚硬,且更要庞大,一头土龙最大的有丈长,牙齿锋利的连青铜都能够咬断!” 〖四脚蛇?皮骨坚硬?体型庞大?牙齿锋利?〗 林玧琰瞳孔一缩。 “这不就是鳄鱼么!” “鳄鱼?”潜江王见对面的领军统帅如此惊呼,当下也是道:“这称谓和楚东有些像……楚东称呼这土龙就叫做扬子鳄,因为楚东人和吴越之地就把大江称呼为扬子江!” “真的是鳄鱼……”林玧琰喃喃道。 华猛和随季也是疑问道:“殿下见过猪婆龙?”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原本以为这土龙是何方怪物,原来是大鳄啊!” 楚峦上前道:“殿下,斥候营死伤十数人!” 林玧琰回过头来道:“好生照顾伤员……至于这些土龙,就不要担心了,有火光在,他们必然不敢靠近!” 闻言,楚峦道:“殿下认识这怪物,可能有什么治它的方法,方才峦已经试过了,羽林军的阔剑根本砍不进这怪物的皮骨里!” 林玧琰道:“这土龙在白天行动缓慢,而且很少可能爬到山岭去,明日起我们走山岭返回旧唐地,至于这土龙,弱点就是他的嘴和眼睛,长戈插进了它的嘴里或者插瞎了他的眼睛,他就动弹不了!” “原来如此!”楚峦点了点头,随即提过来一柄长戈,道:“今晚峦要为惨死在这些怪物嘴里的弟兄们报仇!” “报仇!报仇!”斥候营的将士挥剑厉声道。 当下林玧琰也是没止住他们的战意,下午的时候已经是休整过了,眼下四周都是这些恶心的土龙也不是办法,当下便是同意了燃火展开对这些土龙的猎杀。 潜江王诧异,这些土龙他可是亲眼见过的,都是刀枪不入的家伙,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是那么简单对付的,不过这些家伙要去送死,他也不会去提醒,万一自己可以趁乱跑掉呢。 不过一想到周围都是那些凶残的土龙,他也是梗了梗脖子,觉得似乎还是跟着人多的地方安全点,随即便是打消了要趁乱离开的念头。 戈头有横刺,一旦刺进了这些土龙的嘴里,便是能够将他们拖拽着走,这些家伙体型庞大,但也架不过人数多的士卒一起拖拽他! 体型庞大有丈长的都是少数,大多是在数尺长左右,而最小的仅仅只有二尺左右。 “畜牲果然是畜牲!” 楚峦吐了一口唾沫,方才他分明瞧见,以及猎杀了一头土龙,还没有让人拽走,便是被那头土龙挣扎着逃走了,结果它的血腥气引来了同类,饿极了的其他土龙立刻展开了对这头被楚峦杀死土龙的分食。 第六十三章 返回旧唐 因为抓到了猎杀大鳄的窍门,因此宰杀起来这些畜牲一旦是上手了,就停不下来,后面的大鳄也是因为不断有流血的同类被挑起来再抛下来,而缓缓放下了继续前进,改而分食同类。 不过楚峦隐晦的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有源源不断的爬过来,楚峦意识到了,应该是周围的血腥气引过来了这些嗅觉灵敏的畜牲。 看来得摸寻出来一条离开这里的路了! 殿下说这些土龙是待在沼泽地带的,很少有可能爬到山岭去,因此返回旧唐地的路途势必要避开这些饿极了的畜牲,走山路去。 十一月中旬之前,务必要回到旧唐地,因为当初分军的时候,便是约定将会在十一月中旬拉开对北王军的决战。 如今是十月底,距离十一月中旬还有十数日时间。 十数日的时间爬过这重重大山,到达旧唐地,未必就不能。 十一月初三,林玧琰便是率军到达了随地的边界,抓到的北王军舌头告诉了如今北王军的动态。 原北王军大将莒能、渔劳率领的北王军已经攻占了赖、江、息三地,截获了当地许多的粮食和抓了不少的奴隶,正在返回随地。 其二是江夏各地的北王军人马正在汇聚随地,据说是抓到了几个随地的叛匪,正欲处决。 当下林玧琰摸不准具体情况,当下便是朝着旧唐地返回,打算汇聚各支羽林军人马再议。 到了随地边境,有了华猛和随季两位当地人的引路,行军速度倒是加快了不少。 终于是在初七这一日,赶到了旧唐地,因为北王军【火烧大泽】与【释放土龙】两件事,各路分支皆是提早回来了。 林玧琰这一支因为焚烧竟陵的乌林粮仓,且顺着沔水迂回了一个大圈才折返回来,因此路上的行程耽搁了,最后才返回到也算是正常的。 房德接到消息,立即出来迎接林玧琰,笑道:“殿下,在十月中旬就接到了殿下火烧乌林粮仓的消息,真是辛苦了!”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我也差不多的时候接到你们的消息。” 房德问道:“殿下的这支人马折损多少?” 一边的楚峦早已经清点完毕了,略有些懊恼的回道:“房将军,伤十一人,亡三人!” 房德神色诧异,随机朝着林玧琰问道:“殿下此行,难道就没有遇见北王军放火烧山以及泽中土龙么?” 林玧琰反过头来问道:“遇见了,麾下人马的折损便是在夜间遇到了那些畜牲所致的!” 闻言,房德神色更是诧异,朝着林玧琰道:“其余四支羽林军已经是回来了,末将清点了伤亡,死百余人,余者只有少数身上不带彩的,那些泽中土龙皮糙肉厚的,将士们的兵器根本就砍不透他们的皮骨!” 〖死百余人……〗 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旋即一想到,羽林军的绝大部分构成乃是新入伍一年不到的新卒,但是林玧琰依旧对这样的伤亡感到难以接受。 还是大秦的锻造技术不到位,如果能够羽林军的每位士卒能够武装到牙齿,且装备质地坚硬,这样的话,伤亡绝不可能这么大。 早知道,林玧琰一开始设定这般的战术就是冲着“麻雀战”去的! 一想到此,林玧琰不禁握紧了双拳,有些低沉的声音问道:“舂陵的后续人马过来了么?” “嗯,来了……”房德顿了顿,随即道:“殿下,公子信殿下也来了!” “二王兄?”林玧琰看过去,问道:“他过来做什么?” 房德回道:“说是来支援羽林军的……” 林玧琰也是心中明了,看来樊地那边的战事迟迟没有进展,这位二王兄应该是被长公子抢占先机处处压制,才会决定来舂陵这边的。 林玧琰倒是没什么对抢功反感的心思,说到底,这位二王兄在上林苑一事中对林玧琰应允很大,前后两人几次的相互情分还在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接下来的一场战事林玧琰判定动态不会小到哪里去,二王兄此时能够率领自己的部署前来,对这一场战事或多或少有些裨益的。 林玧琰转回头来问道:“二王兄在哪里?” 房德回道:“就在最先发现的那座旧唐荒城中,如今那里已经留作放置舂陵辎重之用。” “嗯……”林玧琰应了一声,便是对房德道:“将我麾下的羽林军士卒安排歇下,我前去拜会一下我的这位二王兄!” “末将遵命!” 房德语气极为恭敬,林玧琰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那种敬意,林玧琰料想应该是此次火烧乌林粮仓这件事的确是赢得了房德等边军老将的敬服。 看来此次的苦还真不是白吃的! 到了旧唐地以后,这里已经是作为杜会等随人的大本营,从随都带出来的粮食有四成在这里,这里也汇集了数以万计的旧随人。 林玧琰是换了马车奔向那旧唐古城的,而公子信也是早早的得到了消息,出来迎接。 见到林玧琰回来,公子信也是笑着招呼道:“玧琰……你总算是回来了,为兄看到你麾下人马损伤严重,也是怕你有什么差错!” 林玧琰下了马车,摆了摆手道:“无事,这南蛮子就是歹毒,此番六弟也是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闻言,公子信却是笑道:“玧琰,这一次你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近十万的北王军便是被你拖在了江夏,为兄来的时候,盛侬上将军便是让我托信给你,此番你的功劳必定是列为上等!” “哦……是么?”林玧琰对此显的兴趣泛泛,无他,他和长公子林玧仁以及这二王兄公子信不同,他们争的是战功,而林玧琰为的却是大秦无忧。 并非是几人取舍有什么高下,殊途同归,走的路不同罢了,为的都是能够得到主宰大秦的机会。 公子信倒是颇为熟络的很:“玧琰,走,为兄已经在这城内为你摆下了庆功宴,也算是为兄为你归来洗尘!” 说完,公子信拉起来了林玧琰的衣袖,便是领着进了旧唐古城。 不经意间,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公子信的几句话,让林玧琰微微皱起来了眉头。 第六十四章 抢班夺权 林玧琰是在一阵脑痛之后清醒的,周围还能够闻见呕吐之物的气味。 这是喝了多少的酒! 或许是回忆起来昨日的动静,林玧琰也是心中一阵懊恼。 或许是在江夏郡的大泽中待久了,高度紧张之后自然暴饮暴食。 荆翊递过来一块湿的丝布,道:“殿下醒了,这是要去升帐议事了么?” “升帐议事?” 林玧琰点了点头,是打算今日部署对北王军的正式开战的事宜。 “召集诸将就在……就近寻个地方,该来的都来,把旧随的杜会等人也叫上。” 荆翊露出来疑惑之色,反问道:“殿下,你不是让公子信安排此事么?” “二王兄?”林玧琰疑惑,用湿丝布摸了一把脸之后,瞬间警醒了。 顿时林玧琰心中咯噔一下,自己昨日虽然喝的烂醉如泥,但是如此大事,只要自己稍稍有一点意识,是绝不会将这件事托付给二王兄的。 如此一来,便是只剩下一下答案了。 公子信代林玧琰宣布升帐议事,是自作主张的。 而这么做的理由也只有一个…… 抢班夺权! 当下林玧琰也是心中有些怒意,这二王兄自己以及容许他来分润一些功劳好抗衡长公子林玧仁,没有想到,二王兄的吃相未免是过于难看了! “已经开始了?”林玧琰问荆翊。 “嗯……”荆翊点了点头,道:“方才公子信身边的卫良已经过来知会了,不过殿下正在熟睡中,卫良便说今日也没有什么要事,便是不强行要求殿下过去了……” 闻言,林玧琰心中更是冷笑不已。 当下,林玧琰对荆翊道:“荆翊,去二王兄的大帐,说……本公子要升帐议事!” “这……”闻言,荆翊当下觉得有些不妥,不过旋即什么也没有说,立刻抱拳道:“喏!” 这座旧唐古城乃是大秦军队的大本营,安全为上,尤其是目前北王军的爪子还没有伸到这里来。 留守在这里的只有上林苑房德副将董颖的两千羽林军屯垦军,他们是羽林军布置在舂陵运送辎重至旧唐地,剩下的便是公子信的三千城防营。 羽林军正军除了重伤员,能够拿起来兵器的都在旧唐与随地交接之处布防,另外旧随杜会汇集的旧随人也是在大秦的辎重运送下,迅速武装起来了一支云梦军的底子。 公子信升帐议事也是有自己的目的,自己虽然是后来的,但自己毕竟是老六的王兄,城防营的规制论起来要比什么上林苑羽林军要高上一截。 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日后即便是这江夏战场上有什么战功的话,恐怕还会出什么乱子。 此番升帐议事,召集了江夏境内能够点上名字的将领,为的便是公子信确定自己主帅的宣告,至于什么作战计划,公子信倒是真的没怎么研究。 公子信所说的无非是老生常谈,眼下江夏境内的敌军粮食毫无着落,公子信要求的还是原先的老战术,把守各地扼守,伺机而动。 殊不知这个时候的江夏,已经是被北王军放的过,焚烧成了一片灰烬,出动人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掩护物,再者那大泽中被北王军放出来的土龙,简直就是幽灵杀手,一个不慎,如同此次羽林军的折损都算是轻的。 公子信依旧是这般选择“熬”战术,就盼着一个冬天能够饿死冻死北王军,不知道大泽中物产丰富,只要能够给北王军一阵时间缓和过来,未必不能重整旗鼓。 听着公子信的夸夸其谈,房德、项鹰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来了眉头。 忽然,公子信的大帐里走进来一道身影,是六弟身边的宗卫荆翊。 荆翊一掀开帐门便是道:“诸位将军,我家殿下正在自己的大帐内等着诸位将军前去议事!” 公子信闻言,脸色一滞,不过旋即对荆翊笑道:“荆翊,六弟已经是将此事托付给了我……” 荆翊到底不是傻子,原本听自己殿下什么意思,便是明白了,眼下见公子信这般动作,心中更是恶寒,当下道:“诸位将军,我只是受殿下之命前来通传一声。” 随即荆翊对众人抱了拳头,当下便是转身告辞了。 该对这些将领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公子信没有立即出言,他也是在试探,这些人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支持他坐上这个江夏郡内的秦军统帅之位。 微妙的气氛旋即散开来,众人虽多是武人心思,但是荆翊的意思却是表现的再明显不过。 看来这统帅一位却是多有争端啊! 旧随的上将军杜会这段时间已经是知晓了林玧琰的身份,不过并没有生出来什么异样的心思,毕竟将数万随人从荆国红头鬼手里解救出来的,就是那位公子琰殿下。 再说这段时间来,公子琰亲自率领麾下人马烧了北王军的老巢粮仓,凭借这份手段和魄力,杜会便是迎立这位大秦赢六子为随人之主,当下扫了几眼身边极为旧随大将,隐晦的对了对意思,便是出列对公子信抱拳道:“某等旧随人,乃是公子琰殿下所救,殿下恩主,又设旧随人以云梦军,当以公子琰殿下之命号从,今公子琰升帐议事,某当率领旧随人将领前去会帐!” 说完,杜会便是不顾公子信微有灰青的脸色,径直带着数名云梦军将领离开了。 房德也是没有想到,这新入公子琰帐下投效的随人杜会居然能够抢先他一步,还没等房德开口,就见旁边的项鹰看向了自己。 意思不用说也明白,若是房德不开口,项鹰自己便是带着林氏族地这一派系的羽林军将领前去公子琰的大帐了。 房德什么也没解释,当下对公子信抱了拳道了一声告辞便是径直离开了。 项鹰也是没有想到房德的这份果断,当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便是随着房德离开了。 其实房德并不畏惧这些所谓的大秦公子,边军将领自成体系,倒是不怕什么公子的报复,更何况房德本就是羽林军的将领,主帅议事,自然是要前往。 至于夸夸其谈的公子信,房德要不是顾及先前所说的“六弟所托”,早就走人了。 现在这“六弟所托”都是假的,房德更不会停留了。 瞧着原来大帐里坐的都是人,眼下就剩下巡防营的将领时候,却是见到了那原棘阳都尉俞彺走了出来:“殿下,某等告辞!” 见状,公子信面色阴沉如同黑水。 第六十五章 商议决战 林玧琰已经是整理好了行束,这旧唐古城原本就是一座废墟,如今秦军驻扎在这里,已经是拉起来了一大片营帐。 林玧琰并没有动,而是坐在大帐中的首位,等着诸位将领的到来。 未战胜,先争权。 这已经是触及到了林玧琰的逆鳞了! 第一个来到大帐的,林玧琰颇为意外,居然会是旧随的上将军杜会。 杜会一进帅帐,便是行礼道:“未将杜会,参见公子琰殿下。” 林玧琰一听,顿时面色一怔,看来最近这段时间杜会已经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看着眼下这状况,杜会并不介意。 林玧琰也是顺水推舟道:“杜将军的云梦军如何了?” 杜会应道:“如今已经是召集了旧随人,挑选出来了可随殿下作战的八千随人子弟!”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 随即房德等人也是进来了,这些人是羽林军的将领,自己要升帐议事,他们能够来,林玧琰丝毫不感到有什么奇怪的。 “殿下!”房德等将抱拳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示意他们坐下。 随后又进来三四道身影,是林玧琰当初请治上林苑收编的棘阳城守军,领头将军是都尉俞彺,后来城防营营啸之后,林玧琰为了解公子信的困局还一个人情,便将让俞彺带着千余羽林军的屯垦军去投了公子信。 “殿下!”俞彺抱拳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让他坐下。 如今江夏境内,秦军能够调动的人马,约有九成已经是坐在了这营帐之中,至于剩下的一成……林玧琰抬头瞧了瞧营帐门口的方向,眼神之中并无多少在意的意思。 “这段时间,诸将跋涉江夏各地,火烧粮仓,已经是暂时打消了北王军前往南郡会合的计划……” 对于这个消息,诸位将领已经是知晓了。 随即林玧琰话锋一转道:“但北王军如今仍旧有十数万之众,凡江夏郡内之民,无论老弱妇孺,皆被其裹挟成军,诸将可有良策?” 杜会开口说道:“这荆国的红头鬼……也就是北王军,他们是凡到一地,夺其粮,掠其民,旧随之时,随国有民十万上下,今时今日某召回旧随人,拢不过三万余人,其余旧随人非是战乱而死,便是被北王军收做了奴隶。” 房德以一个边军老将的态度发言道:“殿下,敌军有十数万之众,但我军只有万余人,以一敌十,恐怕……” 房德此言,也是在场大多将领的心态。 林玧琰正欲说话,帐门口便是响起来了一阵脚步声,林玧琰想都不用想,除了视功劳为己命的公子信,还能有谁这样姗姗来迟? 人未到,声先至。 “玧琰,昨日酒宴之上你贪杯不是将此事交给了为兄了么?” 公子信朗笑之中,进了营帐。 林玧琰抬起头来,他向来不是吃亏不说的主,立刻道:“酒后之言,连六弟都不记得了,二王兄都还记得,看来昨日二王兄还真没少灌六弟的酒啊!” 闻言,公子信干笑两声,便是准备寻个位置坐下。 林玧琰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意思:“二王兄,这营帐内帅位只有一把,六弟已经是占了……若是二王兄嫌地方小,尽可以返回樊地去。” 闻言,公子信面色一滞,不过旋即恢复正常,他知道如今自己与老六已经是生了间隙,但是眼下,他实在是不能离开江夏。 樊地那边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林玧仁占得了先机,自己要是回去了,肯定会受制于人。 “玧琰这说的是什么话……为兄过来是完全义助玧琰的,江夏战事自然是全听玧琰做主。” 公子信不得不屈服,眼下自己的那点底子,恐怕这位六弟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 公子信说完此话,便是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不再言语。。 项鹰见气氛有些尴尬,眼下又是议论起来战事,项鹰便是说道:“殿下,此时敌众我寡,必不能与敌军正面交锋?” 闻言,林玧琰却是看向了房德身边的副将董颖:“董将军,与北王军正面交锋,你说能不能?” “能!”董颖一口应道。 房德诧异的看过去,董颖乃是自己的副将,此番被公子琰殿下借调过去,没有参与江夏烧粮,没有想到眼下公子琰殿下提出的天方夜谭,这位素来谨慎的副将居然会说能。 当下房德便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妥之处,一想到羽林军中屯垦军跋涉百余里的古唐道,搬过来的那些用油布裹住的辎重,顿时房德似乎是抓住了一丝不对之处。 【难道……】 听到董颖的回答,林玧琰也是道:“中旬十日,必定与诸将与北王军正面交战,以一胜十!” 闻言,帐中人除了少数人之外,皆是惊诧不已,不知道这位公子琰殿下为何有如此的信心! 林玧琰又道:“我已经派人勘测过了,大泽西北,旧唐地的西南,有一处地名为仙桃,乃是决战之地!” 闻言,杜会却是道:“殿下,不可,仙桃乃是百里平原,根本就是无险可守!敌众我寡,恐怕在仙桃作战,与军不利!” 林玧琰反过来看着诸将问道:“我如此选择,诸将知道理由么?” 无人回答。 林玧琰应自己的话道:“仙桃有百里平原,方才能容得下十数万人作战,十一旬中旬决战,乃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是隆冬初雪,也唯有这苍茫白雪,方能够埋葬得了数万人的尸骨。” “此战敌军阵亡人数,恐有伤天和,十月天尚炎热,恐怕若是尸骨堆积如山,恐生瘟疫。” 房德料定公子琰殿下绝非是无的放矢,或许此战是可以以少胜多! “愿奉殿下将令!”房德抱拳道。 接着,营帐内其他将领也是齐声道:“愿奉殿下将令!” 〖疯了……绝对是疯了!〗 公子信扫了一眼,周围的将领皆是一副狂热的神色。 那是十数万人的敌军,而不是十万头猪啊!就是十万头猪,自己这些人去抓也未必能够全部抓住! 第六十六章 大战将起 当下林玧琰便是调兵遣将。 “杜会,你率领八千云梦军先赴仙桃,在绿林山南一带立好营寨,便率领云梦军佯攻应城!” “应城……”杜会想到了旧随奸相,也就是如今荆国立下的随王应甾的老巢便是在应城,随下杜会一口应道:“末将领命!” “二王兄可想参战?”林玧琰的目光落到了公子信的身上,随即开口询问道。 “玧琰说笑了,此番就是来义助你的,若是有战事,玧琰尽管吩咐。” “仙桃方向,攻打应城必先经过京山云杜一带,不若二王兄率城防营先伐下云杜城如何?”林玧琰问道。 林玧琰的这副询问口气让公子信极为受用,不过当下还是询问道:“不知云杜有多少敌军?” 瞧着二王兄这惜命的语气,林玧琰也是回道:“云杜乃是大泽西北边缘,北王军在此布置不过三千老弱残兵。” “我愿领兵前去。”公子信听到三千老弱残兵,顿时一口应道。 “杜会,若是遇到北王军主力,便回撤仙桃营地!” “喏!”杜会应道。 “房德,率领羽林军正军在云梦军其后三日赶赴绿林山南,此期间务必要完成羽林军的休整!”林玧琰道。 “末将领命!”房德应道。 “董颖,你率领羽林军屯垦军押送辎重前往仙桃!” “末将领命!”董颖应道。 林玧琰这才点点头,看着诸将道:“余将各归其位,各领其兵,接下来的一战是关乎大秦国运之战!” 大秦众将应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 随都的北王芈权这几日已经是醒了,已经是能够走动了。 得知“火烧大泽”与“释放土龙”两件事后,这位芈氏北王也是一拍大腿,那种东西在,看这群叛匪还怎么像泥鳅一样在大泽中滑来溜去的! “芈云,莒能和渔劳等人呢?”芈权问道。 一边的芈云也是回道:“江夏境内缺粮,我派了他们率领人马前去赖、江、息等地抢获粮食!” 闻言,芈权点了点头,随即又是问道:“那叛匪呢,可抓获到了什么人?” 芈云答道:“嗯,土龙袭击了那伙叛匪,我们也得到了一些革甲,发现了他们的一些踪迹,这伙叛匪戈甲齐全,且使用铁质的兵器,绝非是普通的叛匪!” “那他们是何人?” 芈云定了定神色道:“我猜测他们是来自南阳郡的秦国!” 闻言,芈权握紧了拳头问道:“有几成把握?” “十有八九。” “啪!” 闻言,芈权怒拍桌案,恶狠狠的道:“这桓羽好恶毒的心思,为了抢功,居然祸水东引到本王的头上来了!” 芈云闻言,没有想到北王芈权将江夏境内出现的秦国军队,居然认为是寿王桓羽的祸水东引。 但是眼下芈云作为明眼人能够看出来的东西,北王芈权作为与寿王桓羽相争【北柱国】之位的当局者却是丝毫看不出来这一点。 “报!”令卒通报的声音,旋即大殿内走进来一令卒。 “何事?”芈权问道。 “潜江王归来,正在殿外!”令卒应道。 芈权扭过头去,看着芈云问道:“你将潜江王派出去了?” 芈云摇摇头回道:“此事还未禀报王叔,这潜江王在大泽隐蔽之地修建私邑,被叛匪所抓,没想到今日倒是自己回来了!” “这个废物!”芈权怒骂道,随即对令卒道:“让他进来,寡人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不多时,便是有着甲士押着潜江王进了大殿。 芈权见状,眉头一皱,因为他发现,这押解着芈权的士卒装束绝不是北王军中的人! “你们是何人的士卒!”芈权按着腰间的佩剑,厉声问道。 芈云解释道:“王叔,这是我麾下的纪山军。” “纪山军?!”芈权扫了一眼那士卒,随即再将视线落到了芈云头上,眼神之中有浓浓的狐疑之色。 见状,芈云也是心中有数,自己是犯了这北王叔的忌讳了! 还是潜江王打破了这僵局,跪在地上朝着芈权叩首道:“北王,北王,小王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回到了您的北王的身边了!” “哼!”北王芈权冷哼一声,道:“如今北泽中尽是食人的土龙,你能够回来……还真是命大啊!” “还不说出来实情!” 潜江王想起来那些食人的土龙,也是打了一个哆嗦,惧色道:“北王……是,是那些叛匪将小王送到了随都周边的!” 芈权眼睛眯着道:“看来你还真没少把北王军的消息透露给叛匪啊……左右来人,将此人绑了丢进大泽中喂土龙!” 闻言,潜江王吓得大叫道:“北王,你不能杀我啊……我是带着叛匪的情报回来的!” 闻言,芈云立即道:“住手!” 当芈云正要转回头要说服北王叔的时候,却是见北王的眼神正在直洞洞的盯着自己。 芈云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王叔,潜江王暂时还有用!” “寡人知道……”芈权淡淡的回了一句,随即看回了潜江王,道:“说吧,叛匪的消息!” “北王,这伙叛匪根本就不是随人,而是来自北面南阳郡的秦国!”潜江王道。 “这一点,寡人已经知晓了!”芈权顿了一阵,随即道:“如果不说出来其他有用的消息,寡人还要绑了你去大泽中喂土龙!” “已经知晓了……”潜江王没有想到自己冒死得到了消息,居然被北王提前得知,当下情急之下也是赶紧道:“这伙叛匪现在已经是聚集了数万人!” “数万人?难道秦国的南境就不用防守桓羽了么!”芈权厉声道。 潜江王立刻道:“北王误会了,这数万人,只有三四千人是秦军,剩下的都是旧随的叛匪,北王,现在他们盘踞在仙桃一带,准备攻伐云杜和应城!” 闻言,芈云请命道:“北王叔,云愿意领本部纪山军前去击败秦军!” 芈权看了芈云一眼,随即道:“土鸡瓦狗罢了,待寡人亲领北王军击溃这些秦兵,芈云,给寡人召回莒能、渔劳等大将回随地!” “北王叔,如今云杜应城两地不足万人住手,如不立即派出援军,恐怕两地有失!” 芈权直接道:“勿用多言!寡人自有决断,现在召回来莒能和渔劳等人,这一次寡人要一报烧粮之仇!” 第六十七章 北王进军 莒能和渔劳两人实在十一月十三日前后率军回到随都的。 云杜已经是前天的时候被秦军打了下来,应城则是在被八千旧随人围攻三日后失陷。 北王芈权瞧着逃溃回来的随王应甾和云杜侯,语气阴冷的道:“云杜有三千人,应城有五千人,可你们还是给寡人将云杜和应城丢了……说吧,要寡人怎么处置你们?” 随王应甾嚷道:“将军,我等戍守地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者……敌军人数着实不少,而且我们治下的邑民多有为这些旧随人作内应的!” “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真是废物,看来寡人要你们真是没有用了,索性便拿你们祭旗吧……”北王芈权道。 一旁的芈云闻言,心中虽知北王嗜杀,性格怪癖,但是没有想到能够做到这一步,当下上前劝道:“北王叔,阵前斩将,恐出军不利!” 那随王应甾也是道:“北王,敌军气焰嚣张,我等愿意领兵随北王作战!” 云杜侯也是道:“愿意随北王作战。” 芈权这才稍稍止住了心中的怒气,问道:“如今竟陵兵马谁人调动?” “是大将羊舌栗!” 芈权点点头,随即道:“让羊舌栗整顿竟陵北王军,不日进军章山,与我军会合云杜!” “喏!” “随王、云杜侯!”芈权称呼道。 “小王在。”两人应道。 “你二人带着本部人马,作为先锋,若是敢折损北王军锐气的话……就不用回来了!”芈权道。 “是,是,是……”随王应甾和云杜侯应道。 “莒能,渔劳!” “末将在!”两位北王军大将应道。 “你二人各领三千革甲,一万布衣,三万奴隶,分为左右两路,兵发应城!” “喏!” 芈权吩咐完,便是靠在了座上,然后缓缓开口道:“本王亲率余下人马,亲征秦军,血甲不流!” 芈云却是上前道:“北王叔,芈云请战!” 芈权看了芈云一眼,缓缓道:“郢都乃是荆国都邑,纪山军亦是郢都重兵,军师,你该带领纪山军返回郢都了!” 闻言,芈云深知这是北王芈权在猜忌自己,主要应该是自己私自将纪山军调入了江夏境内。 见芈云还想说些什么,芈权直接堵住:“江夏,乃是天公封给寡人的江夏,江夏境内,一切由寡人独断!” 这让芈云还能说什么,当下拱了拱手,便是转身告辞,如果再做停留,恐怕这北王就不止是怀疑夺权这么简单了! 出了随都大殿,方羿上前问道:“公子,如何?” 芈云摇了摇头,微微愠色道:“北王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比起来寿王、柘王都差远了,还想染指北柱国!” 方羿知道自家公子目前的处境,当下对芈云提醒道:“公子,褚延传来消息,纪山军的周围已经被北王军包围了。” 闻言,芈云更是恼怒,道:“本以为这芈权乃是芈氏中人,可以己用,看来真是失算了!” 方羿问道:“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芈云想了想道:“召集纪山军,撤往柘县!” “柘县?那不是柘王的地盘……”方羿疑惑道。 芈云叹息道:“眼下纪山军不撤出江夏,恐怕这位北王叔认为我会染指他的江夏郡吧!” 方羿道:“公子,北王是芈氏中人,尚且不能指望住,柘王,不会……” 芈云摇摇头道:“柘王眼下他屈居柘县尚且不自怨自艾,且说此番退到柘县,无非是要向柘王借兵借粮,很快就离开。” “借兵借粮……”方羿突然惊道:“公子是要前去南郡与寿王会合?!” 芈云点了点头,道:“北王已经是指望不住了,但寿王在南郡还等着援军,如果不能立即派出援军,恐怕在得到江夏的消息,此消彼长之下,于寿王军不利,新得南郡,更是危险!” 一说起这里,芈云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当下道:“方羿,你亲自前去南郡一趟!” “是要去找寿王?” “嗯,”芈云点了点头,道:“秦军占据了云杜和应城,其藏身之处必然在仙桃一带,而仙桃距离南郡不远,以防万一,请寿王出一支兵马断了秦人退路!” “喏!”方羿应道。 …… 莒能得到纪山军已经缓缓撤离的消息,立即禀报给了北王芈权。 芈权稍稍意外纪山军撤退的果断,也就是点了点头。 莒能疑惑问道:“北王,纪山军乃是荆国革甲军中的精锐,为何不留下为北王效力?” 芈权却是摇了摇头:“芈云……寡人是控制不住的,且这段时间寡人也是明白了,任凭外地卷起什么风浪,江夏始终是寡人的治地,就是夺了南阳郡又能如何……还不是让寡人白白的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莒能想不到原先对权势极为热衷的北王如今会转变成这样的心态。 “知道寡人为什么会这么想么?”芈权问道。 莒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芈权不无伤感的道:“寡人在昏迷的时候,梦见了寡人的二王兄!” “前南王?”莒能问道。 芈权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寡人梦见二王兄就站在寡人的面前……浑身血淋淋的,然后就伸出手对寡人指着后面……寡人刚回过头就看见大兄提着屠刀站在寡人的身后!” 瞧着北王面色中露出来的惧色,莒能也是心中惊骇。 〖北王的大兄……不就是祝融天公么!〗 “昏迷中,寡人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因此才将军师驱走了……”北王芈权顿了顿了,许久才道:“莒能,此次平息江夏境内的秦军,寡人便是安安心心地守着这江夏,至于南阳郡,他们要争便是由他们争去。” “莒能,此次平定南阳秦军或许是江夏境内最后一战,务必要拿他们立威!”芈权突然厉声道。 “喏!”莒能立即应道。 芈权道:“既然云杜和应城已经是失守了,姑且让随王应甾和云杜侯这些人损耗着,北王军调动着,务必要一击即中,绝不能再让这伙秦军逃脱!” “末将明白!”莒能应道。 见状,北王芈权点了点头,随即便是让莒能退下。 第六十八章 应城攻守 十一月十三日,北王军先锋,随王应甾与云杜侯等人召集了旧帐下士卒,开始在应城与叛匪交战。 奈何应地邑民深纷纷为最近一段时间北王军的横征暴敛而苦荆久矣,随王应甾与云杜侯久久是共召回了三千余人的旧卒。 若不是驻扎在应城的叛军顾及先锋军相隔三十余里的北王军莒能、渔劳左右主力,说不得早已经是出兵吞了自己这伙人。 随王应甾更是苦不堪言,因为占领应城的,他已经是得到了消息,正是旧随的上将军杜会! 前有杜会据守应城让应甾有家不能回,后有北王芈权以死相逼着自己拿下应城,让夹在中间的应甾一个头两个大! 庸黯献计让应甾整顿人马,前去投靠被北王遣回的军师芈云。 当下应甾心动,随即便是派人去找云杜侯过来商议要事。 …… 随都,莒能渔劳已经安排下来了左右两军准备出发的事情,正在准备向北王禀报。 却是没有想到,异变陡生…… 随王应甾和云杜侯那也个废物,竟然带了自己的人南下投柘城去了! “啪!” 芈权怒拍桌案,骂道:“养不熟的随人狼崽,早知道这样,当初寡人就该活剐了他们!” 渔劳出言问道:“北王,是否要派兵追杀?” 芈权想了想,随即收回了自己拍在桌案上的手,道:“不用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江夏境内的匪患……至于这些墙头草,容后再议。” 芈权扭过头来吩咐道:“莒能、渔劳,你二人速领本部人马攻打应城,打下之后,这一次……寡人要屠城!” 莒能和渔劳神色微微一滞,旋即恢复正常应道:“喏!” 十一月十五日,北王军大将莒能、渔劳各领近五万人马齐集应城城下,其后还有北王芈权亲领两万余人。 在竟陵至章山,北王军大将羊舌栗也是率领三万人马准备与北王军主力会合。 北王军整整十五万兵力,这几乎是抽调了北王芈权治下江夏所有能够走动的老弱妇孺! 应城作为随王应甾的老巢,早在旧随的时候,旧随王便是听信应甾的奸信,不断增加应城的规制,尤其是应甾舍得花大功夫修整应城。 北王芈权第一次看到应城,居然是在诧异应城的城墙居然会比随都高出来不少。 应甾这个蠢货居然能够将如此一座坚城给丢了! 芈权更是恼怒,随即对帐中令卒吩咐道:“通知莒能和渔劳,务必要给寡人全力拿下应城!” “喏!” …… 应城前几日云梦军攻城的血迹还没有干掉,今日北王军却是集结了十二万大军在此城下。 杜会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乌泱泱的北王军,也是眉头紧锁。 身边的旧随大夫季梁也是劝谏道:“杜将军,贼兵势众,我军必不能挡,还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向仙桃撤吧!” 杜会摇了摇头,对季梁说道:“云梦军的前身是旧随王军,已经被这些红头鬼打断了一次脊梁骨,再打断一次,某怕随人就真正的站不起来了!” 季梁不解道:“上将军不是说服我等投了秦国么?” 杜会如是说道:“季梁,随王不存,投秦国这是某对随人的交代,而让随人能够站起来,这是某对先随王的交代!” 杜会转过头来对季梁说道:“季梁,你乃是随国的上大夫,虽然先随王误信应甾、少师这些小人,远离了你,但你我身上的随人血脉是抹不掉的了!” 季梁点了点头:“上将军,我明白了!” 杜会道:“如今红头鬼在城外嚷嚷着要屠城,你便是组织应城随人前去仙桃避难吧!” “上将军!”季梁自然是明白杜会要孤注一战的意思,眼下明白这是杜会要保全自己:“季梁也是随人!” 杜会道:“正是你是随人,季梁,你乃是上大夫,保家卫国有某等将领来做,而你等大夫就要为随人保留一份希望!” 季梁语塞,随即朝着杜会拱了拱手道:“上将军,梁明白了!” 杜会点了点头,便是看着季梁转身离开了,许久,杜会才被城下北王军的呼喊声惊醒过来。 杜会缓缓拔出来了阔剑,仰天而刺,厉声道:“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 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 “嚯!嚯!嚯!嚯……” 守城的云梦军士卒挥戈嗷叫。 “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 虽然只有八千人,但是云梦军的声音却是响彻云霄,直接压过了城下以十数万计的北王军。 旧随大将祜镞蚵对杜会提醒道:“上将军你看,红头鬼那边似乎是起了骚乱!” 闻言,杜会看过去,果然,那北王军压到城下的前列中似乎是乱做了一团在拉扯着。 不多时,其中有一支人马便是朝着应城这边挤过来,后面还跟着执戟的革甲兵追逐着。 那支人马迅速到了应城城下,与后面的执铜戟的革甲兵混战到了一起,忽然有一人用着长戈挑着一颗首级对城上的诸多云梦军高声道:“我乃随人嵇狩,奉红头鬼千人将首级!” 杜会略做思索,随即便是对祜镞蚵吩咐道:“打开城门,放这些旧随义士进城!” 祜镞蚵犹豫道:“将军,若是红头鬼使诈又当如何?!” 杜会道:“敌众我寡,你看这城下的北王军骚乱声势,已经是失控了,绝不可能有假,不可寒了这些旧随义士的心,你率领人马为这些旧随义士断后。” 祜镞蚵闻言,便是奉拳道:“喏!” 随即祜镞蚵点齐了人马,便是让人大开城口,前去与执铜戟的革甲兵厮杀! 那自称是嵇狩的人,也是朗笑道:“哈哈……随国虽亡,但我随人不死!” 便是挥戈击向那些铜戟革甲兵,长戈如龙出海,虽衣衫褴褛,但对面身着革甲的敌人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好一个威猛的义士!” 见状,祜镞蚵赞道,却是见那嵇狩所执的铜戈因为舞动太猛,而断了。 祜镞蚵高声道:“义士,铜戈已断,用某这柄铁戈!” 祜镞蚵便是扔出去了手中的铁戈,那嵇狩闻言,退后了两步,扔出去了手中的断戈止住了敌兵的趁机前进,转身接住了祜镞蚵抛过来的铁戈,大笑道:“好戈!且看我用这红头鬼来为此戈饮血!” 当下,嵇狩得到铁戈,如虎添翼! 那革甲兵的青铜甲似乎就是土块一般,被这十二锻的铁戈直接击碎,直接击杀敌卒。 祜镞蚵正在赞叹嵇狩的气力,却是见嵇狩回头来道:“将军,可敢与我冲杀这些红头鬼!” “随人有何不敢?!”祜镞蚵应道。 “杀!”祜镞蚵厉声道。 顿时,祜镞蚵带出来的士卒便是士气大涨,而那些红头军却是心生怯意,已经有人溃逃了。 祜镞蚵执戈道:“杀了这些红头鬼,为随人报仇!” “杀啊!” 云梦军士卒和旧随义士如潮汐般的叫杀声! 城头上的杜会见状,也是立即决断,点齐可用兵马,冲出城门冲杀那些溃逃的革甲军。 第六十九章 应城大捷 “杜会的云梦军居然能够挫败北王军先锋?!” 已经在仙桃的林玧琰也是接到了刚刚传递回来的战报,一脸的诧异之色。 北王军右路先锋渔劳所部,近五万人,居然会被八千堪堪成军的云梦军打败! 这着实出乎了林玧琰的意料。 令卒向林玧琰解释道:“殿下,此次北王军渔劳部乃是前军反戈所致,虽然号称有五万人,但其部署也只有三千革甲军与一万余布衣军可用,其它的人马皆是北王军从各地抓回来的奴隶,其中多是老弱妇孺,大多数连兵器都没有。”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回去对杜会言明,决战之地乃是在仙桃,勿用死守应城……不过让北王军恼怒是最好。” “喏!”令卒应道。 …… 得知应城城下的消息,北王芈权也是怒不可遏! 近五万的北王军居然会被应城内的八千叛匪所败! 这让北王芈权如何能够忍下这口气! “渔劳,寡人帐下四庭将,以你和莒能最善战,没有想到,你率领近五万人,居然没能够拿下一个小小的应城,你给寡人如何解释!” 渔劳告罪并解释道:“北王,非是末将战不利,而是作为前列的奴隶兵皆是随人,见应城乃是旧随叛匪,故此才在阵前倒戈!” “随人……果然不可信!”北王芈权笃定道,随即看向帐中人问道:“将这些奴隶兵尽数坑杀,省得添乱,众将看如何?!” “北王,不可!” 说话的乃是大将莒能,北王军四庭将之首:“北王,如今大战,坑杀奴隶乃是自断臂膀!” 莒能领兵之才,北王军中无人出其右者,因此芈权也是不得不在意他的意见:“那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莒能看回了渔劳,问道:“渔劳,你麾下折损多少人马?!” 渔劳回道:“暂时撤回来了不足两万人,多是旧随人溃逃了!” 莒能这才回过头来对芈权道:“北王,如今北王军的奴隶多是随人,叛匪打的又是随地义军的称号,故此随人多附心叛匪。” 芈权闻言不悦地反问道:“这般说……难道是让寡人去把这些奴隶送给叛匪?!” 莒能摇了摇头道:“北王,莒能并非是这个意思,如今随人虽是附心叛匪,但是我们要是消灭了叛匪,随人也就能够为我们所用了!” “你的意思是说……” “嗯,这场灭匪之战,应将随人的奴隶兵放置后方,攻秦军灭叛匪的主力应该交给北王军中的革甲军和布衣军,甚至非随地的奴隶兵。” 闻言,渔劳也是在一旁道:“北王,如今末将的麾下尽是原北王军将士,虽然不足两万,但末将必定能够拿下应城!” 北王芈权仔细的思虑一阵,便是应道:“将北王军的随人奴隶兵尽数作为辎重运送,至于战场上便是由革甲兵与布衣兵等非随地将士出兵!” 莒能和渔劳一齐抱拳应道:“喏!” …… 应城内,杜会瞧着集结在应城城内的“降卒”,也是颇为无奈。 祜镞蚵领着嵇狩见过杜会,并言明嵇狩在战场上的骁勇! “上将军,嵇狩出自南乡聚,英勇异常,方才在战场上斩杀了数十名红头鬼的革甲兵!” 闻言,杜会看向了嵇狩,赞叹道:“不愧是旧随男儿!” 嵇狩行礼道:“愿追随将军斩杀红头鬼!” 杜会闻言,扫了一万这城内两万“降卒”,说他们是降卒也是抬举了他们,多是在战场上见到北王军溃逃而吓得瘫痪在原地上的,其中有半大的孩子,甚至还有老翁老媪拿着破木杖。 “嵇狩,你说这两万多人该如何处置?”杜会问道。 嵇狩出言道:“将军,这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旧随人,因为被红头鬼裹挟才出现在战场上的!” “你的意思是要某放过他们?”杜会反问道。 嵇狩点了点头:“将军,我愿意替将军挑选这些人中的精锐兵丁,上战场杀敌,求将军给这些旧随人一个活路!” 听闻应城大捷的上大夫季梁已经是赶了过来,道:“杜将军,此乃旧随人,应该妥善安置。” 季梁道:“眼下,殿下已经是传过来信简,言明不必死守应城,可向仙桃方向撤退,不若这样,梁领着老弱妇孺撤往仙桃,将军带领可战之士戍守应城。” 杜会这才点了点头道:“某非嗜杀之人,方才问你们,只是想寻一个办法而已。” 杜会转回头来吩咐道:“祜镞蚵,你率领将士们戍守各城头!” 祜镞蚵应道:“喏!” “嵇狩,某给你三百士卒,务必在今日之内挑选出来可用之人!” “喏!”嵇狩应道。 当夜,应城篝火通天。 嵇狩已经是挑选出来了可用的士卒五千余人,当下向杜会复命,杜会便是让人赐给这些新卒饭食,以及分发下去武器。 “会骑马么?”杜会问嵇狩。 嵇狩点了点头。 方下杜会便是让人牵出来了自己的坐骑,给嵇狩道:“今日某在城头看你骁勇善战,故某现在交给你三千云梦军士卒,可有信心掌控?” 嵇狩感激道:“新投之人,怎么能够得到将军如此重用!” 杜会这才感慨的道:“旧随已经是亡了,但是某在你身上看到了随人的脊梁骨,这一场仗是某为了随人的脊梁骨而打的,你若是愿意,可作某门人,某传你兵法,如何?” 嵇狩点点头道:“嵇狩谢过将军恩待,必定会誓死捍卫随人的脊梁骨!” 杜会点了点头,随着旧随的王国,随人昔时的支柱已经是倒塌了,但是云梦军……这支在隶属秦国的云梦军,却是成了随人最后的脊梁骨。 旧随的灭国,已经让随人的实力断层了,杜会作为旧随的上将军,务必要给随人留下一粒精神种子,而这嵇狩,杜会看出来了,他有希望成为这个种子! 假以时日,杜会想将这云梦军统帅的位置交给他。 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 第七十章 应城血战 十五日,北王军渔劳部重整旗鼓,率军两万复攻应城。 杜会令嵇狩领三千云梦军,五千新卒应战,于城东郊,嵇狩一马当先,一戈在手,勇不可挡。 云梦军大将祜镞蚵领千余弓矢手埋伏北王军布衣兵,死伤无数之后,渔劳不敌云梦军,败退。 杜会亲自在应城擂鼓壮云梦军军威,这一仗,随人的脊梁骨再一次被塑造起来了! 渔劳败退之后,左路先锋军莒能领三万余人呈多锋阵型开始对嵇狩率领的八千人展开猛攻! 渔劳趁机反攻,嵇狩与祜镞蚵不敌北王军人数之众败退应城。 “尔等是随人的英雄,今日伤亡数百换来北王军的数千阵亡,这是旧随以来打红头军赢的最好的一次!” 杜会在应城内点将台上对着诸多云梦军将士勉励道。 祜镞蚵道:“上将军,这一波的北王军极有章法,在城郊应战已经是完全压制住了我军!” 杜会点了点头,身为旧随的上将军,他自然知晓北王军四庭将的名声。 善长攻守各两名,守且不论,攻中两将,渔劳以勇著称……而此番力挽北王军败势的莒能,则是以谋而名。 “无事!”杜会语重心长的摆了摆手,随即道:“应城内的邑民已经迁移到了仙桃,这几日已经是到了,这座应城,守不住便是不守了!” 城中众位北王军士卒这才心安。 十六日,莒能所部三万人马与渔劳残部万余人合兵一处,四万余人陈兵应城之下。 人数虽然是比当日北王军倾巢而出少了大半,但是这规整的行军行伍,却是像一座大山压在了云梦军万余人心头上。 应城虽然墙厚城高,但是迫于敌兵压力,杜会让士卒备好柴薪置于城墙之下,随时准备撤离应城。 果然,北王军在立好营寨之后,四万余人,便是分作了多部,轮流开始攻城,声势浩大,但一旦进了城墙,便是迅速退去,让云梦军的箭矢都落不到敌军士卒脚下。 〖车轮战!〗 杜会眼睛毒辣,在看到了北王军两次伐城之后,迅速便是判断出来了北王军的攻城战术乃是车轮战! 〖这莒能……真不愧是北王军四庭将之首……〗 杜会也是在心中如是想到。 嵇狩被北王军这般打法气急,向杜会请战道:“上将军,嵇狩愿带人马出城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杜会思虑,道:“嵇狩,不可逞匹夫之勇,那渔劳虽勇,但某等云梦军不惧他,这莒能虽不勇猛,但某等却不得不重视他……你可知为何?” 这几日,杜会将嵇狩带在身边,时常教他兵法,这个时代,统兵作战之法皆被权贵把握,似嵇狩这等出自平民的人,自然是难以接触到。 嵇狩想了想道:“是那莒能善行兵布阵!” “嗯。”杜会点了点头,道:“为将者可有勇无谋,但为帅者,即便无勇,也得有谋!” “上将军,嵇狩明白了,但是眼下若是依着红头军这般各部轮序攻城,我们的士卒不能够休息,恐怕用不了十二个时辰,就会人困马乏了!” 闻言,杜会叹息道:“这应城是守不住了……” 听到这句感叹,嵇狩也是不语。 杜会回过头来看着仙桃的方向:“已经有十日了,某等旧随人已经是为秦人撑过了十日,那位秦公子答应的仙桃乃是红头军埋骨之地!” “仙桃?”嵇狩也是看向了应城西北方向。 “祜镞蚵!”杜会点将道。 祜镞蚵应道:“末将在!” “召集军中所有的七成的弓矢手前来东城墙布防,再安排百人力士扼守住东城口!” “喏!”祜镞蚵应道。 杜会看向了嵇狩,缓缓开口道:“嵇狩,可敢为旧随人的血骨再战?” 嵇狩闻言欣喜道:“有何不敢!” “好!不愧是旧随的好男儿!”杜会赞赏道,随即便是吩咐道:“嵇狩,你领城中可调动人马出城应战,鼓响则战,鼓息则退,可能做到?” “能!”嵇狩应道。 “去吧,某为你擂鼓!”杜会道。 应城下,此次佯攻乃是渔劳亲领,不过莒能却是意料错了,正当渔劳准备撤退的时候,那应城上鼓声大起。 随即城门洞开,从里面首先出现一道高马身影,乃是一位骑马的敌将。 荆楚之地江河湖泊密集,马匹少见,渔劳见状,顿时意识到敌军准备应战。 果然,那敌将之后,乃是涌出来了无数的手执长戈的敌军士卒。 “红头鬼将,可敢一战!”嵇狩嚷叫道。 红头鬼? 这个汉水诸姬称呼荆国将士的侮辱性词汇,一下子惹怒了渔劳,当下道:“给我冲杀这些随人!” 嵇狩大笑,正准备迎杀过去,却是没有想到城楼上的鼓声戛然而止。 渔劳只是感觉耳边突然寂静,旋即听到了些许风声,那风声由远及近,竟然变得十分刺耳。 “咻!咻!咻……咻!咻……咻!” 应城城头上飞出如同蝗虫一般的箭雨,顿时渔劳身边的士卒便是一位位的应声倒地。 就是在此刻,鼓声乍然响起,极有节奏! 箭雨戛然而止。 嵇狩这才明白上将军杜会的用意,大声道:“众位将士,随我冲杀这些红头鬼!” “杀啊!杀……杀啊!” 叫杀声与鼓声交缠在一起,云梦军将士战意昂然! 此战,乃是云梦军在应城的最后一战,是要打出来旧随人风骨的一场血战! 想起随国灭国时的家破人亡,想起这段时间被这些红头鬼奴役驱使的屈辱,再想起那些惨死在红头鬼铜戟铜戈下的亲人…… 无论是云梦军的将士,还是新投的新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握紧手中的长戈,这几日饱饭暖水攒着的力气,尽数的在此刻爆发出来。 铁戈与铜戟的碰击,摩擦出了火花……金属与血肉的触碰,燃起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 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 “这一仗打完……将士们就能回家了!” 这是上将军杜会在他们出城门决战时候所说的承诺! 第七十一章 应城落幕 应城东城的大火燃烧了一夜没有熄灭,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已经是弥散开来了,那些被北王军放到大泽中的土龙嗅到了血腥之气,数以万计的从各个大泽角落中赶了过来。 应城血战,北王军左右先锋军四万余人竟折损小半,死伤万余人。 北王芈权得到消息,大发雷霆,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应城,先是随王应甾和云杜侯这些旧随降人纷纷溃散,整个江夏境内的附庸望风而逃。 而后渔劳部出现随人奴隶兵溃逃事件,这几乎是动摇了北王军的根基,将兵十数万的北王军,可用之人只有六万余人。 而与此同时,叛匪势如破竹,由不足万余人激增数万人马,尤其是应城,这座在随王应甾脆如纸薄的应城居然会在叛匪手里成为这样的一座让北王军喋血的坚城! 看着这战场上被土龙吞食的士卒尸体,浓重的血腥气也是让北王芈权皱起来了眉头。 莒能和渔劳,侍立在北王芈权左右,莒能也是满脸愧疚之色,昨晚那时断时续的鼓声,叛匪进退有章的行军节奏,甚至是那名锐不可当的叛匪骑将……这些让莒能已经是认识到了,这支叛匪比起旧随时的随国王军强的太多了! 比起来莒能的内心震撼,旁边的渔劳则是羞愧难当,因为在应城折损的人马,几乎是将渔劳所节制的部队赔光了。 近五万的北王军渔劳部,几乎全部折损在这应城之下,甚至是渔劳自己,也是左臂中了戈伤,正是那位叛匪骑将留下的。 “如今还有多少人马?”北王芈权问道。 莒能应道:“七千革甲军,三万布衣,至于奴隶兵,还有六万余人。” 芈权心中怒火难以遏制,当下道:“给寡人全部压上去平匪,若是旧随人再敢有什么异动,全部坑杀掉!” 莒能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止住了口,当下应道:“喏!” 芈云吩咐道:“莒能,此番你亲自领兵,给寡人好好地打下这云杜,对叛匪赶尽杀绝!” 渔劳请战道:“北王,渔劳愿意请战!” “请战?!”北王芈权看着渔劳,眼睛都能窜出来火,眼下应城之战的损失北王芈权已经是大概知晓了,渔劳部几乎是丧失殆尽,眼下叫渔劳又要请战,芈权恼怒道:“你还敢请战,莫非是嫌北王军折损的不够!” 渔劳欲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当下,莒能说道:“北王,如今羊舌栗屯兵章山,不若派渔劳前去接管援军,共击云杜!” 北王芈权想了想,便是看着渔劳道:“你去章山,领军从西南方向攻取云杜,若是再有失,你就给寡人提头来见!” 渔劳脸色一滞,当下也就是点了点头道:“末将领命!” 芈权下次不耐烦的道:“两日之内务必要攻下云杜,然后消灭这支秦人和旧随叛匪的军队!” “喏!”莒能应下来了。 随即点齐人马,又是朝着云杜又是安排进攻的方略去了。 此时原先驻守在应城的云梦军,已经是将残破血腥的应城让给了北王军,杜会留下了祜镞蚵率领部分士卒在云杜京山一带掩护退路。 而杜会带着嵇狩领着云梦军返回了仙桃。 八千云梦军,五千新卒,如今布防在云杜京山一带和返回仙桃的,已经不足五千云梦军,至于五千新卒,更是折损大半! 在仙桃营寨,林玧琰亲自带着羽林军众将迎接杜会等人归来。 杜会满袍血迹,两日来从应城返回仙桃,未敢停歇,连眼睛都没有闭上过。 “殿下,此番算是旧随人为投秦的投名状了!”杜会,满是感慨的语气对林玧琰说道。 林玧琰没有顾及杜会等人身上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斑斑点点看似还没有干涸的血迹,扶起来了杜会道:“杜将军,此番应城之战,我已经是听闻了,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 杜会为林玧琰的这般姿态,也是深为感动,当下道:“请秦公子善待某旧随人!” 林玧琰点头道:“杜将军,用不了多长时间北王军将会在随国,在江夏驱逐不见,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杜将军,我可以用秦国赢姓的血脉向你承诺,投入秦国的随人,再无奴隶,户户有田地,家家有余粮!” 听见这句承诺,杜会也是点了点头,林玧琰道:“殿下,仙桃一战,某旧随人必当追随殿下死战!” “这倒不用!”林玧琰摆了摆手,然后盯着平坦的仙桃平原对众将道:“我说了,这仙桃百里平原将会是北王军的埋骨之地,他们就一定会有来无回!至于死战……倒是大可不必,我可没把握会输了此仗!” 闻言,杜会竟然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北王军虽然是在应城吃了亏,但终不过是北王军渔劳部一支损伤严重,整个江夏境内的北王军数量还是十分可观的! 而一边的嵇狩也是第一次见到上将军杜会一直所推崇的随人的救世主,也就是这位大秦公子,着实没有想到,这位大秦公子的面庞看上去居然是如此的稚嫩! 这年纪,怕是不到二十吧。 就是这般年纪,居然想让声势浩大的红头军消失在江夏境内,在这仙桃的百里平原上折戟沉沙,这未免也太有点……痴人说梦了吧! 林玧琰道:“杜将军,云梦军的营帐已经是安排好了,饭食与热汤都让人准备好了,归来的云梦军将士都可尽快休整!” 杜会应道:“喏!” 便是在羽林军将领项鹰的带领下前往准备好了的云梦军营帐。 房德从远处策马赶了过来禀报道:“殿下,云杜急报,北王军自东面应城方向以及西南章山方向夹攻云杜,公子信……已经退回了!” “就没有组织像样的抵抗?”林玧琰皱起眉头反问道。 房德回道:“云梦军将领祜镞蚵在京山一带设伏,公子信让俞彺率领千人城防营协助,主力已经是撤回了。” 闻言,林玧琰冷笑道:“虽然不指望二王兄能够拿下什么样的战绩,但未战先溃……怎么让我感觉有点牙痒痒!” 第七十二章 决战前夕 随着公子信率领城防营主力回撤仙桃,在北王军十数万人的夹攻下,不过一日,云梦军祜镞蚵与俞彺一同率领人马返回仙桃绿林山一带。 这样一来,近两万人的秦军便是缩居在绿林山这里,近百里的仙桃平原大半暴露在了北王军的铜戈之下。 因为整个仙桃平原根本就是无险可守! 绿林山营寨,随着诸位将领的陆续回归,也是开始了决战前夕的最后一次升帐议事。 “房德将军,决战之日,你领羽林军正军应战北王军,只须守住三通鼓罢,可能做到?!”林玧琰的视线看着房德。 房德点了点头应道:“区区三通鼓罢!” 林玧琰接着道:“如今北王军恼羞成怒,且说我军现在在绿林山一带有两万人马,应城将北王军打疼了,这一次他们势必会倾巢出动!” 一直坐在帐中的公子信也是出言道:“六弟,眼下敌众我寡……实在是难以开战!” 林玧琰的视线落到了公子信的身上,因为其将俞彺部留在了云杜,已经是断了羽林军和城防营的最后一番恩情,这一次俞彺直接归的是羽林军军营。 “二王兄若是不愿意作战,自然是可以退回旧唐地,从古唐道返回秦国……” 公子信干笑了两声,这个时候如何能够应下此事,便道:“玧琰说笑了!” 林玧琰这才转回头看着诸将说道:“如今北王军虽然有十数万人,但其可控之兵不过五六万,余者皆是被北王军裹挟的随地之民……” 闻言,杜会、季梁等旧随人面生愧色,对林玧琰道:“殿下,随民并不想抗秦,不过皆被红头军所掳!” 林玧琰点点头:“决战之日,伤亡人数有伤天和,北王军大多又是裹挟而来的平民作为奴隶兵,决战当日,云梦军士卒埋伏营寨两边,高呼【缴械伏地者免死】!” “这……”杜会点了点头。 林玧琰这才看向了诸将道:“想来诸位现在好奇我军击败北王军的杀手锏是什么?” 房德笑道:“某猜测殿下此番动作乃是战车?” 这段时间来,房德也是对林玧琰的底牌颇为好奇,故此才关注了一些,尤其是战车运动极易留下痕迹,这般下来又是不难猜测了。 战车? 诸将朝着林玧琰看过去。 这种早就在数百年前就退出了历史舞台的战车,怎么会被公子琰拿出来作为抵抗北王军的底牌? 林玧琰道:“的确是战车……不过这次的战车与旧式不同,除了构造上更加轻便之外,还有另一样底牌所在,至于是什么,诸位可在决战之日亲观。” 听着这位公子琰殿下故作神秘,卖起了关子,众将士也是颇为好奇,当下便是将视线投到了董颖身上。 董颖正是掌管这些战车的主将,不过……董颖察觉到众人不善意的目光,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看着其他人。 谁叫这位殿下下了死命令,绝不能够让战车这等利器提前暴露在敌军的视线之中。 连房德将军都若有若无透露过几次探问的口风,董颖都没有松口之外,更遑论是其他人。 …… 北王芈权已经是入主了云杜城,如今随都和竟陵的北王军已经是汇集在这小小的云杜。 “渔劳,这一次算你将功折罪!” 北王芈权也是如是对渔劳道。 渔劳木讷的点了点头,说实话,比起在应城下的屈辱,攻伐这云杜倒是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乏力的。 甚至渔劳只是率军在云杜露了面,其守军便是不战而退,比起来应城,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 “叛匪如今都躲到哪里了?”北王芈权问道。 渔劳回道:“北王,探子已经追踪到,叛匪现在盘踞在仙桃北部的绿林山一带,立好了营寨,看来那处便是他们的老巢!” “仙桃……绿林山?”闻言,北王芈权的眉头修建舒展开,大笑道:“好好好……仙桃乃是一处平地,秦军与叛匪再无险可守,北王军可长驱直入,直接拿下这绿林山!” 北王芈权的大好前景,被一阵脚步声打断,是大将莒能。 莒能入殿道:“北王,寿王送来消息,寿王军大将仓舟率领五千革甲军陈兵编县。” “编县?”芈权听到寿王这几个字,眉头一皱,当下吩咐人拿来地图。 在地图上找到了编县的位置,北王芈权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寿王桓羽这一次还算是有一点吃相,编县距离仙桃甚远,却是仙桃西北的必经之路,寿王军守住了这个方向,盘踞在绿林山一带的秦君和叛匪就是插翅难逃了!” 莒能自然是明白这一点,当下道:“我军新得云杜,当一鼓作气拿下绿林山的秦军与叛匪!” “善!”芈权同意道,随即又道:“绿林山之南,是百里仙桃平原,莒能,这善排兵布阵,明日这集结云杜的十数万大军便是交给你节制,务必在三日之内,消灭这秦军和叛匪!” “莒能当竭尽全力!”莒能应道,随即看向了北王芈权献策道:“北王,渔劳勇猛,羊舌栗善制兵,明日,以五千革甲军两万布衣军为前锋,交由渔劳节制,可势如破竹!” “善!”北王芈权转而看向了渔劳问道:“可能做到?” “渔劳必当竭尽全力!” 北王芈权点头道:“好,明日先锋军便是交给你节制,务必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不然寡人拿你人头是问!” 莒能再道:“北王,敌军目前有近两万人,如今这云杜有五万余人的随人奴隶兵,不若让羊舌栗领一千革甲军,一万布衣军制御这五万奴隶兵,渔劳先锋军势如破竹之后,羊舌栗七万中军可以用风卷残云之势迅速灭敌!” “好好好!”北王芈权点了点头,对明日的仙桃一战极为看好,又是道:“今晚给寡人犒赏北王军,吃好睡好,明日,寡人率领后军,见尔等杀敌灭匪!” “谨遵北王号令!”莒能、渔劳应道。 第七十三章 决战开启 次日,仙桃平原上,渔劳所率领的先锋军果然是锐不可当,仅仅是一日功夫,便是将仙桃百里平原上的秦军和叛匪悉数赶入了绿林山一带。 原本想着趁势一举攻下绿林山秦军与叛匪的营寨时候,却是猛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在应城所吃的亏,自己莒能的告诫“若是遇见秦军和叛匪主力当守不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渔劳也是吃够了教训,当下便是派人在绿林山仅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再者便是派人前往后方的云杜知会北王以及莒能等人。 是日,接到消息的北王芈权,当下便是令莒能尽起七万中军,两万后军,朝着渔劳所在的方向进军。 是日,十数万人,连营近二十里,这是北王军自北伐开始后,动员的最大的兵力。 从其中不难看出来北王芈权对秦军和叛匪的重视,还有赤裸裸的愤怒。 如今仙桃已经被北王军拿到了手中,秦军和叛匪近两万人,盘踞在绿林山一带,其退路也被寿王军的大将仓舟给堵住了。 “明日,给寡人拿下这绿林山,将秦军和随人叛匪统统杀尽!” 北王芈权远远的看着绿林山方向说道,那视线的尽头还有微微的火光。 十九日一早,莒能让人天未亮便是埋锅做饭,准备出动军马攻击秦军和叛匪的绿林山营寨。 辰时,渔劳部先锋军首先出发,五千革甲军两万布衣兵,这已经是北王军的精锐。 半个时辰后,羊舌栗率领七万北王军中军开始随渔劳的先锋军出动。 后军中,莒能道:“北王,这仙桃百里平原,极为辽阔,十数万大军可尽数摆开阵势,对人数众多的我军具有优势,可用大山压倒之势横推绿林山营寨,这秦人和随人叛匪也真是给自己挑了一块死地!” 北王芈权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惊喜不已,这段时间以来,这伙秦军与随人叛匪已经将江夏扰的不胜其烦,已经成了芈权心头的大患。 如今能够将他们悉数斩杀,清除匪患,也算是了结了芈权心头的忧虑。 北王芈权意气风发的道:“带寡人一观前军交战,看那绿林山是如何被寡人的北王军一人一脚给踏平的!” 闻言,莒能心头略生疑虑,不过旋即还是点了点头,道:“喏!” 渔劳勇猛,但行军极没有章法,故此渔劳的先锋军还是莒能排兵布阵的,是最简单的“横排阵”,能够在仙桃百里平原上将北王军的人数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其次中军的羊舌栗,近六万人的奴隶兵,在北王军心腹士卒的监视下,“揭杆为旗,斩木为兵”,不断在后方发出“嚯嚯嚯”的声音激励着先锋军士卒。 北王芈权的车驾从后军经过中军,再向前军驶去。 渔劳听闻北王来了,立即折返过来来拜见北王。 “战况如何?”北王芈权问道。 渔劳道:“秦军在叛匪早有准备,在营寨外已经排开了阵势,迎击我军!” 闻言,北王芈权站起来,扶轼而望,果然那绿林山南麓已经是营帐之地了,看其营帐的数量,还有不少,再看那营地外,也是排开了阵势。 莒能也是看见了那秦军营帐外的的阵势,当下提醒道:“这秦军之中怕也是有能人啊……” 北王芈权点了点头,论兵事,他也只是一个半吊子,但对方的排兵阵势一看就觉得其中有门道。 当下芈权开口道:“渔劳,攻城伐地莒能不如你,但论起排兵布阵,你不如莒能,为求胜,此番先锋军交给莒能节制,如何?” 渔劳应道:“渔劳安敢不从!” “好!”芈权看向了莒能道:“莒能,你给寡人节制三军,务必要一举击溃敌军!” 比起北王芈权的半吊子,渔劳的有勇无谋,莒能看敌军的阵势则是要透彻的多。 当下莒能道:“北王,敌军布阵极有章法,尤其是迎击先锋军的正军,虽是看过去拢不过三千人,但前备刀甲,后负弩箭,而我军却是少弓缺箭,恐怕对上去要吃亏!” 闻言,北王芈权恶狠狠的道:“看来秦人为了袭击江夏,还真是不吝啬本钱啊!” 当下又是看向了莒能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么?!” “有!”莒能一口应道,随即解释道:“但也是最笨的办法了,只有拿人命去填,为了防止随人阵前营啸,只能拿北王军革甲兵与布衣兵的命去填了……秦人的箭矢总有用光的时候!” 芈权目光沉吟良久,其中不难看出来心惜之色,革甲兵乃是北王军的精锐,布衣兵是北王军的基础,只有那些奴隶兵,北王芈权才不心疼。 不过旋即瞟了一眼对面的敌军阵势,北王芈权也是心中一横,道:“莒能,灭了这支秦军叛匪,即便是革甲兵尽数折损,寡人也不心疼,大不了再回楚西招募,寡人就不信楚西千万人口,还没有充作北王军的士卒了!” 闻言,莒能点了点头,楚西向来是人命轻贱,毕竟荆楚之地的辽阔可不逊色于中原,自楚东王室信仰道家的无为而治之后,人口便是开始了疯长。 似如今的荆国王侯,几乎多是出自昔时楚西的平民,撑死也就是一个小贵族,他们的命运当初是掌握在大贵族的手中,如今他们成为了大贵族,掌握了别人的命运,自然也是毫不在意他人的苦楚。 这便是荆楚之地的生存法则。 “莒能,今日务必要给寡人去击溃这支秦军和叛匪!” 北王芈权瞧着那对面的秦军势力,突然恶狠狠的道。 “喏!”莒能领命道。 随即,莒能便是开始了排兵布阵,让人搬来十数座大鼓,又安排鼓手。 这一是为了激发己军士气,传递攻击的号令。二自然是希望这巨大的鼓声,能够掩过敌军的攻心之策。 若是再出现当日应城那般旧随人的营啸,今日的危害远高于当日。 莒能站在将台上,对渔劳等前锋军大将吩咐道:“鼓响进军!不息不止!” “喏!”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整个北王军先锋军已经是彻底要出动攻势了! 第七十四章 决战(上)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整个北王军先锋军已经是彻底要出动攻势了! 秦军中正面迎接北王军攻势的自然就是羽林军,见到北王军将要发动攻势,房德作为边军老将的习惯,自然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在战场上,只有手中的武器,才能够带给士卒心安稍定! “赳赳老秦!”房德喊道。 众士卒也是齐声应道:“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算是回应北王军的骚动。 横刀举戈,张弓搭箭! “咚!咚!咚咚……咚!咚!” 北王军的鼓声涨了,顿时北王军先锋军叫杀连连,开始朝着作为正军迎接的羽林军开始发动袭击。 林玧琰站在绿林山的石壁上,这里视野极为开阔,甚至能够眺望仙桃平原的南端。 这是林玧琰第一次接触如今上规模的战事,厮杀声震天,气冲云霄,若是一人立于千军马前,即便是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也必然会被吓得魂胆俱裂。 不足三千羽林军士卒,正面硬抗两万五千人的北王军先锋! 以一敌十! 他们不需要战胜这支北王军先锋军。 只要坚持三通鼓罢,便是胜利! 在他们的身后,乃是董颖的战车队,埋藏在灌木丛中,连战马嗅到了战场上的危险气息,发出了跃跃欲试的嘶鸣声。 而在羽林军两侧,是隐藏起来的云梦军! 他们暂时还不能动! 荆翊来到林玧琰身边,道:“殿下,俞彺派人来报,今日凌晨公子信撤军东北。” 林玧琰看过去东北方向,原本是公子信部署城防营的营帐,如今只剩下千余人,那是俞彺所率领的羽林军屯垦军。 林玧琰摇了摇头,原本在宛城之中认为自己的这位二王兄还算是颇具谋才,眼光也不错,加之林玧琰知晓他在对晋韩氏一战中的表现,感觉还不错。 但是此次……在江夏境内,这位二王兄的表现已经是让他失望透顶了,先是抢班夺权,后又是未战先溃! “算了,这场仗原本还打算为他分润一些功劳,既然自己选择了退路,就没必要再让他回来了,通知俞彺,锁住东北通道!” “喏!”荆翊自然是领命应道。 见到荆翊离开,林玧琰也是握紧了手掌,别看他方才说的是轻松,但是要是真论起,公子信这般战前撤军,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势必会打击士气。 两军交战,士气至关重要! 为何林玧琰要三通鼓罢,正是要击溃北王军的士气。 但公子信这般撤军动作,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己军未败,便是撤军退路,这还真是…… 林玧琰来不及追究公子信的罪责,因为羽林军和北王军已经是正面交锋了。 两万五千人的北王军先锋部朝着羽林军发起了冲杀。 房德举剑挥下,那前排的刀甲兵便是蹲了下来,后面的数千弓箭手顿时露出来了凶狠的面孔。 那一支支明晃晃的锋镝,就像是凶恶的野兽露出来的獠牙。 秦军箭阵,可以保证一个区域内在短时间内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这个时间很短,因为在秦军换箭的时候,敌军就能够冲破那块死亡区域,到达秦军阵前!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数千支长短不一的箭矢在一息之内尽数离弦,发出来刺耳的破空声。 距离秦军不过两百步的首波北王军先锋已经是踏入了死亡禁区! 箭雨过后,无一人生存! “杀!给我冲!”大将渔劳挥戟道,便是朝着羽林军冲杀了过去。 果然,趁着秦军换箭的功夫,北王军已经是有人穿过来了那块死亡区域! 房德厉声道:“备刀甲作战!” 前三排的羽林军执的与普通士卒的戈戟不同,刀是长柄刀,这是上林苑铸造坊铸造的制式武器。 与普通的长柄刀不同,羽林军的长柄刀刀刃部分追求纤细,不会让整柄长柄刀出现头重脚轻的分量差异。 这长柄刀,还有一个专属的称呼【斩马刀】! 若不是目前这铸造的锻铁技艺只能达到十二锻,那位公子琰殿下所预想的斩马刀刀刃还要更轻薄一点。 起先这房德不能理解这长柄刀的刀刃怎么可能这么轻薄,不是刀刃越为厚重,则劈砍的力度更大么? 但是后来的羽林军的日常操练中,房德却是发现,斩马刀的劈砍力度比起来厚刃长柄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一面,一般这种斩马刀依照秦国现在十二锻的技艺,造成来的斩马刀耗时耗力,整个上林苑铸造坊打造出来的,不过也只有三百余柄罢了。 另外就是这十二锻的斩马刀质地也脆,常常打了几场仗便是报废了。 不过为了这斩马刀短暂的快感,其他的倒是可以暂时遗忘去。 三排刀甲兵,所用的皆是重步兵的披甲,一刹那间便是悉数站了起来,而身后的两千多弓箭手,改平射为仰射。 北王军先锋部移动的非常快,两百步的距离,几个呼吸便是冲到了秦军的阵前。 十丈! 八丈! 五丈! 三丈! 刀甲兵士卒已经是看到了对面北王军士卒那杀气腾腾的脸庞,但依旧是没有丝毫缓动,他们是林氏族地的戍守,皆是从边军挑选出来的精锐。 军令如山! “杀!” 两丈远的距离,房德厉声道,顿时前排士卒如同铁幕移动,横排举起的斩马刀皆是陡然落下。 如同绞肉机的铡刀劈砍向北王军的士卒。 整个战场上似乎只剩下铁甲擦动和削铁如泥的声音。 一道道刀芒悍然落下! 北王军革甲军的铜戟铜戈皆是被应声砍断。 甚至连士卒身上以往赖以保命的革甲,皆是如同草芥被对方的士卒用刀砍断,他们都能够闻见自己奔涌出来的鲜血味道。 然而他们还没有感受到神经传过来的阵痛,铁幕却还是在不停的移动! 明晃晃的刀刃被举起,刹那间还没有眨眼,便是再次劈砍而至,劈砍声如同音浪潮汐,铿锵有力而绵绵不绝! 第七十五章 决战(中) “这……” 两岸卧伏的云梦军将领杜会、嵇狩与祜镞蚵之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那羽林军的前排三百士卒,如同一道铁幕一般缓缓向前逼近,移动虽然缓慢,便是横劈下去的斩马刀却是不见有丝毫缓滞! 每进一步,便是能够连人带甲取走敌军数百士卒的生命。 大秦的羽林军战斗力恐怖如斯! 杜会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局面恐怕是他一生都忘却不了。 不到三千余人的羽林军竟然能够挡住红头军两万五千人,尤其是那最前排的执刃士卒,一步一落刀,三百刀甲士卒滚刀前行。 突然,杜会心中冒出了一道极为荒唐的念头…… 若是在场的所有秦军士卒皆是这般,对面的北王军虽然是号称有十数万士卒,恐怕也是不足为虑吧! 前排的斩马刀不停推进,后面的弓箭手也是不停的持弓仰射。 率领先锋军的北王军大将渔劳,见到三百刀甲兵如同铁幕一般,一向以勇猛著称的他也是迟疑了,见到一支支铜戟铜戈、一排排一排排革甲士卒直接被砍翻在地,秦军就直接踩踏着他们的尸体前行,沾满了鲜血的斩马刀也是如同滚刀一般不断收割着己方士卒的生命。 从军这么久,渔劳从未见过如此的一部……杀人机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由急促逐渐平缓,六十息的一通鼓声居然是如此漫长! 渔劳有些惧色,他并不怕死……但要是死在了这里,用如此屈辱的方式,他实在是有些不甘! 这秦人绝不苟同于汉水诸姬! 这是渔劳得到的血的教训! 漫天的箭雨封锁住后退的绝对区域,但前方却是如同铁幕一般的刀甲兵,他们明晃晃的刀能够易举的斩断己方士卒的铜戟铜戈、所穿革甲,那么他们身上所穿着的明艳亮丽的铠甲,就必然不是普通之物。 对于己方士卒的铜戟铜戈能不能够刺破这层防护,渔劳还不能确定。 “咚咚咚!” 终是一通鼓罢! 渔劳也是缓释一口气。 随即渔劳便是稍稍减缓了攻势。 一鼓作气,再而衰! 尤其是作为主将的渔劳已经是丧失了必战之心,这支北王军已经是失去了必战之意。 听着鼓声停止,秦军也是神情激愤! 凭借不足三千的兵力,能够挡住两万五千人的敌军,这一点他们足以骄傲,不过还不能松懈,毕竟还没有斩断对方筋骨。 但,属于他们的此战,已经是赢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他们已经是折损了北王军最精锐的士气。 接下来,就是进入了秦军控场的节奏了。 两边的山谷中,杜会和祜镞蚵在左边领五千人马,嵇狩领五千人马在右边,这里的每个士卒都背负数支寸宽的五尺长杆,而在杆头还安装着秦人的打造的锋头。 这将是云梦军作为挡住北王军第二通鼓声的利器。 杜会对祜镞蚵道:“举起来令旗,对嵇狩示号!” “喏!”祜镞蚵应道。 远在对面的嵇狩还停留在羽林军三百刀甲士卒的铁幕斩杀,被旁边的士卒顶了顶,“将军,上将军那边已经是打起来了旗号了!” 嵇狩远远的看过去,果然对面升起来了令旗:“通知将士,准备作战!” “喏!”副将应道。 嵇狩道:“召集军中好手,与我冲杀敌军!” “喏!” 山壁上,远远眺望着战场动静的林玧琰也是终于缓释了心中压着的大石头,能够挡住北王军的第一通鼓,这场仗就成了三成。 接下来就是第二通鼓了…… 战场上的另一端,北王芈权也是没有看到绿林山南麓仅仅三千秦军被一冲而溃,瞧着一通鼓罢,北王芈权已经是握紧了拳头,不知为何,今日战场他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 这种感觉,也出现在了莒能的身上,瞧着前锋军被阻滞,当下莒能也是让人换鼓手。 一鼓三卒,每通鼓声达到六十息,这时间内,必须要保证特有节奏敲击鼓声,通常一通鼓罢,敲鼓的士卒就已经力竭,换另一名士卒继续敲鼓。 “敲鼓!”莒能厉声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渔劳瞟了一眼那似铁幕一般的秦军铁甲,眼色中不难看出来忌惮,不过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终于是把心一横,怒道:“冲啊!” 不过渔劳却是被旁边的士卒提醒了:“将军,绿林山两边有埋伏!” 渔劳大惊看过去,连在秦军营寨的两边山谷,随着北王的第二通鼓声响起来,两边出现了大量的敌军士卒。 渔劳看过去,那些士卒皆是打着云梦军的旗号。 云梦军! 渔劳一个惊醒! 他想起来了应城城下,顿着朝着首位者看过去,那是一名骑将,隔着三百余步远,渔劳还是认出来了。 正是那嵇狩! 渔劳咬紧了牙,领着一些人便是迎杀过去。 渔劳勇猛,嵇狩更是勇猛,上次嵇狩留给渔劳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这一次,渔劳再一次对上嵇狩,不免有一些底气不足,不过凭借着一口死战之意,还是义无反顾的迎杀了上去。 不过突然出现的云梦军士卒,并没有给北王军近距离交战的机会。 剩余五十步左右的距离,那些冲杀过来的秦军便是戛然止步,朝着北王军的先锋军投掷了飞矛! “突!突!突!” 连续一阵的投掷声,渔劳眼疾手快的挑开了一柄飞矛,才发现周边的人影中矛而死! “这……” 渔劳瞳孔一缩,他不难看出来这飞矛的质地粗糙,甚至可能就是就地取材,不过这矛头……渔劳笃定,这种飞矛若是在革甲军中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在布衣军或者是奴隶兵中,绝对是一把称手的兵器! 投掷飞矛的惯力极大,比不上弓矢的射程远,但是贯穿的力度上,却是要大上不少! 瞧着周围死去的士卒,渔劳也是心中大怒,瞧着骑将怒道:“小儿,可敢一战!” “有何不敢!” 嵇狩手执铁戈,一骑飞出,便是朝着渔劳冲了过来! 副将劝道:“将军!” 嵇狩扭过头来道:“勿用多言,我取了这敌将首级便是过来,上次匆忙是放他一命,今日我亲自去取!” 第七十六章 决战(下) 嵇狩所使的长矛乃是近两丈之长,分量也足足有四十余斤,耍在嵇狩手中毫不吃力。 嵇狩一马当先,冲着渔劳便是拍马赶过去! 渔劳举起长戟,准备招架这来势汹汹的嵇狩! 而在山岭上,林玧琰也是怒问道:“这骑将是谁!” 荆翊看清楚了旗号,当下回道:“殿下,是云梦军将领嵇狩!” “胡闹!”林玧琰道:“安敢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林玧琰话音未落,便是脸色一滞,因为他错愕的发现,那骑将嵇狩,居然仅仅是一个碰面,便是将渔劳刺死,一个马回旋,放到了数名冲过来的北王军士卒,便是用长戈之上的横刺勾着渔劳的尸身拍马赶回已方阵营! “尔等大将已经被诛杀,还不投降!” 暴喝声,远远的从战场上传过来。 林玧琰心中如同掀起来了汹涌波涛。 〖千军万马中,单骑讨杀敌将,这份实力和魄力……〗 “真是虎将也!”林玧琰赞叹道,随即看着荆翊吩咐道:“荆翊,战后为我安排一次与这位虎将见面!” “喏!”荆翊应道。 嵇狩单骑讨杀渔劳,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北王军先锋军大将已死,锐气全无,而返还秦军这边,却是士气高昂。 房德率领的羽林军正军也是注意到了嵇狩的单骑讨杀,当下心叹嵇狩的勇猛,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斩马刀,百息之内,已经是挥动了两百来次,这斩马刀早已经是被北王军的士卒鲜血弄的滑不可握。 两边投掷飞矛的云梦军一同涌现,也是大大的减少了羽林军正军的压力。 “缴械伏地者不杀!缴械伏地者不杀……缴械伏地者不杀!缴械伏地者不杀……” 顿时,漫山遍野便是响起来了秦军的劝降声,已经失去了核心渔劳的北王军先锋军已经是彻底陷入了战场上的迷茫。 主将已经被敌军一个照面刺死,何人来领中军。 “我们还有七万中军,还有十数万北王军在我们的身后,杀啊!” 突然,有一声这样的暴喝响起来,顿时先锋军陷入了短暂的回神之中。 “报!前锋大将渔劳已被敌将斩杀!” 莒能和芈权接到消息,纷纷面色大变,渔劳之威猛,冠绝北王军,居然会战死! 莒能反应过来,当下转身对北王芈权开口道:“北王,战场凶险,还请北王移驾后军!” 北王心头的不安也是越发强烈,当下没多想便是应道:“好好好……寡人前去后军,莒能,这三军皆是交给你节制,务必要给寡人灭了敌军!” “喏!” 见莒能应下,北王芈权也是令人驾驶着车驾赶回了后军。 而莒能也是回过头来,当下听着敲着越来越无力的鼓声,也是皱起了眉头,便是上前夺过了鼓捶,便是狠狠的擂起鼓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如同暴雨一般的声势,莒能停鼓拔剑道:“全军出击!” “轰!” 战场上的气氛迅速被点燃,先锋军听见后面中军的“嚯嚯嚯”声,也是重整士气,七万中军的底气,而先锋军就应该像一把刀子插进敌军的心脏,先锋军可是受过祝融天公的祝福,死后灵魂会到达天公仙府的! 如是这般想着,北王军先锋军虽然是失去了主将渔劳,不过还是恢复了些许士气,再次与秦军交战。 听着急促的鼓声,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林玧琰也是摩挲着手掌道:“看来二通鼓罢,他们是不打算停歇了,直接三通鼓声,荆翊,发号旗,吹号角!” 闻言,荆翊从身边取出来号旗,便是立在了不远处,这号旗乃是黑色,当下,便是挥舞的起来。 “呜……呜……呜……” 号角悠长的声音传开,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悠然荡散云霄。 莒能听见对方的号角声,也是面色一紧,当下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 “哈哈哈!”羽林军副将董颖笑道,他为了这场仗已经是错过了与同僚们并肩作战的时刻,和羽林军屯垦团为了将战车古唐道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都是为了能够在今日的战场上碾压敌军! “大秦的儿郎们,该是我们出场了!”董颖朗笑道,随即便是近百架战车从灌木丛掩护中驾驭出来。 战马嘶鸣,这些马匹乃是良马。 “这……” 房德看回头来,对这些战车也是好奇的很,当下房德便是领军退回了原先的战地,那战车便是驾驭到了秦军阵前。 悠长的号角声,秦军的突然撤离,让这些北王军士卒顿时充满了疑虑。 房德细细的打量那些战车,与百年前的旧时战车不同,这些战车辐条数量之多,足足可以达到数十条。 这是要追寻何等的速度! 但是凭借这近百辆战车,房德瞟了一眼乌泱泱的北王军士卒,也是心中难以有乐观的估计。 〖殿下不是说,还有底牌么……〗 果然,战车之上的人影动了,拿出来五六尺的棱刃。 〖这是他们的武器?〗 一般来说,战车之上一般都是采用戈戟与弓箭之类的长兵器或者远攻武器。 但这棱刃,虽然也不短,但是要是作为战车士卒之用,就未免有一点捉襟见肘了! 等等! 那些士卒拿出棱刃之后,却是没有立即寻找,而是将棱刃插入了高过人头的车轮中央,缓缓地固定好…… 这…… 房德终于是看到了底牌了,当下内心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高速运转的车轮带动旋转的棱刃,冲进了北王军士卒之中…… 这后果……房德不敢想象,难怪公子琰殿下断定此战有伤天和,当下房德便是回过头来,继续秦军的劝降大业! “缴械伏地者不杀!缴械伏地者不杀……缴械伏地者不杀!缴械伏地者不杀……” 秦军伤亡极小,比起来北王军的涣散,则是有章法的多。 董颖立于最中央的战车之上,横举长剑,大声道:“战车队,冲锋!” “轰隆隆……” 战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如同雷霆乍惊! 近百辆的【镰刀战车】便是冲向了十数万人的北王军之中,顿时,日月失光,山河变色! 第七十七章 决战落幕 雷霆乍惊,战车过也! 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知也…… 董颖驱使着【镰刀战车】,便是朝着一马平川的仙桃平原上横推过去,他能够感受到前面拉着战车的驷马冲击人群产生的连连撞击声,也能感受到车轮中央安装的滚刃不断削断血肉的声音,而最大的声音却还是北王军士卒惊慌失措的慌叫声。 董颖的战车并没有停止,所有的【镰刀战车】都没有停下来,他们的任务是横穿这百里仙桃平原! 这就像是近百匹马跑进了麦田里。 在绿林山下的秦军皆是被眼前造成的景象惊呆了,这…… 看着瞬间消寂下去的战场,听着那战车远去的轰鸣声。 〖这场仗已经结束了……〗 不管是羽林军的士卒,亦或者是云梦军的士卒,都已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房德最早从【镰刀战车】惊人的破坏力中反应过来,当下挥剑道:“全军打扫战场!” 顿时,秦军震动,即便是云梦军,也是从两边的山岭尽数冲向了原本十数万敌军的战场! 嵇狩也是砸吧了一下嘴巴,心中问道:〖这就结束了?〗 回应他的是云梦军高昂的呼叫声。 房德大声道:“羽林军负责战场补刀,云梦军负责接受降卒!” 镰刀战车的威力实在是巨大,车轮棱刃的位置,刚好是及腰,北王军的士卒不是被镰刀战车撞击碾压而死的,便是被棱刃拦腰斩断,后者该是大多数。 这比用戈交战而死的,战场惨状要多,逼近无论是被撞击碾压,亦或者被棱刃拦腰而断,都很难留一个全尸。 这仙桃平原上,早已经是被鲜血浸染透了三尺深的土地! “缴械伏地者不杀”一句劝降话便是在此处。 …… 仙桃东北,这里是通向旧唐地的必经之路。 公子信在这里踱步良久,终是听见了外围的走动声音,当下看过去,是自己的宗卫卫良! “如何?我军可是大败?”公子信开口问道。 “殿下,是大胜!”卫良顿了顿说道:“北王军损伤保重,举戈反抗者百不存一!” “这……怎么可能!”公子琰眼底是浓浓的疑惑之色,不过旋即反应过来,对身边的另一名宗卫姒青也是说道:“姒青,让城防营赶回仙桃战场!快!” 卫良却是摇了摇头对公子信道:“殿下,晚了……羽林军和云梦军已经在打扫战场和追击敌寇了,至于旧唐地通往仙桃的路,已经是被公子琰派遣俞彺锁住了!” “六弟安敢!”公子信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然后神情恼怒缓缓变成了颓废之色,忧思良久才霍然起身,道:“六弟侵占军功……莫不是也想染指储君?!” 卫良劝道:“殿下……此番江夏大捷,本就是公子琰所打下来的。” 公子信恼羞成怒,既是在痛恨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也是在责怪六弟林玧琰不讲情面,当然,心中还是觉得后者居多。 姒青见公子信沉吟良久,也是开口问道:“殿下,接下来城防营是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公子信露出来自嘲的神色,若是在数年前,他还有兵家锐气在,但是这几年浸淫朝堂权谋以来,年少时的指点江山早已经是成为了笑谈,当下公子信看向了卫良,问道:“卫良,你有何看法?” 卫良推辞道:“姒青节制城防营,良不便多说什么。” “让你说就说!”公子信也是愠色道。 卫良这才回道:“殿下,如今公子琰已经是明摆着不放殿下入仙桃平原,不如殿下领军趁着北王军新败,收复随地,这是一份实打实的战功!” “收复随地……”公子信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当下对姒青吩咐道:“速去领兵收复随地,对了……卫良你也去!” “喏!”两名宗卫应道。 …… 而在编县,已经得到了消息的仓舟立即点齐三千人马先赴仙桃救援。 今日吹的乃是东南风,远远的,仓舟便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越是靠近仙桃,那股血腥味就更是浓郁,到了逼近仙桃战场,已经是腥不可闻! “仓舟将军,前方出现一支敌军人马!” 闻言,仓舟朝着前方看过去,果然是看到了一名骑将领着些许人。 因为靠近仙桃平原,仓舟听闻北王军大败,自己只领了三千人过来,当下摸不准底细底细,所以才没有靠近! “取刀来!”仓舟让人抬过来一柄长刀,此乃铜身铁刃刀,重达六十余斤,普通人拿起来都难,更勿论是耍了! “待某取了对方骑将首级,尔等在进军!”仓舟吩咐道。 “喏!”副将应道。 对面的骑将自然是嵇狩,方才斥候营来报,仙桃西北扬起了灰尘,有大队人马来袭,这个方向,是敌非友,眼下羽林军和云梦军都各自有要务在身,便是派遣了嵇狩率领一些人马前来防备。 从战场上匆忙收取回来一些飞矛,嵇狩便是点齐了人马来迎击仓舟! 见着对方骑将敢一骑杀过来,嵇狩自然是不惧,当下拍马迎了过去。 “你是何人,某刀下不死无名之卒!” 这并非是仓舟狂傲,而是在问对方家门! “旧随人嵇狩!”嵇狩回道。 仓舟闻言,便是再无停留,朝着嵇狩便是夹马冲杀了过去,横斩一刀。 嵇狩也是跑过来招架,斜刺一矛,拨开了对方的横刀。 〖这气力……〗 仅仅一招,两人皆是惊叹彼此的气力。 嵇狩感觉右臂都有些发麻,这仓舟看上去只是一个黑汉子,没有想到气力居然是如此的大! 嵇狩心中意外,仓舟有岂会是心中有多少平复的意思,一戈能够拨开自己的横刀,这家伙的气力怕是不输于自己! 这般意识到的仓舟也是心中惊骇,早知道,仓舟对自己气力的自信可是非常有的,但是眼下仅仅是进入了仙桃战场的平原就遇到了一个气力上不输于自己的人。 而己方只有匆匆赶过来的三千人马,这般一想,仓舟谨慎,便是拍马返回了己方阵前,下令撤军。 “这就撤了?” 还在惊诧仓舟气力的嵇狩,看到了敌军撤军,也是一愣,安排了一些人留守,便是返回了仙桃战场上。 第七十八章 决战过后 仙桃决战,终是落幕! “殿下,此战斩杀敌方四万余人!” 大帐中,房德派人来报斩杀北王军士卒的人数。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四万余人的伤亡,多是北王军的先锋、革甲等精锐士卒,能够斩杀如此数量的北王军,基本就判定北王军被打残了! 又听传报:“报!董颖将军已经收复了云杜,荆国北王芈权率十数人向南溃逃!” “报!殿下,房德将军擒获北王军大将羊舌栗!” “报,云梦军将领嵇狩率军击溃仙桃西北敌军!” “报,杜会将军已经收降五万降卒,大多是旧随人!” …… 捷报频传而至。 因为死伤人数实在过多,这绿林山南麓到处都是弥散着血腥的味道,眼下若是不打扫干净这处仙桃战场,马上虽然是要下雪了,如果到达明年气温回升,这么多的死尸肯定会生疫病的。 尤其是眼下,就算是林玧琰有意为仙桃此战摆下庆功宴,恐怕将士们看到这尸山血海也是难以下咽吧! “传令,羽林军打扫战场,让云梦军追击敌军,收复江夏!”林玧琰吩咐道。 “喏!” 当杜会接受到这道军令的时候,也是深为感触,当下拱了拱手,便是领下了军令。 正当杜会正要召集云梦军将领的时候,羽林军大将房德却是走了过来:“杜将军!” “房将军!”杜会回道,见到了羽林军这恐怖的战斗力,杜会也是认识到了这位房德将军作为羽林军主将的魄力,因此十分尊崇! 房德开口道:“想来殿下的军令,杜将军应该是接到了。” 杜会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便是向房德解释道:“并非是要抢夺羽林军的军功,还请房将军不要误会!” 房德摆了摆手,道:“某并非是这个意思……眼下虽然北王军大败,但是在江夏境以南还有荆国的其他的王军,以防万一,羽林军的刀甲士卒以及战车队皆是暂时连给杜将军节制。” “交给某节制?”杜会没有想到,刀甲士卒和战车队,这是羽林军压箱底的精锐士卒,居然就这么交给了自己来节制。 不过想了想,杜会还是摇了摇头对房德问道:“房将军,大秦羽林军的骁勇,这仙桃一战,某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了……说实话,云梦军是拍马不及。” 对此,房德也只是干笑两声。 杜会却是反问房德道:“殿下亦是知道此处,房将军可知殿下为什么还是让云梦军出击敌军,收复失地么?” 房德点了点头道:“某猜到了一点……” “嗯。”杜会点了点头道:“是的,正是羽林军表现的太过耀眼了,相比之下,即便是云梦军有应城一战的战绩,也相形见拙……但殿下仁德,知晓旧随人的血骨和国仇,随国虽亡,但随人未死,随国的仇该有我们这些旧随人去报!” 房德点了点头。 “旧随人的仇恨,只能是旧随人去报,这是旧随人的最后的血性,房将军,即便是接下来,杀一个荆国人死两个旧随人,也是在所不惜……” 房德点了点头,朝着杜会拱了拱手道:“某明白了,在这里祝云梦军……旧随人旗开得胜!” “多谢房将军!”杜会还礼道。 房德点了点头,便是转身离开了,随即嵇狩、祜镞蚵等云梦军将领皆是归来杜会身边。 “上将军!”云梦军诸将朝着杜会行礼道。 杜会吩咐道:“季梁,收编降卒,挑选青壮入军,其余人登籍入册,遣散回乡!” “喏!”季梁应道。 “祜镞蚵,你领一支人马,收复随地!” “末将领命!”祜镞蚵应道。 “嵇狩,你领一支人马,走云杜,出应城,收复随地南部的江夏境,把荆国的红头鬼从江夏郡彻底赶出去!” “喏,嵇狩领命!”嵇狩应道。 仙桃已经是逐渐归于平静,战死的北王军士卒已经是降卒挖好的大坑一一抬了进去, 羽林军的主力正在迁往随都。 林玧琰没有想到,包括随都的大半随地已经是被二王兄公子信收入麾下了。 看来这位二王兄论起来抢功,林玧琰真的是…… 不过林玧琰也是露出来讥笑,这位二王兄公子信的权谋以及在人心上的揣测,已经是因为长公子林玧仁在权谋上的突飞猛进,已经是逐渐失去了分寸。 他认为自己在江夏战场抢到了战功,占到了多大的便宜,其实吃的亏只有自己知道。 他失去了自己对其的信任! 林玧琰的格局不在这江夏郡,亦不在南郡……甚至大秦所在的南阳郡,林玧琰根本局限在此处,只能说,公子信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从此,因为宛城朝堂,因为上林苑的情分,在这江夏战场公子信的表现,已经是完全荡然无存了。 “殿下,是否要前去随都?”一边的荆翊向林玧琰问道。 “去!为何不去?”林玧琰反问道,随即也是补了一句:“若是这随都的城墙太高或者城门紧闭,凡是挡住羽林军和云梦军的,皆是敌!” 闻言,荆翊点了点头,从自家殿下的语气中,荆翊不难发现对公子信此番抢功的不齿,即便是荆翊自己,也是对公子信此等行径极为的气愤! 让林玧琰没有意外的是,公子信麾下的城防营收复的城池,并没有对羽林军和云梦军有什么阻拦的地方,相反,城防营每攻下一处城池,插上了大秦的军旗和公子信的将旗之后,便是留下极少的人戍守,继续南下去了。 对于这一点,林玧琰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此番公子信攻城掠地就是为了军功来的,日后军功簿上躺着的乃是“公子信率军伐随地数十城”,俞彺已经是率军返回了羽林军的序列,城防营也就是不足两千人。 北王军虽然是大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区区城防营两千人能够拿捏住的,这个时候城防营已经是无力分兵了。 因此,十一月二十日,林玧琰率羽林军主力再次到了这座旧随都邑。 第七十九章 震动大秦 襄城,因为寿王军刚好占据了南郡,根基不稳,尤其是江夏郡断断续续的传来消息,寿王桓羽一直采用守势。 寿王桓羽接过仓舟的战报,缓缓坐在了那石座之上,对着身边的军师麻梁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军师,北王军与秦军仙桃一战,十万北王军十不存一……” 麻梁惊骇,问道:“寿王,此人是秦国哪位名将?” 闻言,寿王桓羽看了看战报,自嘲笑了笑道:“是那秦伯的公子,据说不足二十余岁。” “不足二十余岁……”麻梁微微张开了嘴,然后苦笑着看着桓羽道:“寿王,莫不想率军前往江夏?” 闻言,桓羽笑了笑道:“军师知我心矣!” “寿王,绝不可!”麻梁劝阻道,然后向桓羽陈述弊害:“寿王,江夏敌情不明,若是此时从南郡动兵,内有寇患陈之庆,外有秦国南军,恐怕……徒生事变!” 桓羽点了点头,方才这想法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若真是思虑的话,这件事必不可行,旋即却是笑道:“无妨……那秦国公子会来南郡的,军师,这几日便是好好地分派兵马,寡人打算亲自领兵,这一次将那陈之庆给一举平定了!” “喏!”麻梁应道。 而樊地驻守的秦军,却是非常平静。 不过很明显,这几日的南郡寿王军调动频繁,动作幅度之大,连樊地的秦国守军都察觉到了。 “这寿王军……究竟在做什么?难不成不打算等到北王军便是要攻伐樊地!”新野军上将军关宁疑惑道。 盛侬想了想,便是道:“不会,那桓羽领军虽然刚猛,但并非是鲁莽,眼下大秦南境防守严密,反观南郡,寿王军屠戮邓王室,民心不附,寿王军这个时候频繁调动兵马,事出无常必有妖啊……” 关宁点了点头,不过很快,樊地驻军军营便是响起来了通传的声音。 “将军,捷报……将军,捷报!” 盛侬走出营帐,看向令卒问道:“捷报?哪处的捷报?” 令卒道:“是江夏,秦军在仙桃击败了北王军,斩杀敌军四万余人,俘虏六万余人,北王军全军覆没!” “这……” 盛侬和关宁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浓郁的惊疑之色。 关宁看着盛侬问道:“盛将军,这传令是真的么?” 盛侬想了想道:“仙桃距离樊地并不远,若是决战在此地,派人去探查,不难知道真伪,这几日看寿王军调动频繁……或许这件事是真的。” “真的?”关宁笑笑,随即反问道:“盛将军,公子琰殿下统制的部曲兵马不过三千,就算加上公子信的城防营,恐怕此事也是真的难……” 盛侬点点头,对关宁道:“派出人马前去仙桃探查此事!” “喏!”关宁点了点头。 朝阳仓,作为大秦南境最大的粮仓,即便是新野,此事也是逊色于朝阳仓在大秦的影响。 得到了来自江夏的消息,长公子林玧仁也是怒不可遏。 “老二这一次……居然真的赌对了!” 看着长公子气的青筋暴起,身旁的赵让也是握紧了手心,想要收住汗液,旋即瞟了一眼对面一直静坐的那道灰袍身影。 这正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长公子极为信任的“灰雀”! 不过只见他面色平静,丝毫不为公子信在江夏战场的表现有所担忧,也不见说出来什么话,宽慰长公子。 还是林玧仁转回头问这灰雀:“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灰雀应道:“长公子,此事已经传回了宛城,相信朝堂和行殿下已经是知晓了,该如何应对,已经是木已成舟,长公子勿要忧心……毕竟,江夏大胜,便是意味着大秦的南境可以保住了!” “南境可以保住了……”林玧仁露出来了悔恨的神色,心中愤愤道:“勿要忧心,眼瞧这老二倒了爬不起来,现在又是一步登上了这一步,如何能够不忧心?!” 不过旋即,林玧仁也是不悦的道:“此事,等五弟传信过来,务必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这是自然。” …… 宛城,秦王宫大殿。 秦王和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司空明子夫,太史夏无怯等人正在聚议,如今南境大战将起,北方的晋韩氏也是不安分了起来。 就是在昨日,晋韩氏颍川军大将鱼叟调集了三万颍川军南伺大秦北境,隐隐透出来了南侵的意思。 南阳郡和方城军皆是发来警报,让宛城不得不在意这件事。 “君上,好消息……君上啊,好消息啊!” 高锦高到殿顶的声音传开来,一下子打断了秦王宫大殿所有的思绪! 高锦意识到自己失态,当下解释道:“君上,南境大捷!公子琰殿下已经是率领秦军在江夏大败北王军……十数万的北王军已经是全军覆没!” “江夏!” 秦伯闻言,睁大了双眼,问道:“高锦,你说的可是真的!” “尚书令韩悝大人亲自送过来的消息,说是有公子琰殿下的亲手书信,断无可能是假的!” 四位上卿也是相视一眼,皆是面露惊诧。 〖是公子琰殿下击败了北王军……而并非是盛侬上将军或者是关宁上将军?〗 秦伯伸出手道:“韩卿既然来到了王宫,快将他请进来,孤好好地问问他!” “喏!”高锦应道。 不多时,便是见着高锦亲自领来了韩悝,不过…… 看着韩悝手中所执之物,秦伯也是问道:“韩卿今日前来,为何将镶金宝刀带上大殿?” 韩悝手中的正是莒劢赠送给林玧琰的镶金宝刀,对于不久前的莒劢血溅朝堂,秦伯还是印象深刻。 韩悝面色严谨:“君上,悝以此为信物,向君上请命,出兵北境!” 出兵北境? 秦伯问道:“韩卿通知兵事?” 韩悝道:“鬼谷之学向来便是以兵为长!” 出将入相,向来是这个时代贤臣名将的高配。 韩悝继续道:“君上,悝与如今晋韩氏为相的申不亥乃是旧识,深知此人为政为兵之道,大秦南境有患,晋韩氏势必会趁火打劫,悝便是为此请战!” 秦伯沉吟,许久才开口问道:“韩卿,莒老将军可有什么意见?” “悝入殿之前便是问过了老将军,老将军便以此刀答复了悝。” “孤明白了……”秦伯道,随即想了想,便是看向了韩悝,道:“韩卿乃是国士之才,今日孤便是将方城军交由韩卿节制,若是晋韩氏敢侵犯秦境,韩卿可挥孤大秦利剑,以御敌寇!” 随即秦伯看向了朝堂另外四卿,朗笑道:“哈哈哈……孤大秦有虎子与韩卿,兵事无忧!” 四卿皆是细细揣测这句话,方下不由惊骇,虎子……这是在说公子琰么? 〖看这样子,应该是了……〗 四卿如是笃定道。 第八十章 进军南郡(上) 北王军丧失殆尽,云梦军收复随地自然是没有遇见像模像样的抵抗,甚至只是在城头上远远地看见了云梦军的旗帜,当地的北王军残余守军,往往是望风而逃! 云梦军上将军杜会见状,也是极为痛快,旧随人亡国之耻,今时今日终于算是雪耻了! 不过杜会也是明白此中究竟是谁的功劳。 仙桃一战,公子琰以不足两万的兵力破北王军十数万! 虽说这场战争有太多的偶然的因素,但这样的战绩,足以让那位殿下名列当世名将的序列! 〖大秦有公子如此……大争之世,某旧随人当附秦国!〗 杜会如是笃定道。 竟陵! 远远看到了北王军的老巢之城,走乌林道的时候,便是远远看见了原先乌林仓的灰烬留余,杜会不免有所感叹。 有令卒通传:“上将军,嵇狩将军已经收复竟陵!” “嗯。”杜会点了点头,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且不说北王军的残兵败将,嵇狩的勇猛,杜会也是知晓的,随人有这样的子弟,也让杜会认为自己找到了衣钵传人。不过嵇狩的性子太不平稳,杜会还想锻炼杜会几年。 杜会道:“竟陵之后,江夏再无坚城可克,今日安排军备部署之事,某便回随都向殿下复命了!” “将军不带兵马?” 杜会笑道:“既然归附秦国,自然是要摆出来归附秦国的趋势,否则互生忌惮,旧随人就走投无路了……” 闻言,副将木讷的点了点头。 仙桃之后,捷报频传,因为北王军的十不存一,这场大战终是以秦军大获全胜、北王军势力尽数退出江夏全境落幕! 随都,季梁作为旧随的上大夫,已经是将随地的户籍、田亩尽数移交给了进入随都的公子琰殿下。 林玧琰看着摆满几个大箱子的户籍田亩书册,也是头大了一圈,方下决定将这些书册封入箱子内,移送宛城。 当日许诺给莒劢的条件已经是完成了,当年失去在晋韩氏手中的颍川军终究是莒劢心中的一根刺,现在的江夏郡,虽然论起来人口自然是比不上颍川郡,但要知道,江夏郡的面积足足是颍川郡的两倍多! 大秦的版图已经是和那荆国接触了! 荆国北伐军的东西两路北王军和寿王军齐头并进,已经是将姬周时期设置的汉水诸姬悉数吞并了,眼下以随地为主的江夏郡已经是决定对大秦归附。 那么从地图上看过去,大秦的南境和荆国的北境版图已经是成了犬牙交错的形状。 但大秦还是处于劣势! 如今大秦的版图仅仅是南阳、江夏两郡,但荆国却是横跨近十郡之地! 〖接下来……就该是占据南郡的寿王,那桓羽了!〗 林玧琰瞧着地图,如是想到。 比起来对付北王军,林玧琰对这位寿王军则是更为忌惮,如林玧琰所知,毕竟北王芈权以及北王军不过是占据了乃是那荆国祝融天公嫡系的名头。 而寿王桓羽和那寿王军,也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崛起的,寿王军兵多将勇的名声,这几日,林玧琰也是陆陆续续有所听闻的! “季梁!”林玧琰呼唤道。 “在!”季梁应道。 林玧琰指着地图说道:“收拢随地的人口,以古唐地为聚居地,江夏现在是太广袤了,单单凭借如今的旧随人数量,是绝对吃不下的……” “那随地呢?”季梁面露难色疑问道,他毕竟是旧随人的上大夫,对于随地,尤其是随都有着深深的感情! 闻言,林玧琰扭过头看着季梁,见其面色,当下道:“季大夫误会了,并非是要抛弃随地和江夏的其他地方,季大夫你看,江夏的南边便是长沙郡的重城柘县,乃是荆国的屯兵之地,随时有北侵江夏的动向。” “而我的意思是,旧唐地靠近大秦,且土地肥沃适合耕种,不若聚拢人口在旧唐地休养生息,积攒力量,再用云梦军驻守江夏各处,必然可以以铁锁连桥之势锁住荆国的北进,而随人也可免遭战火!” 季梁闻言,方下拱手道:“殿下深思远虑,梁不及也!” 林玧琰也是笑着应了一句,随即说道:“现在……应该是通知杜会将军整顿随地人马了,江夏西边的南郡现在还有荆国的寿王军在盘踞着呢!” 季梁应道:“旧随人归附了大秦,自然是与大秦携手共进!” “善!”林玧琰勉励道:“现在旧随人亦是大秦子民,绝无可能有所偏待!” 季梁点了点头,心里知道这是公子琰殿下许诺给旧随人的承诺。 正在说话的时候,有两份战报却是不期而至。 “报!云梦军已经收复了竟陵,江夏全境悉数落入了我军管控之内!” “报!荆国有大队人马,由柘县走武陵道向南郡方向移动,有与寿王军会合的迹象,其中旗号可以认出来,有北王军残部,以及纪山军!” “纪山军?”林玧琰疑惑,据他所知,可能出现在江夏境内的荆国军队旗号只有三支。 其一是北王军,如今已经是被秦军打的奄奄一息,自然是不必理会。 其二便是寿王军,毕竟江夏可是和南郡接壤,尽管有樊地秦军的牵制,寿王军亦是有可能派出来奇兵突袭江夏。 其三便是荆国享有盛名的柘王军,这可是为荆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军号,林玧琰这段时间已经是对其如雷贯耳了,再者柘县就是在江夏郡的南边接壤,未必不可能出兵江夏。 但这纪山军,林玧琰是从未听说过。 “纪山军……”一边的季梁念叨了两句,猛然失色道:“殿下,莫不是荆国的王军!” “荆国的王军?”林玧琰反问道:“为何这般推测?” 季梁道:“殿下有所不知,纪山乃是荆国的郢都周边一处要塞,若是打出来了纪山军的旗号,十有八九便是荆国拱卫郢都安全的王军了!” 林玧琰猛然站起来,呼唤荆翊进帐道:“传令杜会将军率领云梦军回军,我现在就领兵前往……南郡!” 第八十一章 进军南郡(下) 十二月,天降大雪,终是淹没了江夏郡因为仙桃一战引发的血腥之气。 上旬,羽林军先行出发,云梦军正在布置江夏的防务,主要是应对柘县方向的柘王军。 公子信这段时间简直可以用意气风发来形容,云梦军主要是收复了江夏郡的中部以及西部,而公子信麾下的城防营在俞彺走后,仅仅只有两千人马。 因此公子信瞄准的地方乃是江夏东部的地区,其中包括被北王军摧残殆尽的赖、江、息等地。 仅仅这份战功,便是足以超越长公子林玧仁在朝阳仓的督粮之功! 因此,在听闻林玧琰的调令,将要去南郡,公子信也是没有会师随都,而是继续攻城掠地。 直到十二月上旬,才堪堪归来随都。 林玧琰并没有离开随都,此次领羽林军出征的乃是房德。 一见到林玧琰,公子信则是哈哈大笑道:“玧琰,仙桃一战,真可谓是惊诧到了为兄啊!” 林玧琰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道:“二王兄都没进过仙桃战场,怎么会惊诧呢?!” 闻言,公子信面色一滞,随即尴尬的笑道:“愚兄素来谨慎,仙桃战场凶险,不得不为大秦将士留一条退路……” 林玧琰瞧着二王兄这冠冕堂皇的借口,原先还是极为受用的,但是现在,林玧琰的心中只有感受到一股恶寒! 方下林玧琰止住心中的反感,问道:“接下来江夏境内大秦主力将会奔赴南郡……二王兄要去么?” 公子信笑道:“为何不去?玧琰都忧心国难,愚兄怎么会落后,愚兄并非是将才,但玧琰是!此番奔赴南郡,愚兄节制的城防营便是听从玧琰的号令了!” 对于这句话,林玧琰还是摒弃了对公子信的些许成见,毕竟,在南郡的寿王军名声在外,即便是林玧琰也不得不利用每一份力量对待。 方下,似乎是前几日在仙桃战场林玧琰下令锁路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林玧琰和二王兄公子信两相笑容而对。 未及中旬,江夏境内的八千羽林军、三万新编云梦军以及公子信节制的城防营,便是奔赴到了南郡与江夏郡的交接。 隔一日的功夫,羽林军大将房德亲自上战,力挑寿王军大将仓舟。 不过三十来个会合,寿王军大将仓舟落败,引马奔走,房德领羽林军追杀仓舟部,趁势夺取了编县。 数日后,林玧琰随后跟着后续军队来到了这座编县小城。 “房将军,可与樊地的秦军取到联系?”一来到军营,林玧琰便是向房德开口问道。 房德点了点头道:“这寿王军果然是不能与北王军相提并论,排兵布阵极有章法,编县到新野军与征南军驻扎的樊地已经被寿王军封禁了!” “无事……”林玧琰摆了摆手,道:“此事我已经是派人从古唐道向大秦南境散出去了消息,相信这个时候,樊地那边已经是接到了消息。” “这就好,寿王军布置严密,如果不得到樊地秦军的配合,恐怕真会被寿王军分而攻之……” “唔……我知道。”林玧琰点了点头。 …… 南郡当阳。 这里驻扎着从长沙郡而来的纪山军,以及北王军残部。 仙桃一战,已经是将北王军的主力悉数折损殆尽,如今的北王军更是十不存一,编制仅仅只有不到一万人,其中大半是在长沙郡当地招收的新卒。 兵器革甲皆是匮乏。 瞧着同行的纪山军,北王芈权露出来了贪婪的目光,不愧是收纳了楚国王室数百年积攒的财富,作为荆国郢都王军之一的纪山军革甲崭新,兵锋犀利,每一位士卒更是孔武有力的壮汉。 〖若是寡人手中有如此精兵,何故在仙桃丢兵弃甲!〗 北王芈权恶狠狠的想到,当时仙桃最后一铜鼓,他正从战场缓缓回归云杜,却是没有想到,远处的鼓声刚传到自己的耳旁,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轰隆巨声。 若不是自己的车驾跑得快,恐怕也要被那轱辘战车碾碎成骨渣了吧! 远远地,北王芈权可是亲眼看到那近百驾战车的威慑力,以至于北王芈权一想到当日的画面,便是全身冒出来冷汗。 方下也是醒了不少的酒意。 是的,自仙桃大败之后,北王芈权常常酗酒度日! “北王,公子云邀请北王前去营帐。” 北王的营帐外,走进来一道身影,是莒能,仙桃一战,在乱军中,他失去了左臂,在柘县修养了一个多月,已经是可以随军出征了。 “芈云么……”北王芈权自嘲一笑,当下道:“邀请我前去他的营帐,看来是真的没有将寡人这位王叔放在眼里了……” 莒能眼神一滞,自从江夏境内出现了秦军,北王军是一日不如一日,而北王本人也更是日渐消沉。 许久之后,北王芈权才重重一叹,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寡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势不如人,寄人篱下,本该如此,如今的芈氏,哪里还有亲属之情?!” 莒能不言,北王芈权的脚步有些错乱,近身便是能够闻见衣衫上所能够沾染的酒气。 这般北王芈权便是到了芈云的营帐,后者见状,也是皱起来了眉头,道:“王叔岂不知道现在军中下达了禁酒令!” 北王芈权道:“禁酒令,不过是针对下面的将士而言的,寡人乃是北王,自然是不作数的,难道侄儿想在王叔身上想打军棍?” 北王芈权这似问非问的语气,更是让芈云心中隐隐愠怒,却是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北王芈权坐在了地上,然后道:“侄儿想说什么?” 芈云压住了心中的怒火,道:“已经是到了当阳了,眼下郢都虽然是没有发布诏令,但是按照旧制,南郡现在应该归置寿王节制,眼下没有寿王应允,贸然进入南郡,恐怕寿王会多想。” “这怕什么?”北王芈权哂笑道:“寿王,不过一武卒而已……” 随后芈权转回头对芈云笑道:“若是侄儿不敢,王叔便是领着北王军先去南郡,看寿王敢说什么!” 第八十二章 寿王归襄 “呼呼……” 萧萧北风呼啸而过,虽是入冬,但是南郡的战火却是消停不了。 尤其是寿王军,最近可真是坏消息连连而至。 临沮,在这里,沮水穿山而过,群山之中,地势勾心斗角,是一处险要之地。 而寿王桓羽也是亲自领兵在这里驻扎,其目的便是要再次消灭邓国最后的希望——原邓国上将军陈之庆所领的三千邓国义士。 寿王营帐中,桓羽也是觉得极为棘手,看了一遍遍的地图,皱起来了眉头问道:“本王看这陈之庆就像是一条狡猾的泥鳅,躲在这群山之中,连面都不冒出来!” 身旁的寿王军大将,亦是寿王桓羽的长子桓庆,道:“父将,我军兵锋所指,那陈之庆不过是残兵败将,岂会有不惧之理?” “胡说!” 桓羽骂道,寿王不仅治军严厉,对于子侄的要求也是毫不留情。 “不可骄兵!那陈之庆虽说是败将,但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这临沮与寿王军对峙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岂能没有治军的手段……” 说到此处,寿王也是不禁生出来爱将之心:“若是此番活捉此人,能够劝服,陈之庆倒不失为寿王军的一位猛将!” 见到父将如此推崇陈之庆,桓庆虽说是心中不以为然,却是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当下便是问道:“父将打算如何击溃陈之庆的残部?” 桓羽想了想,道:“论用兵刚猛,陈之庆不如本王,若是论用兵守衡,即便是本王恐怕也不如这陈之庆,若是邓侯不忌惮此人,让南郡防线交由此人打理,寿王军想攻占南郡,恐怕也并非是那么容易……” “临沮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寿王军皆是劣势,这也是本王方才对陈之庆有所忌惮的原因,现在军师不在这里,要不然也能够问问军师的办法!” 桓庆已经是对父将如此推崇陈之庆这个手下败将有所不瞒,方下请战道:“父将,如今樊地有秦军窥伺,江夏也是局势不明,南郡四处险地,我愿意领兵寻战陈之庆,一举击溃之,为寿王军扫除疥癣之疾!” 桓羽抬起头,看着这位子将,正欲说些什么,却是令卒通报,北王芈权率军驻扎荆门! 荆门,乃是南郡南境门户! 桓庆听闻此消息,也是怒道:“这北王好生无礼!父将已经是将当阳划给了他们驻军,却是没有想到这北王居然得寸进尺!” 桓羽也是面有愠怒,问令卒道:“荆门守将是谁?!” 令卒回道:“是付轫将军!” 桓羽直接问道道:“荆门有失,付轫在哪?!” “付轫将军屯兵荆口。” 桓羽道:“荆口?!与荆门同为三荆门户,彼此之间不过是十数里的距离,付轫怯战,其罪当诛,将此事报给军师,让付轫拿回荆门控制将功折罪,否则,便斩了他,寿王军不需要如此懦弱之将!” 一边的桓庆却是道:“父将,一旦这般,便是打了北王的脸啊,恐怕……” “恐怕什么?!”桓羽不怒自威,当下道:“桓庆,你要记住,为将者,乃是军队之心骨,若是心骨怯战,一支军队军队便是输了,寿王军可以战败,但绝不可认输,你可明白!” 桓庆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 桓羽露出来不屑的眼神道:“北王……将江夏拱手于人,眼下不去江夏讨战,前来南郡耍横,你若不打消他的第一步,后面的每一步他只会越做越过分。” 闻言,桓庆终是松下语气,对桓羽认错道:“父将,是孩儿想错了……” “明白就好……” 就是在此时,又是一声通传。 “报,寿王,军师传信,编县失守!” “怎么会!” 寿王桓羽和子将桓庆皆是面色诧异。 令卒补充道:“寿王,军师传言,夺取编县的乃是江夏兵马,且军师特意嘱咐,江夏敌军中,已经出现了两名与仓舟将军同等战力的猛将。” 闻言,寿王桓羽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怪不得军师从襄城特意传信过来。 仓舟,乃是寿王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能够是凭借武力的出其左右的寥寥无几。 其臂力更是惊人。 但江夏敌军中,居然会出现两名不输于仓舟的猛将,怪不得能够从北王军手里夺得江夏! 对于这是在意料之外又是在情理之中的结果,寿王桓羽也是接受的较快。 当下,寿王桓羽便是道:“编县失守,恐襄城有变,桓庆,为父交给你五千人马,可能在临沮扼守住陈之庆?!” 闻言,桓庆自是独当一面的大将,方下应道:“孩儿领命!” “善!”桓羽道,随即道:“此次局势堪危,襄城若是有失,南郡便是可危,需要为父亲自前去镇守!” “诺!” 随即,桓羽吩咐点齐兵马,意欲返回襄城。 而这股动静,也是引起来了临沮群山的骚动。 某处,有一群连山的营帐,虽然是衣衫褴褛,但每个人都是手中执着长戈长戟,露出来莫名的气息。 山外传过来消息。 主帐中,一位面色稍稍发白的将领虽然是处于深山之中,却是盔甲鲜明锃亮,一袭白袍。 “终于是耗尽了耐心么……” 捻着山外传过来的信息,此人终于是松出来了一口气。 正是寿王军大将桓庆口中的疥癣之疾陈之庆。 方才,得到了山外消息的邓国义兵将领,纷纷齐聚主帐中。 “上将军,听闻敌军主力已经撤退了?”诸将开口问道。 “嗯。”陈之庆点了点头。 “上将军,不如现在趁势夺了临沮!” 陈之庆摆了摆手道:“不可,此时出兵操之过急,且桓羽留守临沮的乃是其子,此獠虽然承袭了其父的勇猛,却是智谋不足,不足为虑,不过……敌军主力仓促回撤,恐怕是南郡起了什么变故……可惜,我们还未探查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够让桓羽这般失措!” “莫不是秦人攻伐这些红巾军?” “秦人……”陈之庆冷笑了两声,随即道:“秦人终究不是汉水诸姬,不可轻易托付,唇亡齿寒,邓王室被屠戮了,秦王室还能完备?!” 陈之庆随即接着道:“不管南郡发生何等变故,收复邓国失地都是我等邓人的责任,先布局临沮,再联络各地的反荆义士,共击红巾军!” “喏!” 第八十三章 秦军出动 编县在襄城南偏东,樊地在襄城北偏东,秦军以成夹击之势针对襄城。 寿王军安排妥当,饶是林玧琰针对寿王军在战场的布局,也是无从进行破局。 这寿王军中果然有能人,难怪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收服南郡的汉水诸姬! 尤其是那寿王桓羽,这段时间林玧琰也是派人前去搜索此人的战术风格,越看林玧琰对这位寿王桓羽更为钦佩。 比起来北王军在江夏布防的漏洞百出,寿王军在南郡的布防,简直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面对襄城此等邓国数万精兵驻守的南郡坚城,在这位寿王的手中居然没有撑过一旬的时间,便是告破。 林玧琰仅仅是得知了这一场战役,便是让林玧琰不得不重视这位荆国的寿王。 南郡与江夏郡,乃是姬周时期分封给姬姓同族的王属,用来监视荆楚之地的动态,因此被称为汉水诸姬。 汉水诸姬在姬周之时,以随国最为强盛,当时的随国占据的不仅仅是江夏一郡,其疆域分布还遍及今日的长沙、衡阳两郡,即便是当时的南方霸主楚国对随国也是采取交好的姿态。 若不是世世代代的楚王用怀柔之策,凭借纸醉金迷磨蚀了随王室,随国又怎么会落到今时今日这种姿态?! 荆楚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方成问鼎大业。 昔时赳赳老秦血不流干,才成西陲大国。 这其中不得不让林玧琰有所唏嘘。 “殿下,战报,那寿王桓羽已经从襄城以西归来,且南郡兵马调动频繁,多半是针对我军而来!”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看了地图上一眼,然后对荆翊吩咐道:“召集诸将前来。” 荆翊抱拳道:“诺。” 不多时,羽林军、云梦军以及林玧琰二王兄公子信的城防营诸位将领皆是悉数到达。 林玧琰已经是让人把接收到的消息告知了他们。 寿王桓羽归来襄城…… 这便是意味着在襄城的西边必然是有着什么让寿王桓羽都不得不在意的存在,其中不难猜测就是反抗寿王军的邓人。 江夏的消息半月前便是传来了南郡,这个时候寿王桓羽还会从襄城离去,恐怕这些反抗寿王军的邓人必然是极为棘手的存在。 “编县已经是处于南郡腹地,此处狭小,南西北三面皆是有敌兵,此处非是久守之地,殿下应早作图谋。” 房德如是提醒道,他这副疑问的语气,也是逐渐确定了林玧琰方才是驻守在编县秦军的主心骨。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唔……眼下已经是与樊地的守军取得了联系,但中间毕竟是有襄城阻隔着,两军自然是没有办法配合的严密无缝……不过,一味的防守,恐怕编县是守不住的,毕竟正值隆冬,江夏的粮食也不够了!” 项鹰道:“殿下此话的确!此次某领兵前去劫掠敌军在若县的粮仓,敌军早有防范,在江夏的战术是行不通了!” 闻言,诸位将领皆是面露难色。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时秦军已经是没有了多少粮草,正值隆冬季节,能不能保持士卒们的正常战斗力都难说, “如若是不能解决粮食的问题,恐怕此次贸然进入南郡并非是能够达到殿下的设想一样。” “殿下,北王军残部和那……纪山军如今已经到达了当阳、荆门一带,距离我军甚近。” 一则则消息如同雪沓而来,让林玧琰眉头逐渐紧锁起来。 此战,已经逐渐由林玧琰当初设想的有利而变为劣势。 与樊地秦军沟通的信息渠道被截断,荆国的援军已经是到达了编县南部的当阳、荆门一带,而驻守在编县的秦军粮草也并没有很多了。 这一桩桩的消息,几乎是已经判定了此次江夏秦军西征的失败。 林玧琰想了想道:“汉水诸姬苦荆久矣,眼下我们消息不通,大秦将士对南郡局势暂不明朗,不若招募当地人游走南郡,为我军打听消息!” “善!此计可行。”诸将应道。 林玧琰点了一下头道:“此时便是交给斥候营负责。” 随即林玧琰方下又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粮草的问题,从古唐道运到江夏的粮食,路上就要消耗五成上下,入不敷出,除了满足江夏的食用,能够实际到达编县的粮草更是少的可怜,因此……必须要着眼于在南郡当地取得粮草。” “寿王军布防严密,若是达到殿下所想,恐怕……很难!” “难度是有的……不过并非是一场死局,江夏过来的人马有三万余人,以点破面,无论抛到哪一处,都并非是当地单一的寿王军能够抵抗得了的!” “此话倒是诚然。” 说到此处,林玧琰也是逐渐放松了内心的紧张,道:“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三万余人困在编县这块小小的地方,实在是有些浪费,且说我们还有……镰刀战车,试问南郡之中,北王军残部已经是看不上眼了,无论是寿王军还是所谓的荆国王军纪山军,何人能够以野战胜过我们!” 一听此话,场下诸将想到了当日在仙桃与北王军的决战中,镰刀战车那恐怖如斯的战斗力,也是让诸位将领记忆犹新。 同时,心中也是更有了底气。 “接下来,编县自己退往江夏的道路派人把守,余者皆听令出动,此番南郡之战……便以战养战!” “喏!”诸将应道。 编县位置极为玄妙,它与江夏接境,南郡又是一个南北偏狭长型的地域,因此秦军占领了编县,就像是一颗钉子直接钉入了南郡的腹心地带。 如果单单凭借守势,秦军自然是劣势地区,但要是采取攻势的话,恐怕整个南郡的腹心地带都是会被秦军搅得天翻地覆。 三万余人的捣乱……恐怕哪位以智勇双全著称的荆国寿王桓羽,恐怕也不得不焦头烂额吧! 当下,羽林军为进攻主力开始伺机出动,而云梦军则是由编县逐渐向周边寿王军布防薄弱处扩展。 第八十四章 南郡初战 果然,秦军在南郡的动静引起来了一系列的变化,三万余人的秦军通过各种战术不在蜗居一个小小的编县,而是已经在南郡的中东部地区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并且,樊地的秦军接到了消息,开始向襄城方向出兵试探,一时间,秦军化劣势为优势。 当然,这也是客观看上去。 实际上,只有秦军自己知道自己的难处,异地作战,又是正值隆冬季节,这对于秦军来说无疑是双重打击。 不过,自然也是有利的,比如,如今林玧琰的面前便是摆着一副巨大的沙盘,其上分布着秦军打听到的地理,自己寿王军在南郡境内大致的兵力分布。 并且,对于寿王军的软肋,林玧琰也算是逐渐拿捏住了。 〖原邓国的上将军……陈之庆。〗 林玧琰琢磨着这个名字,原本以为邓国国灭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没有想到,在南郡的西部,居然还分布着一支让寿王军头疼不已的玉案邓国军队。 这可是意外之喜。 如今邓国王室的公子叙已经是将邓国的境内国土悉数交给了大秦,纳土归秦,这原邓国的军队,自然也就是成了大秦的子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比起来旧随归附大秦更要名正言顺,毕竟,邓国向大秦纳土归秦,可是经过了正规的程序的。 〖另外……〗 林玧琰瞧着荆门这个位置,就是在这几日,他得到了消息,寿王军竟然派出兵力对荆门的北王军残部进行驱逐。 而与北王军残部一同前来南郡的所谓纪山军,就近在当阳,居然没有针对此场内战进行任何劝阻,任由兵多将猛的寿王军针对北王军残部进行驱赶。 〖看来这荆国军队也是各有山头,相互之间的关系看来也并非是有多和谐……这未尝不可以利用一番!〗 林玧琰内心中暗自笃定道。 不过眼下…… 林玧琰推演着沙盘,便是将视线落到了襄城的东南面……若县! 若县,这里是襄城的南部屏障,其虽然只是普通城邑的规制,但是城墙的高度比起来邓国的国都襄城,都算是不遑多让。 襄城有天然的沔水作为护城河,这是天险,不过却是没有想到,寿王军掘开沔水水淹襄城,襄城因此告破。 但是若县,当初寿王军围攻此地可是整整耗费了半年之久,完全依靠的便是若县关人力所建的关卡高墙。 但是此地…… 林玧琰有所疑虑。 毕竟此处的险要,相信荆国的那位寿王也是知晓的,所以布置在若县关卡的兵力必然是不会在少数。 若县,是寿王军的七寸! 若县关卡一旦落入了秦军的手里,那么寿王军将会失去与各地联络的中枢位置。 既然林玧琰把目光定在了若县,自然是有自己的把握。 正欲林玧琰吩咐军令,便是听见了令卒前来通传:“殿下,襄城兵马有南下倾向!” “果然是按捺不住了么……”林玧琰露出来不可捉摸的笑容,随即吩咐道:“以董颖将军为将,辅以云梦军嵇狩领军,迎击敌军!” 在林玧琰身边的荆翊、纪武和淳于启问道:“殿下,如此快的抛出来底牌,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难怪荆翊等宗卫疑惑,羽林军大将董颖统领“镰刀战车”战队,这等威力自然是不爱描述,再说云梦军将领嵇狩,乃是从江夏战场脱颖而出的旧随人,其统领的云梦军部曲没有羽林军的装备精良,却是参与了江夏战场最重要的几场大战并且表现不俗。 如今殿下派出来这两名猛将迎击敌军,其中倾尽全力不言而喻。 林玧琰摇了摇头道:“该放出来的底牌已经是在江夏完全暴露了,相信南郡的寿王军即便是没有亲眼见过镰刀战车,恐怕该知晓的应该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再说……” 林玧琰低下头看着沙盘上的襄城位置,接着说道:“再说,寿王军不可与北王军同日而语,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闻言,荆翊等宗卫虽然还有在心底有些疑惑,但是相信自家殿下的决断,便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方下,林玧琰想了想,随即便是吩咐令卒通知分散到各地的秦军统帅,准备聚拢人马,而在编县的羽林军大将董颖以及周边的云梦军将领嵇狩得到消息后,便是领着各自的人马,赶向了编县西北。 …… 如同林玧琰得到的消息一样,寿王桓羽回到襄城之后,便是逐渐由守势变为攻势,毕竟寿王桓羽可是一位作风勇猛的战将出身的统帅。 比起来其军师麻梁的守恒之道,寿王桓羽非常相信一个道理,即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面对蠢蠢欲动的樊地秦军,寿王桓羽亲自领兵坐镇,指挥兵马反击,果然樊地秦军刚刚出现的火苗,便是被寿王军犀利的攻势掐灭在微弱之中。 果然,在击退樊地秦军之后,寿王桓羽布下几次疑兵,虚虚假假的让樊地秦军摸不准真假,樊地秦军便是逐渐安静下来,便是令手下大将占累、仓舟、焦化等人聚集兵马于若县。 目标,编县秦军! 樊地秦军知是疥癣之疾,而编县秦军却是已经成了寿王军的附骨之疽。 十二月中旬未几日,若县城门洞开,仅仅两日功夫,占累、仓舟、焦化三位寿王军大将便是领军跋涉两百余里,到达了编县西北。 寿王军三位大将,仓舟力大,焦化有勇,而占累也是智谋武将,桓羽最为倚重。 察觉到了一路上实在是过于平静了,哪里像是襄城得到的消息,说是编县一带叛匪严重。 事出无常必有妖! 差距到怪异之处的寿王军大将占累提醒同行的两位将领道:“这编县……过于安静了!” 焦化大笑道:“一定是哪些秦军听到了我等率军前来,才躲藏起来了!” 占累提醒道:“不可骄兵!你认为击败了十数万的江夏秦军能是如此怯战?” 闻言,焦化语塞,不过仓舟却是道:“寿王派遣我们来收复编县,击溃秦军,眼下到了编县,难道还要撤回去!” 闻言,占累也是点了点头,无从反驳,看向了编县如今安静的模样,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 “进军编县,杀光秦卒!” 焦化拔出来阔剑,方下领军继续前进编县。 不过,寿王军全军出动之时,似乎是响起来了几声马匹的嘶鸣声。 “秦将董颖,等候尔等多事了!” “云梦军将士,随战车之后,全军出击!” 当下,如同雷鸣乍惊再一次响彻这一片大地! 第八十五章 恼怒的寿王 秦伯十七年冬,南郡秦军与荆国编县一战,双方共用了五万人马,却是没有想到,不足两个时辰,三万寿王军居然被秦军大败而逃。 寿王桓羽闻言,更是恼怒不止,三万寿王军人马,近乎是南郡境内寿王军所能调动的半数人马,却是没有想到,在一个小小的编县大败而逃! 这让寿王桓羽如何不恼怒?! “占累,你说,此战是如何输的!”桓羽问道。 已经是满身血甲的占累也是显得颓废不已,往昔的时候,每一次领兵出征,归来时同样是满身血甲,但此次,身上沾满血迹的甲胄,其上都是己方士卒的血。 “秦军……运用了战车作战!” “战车?!” 桓羽疑惑,这也是局限性的问题。 南船北马。 长江流域水系纵横,沟壑林立,当初楚国与随国还是盟友的时候,一起讨伐彼时中原大国的郑国,战胜了郑国,得到了三百驾战车,楚国尽数送给了随国,因为楚国的地理情况,根本就容不得战车的使用。 一想到此处,方下桓羽恶狠狠的道:“战车……难怪秦军不顾忌寿王军,将与北王军的决战定在了仙桃。” 随即寿王桓羽看向了占累问道:“即便是战车,损伤也绝不可能如此众多,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占累回道:“秦军的战车闻所未闻,不仅速度快,而且在车轮处装了刀刃……” “刀刃……”寿王桓羽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作为寿王军的统帅,也是久经沙场,不过是转瞬之间,寿王桓羽便是明白了在战车的车轮处装上了刀刃,究竟是什么样的威力! “这秦军统帅,还是那位秦公子赢琰?”寿王桓羽问道。 占累回道:“战场上看到了敌将的将旗,乃是羽林军和云梦军两支军队……云梦军是秦人的军队,至于羽林军,则是来自秦国本土……能够调动这两支兵马协同作战的,必定是那赢六子了!” 闻言,寿王桓羽眼中生出来了从未有过的隐秘之色,要是军师麻梁在旁边,必然会注意到寿王这样的异色。 因为,当年郢都一战,寿王桓羽也是遇见了寿王是这样的脸色。 而彼时,寿王桓羽的对手正是那楚国的上将军,如今楚国的上柱国昭阳。 但是现在,寿王桓羽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这样的神色,麻梁也会惊讶的,寿王一生所战无数,但是出现这样隐秘的神色屈指可数,前几次面对的皆是当世名将,但是眼下这位名声不显的秦公子赢琰,却是让寿王桓羽也能够这般对待。 岂不是说,这位秦公子赢琰有着举世名将的实力?! “看来……这南郡并不是如此这般容易占领的!”许久,寿王桓羽幽幽一叹。 忽然听见通传:“寿王,军师麻梁求见!” “哦?!”寿王桓羽眉头一皱,麻梁不是调遣兵马布置南郡防事么,眼下这个节骨眼却是求见自己…… 【不好!恐怕是出现了什么大事!】 桓羽内心警示道,随即便是抬起了手道:“快快将军师请进来!” 不多时,麻梁便是小趋进来,与平时的行径有些异样,寿王桓羽见状也是内心一紧,这般样子,已经是明显了。 果然,麻梁见到寿王桓羽还不曾缓释一口气,便是立即说道:“寿王,荆门急报,北王军占领了南郡南部!” “贼子安敢!”寿王桓羽急怒道。 北王芈权与寿王桓羽,因为各自的利益,在荆国是两支相对的山头,北王芈权瞧不起寿王桓羽,认为后者只是一个武夫出身,但是寿王桓羽何尝高看过北王芈权。 若是没有那点血脉之情,芈权这头蠢猪也怎么会爬到了荆国的北王之位! 因此,寿王桓羽对北王也是多有不屑,眼下听见北王芈权已经夺取了南部的南境之地,寿王桓羽也是十分惊骇,随即平复下来问道:“那纪山军呢?!” 麻梁回道:“纪山军随北王军已经入住了荆门,不过此消息是公子芈云送过来的……笔调上是说眼下荆门受编县秦军之祸,北王军和纪山军乃是协从驻防荆门。” “同是芈氏族人,岂会帮着外人!”寿王桓羽也是说了一句,随即道:“准备兵马,此次本王要亲征那编县!” “寿王……迟了!”麻梁突然道,“编县秦军已经是打到了若县关卡了!” 闻言,寿王桓羽眉头紧锁,数息之后逐渐舒展开:“这赢六子终究是年岁不大,少年心性,急功近利,若县乃是寿王军重兵屯守之地,毫无破绽,岂会被区区两万人攻破,恐怕就是撞断那些战车的车轼,也难以够得上若县的城头!” 麻梁也是点点头,道:“寿王,不过一直坚守下去,也并非是良策,再者说了,樊地还有秦军在窥伺这呢,若是得到了风声,恐怕襄城会腹背受敌!” 闻言,寿王桓羽也是点了点头,略做思考,便是道:“此事,定然不可懈怠,军师,你修书一封前往荆门,告诫北王芈权和公子芈云,若是想平安无事的话,最好协同寿王军作战,如若不然的话,拼着两败俱伤让秦人得了便宜,本王也要北王军和纪山军付出来……血的代价!” 闻言,麻梁神色一滞,他并非是不能够理解寿王桓羽此般做的原因是什么。 宁愿让秦人得了便宜,也要和北王军或者纪山军血拼,这般做也是符合寿王的处世风格。 毕竟,秦人赢了寿王军是在战场上,寿王军输了,是寿王桓羽对敌情不明,选用将领不当的诸多原因,这点,寿王桓羽还能够接受。 但是北王军和纪山军的行径则是让寿王桓羽恼怒不已了,友军在前方血拼的时候,居然趁火打劫,谋夺了荆门,这已经是触犯到了寿王桓羽的逆鳞了。 若不是顾忌南郡境内的编县秦军,按照寿王桓羽的性情,恐怕将会要亲自领兵杀了过去作为对北王军和纪山军的惩戒。 “喏!”麻梁应了应,方下也是希望北王芈权以及那公子芈云能够做出来正确的判断。 第八十六章 若县前夕 若县,如今秦军的主力已经是大半数到达了这里,秦军营寨距离若县关城墙不足十数里路。 甚至,两支军队还能够看见对方营寨里升起来的袅袅炊烟,不过因为秦军的突然而至,不仅守城的寿王军惊慌失措……甚至连作为进攻方的秦军也是心惊胆跳! 孤军深入,居然在敌军境内大张旗鼓的举事,这份魄力……简直与鲁莽无异了。 但是,领导这秦军军队的乃是秦公子林玧琰,这位一手创造出来江夏仙桃一战奇迹的大秦公子,众位将领也是逐渐放下了内心的不安感。 林玧琰站在中军营帐,公子信因为在江夏分润的战功,对于这位六弟也是极为听从。 尽管对着这位六弟的表现十分看好,不过,此番行兵乃是犯了兵家大忌,孤军深入却是大张旗鼓在敌境。 “六弟,红巾军真不会打过来?!” 看着这位二王兄一脸担忧之色,林玧琰也是不咸不淡的回道:“不会,最起码最近这段时间不会……不过恐怕寿王军和那北王军、纪山军达成了某种协议,就未必了……” 闻言,公子信面色更是忧虑,“既然这样,为何我们还不撤军?!” “撤军?!”林玧琰看回了公子信,然后道:“如今进退两难的并非只有大秦的军队,那寿王军和北王军、纪山军的滋味也是未必好受,如果这个时候离开了若县,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可……”公子信还想说什么。 不过却是被林玧琰直接堵住了:“若是二王兄有意撤军的话,不如你自行先去撤军?” “这……”有了前车之鉴的公子信也是干笑了两句,倒是没有应下来,而是朝着林玧琰故作姿态的道:“此事玧琰勿用多言,就算是开战,为兄也是决定陪在玧琰的身边,激励我军士气!” 〖看来……你还真知道擅自撤军,会影响士气。〗 闻言,林玧琰也是心里冷笑。 不过这个时候,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容忍,林玧琰还是不得不抛出来一些对己军有利的消息,好让自己这位二王兄安安心。 “现在还不是时机……不过若县入我军手中最迟不过七日,到那个时候,想必寿王军已经和那纪山军、北王军取得了联系并且达成了某些妥协……” 听闻六弟的这番话,公子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等到寿王军和纪山军北王军取得了联系才要夺取若县关卡,这不是自绝死路么? 不过前半句……夺取若县关卡只需要七日,这恐怕是做梦吧! 公子信的视线看出去,城墙,通过一片片营帐,依稀能够看到了若县的城墙,高耸的城墙入目,如同一座蛮荒古墙。 邓王室作为汉水诸姬,被姬周王室初封到南郡的时候,仅仅只占据了襄城周边,若县作为襄城南部的重要关卡,是邓人防卫荆楚之地蛮人的重要关卡,数百年的邓人修建,早已经将这座若县关卡逐渐成为了一座似乎是不可能攻克的坚城! 一座在利用山势崛起的坚城,短短七日能够攻克,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话是从自己这位六弟的嘴中说出来的,倒是让公子信有些琢磨的意思了。 〖未必不会是真的……〗 执着于仙桃一战的战绩,让公子信对这位六弟却是有着近乎是执拗的信任。 〖江夏一战,已经是让我追上林玧仁了,如果真的如同六弟所言,攻克若县,与樊地取得联系,定然能够超过林玧仁这个草包!〗 一想到这里,公子信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然后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六弟玧琰一眼,神色倒是变得十分凝重起来。 毕竟年关,从古唐道运来的大秦粮食,正在缓缓地聚集到南郡,虽然是绕了一个大圈,途中消耗的粮食数不胜数,但林玧琰还是从大秦内地运过来粮食,边军供应,让上林苑原本富裕的库存,一下子就见了底。 林玧琰自然是知道了其中的损失,不过却是不得不这样做,毕竟,江夏的食粮已经是透支了随人的口粮,这个档口,正值年关严寒,再要江夏负担近三万人的军粮,恐怕会陡升民变。 没办法,林玧琰一方面让旧随上大夫季梁负责组织旧随人前往大泽收集粮草,甚至前去猎杀土龙作为食粮,另一方面,却是让人返回秦国境内,调用上林苑的粮草。 而从大秦境内调用过来的运粮队已经是带来了一些让秦军倍感压力的消息。 晋韩氏对大秦北境动兵了! 趁火打劫! 林玧琰攥紧了拳头,虽然早在大秦境内,韩悝便是早早的告知了晋韩氏对大秦动兵的预判,如今成了真,倒是让林玧琰有些愤愤不平。 虽说北境有南阳军、方城军两支大秦边军,对于眼下正面对南境兵祸的大秦,南北用兵,实在是有着捉襟见肘! “宛城派遣了何人领兵?”林玧琰问道。 “君上已经拜尚书令韩悝大人为将,制令三千人马,并协制南阳军、方城军组织北境防御。” “韩子?” 林玧琰没有想到君父居然派出来了韩悝为将,出将入相,虽然是这个时代的名臣标配,但是林玧琰作为一个后来者,天性上有着不适应罢了。 不对! 林玧琰想起来了韩悝和莒劢的些许交情,以及自己出兵前,韩子问自己讨要的镶金宝刀。 〖看来韩子是对那个位置发起冲击了……〗 林玧琰想通之后,运粮队的士卒还不忘向林玧琰告知如今北境秦军的处境。 节节败退! 自颍川境内,大秦军队已经是丢弃掉了最后一块土地,鲁关已经是完全暴露在了晋韩氏军队的手里,而且韩悝还打算抛弃掉鲁关的防御。 不对! 韩子即便不知道如何领兵,但是这败势也未免过于快速了吧…… 〖定是韩子有后续的安排……〗 虽然林玧琰对韩悝的政才十分信任,至于军才,林玧琰则是不甚清楚,林玧琰也是不敢有什么冒险的心思。 “来不及了,看来得加快步骤……三日之内,我定要拿下若县!” 第八十七章 大秦北境 鲁关,是大秦北境的仅次于武关的雄关,鲁关买是纵横十数里的长关,是成了一个系统。 但鲁关,大半还是在数年前的大秦与晋韩氏的战役中,落入了晋韩氏的手中,大秦只保留了鲁关的小半,以此来顾全颍川最后的国土。 不过,晋韩氏悍然动兵,方城军和南阳郡分别组织起来了防御,宛城也派来了援军,可是,新上的北境统帅韩悝却是引起来了方城军众怒! 方城军上将军皇甫高看着报信的令卒,言语中带着怒气道:“你说什么?韩悝居然要本将军撤军!” 方城军上将军皇甫高乃是大秦从沙场崛起的将军,经历过尸山血海,动怒之下,其杀气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令卒能够抵挡住的,不过令卒还是硬着头皮回道:“韩大人的确是这般吩咐的。” “韩氏小儿误国啊!”皇甫高如是道。 方城军大将言午也是提醒道:“皇甫将军,韩悝毕竟是君父亲封的北境边军统帅。” 闻言,皇甫高也是冷哼一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要方城军放开口子,让晋韩氏打进大秦境内,方城军的任何一名士卒都绝不可能答应的!” 瞧着皇甫高这坚定不移的语气,令卒也是自忖说不动前者,方下从怀中摸出来一块金令,递给了皇甫高,道:“这是韩悝大人特制的军情报令,还嘱咐下人,无论皇甫将军答应撤军与否,这金令必须要收下。” 闻言,皇甫高默然不语,盯着那枚金令,看了一眼便是扭过头去,倒是一边的大将言午识相的接过了金令。 令卒也是应声退下。 皇甫高待令卒走后,当下便是细细的打量起来了言午递过来的金令。 “居然会是上金,作为令牌,这是暴殄天物啊!” 老秦人是穷怕了,饭都吃不饱,更勿论是金子这等上等物品了! 〖这算是贿赂某么?〗 莫名的,皇甫高冒出来这个念头,方下,瞧着这枚金令更是恼怒,这韩悝,居然以此来羞辱自己,待此番兵祸过去,自己定要返回宛城,好好地来问责这位韩悝! 不多时,门外又有通传:“将军,统帅韩悝将军的令卒请见!” 言午道:“必然是再次要求将军撤军!” 皇甫高点了点头,吩咐道:“不见,敢有乱闯军营者,乱棍打出!” “喏!” 令卒去而复返,拢不过十数息的时间,“将军,韩悝将军的令卒已经返回了,不过……留下来了一枚金令!” 〖两道金令!〗 不知为何,皇甫高觉得这接连而来的金令还不会停下来。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再一道金令如期而至。 这已经是三枚金令了,事不过三。 难道还有么?! 不多时,又有通报。 “又送来了金令?!”言午问道。 令卒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皇甫高,语气畏畏缩缩的道:“皇甫将军,来人带了一把刀,说是皇甫将军见到此刀,只有两条路,撤军或者撤将!” “撤将?好大的口气,没有君上的诏令,想要凭借一把刀来吓住某,过于异想天开了!”皇甫高愤愤道,随即瞧着那言午等方城军将领道:“此次回宛城,我定要上表君上,这韩悝乃是惑乱大秦之奸臣!” 闻言,那令卒补充道:“皇甫将军,莒悍将军已经前去寻送信的令卒了!” 莒悍,这位莒氏一族数一数二的猛将,即便是皇甫高,身为方城军上将军,但是对于这位背景将领,也是不得不看重。 别看莒劢在大秦朝堂敢于血溅朝堂,这已经算是低调的了,试想一位镇守大秦北境,控制两支北境边军的老将军,岂会是善辈。 南阳军上将军鞠信,方城军上将军皇甫高皆是这位莒老将军一手提拔的后辈。 莒悍,这位莒氏一族的旁系子弟,能够在北境边军中超越大多数嫡系子弟,为莒老将军看重,自然是有其理由的。 其兵道上的资质已经是超过了大多数的莒氏子弟,当年还是一位什伍长的时候,便是身先士卒,趋行百里用兵,歼灭了数百人规模的匪徒。 即便是皇甫高,也是明白,莒老将军是将这位莒氏子弟作为掌管方城军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这个时候,莒悍已经是前去寻韩悝的令卒,让皇甫高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随即皇甫高看向了那通报的令卒:“你可知道,莒悍前去所为何事?” 令卒回道:“乃是莒悍将军收到了来自宛城的府中族书……且令卒手中执的乃是莒老将军的镶金宝刀。” 镶金宝刀? 莒老将军的随身武器,曾被先君赋予象征北境边军节制之权,一度堪比宛城秦君的兵符。 难怪莒悍收到了族信会赶回来,原来是有了莒老将军的授意。 不过,一想到这里,皇甫高却是有些疑惑起来了,韩悝敢借用莒老将军的名头,让自己撤军,肯定是得到了莒老将军的首肯。 但皇甫高却是有些不了解,怎么会!莒老将军可是六十年前随北秦南迁的老将,几乎是在颍川这块战场上活了半生,更甚的是,这位老将军的眷念几乎尽数在秦岭之北,怎么会抛弃掉颍川最后一点念想。 想起来了那个曾在沙场对自己等人一遍遍的重复“秦人的根在秦岭之北”“大秦只有为国战死的男儿,绝没有苟活的废物”等等。 终于,皇甫高也是暗暗放下了内心的挣扎,然后面无表情的朝着大将言午吩咐道:“按照韩悝的吩咐……撤军吧,至于接连信使,便是让莒悍去做吧。” 与此同时,南阳军的上将军鞠信也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信,看了金令一眼,然后面色稍作挣扎,便是吩咐诸将道:“撤军!” 雉县的韩悝已经是收到了方城军和南阳郡同时撤军的消息,也是缓缓叹出来了一口气。 然后瞧着地图上,大秦北端已经是有了一大块成为了无守卒之地。 即便是韩人知道秦人让手这么这么一大块土地有猫腻之处,也断然不会拒绝的。 〖现在就等着韩人上钩了……〗 韩悝心中如是道,随即吩咐道:“传令我军放弃雉县防守,退居……博望!” 第八十八章 首攻若县 听见大秦北境的战事消息,林玧琰也是实在不敢去赌,当日点齐了兵马,用运来的少的可怜的粮食犒劳士卒之后,便是下令明日攻城。 次日,与平时的车轮战不同,秦君两万余人将士尽数陈列在若县的城墙前。 一下子,便是让若县城墙上的寿王军警觉了不少,随即点燃烽火,向襄城方向报信。 但是还没有点燃狼烟,寿王军便是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 “咚咚咚!” 寿王军大将占累看过去,便是看见了那秦军方阵内突然出现了几个大家伙,而是一抬一举后,便是一块数尺长的巨石落在了城墙之上。 看着瞬间被击碎的城墙顶端,占累也是心一沉,如果秦军连续不断用那大物件抛石攻城,若县还能在其手中支撑到什么时候? 秦将董颖也是很满意此次这【投石车】的威力,不过还是吩咐诸将道:“调整角度,目标是集中到城墙中央一段!” “喏!”见到投石车这非人力可及的威力,手底下的士卒也是兴奋的感慨道。 〖先是镰刀战车,后又是这投石车,殿下的脑子难道真是兵家不出世的人物?〗 这段时间,无论是羽林军,亦或者是云梦军,皆是传言秦公子赢琰乃是兵家人物,也不知为何,即便是林玧琰自己也并没有否认。 看着投石机引起来的若县城墙上的骚乱,董颖也是稍稍嘴角上扬,喃喃道:“这就自乱阵脚,可还不够呢!” 随即,董颖便是吩咐人从军中抬出来几大车木桶,这是按照殿下的吩咐从大秦上林苑运来的“秘密武器”。 “接下来……便是看看此物的威力了!” 董颖舔了舔嘴唇,然后便是祭出来了令旗,令前军压进,几架投石车再次推进,在投石车周围的士卒也是迅速调整好了投石车的方向。 接着,便是有士卒将几个木桶抬上了投石机,然后投石车便是缓缓进行蓄力。 “今日必要拿下若县!” 董颖自信道,随即便是斩钉截铁的挥下了令旗。 “发!” 顿时,投石机巨大的摇臂转动,一个个木桶便是飞速的抛向了若县的城墙上。 “嘭!嘭……嘭!” 接连几声砸下声音,那木桶便是狠狠地砸在了若县高耸的城墙之上。 然后,寿王军的士卒还不知道是何物,不过站在下风口的士卒便是首先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恶臭味道,随即便是有胆大者上前探查何物? 便是看到了黄褐色与杂黑色混合的液体,有人直接断定这是秦军的污秽之物。 占累也是听到了这城墙之上士卒的回信,不过却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之处。 仅仅是编县受到的那次战役打击,占累已经是将这伙秦军的威胁提高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高度。 试问秦军用污秽之物来恶心己方? 占累并不相信。 远远地看过去,那城墙之上不断有木桶被抛射过来,距离占累最近的,不足十丈,木桶直接砸碎,里面的恶臭物体直接溅了起来,甚至落到了占累的脸上。 不对! 秦军有炸! 占累警觉道,随即意识到,无论如何,若县这边的战事也一定要让襄城方向知晓,随即便是派了一队亲信,亲自送军情前往襄城。 果然,有寿王军士卒朝着占累大喊大叫道:“将军,秦军已经推进了那抛石的战车!” 果然,数十名士卒推着投石机前行,似乎是拉进距离,方下占累警觉道:“让人备弓箭,勿要让秦军趁机夺了城墙!” 碍于秦军这投石机的威力,方才有十数名己方士卒,被巨石砸成了一滩血迹,连尸身都没有保全,顿时站在城墙上的寿王军士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占累见状,拔出来自己的青铜长剑,当下恶狠狠的道:“敢有临阵脱逃者,立斩!” 占累也是杀了几名士卒,顿时周边的士卒也是吓了一个哆嗦,方下便是硬着头皮再次赶赴城墙边缘。 “不识相的邓人……”占累啐骂了一声。 眼下若县的寿王军有两万余人规模,不过属于原寿王军的只有五千余人,其他的人,也是进入南郡之后收服的降卒。 其忠臣度,可想而知。 甚至,占累相信,这些人巴不得秦军攻占若县。 毕竟,姬周时期数百年的惯性思维,中原人和荆楚蛮人的分别,一直留存于汉水诸姬的国人内心中。 方下,占累也是派了一队亲信士兵,一是指挥城墙上的布防,另一方面,也是监视守城的寿王军士卒。 占累也是亲自上了城头,那投石车看上去十分冗重,即便是周边有数十名士卒在推着,也是进速十分缓慢。 不过秦军也是没有打算将这些投石战车推到若县城墙的底下,占累也毫不奇怪,不过秦军推进战车的位置刚好是己方射手射程的边缘位置。 这样令占累极为气恼的战术,也是让占累暴跳如雷。 不过…… 一直注意秦军动静的占累,也是瞳孔紧缩,秦军,居然在那些投石战车装上了成捆的柴薪。 这是要抛过来柴薪? 〖难道……秦军是要焚城?!〗 顿时,占累也是心落到了底,随即,占累便是注意到那些柴薪被秦军士卒迅速点燃了起来。 然后占累注意到了城墙上的散发恶臭的黄褐色或者杂黑色的液体。 先前,占累便是已经预判到了秦军绝不会无的放矢。 秦军先是抛出来这些类似于污秽之物的液体,随即又是要抛过来燃烧的柴薪。 占累,已经是反应过来了。 〖难道,这些污秽之物是助火之物?!〗 这个想法,很快便是得到了证实,秦军方阵内抛出来的火球,瞬间便是砸到了城墙之上。 然后…… 是熊熊火焰……印在了占累的瞳孔之中。 区区几捆柴薪,怎么会引起来这么大的火势?! 〖是那些黄褐色和杂黑色的液体!〗 占累已经是猜到了,不过亲眼看到了这火势,占累还是无法相信那污秽之物居然能够助长这么大的火势! 不过旋即,守城士卒因为火势燃烧引起来了惨叫声,惊醒了占累。 这若县……恐怕是守不住了! 第八十九章 南郡大战将起! 看到了若县起来了狼烟,寿王桓羽不疑有失,当下点齐了兵马,便是亲自奔赴若县,准备救急。 却是没有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若县方向的寿王军溃逃士卒。 见到了襄城方向的援军,这些溃逃的寿王军士卒也是内心稍稍安定,方下也给寿王桓羽带来了一个极为诧异的消息。 “寿王……若县失守了!” 寿王桓羽闻言,一脸诧异,惊怒道:“为何这般,占累呢?!” 溃逃的士卒回道:“占累将军已经死在了若县城头!” 寿王桓羽大怒,其帐下有五名能够独挡一方的大将,并称“寿王军五大将”,占累名列其中,名次算不得靠前,却也不是在最后一位。 其人在寿王军中也是独不可少,却是没有想到,居然死在了若县这一座坚城之上。 寿王桓羽不免心中有些悲凄,一边的仓舟倒是面色抖了抖,比起来寿王桓羽内心的半信半疑,与秦君打过了几次交道的仓舟也是要知道秦军利害的多。 他隐隐约约觉得,秦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攻克若县,是真的! “阵前惑乱军心,且不战而溃,该死……左右,将这些溃逃的士卒拉下去砍了!” 寿王桓羽为了安定军心,方下不由得这般做。 若县…… 寿王桓羽朝着此方向看了看,不由得心中升起了一股饶有意味的忧虑。 〖怕是这小小的若县,定然是不弱于那郢都!〗 当下,寿王桓羽便是令子将桓平以及大将仓舟带着三千先锋军先行开拔若县。 不久后,寿王桓羽看见了先锋军驻扎在若县不远的位置,方下心中一沉,再走近之后,远远地看见了若县城墙上高高挂起来了秦国旗帜,心思便是明了了。 这若县果然是落到了秦军的手中。 寿王桓羽已经是接近暴走了,即便是当年在郢都,面对百万楚兵,郢都坚城,寿王军彼时不足万人,尚且没有落到这一步。 但是现在,寿王军已经是占据了南郡,与彼时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却是在战场上节节败退。 这并非是寿王桓羽的军事才能弱于了林玧琰,而是先天上林玧琰偏向于攻势,而寿王军采取守势,情况不同,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那位大秦公子走到了这一步,也是让寿王桓羽十分惊讶了。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寿王桓羽眼神微眯,心中如是道。 “传令下去,就地驻扎,并知会荆门方向,明日北上,与本王夹击这若县至编县的秦秦军!” “喏!”马前听用的令卒也是如是应道。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而在只有数十里的若县,却是灯火逐渐升了起来。 瞧着这座被秦君几近摧毁的坚固关城,公子信却也是开心不起来,眼下毫无疑问,他选择来江夏,甚至随着六弟共同来到了南郡,无疑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长公子林玧仁那边已经是毫无疑问了,战功一事,随着几场战役的胜利,公子信自忖胜过林玧仁已经是不成问题,但……最大的威胁已经是逐渐让公子信坐立不安了。 这股威胁的来源则是……六弟林玧琰。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以来,随着一场场战事,自己与这位六弟的关系逐渐冷却了下来,这也让公子信逐渐察觉到自己居然控制不住自己这位六弟了。 而某些时候,林玧琰的有些做法也是让公子信察觉到,六弟有意秦国大位。 这个想法,让公子信自己都觉得有些惊恐,争夺秦国大位,即便是长公子林玧仁拥有着天然的嫡系血统,公子信也只是稍稍顾忌而已,甚至林玧仁身边出现了一些无法预料到的人物,公子信也只是稍稍正视而已。 但六弟林玧琰……一想起来这方面的事情,倒是让公子信有些坐立不安了。 江夏、南郡,毫无顾忌的讲,这位六弟的军功已经是超过了南秦的列位先君,毕竟南郡和江夏加起来,虽然人口有些不足,但是面积上,却是两或三个南阳郡。 “怪不得六弟和莒老将军走得近……” 公子若有所悟的喃喃道。 不过旋即公子信的食指尖不断敲击着桌案,终是心中落下决断道:“看来得早做图谋了……” 至于不远处的林玧琰,所在周边皆是聚集了秦军中的重要将领。 因为董颖先后执掌战车军队以及投石车军队,在秦军中的威望,已经是有了隐隐超过了主将房德的意思。 不过…… 房德瞧着董颖的意气风发并且不断地向公子琰介绍今日攻城的战况,心中也是微微泛起来了笑意:“看来这位殿下……是要分化平衡羽林军中的势力。” 不得不说,房德虽然是一位武将,不过心思却是琢磨的十分通透,终是发现了当初林玧琰将自己的副将董颖留作后用的用意。 这一点,董颖是没有瞧出来,甚至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是发生了的事,已经决定了以自己与董颖之间再无可能如同之前那般亲密无间。 房德后悔了么? 肯定是没有的,出兵近半年所打的仗,已经是超过了在北境待的小半生,尤其这半年打的仗,岂能够用一个痛快来形容的。 如今羽林军经过了磨砺,比起来大秦的任何一支边军都不遑多让。 能够亲眼见到这支军队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不得不说,房德浇筑的心血已经让他离不开这支军队了! “应该是从后日起,红巾军便会对若县发起来总攻,诸将有何看法?” 林玧琰的一番话,打醒了诸将的洋洋自得。 云梦军大将祜镞蚵直爽的道:“殿下,有战车在,何战不胜?有投石车在,何城不克!” 〖言之有理……〗 场中众将大都是这个意思。 不过,却是被林玧琰担心“骄兵必败”直接浇了一盆冷水:“我说的乃是红巾军,彼时南郡所能够调动的红巾军皆是攻击我军,粗步估算之下,不输于十万的人数,其中有寿王军……甚至有北王军、纪山军的精锐士卒!” 第九十章 南郡大战已起 翌日,寿王军整合溃逃的士卒,加上从襄城带来的援军,共有七万人,屯住在若县北部。 若县与襄城的距离,不过是三十余里,秦军攻占了若县,几乎是攻打到了襄城的大门口,要不然,寿王桓羽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亲自领军七万余人前来若县。 瞧着斑驳的若县,寿王桓羽也是心中泛起来了惊骇之色,邓人数百年的修建,在荆楚南人一次又一次的战火袭击下,都没有像今时今日这般残破。 秦军能够抛出来上万斤的巨石达到一箭以上的射程! 这是寿王桓羽得到的情报,正是因为秦军能够如此做,固若金汤的若县才会失守。 而寿王桓羽更为惊讶的是,如果秦军此番动用了此等杀器,即便是对一身气力极为自信的自己,恐怕也是难以抵挡住数万斤巨石抛下来的力道。 这已经是远远地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但这则消息,寿王桓羽也是不得不在意。 瞧着四下聚拢起来的士卒,远处若县残破的城墙近在眼前,寿王桓羽也是没有步步紧逼,立刻攻打若县。 而是摆开阵势,希望利用己方寿王军的人数优势,缓缓给若县的秦军造成压力。 至于其他的,寿王桓羽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又一日,若县南部的编县一代冒起来了烽火的狼烟,寿王桓羽得到军情后,才下军令,立刻针对若是展开了攻势。 “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么……” 站在城头上,瞧着寿王军因为人数众多,缓缓行进而形成的若有若无的云气,这段时间的战场磨砺,林玧琰也是明白了,寿王军七万士卒将会对若县展开猛攻。 而寿王桓羽如此做的勇气,不外乎编县方向起来的烽火狼烟。 如果林玧琰预料地不错的话,北王军和纪山军,如今陈兵编县了! 此时,整整十万的红巾军士卒,一南一北,已经是对林玧琰所率领的不到三万人的秦军完成了南北夹击之势。 能够凑成如此的攻势,这寿王桓羽的用兵才能着实不凡,但其中也终是达到了林玧琰的目的。 随着北王军、纪山军以及南部寿王军的北上,南郡的南部已经是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口子。 至于这个口子的用途,林玧琰磨砂着手掌,如果真如同自己预料的话,彼时的南郡未必就是属于寿王军的了。 不过对于大多数不知情的将领而言,不足三万的秦军对上十数万的红巾军,这场对仗,实在是过于凶险了。 和寿王军打过了几次交道,虽然是胜多负少,但秦军将士对于这些寿王军士卒,印象却是远比北王军要深刻。 无他,源于一支军队的斗志,即无论是将帅,或者是普通士卒,皆是战意昂然。 这是无愧于“横扫南郡汉水诸姬”名头的百战之势。 留守若县的乃是以房德、杜会两位为主将,因为秦军投石车的洗礼,原本固若金汤的若县城墙成了千疮百孔。 为了投入使用,羽林军和云梦军的士卒,就地取材,利用当地的黏土,将城墙上的豁口补上了。 不过比起来初时的青石,黏土的防御力能够有多少,秦军将士并不盲目的乐观。 “顶多坚持三日……便是能够获得胜利么?!” 林玧琰已经是在昨日对秦军将领许下了如此承诺,经历了江夏数场战事,秦军已经是对这位公子琰的话,深信不疑。 不过……究竟是哪处可以让秦军能够获得胜利? 房德百思不得其解,以及其他人想破了脑袋,也很难理解公子琰殿下为何这般信誓旦旦。 樊地的秦军么? 房德并不看好,如今对南郡寿王军的实力已经是有了一些了解,眼下虽然和樊地取得了联系,即便是樊地秦军倾巢出动,恐怕最终和南郡的红巾军落下一个僵持的局面。 想要取得南郡的胜利,恐怕还是为时尚远。 既然如此,公子琰殿下的底气何在? 对着秦军诸将来说,眼下想不通的就不要再想了,镰刀战车,投石车,这些东西哪里能够用一个常理能够想到的。 眼下若县面对着七万余人的寿王军围攻,还是着手解决这件事了。 不过,引起双方暂时缓下攻势的,乃是天气骤然严寒,数日大雪,覆盖了大地数尺深的大雪,无论是对秦军来说,亦或是红巾军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 “冬衣送过来了么?”林玧琰关心这件事。 大秦所在的南阳郡与南郡并不远,快马加鞭顶多三日的功夫,便是从南至北,即便是绕道江夏,也不过是五日的时间。 荆翊回道:“殿下,韩子率军出征北境,留守上林苑的乃是冯辞,已经安排妥当,用不了几日,士卒冬衣便是能够送过来。” “唔……”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瞧着帐外的大雪说道:“组织士卒伐木取火,另外这几日严寒,所有的粮食不必保留,尽数分发下去,一定要让士卒们吃饱!” “这是自然!”荆翊应道。 旋即,林玧琰瞧着帐外,继续说道:“派人前去安抚将士们的情绪,言明这是最后一场仗了,用不了多久,我们便率军返回大秦!” “喏!”荆翊再次应道。 待着林玧琰一件一件事吩咐完,荆翊便是领着任务下去安排了,而林玧琰也是静坐在室内。 另一名宗卫淳于启则是上前问道:“殿下,可要添些炭火?”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将士们尚且利用枯草御寒,我静坐室内已经是很好了……” 淳于启这才退下坐到一边,此次这位殿下的做法,已经是彻底的征服了羽林军和云梦军两支军队的将士们。 公子琰殿下尚且能够同甘共苦,我等出身微末,又怎么能不够? “汉水诸姬……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盯着悦动的火苗,林玧琰如是喃喃道。 而远在数百里外的大秦北境,天气依旧严寒,不过却是诡异的刮起来了西南风,暂代北境边军统帅的韩悝,面前是一把烧红了天空的大火,绵延数十里的博望坡野郊,如同一条嗜人的火龙吞吐火舌。 风涨火势,不过是眨眼间,博望坡便是迅速成为了一片火海…… 第九十一章 秣兵厉马(上) 漫天的大雪,苍茫的大地,总算是缓释了战火硝烟的血腥气味,碍于严寒,以及后续的粮草并没有跟上来,寿王桓羽不得不放缓对若县的攻势,改而和秦军一样,开始收集粮草。 秦军营帐中,荆翊再一次添了几根柴火,随即转回头看着自家殿下。 “殿下,他们真的会来么?” 林玧琰从桌案前的地图抬起头来,道:“这一场大雪来的算是时候,也不算时候,生了太多的变数……如果他们还有一点想法,即便只是想活下去,也会来的!” “嗯!”荆翊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军营中响起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羽林军主将房德进入营帐,对着林玧琰欣喜若狂的道:“殿下,宛城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捷报,北境大捷!” 北境大捷?! 林玧琰听闻这个消息,也是霍然站了起来,对房德问道:“北境大捷?!” “嗯!”房德认真的点了点头。 “先不必细说!”林玧琰这才转回头对身边人吩咐:“召集诸将,把这好消息散出去!” 不多时,在若县的诸军将领尽数到来,然后林玧琰才让房德招进来传信的令卒,细细道来了大秦北境的捷报具体。 那令卒口齿清晰,不一会儿,便是娓娓道来:“殿下,各位将军,君上拜韩悝为北境统帅,制御北境边军以防晋韩氏,韩悝大人让出北境大片区域,南阳军方城军先后撤军,朝廷的王军也撤往了博望坡,晋韩氏先锋大将鱼叟率领三万晋韩氏颍川军,深入大秦北境,于博望坡,被韩悝大人用火攻断了退路,边军未动一兵一卒,但三万颍川军却是死伤大半!” “彩!” 闻言,帐中诸将不禁先后为韩悝喝彩道。 而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面色倒是没有起多大波澜,但心中却是掀起来了惊涛巨浪。 国士无双! 韩悝,林玧琰所能够看到的韩悝才能,已经是足够担得上无双国士这个称号。 不过压抑住了内心的狂喜,林玧琰也是润润喉咙说道:“如今北境边患已经除去,可告知军中士卒,好安定军心!” “喏!” 林玧琰看了一眼诸将道:“这几天风雪不止,虽然红巾军的攻势已经是缓了下来,也不可大意,至多三日,再等三日功夫,我军便是要出击敌军!” “殿下,雪厚数尺,战车以及投石车恐怕难以行进!” 说话的乃是云梦军将领杜会。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此事勿要担心,三日后自有决断!” “喏!” 杜会以及帐中诸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却是没有注意到营帐内的一角,一则又一则的消息,让公子信面色愈发阴暗起来。 〖韩悝北境大捷……此等功劳势必会进入朝堂作为上卿,韩悝又是六弟保举的,素来与六弟交好,六弟此番又在南境这般耀眼……若是六弟有意秦国大位,又当如何?!〗 随即,公子信越发忌惮,若有若无的看了几眼指挥若定的六弟,公子信眼神变换,随即将惊疑之色藏在了眼底。 …… 编县,留守在这里的秦军不足五千人,而纪山军和北王军却是有着两万余人,其中精锐者甚多。 看来是在江夏将北王军打疼了,要不然面对人数只有己方四分之一的秦军,也不会这般畏手畏脚。 瞧着漫天的大雪,北王芈权面色犹豫,莒能断了一臂,站在身后,北王芈权缓缓开口问道:“还有……多少粮食?” 莒能回道:“已经不多了……北王,恐怕此番进入南郡,会功败垂成!” 北王芈权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道:“进入南郡,北王军已经是恢复了一些元气,接下来……便着手准备撤军吧!” “北王,可是寿王……”莒能欲言又止。 北王芈权看回了莒能,道:“寡人替他守住南郡的南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想要寡人继续在这里空耗下去,不给军队,也不给粮食,想都别想!” 莒能终是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继续说道:“即便是不顾寿王那边的想法,是否要知会公子芈云一声?” 闻言,北王芈权想了想,终是道:“把他叫过来吧。” “喏!” 不多时,莒能便是领着公子芈云进了北王芈权所处的屋里。 公子芈云四下打量了一眼,虽然是处在冬日里,又是在打仗,但是北王芈权要享受的不少,狐裘锦衾,烧红的柴火直接趋尽了严寒。 “芈王叔。”公子芈云招呼了一声。 北王芈权这才抬起头来,不得不说,公子芈云前段时间的“落井下石”,让这位北王心中已经是留下了一根刺,如今北王军已经是恢复了一些元气,也让这位北王聚拢了一些底气。 北王芈权直接问道:“云侄可知道站在军中有多少粮食?!” 公子芈云见北王问这个问题,倒是神情有些松懈下来,随即缓释道:“王叔不必担心,半月前我便是与柘王联系,柘王已经是决定给予我军一千石粮草,已经是在路上了,不日便会到达军中!” “云侄没有明白寡人的意思,这南郡终究是寿王打下来的,上次荆门一事已经是让寿王不惜内斗,寡人不妨和你说句实话,江夏如今空虚,寡人意欲出兵收复江夏,毕竟江夏才是寡人的封地!” “王叔难道是惧怕了寿王的威胁?”芈云反问一句,随即面容冷笑,看着北王芈权问道:“还是说前几日秦军送过来的书信内许出的条件打动了王叔?!” “这……”北王芈权面色一阵变换,随即北王芈权换做一副凶恶的表情瞪着芈云,低沉的问道:“你居然在寡人的军中安排了眼线!” 公子芈云没有解释这一点,而是道:“王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北王芈权面色变换,终是盯着芈云道:“此事寡人已经是决断,寿王向来自负,打击他的傲气也未必不可,秦军已经是许诺了,事成之后,便归还江夏以及南郡部分给予寡人,不战而收复失地,为何不做?” “王叔真相信秦人的许诺?”芈权反问道。 “那秦军统帅,秦国的公子已经是赌了誓,再者……”北王芈权已经是顿了一句道:“即便秦军不胜,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剩下的那只也不会好过,寡人未尝不能从中夺利!” 第九十二章 秣兵厉马(中) 南郡的西南部,嵇狩带着几十人,卧在冰天雪地中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不远处就是远安县城。 远安只是南郡西南部的一个小城,拢不过数百户人口,通常是作为一个村邑的规模。 嵇狩跋涉百余里,穿越北王军、纪山军以及寿王军的防地,来到这里,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什么时候了?”嵇狩问道。 “快要到天黑了……”身边的一名士卒回道。 嵇狩摸紧了手中的黑刃,看着远安县城低矮的城墙,似乎轻易间便是能够翻过这城墙。 “弟兄们的干粮已经是吃的差不多了,大雪天找点荤腥都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远安虽然只是一座小县,但吃的应该是有的,今晚便夺了远安县衙,给弟兄们吃口热乎的!” “好!远安不过只有不到百人的守卒,即便是将军不出手,我等出其不意,也必然可以夺了县衙!” “嘿嘿……这就好,得抓紧了!” “喏!” 苍茫雪野中,一行人便是缓缓摸近远安的低矮城墙。 …… 宛城,林玧琰知会樊地秦军请求协同出兵的消息,不仅仅是送到了樊地,也将另一份快马加鞭送到了宛城。 上次派人与樊地秦军取得联系,准备南北两个方向夹击襄城的寿王军,但是因为寿王桓羽的欲盖弥彰自己樊地秦军的逡巡不进,最后使林玧琰的计划破产,落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也让林玧琰明白了,能够让樊地的秦军达到如臂指挥的地步,不再是需要与两位上将军盛侬和关宁取得联系,而是直接向宛城请调樊地秦军的诏令。 虽然是年关前后,但是因为前线的战事,秦王宫内,灯火通明,诸位辅佐朝政的臣卿都在。 不过秦伯绝对是喜大于忧。 无论是南境还是北境,都分别取得了大捷,一时间让大秦隐隐有了崛起的意思,秦伯如何不喜。 司徒百里槐看着北境传回来的战报,不禁满面笑容的道:“君上,韩悝已经与皇甫高鞠信两位上将军联兵收复了鲁关全部,并准备向颍川方向动兵!” “好!好!好!”秦伯一连叫出来三个好字,当下接着道:“秦人,向来不惧血战,此番北境大捷,务必要让晋韩氏得到血的教训!” 源于多年前晋韩氏的南侵,让秦伯恨的咬牙切齿,往常的时候碍于大秦的国力,秦伯只能将这份气默默地放在了心上,但是眼下,晋韩氏三万颍川军已经是折损大半,剩下的有没有战斗力尚未可知,秦伯岂能够放过这个报复晋韩氏的机会! 闻言,司徒百里槐蹙眉道:“君上,韩悝的意思并不是如此……” “哦?”秦伯脸色有些诧异,明显是对韩悝这位北境大捷的有功之臣意见十分看中,当下问道:“韩卿有什么建议?” 百里槐呈上去韩悝的书信,一边解释道:“韩悝意欲适可而止,收复一部分颍川作为缓冲之地,便是决定等下去。” “等?”秦伯诧异,随即从高锦手里接过韩悝的书信,才知道韩悝所说的“等”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等晋韩氏的回应,也是在等大秦南境的消息。 若是南境取得了胜利,大秦未必不能组织起来最有力的北境防御,到时候北境的主动可就是把握在了大秦边军的手中。 “韩卿可有把握?”秦伯摸了摸手掌,随即问道,说实话,他已经是明白了大秦和晋韩氏国力的不足,也明白了目前的大秦还不具备与晋韩氏全面开战的国力。 百里槐作为司徒,自然是知晓韩悝的用意,方下回道:“韩子说,如今晋韩氏的国相乃是韩子往日稷下学宫的同窗申不亥,韩子准备与晋韩氏言合,告知臣把握只有五五之分,若是南境大捷或者大秦退让,则此把握则会有七八成……甚至是九成!” 秦伯自然是不想退让秦国的利益,当下有些思绪的道:“终是要看南境战事的结果……但是要快速结束南境战事,又是谈何容易!” 说起来这个,司寇沈案也是从一堆书信中抽出来一封,递给了高锦,道:“君上,这是南境……公子琰殿下的送回来的战报!” “哦,快给孤看看玧琰说了一些什么……” 方下高锦接过了书信递给了秦伯,秦伯阅览一遍,然后看着朝臣缓缓道:“六子……欲在南郡与荆国的红巾军全面开战!” “全面开战?……” 众位朝臣惊诧,不得不说,这位赢六子殿下,此番在南境的表现过于出人意外了,区区三千人便是收复了江夏,这份战绩,大秦能够做到的将领怕是屈指可数。 但要与寿王军在南郡全面开战,恐怕有些心大了。 “诸卿如何看待孤六子所言?”秦伯问道。 诸多朝臣面面相觑,先是韩悝在北境取得大捷,后又是公子琰殿下在南境表现不俗,以至于让朝臣认为了一种假象。 即是大秦国力能够支撑起来两线作战,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是在前几日,司空明子夫已经是告知了秦伯,两线作战,已经将大秦去年丰收的赋税,即满仓的宛城仓将要告罄! 整整六十万石粮草,让秦伯大笑三日不止的粮仓,居然这么快便是要告罄,也是让秦伯认识到战争的烧粮! 司空明子夫倒是罕见地站出来发表意见:“君上,固守不是万全之策,可以一战!” “附议!” “附议……” “臣等附议!” “好!”秦伯应了下来,随即看向了诸臣说道:“并非是孤偏信孤的六子,而是如今的南境现场,唯独玧琰做的最为出色,即使出于这份军功,孤也可以尝试着将南境的兵权暂时交接给他也是未尝不可的……” 听闻秦伯的这句话,四卿也是相视一眼,这才想起来,君上要交接兵权的公子琰殿下出阁不到两年吧,若是平常人家,怕是连及冠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高锦!”秦伯呼唤道。 “在。” “拟诏书,传给上将军盛侬和关宁,令其协助六子玧琰出兵,在南境全面开战!” “喏!” 第九十三章 秣兵厉马(下) 都知道南郡军情的紧急,朝廷的政令发的很快,不过是翌日,便是发出了宛城。 赢五子公子行的府上,在朝堂上的耳目“灰雀”第一时间将君父的决断传递了出来,公子行扫了一眼,便是将纸张缓缓地放了下来。 “老六……可真够令人意外的!” 许久,公子行发出来如此感叹。 红衣侍女也是道:“殿下不早就说了公子琰殿下是一个变数么?” “嗯,”公子行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说道:“但是我没有预料到老六居然能够将我布下的局破到了如此地步……可我却生不起半点恼怒的念头。” “南境和北境的两场战事,每一场都几乎是大秦的亡国之危,但眼下,我这位六弟却是借助这两场战事,势力暴涨!” 红衣侍女当下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上林苑,领兵出征乃是公子琰殿下刻意而为?!” “无论当初是不是怀着这个心思,结局都已经是这般,再追究什么,已经是毫无意义了,不过……现在恐怕最难受的还是公子信了!” “公子信?”红衣侍女疑问道:“殿下,如今南境的军情,明显是对公子信有利,甚至是长公子已经是坐立不安了,公子信怎么会最难受?” “这位二王兄,打小我便是知道他明面上摆出来雍容大度的模样,实质上,有人触及到了他的核心利益,这位二王兄恐怕半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长公子虽然资质上比起来公子信有些差距,但正是公子信有这样的缺点,势必不会将大秦走向强盛,因此在夺位中我竭尽全力辅佐长公子!” “但……为何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长公子不断发来急报,可殿下却少有理会?” “这个问题你想问很久了吧……”公子行回过头来,看着这位红衣侍女,然后似笑非笑的回道:“无论我是否参与到这件事,帮助长公子在南境取得任何军功都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论怎么样,老六这一次立下的军功实在是非常人能及了!” 言到此处,公子行问道:“对老六身边渗透的如何了?” “亲信正在培养,不过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公子琰并非是声色犬马之徒,恐怕很难渗入到其真正的身边。” “嗯……”公子行点了点头,随即道:“眼下重点考察老六的人品,至于其他的勿论。” “那长公子那边呢?”红衣侍女问道。 公子行稍作思索便是道:“让其身边的灰雀安抚情绪……再者撤回来长公子手头上的力量。” “这……”红衣侍女有点暗暗佩服自家殿下的果断,眼下这种表示,已经是在决断放弃对长公子的支持。 公子行却是缓缓开口说道:“以前,我总想着怎么辅佐长公子,抵御住公子信的阴谋算计,视线不免有些狭隘了……诸位兄弟中,看似只有长公子和公子信距离那个位置最近,但是实质上,长公子缺才,公子信少德,都并非是能够坐上来秦国大位的资质,往常的时候,我认为自己只能在二者之间选择……” 红衣侍女疑问道:“难道因为公子琰的出现,殿下改变主意了?” “不仅仅是我……”公子行意有所指的补充道:“还有秦王宫的哪位,现在进入考虑范围的,想必不在局限于长公子和公子信两人了……北境和南境接连而来的胜利,已经提醒了君父和大多数秦人一件事……即大秦尚武,以武立国!” “这个情况下,君父甚至是朝堂上的臣卿考虑大秦的东宫世子,视野必然是开阔了许多,例如老六玧琰、老三玧渊,甚至在晋国作为人质的玧诚都列入了考虑范围……” 听见自家殿下冷静地一步步分析当下的局势,红衣侍女也是笃定了自家殿下一定是有些自己的看法,是故方下并没有追问详细的情况,他也相信自家殿下也一定会说的。 果然,林玧行停顿了一会儿,便是如是说道:“既然不存在了只有两者选择,君父应该是着急了……或许也不着急了,但我们却是不着急了,安排灰雀近日来的方向,以辅佐长公子夺势为主转为……打压公子信!” “喏!”红衣侍女点头应道。 “朱雀,你安排一下,通知庸人那边的部署,挑动庸人和红巾军的仇恨,配合大秦的南郡会战!” 原来红衣侍女的名字唤作“朱雀”。 “喏!”朱雀点了点头,随即想起来了先前自家殿下说的一些话,当下唇角不免勾起,心道:“这是在准备支持公子琰了么?” 毫无疑问,朝堂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是表明了南郡会战的建议乃是公子琰要求并提出来了,甚至这位以恶名而显的公子琰殿下不惜独力开战的态度,这种情况下,自家殿下的这幅态度就耐人寻味了。 旋即,朱雀摇了摇头,因为她也明白了,自家殿下眼下不是转投阵营,而是简简单单的为了大秦。 若是秦军在南境大胜,则大秦数年之内无忧矣! 果然,随着北境的大捷,原本压在秦人心头上的巨石,顿时去了一大半,在保证了北境兵马的供应之后,大秦上下的精力再一次汇聚到了大秦南境,即南郡! 大秦之气运,全依此战之胜负决定! 若胜,大秦国境可拓土数百里,得五十万之民众,瞬间跻身于当世二流强国之列。 但是要负的话,北境的晋韩氏得闻消息势必会卷土重来,再度兴兵侵犯大秦,到那个时候,大秦新败之下,势必会有倾国之危! 但是此战要是交给一个年岁不足二十岁的大秦公子来指挥,尤其是这位公子当初在宛城的名声以劣迹斑斑来形容的,许多秦人并不看好。 这种疑虑却终是抵不过秦伯的一语决断:“老秦人从不惧战!稚子尚且能够上战场,何况孤的虎子乎!” 当下,一言决定南郡的战事再一次升级! 第九十四章 真正用意 秦伯十八年,南境战事愈演愈烈。 秦国举国之力,应对两线战事,力有不逮。 刚过年关没有几天,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是收拢住了最后一丝阴霾,然后晴空万里,和煦的冬日暖阳以及呼啸而过的北风,覆雪以缓慢的速度融化着。 “怕雪一化,就要打仗了!” 士卒中,不乏有老卒看出来了近日来短暂的和平,全依赖于这里是大雪带来的严寒不利于双方交战,雪势缓慢的融化,战火也是要重燃了! 〖必须要尽快结束此战!〗 无论是秦军中的林玧琰,亦或者是寿王军的寿王桓羽,皆是在心中如此决断道。 南郡的战争泥潭已经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缓慢的拖垮寿王军和秦国,再不结束,耽误了春上的农耕,恐怕届时将会出现纵横数郡的大饥荒。 “殿下,北王芈权已经派人过来了。” 秦军的营帐中,荆翊走了进来禀报道。 “怎么说?”林玧琰没有抬起头,径直问道。 荆翊回道:“北王芈权已经是答应了殿下的条约。” “鼠目寸光!” “不对……看来荆国的内斗要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听着自家殿下接连这两句,荆翊来不及思索,便是提醒道:“殿下,雪融了,寿王军那边也是蠢蠢欲动了……” “唔……早就知道了,不动的话才是有猫腻!”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从桌案上取出来一方文书,道:“恰巧,宛城的军令也是在今日一大早就到了我这里,顶多就是明天,寿王桓羽便是能够接到围攻襄城的消息!” “殿下,寿王桓羽会回撤襄城么?” 闻言,林玧琰笑笑,“到时候,寿王桓羽接到的消息可不止是襄城被围这一个,撤不撤,可就由不得他了!” 旋即林玧琰便是对荆翊吩咐道:“通知各军集合,编县留下两千人驻守,其余人马聚拢到若县,不日将出击寿王军!” “喏!” 果然,年关过后,以若县为中心,秦军与红巾军的局势可堪是每日一变。 秦军攻克了若县城墙,便是意味着打破了寿王军对己方的消息封锁,从而使秦军和樊地等地秦军的联系大大加强了。 但寿王桓羽也是察觉到了一丝丝诡异之处,因为他敏锐的发现,秦军的攻势竟然是一次次大胆了起来。 〖难道……〗 寿王桓羽心中猛然一咯噔,随即便是召来了北王军以及纪山军驻扎本部的传令兵。 一见到两人,寿王桓羽便是直截了当的责问道:“已经是接近一旬了,为何还不见北王和公子芈云攻克编县,与本王回和!” 纪山军传令兵忌讳地看了一眼北王军传令兵,被后者一个眼神遏制住说话的意思,便是沉默下来了,还是后者胆大回了寿王桓羽的话:“寿王,北王军乃是残兵败将,秦军的战斗力叫若关艰险都攻克了,北王以及公子芈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有余而力不足……”闻言,寿王桓羽冷哼一声,随即道:“恐怕是另有图谋吧!” 两个传令兵皆是沉默下来,寿王桓羽见状,也是生起来一股无名之火,却是不好对两名传令兵发怒,便是怒言道:“滚回去通知北王芈权,本王当日之话依旧作数,若是北王和公子芈云生出什么隔岸观火的心思,本王誓死也会把他们拉下水的!” 寿王桓羽暴露出来的杀气比这凛列的冬风还要肃杀,吓得两名传令卒腿都抖成了筛糠,尤其是北王芈权派过来的那名传令卒,脸色十分苍白。 〖这寿王说的是真的!〗 两名传令卒心中突然是露出来这个想法。 不过寿王的这句话,北王会听么? 毫无疑问,北王未见过寿王如此的肃杀之气,得知寿王如此暴躁,恐怕北王还会借此来嘲笑寿王,配合寿王出兵,这位北王的亲信已经是笃定了北王绝不会如此做的! 当下心中想透之后,这名传令卒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之后,心中决断此次归附北王军军营之后,誓死也不出来冒着被寿王砍头的风险了! 寿王见多说无益,便是挥了挥手,面色铁青的让两人下去了。 “秦军……若县……樊地……” 盯着那副地图,寿王慢慢思虑着,实在想不通,秦军占守若县的目的,若是北王军和纪山军切断了编县的退路,难道若县的这支秦军真的是成了一支没有任何后勤的孤军了。 内无军粮,外有强敌! 秦军绝对是将自己逼入了死路! 但秦军之中定然是不乏能人,既然如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难道真的是小觑本王的寿王军了么……〗 一想到此,寿王桓羽素来高傲,这般被人看扁了的事,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随即便是冷冷地攥紧了拳头…… “果真如此的话,若县将成为你们的埋骨之地……秦公子赢琰!” …… 寿王军的反应极为快速,或许也是要有准备的关系,寿王军几大将领各自带着本部人马,在寿王桓羽的有序调遣下,面对拥有着镰刀战车以及投石车的秦军,居然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如此三日,双方人马此消彼长,往复几次,各自有着自己短时间无法弥补的弊端,一时间也没有一方能够占到绝对的上风。 年关过后的正月中旬,却是接连传来几处消息,让寿王桓羽感觉到措手不及。 “报!寿王,陈之庆已经是率领了邓国匪军占领了临沮,如今集结万余人正赶赴若县而来!” “怎会如此!”寿王桓羽狠厉问道:“吾儿桓庆何在?” “被陈之庆用诡计骗阵而掳!” 寿王桓羽闻言,踱步许久,却是没有让他消停住片刻,又是一声通传。 “报!寿王,军师传信,秦军集结五万人马对襄城展开了攻城!” “五万人马?秦军从何冒出来这么多的士卒!” “是秦国说服了庸人,庸人随秦人一起对襄城展开了攻击!” “庸人……” 寿王桓羽豁然明朗,顿时视线看向了若县秦军的方向,眼神变得晦涩难明。 〖这就是你的手段?……〗 “撤军返回襄城!” 果断间,寿王桓羽不带一丝犹豫,如是吩咐道。 第九十五章 各方反应 “红巾军……撤了!” 秦军军营中,站在瞭望塔的士卒突然看到了红巾军撤去了旗帜,随即有序的向北方撤离,顿时提醒营中诸多将士。 消息一层层传递,终是传到了林玧琰的面前。 后者也是早有一副期待的样子。 〖果然撤了……〗 房德诸将也是心中惊骇,实在想不到这几日,这几日做到了严密无错的寿王军怎么会轻易撤军,将若县拱手让给秦军? 不对!寿王军后撤……难道是襄城出现了问题! 果然,对此林玧琰也是没有任何隐瞒。 林玧琰挥挥手,然后让宗卫荆翊拿出来盛放小旗帜的匣子,里面是几个小盒子,分别盛放着不同颜色的小旗帜。 秦军穿的乃是黑色,寿王军虽然是没有统一的军服,却是人人在胸前以及额头上绑着一块公布。 推演开沙盘,秦军用黑色的旗帜作为信号,而寿王军则是用红色的旗帜作为信号,至于纪山军与北王军亦是如此。 如今寿王军北撤,北王军却是和秦军达成了秘密的协议,林玧琰用木杖推开沙盘上的红色旗帜,然后聚拢在一块,悉数放置到了标志襄城的地方,那里大大小小有百余道红色小旗帜。 与此相比,无论是编县至若县一带的秦军,或者是樊地的秦军,所寓意着的旗帜都没有多少,很难与驻守在襄城的十数万秦军作比较。 却是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伸出手,将黑色小旗帜尽数拿在了手中,然后摆到了沙盘上。 营中诸将惊骇,实在是想不到公子琰此举是何意! 要知道,约定俗成的沙盘推演,一个小旗帜便是寓意着一千人马,但眼下看公子琰摆在沙盘上直接达到了百余道黑色小旗帜,这岂不是寓意着南郡大秦的人马可以和寿王军媲美? 秦军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人马?! 即便是加上樊地秦军,能够调入南郡的秦军拢不过五六万人,其中还征调了各地的青壮。 十数万人,这恐怕是大秦能够调动的全部人马,虽然说北境大捷,但晋韩氏依旧是大患,北境边军势不可动。 那公子琰殿下此举是何意? 对于这一点,林玧琰并没有隐瞒,布置好旗帜之后,林玧琰便是直接开门见山道:“诸将,我们的援军已经到了!” “援军?”房德面色疑惑,随即也是耿直的问道:“殿下,莫非是樊地的征南军和新野军?!” 林玧琰点点头。 房德却是从旁提醒道:“即便是如此,我军人数只有五六万人,但殿下却是在沙盘上放置了上百秦军黑旗……请恕某将不理解!” “此事很简单……”林玧琰看着诸将道:“因为此番南郡,大秦能够调动的人马在十万之众!” “怎么会有这么多?” “因为……此番不仅仅是大秦一国对战寿王军,还有庸人……还有汉水诸姬的遗族!” 闻言,诸将思绪豁然开朗,难怪公子琰殿下能够在若县据守近一个月的时间,敢情是有着如此底牌! 庸人担心势大的红巾军,尤其是寿王军这一支会趁机灭了庸国,至于汉水诸姬的遗族出兵,则自然是不必多说。 大秦如今已经是汇聚了十万人马。 众将不乏有人望着北王军纪山军驻扎的地方,前几日还在担心形式窘迫,北王军会不会撕毁秘密盟约,大举向秦军进攻。 今时今日,这种担忧则是荡然无存,眼下北王军或者纪山军若是有这个胆子的话,秦军不介意让北王军体会到什么叫做铜墙铁壁! 云梦军大将杜会则是问道:“殿下,眼下是不是要立即出兵,震慑寿王军等红巾军?!” 闻言,林玧琰摇了摇头,随即道:“眼下出兵紧随寿王军,风险太大,不必争于一时,再说,还没有和汉水诸姬的遗族军队回合,这个时候依照那位寿王的果断,搞不好还真敢与我军在襄城城外殊死一拼!” 众将点了点头,皆是认可林玧琰所说。 …… 编县,随着秦军援军的到来,或者因为那份盟约,北王芈权始终按捺住心中那份配合寿王军出兵的心思。 甚至……连纪山军,北王芈权都派遣自己的军队监管起来。 虽然北王军有接近两万余人,但兵员素质比起来只有五千余人的荆国王军,可以说是拍马不及。 北王芈权以劣势的地位镇压纪山军的反对,其勇气不仅仅依靠自己乃是公子芈云的王叔,还那捏住了这个时候,纪山军绝不敢发动内战营啸的事情,毕竟秦军主力,就在不远处的编县。 北王芈权正在小酌,却是门外通报:“北王……公子芈云求见!” 北王芈权抬起头来,这个时候没必要回避着这位侄儿,也就让人把公子芈云带了进来。 芈云一见到北王正在饮酒,当下讽刺道:“事到如今,王叔居然还有心饮酒?!” 瞧着芈云一脸严肃的表情,北王芈权也是心中一紧,问道:“出了何事?” 芈云也来不及顾着嘲讽,径直解释道:“秦军联系了汉水诸姬的遗族,已经是人数超过了五万多人,汇聚到了南郡中部……而且,秦国本土也是和庸人而盟,集兵五万余人北攻襄城!” “果真如此?!” 一听到连秦军人马都是以十万计算,北王芈权一下子就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惊愕的问道。 “汉水诸姬遗族已从临沮而来,若是王叔不信,自可派遣人马前去查询,至于秦国本土与庸国结盟,此事声势浩大,若是王叔有心查询,自然是能够知晓此事的!” 北王芈权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听闻秦军势大,心中也就再也没有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想法,而是径直看着芈云问道:“云儿……你说,我们是不是要返回长沙郡?” 这个时候知道不该与虎谋皮了?! 公子芈云露出来几分嘲讽的脸色,北王芈权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里,却是不好发作,毕竟此时还有求于这个侄儿的。 也正是在此时,营帐在传出来一声通传。 “报!秦军使者求见!” 这个时候,秦军派人过来做什么?! 北王芈权和公子芈云,皆是心中冒出来如此疑惑。 不过,旋即北王芈权正襟危坐,招了招手道:“请进来吧!” 作者想说的话 突然就是觉得得写一个单章了…… 前几天,作家后台发过信息来,说这本书可以签约了,因为国庆,签约编辑也就放假了,这件事就被延缓了,预料应该是国庆假期后,就能弄好签约的事情了。 《四海八荒秦制六合》是我的第一本书,它占据了很多第一,经过了很多次的修改,最大的一次直接是砍去了一半,终于是大家看到了的现在这本。 其中,非常感谢很多书友提出来的各种建议,帮着作者把这本书的世界构架搭起来了,更符合大多数读者的阅读思维,这对一个新人作者来说,是非常非常的重要。 非常感谢大家,每一份收藏,每一张推荐票,甚至是书评区的每一次评论,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对我有着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一路走过来,有很多书友,真的很让我感动,就像是一个黑暗的房子里看到了一丝光明的那种感动,希望接下来的一路走下去,还能够有你们陪伴,有你们一路相随。 言归正传,既然是要签约了,更新什么的自然是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随意,一定要有一个规律了,这也是一位书友提的建议。 既然如此,“约法两章”,我暂时决定一日两更,第一更放在每天的18点至21点之间,第二更则是在凌晨十二点左右,为了保持更新,我也要多多努力存稿才是。 希望各位书友,能够在每天看书的同时,多多给一些支持,给本书一些推荐,一些书评,希望大家支持一下。 十分感谢! 第九十六章 拉拢北王 “秦使因何而来?” 从芈云这里得知了如今秦军势大,北王芈权有些底气不足,当下便是有着迟疑的问道。 “代我秦军统帅答谢北王的秘盟之谊。” 秦军挑选的使者乃是少有的军中善于言辞的士卒,当下便是不卑不亢的回道。 〖果真是来答谢密盟之谊的么……〗 秦军前前后后,几乎折损了北王军根基,如今却是说的这般话,北王芈权实在是有些拿不准,当下便是将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公子芈云。 后者也是一愣,知道北王芈权如今是骑虎难下,也就上前回话,也是为了麻痹秦军。 三言两语之后,秦使也就缓缓拿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匣子,奉给了北王芈权。 北王芈权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副地图,当下疑惑道:“秦使这是何意?” 秦使名为黄荃,南阳郡宛城人士。 黄荃道:“我军统帅为答谢北王密盟之谊,愿将江夏、南郡大半割与北王殿下!” “这……” 北王芈权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深,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秦使此话居然是真的。 芈云上前道:“秦使不是在说玩笑话?” “军国大事,外士只是奉我军统帅,亦是大秦公子琰殿下的命令而来,自然是不会戏言的!” “果真如此?”北王芈权也是确认道。 “自然是真的!”黄荃应道。 随即黄荃走到北王芈权的桌案前,然后指着地图上的标识说到:“我军公子琰殿下的意思是说,以沔水为界,以南属北王殿下,以北归大秦!” 〖沔水以南……!〗 这可是占据了江夏以及南郡的三分之二,这位大秦公子居然是假手于人。 不过…… 公子芈云感知敏锐,问道:“依照秦军公子琰的意思,岂不是说眼下编县也是归北王节制了?!” 闻言,黄荃笑道:“不仅仅是编县,凡是沔水以南地区,皆是归属北王殿下节制……我军公子琰殿下,已经是通知了江夏以及南郡的各路人马,皆以回归沔水以北。” “这……”北王芈权长大了嘴巴,实在是有些难以相信,随即问道:“秦公子为何这般做?是怕寡人违反密盟么?” “这自然是有的……”黄荃毫不掩饰的应道,随即笑道:“不过……公子琰殿下还是想借此来结交北王殿下,也是未来的荆国北柱国!” “荆国北柱国……” 说实在的,虽然北王芈权已经是渐渐的放下了心中的这个念头,但是如今耳边再想起来这个代称,北王芈权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怎么……据我军公子琰所知,貌似北王殿下和那襄城寿王皆是有意争荆国的北柱国,若是北王占据了江夏和南郡的三分之二,难道还没有实力压边那寿王,占得北柱国么?!” “这个……自然是有的,那寿王桓羽始终只是一个匹夫罢了!” “北王此话……公子琰殿下也是赞同,我军与北王军多次交锋,公子琰殿下也是觉得北王殿下乃是当世少有的英杰,此番也算是公子琰殿下送给北王殿下的一份人情,希望能够与北王以及麾下能征善战的北王军化干戈为玉帛!” “公子琰果真是如此打算的?!” 问话的乃是公子芈云。 黄荃瞥了一眼公子芈云,虽然后者其貌不扬,不过既然能够与北王芈权独处在一个营帐内,必然不是普通人,当下也是回道:“想必结交荆国的北柱国,即便是公子琰,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芈云……你暂且不要说话!” 听见秦使这般说,北王芈权的腰杆也是逐渐硬了起来,朝着芈云呵斥了一句,随即和和气气的看了一眼秦使,随机说道:“若寡人为北柱国,愿与秦国封戈卸甲,永修和睦!” 闻言,黄荃这才朝着北王芈权行礼道:“我军公子琰亦是这般意思!” 随即北王芈权也是问道:“既然公子琰送给了寡人如此大礼,寡人也不会吝啬……不知道公子琰需要寡人还上什么样的一份人情?” “北王乃是少有的英杰,用人情捆缚住北王,实在是过于折辱北王了……” 面对黄荃这刻意的拍马屁,北王芈权十分受用,当下心中有些飘飘然。 不过黄荃并非是放过了北王芈权许诺的人情,而是以退为进说道:“不过……北王殿下,无论是随人,亦或者邓人,皆是汉水诸姬的子民,如今已经是寻求到了秦国的庇护,还请北王殿下能够放他们归秦。” “此事易尔,终不过是一群贱民罢了,荆国境内贱民千千万,寡人是不会为难这些贱民的!” 北王芈权一口答应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芈云却是听出来了其中的险恶,拉拢汉水诸姬的子民,这是要并吞汉水诸姬么?! 不过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北王芈权,芈云也是心中升起了一块大石头。 〖如此草包,难怪比之寿王,秦国更愿意让你做荆国的北柱国!〗 不过……这位秦国的公子琰,手笔也未免太大了,竟然愿意将江夏和南郡的三分之二拿出来拉拢北王,这份手笔,实在是太难让人拒绝了! 比起来北王军营中的相谈甚欢,若县秦军驻军军营自然也是差不到哪里去。 陈之庆! 这是林玧琰第一次接触到这位邓国的前上将军,不过这位陈之庆,却是面色苍白,尤其是身穿一身白色甲胄,并非是像一位能够拿得起重刀,开得了硬弓的武将。 不过云梦军将领嵇狩却是对这位看起来稍显病态的邓国前上将军极为推崇,一路介绍其对上临沮的红巾军是如何排兵布阵的,一步一步的瓦解红巾军的。 “陈将军可知,贵国的公子叙为了请大秦出兵,将邓国全境献给了大秦?” 这些事,最起码还是要让陈之庆这位前邓上将军知晓才是。 果然闻言,陈之庆面色有些晦涩,不过却是还未到变脸的地步,看来是早已经是知晓了此事。 “还请秦公子快速出兵,收复襄城,好让邓王室能够安息!” 知道陈之庆是在避重就轻,当下林玧琰也是不在多说什么,而是徐徐转回头说道:“放心吧……应该不日就会出兵襄城!” 第九十七章 兵临襄城(上) 等到黄荃归营,向林玧琰禀明北王芈权的反应之后,林玧琰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一点并没有隐瞒任何人,甚至是新附的陈之庆等汉水诸姬的遗族。 即便陈之庆作为邓国的上将军,面对林玧琰此行此举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即便秦人在南郡集结了以十万计的军队,恐怕也难以真正的保全南郡或者江夏。 因为据他了解,秦人在南郡集兵十万,已经是耗尽了举国之力,但无论是寿王军、还是北王军,即便是纪山军,都只是荆国的冰山一角罢了。 与其与红巾军死磕,徒耗性命,不如好好地分化这几支荆国的红巾军。 收纳汉水诸姬的遗族和子民,光复襄城,已经算是对邓王室等汉水诸姬的亡灵最大的交代了。 稍稍想的通透,陈之庆便是稍有意味的打量了林玧琰一眼,这位大秦公子的年岁并不大,但是论起来取舍,恐怕即便是自己也比之不及。 一想到这里,陈之庆不免感慨〖若是邓国有公子如此,怎么会轮到了现在的这种地步!〗 其实,取舍是陈之庆想的太复杂了,对于林玧琰来说,无论是江夏,还是南郡,都并非是有那么深的眷念。 即便是加上江夏和南郡两地的五十万人口,大秦的人口拢不过是百万稍稍朝上。 现在南阳郡还有不少是蛮荒之地呢,将人力空耗在江夏与南郡这等看似好看实则无用的地方,对林玧琰来说未免是过于浪费了! 毕竟后世的南阳郡人口一度达到了近三百万,林玧琰觉得南阳不需要那样的人口稠密,但最起码是十里一乡,百里一城这般,稍稍估算一下,最起码得两百万人口,南阳郡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开发。 大秦的根基在南阳,若是根基不足以支撑大秦开疆拓土,那种今日你征来、明日我伐去的手段,实在是有些空耗国力! 这般想来,林玧琰只觉得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结束南境的战事,尽快返回南阳。 这些话自然是不好明说,众人的话题逐渐转移到了围攻襄城的寿王军方向。 当下,林玧琰便是下军令,让羽林军的董衡(董颖族弟)带领两千人,以及半数的战车留守若县。 而其余人也是分为三路沿向襄城。 东路羽林军、中路陈之庆等汉水诸姬遗族的军队,西路则是云梦军。 其中安排各有妥当之处,东路与樊地最为接近,林玧琰便是选择的是东路行进,为的便是与樊地秦军早日会合。 中路看似最难打,但其实寿王军布置在沿途的守卒多是邓人,面对这一点,让陈之庆这位前邓上将军前去攻打再合适不过。 至于西路,乃是襄城的山区,秦军要攻占此路,完全是为了完成对襄城大合围的态势。 有邓人的将领在,亦有投石车、镰刀战车这等战争利器在,恐怕只须三日功夫,襄城周边的卫关将尽数消失,届时大秦指挥的军队,将会兵临襄城城下。 果然,在围攻襄城的南部三路军队中,还是中路陈之庆率领的汉水诸姬遗族最为势如破竹。 原因便是他们打出的旗号乃是“拯救邓人”! 虽然说寿王军与北王军对待征服地平民称呼“贱民”那般不屑,却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陈之庆在南郡邓国境内的野望,比起来邓王室也是不遑多让,邓王室是血脉威严,但陈之庆却是令人信服。 这般一来,寿王桓羽手底下的卫关守卒纷纷倒戈,寿王军因为打下南郡而膨胀数倍的势力,瞬间缩水,时至汉水诸姬的遗族军队兵临襄城不足数里,以十数万而计的寿王军,竟然不足六万人。 此消彼长,汉水诸姬遗族掌握的兵力已经是达到了五万余人,尽管大多数士卒倒戈带来的兵器只是一根木棍或者一件青铜甲,但不得不说给留守在襄城的寿王军却是造成了兵败如山倒的颓废之气。 寿王堪堪回到襄城没有三日,得知此消息,也是目眦欲裂,怒发冲冠,此时此刻,他岂不知道北王芈权以及那公子芈云按兵不动打的是什么主意! 尤其还是在林玧琰刻意透露的情况下。 “寿王!”军师麻梁在一旁小声提醒寿王桓羽。 寿王桓羽回过神来,然后看着麻梁开口问道:“襄城外的情势如何了?” 麻梁语气低沉的回道:“寿王,襄城周边布置的寿王军守卒皆是被收降的邓人倒戈,如今各路兵马已经是回了襄城!” 闻言,寿王桓羽也是自嘲笑道:“果然,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本王自始至终,尚未和这秦国的公子交手,却是一步步落入了此人的算计之中!” 麻梁也是对那位秦军统帅,亦是大秦的公子赢琰有所耳闻,尤其是近日来寿王军每况愈下,联想到是这位大秦公子的算计,麻梁越是心惊,不由得发出来感慨道:“秦国有公子如此,恐怕荆国的北伐计划将止步于南郡!” 寿王桓羽闻言,没有责怪麻梁此话打击军心,当下周围没有其他将士,麻梁能够说出来此话,也是提醒寿王桓羽不可小觑那位大秦公子! 当下寿王桓羽也是没有了往日在战场上竞争的锐气,随即问麻梁道:“军师,此时应该如何应待?” 闻言,麻梁并没有直接告诉寿王应该怎么办,而是从寿王军目前的处境回道:“寿王,南郡因为接连战争,去岁的征粮,已经是没有多少了!” “还能够支撑多长时间?!”寿王桓羽问道。 “少则十日,即便是节衣缩粮,恐怕也是撑不过一个月!” 闻言,寿王桓羽便是看向了麻梁道:“取中数,也就是十五日了……这已经够了!” “够了?……”麻梁喃喃两句,突然就是回味过来了,随即一脸诧异的看向了寿王桓羽,道:“莫不是寿王还想据襄城而抗秦军?!寿王,现在基本判定北王军和纪山军是绝不可能来驰援我军的!内无粮草,外无强援,此时与秦军对抗,实属不智啊!” 寿王桓羽明显没有被说动,而是一脸傲然道:“我意已决,军师不必多言!” 短短十字,却是让军师麻梁猛然想起来…… 这是寿王啊! 第九十八章 兵临襄城(下) 呼呼呼…… 一阵接着一阵的北风呼啸而过,却是感觉不到特别的寒意,果然,在秦军作为后盾,汉水诸姬遗族势如破竹,迅速将阵线推到了襄城东南六七里处,在这处,秦军也是会师八万,锁住了寿王军南下的退路。 此战必胜! 这是秦军坚定的信念,甚至作为友军的汉水诸姬遗族的军队都不知道秦军的自信从何而来,当秦军的士卒解释三千羽林出桐柏山,收复江夏随地开始,一直到此处兵临襄城之下,这些汉水诸姬的遗族才算是明了。 敢情秦军居然能够有如此的战斗力,难怪乎敢于征伐襄城内的寿王军,要知道,如今留守襄城的虽然只有六万人上下,但毫无疑问,那都是寿王军的精锐。 尽管如此,秦军中,即便是苦荆久矣的随人组成的云梦军,亦是对此战非常有信心,寿王军势大之时,便是敢孤军深入,如今已是敌我情势发生了根本改变,还有何惧?! 已经是完成了对襄城的包围,加上临阵倒戈的邓人,秦军方面已经是不知不觉中集结了十五万人,而襄城,却是只有六万人,毫无疑问,这将是百年间南郡爆发的最大战事! 行百里者半九十! 尤其是林玧琰越发感觉到襄城之内的寿王桓羽已经是成了一头嗜人的猛兽,如此局势下,他在襄城四周的布置,无疑是在向秦军表露着决战的味道。 但是林玧琰却是不想在襄城之下空耗士卒的性命。 毕竟如今这个局势,已经是对大秦南境的战事得到了解决,至于能不能将大秦在南郡、尤其是南境的利益得到最大化,才是林玧琰最当前的考量。 比如,怎么妥善应待寿王桓羽的六万寿王军精锐? 再比如,汉水诸姬逐渐聚拢起来的旧时遗族军队,又该怎么安排? 一桩桩的事件,都要郑重考虑到。 就是在林玧琰深思间,荆翊出言打断了林玧琰的思绪,道:“殿下,征南军上将军盛侬以及新野军上将军关宁求见!” “哦?请进来吧,我也要见见他们!”林玧琰回神之后,如实对荆翊吩咐道。 不过,数息过后,荆翊便是领着两道身影过来,前面那道身影林玧琰认识,旧时宛城的巡防营上将军,也是此次大秦征南军的上将军盛侬,至于能跟他联袂进来的,自然是不用多想。 除了新野军上将军关宁,还能是谁! 盛侬这也是时隔半年,再一次看到了林玧琰,后者面庞依旧,仍然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模样,但是却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这必然是在战场上凝练的! 想到此处,盛侬不免有些感慨,彼时刚刚从宛城出发时,自己乃是南境兵马名义上的统帅,今时今日,只有半年的时间,宛城再次发出的诏令,却是把南境兵马交给了公子琰。 如今这可是十五万的兵马,岂会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稚子所能够指挥动的?! 进帐之前,盛侬还是这般想法,但是进帐后看到公子琰的第一眼,被后者脸上的坚毅以及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惊讶住的盛侬,才猛然明白一个事实。 这位公子琰殿下在江夏、在南郡的所为,已经是不输于南秦建国以来的任何名将,包括曾经身先士卒披坚执锐的南秦先君! 至于身边的关宁,也是第一次见到林玧琰,有些惊讶公子琰的年岁,尤其是宛城来的士卒传闻这位公子琰在宛城曾经的胡闹作为,眼下一见却是知无稽之谈。 “两位将军……来的好早啊!” 林玧琰说了这一句。 盛侬和关宁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了公子琰殿下这句话是话里有话,联想一下,应该是在追究前段时间要樊地秦军配合进攻襄城,却迟迟没有回应。 这一点,盛侬和关宁却是不好解释什么,虽然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但终究是樊地秦军有些惧战。 盛侬笑道:“殿下真是好本事,收复随地,击溃北王军,今时今日,居然在南郡集结了八万人马!” 比起来当初看到盛侬这些领兵的将军,林玧琰心里还是有些敬畏的意思,但是自从上次樊地秦军惧战不出的事情,林玧琰对此二人多多少少带有一点贬低的意思。 关宁不必说,出身于沔水义从,说得好是大秦的义军,说不好听的就是草莽。 但其草莽出身,却是能够压下新野军中蔡氏、蒯氏等老氏族,爬到新野军上将军的位置,没有点手段,林玧琰是不相信的,再者以万余人的兵力能够掘沔水阻击寿王军,这一点也能够看出来这位关宁上将军是有将才的。 林玧琰针对的还是盛侬,这位上将军乃是君父的宗卫出身,自身勇猛自不必说,但其领兵之能却是受林玧琰质疑,在宛城做一个巡防营上将军,宗府宗卫出身的盛侬对此事司空见惯,自然是能够胜任的。 但要领兵作战,这位盛侬上将军或许只能够做一个猛将,但已经是年近半百,力有不逮,战力大打折扣也不止。 至于统率兵马局部作战,盛侬瞧不起林玧琰是年岁问题,但林玧琰瞧不起盛侬则完全是能力问题了! 林玧琰没有直接搭话,而是问道:“两位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林玧琰问及此话,盛侬迟疑了一瞬,便是将眼神看向了关宁。 这被林玧琰看在眼里,自然是明了此番二人来找自己,必然是关宁的主意,甚至,关宁提出来这个建议的时候,盛侬这位旧时大秦南境兵马统帅恐怕还多加呵斥了吧。 关宁上前回话道:“自然是来与殿下商量围攻襄城一事。” “此事……” 林玧琰刚欲开口,却是被一声通传打断:“报!殿下,襄城内的红巾军正在向樊地我军发动攻击!” 不多时,又有一声通传:“报!樊地征南军受到红巾军猛攻,损伤严重!” 闻言,盛侬面色大变,还是关宁劝慰道:“盛侬将军不必担心,新野军必然会驰援征南军的!” 闻言,盛侬才面色稍稍缓释,随即看向了公子琰,却是错愕住了…… 公子琰正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不待自己反应过来,前者已经是用暴喝的语气吩咐道:“跑马传营,立即攻打襄城!” 第九十九章 陈之庆的顾虑 果然,跑马传营不到半天,南部秦军尽数出动,没有等到若县过来的投石机,便是开始针对襄城南部进行了攻打。 虽然寿王桓羽早已经对南城这边做好了部署,但是他低估了陈之庆对襄城的执念,几乎是前仆后继,数万人就像是悍不畏死的工蚁一般,淹没襄城的南城。 桓平,这位寿王桓羽的次子,勇猛比之兄长桓兴也是不遑多让,更难得可贵的是,其师承军师麻梁,较之桓兴,多了一些兵法之道。 身边的寿王军大将占累、焦化等人皆是严防死守,奈何却是被秦军数次攻破防线。 “将军,点燃狼烟通知寿王吧!” 看到己方逐渐处于劣势,焦化提醒桓平道。 桓平终究不是血勇无谋之辈,了解到己方的处境之后,当下点了点头回道:“点燃烽火通知父将吧!” “还请子将撤往后方!”另一边的占累也是提醒道,寿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桓兴据说在临沮落去了敌军的手中,次子桓平决不能有失! 桓平不领情却是一脸恼怒的看着占累,怒道:“占将军这是在羞辱我么?” “怎么会……”占累道:“只是不愿意子将在这里有什么闪失,不然我等不好对寿王有所交代!” “交代?!”桓平冷笑回道:“桓氏从不惧战,若我畏惧退了,才是不好对父将交代!” 随即桓平大声怒道:“寿王军的将士们,据守襄城!” “据守襄城!” “嚯嚯嚯!!!” 桓平作为寿王的儿子,却是坚守在南城城头上,如今在这里的寿王军士卒多是从荆地走出来的,一路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不少,岂是惧战之卒?! 其中有不少是从当年郢都之战追随寿王的老卒,当下纷纷血气昂然,直接挥刀冲向了爬上城头的秦军士卒。 陈之庆因为体弱,不曾亲自上线领兵作战,而是站在襄城的一处小山丘上,远远地旁观着襄城的攻防战。 身旁保证陈之庆安全的卫将汤杵也是对陈之庆提醒道:“将军,寿王军毕竟是百战之军,如此攻城,我军损伤严重啊!” 陈之庆面色平淡,对此应该是早有预料,只见他缓缓开口问道:“汤杵,你知道为何要这般那邓人的命去填这一座襄城么?” 汤杵有些诧异,实在想不到爱兵如子的陈将军为何这般说,当下有些木讷的回道:“是为了夺回襄城么?” “已经是做不到了……单单凭借邓人的话,”陈之庆已经意识到了邓人的血性正在逐渐的冷却,反观寿王军,却是越战越勇。 “襄城里面,是王室的太庙……我想让王室的先灵们看看,旧时供他们享乐的襄城,供他们享乐的子民,如今这般模样,他们的地下之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将军此话……对王室有些亵渎……”汤杵说道。 “亵渎……”陈之庆冷冷地笑了,然后道:“光复襄城,是我对王室的交代……至于邓人,我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闻言,汤杵惊诧:“将军此话……是打算投靠秦人么?!” 陈之庆默然的点了点头。 “这……如何面对王室?!” “王室还有何人?南有洪水猛兽,邓人需要有一个出路!” 汤杵依旧辩解道:“公子叙不是还在秦国么,迎回公子叙回襄城为王难道不行么,公子叙素来有主谋,未尝不能中兴邓国!” “已经迟了……秦人无利必然不会出兵,再者公子叙为说动秦国出兵,已经是将邓国的国土尽数献给了秦国……恐怕,早在秦国出兵之时,公子叙就已经是由不得自己了?” “这……”汤杵还是不敢相信:“难不成秦人还敢杀了公子叙?” “这倒不至于……”陈之庆补充了一句:“不过,秦人让公子叙病卒或者暴毙的手段还是有的,还得看南郡……尤其是我们这些邓人的应待。” “将军……还请明说!” 汤杵明显是对邓王室有些顾念之情。 陈之庆这才徐徐说道:“秦人出兵,必然是为了并吞邓国的南郡之地,自然是不可能眼看邓人势力做大,我等一路走来,已经是聚兵六万,几乎是将邓人的青壮全数拿在了手中。” 然后陈之庆徐徐转回头看着汤杵问道:“换做你是秦人……就是那位秦公子,你会放心么?” 然后,陈之庆自问自答的应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位大秦公子以汉水诸姬遗族军队作为攻打襄城的用意我已经是猜测到了,无非就是要空耗汉水诸姬遗族掌握的将士而已。” 汤杵疑惑道:“既然将军已经是猜测到了那位大秦公子的用意……将军的才智,怎么会如此落了套?!” 陈之庆自嘲笑道:“这位大秦公子用的乃是阳谋,这襄城,终究是要让我们邓人洒血的……邓人的脊骨需要邓人自己来硬抗,秦人做的够多了……再者……” 陈之庆欲言又止,不过终还是开口说出来了自己的用意:“眼下襄城折损,也是在回答当日秦公子的问话,即邓人愿意臣服秦国。” “将军!此事兹大,难道就不和其他将军商量么?!” 陈之庆摇了摇头:“商量与不商量已经是没有多大差别了……汉水诸姬遗族军队空有六万余人,但命脉已经是被秦人那捏住了!” 汤杵终究不是盲目之辈,陈之庆稍稍点透,汤杵便是知晓了其中是何意,当下问道:“将军指的是粮草?” 陈之庆默默的点了点头。 汤杵这才明了,自临沮与南郡汉水诸姬遗族会师以来,随从人数暴涨,但是相应的,每日多出的士卒消耗的粮食也不在少数。 己军粮食早在临沮大山便是已经告罄了。 果然,一开始汉水诸姬的命脉就被秦人那捏住了! 汤杵不由得暗暗握紧了拳头…… 见战场己方士卒因为伤亡而逐渐丧失了进取的锐气,见寿王军的狼烟升起,陈之庆也是幽幽一叹:“鸣金收兵吧……邓人伤亡到此处应该是随了那位秦公子的用意了。” 第一百章 撤军过后 果然,襄城南城的狼烟升起,陈之庆也是让己方攻城的士卒撤退下来,当下让人点齐伤亡,报备成册,送给了那位大秦公子所在的襄城东南秦军驻军军营。 当桓平见到狼烟刚升起来,对面的攻城军队却是如同潮水板退去,也是气急,心中恼怒是上了秦军的奸计! 眼下父将正在掠阵樊地的秦军,这个时候,自己点燃了狼烟,父将势必会有所顾虑从而班师回城。 但桓平却是几息过后,逐渐平息了心态。 攻城敌军的确是因为自己点燃了烽火撤退的没错,但要是自己不点燃烽火,恐怕这场攻城战将会变成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 保全了大多数寿王军士卒的性命,桓平认为自己点燃这一把烽火是值得的,当下,桓平便是派人赶往城北,向父将桓羽言明城南实况,不必忙着回襄城镇守,从而落入了秦军的算计之中。 不过见到襄城内点燃了烽火,寿王桓羽岂敢耽误,留下了仓舟压阵之后,便是火急火燎的赶回了襄城。 子将桓平送来的消息传到寿王桓羽的耳中,寿王军主力已经是返回襄城北城门了。 从桓平派遣过来传信的士卒,得知秦军乃是佯攻襄城迫使自己率军返回襄城的时候,寿王桓羽也是眼神微眯,没有多大的情绪起动,毕竟这么多天打的交道,已经是让寿王桓羽明了,那位秦军统帅必然不是随意糊弄的。 不过…… 寿王桓羽回过头来,看着后续人马缓缓地回归襄城,也是知道此次前往樊地秦军军营掠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相信这一次血的教训后,最起码樊地秦军士卒中留下的阴影,必然是让他们这几日来心生怯意,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接下来……〗 寿王桓羽朝着襄城东南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眼中跳窜出来了火焰。 …… 襄城东南的秦军军营。 传信卒慌乱的脚步声。 “殿下,将军,寿王军已经是撤退了!” 闻言,在这里的关宁和盛侬稍稍缓释一口气,然后徐徐将目光看向了身后镇静的公子琰。 却是发现后者面无波澜。 方才情势危急,公子琰却是下令跑马传营,下令攻城,盛侬以及关宁皆是以为这位公子琰殿下是情急之下做出来什么仓促的决定,没有想到仅仅是为了迫使寿王军撤军。 这份思虑,不仅仅是关宁,即便是盛侬也是不得不有所敬重。 是的,的确是敬重。 当下,盛侬和关宁便是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道:“某将愿意听从公子琰的号令。” 林玧琰点了点头,并没有摆出来什么惊喜的意思,眼下襄城之战,主要还是襄城以南的军马作战,无论如何,寿王军是不会向北突围的。 不过…… 既然此次寿王军居然敢于主动进攻樊地的秦军军营,也是在向林玧琰表明了一种态度。 即寿王军战意昂然,绝不会因为目前的处境而向秦军妥协。 甚至,寿王桓羽的真正的用意,林玧琰是猜到了,无非就是将樊地秦军踢出来局,让寿王军和襄城以南的秦军,依旧是林玧琰所直接节制的羽林军、云梦军自己汉水诸姬的遗族军队,来一场决战。 “此事勿用多说了,樊地的秦军应该与南城多加联系,若是情势有变,关宁将军为守,盛侬将军为攻,向着襄城北部发动攻城!” “喏!”关宁和盛侬应道。 正在林玧琰部署间,却是见帐外有通传:“殿下,中路军送来了战况!” “哦!”林玧琰有些诧异,旋即心中有些狂喜,这个时候,中路军,也就是陈之庆为首的汉水诸姬遗族军队,能够向林玧琰这边传递战况,无疑是在向林玧琰表露着臣服之意。 旋即,传令卒便是递了上来中路军的战况,面对上面的数字,林玧琰简直是有些触目惊心! “伤敌近万,自损两万?!” 战况并没有对关宁和盛侬遮掩,因此也是被二人见到了。 “这中路军就是原先南郡的邓人?!难怪挡不住红巾军,让夺了国土!”说此话的乃是盛侬。 关宁却是在一旁解释道:“并非只有邓人,以郤、鄾等原先的汉水诸姬遗族,恐怕也是响应了殿下的会师伐荆号召!” 盛侬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倒是林玧琰盯着这份战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越是到最后,林玧琰越是有一点暗暗心惊之意。 陈之庆居然明懂了自己的处境必须要对汉水诸姬聚拢起来的势力进行削弱,并且能够以这种手段来回应自己。 这份心思……果断的有些可怕了。 “殿下?”见自家殿下走神良久,荆翊提醒道。 “哦!”林玧琰抬起头,才发现前者是在提醒自己,当下点了点头,便是转回头看着那份战报,随即便是朝着这份战报摇了摇头叹息道:“为了勉励中路军此番攻城之战,每日送过去五百石粮食,且送给陈之庆一句话,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此事,只会是荆翊去办,当下荆翊点了点头,便是应下了此话。 随即,林玧琰又是吩咐了几句,关宁和盛侬明白了林玧琰的用意,便是应了几句返回樊地了。 倒是林玧琰再次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视线的尽头,是那份军情。 “两万人……” 林玧琰的情绪逐渐有些失落,尽管这段时间,他见战场上厮杀残存的惨景,却是无法想到,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念头,却是白白地葬送掉了两万人! 他们是汉水诸姬没错,但是林玧琰却是明白更深的一点,用不了多久,不管汉水诸姬的上层是何种打算,林玧琰都有手段吞化邓人等汉水诸姬,届时,这葬送在襄城的两万人皆是秦人。 他们或是大秦征战的将士,或是大秦建设难得的工匠,最不济也是大秦国土耕种的农夫。 如今却是葬送在了襄城之下。 不得不说,林玧琰深深地为此触动。 不知过了多久,林玧琰缓缓地抬起了头,然后像是安慰自己喃喃道:“大秦欲强于这战国之中,毫无疑问,路途上需要牺牲的血肉必不可少……” 第一百零一章 寿王军使者 果然,寿王桓羽绝非是龟守之人,明显几次有预想的袭击秦军军营,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之后,便是继续撤回了襄城内继续据守。 “樊地……西山……中路军……” 林玧琰从标记的地图上看了一眼,发现寿王桓羽的用兵途径之后,便是徐徐地将视线落到了襄城的东南角,即是己方军营所处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面对面么?!” 林玧琰这般猜测道。 果然没有让林玧琰失望,翌日,寿王军主力两万余人便是从城南出门,绕过了中路军的军营,便是直奔林玧琰所在的位置而来。 寿王军此次并不掩盖自己的行踪,因此秦军的斥候早早地发现了,并通知了林玧琰。 当下,房德布置好兵马,并且跑马传营,通知襄城各路兵马配合攻城。 林玧琰也是严阵以待,却是没有想到寿王军来的气势汹汹,却是先礼后兵,派出了前使前来秦军军营。 “参见秦公子殿下!” 寿王军使者眼色极好,见到了林玧琰所处的位置,便是知道其是秦军统帅,当下行礼道。 这句行辞倒是让公子信面色一抖。 自从秦军会师襄城,兵力达到了十数万以来,公子信便是活跃了起来,前段时间,还特地去了大秦南境一趟,准备接管秦军粮草一事,明显是对长公子林玧仁开始了争斗。 不过长公子林玧仁身边终究是有能人所在的,当下以“大战在前,不宜更换监粮使”为由,驳回了公子信的请求。 但公子信终究是公子信,也不是无的放矢,当下虽然没有拿到整个秦军的监粮使,却是作为襄城以南秦军交接南境粮仓的监粮使。 拿到了这个位置,粮道的功劳便是让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平分,尤其是公子信所对接的襄城以南秦军,乃是在南境大战中大放光彩,沾了这份光彩,公子信的军功已经是稳超长公子林玧仁了。 但是眼下,寿王军使者对林玧琰直接以“尊礼”相待,让公子信不由得有些心生芥蒂。 南境之战,已经是让公子信逐渐意识到,六弟已经是从昔时的助力逐渐变成了一种威胁。 最为重要的是,公子信认为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已经是无法控制住六弟的成长。 这是为上者的大忌,公子信已经是意识到了,不过却是对此事无法做出来什么有用的应待。 六弟的成长速度……过于快了! “使者前来何事?”林玧琰开口问道。 寿王军使者回道:“寿王欲攻贵军,特此来告知贵军!” “这……”寿王军浩浩荡荡的开拔过来,却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派过来一位使者专门过来告知此事?! 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寿王军的使者,问道:“寿王桓羽的意思,是来公正的一场战争么?” 寿王军使者有些诧异,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位大秦公子如此的聪慧,当下也就是木讷的点了点头回道:“寿王的确是此意……” “公正?”营中诸将皆是不解。 这么长的时间,林玧琰已经是逐渐知道了寿王桓羽的性格,这是一位极为傲气的将领,即便是明知孤立无援,依旧摆出了决战到底的态度。 “六弟,不可!” 公子信觉得自己的确是有必要出来刷刷存在感了,当下道:“投石机以及镰刀战车已经是运过来了,此时实在是没有必要和红巾军徒耗士卒的性命。” 不得不说,公子信这句话已经是说到了林玧琰的心眼里,眼下襄城攻防战造成的近三万尸骨,大多数还在城下晾着,眼下正是寒冬,尚且不要紧,一旦气温升高,百分百的会产生疫病,到时候,对周边地区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见到林玧琰面色犹豫,那位寿王军使者却是有些意料之中,随即开口问道:“秦公子这是不答应么?”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这位寿王军使者,缓缓开口说道:“我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答应……” 闻言,寿王军使者点了点头,然后回问道:“那秦公子,需要鄙人给一个必要么?……” 随即这位寿王军使者掀下外衣,露出来了里面的一身素白,居然是一身麻衣。 此人眼中居然还有一丝铭死之志! 只见他说:“寿王军尚有五万精卒,此五万精卒不乏有人追随寿王经历过郢都之战,最不济的,也是一路肃清汉水诸姬打过来的,勇武想必秦公子这几日应该是知晓了吧!” “那又如何!”公子信回答的极有底气,然后反问道:“北王军有十数万之众,尚且仙桃折骨无数,即便是你所谓的寿王军,也从未在我大秦军队中讨过任何便宜,甚至还是每况愈下,难道不是么?!” 闻言,寿王军使者冷笑看着公子信,如同刀芒一样的眼色让公子信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前者见此,更是面色不屑的说道:“阁下居然将寿王军与北王军相提并论?!若是贵军真的是这般想的话,也是不可能以江夏南郡三分之二的土地和荆国的北柱国来拉拢北王芈权那个蠢货了!” 闻言,林玧琰倒是神色一紧,己方与北王军密盟一事,知情者甚少,己方自然是不可能泄露此事的,唯一有可能的自然是就是北王那边的了。 但是寿王军中的一介小使居然能够知晓如此机密,倒是有些得让人斟酌了。 那名寿王军使者也是缓缓开口说道:“若是秦公子不愿意答应下此事,便是迫使我军突破襄城北边的秦军封锁,继续北上……” 闻言,林玧琰瞳孔紧缩,自然是明白了此话中是什么意思。 “玉石俱焚么……” 林玧琰看回了寿王军使者,问道:“寿王桓羽会做出来这种事么……屠杀大秦的平民?” “寿王自然是做不出来……”寿王军使者道:“但是忠于寿王的将士们能够做到,怎么,秦公子是想试试寿王军士卒对寿王的忠诚么?” “你究竟是何人?” “鄙人出自荆国衡阳,麻氏,单名一个梁字……” 第一百零二章 正面交战? “麻梁……你就是那位寿王军的军师么?” 麻梁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寿王军的军师……〗 林玧琰心里琢磨,不免有些犹豫,毕竟此时如何对待这位寿王军的军师,的确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直接抓住么?! 恐怕若真的如此,寿王军恐怕会有一定的数额,前去劫掠大秦本土,若果真如此的话,无疑是对大秦国力的打击过于惨重了! 果然,林玧琰思虑良久,才看回了麻梁,随即道:“知会寿王,大秦应下了寿王的公正决战!” “六弟!”公子信劝林玧琰。 听见林玧琰答应下来了寿王军所要的公平决战,有些怪异之处,当下不一思虑,皆是想到了公子琰不得不答应此事的缘由。 就是在于大秦南境的兵马挡不住寿王军的向北突围,介时披坚执锐的寿王军士卒一旦突破了大秦南境的防御,对大秦本土的平民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那……鄙人就告辞了,也将秦公子的回应带给寿王。” 麻梁的眼神似乎是极为嘲弄,不过心底是怎么想的,却是自己知道。 林玧琰挥挥手,随即便是有卫士将麻梁送了回去。 公子信这才私下问林玧琰:“六弟,为何不扣下麻梁,以此拿捏住那寿王桓羽?” 林玧琰却是说道:“那桓羽的长子桓兴便是在中路军扣押着,你可见过寿王军的刀戈可慢过半分?” “这……”公子信欲言又止,却是强辩着回道:“尽管如此,此时拿下这麻梁,终归是好的!” “殿下!”公子信身边的宗卫卫良,却是提醒自家殿下道:“殿下……若是拿下了麻梁,介时寿王军中的部分士卒将会突破大秦南境防线,到达秦国本土……” 卫良提醒的这话,让公子信惊骇,诚然,他是心思过人,不过却是表现在朝堂之上,对于军事之上,则是要迟钝一点。 林玧琰闻言,倒是一脸讶色地看向了卫良,不过后者也是注意到林玧琰的眼神,没有直接看回去,而是径直退到了公子信的身后。 林玧琰也就撤回了目光,随即下令,通知其他各路兵马暂且按兵不动,以观情势是否有变。 而公子信得到了自己宗卫卫良的提醒,也是悻悻了脸色,便是目色阴沉的沉静下来了。 而麻梁在被秦军士卒押送出军营之后,快走了几步,原本带着一丝戏弄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回头看了秦军军营一眼,便是不敢懈怠,立即赶回了寿王军的兵阵之中。 寿王桓羽一马当先,就在缓慢行进的寿王军正前方。 远远地便是看见了军师麻梁折返回来,不多时等到麻梁走到面前不远处,寿王桓羽才开口问道:“军师,秦人是如何回应的?” 麻梁朝着寿王桓羽点了点头,应道:“梁,幸不辱命!” 闻言,寿王桓羽颇为意外,也有些窃喜,没有想到秦人居然会应下这个要求,当下有些好奇的问道:“本王着实好奇军师是如何做到的?” 麻梁却是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回道:“终究是阴谋小道罢了……寿王也不会着眼于此的。” 闻言,寿王桓羽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多问,随即便是吩咐军队,直接朝着襄城东南秦军军营杀去。 而麻梁作为谋臣,也是返回了襄城。 寿王桓羽的次子桓平在接到麻梁之后,也是问道:“亚父,秦军那边如何了?” 麻梁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倒是桓平,心领神会的领悟了麻梁的回答,终于是按捺住了自己紧握着的长剑,面色稍稍缓释了几分。 而秦军阵营的林玧琰,则是现在小山丘上,与平时诸将萦绕身边不同,目前林玧琰的身边只有诸多宗卫以及一圈一圈包围起来的士卒。 甚至不远处,还有士卒驾驭着镰刀战车严阵以待。 “公正的一战……”林玧琰目光有些闪烁,昔时未出阁便是在宫学中学过这个时代被正统所承认的兵家之术,不过昔时的林玧琰却是认为此种兵家之术过于呆板,因此没有认真听讲。 无非就是以各种各样的礼节进行交战,比拼最直接的,向来就是国力。 进行到此处,就有疑问了,直接比拼国力,岂不是以强国为越强,弱国为越弱? 事实上,这倒是不至于,比如说礼法对大国的限制则是更为深一点,另外,还有会盟制度。 若是有大国行为不检,单一的诸侯国却是对此大国却是无力抵抗的时候,便是可以发出来檄文,邀请邻近的诸侯进行会盟,对强国进行讨伐。 但,无论是否是连弱对强,比拼的终究是国力。 但林玧琰却是知道,寿王桓羽所要的,绝不是这般公平,因为如今的荆国王侯,即便是那位祝融天公,出身都是平民,连小贵族都极为少数。 这样的出身,自然是不可能寻求那些呆板多事的礼法兵道。 寿王桓羽所要的,就是能够正面一战! 是的,自秦军出桐柏山袭击北王军以来,正面交战的次数少的可怜,大多是以诡兵道的策略进攻红巾军。 其中似仙桃决战,那是秦军动用了【镰刀战车】这等战争利器,其他的,似秦军为了将北王军主力吸引到仙桃附近,所用的手段皆不是能够上的了台面的。 〖正面交战,可以啊,目前的秦国正辛尚且还不具备后世北秦锐士的实力。〗 猜透了寿王桓羽的用意,林玧琰不免有些感慨道。 后世的“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可谓是家喻户晓,倒是如今的大秦,碍于国力,也是碍于大秦目前的国情的制肘,暂且还不能培养出来那样标准的“大秦锐士”。 否则的话……似寿王桓羽这般心态,林玧琰恐怕会哈哈大笑。 不过眼下……行兵布阵并非是林玧琰的长处,如今羽林军以及协从羽林军的军队,以房德为主将,进行布阵,应待不足十里之远的寿王军。 第一百零三章 正面交战! 且说寿王桓羽带领万余寿王军主力朝着襄城东南秦军军营奔杀而来。 仓舟作为最早投靠寿王桓羽的大将,自然是深受寿王桓羽亲信,自领三千寿王军精卒朝着秦军军营先行杀去。 房德早有注意,便是让其子房会领兵前去迎敌,果然,仓舟见到秦军没有故布疑阵,当下便是朝着秦军杀了过来。 看着仓舟直接杀了过来,用的还是单骑讨杀这种近似于羞辱的方式,房会方才只有二十岁出头,自然是血气方刚,便是朝着仓周杀了过去。 房会乃是从小在边军长大,从小便是在各式兵器和马匹的陪伴下长大的,尤其是房德对其要求严格,比起来房德其他的帐下家将,房会是丝毫不逊色。 “铿锵!” 房会的长枪和仓舟的长刀捧在一起,发出来了金属碰撞的一声,然后擦出来了一串火花。 房会暗暗心惊,这仓舟气力着实是大,居然将自己震得手麻,当下错马而过,得到了这个间隙,房德暗暗恢复了手中的麻痹之感。 〖绝不可和这黑汉比拼蛮力!〗 这是房会仅仅从与仓舟交招一手之中得到了反应。 房会在惊讶仓舟的气力,仓周岂又是无感,因为之前几次在秦军手中接连吃瘪,方才并没有收手。 但是这毫无保留的一招,却是被对面这看似年岁不大的小将用耍枪的技巧给化解开了,当下不敢有什么懈怠,拍马转身,再次和这名秦军小将杀在了一起。 “将军!” 瞧着房会和仓舟纠缠在了一起,副将董颖也是走到了房德的身边,提醒道。 房德回过头来,看到了董颖,随即道:“吾子不会是这仓舟的对手。” 董颖点了点头,这仓舟与秦军打的交道甚多,因此秦军将领也是识得这位寿王军大将。 “这名黑脸将力气大,且蓄长,恐怕用不了多久,房会便是败下阵来!”董颖说道。 “嗯。”房德沉默着点了点头。 随即董颖翻身上马,对房德道:“我前去接应房会!” 房德终是点了点头。 果然,仓舟气息悠长,天生神力,消耗没有房会快速,当下数十个回合之后,便是见到了房会逐渐是有些体力不支。 “少将军且退下!” 远远地,见到了空隙,董颖便是拍马赶了上来,补了房会的空位。 房会见状,终究不是血莽之辈,在察觉到自己和仓舟的差距之后,便也是不做纠缠,趁着空隙返回了兵阵内。 董颖突如其来,让仓舟有些措手不及,董颖枪法精湛,随即朝着仓舟如同狂风暴雨一样的杀了过去。 “察觉到了差距了?……” 房会见父将正在问自己,当下承认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这黑脸将胜在气力……” “也胜在对敌的经验……”房德补充道,随即又是继续道:“你年少气盛,使枪注重爆发力不错,但也要因敌制宜,仓舟天生神力,气息悠长,你不如他有可原谅的因素,也有不可原谅的因素。” 房会因为败于仓舟之手,因此面对父亲的教诲也是虚心接受。 “将军,那敌军将领败了!” 突然,房德身边的亲兵提醒道。 房德闻言看过去,果然,董颖长枪虚挑,而仓舟落荒而逃。 房德面色这才缓释几分,这仓舟勇猛是有的,无论是房会或者董颖,论起勇猛来,都要逊色一些这仓舟。 房会虽然是败了,但消耗了仓舟近七成的气力,故此董颖趁机上阵。 仓舟单骑而走,也并非是董颖之功,而是此处距离秦军军营甚近,而己方军马却是远在数里外,因此仓舟也是不敢全力一拼,故此才返回了本阵。 董颖自然是知晓仓舟的打算,知道敌军压进,也是没有冒然追击,便是返回了本阵。 仓舟始终只是一道开胃菜,也是一个信号,寿王军后续主力已经是不远了。 房德已经是感觉到了西北方向正在升起腾腾的灰尘,毫无疑问,那里有大规模的人群正在向己方所处位置自动。 房德等待着,觉得时间漫长却又焦急,终于在斥候通报的那一瞬,房德看到了视线的尽头,茂密的草丛之后,是一杆杆长戈! “终于是来了么!” 林玧琰站着的乃是一处小山丘,作为制高点,自然是更早的发现了寿王军正移动而来。 “列阵!”房德暴喝,林玧琰与其相距数里,却是迎着风向,刚好听见了房德的暴喝之声。 果然,羽林军乃是上林苑训练的精锐,在未入军伍之时,他们便是乡中的青壮好手,后来经历上林苑的集训,更重要的是这半年的战场厮杀已经是逐渐将他们磨砺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国之锐士。 房德吩咐列阵之后,数千名羽林军正军在前列在阵势,盾手在前,高过人的铁盾有数十斤重,其后,是长枪手,再后,是三列弓箭手,最后才是一列列披坚执锐的大秦正卒。 严密无缝,可以来形容秦军阵营。 再次让人意外的是,严阵以待的秦军阵营居然是迎来了一个人。 此人胯下大马,手执长刀,目测之下自高八尺,坐在马上都要比其他的将领高上不少。 毫无疑问,敢于独骑面对千军万马,寿王军之中,恐怕也就是那位……寿王桓羽! “某,寿王桓羽,邀战秦将!” 寿王桓羽再一次如同当年郢都之战那般,义气豪云! “这寿王桓羽……真是好气魄!” 远在数里外的林玧琰,远远地看见了寿王桓羽这般模样,也是不由得赞叹道。 〖寿王桓羽这般血性,难怪乎……要公正一战!〗 “六弟不觉得这寿王桓羽只是匹夫之勇么?!” 不知何时,公子信来到了林玧琰的身边,突然说道。 林玧琰没有回话,而是看着寿王桓羽,久久凝视。 “秦将董颖,前来应战!” 董颖拍马上前,然后长枪在手,便是朝着寿王桓羽扑杀了过去! 寿王桓羽见状,居然是没有丝毫动作,而是独骑马上,面色冷峻的盯着挺枪而来的董颖…… 第一百零四章 房德斗寿王 董颖见着对面的寿王桓羽毫无动作,那一副脸色明显是对自己的不看重,心中微怒。 论起功劳过来,自从秦军出桐柏山以后,董颖可谓是屡建奇功,风头甚至是一度压过了主将房德一众人等。 大功之后,必然就是心生骄傲了,眼下见寿王桓羽居然如此小视自己,董颖不由分说,用尽了十二分气力,朝着寿王桓羽毫无保留的冲杀过去。 “哐当……噗嗤!” 电花火石之间,两人便是匆匆交手一个回合! “怎么会!” 主将房德面色惊诧,方才董颖毫无保留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且董颖用马匹蓄力,以此来冲击寿王桓羽,应该是力道更大才是。 但…… 电花火石之间,寿王桓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长柄刀,破了董颖的枪势,顺带着斜砍了董颖整个右臂。 寿王桓羽的刀已经是快到了极致,董颖亲眼看着自己抓着长枪的胳膊倒飞了出去数十丈的距离,才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寿王桓羽一脸平静的说道:“某刀下不死无名之鬼,换个有名气的秦将过来!” 钻心的疼痛,让董颖直接叫出来撕心裂肺的声来。 房德见状,当下眉头紧缩,数息过后,便是缓缓开口说道:“房会,把董颖带回来。” 房会点点头,却是见父亲缓缓拿起来了长刀,然后坐上了战马。 房会不由得惊呼:“父亲!” 房德没有回头,只是稍稍侧首说道:“你们不是那寿王桓羽的对手……” 虽然知道父亲说的乃是事实,但房会心中还是有一丝不愿意,却知道此乃军中,父子之情应放到第二位。 “喏!”军令如山,房会应道。 随即,房德策马而出,徐徐驶向那寿王桓羽所在的位置,其子房会紧随其后。 十几息的时间,战场气息愈加夺人。 “这寿王桓羽的武力……真是平生仅见!” 站在小山丘的林玧琰发出如此感慨,方才因为隔的远,寿王桓羽出刀也是在电花火石之间,让林玧琰惊讶之下,竟然没有看出来寿王桓羽是怎么出刀的。 难怪乎敢于一人独骑面对千军万马! 寿王桓羽见到秦军兵阵之中走出来两骑,傲然道:“如你所见,某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房德面庞冷冽,厉声道:“无名之鬼?若是我军有意,襄城旦石可破,甚至是寿王军也将尸骨无存!” 闻言,寿王桓羽脸色莫名正视起来了房德,然后想起来了传闻中秦军阵营中出现的【镰刀战车】和【投石车】,当下心生忌惮。 房德这才自报家门:“某乃羽林军主将,大秦房德!” “羽林军……”寿王桓羽面色正颜,与秦军交战多次,岂会对秦军不了解,毫无疑问,这羽林军的名头,寿王桓羽是如雷贯耳。 据说自江夏,秦军建立的军功,便有七成出自这羽林军的手中,此人作为羽林军的主将,岂会是无能之辈。 当下寿王桓羽侧视了房德身后的秦军兵阵,有些欣赏的道:“秦军兵阵,严密有序,某见你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房德没有理会寿王桓羽,而是转回来对房会吩咐,将董颖带回去。 当下,方圆一里之内,唯有两人两马。 “擂鼓,为将军助威!”秦军兵阵中某处传来的军令。 “咚咚咚!!!” 接连而至的鼓声一声声自秦军兵阵之中传出来,其中还有战马的嘶鸣声。 当下,寿王桓羽眼睛微眯,打量了秦军阵营一眼,脸色稍稍放下了之前的傲气:“这就是你的手段么……大秦公子赢琰?!” 毫无疑问,上万人的战鼓声如同道道雷霆一般,轰隆隆的传来,饶是寿王桓羽这等猛士,也是面色突变。 让对面的房德察觉到异状,冷战道:“看来寿王桓羽也并非是无所畏惧之辈么……” “旁门左道……技止此耳!”寿王桓羽说完,便是不由分说,提刀跨马朝着房德杀去。 房德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当下迎驾上去,寿王桓羽能够一刀削断董颖的右臂,其武力自不可少说,但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董颖大意了,低估了寿王桓羽手中兵器的犀利。 眼下房德要有准备,能够在大秦的北境边军中博得“白马将”的名声,房德岂会是寻常之辈。 方下房德迎战寿王桓羽,方才寿王桓羽一刀削断董颖右臂的刀势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琢磨,但是现在房德与寿王桓羽交手,彼此几个回合交手,寿王桓羽竟然没有占得半分便宜。 与寻常将领利用战马冲杀力不同,无论是寿王桓羽,亦或者是主将房德,气力都并非是普通人可比,因此无须借助战马的冲锋力。 两人错马而过得需要三四个呼吸,足够两人交手数个回合。 寿王桓羽桓羽拨马回头,看着房德道:“秦军兵阵颇有章法,你即为秦军诸将,想必必然是出自你手……某没有想到,阵前斗将,你这居然有这般武力!” 房德比之寿王桓羽,两人皆是沙场征战多年的血莽勇将,但刚猛有力,房德也要稍稍逊色于寿王桓羽,倒是荆楚之地少马,寿王桓羽也有先天不足,比如说马术。 大秦虽然是处于岭南,但是大秦西境武关之外就是陇地,居住在陇地的戎狄以蓄牧为长,虽然大秦与陇地多有战争,但是双方的贸易也不少,战争红利为大秦带来的战马也不在少数。 而房德“白马将”的名声,自然是得于马上。 正是房德对于马术要是远远的超过寿王桓羽,两人对战,你来我往,居然一时之间没有较出来高下。 房德知道寿王桓羽的厉害,因此扬长避短,借用精湛的马术,针对寿王桓羽进行攻击。 以彼之长攻己之短,寿王桓羽也是被房德克制的没有脾气。 战场外,一骑飞出,自西面方向出现,迅速冲向了正在交战的房德和寿王桓羽两人。 “秦将嵇狩,前来应战!” 第一百零五章 嵇狩应战 “兀那秦贼,某仓舟来会你!” 见有秦将突入战场,寿王军中也是冲出来一骑,对嵇狩称呼道。 早在仙桃之战时,嵇狩便是在战场外围遇见了仓舟,眼下仓舟隔的太远,并没有发现来将正是那日让自己意外的秦军猛将。 待仓舟策马走到近时,发现敌将正是那名秦军猛将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骇,不过被寿王桓羽看中的亲信,岂会是惧战之辈,当下策马杀向了嵇狩。 嵇狩出身平民,近日被云梦军主将杜会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传其兵法以及领兵之道,尤其是近日来的连连征战,让嵇狩已经是逐渐适应了战场上的厮杀。 仓舟认出来了嵇狩,嵇狩怎么会认不出来仓舟,当下嘴角上扬,故作一丝嘲弄,便是提枪拼杀。 当初嵇狩被杜会看中,纯属于看中了此人的威猛以及一份敢于拼搏的勇气,当初手无寸铁之时,都敢于阵前起义,更何况是现在! 仓舟虽然是自负力勇,但却是深知嵇狩与自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武将,当下使尽了十二分气力,迎击向了疾驰而来的嵇狩。 两者都没有丝毫拖缓的意思,毫无保留,看来是打算一招定胜负。 果然,还是嵇狩有力,面对仓舟这等蛮力壮汉,当下便是以点破面,直接用枪尖挑破了仓舟的横刀,再用枪尾连击,把仓舟打在了马下生气不知。 嵇狩瞧都没瞧仓舟,直奔寿王桓羽所在的方向而去。 嵇狩从出面到闪电一般击溃仓舟,不过用了数息的时间,让一直浸心于房德争斗的寿王桓羽颇为惊讶。 且不论寿王桓羽有没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技能,嵇狩也是没有打算偷袭斩杀寿王桓羽的打算,而是自负勇力,想和寿王桓羽好好的较量一番。 “这嵇狩真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站在林玧琰身边的公子信突然说道。 对此,林玧琰也是多多少少认同的,这嵇狩进速飞快,连寿王军那员黑脸猛将都不过是一个回合就被嵇狩挑落马下,然后几息间便是冲到了寿王桓羽的不远处,若是不停留,未尝不可能对寿王桓羽完成重伤……甚至毙命! 但林玧琰这也只是臆想一下而已,寿王桓羽久负盛名,自然不虚,林玧琰相信寿王桓羽一定有自己的手段能够应付过去。 到那个时候,嵇狩那般做了,反倒是不美。 公子信瞧着老六没有打算回自己的话,公子信也就悻悻了脸色,便是不说话。 方才因为寿王桓羽的强大威猛,公子信有些惊恐,不过己方的嵇狩如此强势出场,但是让公子信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来了。 嵇狩的突然入场,让寿王桓羽和房德两人暂时停住了手。 寿王桓羽瞧了嵇狩一眼,然后问道:“尔又是何人?!” 嵇狩挺枪策马,朝着寿王桓羽道:“秦将嵇狩!” “秦将……”寿王桓羽并不在意,而是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是一起来……” 寿王桓羽的脸色突然滞住了,因为他错愕的发现,己方大将仓舟的战马就在嵇狩身后不远处,而且战马旁还躺着一个人,看其模样十分相似仓舟。 “仓舟!”寿王桓羽呼唤道,随即目光冷冽的看着嵇狩,问道:“是你做的?!” 嵇狩耸耸肩,算是承认了。 “无知小儿,某今日必取了你性命,以祭仓舟!”寿王桓羽恶狠狠的说道。 随即寿王桓羽便是不顾对面的房德,提着长刀便是朝嵇狩杀了过来。 嵇狩面色严峻,看着杀过来的寿王桓羽,也是一声暴喝,夹起马肚,便是向寿王桓羽杀了过去。 寿王桓羽生的高大,举起来的长刀十分有力,且刀势迅猛,一记横刀便是直劈嵇狩要害。 嵇狩眼疾手快,用枪尖拨开横刀,别看这简简单单的一招,其中的门道,却是只有寿王桓羽自己知道其中的门道。 〖这名秦国小将,气力真的是不俗!〗 寿王桓羽暗暗心叹道,毫无疑问,如此毫无花哨的使枪,考验的不仅仅是眼里,最重要的还有气力。 寿王桓羽对于自己的气力,十分自信,试问从军南征北战以来,能够与自己在气力上交手的,除了那位荆国的西柱国熊纪,寿王桓羽还未见过有什么人能够化解自己的刀势。 但是眼下却是又出来了一个,还是敌军阵营,让寿王桓羽不由得有些失去了掌握此战的底气。 先是那房德,后又是这嵇狩。 接连而至的两名秦将,让寿王桓羽认识到了秦军的兵阵和战将勇猛,逐渐打破了寿王桓羽对秦军“技止此耳”的认识。 并且意识到了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若是房德与嵇狩联手,恐怕自己也是难以招架得住。 不过,房德终究没有趁人之危,而是看着对面的寿王军兵阵,已经是缓缓地集结完毕,已经是结成了攻势的兵阵,看来是响应寿王桓羽。 房德拨马回转,趁着嵇狩与寿王桓羽交手的空隙,提醒道:“嵇狩将军,某先回军整顿兵阵,防备寿王军偷阵!” 嵇狩回笑道:“将军好走!也不必紧张,义父和陈之庆将军已经带领军队,从红巾军后方杀了过来,到时候合兵一处,灭了这股荆蛮子!” 闻言,房德冒出冷汗,这嵇狩心思未免过于耿直了,当着寿王桓羽的面,居然将己方军队的行径说了出来。 不过瞧着寿王桓羽觉有些失措的脸色,房德才想到有些不对,然后猛然想通了,朝着嵇狩这个小子望了一眼。 〖真是一个好小子!〗 既然察觉到了嵇狩方才此话是乱寿王桓羽的战心,房德明白,正面战场只有依靠羽林军作战了,当下应了一声便是赶回了秦军兵阵之中。 留下了嵇狩和寿王桓羽再次激斗了十数个回合之后,担心被秦人合为一处攻打的寿王桓羽终于是乱了一丝分寸,被嵇狩抓住了机会,一套虚刺只为了掩饰住最后必杀一式。 “噗嗤!” 终于,嵇狩的枪尖刺进了寿王桓羽的左肩之中! 第一百零六章 寿王返阵 一股剧烈的疼痛感袭来,这寿王桓羽也甚是果断,抓住嵇狩的枪杆,直接和嵇狩角力。 “聿聿……” 寿王桓羽和嵇狩的气力,都并非是常人可比,两人角力,胯下的战马并非是良驹,当即便是有些受不住了,嘶鸣了两声,便是倒在了地上。 寿王桓羽和嵇狩两人纷纷落马。 没有战马,寿王桓羽身高九尺,要比嵇狩高出来半个头,不过寿王桓羽却是没有动,只是看着嵇狩。 嵇狩自然是知道了寿王桓羽的底细,经过交手,嵇狩感觉到寿王桓羽的武力值非同小可,还要比自己强上半分。 不过嵇狩却是不在意,寿王桓羽看上去已经是超过四十多岁了,而自己却刚刚及冠。 毫无疑问,寿王桓羽已经是达到了自己的巅峰状态,但是嵇狩却是属于增长期,未尝不可能超过寿王桓羽。 “后辈之中,你的勇猛,某平生仅见!” 忽然,寿王桓羽如是对嵇狩说道。 嵇狩笑纳此话,然后看着寿王桓羽道:“你就是……寿王桓羽?!” 寿王桓羽明显是没有回答此话的意思。 却是见嵇狩道:“寿王桓羽,这也是某敢于拼命的地方,某战死了,与秦军无差,但若是寿王桓羽战死了……寿王军还会怎么样?” 闻言,寿王桓羽面色一抖,然后看回了嵇狩问道:“你真的认为某会惜命么?!” 嵇狩横枪而对寿王桓羽,道:“某的双亲,某的大兄和小妹,皆是死在了你们这些荆蛮子手里,你认为某会惜命么!” 闻言,寿王桓羽面色缓缓地消释,然后看着嵇狩,“单单凭借你一个,还杀不了某!” “用一条命,换来寿王桓羽的重伤,以此来让该死的寿王军全军覆没!” “呔!小贼!” 忽然在嵇狩的身后,那寿王桓羽的部将仓舟,提着刀走了过来。 “以为某真杀不死你!”嵇狩暴怒,然后毫无顾忌的看着仓舟。 “仓舟,退下!”寿王桓羽吩咐道。 “寿王!” “退下!” 仓舟虽然看似暴躁,不过对于寿王桓羽,却是始终的敬畏,听见寿王桓羽如此吩咐,仓舟便是退下了。 “呜……!” 秦军兵阵之中,已经是想起来了号角声。 寿王桓羽莫名的心中一紧。 寿王军中却是有士卒跑出来传话:“寿王,我军后方出现了大量的敌兵!” 闻言,寿王桓羽神色一紧,然后看着嵇狩,后者却是故作嘲讽,然后道:“某会多杀几个荆蛮子的!” 寿王桓羽当机立断,转回身去,看来是去指挥己方兵马进攻去了。 见到寿王桓羽撤退,嵇狩自然是不会傻乎乎的去追击,自然是回到了秦军军营。 嵇狩一回到军营,房会便是牵来了其父房德的白马,道:“嵇将军,这是父将让我牵来的坐骑,赠予嵇将军的。” 面对这位年岁差不多的嵇狩,房会还是有些拘束的,此人出身平民,却是在江夏和南郡两处战场,屡建战功。 嵇狩见这匹白马,马腿修长,气息均匀,虽然嵇狩对马的了解不多,但是从此白马的神韵,却是能够简简单单的看出来,此马绝对是难得的好马。 嵇狩顿时有些严谨起来了。 见此,房会才是记起来了嵇狩方才与自己同龄。 虽然房会对于父亲将自己的坐骑赠予了嵇狩非常不了解,要知道父亲的这匹马可是陪伴了他戎马半生,此时却要给了嵇狩。 房会十分难受,不过终究是不敢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房会摆了摆手道:“嵇将军不用拘谨,此马乃是父将的心爱之物,若是嵇将军不愿意接受,只当是父将暂时借给了嵇将军杀敌,战后再归还即可。” 嵇狩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当下纵身一跃,便是跨上了战马,白马感受到了嵇狩的征服欲望以及气力,嘶鸣了两声,再腾跃了前蹄,便是安静下来了。 “真是好马!”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感受到白马的配合之后,嵇狩赞叹道。 房会见状,更是有些不知味,因为父将的这匹白马,极为心高气傲,平日里自己仗着从小和白马培养的感情能够上马,但是绝对不似嵇狩对白马的征服程度。 果然是一个壮士! 房会对嵇狩也是心服了不少,当下身后的亲卫牵来了自己的战马,房会骑马道:“父将已经下令各部,对寿王军展开兵阵攻击!” “太好了!”闻言,嵇狩有些跃跃欲试,当下道:“义父和陈将军已经是领兵堵住了寿王军的退路,此战我军定然可以战胜荆蛮子!” “我军开战以来,何曾败过?!”房会一笑,然后看着嵇狩问道:“嵇将军,可随我敢死营一起饮血沙场!” “自当所愿!”嵇狩一口应道。 …… 返回寿王军兵阵的寿王桓羽,面色阴郁。 仓舟上前道:“寿王!” 知道仓舟实在询问自己的肩伤,寿王桓羽却是不在意,当下回道:“无事,你呢?” 仓舟面色一窘道:“是仓舟不争气!” 寿王桓羽宽慰他道:“无事,那名秦国小将的确是不能以常人观之!” 仓舟这才询问道:“寿王,看来是秦人不打算守约了,眼下我军退路已经被秦人和汉水诸姬的人堵住了!” 寿王这才缓缓开口道:“军师虽然是信誓旦旦,但是秦人是敌……其言自然是不可轻易相信,公正……秦人是不会应下的!” 仓舟问道:“寿王,我军当如何应待?” 寿王桓羽闻言,触动良久,许久之后,才哈哈大笑道:“自荆地起兵以来,即便是郢都之战,何曾遇到这种局势……获封寿王之后,自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今日来看,是某低估了天下人!” 听见寿王桓羽这般近乎于颓废的言语,仓舟诧异之后,不由得一副着急的模样。 寿王桓羽见状,道:“秦军之中,人才济济,此战,乃是一场恶战!” 仓舟刚想说决一死战之类的时候,却是有己方的传令卒传过来消息:“报!寿王,秦公子赢琰邀请寿王赴宴!” 第一百零七章 寿王赴宴 “赴宴?……” 初闻这个消息,寿王桓羽和仓舟自己身边的寿王军将士皆是不约而同地皱起来了眉头。 仓舟不悦道:“寿王,这定然是秦人的诡计!” 寿王闻言,思虑了一阵,便是问那名传令卒:“秦人派何人而来。” “秦使自称乃是秦国人氏,名为黄荃!” 寿王桓羽点点头,然后说道:“把他……请进来!” 寿王言语之中用了一个“请”字,未尝没有妥协的意思。 不多时,秦使黄荃便是来到了寿王桓羽的面前。 寿王桓羽虽然是身负有伤,终究是一名猛将,这对他来说,的确是简简单单的皮肉伤,可以轻易压制住。 “大秦使者,黄荃见过寿王殿下……”黄荃行礼道。 见到秦使这般彬彬有礼,寿王桓羽面色稍稍缓和,没有回话。 一旁的仓舟开口道:“秦人来这里,莫非是嫌某寿王军的刀戈不够锋利!” “并无此意。”黄荃伸出手否认到,然后朝着寿王桓羽道:“某代大秦公子琰殿下邀见寿王殿下赴宴?” “宴……宴在何处?”寿王桓羽带着一丝嘲弄之色看着黄荃问道。 黄荃应道:“公子琰殿下,已经在这两军阵前设下了宴席,想邀寿王一叙……商议两军的大事。” “商议……”寿王桓羽的视线落到了黄荃的身上,目色中带着一丝怒气,道:“事到如此,还说什么商议的话,秦人要战,某寿王军毫无惧意!” “寿王殿下此话错了……”黄荃静立在寿王桓羽的面前,解释道:“秦人不想战,但秦人却是不得不战!” “不得不战?!”寿王桓羽明白了黄荃的意思,却是自欺欺人的说道:“秦军先入江夏后到南郡,若是没有怀有一点虎狼心思……恐怕说出去任人都不会相信的。” 黄荃道:“寿王此言差矣,江夏旧随人已经入我大秦庇护,至于南郡,邓国已经纳土归附大秦,寿王本来自荆楚之地,如今犯我大秦之土,难道秦人就不该自卫么?!” 闻言,寿王桓羽恶厉道:“好一张牙尖嘴利的口舌,就不怕某让人剐了你?!”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寿王殿下愿意让天下人认为寿王乃是沐猴而冠,寿王军的精锐士卒乃是世人偏见的荆楚之蛮,尽管拿了某的命去……寿王军士卒悍不畏死,我老秦人岂会惧死!” “好大的贼胆!来人,绑了此秦人杀了!”仓舟闻见黄荃这般说道,也是怒极。 黄荃镇定自若,笑而不语。 见着两名士卒正要走近,秦使却是毫无惧色,寿王桓羽也是在士卒将要缚住秦使的那一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仓舟不解道:“寿王!” 而黄荃却是勾起了嘴角,心中已经是笃定了,寿王桓羽也是有意言和。 沉默许久,寿王桓羽终是开口问道:“何时开宴?” “公子琰殿下已经差人摆下了桌案,若是寿王殿下应允,可立即会宴……不过,为了保证宴席安全,寿王殿下不可带随从,兵器至五十步便放下,寿王殿下勇猛不可抵挡,因此公子琰殿下需要带随从一名。” 瞧着黄荃说的小心翼翼,寿王桓羽不禁问道:“秦公子赢琰这般胆小乎?!” 黄荃哪里会回寿王桓羽这句问话。 寿王桓羽见黄荃不答,也是直接道:“让秦公子赢琰备上好酒,有酒才算是宴!” “寿王!”一旁的仓舟也是着急的提醒道。 寿王不言。 倒是黄荃解释了:“大秦军队的战斗力想来将军已经是知晓了,想那北王军十数万之中,也被我军杀的丢盔弃甲,若是公子琰殿下真心有意开战的下,恐怕寿王军的血肉之躯挡不住我军的兵锋之利!” “放肆!”寿王桓羽自然有着自己的傲气在,听闻黄荃这般说道,当下也是提醒道。 此时的黄荃倒是没有刻意的放低姿态,仅仅是对寿王桓羽款款行礼,随即道:“公子琰殿下静待寿王殿下赴宴,告辞。” 黄荃说出此话,便是不做停留,转身离开,面色上毫无疑虑,周围寿王军上万士卒皆是兵甲齐备,举戈在手,却是无一人挡住黄荃的离去。 待黄荃消失在兵甲之外,仓舟才看回了寿王桓羽。 许久,寿王桓羽缓缓开口说道:“其实秦使说的不错,若是秦人有心开战,这万余寿王军精锐,将会折损大半……甚至全军覆没!” “即便是如此,某也会拼死保着寿王返回襄城内!” 闻言,寿王桓羽才将视线看向了周围的寿王军士卒,在他们的脸上,寿王桓羽并没有看到什么惧战之色,不过寿王桓羽却是心中突生悲戚,对仓舟感怀说道:“起事荆地时,只有三千荆地子弟兵追随,一路走来不知战死多少,获封寿王位后,募三万之兵,南征北战,士卒们已经是打仗习惯了,但,某绝不能带着他们去送死!” 寿王此话,点醒了仓舟,看了看周边的士卒,然后对着寿王桓羽点了点头。 “仓舟,可记得当初某与尔两骑独入十数万楚军之中厮杀时的豪气?!” “当然记得,当初是某拖累了寿王,不然依照寿王的威勇,必然是可以斩杀那名楚将项英!” 说起来这个,寿王桓羽不禁笑了笑,随即站起来身,随即便是朝着秦军兵阵走了过去。 仓舟看过去,想起来当年寿王桓羽也是一骑冲进了楚军之中,仓舟也想跟过去,但想起来了刚刚秦使黄荃的言语,也就将刚刚踏出去的步伐收了回来。 寿王桓羽,也是远远地就看见了秦军与寿王军的中心,摆了一方桌案,有人影在坐着,周边却是还有战车保护。 见到自己过来了,身后并没有跟着什么人,那些战车也是转身离开了。 约莫五十步的距离,寿王桓羽放下了长刀,将其插在了地上,独身赴宴。 也就是见到了寿王桓羽这般做,那宴席桌案只留下了两道身影,其余人则是返回了秦军兵阵之中。 如是,寿王桓羽也是几步向前,缓慢而又沉重,一步,两步,三步…… “寿王桓羽,前来赴宴!” 第一百零八章 协议达成 “寿王桓羽,前来赴宴!” 全身披挂,尤带血迹的寿王桓羽如是说道,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林玧琰,初见到这位作为生平罕见的对手,寿王桓羽有点讶然这位秦公子赢琰的年岁。 〖居然这般年轻……没有想到某会败在了如此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手里!〗 虽然经历过战场的洗礼,林玧琰并不似在宛城那般贵公子气息,但是依照寿王桓羽看来,终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 林玧琰行姬周的诸侯礼节,虽然荆国红巾之乱乃是荆地平民暴乱,没有被姬周王室承认,尤其是荆国乃是假借天命,自为天公,诸多将领更是超越了礼制分封了王侯,与中原众星拱月的政治格局明显是针锋相对。 不过这些事……姬周王室的控制力以及威慑力大不如姬周初建之时,林玧琰也不必较真,当下便是毫无心中阻碍的以诸侯之礼对待寿王桓羽。 见到这位大秦公子不骄不躁,反而还是彬彬有礼,这倒是出乎了寿王桓羽的意料之外,当下点了点头也拱了拱手,便是坐在了林玧琰的对面。 林玧琰身边的自然是宗卫荆翊,当下林玧琰见到寿王桓羽入席对坐,便是让荆翊为他斟酒。 林玧琰先举杯,笑道:“不瞒寿王,本公子在这将军阵前饮酒,心里也是着实紧张啊!” 瞧着林玧琰这似笑非笑的言语,寿王桓羽道:“某没带兵器,又是独身而来……难道秦公子胆小如此?常常听闻秦人悍不畏死,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难副其实。” “寿王此言差矣,本公子虽然惜命,但大秦将士绝对是悍不畏死,再者,大丈夫之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寿王会如何选?”林玧琰最后反问道。 寿王桓羽直接回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岂能苟活!” 闻言,林玧琰笑了笑,随即道:“看来寿王也是赞同本公子的意思,不过,试问寿王一句,若是今日你我将军开战,结局将是如何?” 寿王桓羽听见这句问话,思虑良久,沉默许久,最后,端起来了桌案上的酒爵,直接一饮而尽。 这让林玧琰有点佩服寿王桓羽的心胸坦荡,敢于毫不迟疑的饮下自己这边的酒,这位寿王虽然心高气傲,但也从此处可以看出来,这位寿王桓羽乃是一位心胸坦荡之人。 林玧琰见到寿王桓羽缓缓地放下了酒爵,林玧琰也是端起来一杯酒爵,朝着寿王桓羽一饮而尽,林玧琰不善饮酒,此酒又是格外的辛辣,因此林玧琰感觉十分烧喉。 反应之大,连寿王桓羽都察觉到了林玧琰的异状,不过并没有出言点破。 好不容易压制喉咙里的灼烧之感,林玧琰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寿王不愿意说,那就让本公子来说!” “如今寿王军不过是万余人,但是大秦却是集结了不少于五万的士卒前来,若是将军开战,本公子可以保证让此处的寿王军……全军覆没!” 寿王桓羽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这位秦公子说的乃是事实,但寿王桓羽依旧是不愿意承认。 林玧琰紧随其后补充了一句:“但,五万寿王军将会甚至折损七成!” 听见林玧琰说了这一句,寿王桓羽才算是脸色稍稍缓和。 林玧琰继续问道:“那然后呢?” 闻言,寿王桓羽缓缓地抬起来头,然后喃喃说道:“然后……” 见寿王桓羽欲言又止,林玧琰道:“既然寿王不愿意说,那本公子来说……然后,寿王军失去了寿王,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襄城虽然城高墙厚,我军迟早会有打下襄城的那一天,介时南郡之内甚至是在荆国,寿王军的旗号便会再也起不来,彼时的寿王桓羽等同于一粒尘埃一般……” “攻克了襄城,我大秦军队自然也会是损伤严重,毫无疑问……彼时大秦的势力将会退出江夏和南郡两地,同时,荆国还会出现一个……北柱国,芈权!” “芈权!” 一听到林玧琰说起来了芈权,寿王桓羽便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这个名字,已经是寿王桓羽心中一根利刺了。 不过寿王桓羽并没有被林玧琰用言语引进了陷阱,终究还是心思通达之人,当下便是一眼就看穿了秦公子此话的用意。 “秦公子是打算让本王与北王争斗么?!” 已经是得知了北王芈权与秦军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眼下又听到秦公子这般说,寿王桓羽自然是不难猜测秦人的用意。 料定自己猜对了秦人的用意,准备看到这位秦公子的窘迫,寿王桓羽却是纳闷的看到了秦公子直接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此事。 〖居然认了此事……〗 林玧琰的回应出乎了寿王桓羽的意料之外。 “寿王愿意么?”林玧琰问道。 寿王桓羽感觉自己这是在与虎谋皮,短暂的思虑过后,寿王桓羽没有犹豫,想起来了荆门之事,想起来了北王芈权的作为,直接问道:“襄城,以及邓地是要本王割舍么?” “本公子与北王芈权划定的界限乃是以沔水为界,襄城必然是归还大秦的,至于邓地或者南郡,沔水之北归秦,这一点不可商议!” 林玧琰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容商量的语气,却是没有让寿王桓羽立即做出来决断。 平心而论,在这个环境下,秦人提出来这样的条件并不算过份,但是寿王桓羽却是有着自己的顾虑,暂时无法答应下来此事。 寿王桓羽的顾虑,林玧琰也不难猜的出来了当下许出来了最后压倒寿王桓羽的“稻草”:“若是寿王应下了此事,每年大秦将会给予寿王军十万石的粮食,寿王……如何?!” 闻言,寿王桓羽瞳孔紧缩,“每年十万石的粮食……”,这一点,直中寿王桓羽的顾虑之处,让他无法拒绝。 当初带领寿王军背井离乡北伐的愿意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征服足够大的地盘产出粮食养活人么?! 不过这十万石粮食拿着但是十分烫手啊! 经过简单的思虑,寿王桓羽十分果断,道:“看来秦国让某荆国内斗自乱,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寿王桓羽是一个聪明人,林玧琰也是一个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可,不用明说。 为了庆贺协议达成,林玧琰压制住对酒辛辣的反感,再次举起来了酒爵,对着寿王桓羽敬了一杯酒。 第一百零九章 寿王归城 襄城北部,就是在寿王军军事麻梁返回襄城之后,准备稍作休息,却是没有想到桓平突然传信过来,说是樊地的秦军已经集结完毕,围攻襄城的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 “秦人居然敢出尔反尔,真不怕寿王军士卒兵发秦国本土……” 麻梁不敢有什么怠慢的心思,当下便是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北城。 当麻梁赶到了北城,樊地的秦军已经是集结在城北之下。 麻梁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城下的秦军之时,顿时心思一沉,万万没有想到秦人居然有这般手段居然违约。 当下,麻梁疑虑,实在是想不透为何秦人居然会拿着自己的国力来违反约定,正是那位秦公子乃是一个“聪明人”,麻梁才不惜抛出来“将兵发秦国本土”的威胁,希望和秦军真真正正的来一场公正的战争。 看到岂能失约,麻梁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心道【秦人真是小瞧了寿王军,莫不是认为某寿王军不敢那般做?!】 仔细思虑之后,麻梁仍旧感到了奇怪,眼下襄城之内,寿王军还有三万之卒,若是拼着鱼死网破的话,不需要全部进入秦国本土,只需要十分之一的人数,届时秦国的南境将会无人抵挡住,更重要的是,寿王军剩下十分之九的人也不是白白死去的,他们也将会带走秦国南境超过半数的军队有生力量。 毫不保留的猜测,届时秦国南境将是十室九空,整个秦国南境军队也将会无法作为南部屏障。 那位秦公子乃是一位“聪明人”,自己有心提点之下,必然是知晓此中后果。可是无论怎么想,麻梁实在是想不通,秦公子怎么会有底气这般做。 “不好!寿王哪里!”麻梁突然回过头来,立即走到了桓平所在的地方,对桓平提醒道:“子将,秦人已经是失约于我寿王军,如今南城无事,必然是秦军汇集了人马前往围攻寿王!” 闻言,桓平面色大惊,道:“亚父,此事当如何处置!” 麻梁直接道:“眼下北城来势汹汹,但襄城城高墙厚,绝不是土鸡瓦狗,必然是不可能被秦人轻易占领,不若这样,子将带些人马去营救寿王,这里便是交给某来处置!” 闻言,桓平不假思索,便是直接应下了,当下呼唤来占累,焦化等将领,让其一人随军师留在襄城内防守,另一人随自己前往营救父将。 接过襄城防守的麻梁,再次聚精会神的看向了城下,从上至下,麻梁一览无余,樊地秦军看来是全军出动了。 桓平已经是点起了兵马,眼下襄城告急,父将那边暂时得不到消息,桓平只堪堪带了三千人出城,却是没有想到刚刚打开了南城门还没有走出来数里之路,却似听闻军中斥候来报:“桓平少将,寿王已经率军归来!” 闻言,桓平大喜,便是独骑快马奔赴寿王桓羽归来处。 寿王桓羽没有想到,即便是寿王军士卒也是没有想到,分明是大战将起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恶战,怎么会说言和就言和呢! 寿王桓羽只觉得有些恍惚,偌大的南郡,原本以为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却是没有想到,不过月余的时间,却是要轻易易主,瞧着不远处出现在视线里的襄城,寿王桓羽感到了一丝悲戚,不过紧接而来的还是一股深深的恨意涌上心来。 “芈权!某不取你项上人头,誓不为人!” 作为荆国内两个针锋相对的军队山头,北王芈权和寿王桓羽早有矛盾,但却是隐隐的克制住了,但是经过了南郡之事,寿王桓羽对北王芈权的容忍基本是为零了。 “寿王,子将桓平来了!”仓舟提醒道。 仓舟此话打断了寿王桓羽的神思,寿王桓羽抬起头来,便是看见了桓平独骑过来。 瞧着自己的次子,寿王桓羽也不免有所感慨,那位秦公子的年岁恐怕要比桓平还要小一些,若是有子如此的话,他恐怕也不会落得了今日这局面。 “父将!”桓平行礼道。 寿王桓羽一脸正色道:“不好好的驻守襄城,来这里做什么?!” 桓平当下语塞,知道父将脾气的他,自然是不会说担心父将有危。 还是仓舟在一旁帮忙解释道:“料想是子将得到了秦人合围寿王的消息,因此带兵来援!” 桓平瞧着仓舟这般说,也是应道:“正是如此!” 寿王桓羽这才面色稍稍缓释,随即道:“桓平,派些人前去接应你大兄桓兴回来!” 闻言,桓平不禁有些疑惑,大兄不是被人掳掠了去么?! 自然是仓舟对桓平做了解释。 军师麻梁见到寿王桓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不知道为何,秦军集结在襄城之下,却又是在此时此刻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军师麻梁感觉自己深深地被秦军摆了一道。 不多时,有士卒来通知军师麻梁寿王回归,麻梁自然是嘱咐焦化留守城北,而自己便是赶回去回见寿王桓羽。 麻梁还未走近厅堂,便是听见寿王桓羽吩咐已经前来的诸将,收拾好军备,俨然是一副将要撤离的态势。 “寿王!”军师麻梁上前,便是直接问道:“寿王为何这般做?” 如是,寿王桓羽便是将与林玧琰商议的和谈结果告知了麻梁。 得知了结果的麻梁,久久不能释怀,不过一想到寿王此举的目的,乃是南还讨伐北王芈权,当下就有些释然了。 这件事,麻梁自然是答应下来了为寿王军筹算的事情,毕竟与秦人的商议只有三日的时间,就要交接给秦人。 这期间,所要筹算的事情并不少。 …… 而秦军军营,却是接到了战报。 “报,南边出现了红巾军,看其打出的旗号,乃是荆国的纪山军!” 林玧琰和秦军诸将相视一笑,应该是纪山军得到了秦军和寿王军开战的消息,应该是突破了北王军的封锁,前来帮援的。 这个时候应该还不知道大秦军队和寿王军“和谈”的消息。 林玧琰摸了摸下巴,道:“封锁与寿王军的消息,大秦军队奔赴若县……这纪山军乃是荆国号称最为精锐王军,秦军应该触碰一下。” “喏!”诸将皆是相视一笑,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章 公子芈云 且说纪山军这般,虽然北王芈权已经和秦人达成了协议,且利用纪山军的顾虑之处,辖制了纪山军的动态,但是公子芈云却还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襄城的动态,如今编县已经是落入了红巾军的手中,襄城周围秦军兵马调动声势浩大,因此公子芈云还是时第一时间洞悉了秦人的动态。 担心寿王军被秦人折损殆尽从此荆国北部军队一蹶不振的公子芈云,毫不犹豫的突破了北王军可以得封锁,然后企图从若县方向支援寿王军。 不过因为北王军从秦人手中新得江夏、南郡两地,自信心膨胀,又从荆地招募了三万军队,一下子利用人数的优势把寿王军看的死死的,公子芈云全力筹算,五千纪山军到达若县城墙下的,也仅仅只有两千余人。 瞧着若县城头上旗帜和兵员皆是松疏,纪山军大将方弈对公子芈云道:“公子,料定是秦人皆是去了围攻寿王,若县这边秦人守备才是这般松懈!” 公子芈云闻言,也是觉得有理,当下点了点头,便是吩咐方弈道:“褚延正在拖着北王军,迟则生变,尽早拿下若县支援寿王!” “喏!”方弈一声应道刚想传令四周,却是见若县城门洞开,发出了轰隆隆城门轴转动的声音。 “这……”公子芈云和方弈皆是大感奇诡之处。 不过方弈还是提醒道:“还请公子小心一些……” 公子芈云点了点头,便是将视线看到了若县之下。 那城门之处,涌出来不少士兵,不过看上去,却似只有千余人,与此同时,若县的城墙上却是没有一名士卒防备,方弈道:“看来秦人真的并没有在若县留下多少兵马!” 公子芈云却是心思缜密,当下便是察觉到不妥之处:“方弈,左右两边,你可听到了嗡鸣之声?!” 方弈竖耳去听,果然眉色一皱,便是将视线看向了左右两路,细细打量了两下,才算是缓缓放下了脸上的戒备之色,道:“两边并无灰尘涌起来,虽然是冬日,料想此般声势也没有多少人,某纪山军何曾惧怕!” “不对!不对!”公子芈云摇了摇头,终是觉得此中的怪异之处异常之多。 不过秦人却没有欲盖弥彰多久,便是露出来了真正的獠牙,乃是一列列的“镰刀战车”! 见着第一辆镰刀战车出现在了视角中,公子芈云从北王军将士的口中逐渐了解到这镰刀战车的威慑力,当下神色大变,疾呼撤军。 但秦军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南船北马,镰刀战车用的乃是驷马驱动,岂会让用两条腿跑的纪山军士卒跑掉。 当下,一列列的镰刀战车像是冲进了麦田里的收割者,对这些号称荆国最为精锐的王军士卒并没有留情。 待镰刀战车力有不逮,遇到了坑洼之处难以行进,让纪山军幸存的士卒稍稍缓释一口气的时候,却是两边隐秘之处窜出来了不少身影,为首者乃是两名秦将。 “秦将嵇狩,房会等候诸位多时了!” 这些纪山军士卒虽然号称荆国的精锐王军出身,但是眼下却是落荒而逃后撤的溃兵,人数能有多少不必细说,其中丢盔弃甲的自不在少数,体力消耗又大,岂会是以逸待劳的秦军敢死营的对手,当下不是被秦军士卒用刀戈击毙,就是束手就擒! 公子芈云再一次见到若县城墙的时候,城头上早已经是被秦人的旗帜插满了,连士卒站在城墙上都是满满的身影,不在少数,从芈云见到秦军的人数,便已经是远远的超过了万人。 能够在万余人秦军之中而不被秦军士卒所攻击的,答案只有一个,便是这公子芈云被秦军俘虏了! 公子芈云心中怒骂纪山军斥候的消息失误,眼下秦军留守在若县这边的士卒不下万余人,加上没有见到的,公子芈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秦人会在两线开战。 殊不知寿王桓羽已经决意和秦军罢兵言和。 公子芈云乃是嵇狩亲手活捉的,乃是一员骑马的,荆地马少,嵇狩几乎是天性一般知道此人乃是一条大鱼! 放下嵇狩击倒公子芈云身边的数十名亲卫,便是活捉了公子芈云,来不及审讯,便是派人扭送到了林玧琰的面前。 这也是公子芈云第一次看到秦国的公子赢琰,着实被林玧琰的年岁所惊讶。 “殿下,嵇狩逮到了一条大鱼!” 荆翊在林玧琰面前提醒道,然后带着嵇狩的亲卫上前解释:“此人应该是纪山军的大将,不仅骑马,还是有数十名士卒拼死相护,嵇将军说必然不是普通人!” “哦?!”对于这样的一条活的大鱼,林玧琰还是颇感兴趣的,纪山军的军领乃是荆国的公子芈云,他也是知晓的。 当下,林玧琰便是细细的打量起来了公子芈云,此人个子不高,荆地之人出现寿王桓羽那等八尺之人,并不常见,多数只有六尺左右,林玧琰也就理解了。 此人皮肤黝黑,尤其是眉毛,胡须皆是异于常人,十分粗密。 见林玧琰不怀好意的打量自己,公子芈云也是梗了梗脖子,道:“要杀便杀!” 闻言,林玧琰便是觉得有些怪异,因为他察觉到,此人的嗓音有些异样,似乎是“公鸭嗓”。 “你就是荆公子,芈云?”林玧琰开口问道。 芈云抬起头,然后看了林玧琰一眼,便是扭过头去,不再多言。 这般态度,已经是了! “阶下之囚,就不必如此了……刑狱中的手段本公子不想用,但是为了大秦南境的安定,本公子不得不动用!” 果然,公子芈云闻言,面色有些触动,似乎是畏惧林玧琰口中的大秦刑狱手段,当下竟然点了点头。 刚才下了一阵雨雪,并不大,现在又停了,公子芈云一句被扭送过来,面庞上和头发上有着不少的雪。 林玧琰所在的营帐内,火被烧的通红,自然是有些热,因此公子芈云面部的雪逐渐融成了水,从其面部落下来。 公子芈云并没有察觉发什么怪异,倒是林玧琰十分细心,当下便是看出来了公子芈云脸庞雪水流过的痕迹。 对此林玧琰却是当做了军旅中取水不便因此才不讲究了一些。 不过眼下,秦军在南郡的局势已经是逐渐明朗,因此各项条件基本是被拾掇了起来,即便是林玧琰,为了后日的接管襄城,也将在宛城的公子华服穿上了。 当下,林玧琰摆了摆手,道:“把公子芈云拿下去好好洗漱一番!” 却不料林玧琰这一句话引起来了公子芈云的巨大反应,却终究拗不过“蛮横”的秦军士卒。 林玧琰觉得公子芈云的反应有些奇怪之后,没有过多久,便是听见了营帐外想起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刚才押送公子芈云下去洗漱一番的淳于启:“殿下,不好了!” “不好……?”林玧琰神色一紧:“难道是给公子芈云逃脱了?!” “这倒不是……”淳于启顿了顿,随即面色有些犹豫,不过终究还是对林玧琰如实相告了:“殿下,这公子芈云……乃是一名女子!” “女子?!”听见这句话,当下林玧琰便是神色古怪的看向了淳于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分赃”不均 瞧着自家殿下,这不怀好意的目光,淳于启也是着急忙慌的解释道:“只是士卒替他……她卸去了脸上装扮的黑灰才发现的。” 对于淳于启的解释,林玧琰并没有太在意,而是聚精会神的想着……堂堂纪山军的军领,荆国的公子居然是一个女人…… 瞧着自家殿下这幅姿态,淳于启不由得提醒道:“殿下!” 林玧琰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淳于启稍稍愣神一下,便是摆了摆手解释道:“既然如此,便在若县内找几个妇人替公子……芈云梳洗一番吧!” 淳于启这才应声退下去了。 林玧琰在淳于启走后,缓缓地坐了下来,公子芈云是一个女人? 这一点,无论如何,林玧琰并没有想到,不过因为陆陆续续和寿王军商量军队交接经过防区的事情,这件事林玧琰也仅仅是一笑而之便是低下头看着地图了。 因为纪山军此战打的并不是耗费了力气,因此秦军诸多将领也是陆续回归营帐之中,其中有房德,也有杜会这等江夏人氏出身的将领。 随着与寿王军的商谈,也是宣告着江夏、南郡两地战事的落幕,也就是宣告着随从军队的落幕了,至于接下来,或许汉水诸姬还是难以割舍,但杜会这些江夏的旧随人却是想的极为通透,归附大秦,如今已经是江夏旧随人最为理想的出路了。 “眼下诸将清点伤亡,核算战功,乃是当务之急,待交接完襄城,便可封箱向宛城请功!” 对此,林玧琰也是毫不吝啬的向营帐中诸位将领许诺道,营帐中的秦将包括江夏出身的旧随人,也是面露惊喜,加入秦军阵营这么久,尤其是这位公子琰殿下对羽林军的待遇,其他人可是早有听闻。 羽林军用的乃是一种新的军制,其中军中掌权者,尤其是中坚力量,不再是只向着老氏族开放,如是对平民亦是如此,一些表现优秀的平民,甚至可以接受名将的培训,走到高级将领的位置。 不仅仅是军中职位面向平民开放,对于军中士卒该享受的待遇,无论是老氏族出身,亦或者是平民出身,皆是不会有什么差异,这和众人想得有些出入。 毕竟如今各国流行的乃是家将制,虽然朝廷掌握兵权,但是若是朝廷将兵权暂时交给了某将节制,这位将军为了更好的掌握军队力量,常常用着自己的家将担任重要职位。更为重要的是,这支军队打了胜仗,朝廷的赏赐只是封赏给领兵的主将至于下面怎么分赏,则是完全看领兵主将对钱财的看重程度了。 若是遇见了大方的主将,朝廷的钱财粮食封赏一分不取,相反还自掏腰包鼓励士卒征战,这也是极少数,大多数还是或多或少对朝廷的封赏截留一些留作己用,至于给不给士卒分赏,朝廷政令也是没有做强制要求。 眼下听闻了羽林军系的将士们介绍,众位将领也是对大秦的新军制颇为期待,尤其是杜会,他之所以随秦人出兵,最大的期待还是要为旧随人搏一个出路,至于己身该将如何,杜会甚至都没有奢望过。 陈之庆因为某些避讳故此没有前来,代表汉水诸姬前来此处的乃是襄城人士,名为襄宁。 “公子琰殿下!”襄宁道。 林玧琰将视线看向了襄宁,眼下寿王军答应协议,宣告着战事的落幕,同时也是宣示着“分赃”的开始,若是这一点上有所偏颇,恐怕其中可能造成的麻烦并不比直接和寿王军开战的麻烦要少。 襄宁直接问道:“不知道殿下打算如何也能对待汉水诸姬的遗族?” 林玧琰想了想,虽然目前姬周王室的威慑力不再,但终究是汉水诸姬的血脉信仰,林玧琰也是不好在此处刻意打压汉水诸姬的遗族,当下试探的问道:“如今南郡接连战火,汉水诸姬的王室皆遭屠戮,王室太庙的典籍遗失不知道有多少,如何坚定汉水诸姬的身份现在已然成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虽然王室和老氏族的人数终究是少数,不过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确实大的出奇,甚至称为“土霸王”都不为过,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林玧琰是不会承诺下太多的权利交与这些南郡人的! 襄宁自然是听出来了林玧琰的意思,当下眉头紧锁,明显是对林玧琰方才这段话心有芥蒂,有些顾虑周边秦军将领的肃杀之气,襄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玧琰见状,当下伸出了手邀请道:“若是襄大夫想说什么,尽管畅所欲言便是!” 襄宁抓住了这个机会,便是壮了壮底气,道:“公子信殿下已经是许诺邓国的老氏族,将以半分之地待遇……” “够了!” 还没等襄宁说完,林玧琰怒不可遏的暴怒道,然后看着襄宁,久然不语,不过眼神却是可怕的吓人。 襄宁见到秦公子居然是这般脸色,当下也是面色一抖,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方才公子琰这一句话吓得说不出来,一个年近三十的人,却是被不足二十年岁的秦公子吓唬住了,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对林玧琰战场上的杀气凝练十分显著。 这肃杀之气,凭借林玧琰目前还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时长,没有过多久,肃杀之气便是有着逐渐浅淡下来的趋势,林玧琰并没有给襄宁任何缓释的机会,直接说道:“邓国王室仅存的血脉,公子叙已经是将邓国的国土献给了秦国,因此……本公子决意,若是有人敢阻拦秦人收复襄城已经南郡失地,本公子将挥师……围剿叛军!” 襄宁闻言,不经意的抖了一下,当下对林玧琰抱了抱拳说道:“某这就将当下的意思传回去……” 众将看着襄宁退去,神色各异,例如杜会便是摇了摇头,心中认为此时南郡的汉水诸姬想要拿捏这位公子琰殿下,实在是有些过于异想天开。 果然,在襄宁此人走出去不久,林玧琰便是面色阴沉的问道:“公子信……以及城防营人呢!” 站在身后的宗卫荆翊回道:“公子信……殿下率领城防营的千余人马随中路军的汉水诸姬遗族军队驻扎在一起。” 闻言,林玧琰面色更是阴沉如水,随即瞧着营中诸将吩咐道:“传令西路云梦军不必着急与我军会合,驻扎襄城南郊,着手接管襄城!” 杜会神色愣了愣,旋即明白了殿下的用意,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领命道:“喏!”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诚意” 围攻寿王桓羽亲自领出来的万余人兵马,云梦军为了行进速度,并没有全军出动,眼下与寿王桓羽达成了协议,留守在襄城西山的云梦军余部便是直接抵到的襄城南郊,最靠近襄城的驻军营帐不过仅仅只有一箭之地。 这般近的有些咄咄逼人的安排,不仅仅是引起来了汉水诸姬遗族军队的警觉,甚至是襄城内的寿王军皆是察觉到了异状。 陈之庆站在瞭望台上,云梦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不到两人余人,而己方汉水诸姬联盟的军队虽然遭受了上次的襄城攻防战,但士卒人数依旧是云梦军的两倍有余。 汤杵在陈之庆身边,皱着眉头说道:“将军,这是秦军在防备着我们呢!” 闻言,陈之庆点了点头回道:“瓜田李下,襄宁归来已经是告知了我一切,这些汉水诸姬的遗族真的是将自己的那一点血脉之情估算的太高了!” “将军!”汤杵皱起眉,从临沮会盟出师以来,汤杵明显是感觉到这位上将军对于邓王室以及汉水诸姬的尊重大不如之前了。 面对汤杵的刻意提醒,陈之庆相反还是不以为意的回道:“此战过后,这支盟军的节制之权,某想彻底的放开……” “那将军打算怎么样?”汤杵诧异之余,想想便是理解了,如今汉水诸姬遗族盟军的节制之权,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陈之庆想了想,然后道:“卸甲归田未尝不可能……戎马半生,被邓侯打压了半辈子,已经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闻言,汤杵点了点头,默然之下是有些理解上将军为何这般说。 “但是眼下……”陈之庆话锋一转,看向了襄城,道:“襄城近在眼前,若非是邓人再次从红巾军手中接管襄城,恐怕邓人的最后一丝尊严都要被践踏地荡然无存!” 陈之庆提醒之下,汤杵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当下问道:“将军,此时该当如何?!” 听见汤杵的这句话,陈之庆沉默良久,许久之后才看着汤杵语重心长的说道:“眼下,汉水诸姬和秦人已经是心生间隙,汉水诸姬高估了秦人的舍,孰不知今时今日决定南郡去向的唯有秦人了……那秦国的公子信谋划手段看似比公子赢琰要熟络太多,孰不知,公子赢琰根本无需他这般低声下气的与汉水诸姬谋划。” 汤杵问道:“难道若是汉水诸姬的老氏族不答应秦人,秦人还会再起刀兵么?!” 闻言,陈之庆嘲讽一笑,如今大多数汉水诸姬自以为拿捏住了秦人的这一点,认为寿王军、北王军在侧,秦人不敢做临时刀兵相起的事情,但是……陈之庆想到了那位寿王桓羽,实质上,公子赢琰和寿王桓羽乃是同一类人! 见陈之庆不语,汤杵也是逐渐意识到了汉水诸姬低估了秦人的决心,也高估了秦人的“施舍”,当下刚想问陈之庆该如何“站队”的态度,却是见后者摆了摆手,便是缓缓地坐了下来,汤杵看到后者面色惨白,才猛然想起来这段时间,陈之庆操劳的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当下汤杵心中隐隐有些决断,已经是事关于汉水诸姬遗族和老氏族的存亡问题,或许这也是上将军心生忌惮不敢明显搀和此事的原因,但是汤杵不同,“汤氏”乃是南郡经营数百年的老氏族,这一点,汤杵不敢有什么虚妄之处。 【尽管如此……不过还是要族内的人接触一下那位公子赢信了!】 …… 林玧琰自从将汉水诸姬一族军队的处置公布之后,便是静静的坐着那,相信应该用不了多久,汉水诸姬的各自“反应”应该是呈现在林玧琰的案头上了。 果然,没有过多久,便是又秘密的士卒走进林玧琰的营帐,见四下无人呈上了几份竹简:“殿下,这是陈将军献给殿下的【诚意】,希望殿下能够应允邓国士卒参与交接襄城一事!” 林玧琰接过了那封【诚意】,然后摊开之后,便是看到了上面的一行行文字,当下心中略微诧异,这陈之庆的眼界以及果断,还真是从始至终啊…… 当下林玧琰便是招来了荆翊,道:“把这份书简密送进襄城内一份,务必交给寿王桓羽……至于什么意思,也不必多说,就当这是折算第一年许诺给他的【十万石】吧!” 荆翊扫了一眼那陈之庆派来的秘使,也是没有多问,就将自家殿下递过来的书简接下来,然后告辞。 待荆翊走后,林玧琰的视线才缓缓落到了这位密使的身上,缓缓地开口问道:“你应该不是出自南郡的【襄氏】、【汤氏】之类的老氏族吧?” 那位密使有些诧异为什么林玧琰会问起来这个,不够还是点了点头,道:“小人乃是陈将军的门人。” 闻言,林玧琰才点了点头,此人如此自我介绍,恐怕并非是出自老氏族,要不然如此大事,万一要是被其它人知晓的话,恐怕这位陈上将军作为汉水诸姬遗族联军的主将,也是没有办法安然应待的。 当下,林玧琰得知此事便是再无疑惑,思考了一会,便是毫不犹豫的许诺道:“此事我会嘱咐麾下士卒,且与寿王军商议,交接襄城一事与南北二城门进行,且樊地秦军将会晚于南城门半个时辰,届时南郊的云梦军也将会让中路军先行进入襄城的!” 闻言,陈之庆的密使点了点头,旋即抱拳告辞离去。 剩下的林玧琰盯着方才搁过书简的桌案位置,盯着良久,说实话,正是陈之庆这份果断和配合,倒是让林玧琰对于此人的忠诚度却是保持了怀疑起来,也对用不用此人有些犹豫了。 而陈之庆在得到了门客的回复之后,尤其是听闻公子赢琰竟然将自己的【诚意】送给了寿王桓羽,当下神色暗淡,不免的有些惆怅,旋即遣散众人,众人走后,陈之庆的脸色便是在火光下有了一些疲惫之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登徒子? 果然,那封陈之庆送给林玧琰的“诚意”没有超过一天的时间,便是送达到了寿王桓羽的手中,与此同时,寿王桓羽的身边,还有军师麻梁等一众寿王军将领。 军师麻梁从寿王桓羽接过了那封书简细细打量之后,便是对寿王桓羽眼色严谨的说道:“寿王,恐怕这是秦公子赢琰借刀杀人之计……但是我军却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寿王桓羽点点头,随即说道:“眼下襄城内各处粮草已经是清点完毕,恐怕支撑寿王军南下攻伐北王军有些捉襟见肘!” 军师麻梁点了点头,这几天寿王军的南下粮草筹措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最为重要的是寿王军的粮草辎重窘迫之处,恐怕寿王军之中再无一人比军师麻梁更为清楚。 不多时,寿王桓羽便是做下决断道:“既然秦公子赢琰将【十万石】送上门来了,岂有拒门不收的道理,桓兴、桓平、占累、焦化你等人明日率领本部人马,按照这份名单上的顺序,务必要在一日之间占据到寿王军的手里!” “喏!”见到寿王桓羽吩咐,寿王军诸将皆是齐声应道。 …… 而处在军营里的林玧琰,随着寿王军的撤军消息已经是从下层士卒中传开的时候,这些秦军士卒在擦拭这手中兵甲的同时,也是在不约而同的收拾起来了军备,准备行军之事。 虽然秦军军营之中还没有举办明面上的庆功宴,但是小规模的私下庆祝还是有的,尤其是江夏出身的旧随人,皆是一副兴致慢慢的姿态,因为江夏上层阶级的配合,尤其是上大夫季梁的行政配合,他们这些前来南郡的士卒,马上回归江夏之后,将会分到自己的屋子以及田地,要知道他们作为平民已经是祖祖辈辈的年代了,但是祖祖辈辈中却是少有人能够拥有自己的房屋与田产。 因此,江夏旧随人无论是作为上层阶级的上大夫季梁、云梦军上将军杜会,还是作为平民出身的士卒,皆是对于归附大秦,无所抗拒,归根究底,正是因为北王芈权率领的北王军对江夏摧残的过于惨重了! 随着战事逐渐弥平,秦军的主力开始逐渐向着采集物资方向转变,南郡几乎是南阳郡的十五成左右,但只有四十万人口,除了聚居的襄城周边,多处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 因此,秦军士卒开始针对这些原始森林开始的采集原木,毫无疑问,若县将是大秦的南境边缘,因此这里的防御问题成为了重中之重,邓人数百年的修建,却是被林玧琰率领的秦军数日之间摧残的尽是漏洞,不得不想办法弥补。 眼下大秦本土的水泥还没有运过来,但是林玧琰却是下令采集原木,针对若县受损的城墙进行修补。 营帐外,透露进来火光,林玧琰静坐在主座上,瞧着对面这一道倩影。 “公子芈云?”前后男女之身的差异,让林玧琰觉得十分怪异,不过让林玧琰意外的是,以前看上去十分粗狂其貌不扬的公子芈云,换做了女儿身,居然这般……沉鱼落雁! 芈云缓缓地坐了下来,应该是换做了女儿身,居然还是有了一点娇羞姿态,不过还是因为平日的军旅生涯,看上去颇有英气。 芈云也是眼色复杂的看向了林玧琰,纪山军,她最为倚重的纪山军,近两千精锐,在这位男人的手中,居然是毫无抵抗的败了。 林玧琰见到了银牙紧咬,像是一头小狼一样看着自己的芈云,居然没有心生一丝反感之意,相反对待这位前身是荆国公子的芈云,林玧琰还是一副看待猎物的眼色。 “没有想到堂堂的秦国公子居然会是这般看人的登徒子!”看着林玧琰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芈云如是说道。 林玧琰有些诧异芈云的嗓音,完全不似先前那边粗狂,相反如同百灵鸟一般的“楚音”,十分悦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玧琰有意言语逗着芈云,随后用着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眼神看着芈云说道:“就算我是登徒子,你……又能如何?!” “你!”芈云气的直咬牙,作为阶下之囚,却是对林玧琰做出来什么,不过却是不忘威胁道:“你最好是放了我,要不然过不了多久荆国便是举兵十数万讨伐秦国!” 但林玧琰闻言之后,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彼时大秦据守樊地,寿王军、北王军皆是十数万之众,尚且奈何不了我大秦半分,你认为再来几个荆国的藩王军可以?!” 闻言,芈云却是一种看着无知者的眼神对林玧琰道:“笑话!荆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寿王北王不过是荆国的冰山一角罢了,远的不说,就分封在长沙郡的柘王军,无论是北王军或者寿王军都难以比及,你觉得……秦国敢于挑战我荆国的威严?!” “有何不敢?!”林玧琰听着芈云说完,然后直接反问道。 芈云闻言,为其不假思索的语气而有些诧异的看着林玧琰,后者这副眼神和姿态,已经是表明了,秦国不惧开战! 笑话! 芈云觉得林玧琰有些过于自大了,且不说秦国如今并没有消化南郡和江夏郡,就算是笑话了,所能够拥有的土地和人口仅仅是荆国的一个零头罢了。 要知道,荆国占据数千里楚西之地,单单是所辖的人口,便是达到了千万之数! 而秦国呢,就算是吞并了南郡和江夏郡,不过是堪堪过了百万人而已。 而林玧琰也是继续说道:“这段时间,荆国虽然占据了千里之地,但是论起来那祝融天公能够调动的能有几人,东柱国芈负?还是西柱国熊纪?恐怕就是你口中的那位柘王,也是听调不听宣吧,再者荆国虽大,恐怕觊觎者也是不少,比如说……楚国!” 闻言,芈云神色一紧,然后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能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暴起刺杀 【秦国真敢和荆国开战么?!】 原本对此还是有着十足底气的芈云,经过林玧琰这样一说,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对此也是不敢确定了,连续挫败了北王军和寿王军的秦国军队,未尝不敢和荆国开战。 诚然,芈云所想到的秦国顾虑,乃是秦国国力不足荆国十分之一,秦国自然有他的短板之处,荆国就没有了么? 如果没有的话,自己也不会荆国天南地北的地跑,如秦公子赢琰所说,荆国内忧外患,处处危机,尽管芈云不想承认,但这的确就是事实! 东柱国芈负、西柱国熊纪,自从天公处死了南王之后,再也没有踏入郢都半步,其中忌惮的是什么,不难猜测的出来,正是因为这些顾虑,曾经打下了经过半壁江山的柘王才会固守在柘城周边几县,从此不问荆国军政。 荆国虽然势大,但已经是一条漏洞百出的破船了! 见着芈云缓缓低下头思虑良久不说话,林玧琰也没有说话,说实话,荆国虽然有着自己的顾虑,但终究不是秦国能够一力抵抗的,林玧琰之所以这样说道,是因为如果不借此打压芈云的底气,很难达到林玧琰所要的谈判。 营帐外响起来了一阵脚步声,是荆翊端着饭食进来了:“殿下,今日有几个士卒在密林中猎到了一头大虫,隧营那边送了一份过来!” “大虫?!”林玧琰点了点头,自然知道这“大虫”指的乃是后世的老虎,当下随口问道:“猎得大虫的是哪位壮士?” 荆翊直接回道:“是都尉央雄和都尉楚氓几人。”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这央雄和楚氓都是秦国平民出身的壮士,单是此二人猎下大虫便是毫不稀奇,当下林玧琰道:“此番出征以来,他二人表现不俗,可授以羽林军千人将的职位。” 荆翊点了点头,随即将饭食端到了林玧琰的桌案上,嘱咐了一句“殿下趁热吃”,便是告辞了,临走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被缚住了手脚却是能够安然坐着的“公子芈云”,荆翊也是有些奇怪,似乎自家殿下面对降俘从未这般……礼待! 荆翊也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这芈云虽说是女流之辈,但终究是厮混在战场上的,因此荆翊也是百般小心,站在营帐之外,时刻注意着营帐内的动静,生怕此人会对自家殿下生出来什么歹意。 林玧琰正欲吃上一块虎肉的时候,却是见对面的眼神看了过来。 林玧琰抬起头:“怎么,没有吃饭么?” 芈云岂会回答这句她认为失去了面子的问话。 即使不说,林玧琰也是懂了,一想到因为发现公子芈云乃是女儿身,今日一天的功夫便是花在了芈云的洗漱事上,然后又是送到了林玧琰的营帐之中,怎么会给了他吃饭的功夫。 当下,林玧琰站了起来,走到了芈云的面前,芈云的手脚皆是被绳索捆缚住,林玧琰替她解开手上的绳索,然后示意她走到自己的桌案前。 芈云诧异,秦公子赢琰居然放开了自己的手,难道就不怕自己对他不利?! 但是芈云居然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桌案旁边,或许是饥肠辘辘的缘故,看到秦人烧制的虎肉,尤其是扑面而来一阵浓香,让芈云也是食欲大起。 “吃吧!”林玧琰抛出来一双筷子,然后看着芈云。 见此,芈云毫不犹豫的捡起筷子,便是抓出来一块虎肉,捏着骨头一段,便是大快朵颐的起来。 “这是有多久没吃饭?”见状,林玧琰也是不免打趣道。 芈云也是有苦难言,自从出兵以来,北王军和纪山军皆是粮食短缺,尽管有柘王赠予的粮食,即便是芈云作为纪山军军领,为了激励士气,也不得不与普通士卒一起同甘共苦。 但是秦人烩制的肉食,不得不说,出乎了芈云对于事物的认识,不仅香味扑鼻,而且还是美味可口。 这倒是丝毫不奇怪,上林苑之内,不仅种植主食耕种物,对于一些辅菜之物如同葱姜蒜也有种植,因此这些辅料之下,一般觉的有些油腻的肉食才会是这般的香味可口。 “轰!” 在芈云吃下了两块虎肉之后,居然毫无预兆的对林玧琰进行了行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筷箸在桌案的边缘拍断,然后便是在迅速的刺向了林玧琰的脖颈之处,而显然林玧琰并没有对这突如其来的暴起行刺有所防备…… “殿下!” 听见营帐内的动静,宗卫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人便是创了进来,却是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来,那“公子芈云”居然被自家殿下揽在了怀中。 “殿下,我等听见营帐内有些动静,担忧殿下有事,故此才闯了进来!” 最终还是荆翊出口替众人解释道。 林玧琰理解这是荆翊等宗卫的责任,当下摆了摆手,对他们吩咐道:“都退下吧,里面无事。” 荆翊等宗卫应声退下,出了营帐之后,还是纪武心直口快道:“这……难道殿下看上了那公子芈云?!” “嘘!”还是荆翊做了噤声的手势,旋即看了看周围,有不少的士卒正在聚拢了过来,荆翊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了下去。 见到士卒退了下去,淳于启提醒道:“这件事要不要告知姜夫人?” 姜夫人乃是林玧琰的母亲。 荆翊摆了摆手,然后缓缓低声道:“殿下终究是出了阁的公子,有喜欢的女子但并非是一件坏事……不过,此人乃是荆国的公子身份,必定不是普通人,这下倒是棘手了!” 纪武一拍手道:“俺就看出来了殿下是看上了这个小娘们!” 荆翊确实微斥纪武说道:“殿下自有主张,我等不可随意揣测!” 纪武确实驳斥道:“方才俺听你也是这么……” “纪武!”淳于启也是提醒纪武闭嘴。 荆翊指了指营帐内,纪武这才明白自己的嗓音,恐怕营帐内的殿下一定是有所察觉了,当下便是闭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针锋而对 对于营帐外的窃窃私语,林玧琰并没有在意,精神力全是放在躺在自己怀中的“公子芈云”。 芈云张开凤目,微微愠怒看着林玧琰,斥道:“你还要这样到几时!” 林玧琰这才反应过来,这才将芈云推起来,然后问道:“方才……为何最后一步没有继续下去?” “我还不屑杀你!”芈云不屑的看着林玧琰,然后继续道:“此次饶你一命,刚好是还了你这一次的……不杀之恩!” 听到这句话,林玧琰因为芈云先前的暴起行刺动作有些心悸而逐渐平复,随后又是堆着笑意的看着芈云说道:“恐怕不是不屑杀,而是不敢杀吧……杀了我,恐怕你公子芈云会被这军营里的大秦士卒乱刀砍死,届时荆国的北境恐怕也是不得安宁吧?!” 闻言,林玧琰的这些话,倒是提醒了芈云,随即看着林玧琰恢复底气道:“同理,我若是有所闪失,秦国的南境也是休想再安宁了吧!” 这句话倒是说的林玧琰哑口无言,虽然没有说出来此话,但是芈云说的乃是事实,现在林玧琰的确是不能让芈云有什么闪失。 这是为何? 很简单,芈云摆在明面上的身份乃是公子芈云的身份,既然芈云敢以“公子芈云”的身份抛头露面,又掌握着号称荆国王军之一的纪山军,这一切都不难猜测出,公子芈云乃是荆国的实权派,恐怕十有八九还是荆国的王储人选。 若是在大秦的手中,让公子芈云出现了意外,恐怕届时荆国出兵攻打大秦也是未尝不可能。 如林玧琰所说,老秦人从来不惧战,但是中原局势瞬息万变,尤其是大秦北有强韩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林玧琰是不可能让大秦陷在战争泥潭之中。 “你还真是会举一反三!”林玧琰回呛了芈云一句,便是不再纠结此事,直接承认之后,便是对公子芈云说道:“待我军收复襄城之后,便是将你送还荆国,届时你回归荆国的郢都便好,如若不然,战场上再次遇见,我可以保证……这世上再无芈云此人!” 芈云听着林玧琰这赤裸裸的威胁,居然一时之间被唬住了,世上再无芈云此人?饶是听者惊骇之余,心中不由反问下次还会给你这般机会么! 不过转念一想,芈云却是想到了林玧琰的前半句,收复襄城?如此信誓旦旦? “真当寿王军与北王军同列了么?襄城城高墙厚,岂会是秦国说收复就收复的!”芈云鼓着腮帮子在向林玧琰不屑道。 林玧琰瞧着芈云这句问话,当下心中不由得对荆国北境局势推波助澜道:“至于如何收复就不用劳烦你担心了,寿王桓羽已经与我大秦达成了协议,将会交出襄城!” “寿王桓羽……交出襄城?!”芈云眼色之中浓浓的怀疑之色,随即也是对林玧琰怀疑道:“若是说服了北王芈权,我还是相信的,但是寿王桓羽心高气傲,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寿王桓羽会将襄城白白的拱手于秦人!” 【自然不会是白白的将襄城拱手给大秦,但是无论如何,即便是寿王桓羽自己,恐怕也不会将【十万石】的约定告知于众!】 林玧琰心道,随即瞧着芈云说道:“相信或者不相信,本公子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瞧着林玧琰这十足自信却是欲盖弥彰的模样,芈云也是陷入到了自我怀疑的当中,不过挤破脑袋也是想不到寿王桓羽那等心高气傲之人,怎么会想秦人妥协到如此地步?! “你要做什么!”芈云神思之间,忽然见到林玧琰居然拿着一捆绳索走到身边。 “自然是将你捆缚住,方才之事,本公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林玧琰伸出手,拿出绳索,然后看着芈云道:“是让本公子自己动手,还是选择叫进来兵卫来帮忙?” 芈云自然是乖乖的伸出了手,不过面色还是装作不屑对林玧琰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堂堂秦国的公子,居然会惧怕一介女流!” “本公子惜命!”林玧琰直接回道,然后将绳索把芈云的手缚住,才继续道:“当然,也是心善,若是心恶的话,将你丢在这雪夜中整整一夜,不知道你这副身骨能够坚持几时?” 听着林玧琰这毫不掩饰的威胁之话,芈云神色一紧,如今正是隆冬,营帐内作为避风之处,有点燃着火堆,尚且觉得冷意逼人,若是真被丢到了外面被晾上一夜的功夫,恐怕明日就是不死也得脱去一层皮! 当下林玧琰悻悻了脸色,打量了营帐内,前面乃是升帐议事的地方,后面应该还有一个隔间,这位大秦公子招进来那几名亲卫,吩咐了几句。 谁知其中一宗卫居然上前说道:“殿下,这楚国【公子芈云】乃是一介女流,恐怕这外帐待上一夜,身骨也是难以吃得消,我等宗卫乃是熬打的身子,不若这样,让这位公子芈云与殿下待在内帐。” 随即这位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秦公子赢琰居然回过了头来,打量了自己一眼,竟然是点了点头,还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今夜就多添一些柴火。” 芈云是被纪武一个扛着便是安置到了内帐之中,这内帐里面,其实与外帐并无不同,不过好歹有一块木板,其上还是垫着一些被褥,军旅之中,这种配置,已经是算非常好了! 林玧琰倒是直接安排下来,让芈云靠着一端休息下,而自己则是在另一端,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火炉,芈云手脚皆是被捆缚住,因此林玧琰也就直接和衣而睡。 倒是芈云瞧着很快进入梦乡而有微微鼾声的林玧琰有些愣神。 “这就睡着了?……” 一夜便是匆匆而过,荆翊第一个起身,按照往常惯性准备去叫醒自家殿下起身,刚刚打开内帐的布帘,却是被眼前的景象完全愣住了。 自家殿下居然和那公子芈云居然是……相拥而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东窗事发 “咳!咳……咳!” 见到身边几人愈发放肆,林玧琰已经是收不住要提点他们了。 果然,林玧琰轻声咳嗽之后,身边的宗卫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人,便是止住了笑意,旋即用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家殿下。 后者也是被盯着心虚,连忙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的吩咐道:“眼下那……公子芈云的身份,还没有被其他人知晓,避免节外生枝,此事嘱咐相关者,皆不得外传,可明白?!” “喏!”荆翊等宗卫行手令表示领命的意思,旋即又是绷不住了,纪武一个大笑让四周都看了过来。 这声大笑直接让林玧琰的面色铁青到极致,朝着纪武怒声道:“够了!纪武,你给我去清理马棚去!” 闻言纪武这等糙汉子,一听到自己要去清理马棚,顿时面色凝滞了下来,再转回头看荆翊、淳于启等人皆是一副正经颜色,当下也是愤愤报了拳头领命道:“喏……” 果然,林玧琰这招杀鸡儆猴让“昨夜之事”再无议论,而荆翊却也是道:“殿下,今日一早,便是有不少的南郡老氏族派人过来请战寿王军!” “有哪些人?”林玧琰装作不知的神色。 “他们以襄宁为使,对了,中路军副将汤杵也有派人前来请战,”荆翊特地解释道:“昨日寿王军派人劫了不少老氏族的私库!” 对此,林玧琰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不过明显是打算敷衍了事,只听他道:“就让他们晾在哪里一阵,等我们到达新军营再议此事。” 荆翊还是提醒到:“殿下,明日就是要交接襄城,届时寿王军将会离开……恐怕这些老氏族绝不会让殿下拖缓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来就好!”林玧琰满不在意的说道,随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补充道:“传一份责问令给陈之庆,提及我大秦的粮食不是白来之物,自即日起,须改编汉水诸姬的军队,若是不以秦军士卒自处,那大秦的粮食无须他们再动什么心思了!” 听见自家殿下的吩咐,荆翊也是点了点头,便是应下了此事。 …… 中路军那边,陈之庆以病情加重为由,拒不接见任何人,即便是平时最为亲近的副将汤杵,用“探病”的理由想要见到陈之庆,都是不语。 以至于营帐之外,拥挤不堪挤了不下百人,其中不乏有军中的将士身着盔甲,这种装扮毫无疑问是军中的实权将领。 而作为主人公的陈之庆,确实是满脸苍白的卧在主帐之中,不过并非是病入膏肓的样子,眼神之中还有莫名的神采。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陈之庆听到营帐之内有脚步声响起来,顿时神色一紧,这营帐之内如今能够走动的只有自己的亲信门人了。 还未待那门人走进来,陈之庆便是开口问到:“可是公子赢琰传来了书信?!” 那门人几步跨进内帐,便是点了点头应道,旋即却是面色犹豫的看着陈之庆,回道:“将军,公子赢琰那边传来的乃是一封问责书简!” “问责书简……?!”陈之庆面色稍稍停滞,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感叹道:“公子赢琰……真是一位心思难以琢磨之人呐!” 门人没有听懂自家主人是什么意思,便是看到了将军站起来吩咐道:“召集诸将进帐。” 不多时,放营帐之外的人看到了帐门大门,便是响起来了一阵骚动之声,听上去多是希望能够与寿王军开战。 让内帐的陈之庆也是不由冷笑,真的认为寿王军与秦人妥协,就能随意拿捏住寿王军了么?! 不多时,以汤杵为首,拥挤进来数十名将领,让陈之庆的门人也是一再劝阻不宜进来太多人妨碍将军的病情。 最终,在汤杵的指点下,最终营帐之内还是下来了十数人。 而陈之庆也是在两名族人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出来。 汤杵站起来不由得问道:“将军,身体怎么样?” 陈之庆摆了摆手回道:“昨夜感了一些寒,今早一直也没有歇下,故此今日才是这般……” 问完,营帐之中的诸将皆是面露羞愧之色,不过汤杵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对陈之庆说道:“将军,昨夜襄城内的寿王军突然对襄城周边的老氏族发难,末将等希望请战!” “啪!” 陈之庆重重地扣在了桌案上,然后环绕着诸将问道:“昨夜之事,某有耳闻……老氏族被掳去粮草数万石,某实在想不透,为何襄城周边的老氏族为何私藏这么多的粮食?!” 陈之庆问完,汤杵辩解道:“将军,这些都是留作我军后用的!” 闻言,陈之庆面露讥笑之色,然后看着汤杵道:“且说不久前,联军粮草匮乏,军中士卒饿死者多不胜数,……咳咳……咳咳……,未见得老氏族有什么粮草支援!” 汤杵还要辩解:“将军……” 却是被陈之庆打断,“汤杵,勿用多言,老氏族某怎么会不了解。” 汤杵这才作罢,不过陈之庆还是使了使脸色,便是有人奉上来一封书信。 陈之庆解释道:“这是公子赢琰传过来的书信……寿王军一事已经是传到了公子赢琰的耳中,但是如今襄城还是寿王军的防区,寿王军要做什么,秦军无法指责什么……” “既然公子赢琰无法指责寿王军,现在公子赢琰的矛头已经是指向了我军……邓人私藏着这么多的粮食,秦军已经是决定,断了对我军的粮草供应了……” 汤杵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秦军已经是打算整编我军了,愿入秦人士卒的,则是秦人维持原本的供应,至于其他人,生死各安天命……” 汤杵闻言怒道:“公子赢琰真是虎狼之心!” 陈之庆瞟了一眼汤杵,面无波澜的道:“这件事,某已经告知了诸将,明日便是与寿王军交接襄城,为了防止生变,务必要派遣两千人进入襄城,至于其他人该当如何,某无法要你们做出来什么……某亲率邓人进入襄城之后,便会卸去盟军主将一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交接襄城 果然,因为寿王军突袭襄城周边,发掘到了南郡的老氏族几乎是藏到了石头缝隙之间的家族积蓄,引起来了汉水诸姬遗族军队的骚乱。 紧接着,秦公子赢琰以极为强势的态度断了中路军的粮草供应,以及强行整编邓人,引起来了汉水诸姬遗族军队的骚乱。 不过在得知了中路军能够拉出来两千人作为先头部队投入到交接襄城一事中,林玧琰对中路军的关注已经是少了很多。 连羽林军主将房德和云梦军主将杜会不约而同的发来询问的书简,用不用对中路军进行防范,最不济也是要夺取了襄城交接先头军的权力。 不过却是给林玧琰否了,他也想借用此事来看一下这陈之庆的才能。 当日,寿王桓羽便是派人送过来了寿王军撤退的路线,为了避免普通士卒的纠纷,寿王军选择的路线避开了秦军占据的险要之地。 这条路线也没有多大的问题,林玧琰甚至是让几处兵马撤退了,以满足寿王军能够安然撤退到若关以南。 当下盖了大印算是应了寿王军此事,明日的辰时,秦军便是可以进入襄城,届时南郡将真正的纳入秦国国土。 中路军的局势,果然是因为近来几件事,而变得气息更加紧张起来,甚至发生了几起营啸之事。 但是一日之间,有万余人正是投入到秦军的编制之中,而秦国派过去的将领是嵇狩和房会,眼下这汉水诸姬遗族军队大多数还是随从的青壮民众,比起来旧随人的云梦军还要不如。 嵇狩和房会等人,便是整编这些人,再从中路军手中夺到大秦粮食的分配之权,从而拿捏住这支军队的控制之权。 至于能不能形成战斗力,林玧琰倒是没有做强制要求,从寿王军手中交接完兵权之后,这中路军目前有四万多人,其中能够满足大秦士卒的要求恐怕不足三成。 至于到了第二日,也是交接襄城这一日,嵇狩和房会两人刚起来,天色还是微微亮,掀开了帐,却是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挤在军营门口。 房会有些惊诧人数:“这……恐怕邓人尽数过来了!” 嵇狩比房会更早知道答案,没有可以忽视粮食的力量,尤其是平民出身的嵇狩,对此也是深有感悟,至于这其中有没有老氏族混进来,嵇狩也是不难猜测。 老氏族也是没有余粮了…… 不过,今日军营此处的熙熙攘攘也终究是压不过襄城南城的动静。 汉水诸姬盟军主将,同是前邓国的上将军陈之庆,也是站在了襄城城南秦军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 身后,是两千邓人军队,这些人,是随着陈之庆转战在临沮大山的两千精锐,即便是汉水诸姬盟军的人数高达了六万余人,这两千人依旧都是汉水诸姬盟军的先头队和敢死营。 而他们的前身,则是邓国的王军,平时,他们的驻地非是若县,便是襄城! 但是眼下,襄城的城墙再一次回归到了自己的眼前,众多邓人士卒的心境也是难以言语。 邓国的旗帜还伫立在襄城的城头上,彼时的邓国王军还是完整的一军编制(一万两千五百人),但是随着邓王室的覆灭,王军也是随着上将军南征北战,此时此刻的他们,也仅仅剩下了眼前的两千人。 “邓仲,你去带几个人,换下荆人的旗帜!” 触目许久,陈之庆终是说道。 名为邓仲的人,看名字就知道,此人乃是邓国的平民,不过因为作战勇猛,被陈之庆收作了门人,平日里作为自己的亲卫。 邓仲饱含热泪的接过了陈将军的命令,便是点了几人,准备进入襄城之内。 寿王军撤退襄城的位置,乃是东城门,经过若县一带,最终若县西南,那里这几日临时修建了一座寿王军的驻军军营。 而与秦军交接襄城一事,也是被寿王桓羽全权授权给了军师麻梁。 军师麻梁有些难以置信,如若不是寿王桓羽,其他人肯定会在秦军入主襄城之时,来一个瓮中捉鳖,麻梁也是向寿王桓羽明着提醒道小心秦军在己军撤退的时候来个突袭,却是被寿王桓羽给否了。 “秦公子赢琰的野心绝不止此处……” 麻梁仔细回味这句话的意思,实在是想不到寿王那等心高气傲之人,居然会是如此高看那位秦公子赢琰。 “军师,秦军之中有士卒欲入城!”占累上前道。 军师摆了摆手,道:“让他们进城吧!” 邓仲几名士卒进了南城门,周围的寿王军士卒,依旧是刀甲闪着明晃晃的光芒,数日之前,这些士卒与自己引刀相向,更多之前,无数的邓国士卒、平民都是惨死在这些红巾军的手中兵器下。 但是此刻,邓仲几人却是心情颇为复杂,一步步走过熟悉的襄城南城门,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难以用言语表明心境。 不过,千言万语终究是汇成了两行热泪。 “襄都……终于再次堂堂正正的进入了邓人!” 一步步踏上台阶,城头上的寿王军旗帜只剩下几面,但是在邓仲、在陈之庆、在无数的邓人看过去,皆是无比的刺目。 邓仲三步并作两步,首先跨上了城头上,便是伸出手将红巾军的火红色旗帜扔到了城墙下面。 那一抹火红色,就像是一团逐渐熄灭的火焰坠落在空中,最终灭迹在襄城的护城河中。 “进城!” 即便是平日里看上去体弱多病的陈之庆,这一刻也是精神抖擞,仿佛是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喊道。 两千余邓国昔日的王军,便是浩浩荡荡的向襄城之内进发,随后,是一列又一列的大秦士卒。 林玧琰也是在众多宗卫保护下,立在襄城城下不远处。 “殿下,总算是可以回宛城了!”荆翊也是兴奋的说道。 林玧琰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出兵至今,当初谁又能想得到今时今日会连续收复南郡江夏两地……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向宛城发报,然后重整兵马,布置防御,最后再班师回朝! PS:回来之后,习惯性登上后台准备趁着有点功夫的时候写点东西,本书已经是完成了签约,让你后就看到了第一条打赏消息,是书友太蘑菇了的2000打赏,十分感谢,真的很意外,很惊喜。 再次感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宛城反应 感谢书友虚幻的小气鬼的打赏,这是一位老书友了,本书最高的签到楼楼主就是他,前期的修改,他也提了很多可行的建议,十分感谢! 【以下正文】 秦伯已经是陆陆续续得知了南境的状况,确切的官方消息是在正月十九日,由南境发过来的官方消息。 很多人,例如征南军上将军盛侬,新野军上将军关宁,哪怕是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皆是代替己方的军队写了一封书简战报。 基本是已经向秦伯宣告了南境战事的胜利,至于林玧琰那一份书简,则是变成了可有可无。 当然,其中邀功的意思倒是非常明显,碍于秦国的国力,似盛侬、关宁这些将领,无非是想搏一个名誉,至于其他的,最现实的就是更换一下所属军队的兵甲军备,似丰赏或者封侯拜将,大秦目前的国情并不现实。 而如长公子林玧仁,或者公子信之辈想着便是如何在此场“争储之斗”中如何脱颖而出了。 这一点,长公子林玧仁监管粮食自己保障后勤的作用,就完全比不过善于钻营的公子信了。 在公子信的战报上,江夏境内的三分之一,如今保留在大秦手里的江夏之土,大半都是其率领城防营收复的。 这并非是虚言,林玧琰在仙桃将北王军尽数折损之时,公子信因为退居后方被林玧琰锁住了前往仙桃战场分润战功的机会。 其后在宗卫卫良的建议下,率军走旧唐地,到达随国境内,利用手头的人马的确是打下了如今江夏的三分之一。 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公子信所属的城防营不过两千余人,所谓的“收复”不过是将秦国的旗帜插到了某处城池之上,至于北王军留守在随地的人马,不过数千,还大多是老弱残兵。 但是摆在明面上,公子信的确是能够担的起这份战功,虽然是问心有愧。 至于长公子林玧仁,则是完全是被公子信比较了下去,甚至连五弟那边的态度也是逐渐模棱两可,这让长公子林玧仁得知襄城收复那一日,便是被一场寒风吹的卧床不起了。 秦伯只是见到的看了一眼这两个儿子的战报,恨不得是将此番南境战事的功劳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秦伯也是对此皱眉。 不过很快,便是被司徒百里槐统计的战利品冲去了眉角的些许不悦。 “君上,此番南郡已经入了大秦的手中,虽只有三四成的区域,不过皆是在襄城周围,秦国国土已经是扩充了大半!”百里槐的声音中有些颤音,其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秦伯摸了须,然后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道:“此事要快马加鞭,传到北境,韩卿在那里已经是与晋韩氏坚持了许久,这则消息传过去,必然是振奋大秦军心,也让那晋韩氏……心生胆寒!” “早在臣接到南境风声的时候,便是传到了北境,如今大秦可将全部精力放到北境之上,那晋韩氏的颍川军也是被韩悝博望坡一把大火烧的折损大半,晋韩氏势必不敢对大秦有所恶行!” 提起来这个,秦伯也是心情大好,点了点头道:“韩卿,乃是大秦之福!” 司徒百里槐也是若有若无的补充了一句:“君上,此番诸位公子在南郡也是表现的十分不错。” 其实司徒百里槐指的是公子琰,毕竟前不久君上便是将南郡的兵事最高之权交给了公子琰,但是君上以此次南境战事挑选储君的消息不胫而走,是故百里槐才是有些顾忌的意思。 听闻百里槐说起来这个,秦伯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点了点头道:“是啊,诸子皆是没有让孤失望……” 其中厚此薄彼的意思,百里槐作为久伴君侧的重臣,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吩咐太庙,选一个良辰吉日,让征南军等兵马撤军吧,新野军进驻襄城,如今大秦的南境,已经从樊地推进至襄城以南了!” 司徒百里槐点了点头,然后又是提醒道:“君上,南郡地域广阔,人口近五十万,非是能臣恐怕不能治理南郡,陡生变故也是秦国的损失,理当派能臣前去管理南境!” 闻言,秦伯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本来孤属意韩卿前往治理南境,但是韩卿如今调管北境兵马,势不能动,既然如此,便是让司空明子夫暂去接管南郡,若是有合适的南郡守人选,孤立即调去换他回来!” 自古便是认为内调为升,外调为贬,一郡之守,已经是等同于上卿,司徒百里槐自然听出来了秦伯的安慰之言,随即道:“国事为重,子夫乃是忠义之臣,必定是心甘情愿!” 秦伯点了点头,对司徒百里槐道:“韩卿先是以上林苑尚书令贡献宛城仓五十万石粮食,南北战事中,上林苑军民又献三十万石粮食,可见韩卿乃是治理和教化地方的能臣,做一个内臣已经是不合适了。” 司徒百里槐听出来秦伯要重用韩悝的意思,当下道:“宛城仓,韩悝拔得头筹,按照前诏当授以上卿,此番北境之功,朝野皆是对韩卿赞誉有加,理应重用。” 闻言,秦伯点了点头,然后神色惆怅的看着百里槐道:“这个位子已经是空着许多年了……百里卿,孤与你君臣多年,你应当明白孤的意思……” 百里槐点了点头,那个位置,位于上卿之上,指的自然就是国相。 “臣本布衣,躬耕于田亩,赖君上所用,位列上卿,自然是知道君上乃是唯才是举。” 秦伯道:“韩卿之才,已经是不输于汯卿,大秦已经是失去了一个汯卿,绝不可再留不住韩卿了……百里卿,知会礼大夫沮授一声,着手为大秦准备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吧!” “喏!”司徒百里槐应了一声,便是笑道:“北境事了,大秦将是河南之强国!” 闻言,秦伯也是点了点头,道:“彼时,大秦不会有第二个颍川之事!” 正当秦伯与百里槐君臣之间笑谈的时候,高锦略微慌乱的脚步声响在殿外廊中。 有些尖锐的嗓音传声而来…… “君上,北境……晋韩氏已经是集结十万兵马于颍川!” 第一百一十九章 韩相申不亥 颍川郡狼皋,这里有鹿蹄山的余脉,身处伊水和汝水之间,这里距离姬周王畿,也就是洛邑,不足两百里的距离。 这里,已经是大秦北军所能够维持后续辎重运来最远的距离,因此在颍川军被韩悝在博望坡一把大火葬送大半之后,秦军一直势如破竹,伐到此处,便是就此打住了。 因为狼皋东北三十里处,便是南梁,这也是晋韩氏颍川军的驻军军营所在地。 如今那里,已经是集结了十万晋韩氏的军队,其中就有晋韩氏的河内军,那是一支不输于颍川军的晋韩氏军队,更让韩悝谨慎的是,河内军领兵之人,乃是中原名将暴鸢! 比之此人在中原偌大的名声,似大秦北境边军的上将军鞠信,皇甫高有着不小的差距。 而晋韩氏居然将这位中原名将以及河内军这等精锐之师调遣到颍川过来,其意思不言而喻。 博望坡火烧晋韩氏的颖川军,致使颖川军损伤大半,这并非就是意味着大秦可以和晋韩氏有一战之力。 韩国以其著名的兵器——弩,为各国所畏惧。所谓“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国的弩能射五百步之外,“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 除此以外,韩国的剑也异常锋利,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 韩国的铸铁之术已经是独步中原,但是目前大秦还对铁的应用还是处于很原始的地步,手中保命的家伙不如人家,这打起仗来也是十分凶险,毕竟北秦的河西之战五十万老秦人的鲜血还没有干涸。 当下,韩悝完善了南阳军和方城军的防御,在狼皋城外挖了一道道的壕沟,以此来缓冲晋韩氏的铁骑。 任谁都能能够看得出来,颍川战场,秦国已经是失去了所有的优势,彻底转变为劣势,而晋韩氏却是有着步步紧逼的趋势。 战场气氛十分微妙,但是韩悝却是不想轻易地放开颍川,毕竟大秦北境需要多重屏障。 就是在今日,来自南梁的晋韩氏军队却是派人送过来了一份战书,署名乃是三个字“申不亥”。 韩悝接过书信良久,随即便是看向了晋韩氏军队驻扎的南梁,眼色难明,终是叹了一声吩咐亲卫准备车驾。 听闻晋韩氏来信,南阳军上将军鞠信以及方城军上将军皇甫高皆是过来询问是否是晋韩氏送过来的战书。 韩悝没有隐瞒,而是如是相告:“此人乃是悝在稷下学宫的故人,名为申不亥,如今也是晋韩氏的内相,此番是邀请悝前往南梁城一叙旧情。” 皇甫高性情暴躁,当下问道:“韩帅,此番晋韩氏来势汹汹,君上既然授你北境边军统帅,如此前往南梁城,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韩悝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中原诸国约定成俗的,此番申不亥作为旧人在这鹿蹄山北麓设宴,悝自然是要前往,申不亥此番如此动作,未必不是要商谈的意思。” 倒是稳重的鞠信点了点头:“既然韩帅决议如此,某等不好说什么,不过若是晋韩氏挟持了韩帅,还请韩帅提前交代兵符一事。” 这一点,韩悝也是没有忌讳,当下点了点头道:“兵符自然是交给你二人。” 如是韩悝安排妥当之后,便是让仆人驾车离开狼皋军营,前往南梁城。 南梁城乃是颖川军驻扎在这里的军营,如今并入了三万余人的河内军,连营达十数里。 韩相申不亥在送出信使之后,便是前往城外迎接,见到秦军军营方向出现一驾车马,当下也是笑意盈盈的迎了数里之路,并且向诸将笑着解释道:“不亥昔日好友来也!” 果然,见到车驾上下来的是韩悝,申不亥也是丝毫不担心车驾两旁手持兵刃的卫兵,直接迎了上来,道:“韩悝,昔日稷下学宫一别,算来有六七年没有见了吧?!” 韩悝对申不亥也是十分熟络,两人一问一答之间,丝毫是看不出正在短兵交接的两方阵营之人。 如是,申不亥联袂与韩悝走进南梁城内,这路线也是十分有意思,申不亥对南梁城内的部署没有丝毫隐瞒向韩悝。 当走到粮仓之时,申不亥转回头问道:“韩子,某军粮草如何?” 瞧着如同小山丘一般的粮草,韩悝笑意盈盈,实则内心一紧,道:“粮草充足,够南梁城内晋韩氏十万将士数月之用!” “哈哈……”申不亥大笑两句,便是引着韩悝来到了城头上,往下看去,一顶顶晋韩氏军队的帐篷连接到了天际,有士卒往来不绝,也有战马嘶鸣,申不亥又看向韩悝道:“某军此番主将乃是暴鸢,韩子以为某军将士如何?” “兵多将广!”韩悝给出来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 瞧着韩悝说出来了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申不亥也是扬起来了嘴角,然后看向了韩悝问道:“若是以此河内军较量秦国的北部边军,韩子说胜负几何?!” 言道此处,韩悝岂会没有明了申不亥这位昔日好友的意思,不过还是义正言辞抛出来自己的答案:“五五之分。” “五五之分?”申不亥神色诧异的看着韩悝,旋即哈哈大笑,似乎有些讥讽之色的问道:“韩子岂不是在说笑!” 韩悝面色早已经无笑容,没有明着对申不亥抛出来自己的底牌。 见到韩悝变脸到这般脸色,申不亥也是告罪道:“今日乃是和韩子一叙旧日之情的日子,谈兵家之事太过不雅,不亥已经是派人设下了宴席,就是为了能和韩子一醉方休!” 韩悝这才面色稍稍有些缓和。 不过申不亥还是说了一句:“今日韩子已经会开心的,此番我带来了你和卫鞅念念不忘的卫酒,这乃是韩国上党守靳黈去岁讨伐卫国时候的战利品,留到了今日就是为了能够再次遇见你和卫鞅好不醉不归!” 闻言,韩悝眉色一挑,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申不亥径直离开,将背影留给了韩悝…… 第一百二十章 有意招揽 南梁城内,申不亥已经是摆下了宴席,从中不乏看出来大秦和晋韩氏的国力差距。 秦军北伐,将士们十日有七日吃的是干粮,剩下的三日中还是因为大秦粮草辎重的运送能力,致使前方的将士常常饿着肚子去打仗。 韩悝执掌北境以来,对此事十分看重,虽然有改善,但是与晋韩氏相比,还有诸多不足。 比如说眼下,申不亥摆出来的这道己方说“薄酒之宴”的宴席,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甚至申不亥多次唤来军中舞姬助兴。 其中彰显晋韩氏的国力心思,昭然若揭! 尤其是申不亥虽不言兵事,但宴席之外,隔着屋墙,传来士卒操练的“嚯嚯”声,其中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声,也有刀戈碰击声…… 显得杀气腾腾! 忽然,有晋韩氏亲卫走进来,神色有些严肃,对申不亥的耳旁附言几句,申不害闻言之后,有些讶然之色的看了韩悝一眼,不过转瞬即逝,旋即便是挥了挥手,示意着亲卫退下去。 随即申不亥神色恢复正常,与韩悝继续言笑往昔之事,十数息之后,似乎是兴趣被什么打断一般,申不亥挥了挥手,吩咐道:“兵戈声刺耳,吩咐他们去往其他地方操练!” 令行禁止,果然,片刻之后,再无任何兵戈之声。 而申不亥继续看向韩悝询问:“不知韩子在秦庭作何职位?” 韩悝不卑不亢的回道:“秦伯授悝以上卿。” 申不亥闻言,淡淡的笑了一声,“韩子…韩侯授某国相之时,某心挂你与卫鞅,又听闻你们在魏国郁郁不得志,便派人前去寻找,可终究错身而过……不然你和卫鞅之才,韩侯自然也是授你们上卿之位,不知道韩子认为,秦国的上卿与某大韩的上卿,孰轻孰重?!” 申不亥此言,以韩庭上卿之位招揽之意明显,韩悝久然不语。 申不亥继续添柴加火,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实在意思道:“韩子,如今韩侯乃是一位求贤若渴的贤君,也重用某等法家之士,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韩子难道不想一展心中抱负么!” 韩悝起身,脸色再无之前与申不亥的言笑,神情严肃的站在申不亥的对面,正襟危言道:“悝闻大大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世人皆称韩人为【晋韩氏】,申兄岂不知个中缘由!今申兄所言,乃是疑悝之品性,悝不敢苟同,告辞!” 瞧着韩悝转身就走,申不亥也是动容,旋即起身小趋快走,终于是拉住了韩悝,道:“不亥也是想为韩子谋一个出路罢了,毕竟韩廷上卿多如草芥,不亥不想韩子之才被淹没……罢了罢了,就当不亥是唐突了这番心思,还请韩子勿怪,回席与不亥再论法家之道,如当初稷下学宫一般!” 申不亥本来就是善于犀利言辞,此话又是说的大义凛然,让韩悝也是停下了步,旋即又是被申不亥拉了回去。 见到韩悝落座,申不亥这才返回自己的座位,神色比之先前,要收敛一些,不过还是说出了一些话:“先前答应韩子不言兵事,但你我两人终究是各为其主,如今有些话却是不得不提前说了,韩子虽为秦国上卿,但终究不是决定大秦国策之人,韩侯授某国相,不亥已经修国书一封,派遣使者前往宛城……” 闻言,韩悝点了点头,诚然,申不亥如今的确是有资格与秦伯直接对话。 见到韩悝没有怪罪的意思,申不亥也是笑了笑,明白韩悝终究不是气量狭隘之人,随即也不言兵事,转为论法:“韩子与不亥辞别稷下学宫已有七载,不亥求仕韩国至今,所见所闻颇多,对于法家应用于强国,也有理解得更为深刻。” “申兄得慎师遗传,必然对法家有独到的看法,悝愿闻其详。” 学术流派,向来如此,尤其是法家,向来要求集思广益,而反对敝帚自珍。 申不亥听闻韩悝提到恩师慎到,也是面露追忆之色,当下感慨的道:“韩子之师鬼谷子亦是一位举世大才,韩子从师多年,必然是继承了鬼谷法家的精髓!” 随即,申不亥对韩悝一一说道:“郑乃是昔时大国,如今却是被【七穆】把持君权,吏治昏暗,因此自稷下归来,在郑国逗留半载便是前往韩国求仕,起初为小吏,然如今乃是大争之世,乃是某等的机遇,昔魏韩有争斗,虽同为三晋,但魏强韩弱,某献计免韩魏之斗,后某又促成了韩齐结盟,被韩侯拜为国相。” 韩悝点点头,然后说:“悝下山以来,未入秦国之前,在晋魏氏担任小吏。” 对此申不亥也没有嘲笑的意思,而是介绍起来了自己的治国理念:“韩子,慎师之【术治】【势治】,某更倾向于术治,是故,韩国富有,但吏治不清,氏族林立,是故自居相位时,某便献韩侯计谋,对朝堂内诸臣升降刑杀并用,不至三年,如今韩侯尽收政权兵权于一身,令行禁止,国内老氏族不敢有丝毫抱怨!” 闻言,韩悝有些意动,毕竟如今的大秦境内,老氏族专权的情况也是十分严重,不过也有差距,晋韩氏的老氏族多是王室姬姓韩氏的旁支,直接参与夺取了王权。 但是大秦则是不然,大秦的朝堂虽然有斗争,但终究是在合理范围之内,老氏族夺取的权力还大多属于地方上“作威作福”。 但是这并不妨碍韩悝向申不亥“取经”,总有可用的借鉴之处。 果然,申不亥在韩悝提问之后,也是毫无藏私的道出了自己针对韩国老氏族的“升降刑杀”之策。 韩悝一点就透,申不亥所说无非是让君主恩威并施,收拢政权君权统一于己身。 是故,一直到傍晚,这场宴席才堪堪落幕,韩悝见天色已晚,当下提出来告辞,申不亥也是亲切的将韩悝送出南梁城。 临别之时,申不亥抓着韩悝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为韩候,某不愿秦国因法而强,但为了法家,为了韩子,也是为了某心中所愿,某愿秦因法而强……儒家盛于鲁,黄老强于楚,墨家更是流行中原,唯有法家……未成大行于世之势,我辈任重而道远!” 韩悝以士子之礼对申不亥行了一礼,道:“天下大才不知凡几,其中妖孽之才也不在少数,法家……必成大势!” 韩悝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来了林玧琰,那位曾经以“礼法之辩”胜了自己的秦公子赢琰! 申不亥却是略带一丝傲然道:“天下妖孽?哈哈……未来数十年法家国士,恐怕唯有三人,你,我以及那卫国公孙鞅!” 韩悝却是摇了摇头道:“此言错矣,申兄,悝下山之时,已经被家师告诫,大争之世,俊杰者崛起数不胜数,天下之学,诸子百家,也不尽然出于稷下学宫或者清溪鬼谷!” 申不亥也不愿意与韩悝在此事辩论,只是告诫道:“或许就是在这几日,秦都就会传来消息,届时是战是和,还请韩子早日准备。” 韩悝点了点头,然后便是抱拳转身离去了。 申不亥看着韩悝渐渐远去的背影,脸色也是逐渐变的严肃,丝毫没有先前的狂傲或者之色…… 韩国名士赵卓是申不亥的幕僚,看着韩悝背影消失,也是出言提醒道:“申相,如此对秦人是否有些养虎为患?” 申不亥回过头,向着住处走过去,道:“秦国南境战事已经了结……秦国胜了。” 赵卓这才明白了申不亥的用意。 而韩悝远远的便是看见了秦军驻军军营灯火通明,还见着士卒吟唱着秦风无衣。 当下,韩悝心中一喜,不过却是有些不确定,所幸不久便是遇见了几名秦军斥候。 斥候什长证实了韩悝心中的猜想。 “韩帅,大秦南境我们胜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意争储 Ps:【告诉大家知道不好的消息,在编辑的建议下,本书又得改书名了,定了雄秦崛起……哭/哭/哭】 南境战事落幕,南郡由汉水为界,以大秦占据南郡汉水以南结束,而邓国无论是实际还是名义上,都已经算作了真正的大秦国土。 因为寿王军乃是有序撤退,邓王室以及邓国老氏族上百年的经营,并没有落入秦军手中,与此相比,江夏的战利收入可是天壤之别。 不过能够占据南郡,得到邓人以及其他汉水诸姬四五十万人口,对大秦来说,已经是泼天的财富。 对林玧琰的君父秦伯而言,能够在执政日期内能够立下如此功勋,后世的大秦史书必定将他同列于南秦立国君主,甚至是能够和北秦的先代明君相提并论! 对大秦来说,出兵南境真是一场豪赌,若是没有林玧琰和韩悝共同创建的【上林苑】,恐怕大秦连这份赌资都凑不齐。 如今得胜,虽然林玧琰当初认为这是必然性,但秦伯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百般不易了! 宛城方面派遣过来犒劳秦军的乃是司空明子夫,据传这也是秦伯亲自选定的【代南郡守】的人选。 果然,明子夫一到宛城,便从秦军手里接过了人口户籍,粮食存储一应事物。 眼下宛城正在针对新入的南郡,开始研究中原这百年间新出来的【郡守制】,往常的时候,大秦的国境不过是南阳一地,对其还不是特别需求,眼下到了紧迫的时候,自然是十分需要的。 正是大秦初次尝试【郡守制】,作为朝堂上卿之一的司空明子夫才不得不出来担任其中的过渡作用。 毫无意外,这位代郡守接过南郡的政务,粗略安排了之后,便是去见了林玧琰,之前秦伯将南境兵马的统调之权交给了林玧琰,无论从各处来说,作为代郡守的明子夫都要和林玧琰会面。 两人会见的时间长达半日,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堪堪离去。 待明子夫走后,荆翊添灯,林玧琰的住宅乃是邓王室的一座行宫,因为寿王军的撤退,襄城之内可用的物资并不多,只得先从秦境调一部分。 “殿下。”荆翊提醒该晚食了。 而林玧琰的注意力却不在饭食之上,而是对荆翊道:“明卿居然想在南郡推行上林苑之法!” 荆翊追随着林玧琰已经有数年之久,殿下此话说的是十分诧异,不过内心中恐怕还多为喜悦的! 荆翊想了想道:“如今大秦占据的南郡乃是上林苑的十倍之地,人口也是有四十万之众,即便是没有去岁上林苑的丰产,也比放逐自流要好上不少!”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又是顺道:“原本我是打算将南郡和江夏的大半人口迁入南阳,充实大秦本土赋税,眼下明卿既然被君父派遣治理南郡,看来大秦对南郡的重视还真是非比寻常啊!” “大秦自南迁以来,从未有如此盛迹,也只有殿下您看的过于平淡了,即便是君上知道了此事,也会十分高兴的!”荆翊如是说道,不过旋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林玧琰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殿下……” “你尽管说便是!”看到荆翊吞吞吐吐的样子,林玧琰也是催促道。 荆翊这才提醒道:“殿下,如今南境战事已经了结,不知道殿下有没有仔细思虑过争储一事?” 闻言,林玧琰扭过头来,然后默然不语。 荆翊补充道:“殿下在朝野中的势力皆是比不了长公子和公子信,长公子向来与殿下不和,此次南征又和公子信生了间隙,如今战事了结,长公子和公子信纷纷拉拢人马,但是殿下却是迟迟不见有所反应……” 林玧琰转回头,荆翊能够说出来这些话,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的。 荆翊瞧着自家殿下逐渐沉默下来,也是站在一旁,默然不语,这个时候,他提醒殿下已经是尽了全力,至于其他的,荆翊自问凭借自己的能力还不够。 林玧琰逐渐低吟,若是比起来战场上,后世的数千年经典战例摆在那里,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吗?! 但是朝堂之上想起来当日二王兄公子信针对长公子林玧仁的种种,外加后来长公子林玧仁得到某人相助的反击手段,一环扣一环,当初林玧琰身处事外,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今贸然的加入进去,林玧琰自忖,自己势必不是对手。 但是经过大秦南境的战事,林玧琰也是逐渐了解到,秦国的君主之位,无论是交给长公子林玧仁,亦或者是公子信,都绝非能够将大秦带上强盛的道路。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向荆翊问道:“这几日长公子和公子信那边有什么消息?” 荆翊回道:“长公子那边情势不容乐观,毕竟没有直接参与到江夏和南郡的战场,公子信却是在四处拉拢南郡的老氏族,眼下汉水诸姬因为缺少大义和粮食已经是大半归顺了大秦,不过那些老氏族多半是受了公子信的许诺而去的,汉水诸姬的人马实际上已经是间接受控于公子信!” 林玧琰点点头,虽然这段时间他对二王兄公子信的战场抢功行为十分反感,但却是没有明显的遏制,是故,这位擅长权谋钻营的二王兄因此能够与林玧琰建立的战功平分秋色! 荆翊再次小声提醒道:“殿下,需不需要通知季梁那边行事?” 林玧琰闻言,默想了许久,林玧琰也终是点了点头,江夏一事若是成真,将意味着林玧琰正式介入争储,且再无遮拦,彼时的公子信也是将会暴露在长公子与公子信等有意争储公子的攻讦之下! 林玧琰平复了心中因为此事跳跃起来的情绪,然后道:“荆翊,眼下还未交出去统兵之权,今夜紧送一份兵书出去,让盛侬率领征南军先行回宛城,其余兵马也要在近日返回南阳!” “殿下,这是为何?”荆翊有些疑惑,随即道:“眼下占领襄城还没有几日,这就要返回襄城,是不是有些赶了……也容易让人误会。” “没时间了……”林玧琰道:“明卿已经是带回来了北境的消息,晋韩氏来势汹汹,在颍川集结了十万精兵,十万晋韩氏精兵的威胁并不比三十万的荆国红巾军要小到哪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明子夫至南郡 果然,在交接襄城不到五日,刚刚移交南郡的政事之权给【代南郡守】明子夫,便是接到了将返回南阳的军队动员消息。 大战刚刚落幕,未免是让人、尤其是军方士卒多想,朝廷这道调令是不是在卸磨杀驴,甚至是朝廷否认一直流传着的“新军制”。 紧接着,便不知是何处传来的流言,说是大秦北境已经开战,且秦军势如破竹,引起了晋韩氏的强烈反弹,聚集了十万兵马在颍川窥伺秦国。 不得不说,老秦人的血战之性随着这一场场的胜利而彻底激发了出来,尤其是面对三晋之一的韩人,与大秦乃是世仇,故此秦军士卒才是这般同仇敌忾! 当下大秦的士卒纷纷抹拭兵器,迫不及待的想要与韩人进行一场血战! 是故第二日,即便是没有公子琰那份催促返程的书简军令,明子夫带过来的秦伯诏令,已经是决定了征南军尽早返回南阳。 明子夫作为司空,对于户籍赋税、田亩制度一事极为熟悉,尤其是林玧琰对南郡老氏族刻意的打压,简直是让南郡成为了一张任明子夫泼墨的白纸。 而似大秦本土的地方老氏族对朝廷政令制肘极大的顾虑,在这里也是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是故,明子夫特地从上林苑请来了大量的尚书府小吏,推行上林苑首创的地方新制。 秦伯授予明子夫以南郡军政大权,这一般都是如今中原诸国推行的【郡守制】规范,但明子夫不知道为了避嫌,亦或者是忌讳,始终没有接过来兵权。 南郡始终是秦国除了本土南阳,占据的第一块以郡为单位的土地,务求臻美乃是常理。 为了消弥姬周时期【分封制】产生地方割据的影响,不可避免的衍生了类似于【郡守制】之类的地方行政设置。 明子夫能够掌握南郡的人口户籍,田亩赋税等,人手已经是捉襟见肘,军队……那可是一个庞然大物,明子夫根本就不可能凭借如今大秦本土的官员底子管理这么庞大的系统,甚至,连参与进去的精力都没有。 不过宛城远在南阳,一来一回都需要数日的功夫,那边君上的安排也不可能是事无巨细,要不然也不可能推行这略带“割据”意思的【郡守制】。 明子夫眼下要着重考虑的,便是如何选择一位能够委托南郡军权的能将。 明子夫细细考量之下,觉得此事应该无法绕过宛城,这也是明子夫作为“上卿”对完善郡守制的义务。 还没有提起笔,明子夫突然一滞,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搁下了笔,走到了窗轩处,喃喃道:“此事或许得过问一下……殿下的意思。” 果然,还未有半日的功夫,林玧琰便是收到了明子夫的传信。 林玧琰接过信,扫了一眼便是露出来了讶然之色:“真是没有想到明卿居然不贪墨兵权!” 旋即摇了摇头顺道:“真不知道明卿此举乃是为了避嫌,亦或者是……短见!” 对于林玧琰来说,觉得明子夫此举未免有些短见,大争之世,怎么能够放弃军队的拥有权! 尤其是对于一方郡守来说,文武兼备乃是必要的素质,如若不能,不仅难以保障对外的防御措施,于内也很容易出现政权月兵权不统一而相互倾轧的现象。 至于明子夫所顾忌的,无非就是出现权倾一方的地方“土霸主”,乱世用重典,可是文官出身,一直掌管文事的明子夫对此有天然的偏见也未尝不能理解。 当下,林玧琰点头之后,便是思索着向明子夫推荐的人选,明显如今林玧琰所能够调动的将领不是出自羽林军,便是出自云梦军,但是很明显,这其中能够协作明子夫组建南郡军队的人选,林玧琰真是想破了脑袋,也很难想到非常合适的人选。 羽林军中,能够独当一方的战将也就是主将房德一人,但是房德,林玧琰势必不可能放走的,至于余者,多多少少有些欠缺,自然是不能推荐的,再有便是云梦军一系的旧随人出身的将领,可是旧随人……林玧琰有些吃不准宛城的动态,毕竟现在江夏还未出现在宛城那些人所意识的大秦版图之上。 荆翊走了进来,为林玧琰端来一些饭食,刚放下,便是听见了自家殿下回过头来问道:“陈之庆在何处?” 荆翊想了想才道:“应该是在率领族人收敛邓王室的坟陵,殿下也是知道的,荆国那些寿王军干的盗棺发丘之事也是不少,邓王室的陵墓损坏严重。” 林玧琰点了点头,据他所知,寿王桓羽在未从荆地走出来的时候,只有万余人马,但是短短数年的时间,却是积攒起来了数万的人马,其中所费钱粮,绝对能够堆积如山! 那么问题来了,如此巨大的财富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来自邓王室的陵墓之上,尤其是荆楚之地的人,对这些事向来是没有忌讳,也没有礼乐祖制的约束,做出来这些事也毫不奇怪。 不过,林玧琰听闻陈之庆居然在此时此刻居然收敛邓王室的陵墓,也是十分诧异。 前后几次交手,林玧琰对于这位邓国前上将军的才能已经是十分确定了,但是对其行事的风格却是诟病不已,原因就是因为前几次陈之庆的几番作为似乎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来出卖追随之人。 这样的人,林玧琰用起来自然也是顾虑十足,不过听闻到陈之庆在收敛邓王室的陵墓,林玧琰则是大为改观了,毕竟这个档口,正是大秦全面接管南郡的过渡时期,陈之庆这番怀念旧主的行径可并非是多么好的事,很有可能因此被大秦忌惮此人的忠诚而对此人多加防范。 林玧琰吩咐道:“荆翊,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要去见一下……这位邓国的前上将军。” …… 明子夫没有想到两位殿下的回信居然如此之快,一前一后相差不了多少时间便是到了自己的面前。 “邓国前上将军陈之庆……”明子夫瞧着手中这份推荐信简,嘴角扬了扬,又是看向了已经是在桌案之上摊开的信简,比起来林玧琰所写的,这份信简写的有些长篇大论,但重点无非就是信简之首的一行小字。 “邓国将军汤杵……”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招揽陈之庆 翌日,襄城之内,因为寿王军的搜刮,昔日尚算繁华的襄城,现在十分残破,而留在这里的秦军士卒针对襄城之内可利用的房屋进行修补,其中就有邓王室的王宫,以及相邻的往昔老氏族居住的繁华地带。 “为何这么多的军队逗留在这里?” 到达邓王室的王宫不远处,这里地势较高,不少屋宅可以看得出来,此处原先居住之人必定是非富即贵! 但是眼下,林玧琰看见四周有不少的士卒,要知道随着上卿明子夫以【代南郡守】的身份来到襄城之后,就从军方手中接过了政权,而剩下的兵马,非是因为北境战事的紧张返回大秦,就是被明子夫安排到若县一带,构建新的大秦南境防事。 正是因为如此,留在襄城内的兵马应该除了集中在城墙城门防守的,应该很少才是,但是这处襄城的核心地带,却是一眼看过去,居然是有着数百士卒,皆是穿着盔甲带着明晃晃的兵器。 看清楚这些士卒所穿的盔甲,林玧琰也是眼神微眯,缘于这些盔甲的眼色,乃是红褐色,并非是大秦士卒的玄黑色,这些士卒分明就是前邓的士卒! 见到有秦人的公子马车赶过来,这些红褐色盔甲的士卒也是面面相觑,想要阻拦住林玧琰的马车继续前行,却是迟疑不敢如此做,如今整个襄城都是落入了秦军的手中,这些前邓人已经是逐渐失去了与秦人抗衡的勇气。 不过,终于是一名模样似百夫长的人站出来对林玧琰道:“秦国的公子信殿下正在与家主商议要事,还请止步。” 这名百夫长如此一说,林玧琰便是明了其中的状况,当下冷哼一声,便是放下了车帘。 “殿下。”马车旁边的荆翊见到自家殿下面色不悦,也是小声的问道。 车帘内传来林玧琰的声音:“驱车前往陈府,另外……派人前去知会房德,领兵进入襄城,包围此处,不放任何人离开!” “喏!”荆翊抱拳应道。 当下,林玧琰一行人便是驱车离开了。 那名告诫林玧琰的百夫长也是安安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却是变成了哂笑。 “秦人……不过如此!” 陈之庆,作为前邓的上将军,也是邓国少有的几个百年老氏族,其府邸也是不小,这几日里,陈之庆也是安排族人修缮邓王室的祖陵,毕竟君臣一场,虽然有些间隙,但是身后之事,陈之庆不忍见到邓王室如此结局。 但是今日,陈之庆却是并没有随着大部分族人前往邓王室族领,而是静坐在府邸大厅,因为就是在作业,那位秦公子赢琰派遣人前来知会,说是近日来访,陈之庆也是略有些期待。 果然,还未到辰时,便是听见了公子赢琰前来府上的消息,陈之庆亲自前去迎接,将林玧琰接到了大厅。 林玧琰也是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今日南郡的老氏族都在密盟要事,怎么陈将军没有接到消息?” 闻言,陈之庆抬起头来看了林玧琰一眼,实在是想不透这位殿下不过是约莫二十年岁的年纪,战场能征善战已经是诸多不易,没有想到权谋嗅觉却是这般敏锐,当下陈之庆也是干笑了两句,道:“庆已经是卸去了盟军主帅一位,至于他们何去何从,如今庆已经是鞭长莫及……”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让林玧琰不禁在心中大骂陈之庆乃是一个“老狐狸”。 不过,陈之庆已经是明了自己确定投入了“秦公子赢琰”的阵营,不过陈之庆之所以对有些事对公子赢琰有所隐瞒的原因无非就是公子赢琰并没有明着对他抛出来招揽的意思,但是今日公子赢琰上门拜访,未尝见得不是一丝契机。 旋即林玧琰确实对陈之庆毫不隐瞒对此事的应待:“不瞒陈将军,我已经是调遣了羽林军进入襄城,相信几炷香的时间,恐怕这块区域包括将军的陈府恐怕也会陷入羽林军的包围之中。” 陈之庆闻言,丝毫不掩饰其脸上的讶然,方才这位秦公子赢琰若隐若现的试探几句,让自己误认为此乃是一位精于城府的权谋人物,没有想到仅仅是下句话,便是暴露了这位秦公子赢琰乃是一位行事偏向直率之人。 “不过……” 陈之庆也是在心中猜测…… 【这是在招揽某么?】 陈之庆依旧提醒道:“殿下,此事非是殿下想的那般简单,如今能够在此处的南郡老氏族皆是控制着南郡的邓人兵权……” 林玧琰转回头看着他,然后说道:“陈将军亦是控制着兵权么?” 陈之庆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问的是这个,旋即回道:“文养门客,武养私军,向来就是老氏族的手段,眼下陈某手中只有当初一直追随的两千余人王军,这也是汉水诸姬遗族推举某位盟军主帅的最大原因,眼下收复襄城,红巾军也是撤军,盟军自然也就是解散了……” “陈将军真的以为我会将所谓的南郡老氏族私军看在眼里?”林玧琰反问道,随即又是补充道:“乌合之众,且不用刀戈,单单停了他们的粮食,陈将军认为这南郡的老氏族还能养活多少人?” 陈之庆抬起头来,眼色愕然的看着林玧琰,心道【这招釜底抽薪也是过于歹毒了!】 不过却是对林玧琰“善意”的提醒道:“秦……大秦若是想安然收复南郡,必然是要用到【怀柔之策】!” 林玧琰却是哂笑道:“陈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断了粮食乃是断了不服从大秦政令的老氏族粮食,对于南郡的普通之民,我大秦愿意敞开粮仓救济!” 林玧琰顿了一会儿,脸色突然严谨起来,看着陈之庆突然开口问道:“陈将军,皆是大秦将在南郡挑选青壮,组建新军,不知道陈将军有意执掌此军否?” 公子赢琰这般单刀直入的提问,倒是让陈之庆有些措手不及了,不过未待几息陈之庆想清楚秦公子说的是什么,便是一口应道:“殿下如此说,庆安敢拒绝?!”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国之义将 陈之庆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的婉拒姿态,倒是让林玧琰颇有一些意外。 瞧着公子赢琰这样的一副出乎意料的神色,陈之庆笑着解释道:“非是庆之前故作姿态,局势使然,庆不得不小心谨慎!” 闻言,林玧琰反问道:“那难道此时老氏族已经是在与我的二王兄公子信密盟要事,陈将军就不觉得此事更要应该小心谨慎么?” 陈之庆却是对林玧琰直接承诺道:“之前局势不明,在于庆的去向不明,不瞒殿下,公子信殿……已经是向某发出过招揽的意思,不过比起来这位城府略胜的公子信,某更看好殿下!” “这又是为何?” 陈之庆回道:“如今南境战事到了这一步,宛城地远不知道此处具体情况,但是某领着汉水诸姬的盟军一路攻来,难道还看不出么?若是殿下此时振臂一呼,庆必定是要让南郡归属殿下!” “你会如何做?” 陈之庆虽然是面色苍白,但是眼神那一抹狠厉之色却是掩藏不住的:“眼下襄城周围军马已经是尽数撤退,剩下的羽林军那是殿下辖制,而原邓王军归属某节制,不若……以叛军定义老氏族私军,再联合两军歼击老氏族的私军!” 陈之庆的狠厉之色丝毫没有为其苍白脸色所掩盖,让林玧琰感觉到陈之庆乃是一名“厉将”,并非是说这有多不好,但是总感觉这人有些难以重用,不过如今乃是大争之世,乱世用重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瞧着殿下这样的神色,陈之庆也是心中明了,对林玧琰直言问道:“殿下莫不是认为庆过于功利?” “难道不是么?”林玧琰反问道。 随即陈之庆解释道:“天下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皆是因为一个利字,昔时汉水诸姬的老氏族愿意联合私军对抗红巾军,无非是为了护住族内的祖产而已,如今得胜,陡升间隙,也是因为一个利字,但是庆之所选,除了一个利字,还有忠义二字!” 陈之庆说此话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显得低声十足。 “无论庆做过什么,皆是因为心中忠义二字,皆心中无愧!” 似乎是陈之庆心口那团凛然正气将其苍白的脸色变得稍稍红润。 “于忠,收复襄城,保全邓王室的脸面,了善其身后事,于殿下而言,某是新投之将,但殿下忽视了,某亦是一位亡国之将!” “邓国被红巾军灭国,将士们浴血奋战却是没能够保住这南郡土地,其中有邓王室的昏庸无道,当然,还有那些……昏聩老氏族的功劳!” “数十万邓民皆有反战之心,但却是有心无力!老氏族囤积的粮草如山,却是还在算计邓王室调遣到前线的粮食!邓人的老弱妇孺都愿意斩木为兵,但老氏族用青铜铸造精美的青铜器作为玩物!这邓王室的南郡,有七成,是输在了这些老氏族身上!” “公子琰殿下认为,于忠于义……于君于民,庆会愧疚么?!” 这句话从陈之庆口中说出来,显得酣畅淋漓!其面色也是出现了血色,明显是回忆起来了曾经邓国亡国之战中,那些老氏族所为的可恶行径! 随之而来的,则是其剧烈的咳嗽声! 这句话也不由得让林玧琰有些动容,此时此刻,他才了解到,这陈之庆并非是一位“厉将”,而是一名“义将”。 国之义将! 毫无疑问,这样的陈之庆才是林玧琰想要镇守南郡军权的理想人选! “陈将军,”林玧琰站了起来,对陈之庆行了一礼道:“是我误会了陈将军!” 陈之庆止住了咳意,连忙扶住了林玧琰,道:“殿下,不必如此,庆也要代邓王室,代邓国数十万之民,谢殿下伐荆蛮之恩!” 林玧琰这才问道:“若以眼下这情况,陈将军有何办法?” 陈之庆因为刚才心血来潮,如今也是退去了那份激情,只见其抱拳然后坐了下去,才缓缓开口回道:“殿下此事来寻某,恐怕是为了南郡守的【荐将】一事?” 林玧琰露出来讶色,不过旋即想到方才陈之庆说过,公子信也是招揽过其,并且虽然他置身事外,林玧琰也是能够相信他有得知此事的渠道。 果然,陈之庆娓娓道来:“陈某拒绝了公子信的招募,有秘人来报,公子信选择了汤杵作为荐将人选!” “汤杵?”林玧琰皱起眉来,据他所得知的消息,汤杵乃是陈之庆的副将,看来当初老氏族会盟,也是对陈之庆可能独揽兵权防了一手。 陈之庆解释道:“汤杵乃是汤氏一族,据说是殷商时期的封伯,后来姬周讨代殷商,便是南迁到了汉水周边,是南郡的老氏族!” “与陈氏相比,汤氏如何?”林玧琰试问道。 陈之庆回道:“汤氏虽然年代久远,但陈氏乃是汉水诸姬分封时,随邓王室南迁的家将,数辈以来深受邓王室信赖,比起来汤氏,陈氏在军队中的底蕴深厚,这也是邓王室被红巾军奇袭襄城后屠戮殆尽,王军能够听从陈氏的原因所在。”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早在襄城之战前,我的那位二王兄公子信为何在有了战功底气的第一时间,就把监管粮食之权从长公子林玧仁手机夺了一半出来,敢情那个时候就在布局拉拢南郡老氏族一事!” “还请殿下小心这位公子信!”陈之庆善意的提醒道:“这位公子信在招揽陈某的时候,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其手段让庆也十分惊诧,若不是陈氏的底蕴在,恐怕庆也不得不应下公子信的招揽。” “我自然是明白的……”林玧琰转回头,又说道:“对付这位公子信,恐怕还要指望长公子了!” “长公子?”陈之庆还未见识过大秦的长公子,不过一想到公子信和公子赢琰都绝非庸才,这位被公子赢琰作为指望的长公子,自然也不是一位庸才。 此时,四周传来杂乱的声音,仿佛是哪处起了争乱。 林玧琰嘴角一扬,喃喃道:“来了……” 果然,荆翊进来禀报道:“殿下,羽林军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包围了老氏族府邸!”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斥责 果然,刀戈相向的现场,气氛果然是异常激烈的,不过比起来南郡老氏族的私兵,大秦士卒则是显得更为愤怒! 大秦死了多少将士,换来今日邓人的安宁,但是眼下这些老氏族的私兵居然针对自己,亮出了兵器。 与冷血的豺狼何异?! 远远的,走上前去的林玧琰便是听见了自己那位二王兄的咆哮。 “怎么,连本公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么!退下!” 笔直如锋的羽林军士卒却是寸步不让。 恼怒的公子信一脚蹬在那名挡在他身前的士卒小腹上,那名士卒直接被踹到了,但是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士卒,却是顶替了上来,在公子信出火的视线下,依旧寸步不让。 那名被公子信踹到的士卒倒在地上,公子信踹的那一脚根本就没有留力,让这名小卒有些吃痛,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小卒却是感觉到后面有脚步声,还有一人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殿下!” 一回头见到后面站着的居然会是公子琰殿下,这名小卒起初是惊骇,不过旋即又是一喜,公子琰殿下来了,他们的靠山到了! “疼不疼?!”林玧琰问道。 那名小卒赶紧拍了拍盔甲上的污迹,回道:“不疼,从江夏到南郡,那么多的刀子都捱到了,这一脚算得了什么!” 这名小卒说的是极为骄傲,不过对面的林玧琰却是脸色平淡了下来。 公子信此时也注意到了林玧琰的到来,当下高声发问道:“玧琰,你麾下的人马无端包围此处为何,为兄需要你给一个解释!” 林玧琰没有看公子信,而是瞧着其身后的诸多南郡老氏族,其中有些人的眼神和面色就想是一头嗜人的凶兽,面目狰狞! “果然还是一群白眼狼啊!”林玧琰笑着摇了摇头,终是如此感慨道。 随即,林玧琰转回头,看着原先那名被公子信一脚踹到地上的小卒,问道:“叫什么名字?家是哪来的?还有几口人?” 那名小卒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家住南阳舞阴,原先没有名字,但是从了军,军中的同袍给我取了一个赵季的名字,因为家中排行老三。”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你有功,也有过!功是你严格执行了军令,寸步不让!但是你的过却是让别人白白的打了你!” “殿下……”赵季张开了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不过却是有所顾忌的瞟了一眼,终是那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要告诉你,大秦士卒的身体乃是在战场上厮杀保家卫国的,而不是在这里任人欺凌!”林玧琰说到此处,眼神中已经是爆发出来了一股戾气,从军以来,他与这些士卒一路走来,早已经是养成了一种“同袍之情”,尤其是在军中,作为公子之身参军,常常可以受到这些底层士卒的照顾,比如山中猎得了一只野兽,再比如这冬夜中所用的柴火,林玧琰从来未下令吩咐过,但始终都是有人自觉的安排好。 公子信刚想说“玧琰你敢”的时候,却是被这有些惧人的气息止住了动作,随即便是闭上了微微张开的双唇,便是一拂袖,不与林玧琰正面对视。 最终林玧琰的视线落回了那名士卒身上,说道:“你有功,自有军中奖功制褒奖,但你的过,也不可不罚,本公子便罚你……脱了上衣站在军列前!” 陈之庆跟在林玧琰的身后,不过因为诸多秦军士卒的遮拦,他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眼下听闻林玧琰这句吩咐,不由得抓紧了衣服,如今正是末冬的天气,脱了上衣被罚,不可不算重。 令行禁止,那名小卒在得知了林玧琰的军令之后,短暂失神,便是逐次解开了盔甲和衣襟。 露出来了里面的肉,不过却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名看起来年岁只有二十余岁的青壮,身上的刀疤却有不上,旧疤上面裂开了新疤,有几处与人体要害刚好是错过了,稍有偏差便是意味着不死也是重伤! 望着那一道道的伤疤就想是蛆虫一般,很像像是这是一位仅仅从军只有一年的青壮,也能够见到今时今日的南郡胜利,来之不易! 林玧琰指着赵季胸口最惹眼的伤疤,是一道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边肋骨的老疤,问道:“这道伤疤是怎么留下的?” 赵季闻言,没有多想便是回道:“刚出桐柏山的时候,被一名红头鬼留下的,要是大兄替我挨了一刀,我可能就死了!” 说到此处,赵季居然哽咽了起来,说道:“我留下了这道疤痕,但是我大兄却是失去了整个手臂……他从来都是比我优秀的……” 这名因为身上疤痕显得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此刻居然是哭泣了起来,周围却是没有一人敢笑出声来。 林玧琰并没有让赵季停止哭泣,而是继续问道:“你身上可有在南郡受的伤?” 召集立即回道:“除了这道刚出桐柏山的老疤,其余皆是在南郡所受,此处乃是编县的时候,与红巾军肉搏留下的!心口这一道最为致命,是攻克若县的时候被一名放冷箭的红头鬼留下的,还有此处……” 赵季指着身上这一道道新旧不一的伤痕,一一解释道,最新的一道伤疤,乃是近日帮助修缮襄城弄伤的,搬石头让虎口裂开了一个大裂子,还未痊愈结疤。 说到中间的时候,赵季就止住了因为愧对大兄失去一臂的哭意,脸色逐渐刚毅了以来,恢复到了原先站在公子信面前的寸步不让的汉子模样。 与此同时,对面那些老氏族面面相觑。 赵季说到最后,林玧琰吩咐他穿上衣服,为了御寒,林玧琰将自己的一套外衣给他披上去。 旋即回过头来,斥问那些老氏族道:“我大秦将士用血肉换回来的南郡安宁,就让你们如此用刀戈相待么!” 被斥责的人皆是哑口无言,即便是公子信,也是拂了拂袖子,视线看到了别处去,却是听见了六弟玧琰的声音有些暴怒。 “大秦将士,给我拿下老氏族的私兵,若有反抗,杀无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势态终止? “大秦将士,给我拿下老氏族的私兵,若有反抗,杀无赦!” 言语比这冬日寒风更为冷峻,听着对面的老氏族族领族老之流皆是身体一颤。 果然听到了军令之后,羽林军士卒就是朝着那些老氏族的私兵扣押去。 “不行!绝不能让秦军拿了我们的府兵!” 突然有老氏族的一位族领反应过来,顿时朝着即将被秦军收控住兵器的私兵大喊道。 果然,在得到家主的命令之前,这些私兵也是爆发了勇气,朝着羽林军士卒竟然是横起了长戈。 一瞬间,剑拔弩张! 此番羽林军派遣过来的将领乃是成何,这是一位偏向文武兼备的将领,一向受房德看重,但也是因为此次江夏和南郡的战事,也是让他对于公子琰深为钦佩。 成何回过头看了林玧琰一眼,只见后者面色平淡,但是眼神之中的那一抹肃杀之气是绝对隐藏不了的! “杀!” 成何怒吼道,眼下他对于这些不知恩义的邓人,也是极为痛恨,真的是有点侮辱为南境战死的同袍门! 羽林军有几名善射手,当下便是朝着那几名已经是举起来了刀戈的老氏族私兵射杀了过去,包括了其中那名吩咐拿起来兵戈的老氏族族领。 看着几名私兵倒在了血泊之中,尤其是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老氏族族领,其余的族老族领皆是身体一个哆嗦,血是你能够让人癫狂的,但同时也会刺激人的警觉,尤其是在敌我双方势力差距太大的情况下。 “这!” 见状,公子信握紧了拳头,实在是没有想到羽林军真的敢动手,难道就不知道这些老氏族是控制着南郡的命脉么! 其它老氏族的族领族老也是见到公子信敢怒不敢言,纷纷感觉到有些失望。 或许是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公子信硬着头皮对林玧琰责问道:“六弟,你这是要挑起南郡老氏族对我大秦的仇恨么!” “是又如何?!”林玧琰反问道,然后用着如同鹰眼一般犀利的眼神扫了一圈站在公子信身边的老氏族族领族老,对方皆是不敢与其对视,林玧琰也是讥笑道:“我能将南郡第一次打下来,自然也就能打下来第二次!” 林玧琰说起来这个,才让公子信猛然记起来这无论自己如何抢功,也是改变不了南郡是这位六弟打下来的事实,老六能够这么说,也是有着自己十足的底气。 秦军士卒适可而止,射杀的也仅仅是几名拿起来了刀戈老氏族私兵,对于其它显得正在犹豫徘徊的私兵,羽林军并没有射杀,这也给了老氏族一个借口,有的老氏族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却是没有想到城中又是响起来一阵骚乱,然后便是看见了城西方向冒出来刀戈的顶端。 羽林军士卒通传:“殿下,是汤杵将军率领的城西军!” 偌大的襄城自然有守备军的,在从寿王军手中交接襄城之后,原本的汉水诸姬联军便是散了盟,汤杵率领的一部分军队被明子夫安排进了襄城守卫军的行列,作为安排城西的防务之事。 果然,那汤杵横冲直撞,丝毫没有收敛,居然带人直接闯了过来! “公子琰殿下如此做,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吧!”汤杵丝毫没有掩饰此行来就是为了帮助公子信解围的意思。 果然,有援兵相助,这些老氏族的胆子也是大了起来,原先还是有些掩饰的族领族老们纷纷通知府上的私兵拿起来兵器,防卫公子琰麾下的秦军。 公子信也是大胆了起来,对林玧琰斥问道:“玧琰,你此举实在是不将大秦法度放在眼里,回到宛城,为兄一定会向君父好好说明此事!” 一直在林玧琰身后不语的陈之庆也是站了出来,让汤杵也是十分意外,“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之庆也是如是回道:“汤杵,某已经应了公子赢琰殿下的征辟了。” “征辟?”汤杵诧异,自从襄城告破,陈之庆的精力一直就是放在邓王室的后事之上,连公子信几次登门都被婉拒,怎么会答应下来公子琰的征辟? 不对!征辟……难道…… 汤杵像是想起来了某件事,朝着陈之庆开口问道:“难道将军愿意做这南郡守将?!” 原因就是【郡守制】的不完善,尤其是南郡,只是一个明显的【代南郡守】官职之承袭中原之制,至于其余的,则是一概不知,因此南郡的守卫以及兵权统制之人,姑且称之为【南郡守将】。 陈之庆承认点了点头。 看到陈之庆认了此事,汤杵也是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公子信几次邀请陈之庆出任此职位,却是被拒绝,以至于公子信推了自己担任此职,要不然自己也是不会多了这些念想的,可是眼下,陈之庆却是莫名其妙的答应了公子赢琰这【南郡守将】,生生的折断了汤杵的念想,这让汤杵如何不恼?! “殿下,明大人来了!” 听见宗卫们的提醒,林玧琰和公子信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襄城府衙】的方向,果然见到一行郡兵的护卫下,明子夫的官用马车驶过来。 待到近处,明子夫已经是从车帘内知晓了其中情况,当下下了马车便是责问公子信和林玧琰道:“两位公子,公然在城内啸聚兵马,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明子夫虽然是询问之话,但是言语之中责难的语气,已经是不需要质疑了! 明子夫乃是秦伯亲自册封的【南郡守】,在南郡内,除了来自宛城秦王宫明显的诏令,一切军政大事皆是由明子夫做主,虽然明子夫并没有收拢军权,但也不意味着他对军方就没有办法,尤其是面对公子信和林玧琰,明子夫作为上卿,根本就是无须注意二人的公子身份。 当下,除了敷衍了事之外,别无他法,即便是林玧琰真的想要动手,为了保证日后明子夫在南郡的权威,也是不得不住手。 果然,明子夫一现身,便是遣散了聚集在老氏族处的兵马。 不过似乎是作为裁判者的明子夫,也是敏锐的感觉到,今日这一场闹剧,恐怕也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第一百二十七章 襄城角力 【Ps:今日进行一场更新小爆发,下午两点开始第一更,请推荐票支持!】 果然,如同明子夫所预料到的那一般,昨日自己出面压制下襄城内公子信与公子琰的争斗,只是“治标不治本”,今日一大早便是送来了急报,宣示着两位公子……不对,是三位公子的争斗已经是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毫无疑问,远在朝阳的长公子林玧仁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此场争斗之中。 自从昨日之事,便是已经将公子信与林玧琰的关系暴露在的敌对面。 公子信这段时间居住着的房屋乃是邓王室的王宫,因为寿王军多数将领住在这里,邓王宫并没有遭受什么大的破坏,简单布置一下便是能够够居住,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老氏族的宅子不过隔着几条街道,有心拉拢老氏族的公子信自然就是将落脚之地定在了此处。 一早起来,便是接到了卫良递过来的消息,说是南阳那边已经是断了邓国的粮草了! 这让公子信十分诧异,问道:“怎么会这样,先前不是收回来数个粮仓的控制权么!” 公子信知道粮草对一个军队的重要性,也知道无论战败战胜,只要运营好粮草始终就是一份功劳,是故在得到江夏战功的第一时间,公子信便是返回了南阳的南部,收回来数个万石级别的粮草,也正是因为如此,上次老六断了中路军粮草的时候,公子信私底下出面拉拢了第一批南郡的老氏族。 然后,公子信扭回头问道:“这又是老六的幺蛾子?!” 卫良摇了摇头,随即说道:“不是……最起码明显上公子琰并没有插手,是长公子那边的人收回了粮仓的控制权,并且下令扣留了这几个粮仓的出账。” “林玧仁!”闻言,公子信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然后道:“这必然是老六联合林玧仁的奸计,以报复昨日之事!” 卫良默默的站在身边,也不言不语,等待着公子信做下决断。 公子信思虑良久,也是冷笑道:“此事不必理会,只要我做好姿态,南郡的老氏族不仅不会怪我,还会与我的利益绑的更深……林玧仁那边最好是永不放粮,三日之内,南郡必生哗变,到时候就该是明子夫出面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 公子信自信满满的这般想着,但是最为善后者的明子夫却是满脸堆着笑容,丝毫不为断粮可能引起的南郡哗变有所担忧,在郡守府内,还有一道人影,此人面色苍白,尤其是身着一身白衣,不过眉宇之间的那丝英气却是藏掩不住的。 此人除了陈之庆,还有何人? 面对着陈之庆,明子夫也是颇为礼待,毕竟这位曾经在邓王室的猜忌下,依旧牢牢的把握着王军的军权,又岂会是简单之辈,所幸此人性情内敛,倒不是张扬的人,因此明子夫对于这位未来倚重南郡兵权的【南郡守将】也是颇为看重。 当日明子夫询问何人担任南郡守将的时候,实际是写了两份,一份给了林玧琰,另一份自然是传给了公子信,得出来了两个人选,一个是眼前的陈之庆,另一个便是汤杵。 两人相比,毫无疑问,自然是陈之庆全面胜出。 陈之庆打破了安静问道:“明公,此事如何?” “妙!妙!妙!”明子夫一连说了三个“妙”字,随即却是面色犹豫道:“但是应了此事,恐怕某就要落了参与进争储党争一事中了……” 陈之庆则是摆了摆手道:“明公若是为了避嫌,而忽视了君上交给明公肩上的南郡重任,可心中有愧!” 闻言,明子夫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陈之庆,随即点点头应道:“此事诚然如将军所言,距离宛城路途遥远,某可自行决断,再通报宛城,若有异议,再行否了也不迟!” 陈之庆笑道:“既然明公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庆也不再多言,某手下还有两千前邓王军,还有陈氏族人,皆协助明公之令!” 明子夫点了点头,随即让人拿上来刻刀竹简,开始发布一道道政令。 …… 果然,在襄城断粮的半日功夫,襄城各处,便是开起来了粥棚,面对襄城内的任何人开放,包括平民。 仅仅此计,便是让公子信惶然失色,他本是心思慎密之人,经过多年的朝堂角力,城府自然是极深,对于权谋之计也是更为敏感,得知了襄城各处开起来了粥棚,这位公子信也是慌了神,因为他感觉到,各处都是在针对自己,包括如今被君父授以南郡军政大权的那位南郡守明子夫! 因为公子信和老氏族的互通有无,这段时间以来,老氏族总算是弥补起来了一些粮食,但是多数老氏族府中族人加上各个仆人私兵少者数十,多者成百上千,这每日消耗的粮食更是一笔难以负担的数字。 眼下突然断了粮,不由得让众多老氏族的族领族老皆是慌了神,求援公子信又是无门,顿时更是感觉无力回天,只好去派人前往粥棚领粮食,却是被折回来的仆人告知,粮食只能一人领一人份的。 让老氏族和那些被认为是“腌脏”的平民一起领粮食,真是妄想,为了保证老氏族的威严,或者也是这些老氏族的族领族老的虚荣,硬生生的没有前去粥棚领粮食。 老氏族有老氏族的荣耀,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底蕴,当下在一日过后,官府依旧没有将老氏族的申告回应,以“汤氏”为首的老氏族便是秘密谋商抢粮一事,约定再过一日如若大秦官府再不管老氏族,便是举兵占据襄城的粮仓。 公子信得知此事,知道非是小可,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装作不知道此事,暗地里加强了府邸的防事。 不过出乎了老氏族意料之外的,却是在第二日的清晨,便是传回来一个震惊老氏族的消息。 “陈氏居然对秦国官府……交出去了王军的兵权!” 不过紧接而来的消息如同一记记重拳接连扣在了老氏族的身上。 即是……大秦要在南郡征兵! 第一百二十八章 哗变将起? 秦国要在南郡征兵? 汉水诸姬的军队不是早在收复襄城之前,便是被秦国收编了么! 这些老氏族心思不乏活络之人便是想透了,这是秦人不相信邓人!或者说,秦国的封疆大吏根本不信任他们这些老氏族,这还了得! 当下,邓国的老氏族聚拢自己的私兵,秘密前往城西会合,那里是如今老氏族私军的聚集地,汤杵率领的军队便是驻扎于此。 汤杵也是问道:“公子信殿下呢?!” 有一位老氏族的族领回道:“兹事体大,我等老氏族与公子信乃是因利结合,如今出了这等遭心的事情,公子信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了,怎么会声援我等老氏族?!” 就是在此时,公子信身边的宗卫,也是制御城防营的将领娰青却是出现在现场,反驳道:“族领大人错矣,既然诸位老氏族投效我家殿下,殿下自然是和诸位共同进退!” 这句话羞得原先出言的那位族领面红不已,还是汤杵站了出来,解了尴尬:“我等自然也是对公子信殿下报以忠心!” 娰青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此时上有所纠缠,当下道:“还请诸位老氏族稍安勿躁,公子殿下已经是前往了郡守府,会见郡守,让某来告诫诸位老氏族勿要轻举妄动!” 汤杵闻言,面色有些犹豫,不知道娰青这话是不是有假,不过此时轻举妄动的确是不好,毕竟襄城四周的秦军数量的确是不少,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汤杵并不像与秦人直接兵戈相向。 当下汤杵代老氏族点了点头,示意不会轻举妄动动兵,不过却是在暗下安排人手通知士卒擦拭兵器,收拾革甲,准备随时进攻。 …… 而在郡守府,公子信已经是怒不可遏,明子夫知道公子信此番前来是为了说什么,故而闭门不见,但是公子信却是格外有耐心,等候了数个时辰,明子夫知道再也拗不过公子信,便是与其见了一面。 一见到明子夫,公子信便是责问道:“明公,南阳这个节骨眼上断了南郡的粮食,就不怕陡升哗变么!” “断了南郡的粮食?”明子夫故作不知,问道:“某怎么不知。” 这么大的事,明子夫却是装作不知道,已经是给了公子信一个答案了,便是在暗示公子信不要在继续问下去。 可是公子信为了拉拢住老氏族,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明公,昨日一早南阳便是断了粮食,襄城又是多了这么多的粥棚,难道明公不知?” 明子夫稍稍皱起了眉毛,问道:“既然公子信殿下已经是自己说了,襄城四周皆是建起来了粥棚,为何又要说南阳断了南郡的粮食?!” 公子信知道明子夫就是在敷衍,当下也是着急直接问道:“明公,你还要这般装糊涂到几时!” 言语之中,已经是带着一丝斥问的语气了。 明子夫闻言,顿时面色有些不悦,在宛城担任司空的时候,便是一向以不涉及党争作为行事准则,但是眼下,面对公子信和公子琰两位殿下截然不同的行为,顿时高下立判。 公子琰要打压老氏族,公子信是要拉拢老氏族以此来增高自己的声望,两者的行为,明子夫其实更赞同前者。 若是倚重棘阳的老氏族,那日后政见不合或者说宛城的政令牵扯到了老氏族的利益,势必会引起来老氏族的强烈反弹,到时候必然是会影响朝廷的威信。 明子夫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顾虑,他师从汯祍佄,先师在南阳预备推行的【城令制度】就是因为各地老氏族把控的地方权势过大,以至于将近十年过去,南阳的地方依旧是被老氏族把控着,作为司空多年,明子夫都深有感触,大秦的赋税之权便是被老氏族把控着。 秦国如此重要的一个命脉,假手于地方的老氏族,真的十分冒险,但是明子夫却是无可奈何,南阳的老氏族就像是一张大网,贯穿着大秦的任何一方面,他们在朝堂,在宛城,在大秦边军都有自己的人脉,而他们自己也是抱团取暖,根本就没办法从他们的手中夺过来这些权柄。 但是南郡不同,因为大秦新收南郡,这里还是一张白纸,在那位公子琰的提点下,明子夫已经是知晓了寿王军占据襄城之后,南郡老氏族的地契,田契皆是一把火付之一炬,这样百废俱兴的时候,再不收敛住老氏族的权柄,难道还打算等着老氏族东山再起,威胁到大秦朝廷的威信么! 但是公子信却是看不出来,因为他的视线顶端仅仅是那秦国储君之位,不是说秦国储君之位不大,而是说公子信的眼中只能容得下那储君之位,至于一个储君该承担的东西,则是被公子信刻意的忽视了! 只是这些事,明子夫不好对公子信明着说,当下明子夫拂了拂袖子,便是冷着脸对公子信道:“南郡之事,就不劳公子殿下费心了,眼下大秦北境还有战事,且于大秦不利,公子信殿下应该早日返回南阳去!” 其中逐客意思已经是明显,已经是不再仅仅要公子信离开郡守府,甚至是要公子信率领军队离开南郡,返回南阳。 公子信见到明子夫这副冷冷的脸色,还能听不出明子夫是什么意思,当下心中略有些反感,不过明子夫乃是上卿,又是大秦的第一位郡守,自然不可以无礼相待。 见到明子夫面色坚绝,不可动摇,公子信自知说服其已经是无望,便是留下了一句话:“若是南郡陡升哗变,民心不附大秦,此等罪责难道是明公可以承担的?!” 明子夫却是转回身不看公子信说道:“某能够可以承担,尚且不知,但绝不是如今的公子信能够承担的!” 这句话是明子夫变相的提醒了公子信,这位明子夫虽然平时极为和颜悦色,但终究是大秦的上卿,也是大秦唯一一位郡守,底气是有的! 当下公子信自知无望,便是离开了郡守府,出了郡守府,又不能去城西,便是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内生分歧 汤杵作为如今汉水诸姬的“举事者”也是颇为紧张,毕竟再怎么样,汤杵都知道举兵占领秦人的襄城粮仓,结局都是凶多吉少。 不过眼下焦急的等待让汤杵在本身很紧张的情况下,就会变得十分多疑了起来,他看着公子信身边的宗卫娰青问道:“此番将军过来,难道是独身前来?” 娰青不知汤杵是在有意试探,如是回道:“还有几名护卫,不过留在了营外照看马匹。” 见到娰青脸上毫无动静,汤杵反倒是心中一紧,若是公子信派来了人马前来助拳,汤杵的胆子还真的大一些,说不定真敢举兵占据襄城粮仓,因为有了公子信的人马参与进来了,汤杵即便是作为举事者,依照公子信的身份,秦国真的要追究下来,自己推脱给公子信,也是不会被定义为“反叛”罪名这么严重。 但是眼下,公子信却是只派了娰青和几名士卒过来,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在汤杵陡生疑心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士卒通传是公子信的信使求见。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汤杵立即将人请了进来,不过这位信使似乎并没有对汤杵假以颜色,而是直接对娰青传话公子信让娰青返回府邸。 汤杵岂肯轻易让娰青离去,那信使也是不惧,直接对汤杵出言警告道:“汤将军,信殿下特意让我嘱咐将军一句,如今汤将军还算是大秦的军马,襄城内军粮是不会短缺的,老氏族的事情并非是没有出路,还请将军不要自误!” 话说到了这一步,汤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自己举兵的消息已经是被人洞悉,这还如何能够行事?! 当下,汤杵面色阴沉,便是挥了挥手让娰青等人走了,也不站起来送送。 果然,娰青走后不久,汤杵特意让军中刺探军情的士卒查清襄城周围的秦军动向,不久之后,便是得到了讯息。 明子夫已经是布置了一部分秦军兵力在襄城各要处,而且对于新归附的陈之庆所率领的王军更是委以重用,直接将襄城粮仓交给其掌管。 这个节骨眼上秦人居然将如此重要的粮仓交到了邓国的前王军手中,汤杵怎么觉得都是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得知了秦军的动态,原先非常紧张的汤杵也是逐渐松了一口气,既然秦军已经是有所应待,自己自然是不可能轻易举事了,既然都不举事了,那还杞人忧天做什么?! 汤杵看的不远,源于只顾着老氏族的利益,也是前邓国对于这些老氏族过于包容了,当初大秦的老氏族好歹在举国危难的时候,贡献粮草,派遣族人出兵,尤其是南阳某年的大旱中,南阳的老氏族都是亲自田猎来补充族人的粮食的。 南郡的老氏族实在是养尊处优过于习惯了,秦人并没有断了邓国的粮食,襄城四周开着的粥棚,每日消耗的粮食并不比直接划给邓人的少,只是老氏族的族人们不愿意与他们口中的贱民为伍罢了! 汤杵这样一想,也就是逐渐散了举兵的想法,却是没有想到夜黑的时候,突然有士卒来报,说是襄宁来访。 襄宁?! 汤杵有些诧异,襄氏和汤氏以及陈氏不同,这么说吧,陈氏和汤氏的族内底蕴上更多的是在邓国的兵权上,但是襄氏,却是实打实的邓国文大夫出身,族内多是邓国的治理文官,即便是寿王军攻占襄城的时候,面对实际需要,也是用了不少的襄氏族人作为基层官吏。 襄宁正是如今襄氏一族的少族领,南郡老氏族的联合便是此人在暗地里撮合的。 “襄大夫,这么晚了怎么还来某这里?”汤杵也是十分好奇的问道。 襄宁蹙着眉头道:“这几日难道将军还看不出来,秦人是有意针对我等老氏族么?!” 汤杵自然是看出来了,不过因为现在城西守军军营外就可能有秦人的兵马在监视着,此时出兵未免是不合时宜,只好对襄宁说道:“秦人还未赶尽杀绝,那些粥棚不是面对邓人开放的么,也没有让老氏族不准前去领粥。” “将军此言未免是过于自欺欺人了吧!”襄宁回道,然后带着一丝不屑夹杂着讥嘲的意思问道:“我等老氏族岂能和贱民为伍?将军身处军营不知,如今秦国对我等老氏族的防范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将军若是不早做反击准备,就准备做秦人案板上的鱼肉吧!” 襄宁说的极为恐吓,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汤杵却是知道此时是万万不能出兵的,又是武人心思,当下听见襄宁近乎是斥责的语气,已经是不悦,便是回道:“老氏族……如今秦人的粮食恐怕也不是白来的,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若是老氏族在灾年中还放不下姿态的话,饿死了也是活该!” 说道此处,汤杵想起来了当初被寿王军撵进大山的时候,举族上下可有多少粮食,一路走到这里已经是诸多不易,反观襄氏一族降了寿王军保下了全族安宁,汤杵便是还击道:“某未见得红巾军这般仁慈,至于老氏族,逃难的时候,未见得比贱民慢上多少!” 闻言,襄宁气的就想要对汤杵破口大骂,不过因为此时的局势,襄宁还是生生的压住了,当下也是提醒道:“接到了消息,秦人已经是在清算襄城周边的田亩了。” 闻言,汤杵更是冷笑:“恐怕寿王军攻占襄城的时候,襄氏就将地契房契藏好了吧!” 襄宁终于是察觉到了汤杵的阴阳怪气,转念一想,却是没有反驳,襄氏为寿王军效用的事情虽然时候隐瞒的尚好,但终究瞒不住老氏族这些人。襄宁只好回道:“汤氏的那一份,我也保留着……” 这话一出,让汤杵喜不意外,当下再三确认了此事,随后承了襄宁的一番人情道:“明日某派兵驱散城西的贱民,这里的粥棚专为老氏族所用,如何?” 如今襄宁已经是明白汤杵的心思是绝不可能举兵起事,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当下便是朝着汤杵拱了拱手谢道:“多谢了……” 第一百三十章 冯辞到来 眼见着正月就要末尾,距离三月开春不足月余的时间。 明子夫百忙之余,也是来到了襄城的北城门的三里亭,今日来的人让明子夫都是这般姿态,并非是其官职有多高,而是这些人对南郡十分重要。 来者自然就是上林苑的主簿冯辞以及带过来的数十位尚书府的府吏。 见到冯辞不仅仅是自己过来了,还带来了数十位府吏,明子夫也是喜不望外道:“多谢冯主簿了!” “明公……折煞……折煞下官呢!”冯辞口吃的回道。 明子夫知道冯辞乃是天生的口吃,也是没有纠结此事,而是笑着拉住冯辞的衣袖,亲切的说道:“某向令师说了南郡的情况,韩卿直言不讳的举荐了冯主簿,看来韩卿对于冯主簿也是极为看重啊!” 冯辞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明公,家师……如今在……北境……督导战事……战事……不能亲自……自前来……感到……十分歉意……” 冯辞的言语说的已经不似初次见到林玧琰时候的那般口吃,不过依旧是有些断断续续的。 明子夫终究没有为难冯辞,道:“无事,孰轻孰重,某是知晓的,也相信韩卿举荐冯主簿的底气……暂且不多说了,某已经是在襄城内摆下了接风宴,为南阳远道而来的冯主簿以及诸位府吏接风洗尘!” 闻言,冯辞点了点头,便是客随主便,进了襄城内。 如今运转襄城内的主要还是明子夫往昔在宛城作司空时候养的门客,秦伯也另外安排了一些人手,不过对于拥有地界不小于南阳郡、人口亦达四十余万的南郡来说,这点人手毫无疑问是捉襟见肘。 当下,冯辞一来,趁着接风宴准备酒菜的功夫,便是要求明子夫带自己前往田亩库中观阅。 “明公……若是想……想在南郡……施行……上林苑……之法……土地一事……重中之重!”冯辞特地咬重了“重中之重”四字的音节。 作为司空多年,这些事明子夫自然是知晓的,当下点了点头回道:“某已经是派人点清了襄城方圆数十里的田亩,至于其它地方,如今大秦在襄城的人手,实在是难以完成。” 冯辞直接问道:“明公……可有……田亩画……册与账……簿……” 明子夫点了点头,便是将冯辞带到了拜访这些东西的地方,指着十数个用木简和纸张堆放的大箱子,示意冯辞这就是了。 见到这些东西,冯辞似乎是忘记了明子夫乃是南郡郡守的事实,不顾礼节便是越过了明子夫,坐在了大箱子的前面,拿起来了手边的田亩画册以及账簿便是看了起来。 几乎是一目十行,明子夫看见冯辞拿起一本书简之后,直接揽开扫了一眼,便是合到了一起放在身边,然后拿起来另外一本,继续扫视,以至于让明子夫觉得冯辞是不是有些在敷衍自己。 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冯辞抬起头来看着明子夫,这才发现刚才随意打开的书简已经是乱堆放在地上,当下有些告罪道:“是……辞……唐突了……” “无事!”明子夫摆了摆手,表示不怪罪,这么短的时间,明子夫没有指望冯辞看出来什么东西,便是说道:“冯主簿,已经快要开席了,快随某赴宴去!” 冯辞却是摇了摇头,对明子夫直接开口问道:“明公……这些……账簿和……田亩乃……是何人……所……整理的……” 明子夫回道:“是某的门客整理的,怎么,有误?” 冯辞却是问道:“明公的……门客……是南阳……南阳而来?” 明子夫点了点头。 见状,冯辞的眉头却是封锁的更为深了,直接对明子夫出言道:“此事……奇怪……账簿和……田亩……有误根……本对不上……” “怎么会!”对于冯辞所言,明子夫是十分的不相信,自己手底下所养的门客乃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了,在宛城的时候,处理起来田亩赋税的事情,从未出现过差错,而且这些账簿和田亩自己也看过,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错误。 对此,冯辞也不怪罪,当下便是举出来实例,指着一本账簿和田亩画册说道:“此处……田亩……约是……三百亩……去岁收缴……上来九十……三石的……赋税,但是在……这一……本账簿……上写着……此年水涝……颗粒无收……” 冯辞说着便是将账簿递给了明子夫,说道:“明公……不妨……追着这九十三石……继续看下去……便知道……账目的……问题。” 明子夫接过冯辞的账簿,得到了冯辞的提醒,他本就是大秦的司空,掌管田亩赋税一事,这九十三石粮食就是一个引子,当下便是引起来了明子夫的警觉,当下便是追着九十三石看了下去,这九十三石作为赋税被收上来了,到达南郡某城池府库之后,便是没有了下文,冯辞又是递过来了另一本账簿,这本账簿上写着该城池的府库和襄城的粮仓以及各地的粮仓“交换”了几次粮食。 是的,没有错,就是交换了几次粮食,最起码明子夫认为这城池之中今日你送我粮食、明日我还给你粮食的手段就是交换。 这被写在了不同的账簿上,但要是有心查看并且串联起来,便是不难发现。 南郡的往昔存粮便是在这各个地方的不断交换存粮的过程中被空耗了!往往是今日的粮食还剩下数千石,仅仅几日的相互倒腾,便是只剩下了数十石,亏空如此的粮食数量,明子夫初次看到,真的是觉得有些怵目惊心! 其中去了哪里,已经是不难猜测了,除了南郡把持地方权柄的老氏族,还能够有什么人?! 此时冯辞再一次出言说道:“明公还……有这里……辞从襄城……北面过来,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土地,估算……之下已经……是不下十……万亩……但是……这账簿……上却是……只有……万余亩……十不存一!” 冯辞的一句句话就像是对明子夫当头棒喝,直接将南郡藏在最阴暗的东西展露在明子夫的眼前。 看着这些已经是漏洞百出的帐目,明子夫面色铁青,旋即便是想到了如此数量的亏空,出自何人的手笔。 “南郡……襄氏!” 明子夫不顾自己的仪态,当着冯辞的面,咬牙切齿地念叨出来这几个字眼。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南郡剧变 “什么,明卿居然是被襄氏摆了一道?!” 林玧琰得到消息要迟缓一些,不过明子夫却是没有对如今南郡的几个大秦高层,隐瞒此事,因此,还是小范围的传开了。 “殿下,明公来南郡已经是百般小心了,却是没有想到偌大的南郡居然会被一个襄氏锈蚀到如此地步,已经是换了三任主人,但襄氏却是始终屹立不倒!” 荆翊如此提点,林玧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林玧琰便是道:“听陈将军说过,襄氏乃是两边押注?” 荆翊点了点头道:“此事应该属实,襄氏深扎襄城,对前邓国的文官治理把控已经是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邓王室、寿王军、即便是大秦此次没有冯辞察觉到账目不对,恐怕襄氏还会继续逍遥法外!” “我猜明卿现在恐怕是想杀人了,还会是这襄氏一族!”林玧琰道:“襄氏这么一弄,可就是将明公半个月耗费的无数心血宣告浪费了!” “不过……”林玧琰自言自语呢道:“恐怕明卿为了安抚南郡的邓人,还是不会大开杀戒的,不过对于南郡的基层低吏的撤换,恐怕是免不了了!” 荆翊点了点头。 果然,在此事肃查的第二日,牵连进“隐瞒土地、虚报田产”的基层小吏进行了逮捕,这一查,前后居然连带出了数百人,其中半数都是出自襄氏一族。 冯辞虽然不善言辞,但对与户籍人口和赋税田亩之间的数字关系,极为透彻,几日下来,便是理清了前后账目。 对此,明子夫甚为赞叹,不过对于冯辞清理出来的账目,明子夫也是甚为痛恨。 邓国十成的赋税,高达七成落到了老氏族的手里,更不用说老氏族兼并土地奴役平民这些事。 这些老氏族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当下,明子夫也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爆发的怒火,在冯辞的提点下,直接想了一个借口,全部没收南郡的土地包括田产。 即南郡接连战火,田契皆是可伪造之物,大秦新收南郡,将全部收回田亩,分予邓人! 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南郡的老氏族岂能够答应?! 于是老氏族鱼死网破发动了几场哗变,虽然明子夫没能够找出来幕后凶手的证据,但是毫无疑问,此事之中必然有着老氏族的影子。 明子夫为了安然过渡,在南郡大肆征兵,无论是老弱妇孺皆可入军,这并非是降低标准以充作大秦军队人数,而是从心理上完成一种转变。 即从旧邓之民转变为大秦之卒。 为此,明子夫知道源于老氏族的阻力重重,不惜参考上林苑抛出来巨大的利益。 比如说降低赋税,再比如说分发屋产和田产。 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变出来的,其来源只能是占据了南郡大部分资源的老氏族。 这就是等于将南郡的平民和老氏族放到了对立面上。 以至于南郡局势日益紧张激烈,似乎是斗争再一次归来! 陈之庆行动极为迅速,陈氏一族以及附庸家族的追随,尤其是明子夫对其是彻底放权,不足数日,便是拉起来了十数万人的南郡大秦军队。 其中青壮只是少数,大多是老弱妇孺! 对于归附的这些人,明子夫没有亏待,直接是按照大秦的边军标准来进行的待遇。 如今因为大秦在南郡设置的粮仓就是在襄城,因此襄城周围聚集了近二十万人。 南郡的其余人口,都是分散在其他处,而在襄城这边的人员大多是流民,往常的时候,他们或者是老氏族的佃户,或者是仆人。 明子夫下政令给陈之庆,勒令其将麾下的十数万“秦军队伍”划成十几个万人队伍,开始向襄城周边其他的县城安置。 与此同时,真正的大秦兵马已经调动,除了必要的防守外,几乎是全员出动。 新野军、羽林军、襄城守卫军,甚至是公子信的城防营,也是尽数出动,开始协助南郡守明子夫核查当地田亩,安置流民。 如此大番手笔,几乎是将南郡几日之内,弄了一个天翻地覆! 明子夫这一步一步的落棋,逼的老氏族已经是像热锅上的蚂蚁,慌神乱窜了! 但是如今汤杵外调,老氏族失去了外应,而且明子夫派人将老氏族看的严严实实的,这些老氏族也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竟然一时之间不敢有任何异动! 明子夫的统筹兼顾,冯辞等上林苑一系的划分田地,以及陈之庆的竭力配合,终于是将南郡如同滔天巨浪的情势压了下来。 等老氏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切成了定计。 南郡各处的田产悉数被划分给了平民,那些往昔附庸在老氏族身边佃户、仆人也是得得知了前几日传的风风雨雨的大秦新政乃是事实的时候,便是立刻脱离了老氏族的压迫了奴役,返回了家乡! 到最后,连老氏族最为倚重的私兵,也是因为郡守府设计的“粥棚”逐渐分化,最终在近日一一脱离了原先的老氏族,归化成大秦之民。 明子夫的雷霆手段,一改往日在宛城时候处理政事的中庸一道,而变得异常果断。 这其中受外界的影响肯定是有的,但终究是明子夫自身想要如此做。 南郡逐渐平静,一场四十万人的波浪终究是没有引起来任何动乱,除了那些老氏族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总之,一切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当明子夫接到一份份各地的攻坚“捷报”的时候,终于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这几日的殚心竭虑,已经是让明子夫几日没有真正的合眼过。 这已经是到了二月中旬的末端。 宛城的政令也是如期而至,但是传令的人,却是任谁都没有想到。 即原邓国的公子,姬叙! 当明子夫得知此消息的时候,诧异之余面色倒是一喜,随即朗笑不止。 同时刻的公子信也是接到了这个消息,当下也是一下子瘫坐到了蒲团上,嘴里还喃喃自语…… “完了完了……君父的屠刀已经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公子叙来访 前邓国公子叙的到来,倒是有些让林玧琰措手不及。 因为在他的想法里,如今南郡局势瞬息万变,公子叙又是邓王室仅存的血脉,君父怎么会放心让公子叙归来南郡? 难道就不怕公子叙振臂一呼,号召南郡军民复立邓国? 恰巧陈之庆还是在林玧琰的住处,得知此事,叹息了一声,默然不语。 林玧琰见到他这幅神态,便是问道:“陈将军为何叹息?” 陈之庆这段时间和林玧琰打交道不少,已经是了解了这位殿下虽然在兵道上可谓是“独树一帜”,却是在权谋道上涉及不深,以至于作为大秦公子,却是没有看明白此时大秦将公子姬叙派回来南郡的意思。 陈之庆也是如是相告:“殿下,公子姬叙返回南郡,应该是君上所用的一把屠刀!” “这话怎么说?”林玧琰反问道。 陈之庆知无不言:“公子叙尽管是不被邓侯所看重的一位公子,但作为邓王室的最后一丝血脉,也有其肩上的责任,出使大秦邀请出兵足以见到公子叙并非是一位只求享乐的公子,恐怕此番前来,公子叙是带着君上的授意而来,即屠戮阻碍南郡归附大秦的……【绊脚石】!” 林玧琰一点就透,自然是明白陈之庆所说的这【绊脚石】指的究竟是何人。 见到林玧琰脸上还是有些疑惑,陈之庆也是问道:“殿下似乎是在担忧公子叙会引起南郡更大的叛乱?” 林玧琰直接承认,点了点头说道:“毕竟公子叙作为邓王室仅存的一位公子,难保不会有什么异端的心思……” 见到公子琰这般坦承,陈之庆也是身为感动,因为毫无疑问,这般坦承是对“自己人”而言的,对自己一个新投效之人居然这般推心置腹,陈之庆深深的感觉到“士为知己者死”。 不过陈之庆还是摆手否定道:“殿下的担忧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如今南郡已经是全入大秦掌控中,邓王室的积存早已经是在襄城失陷以后荡然无存,即便是有些心思不正之人打算借用公子叙的名头复辟,且不说能不能抵得过如今的大秦兵马,单单公子叙的见识,也是不会应下此事的!” “再者……”陈之庆有所顾虑,却终是开口说道:“殿下真的是认为……大秦放心公子叙独身前来?” 陈之庆短短几句话,便是让林玧琰明白了其中利害,说实话,比起来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林玧琰更喜欢在军队里打交道,都是武人,心中绝没有那么弯弯绕的心思。 不过林玧琰却是想到了这件事恐怕还是自己君父的意思,真是有些出乎意料,这份心计,倒是着实阴沉的有些可怕。 却是在此时,淳于启却是进了内厅报道:“殿下,公子叙前来拜访,且已知陈将军也在此处。” “哦?”林玧琰的视线落到了陈之庆身上,道:“看来这番公子叙是前来专门找陈将军的。” 对此陈之庆却是干笑了两句,似乎是怕引起忌讳,又是道:“殿下,不若某避一避,推脱不见。”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无事,既然是公子叙拜见,今日见不到,明日也会相见的,一直避着倒是显得陈将军心虚了!陈将军不妨移步偏厅与公子叙见一面。” 陈之庆闻言,顿时有些感慨林玧琰的胸襟,当下点了点头便是对林玧琰抱了一拳谢道,便是随着淳于启前往偏厅。 公子叙已经是到了偏厅,见到陈之庆到来,也是上前对陈之庆行了一礼,极为隆重,连给陈之庆反应扶起来的时间都没有,紧接着又是拜谢道:“将军高义,叙代邓姬氏谢过将军!” 陈之庆自然是知道公子叙指的乃是自己派遣族人收敛邓王室尸骨的事情,也是上前扶住了公子叙道:“公子不必如此,某也算是邓国遗臣,这些事该做的。” “未见得!”公子叙面色略有些激动道:“前邓之时,将军临危受命,后收复襄城,将军料理邓姬氏的后事,这份恩义,叙没齿难忘!” 公子叙的感谢之言,让陈之庆略有些难堪,如今这是在公子赢琰的府上,公子叙这般隆恩感谢,虽说可能是发自肺腑,但终究是有些不妥,陈之庆也是转移话题道:“不知公子此番前来,可有什么安排?” 这已经是陈之庆在试探公子叙了。 公子叙回道:“此番乃是秦君授恩,让叙回归南郡亲手报仇的!” “报仇?”陈之庆却是道:“如今大秦是绝不可能和红巾军开战的。” 公子叙却是反问道:“难道至今,将军还是认为邓国的消亡,真的是以为红巾军片面所致么?!” 这言语让陈之庆心中已经是明了,看来此番公子叙的回归的确是作为大秦的屠刃了,一想到这里,陈之庆不禁微生悲戚,曾经的邓王室流落到此,究竟是谁之过? 公子叙义正言辞:“邓国之亡,乃是国风败坏,邓姬氏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大战中克扣军粮,延缓出兵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些南郡的蛀虫,将军,难道就不知么?!” 陈之庆岂会不知道,不过这些话却是不好明说罢了。 如是,无论是公子叙,亦或者是陈之庆,因为身份的陡然转变,交谈起来已经是无时无刻的尴尬,如是寒暄两句,公子叙便是领着护卫前往拜见林玧琰。 如果说公子叙拜见陈之庆乃是感恩,那么与林玧琰的会见就算是例行公事了,简单说了几句,便是向林玧琰告辞。 林玧琰也没有挽留,径直让公子叙离去。 公子叙出了林玧琰的府门,便是上了马车,其护卫季平问道:“殿下,如何?” 公子叙神情突然暗淡,缓缓说道:“与之前预料的毫无出错……邓姬氏复国无望……” 这个时候,季平听见公子叙说了这句话,倒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却没有想到,身后公子叙的声音陡然响起来:“季平……你该向那位禀报了。” 季平扭过头来,睁大了双眼看着公子叙,迟疑的问道:“公子……你都知道了!” 公子叙神色平淡的殿下点了点头。 季平瞳孔一缩,言语结巴的向着公子叙紧张的解释道:“公子……是秦国……抓住了小……人的族人!” 公子叙没有在意这个回答,而是闭上了双眸,缓缓开口…… “你我都是秦君的刀子,我不会怪罪你的,驾车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屠刀 Ps:今天的六更小爆发,感谢一路走过来的书友,非常谢谢你们的支持! 十分感谢! 【今天最后一更,以下正文】 果然,随着公子叙的到来,真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仅仅是第三日,便是一改前两日的风雨欲来,直接就是狂风骤雨! 公子信在得到公子姬叙到来之前,虽然无法做出来实质性的应对措施,不过还是尽自己所能,嘱咐投效自己的老氏族务要轻举妄动。 其实公子信多虑了,如今老氏族的处境远处他想象的更为艰难,是一日不如一日,到了今日,老氏族府中的私兵已经是少的可怜! 能不能发动一场惊动郡守府的暴乱,尚未可知! 老氏族的示弱,并没有挡住大秦挥起来的屠刀。 大秦顾及自己的吃相,并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此番代大秦肃清南郡隐患的乃是前邓公子,姬叙。 秦伯对于南阳的老氏族,还念着赢姓林氏南迁时侯的追随或者义助,这段时间尽管有很多的不满,依旧是十分克制的姿态。 但是对于南郡这些毫无干系的老氏族,秦伯的忍耐远没有那么容忍,直接挥起来了姬叙这把屠刀。 面对这些间接消亡了邓王室的“凶手”,公子姬叙为了复仇,也是为了秦伯许下的承诺,自然是毫不手软。 陈之庆的两千昔时邓国王军士卒从旁协助,这位公子姬叙摆下的为前邓肃清叛臣的借口让人无法诟病。 于是老氏族由小及大,凡是沾染了阻碍大秦收附南郡的老氏族,由明子夫叛定,便是以亏空前线粮食的罪名,由姬叙带来前去拷问。 这并非是风火吹山林的态势,而是温水煮青蛙,起初在公子信的安抚下,以及明子夫刻意的前轻后重下,那些底蕴极强的老氏族纷纷是抛出来一些“弃子”以求避祸。 没办法,秦人一招招针对老氏族的抽丝剥茧实在是太厉害了,凡是原先老氏族的附庸之民脱离了老氏族遵从大秦的新户制,便是可以获得实打实的土地和房屋。 那可是房屋和田产啊! 那些往昔附庸在老氏族户籍下的佃户、仆人,以及私兵岂能够染指这些东西,也不怕被主人家打断了双腿弃之荒野?! 但是如今,大秦郡守府光明正大的给,大秦军方支持的强势下,老氏族心都在滴血,但是却是不敢乱吭一声。 瞧着老氏族一个个倒台,南郡的土地也是被分到归附大秦的新户手里,但凡是一族一姓接受了大秦的改编,看到了现实的利益,其余的野民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苍蝇,群拥而至! 时至今日,真正归化为大秦之民的有六万余户,约三十余万人,已经是决定了南郡的走向了。 南郡改换门庭的消息,已经是从襄城周边几个城池传到了乡野小村,因为红巾之乱前往山林避祸的人也统统从山林中走出来。 废话,再不出来,好土地就要被其他人瓜分了,如何不着急?! 明子夫几乎是动用了大秦在南郡所有的力量,这位谦卑的南郡守,甚至越过了自己心中的避讳,要求军方无限期的配合。 往昔宛城中那位行事和蔼,为人中庸的上卿司空突然变成了如今这位雷厉风行的南郡守,乡野之民因为新分的土地十分感谢这位南郡守,即便是老氏族,心中对这位南郡守有着隐隐的恨意,恐怕也超不过对原邓公子姬叙的恨意。 这简直是大秦的屠刀,不管是不是出自自愿,姬叙这段时间以“邓公子姬叙清理门户”处死逮捕的老氏族不胜其数! 作为主事者的公子姬叙这几日也是格外的戾气,短短几日,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几乎是让自己麻木了,血腥味让姬叙想起来了邓王室惨死在红巾军的屠杀,然后滔天的仇恨已经是填满了姬叙的内心,对于这些老氏族,公子叙就是一把冷酷无情的屠刀。 即便是没有秦国的推波助澜,姬叙对这些老氏族也是没有好感,当初邓王室尚在时,他们便是相互沆瀣一气以此来对抗邓王室的权威,甚至用声色犬马来诱惑邓侯,陈之庆说的没错,邓王室七成是输在了这些如同蛀虫一般的老氏族身上! “秦人已经是答应将会刬分一处取名为【邓县】,以供养我邓王室的遗脉,你们害邓王室失去的,自然是要你们弥补出来……” 公子姬叙瞧着外面林立的士卒,看似是属于自己如臂指挥,但是自己却是知道,往昔的邓国王军,现在隶属的只有一位。 便是秦国的南郡守将……陈之庆。 终于,一份书简如期而至,毫无疑问,这是明日将要猎杀的名单。 姬叙接过那份书简,见到书简上的字体,扬起来了嘴角:“还真是爱惜羽毛啊,行事做的这么隐秘,恐怕外界看出来我姬叙就是一个屠戮者,却不知这些事都是你让我做的……” “大秦的南郡守……明子夫!” 习惯性的摊开竹简,入手时感觉到的竹简重量便是让姬叙明白,这一次的手笔非是寻常可比。 “哗!” 摊开之后,姬叙扫了一眼名单,也是瞳孔微缩,旋即也是有些释然。 “襄氏……终于临到了你们了。” 襄氏一族,族人有数千人,他们曾经把持着邓王室的基层治理文官,以至于百姓以为襄氏一族做的恶乃是邓王室所授意的。 姬叙看了一眼罪名,与往常不同,此次的罪名只有一行小字,即“叛国降敌无赦”! 自襄氏摆了明子夫一旦,被收押了数百人,其中即便不是襄氏一族的族人,也和襄氏一族有着密切的关系。 襄氏一族的族领,也是襄宁的父亲,名为襄酂,整日惶惶不可终日,风声愈紧,越是让其胆战心惊。 门外想起来了骚乱的声音,莫名的让襄酂突然心悸,长子襄宁跑了进来,慌张的神色道:“父亲,姬叙已经带着兵士过来了!” 这样一说,襄酂倒是释然了,神情颓废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但是老夫没有想到,居然是死在了邓王室的手中!” 襄宁闻言,感觉父亲襄酂有些动气,当下仔细看了一眼,父亲居然是翻起来了白眼昏厥了过去。 襄宁不顾耳旁的慌乱声,兵甲就在其后不远,大声呼道:“父亲!”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送别 “驾!驾!驾!” 几匹马在道路上快速的行进,在后面还远远地跟着一驾马车。 荆翊在后面提醒道:“殿下,为何不随房德将军与羽林军早日返回南阳?!” 林玧琰骑着马,没有回这句话,而是问道:“荆翊,襄氏一族如何了?!” 荆翊回道:“殿下,这一次明公大人的手笔实在是太大了,襄氏一族数百人口尽被收监,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流放到偏远之地,难以对南郡做出来什么实质性的动乱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襄氏虽然不似【陈氏】【汤氏】之类的老氏族,直接握有兵权,但其在南郡曾经只手遮天的能力可见一斑! 拔除了襄氏这一颗钉子,南郡将在完全落入大秦的掌控中,而且林玧琰有信心,只须半载,等到今年秋收的时候,当南郡之民亲身体会到大秦政策的绝佳之处,届时将没有【前邓遗民】这一说。 而且可以好不夸张的说,再一次发生类似于经过红巾军入侵的事情,甚至不需要朝廷动员,这些南郡之民将会自发的拿起来兵器或者农具,配合官军保卫南郡! 感觉后面的那一驾马车,实在是跑的不快,林玧琰便是缓缓地停了下来,准备等一会儿后面的马车。 荆翊不禁好奇的问道:“殿下……后面马车上坐的莫不是……公子芈云?” 一下子被荆翊猜中了心事,林玧琰也是装作了不知,便是直接缓缓策马前行。 荆翊追随林玧琰许久,岂会不知道自家殿下这幅反应究竟是什么意思,当下干笑了两声,便是追随殿下,继续前行。 或许是为了避免近日这段时间的相处的尴尬,林玧琰只是等了后面的马车走到近前,便又是一夹马肚再次拉开了距离。 若县距离襄城只有三四十余里的路程,明子夫知道若县乃是襄城最为重要的南部屏障,也是打算在襄城和若县之间修建一条直道。 不过眼下,只能走泥泞的道路。 傍晚的时候,林玧琰已经是到达了若县,如今大秦的南境已经是推到了若县这里,因此新野军的驻地已经是从南阳南部的樊地换到了若县。 “不过……”林玧琰瞧着若县城墙的修缮进度并没有达到心中的预料,也是心中皱起了眉头。 关宁听到了林玧琰到来,也是亲自出来迎接,问及城墙修缮一事,关宁也是皱着眉解释道:“殿下,不知道为何……荆国旗号为【纪山军】的军队,每日骚扰若县各地,不胜其烦,故此这城墙的修缮进度才被拖下了。” 林玧琰这才明白了其中缘由,便是嘱咐道:“此事暂且搁下就搁下,利用淯水和沔水天然河道,上林苑的水泥便能够送到南郡来,届时若县的修缮速度会大大加快。” 关宁点了点头,问了林玧琰为何此时到来若县,林玧琰搪塞过去,关宁便是识相的不再问了,而是为林玧琰一行人安排了住处。 已而暮色四合,天色昏暗。 “公子芈云”已经是重新换回了男儿装,不过林玧琰不知为何,却是对公子芈云的装束做了安排,比起来原先公子芈云化妆的粗狂,现在这种装束无疑是更为秀气一点。 公子芈云其实在袖子里面藏了一块墨块。 “你,真的是要放我离开?”公子芈云迟疑的问道。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徐徐道:“已经是拘留了你许久,现在该放你回去了……你麾下的纪山军正在骚扰若县,为了大秦南境,我放你离开!” 公子芈云想了想,却是如此问道:“你就真的放心让我回去……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你觉得我会这么信任你?”林玧琰扬起来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公子芈云心中略微有些发慌。 “不信么……”公子芈云喃喃道。 林玧琰却是自问自答道:“比起来你我之间的信任,我更相信荆国和大秦如今的现状。” “这话怎么说?”芈云抬起头,看着林玧琰道。 林玧琰回道:“我大秦如今坐拥百万人口,万众一心,反观荆国却是倒行逆施,妄想实现姬周的分封制,恐怕还达不到那位祝融天公的预料,荆国形成众星拱月的局面……” 公子芈云轻咬银牙,当下还击道:“即便是如你诉说,荆国要是想覆灭秦国,不过是反手之间的事!” “是么?”林玧琰淡淡的两个字,便是击溃了芈云的所有底气,随即林玧琰又是戏谑的声音传过来:“就不知道偌大的荆国还能支撑几次……【南王叛乱】!” 听到“南王叛乱”这几个字眼,公子芈云也是低下了头,低吟着道:“看来最近秦国对于荆国也是十分关注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三年,最长我只需要三年……荆国便能恢复南王骚乱前的国力!” “是么?!”林玧琰言语之中十足的不相信味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这荆国不会是你的荆国,你虽然如今靠着瞒天过海以假面目示人,却是终究不能作为荆国的君主!” 林玧琰这些话简直是字字诛心! “我现在可以离开了么?”见到四下并没有其他人,但是芈云却是怀疑林玧琰暗中布置了人手,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白白的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林玧琰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方向道:“径直从这个方向离开,不足十里地,便是一处纪山军的军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记住,两年之内……不要妄图染指南郡!” 公子芈云听见了这句警告,却是没有回应,转回身踏出来两步。 一步,两步…… “等等!”身后果然是响起来了那位秦公子赢琰的声音,芈云谨慎的扫视了周围一眼,却是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或者怪异的地方。 “若是荆国内乱……你无法应对,可以前来大秦国都宛城来求我!” 林玧琰说道,随即又是补充道:“至于答不答应则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却是可以保你周全,最起码……看在你女儿装姿色还不错的份上……” “真是一个登徒子……”芈云心里暗中啐骂道,却是脸色绯红,没有做任何停留,消失在暮色中。 林玧琰见芈云的背影消失,也是自嘲一般大摇了摇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归来 羽林军自己大秦以【南征】为名义的军队,最晚也是在二月下旬伊始便是返回南阳。 大秦北境传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晋韩氏已经是聚集了十数万人马,除了晋韩氏在颍川各地的守戍兵丁,已经有着晋韩氏的旗号军出现在战场上。 继韩将申差的颍川军与暴鸢的河内军之后,又一支名为“河东军”的旗号绝对出现在了颍川。 这便是意味着,晋韩氏四郡之地的主力军队,除了上党,已经是有着三郡的兵马出现在了大秦北境! 毫无疑问,这是晋韩氏少有的大动作,甚至在姬周王畿洛邑的天子得知此消息,也是惶恐的派来使者“犒问”韩军。 林玧琰得知此消息,也是眉头紧缩,晋韩氏如此大的手笔,不捞点东西,绝对是不肯罢休的。 秦国唯一能够舍弃的筹码只能是颍川,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关键是,大秦占领的颍川南部,数月之前就是晋韩氏的国土。 “大秦……已经是耗不起任何一场战役了!” 林玧琰在南境战事结束后,特意清点了大秦此次南征的消耗,别的不说,单单是粮草,已经是消耗了五十万石。 这是什么概念。 已经是去岁上林苑的六成田亩收入,整整一年的上林苑的田税! 必须要等到半年以后的秋收,大秦才算是真正的熬过去这场因为兼并南郡引发的粮食短缺。 随着对大秦国力的逐渐了解,林玧琰已经是笃定,根本不需要和晋韩氏开战,今年稍稍有一场大的天灾,大秦得再熬一年才能恢复战前国力,而对于如今这大争之世来说,瞬息万变,更惶恐说是一年的功夫了。 与晋韩氏开战,十有八九会将大秦拖垮! 林玧琰也是无可奈何,若是晋韩氏开战,秦人势必也会应战! 二月末,羽林军返回上林苑,长途跋涉之后,秦朝廷未颁布征发北境的诏令,是故林玧琰放了羽林军五日休沐。 而韩悝统领北境军马作战,冯辞又是赶到了南郡帮助明子夫推行上林苑之制,如是,上林苑的重担便是压在了城令滓涣身上。 上林苑一事,过于瞩目,尤其是去岁凭借赋税一事,直接缔造出来一位朝堂上卿,不可不谓抢眼。 凭借一个小小的城令,恐怕还不能压住众多老氏族的觊觎,这段时间以来,做好上林苑留守军民的安抚以及按照韩悝的嘱咐开始针对棘阳渠进行余渠的修建,还有劝农令一事,一桩桩事情压在滓涣的头上,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不过幸好,终究是坚持到林玧琰归来,这段时间,因为大秦的战事,上林苑前后贡献了八十万石粮食,而去岁,整个上林苑的田产不过是百余万石而已。 除了上林苑的公田田亩,其余的百姓已经是上交出来了自己家里的余粮,这里面,尚书府只是动员发出了布告而已,并没有做强制要求,但是上林苑的民风比较淳朴,见大秦征战,纷纷献出去自己的余粮,最重要的原因也可能是羽林军的士卒多是族内子侄,因此一想到族内子侄在外面打仗还饿着肚子,这还得了,当下纷纷献出去了粮食。 随着羽林军的归来,滓涣也是舒了一口气,羽林军得胜归来,还怕老氏族的虎视眈眈?! 因为青穗宫外,上林苑献出去的粮食数额太过惊人,五十万石,简直是超越了老氏族的认知,他们纷纷派出眼线探测上林苑的动态,甚至有传言说是上林苑的土地乃是埋着流民的尸体才会那般肥沃的,毕竟当初三阳之地大肆收揽流民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 不过随着南北战事的发展,这些老氏族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而已,如今南境得胜,原本按捺住的心思又是活跃了起来,早在公子琰以及羽林军归来的半月前,就有老氏族明的暗的,向着滓垸威逼利诱,就想在上林苑内分着一杯羹。 可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此事又决不能上传秦王宫,这让滓垸心力交瘁。 随着羽林军的归来,滓垸终于是放下了心中的那块巨石。 而林玧琰也是没有管这些琐事,不似对待南郡的老氏族,毕竟老氏族在这场大秦国难中,的确是出了一些力,林玧琰也是不好对着这些老氏族态度一直坚决下去。 第二日,随着羽林军的休沐遣散,林玧琰也是带着自己的宗卫返回了宛城,因为时间赶紧,在上林苑的时候,母亲姜氏便是派人知会自己务必前往秦王宫内一趟,故此,林玧琰也是在进了城门之后便是没有返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只i额去了秦王宫。 姜氏这么着急见林玧琰,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战事吓得惊住了,隐隐约约从宫中的一些人听到南境的战况,对于那些动辄斩杀数万、降俘十数万的光耀战绩想必,将士更关注一些比较负面的小心,可以这么说,一场南境防御战打下来,期间姜氏的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见到林玧琰的第一眼,就好好试了试林玧琰的胳膊和腿可有什么伤势,看这样子就怕自己这孩子有一个闪失,落成一个残疾! 见到无事之后,将士面色才是缓缓的缓释下来,指着林玧琰的鼻子道:“琰儿,你可知你上了战场,为娘每日闭着眼都害怕你有一个闪失,就怕你落成你五兄那般身体!” 林玧琰的五兄,便是公子行,曾经在晋韩氏攻伐大秦的战争中,被晋韩氏的箭矢击中了肺叶,从此手无缚鸡之力,甚至因为天气的冷暖变化而徒伤身体。 林玧琰自然是一阵安慰。 姜氏摸着林玧琰的脸,又说黑了,又说瘦了,当下又是让人准备饭食。 一直到坐在饭桌上,姜氏才是道:“为娘也是关心则乱,你看看大秦的男儿那个不是你这般年纪就上过战场的,真的是少见多怪……老了老了啊……” 林玧琰听姜氏这么说,那肯应下话:“母亲还不老呢!” 姜氏夹了饭菜给林玧琰,语气强硬的说道:“这一次,为娘相中了姜氏一族的女子,身家清白,你必须见她一面,若是合适尽早把家成了!” 这个档口,林玧琰岂会有胆子直接拒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朝议 林玧琰已经是出阁,按照祖制,留宿宫内于礼法不合,姜氏小心谨慎,自然也不是为了担忧儿子而触犯祖制之人,林玧琰吃饭的时候,说了许多,见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又是嘱咐几句,便是送走了林玧琰。 回到府上,府中客卿已经是将一切事务打点好了,不过却是在林玧琰入门的时候,提醒了一句:“殿下,公子信也是今日会的宛城,不过并不似殿下这般低调,单单是公子信进城就用了两个时辰,宛城可是着实热闹了一番!” 林玧琰点了点头,公子信这般大张旗鼓的用意,他也是能够猜得出来,无非就是利用南境战事获得的战功增加自己的朝野声望而已。 “无事,他要这般镜中水月就随他。”林玧琰也是没有对这些是太过在意,反而问道:“北境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温向衡点了点头回道:“有,殿下,晋韩氏的使者已经是在宛城待了半月了,正在等待着大秦的回复?” “回复?”林玧琰皱起眉头,问道:“是割地,亦或是赔款?” 温向衡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晋韩氏使者名为韩晁,极为倨傲,据传在朝堂之上对着君上十分无礼,但是谈起来言和的时候,态度却是极为模糊,似乎是并不迫切。” 闻言,林玧琰却是皱起来了眉头,据已经得到的消息,晋韩氏已经是集结了颖川军、河内军和河东军三郡精兵,这每日消耗的粮草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是却是迟迟不见晋韩氏聚集起来这么多的兵马攻打大秦,只是陈兵颍川,迟迟观望。 这究竟是什么用意,林玧琰是看不出来,但粮食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林玧琰虽然说是乐得其见,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尤其是晋韩氏聚集的兵马乃是来者不善! 晋韩氏乃是当世强国,大秦与之比拼国力,实在是有些力有不逮! 林玧琰暂时想不通这件事,也就是不想了。 翌日,来自秦王宫的一份诏令便是递到了林玧琰前去上朝,与此同时收到上朝诏令的还有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之流,连王城卫军的上将军盛侬也是应诏上朝,如此气势,已经是让人感觉到了风雨欲来。 果然,林玧琰到达秦王宫大殿的时候,满堂皆是一片压抑,只言片语中,林玧琰已经是得到了如此压抑的原因是来自何处。 晋赵氏! 晋赵氏居然借给了晋韩氏一支精锐兵马,其旗号名为【太原军】! 如果说,之前晋韩氏的聚集起来的三郡精兵已经是三块压在大秦头上的巨石,那么这太原军的到来就是一座大山,压得大秦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连林玧琰也是察觉到怪异之处,单单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颍川,晋韩氏居然聚拢起来这么多的兵马,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若是晋韩氏有如此决断,早在这数十年里的缠斗中,大秦早就被晋韩氏灭国了! 但晋韩氏一次性出这么大的手笔,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伯面色阴沉,看着朝堂上一位位面色阴郁的臣卿,也是心头萦绕浓浓的乌云。 “诸卿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坐在宝座上的秦伯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直接问道。 “君上,当动员老秦人,与晋韩氏拼死一战!”司寇沈案作为朝堂的老氏族上卿,其一言一行自然是透露着老氏族的意思。 秦伯点了点头,这么多年宣政殿枯燥的生活似乎并没有淹没自己内心哪一点热血,战争,老秦人从不畏惧! 但是作为一个君主,他手上还握有着不止老秦人的权力,他需要顾虑的东西还有很多。 明子夫前往南郡后,掌管田亩赋税一事便是交到了上大夫纥柯手中,作为大秦之臣,他自然要主张保卫大秦拼死一战,但是同样的,作为大秦主管田亩赋税的上大夫,纥柯还有很多顾虑之处不得不说:“君上,宛城仓为了支撑南北战事,连上林苑新献的三十万石粮草也是所剩无几,晋韩氏来势汹汹,非战能够击退晋韩氏!” “难道没有粮食就要白白的交给晋韩氏大秦的国土么!” “我看颍川也是一块烫手山芋,不若交出去平息晋韩氏的怒火也合适……” 此话说的极没有底气,原因便是如今夺得颍川的乃是韩悝,而韩悝却又是“上林苑”一系的,上林苑因为牵扯老氏族的利益,多为老氏族所忌惮,若是颍川真正纳入了大秦的国土,韩悝在大秦的身份是不是就会水涨船高! 但是正是因为此言乃是说的极为短见,为大多人所不齿的想法,说话的这位大夫也是说完之后便是默默的低下来头。 躲藏着及时,短短一句话说话,先是回归原位,让回头去看说这话的士大夫们皆是找不到是何人所说。 见着朝臣又陷入争吵扯皮的阶段,秦伯也是不悦的皱起了眉,高锦却是从旁提醒道:“殿下,莒老将军来了!” 高锦这一句话倒是让秦伯脸色一震,为何?这位莒老将军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一次来这秦王宫大殿便是掀起来了“血溅朝堂”这一血腥的一幕! “莒老将军前来所为何事?……”秦伯转回头问道。 高锦从旁提醒道:“莫不是君上忘记了,此番北境兵马乃是以莒老将军的名义调动的?” 高锦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秦伯,当初授以韩悝北境兵马的节制之权,韩悝在大秦的威望不足,而且那位声望还是“晋魏氏小吏求仕大秦高位”传出来的,因此为了协调各路兵马调动,韩悝以“莒老将军”的名义、实际乃是自己领兵的手段奔赴北境战事。 这样一来,莒劢老将军此番上朝目的便是明了了。 正是为了北境战事而来! 没有镶金宝刀,也没有了黑甲银袍,这位老将军没有违规祖制,老老实实的按照旧制入见,秦伯自是应允。 果然,这位莒老将军一入大殿,便是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传开…… “老将某看何人怯战!”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筹集粮草 宛城驿站,位于宗府附近一处占地数十亩的深院,这里一般是招待来自大秦的外国公孙或者使者。 之前乃是邓国的公子姬叙,后来又是晋韩氏的使者韩晁,这段时间宛城驿站比起平时要是稍显忙碌,按照规格,韩晁只是一个晋韩氏的使者,比不上作为公子的姬叙,但是实际上照顾这段时间大秦北境的战事紧急,这位晋韩氏使者已经是得到了大秦仅次于招待诸侯的礼节。 即便是如此,韩晁也是对大秦甚为不满,从最为简单的吃食便是发起牢骚,一直到最后,居然荒唐的提问为何驿馆唯有舞姬? 连秦王室都不能安然享受的东西,这位韩晁居然是毫无心理压力的寻要,真的是不将大秦看在眼里了么?! 但是韩晁却是对此毫不在意,平日里若是有大秦的老氏族前来,韩晁也是与其把酒言欢,若是没有其他活动,这位晋韩氏使者刚开始也是前往宛城的闹市玩耍,却是见过几次宛城闹市的简陋,便是索然无味的闭门不出了。 这半个月,这位晋韩氏使者待得实在是无趣,甚至是秦伯已经是露出了“言和”的意思,韩晁也是没有露出来明显的迫切之意。 正是这种有些近似于猫戏老鼠的戏谑态度,便是让秦伯大感颜面尽失,内心中也是更偏向于对晋韩氏开战。 就是在韩晁呼呼大睡的同时,气氛紧张的秦王宫大殿此事更是一个人连大声喘气都要小心翼翼! “老将某看何人怯战!” 莒劢这一句近乎是责问的言语,足足是半刻钟,居然无一人吭声! 而莒劢也是面色平静,甚至是一副假寐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着,又似乎并不在这些朝臣是怎么回答。 许久之后,莒劢才睁开眼说道:“当初,大秦屡战屡败,最终失去了颍川尚且没有丧失老秦人的精气神,如今南境大胜占据了南郡,韩悝也在北境挫败大半颖川军,这个时候有人在老将某的呱噪大秦要割地,赔款,老将某就想问一句这是谁家的不肖子孙说出来这等荒唐之言!” 然后,莒劢便是缓步走到了方才说话的上大夫纥柯身前,纥柯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乃是事实,不过终究是有“怯战”的意思,面对莒劢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纥柯一介文大夫,岂能够抵挡住莒劢的武将戾气。 不过莒劢虽然是明指着纥柯,注意力却是集中于一人身上,朗声说道:“大军开拔,说是粮食不够,那就每个老氏族都站出来凑粮食,今岁开战的时候,一个上林苑就能再拿出来三十万石粮食,老将某就不行积攒了几世几年的老氏族拿不出来一些粮食!” 莒劢回过头来,扫视了周围的朝臣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到了左相沈案,高声问道:“沈案小子,你如今也是沈氏一族的族长,也是朝廷的司寇,你就先说说此番沈氏一族拿出来多少粮食!” 沈案想了想,面色沉吟道:“沈氏可筹措粮食三千石!” 众人闻言,皆是神色诧异的看向了沈案,都知道老氏族藏私起来实在是难以想象,尤其是沈氏一族,乃是南阳底蕴最深的几个老氏族之一,但这可是三千石粮食,绝非是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的。 毫不夸张的说,这已经是动到了一个老氏族逼不得已时候方能够用的储存了! 朝臣纷纷被沈案这手笔惊讶,似秦伯也是毫不例外,即便是林玧琰也是看着沈案说不出来话来,要知道沈氏一族虽然是家大业大,但是在南阳民间的风评还是挺好的,既不抢也不夺,便是能够拿出来三千石的粮食,真是难以接受。 注意到了朝堂上的微妙气氛,沈案也是咳嗽了一声,对着秦伯和莒劢补充道:“三千石非是小数,恐怕还得月余时间筹措,请君上和老将军体谅!” 秦伯闻言,自然是摆出来了一副大度的样子,且对沈案夸赞道:“司寇高义!” 沈案是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当下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便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司徒百里槐也是站出来说道:“君上,臣虽然治家不如沈卿,但略有薄产,臣愿意献出一年俸禄外加五百石粮食以资边军作战!” 上卿的一年俸禄正是五百石,这便是相等于百里槐献出来了一千石的粮食。 一千石粮食,这对老氏族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但是司徒百里槐乃是没落的士族出身,王属血脉几乎淡薄的与平民无疑,能拿出来一千石粮食,不得不说比沈案的“三千石”更为艰难。 其后夏无怯也是作出来了表态,这位刚正不阿的太史,也是为边军作战献出了自己的一年俸禄以及五百石粮食。 大秦朝堂三位上卿做出来表态,皆是动用了自己的老本,其它的官僚尽管不能比及三位上卿,终究是能够上得了台面的数额。 底蕴深厚的老氏族拿出来数千石,一些士大夫最不济也是愿意拿出来自己的一年俸禄外加上一些粮食作为添头。 莒劢见状,也终于是放下了绷住的脸色,脸上起了一些褶子说道:“如此甚好,东凑凑西凑凑,就把东西凑起来了,老将某见过关中的时候,一打仗都是家家户户父子兄弟带着粮食齐上阵的!” 瞧着莒劢露出来的追忆之色,朝堂气氛也是略有缓和,没有了象征先君意志的镶金宝刀和黑甲银袍,莒劢行为不似之前那般不拘小节,也是给了如今这位秦伯一些面子,稍稍退后,便是将群臣的视线集中到了秦伯的身上。 秦伯站起身来,然后拔出座位旁的阔剑,当下道:“既然如此……大秦迎战!” 短短几字,就像是点燃了朝堂的气氛,迅速爆燃起来,皆是一片迎战的喝彩之声。 站在大殿一直作为陪衬的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此次朝议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而紧接着,秦伯便是安排此次的“南征兵马”北上赶赴颍川,即上将军盛侬的巡防营,长公子林玧仁的部曲,公子信的城防营以及林玧琰的羽林军不日奔赴北境! 这也是宣示着大秦与晋韩氏之战…… 一触即发!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赶赴北境(上) 因为林玧琰大手一挥,让羽林军士卒放了五日休沐,回乡探亲,如今不过是第三日,恐怕还不能聚集起来羽林军兵马。 但此番前往北境的军粮乃是老氏族筹集的,一时之间也难以聚集起来足量的军粮,因此林玧琰也是不着急立即将羽林军召集起来。 不过对于奔赴北境,林玧琰也是显得迫不及待了,当下将君父的意思派人传递给了远在上林苑的房德,而自己却是先行赶往北境,与韩悝会合。 府中客卿温向衡得知此事,也是惶恐,劝谏着林玧琰勿要冒险独身前往颍川。 颍川多山河,中原人口虽有百万,但是其中也是不乏东迁的戎人,比如说,陆浑戎便是其中最大一支戎人部落。 其存在,就是姬周王畿的周王室也是头疼不已,如同附骨之蛆。 若是有中原国家的军队路过,这些戎人一般会躲进深山,掩藏踪迹,但是一般的时候,这些戎人却是露出来极为凶狠的一面,即面对中原国家手无寸铁的子民,也会挥起屠刀,烧杀抢掠。 因此,中原人也会称这些戎狄之人为“狼子野心”。 原本这些戎人乃是在陇地以及中原西北的草原,就是因为当年晋魏氏将秦国赶到了岭南,岭北的关中自然就成为了无人之地。 面对这广袤的土地,晋魏氏也是鞭长莫及,因此拱手相让给了戎狄,也是在这数十年里,大量的戎狄潜入到颍川、三川、西河、河东等地。 南阳地处岭南,又有秦岭天堑,武关,鲁关锁住了南阳西北的入口,因此这些戎狄倒是在南阳并不常见。 因此,一听闻林玧琰要撇开羽林军,仅仅携带几名宗卫前往颍川,也是不肯放人。 林玧琰拗不过,便是答应绝不独身前往颍川,因此留在林玧琰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了。 首先自然是老老实实的等待着羽林军汇军,第二条路就是选择随着北上的兵马或者运粮队前往颍川。 但是两条路,林玧琰都是需要等上几日,无法立即出发。 索性,林玧琰也是不着急了,而是仔细思索该怎么应对此次来势汹汹的晋韩氏,颍川军、河内军、河东军皆是三万人编制的精锐军队。 与荆国的红巾军不同,这些晋韩氏军队皆是兵甲齐全,士卒皆是训练有素,另外还有数万的颍川各地守戍士卒。 晋韩氏的锻铁技艺也是独步中原。 姑且不提晋赵氏借予晋韩氏的三万太原军,乃是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 毫无疑问,晋韩氏已经是在颍川战场全面压制大秦了。 如果依照如今的大秦动态,想要在正面战场上击败晋韩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林玧琰却是在思考着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即为何此次晋韩氏调遣了这么多的兵马汇聚在了颍川? 如今大多数秦人的想法还是停留在“秦人出兵攻占的颍川故而惹怒的韩人”这个很简单的想法中,这个想法根本就经不起任何推敲。 首先,颖川军主将申差暂且不论,河内军主将暴鸢、河东军主将公仲移都是晋韩氏少有的名将,即便是在名将辈出的中原,二人也是又算是排得上名号的。 这两人在,加上颍川的晋韩氏部署,晋韩氏的用意恐怕不亚于要进行一场国战了! 何为国战?即是兼并其它一国的战争,少者为了数十城,多者就是为了一国的数郡之地。 若是大秦没有韩悝、莒劢也不亲自上阵,恐怕大秦没有一人能够压得住暴鸢和公仲移任何一人。 再者,便是晋韩氏能够在数月之间完成这么多人马的部署。必定不是简单的手段可以达成的,光是前期便是要准备达半年之久,虽然晋韩氏的确是可以在数月之间完成军队部署,但是其中牵扯的东西自然是不少的,十数万人的粮草可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攒齐的,可能是晋韩氏的政令下达了所辖土地的任何一个城池或者村落才能够聚拢起来如此数量的粮食! 其次恐怕还少不得与其它邻国沟通,比如此次晋韩氏便是向晋赵氏借了太原军,这可并非是两位君主说借就借的,其中恐怕还少不得牵扯,其中需要的时间至少要是达到一年之久。 可是一年前,大秦在何处,恐怕南境的消息也是遥遥无信,更惶恐说一直坚持保守态度的北境了! 这其中有太多的想不通,向林玧琰无法揣摩清楚晋韩氏真正的用意! 但是毫无疑问,晋韩氏聚拢这么多的兵马在大秦北境,势必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林玧琰逐渐心中笃定道,晋韩氏来势汹汹,大秦无论怎么防守也是防不住的,务必要让晋韩氏吃够一次惨痛的教训,让其明白势必不能与大秦开战。 但是……貌似如今的大秦还不具备这般实力,这也是林玧琰的纠结之处。 苦思良久,林玧琰想出来无数可行的办法,但因为迫在眉睫的关系,这些办法统统不行,如是林玧琰才感觉到当日韩悝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让晋韩氏的颖川军折损大半,这份算无遗策的手段,林玧琰是望尘莫及。 等等……火攻! 林玧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神色一振。 随即又是埋着头看着桌案上的颍川地图,又是默然不语了许久,但是眉头却是逐渐舒展开。 宛城驿站,晋韩氏使者韩晁也是终于察觉到了今日宛城的异样之处,顿时眉头紧缩起来…… 秦人似乎是在备战! 发现了这一点的韩晁也是心中惊骇不已,铁匠铺正在打造着兵器,一车有一车的粮食从老氏族的府邸中押出来,甚至是宛城往日的士卒也是多了起来,言语之中也是不断谈及颍川的战事。 秦人这是疯了么! 晋韩氏此次筹划的兵马调动正是“灭国”为标准的,如此之下秦人不想着怎么割地赔款以求和,竟然还敢迎战?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赶赴北境(下) 果然,三月初三,第一支支援北境的兵马,亦是上将军盛侬的巡防营,到达颍川,与南阳军、方城军会师在鹿蹄山。 此时,大秦军队中,南阳军在鹿蹄山一带布防,而方城军则是在汝水右岸布防,韩悝则是坐守在狼皋城内,盛侬的巡防营便是到达了狼皋。 林玧琰这一日方才将羽林军招募起来,南境之战,万人编制的羽林军损伤两千人,虽然战死的不多,大多数是因为战场上受了伤,但终究是丧失了战斗力,无奈只得退伍。 林玧琰此次奔赴南境只打算带着三千羽林军正军出发,宛城到鲁关有直道,一日半的功夫,羽林军便是达到了大秦的北境,当晚便是在鲁关军营驻扎下,又是一日的功夫终于是率军到达了北境军队的中枢,也就是狼皋,这里有韩悝在。 到达狼皋城,林玧琰才发现羽林军是最后一支到达的军队,似长公子林玧仁已经是前往了汝水右岸协助方城军驻防,至于公子信则是前往南阳军所在的鹿蹄山,那里有大秦的公子渊率领的两千部曲在。 各自都有投奔的对象,林玧琰自然就是来了狼皋城,这里是如今的颍川秦军中枢的确是没错,但同时也是大秦与晋韩氏交战的中心点。 韩悝布置的狼皋城的确是无懈可击,不过面对晋韩氏绝对的实力,就显得有些不足了,汝水右岸和鹿蹄山各自安排了驻军兵马据险而守,可与狼皋城成为“掎角之势”。 林玧琰一到达狼皋城,便是听见了城北响起来一阵阵的马匹踏蹄和嘶鸣的声音,低沉的轰隆声,一打听才知道,晋赵氏的【太原郡】行军速度极为快速,短短三日之间,便是从晋赵氏的太原郡横插上党郡和河内军,到达颍川,大本营驻扎在洛水北岸的宜阳一带。 而晋韩氏已经是完成了部署,如今的南梁城只驻扎了颖川军,而暴鸢的河内军向西北方移动到了【阳人-惮狐】一带,河东军主力则是在伊水左岸的新城一带,正是面对韩悝布置的“掎角之势”做出来的应对。 而驻扎在宜阳的太原郡,则是依仗着胯下的良马行速非常,常常以千人队的规模向着狼皋发动一阵突袭,卷起来一阵灰尘之后,便是匆匆的离去,来去如风,让大秦的军队往往只能吃一嘴灰尘。 韩悝也是听闻林玧琰到来,放下手头的军务,立即赶了过来。 虽然如今韩悝的真正官职只有一个上林苑尚书令,但是却是有【上卿】之衔,又是节制着如今北境的兵马,本不需要如此做,但是眼下却是如此相待林玧琰,未尝不是回应林玧琰的知遇之恩。 韩悝自然不是虚礼之辈,当下便是将林玧琰迎进了狼皋某处府邸,这里一看就是韩悝的帅帐,颍川的地图,以及一些卫戍的士卒严密把守。 “韩卿,博望坡一把火直接烧死了八千晋韩氏士卒,这手笔就是我在南境听着也是热血沸腾!”林玧琰敬佩之意溢于言表。 韩悝摆了摆手随即道:“殿下在南境的所为,悝也是有所耳闻,殿下比起来如今的中原名将也是毫不逊色!” 林玧琰也是故作轻松的笑道:“韩卿指的乃是暴鸢和公仲移两位韩将么?” 韩悝笑而不语,便是把林玧琰引进了屋内,这才道:“晋韩氏乃是当世强雄之一,悝小心应待也是正常的,再者晋韩氏这一次动用的兵马实在是有些出乎悝的预料……” 瞧着韩悝面色突然严谨起来,林玧琰也是知道了即便是他认为是“无双国士”的韩悝,面对如今聚拢起来近二十万的兵马的晋韩氏,也是十分谨慎。 林玧琰也是反问道:“难道韩卿就没有察觉到此次晋韩氏调遣的兵马有想不通的怪异之处么?!” 闻言,韩悝有些讶然的看着林玧琰,旋即释然一般的笑了笑道:“这也是悝至今为止,听到了第一句关于此类的问话。” 林玧琰有些愕然,随之便是明白了,韩悝应该是注意到了这件事。 韩悝言毕,便是将林玧琰引到了一副悬挂起来的地图前,指着晋韩氏布兵的地方,向林玧琰问道:“殿下可看出来什么门道?” 林玧琰看过去,晋韩氏布兵的位置与自己知情的差不多,南梁的颍川军,阳人-惮狐一带的河内军,伊水左岸新城一带的河东军。 林玧琰有些疑惑的回道:“晋韩氏布兵乃是与大秦的兵马成了一条并行的线,难道不是为了破解韩卿的【掎角之势】?” 闻言,韩悝朝着地图上看上去,诚然,林玧琰说的并没有错,但却不是韩悝要的答案。 对于这一点,林玧琰也是有自知之明,如此浅显的用兵手段,断然是不会让韩悝拿出来直接询问的。 韩悝拿出来一支毛笔,其搁笔之处还有一些墨水。 韩悝再一次走到那副地图面前,向着林玧琰耐着心解释道:“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殿下没有能够猜中晋韩氏如此布兵的用意,乃是对晋韩氏的不了解……” 韩悝此时一副谆谆教导的语气向着林玧琰解释道:“大乱之世亦是大争之世,殿下,大秦想要强于诸侯之间,这天下的诸侯亦是想要强于其他诸侯,这乃是共性……” 韩悝起笔,在地图上的南梁、阳人、惮狐、新城依次点了一个墨点,一边又是说道:“三晋想来错乱纵纷。不过有一句话便是真的,便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诸侯之间有了利益冲突,便有了相互征伐,而一旦有了共同的利益,就会联合在一起。” 说到这里,韩悝也是问道:“殿下,你可知大秦为何要称【晋韩氏】?” 林玧琰点了点头回道:“原因乃是这韩氏得国不正,乃是晋国的【上卿】出身,是窃国大盗,被我秦人所不耻,故此称之为晋韩氏。” 韩悝也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起笔,在地图上落点,第一个是宜阳,那里驻扎着晋赵氏的太原军:“三晋乃是晋韩氏,晋赵氏以及晋魏氏,此三家乃是晋国的上卿,昔时晋国有上卿六位,时称【晋国六卿】,此六家把持晋国大权,后来相互残杀剩了三位,其中晋韩氏与晋赵氏祖辈交好,此时借给了晋韩氏兵马,其实大秦尚且还不知道,此番晋魏氏也是出兵了,乃是三万魏武卒!” “三万魏武卒!”林玧琰顿时睁大了双眼,内心中升起来一阵无力感。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正用意! 三晋同时出兵,兵员至少可达到二十万,其中如果是晋韩氏的精锐兵马和晋赵氏的太原郡还能够在大秦的可承受范围之内,那么这三万魏武卒就是难以想象了! 当年河西之战,北秦招募起来了足足五十万的大秦士卒,却是被五万魏武卒大败,不得不南迁秦岭,如今这个时刻,大秦国力拼死也是招募不了二十万的兵马,这样一说,岂不是大秦又要面临亡国之危?! 见到林玧琰一副沉郁下去的脸色,韩悝也是道:“殿下,等着悝说完这些话在后怕不迟,放心,晋赵氏的太原军或许是会加入颍川战场的,但是晋魏氏的魏武卒,绝对不会进入颍川的!” 林玧琰这才面露疑惑道:“韩卿不是说晋魏氏也是出兵了三万魏武卒么?!” 韩悝回头看着地图道:“晋魏氏的确是出兵三万,此事说来话长,但是殿下聪慧,若是悝点出来了晋魏氏布兵的地方,想来殿下应该是了解了所有事了。” 韩悝再次提笔,便是点出来了三个墨点在三处地点。 待韩悝撤笔,林玧琰才发现,韩悝点出来的三个地方正是河阳、李地、刑丘三地,此三处地名虽然是从未关注过,但不妨林玧琰从直观上看出这三处的位置。 顿时,林玧琰瞳孔一缩,似乎是想到了十分可怕之事。 韩悝见到林玧琰这副脸色,也是微微笑道:“看来殿下已经是猜测到了啊。” 林玧琰也是迟疑的问道:“三晋真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就不知道东边还有一个【尊王攘夷】的霸主齐国么!” 韩悝回道:“这便是悝所说的大乱之世亦大争之世,殿下莫要不信,悝已经是得到了确凿的消息,韩人夺得了陵观、廪丘二城。” 陵观,廪丘,在地图上看只是两座微不足道的小城,但是其地理位置的意义极大,两座城池距离姬周王室的王都洛邑不足百里,廪丘更近,只有七十余里。 这都是姬周王室直接管辖的王畿,晋韩氏居然敢出兵占领! 林玧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地图上,晋韩氏占据南梁、阳人-惮狐、新城,乃是姬周王畿的东南面,晋赵氏的太原军在姬周王畿的西南宜阳,晋魏氏的三万魏武卒在姬周王畿的东北河阳、李地、刑丘,其余地方又是晋韩氏的国境,这几乎是锁住了姬周王畿这位要害之处。 锁住了姬周王畿,这是要什么?! 林玧琰脑海中自动将点下的墨点连成一线,就是一个对姬周王畿的包围圈! “三晋,这是想做什么?!”林玧琰问道,诚然尽管他察觉到了三晋对姬周王畿的合围之势,却是不了解三晋的用意是什么。 难道是划分姬周王畿的土地?! 林玧琰十分不相信,这天下还未到三晋联手就一家独大的地步,还有昔日的霸主齐国和楚国,还有大量与姬周王室同宗同祖血脉的诸侯国,比如燕国,吴国皆是如此。 姬周王室虽然是大不如前,但亦是天下的共主,若是三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瓜分了姬周王畿,驱赶了姬周天子。 不须用齐国和楚国这样的老牌强国号召,只需要一个二流小国发出讨伐檄文,各诸侯国就会响丛者云集,一旦要是参与进来了齐国和楚国任何一位,三晋不死也会重伤!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占领不了姬周王畿的土地,那么三晋如此兵围姬周王畿做什么?! 用来耀武扬威么?毕竟有楚王洛水问鼎的前例在,但是三晋并非一体,联合起来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耀武扬威? 林玧琰实在是有些猜不透三晋的用意。 “殿下,是在奇怪三晋为何如此做么?”韩悝并不着急林玧琰何时看透,而是见着其脸上从恍然大悟的神色变为满是疑惑,当下了然于心,于是问道。 林玧琰自然是点了点头。 韩悝为林玧琰解惑道:“这便是悝所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三晋如此做,非名即利,殿下猜猜,三晋为何联兵围攻姬周王畿?” 韩悝这样一说,林玧琰恍然大悟,道:“是名!三晋这是要逼迫姬周天子册封他们为真正的诸侯国!” 韩、赵、魏三氏瓜分晋国已经成为了实质,但对外的身份终究是晋国的上卿氏族,如此一来,久而久之,晋国三卿必然是不满足于现在的状态,既然拥有了实力,自然是要获求名誉大义。 如是一来,林玧琰总算是明白了晋韩氏此次动兵十数万的真正原因,难怪从晋韩氏境内抽调如此多的兵马,就不怕晋魏氏这些强雄的觊觎之心。 看着林玧琰终于是明白了前因后果,韩悝也是默然不语,回过头继续看着那副地图。 林玧琰这才问道:“韩卿为何不将此则消息告诉宛城方面?” 韩悝没有回首,径直答道:“此事无益,即便是晋韩氏此次动兵的理由的确是如此,但毫无疑问,调动兵马消耗的巨多粮草,势必会从其他地方找回来的,比如说……侵略秦国,此事告诉了宛城,势必不会让秦国全力应战。” 林玧琰却是有着另外一层考量,他觉得韩悝此举倒像是在考量君父,或者说,在考验大秦如何面对一场国战级别的战争。 这里的考验,主要还是考验君父或者大秦的态度。 “既然韩卿已经是知晓了晋韩氏的动态,是否有办法应待?”林玧琰也是问道。 韩悝点了点头,对于林玧琰,他倒是没有任何隐瞒,道:“悝已经征召了两千死卒……只求断晋韩氏一臂!” “两千死卒……”林玧琰稍稍张开了嘴惊诧状,毫无疑问,他也为韩悝的这般应待也是十分意外。 两千死卒,即便是韩悝没有阐释说明,林玧琰也是知道这两千死卒,毫无疑问是大秦的精锐士卒。 这样做值得么? 若是能够挽救大秦,自然是值得的。 秦人虽然是悍不畏死,但明知道要送两千多人去送死,林玧琰还是难以平复下心中波荡。 但是林玧琰却是抬起头,走到了韩悝的身边,缓缓开口说道:“韩卿要去晋韩氏一臂,何必葬送大秦两千好男儿……若是韩卿相信,此事便是交给我吧!” 第一百四十章 意外来援 “若是韩卿相信,此事便是交给我吧……” 似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过韩悝却是有些讶然之色,似乎并没有将这句话当真,而是提醒道:“晋韩氏的兵马可能殿下还未见过,故而有些不了解,他们绝不苟同于荆地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兵卒。” 林玧琰倒是不可捉摸的笑了笑:“如韩子所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觉得晋韩氏还不够了解我大秦!” 瞧着林玧琰这信誓旦旦的表情以及言语,韩悝也是神色滞了滞,沉默思虑许久,看着林玧琰脸色郑重的问道:“殿下果真有把握?” 林玧琰也是一改笑色面容,郑重的朝着韩悝点了点头。 韩悝也是一位极为果断的人,瞧着林玧琰神色严谨,不似玩笑,也是点了点头道:“既然殿下有如此信心,与晋韩氏首战交给殿下也不妨,况且,不求殿下能够战胜晋韩氏,只需要拖住晋韩氏半日的功夫,悝自有办法!” “半日的功夫?”林玧琰露出来狐疑的神色看着韩悝。 后者也是蹙着眉头问道:“难道殿下觉得不可?” 林玧琰摇了摇头,笑着道:“并不是不可,而是此番……我打算直接攻打下南梁城!” 南梁城?! 韩悝诧异之情溢于言表,道:“殿下莫要好高骛远,虽然博望坡一战,颖川军损伤大半,但是此次晋韩氏大将申差以及颍川守鱼叟已经是征召了颍川郡的卫戍兵卒,人数不下于五万人,虽然质量上与河内军、河东军没办法比较,不过凭借人数上的优势足以弥补。” 林玧琰却是面色严谨的回道:“韩卿,南梁城乃是在我军东部,与北部的河内军、河东军遥相呼应,两面夹攻实在是对处于狼皋的我军威胁太大,在这韩卿莫要忘记了,据说南梁城内的粮食可是堆叠如山,不过能不能留下来多少粮食,我倒是不能保证。” 韩悝闻言,倒是看向了林玧琰问起来另外一句话:“殿下,听闻江夏仙桃一役,大秦以极少的伤亡击溃十数万的敌军?” 林玧琰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韩悝点了点头,林玧琰这点头已经是说明了许多的事情,韩悝也是没有多问,而是径直问起了有关“攻陷南梁城”的相关之事:“殿下是需要多少兵马配合。” “三千羽林军正军足可,如果可以,加上方城军足可!”林玧琰应道。 韩悝加了一些筹码:“既然殿下有如此信心,借调两千大秦死卒为殿下助威!” 韩悝与林玧琰商量言罢,便是安排相关的事,这是一个极为消耗脑力的事情,因此林玧琰也是没有管顾,而是回去安排羽林军应该准备的事情。 刚回到羽林军营帐的时候,荆翊却是过来禀报:“殿下,长公子听闻殿下领军赶到狼皋,特来相见。” 林玧琰听闻此事倒是毫不诧异,长公子林玧仁此番来找自己,林玧琰恐怕也是知晓其来意的。 看来是挟恩图报来了,毕竟在南境为了断绝公子信对老氏族的暗中支持,林玧琰不得不和长公子进行了一场公正的交易断了公子信手中的调粮之权,为此林玧琰已经是答应长公子林玧琰分润南境战功。 长公子林玧仁此次前来,恐怕就是来试探林玧琰的口风了! 果然,林玧琰一进屋子,便是看见了长公子林玧琰端坐在蒲团上。 不过这坐的位置,倒是有点意思。 并没有坐在主位上,似乎如今这长公子林玧仁倒是不似往前那般眼高于顶。 不得不说,长公子林玧仁这般动作,倒是让林玧琰对其印象大为改观。 见到林玧琰归来,长公子林玧仁也是站起身来,对林玧琰笑迎而道:“六弟,你回来了。” 礼尚往来,林玧琰自然是还礼道:“王长兄!” 见到林玧琰称呼一声“王长兄”,林玧仁也是极为高兴,当下说道:“怕是六弟出阁以来,这也是第一次这么叫为兄!” “那是往常的时候,王长兄过于倨傲了。” 闻言,长公子林玧仁也是面色微微尴尬,不过旋即止住,便是直接对林玧琰开门见山道:“不知道六弟南境许诺的可是真的?” 林玧琰回道:“岂会诓骗王长兄,南境战事只要是能够让王长兄的分润的军功,我自然不会阻拦……不过即便是如此,王长兄可明白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公子信……” “老二……”闻言,林玧仁有些神色黯淡,他岂会不知道公子信在南境揽功几近疯狂。 知晓内情的人,尤其是羽林军,云梦军这些在南郡战场大出其力的军队忿忿不平。 公子信趁了空隙夺取了一些功劳,到了最后清算功劳,两千多人、其中还有一千滥竽充数的奴隶,到了最后所清算的战功居然是与羽林军平算,真是让人难以平复内心的怒火。 林玧琰见到他这副样子,也是提醒道:“不过……王长兄,眼下有一场不亚于南境的战事,若是胜了,所分润的功劳并不比公子信在南境抢下的功劳小……不知道王长兄是否有兴趣?” 林玧仁自然知道老六指的是这北境战事,不过林玧仁终究是接受了大秦的宫学精英教育,北境战事并不乐观。 见林玧仁紧锁的眉头,林玧琰也是继续劝说,首先说,长公子的林玧仁的部曲乃是君父为了南境精心挑选的虎贲士卒,其次林玧仁的母族,亦是乐成君也是对这支部曲砸了不少的身家,再者林玧仁在南境并未深入战场,伤亡极低。 此次攻伐南梁城一战极为重要,如此一支可用的力量,林玧琰实在是不想放弃。 谁知林玧仁面露疑惑之色不久,便是极为爽快的答应了林玧琰……因为此情此景,他想起来了当日在樊地,公子信在全面落入下风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前往了江夏。 不过林玧仁还是关心的问道:“不知道六弟对这不属于南境的一战,有几成把握?” “原本只有六成,有王长兄的兵马支撑,七八成也是说不定……” “当真?”林玧仁问道,不过旋即察觉到这句话有些许的不信任,于是改口道:“若是六弟有信心,为兄愿意说服皇甫将军参与进这场战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林玧渊(上) 长公子林玧琰这般说,但并非是无的放矢,长公子的人脉论起来自然是要得天独厚一些。 其为长子,又是嫡子,其出生的时候,秦伯还没有上位,而公子信的出生也是要在三年之后。 从秦伯身边的宗卫赵靖、皇甫高、盛侬等皆是对这位长公子多有期望,虽说这些年来因为“仁信党争”,这些人逐渐是与长公子保持了距离,但年少之时的那份亲近之情毕竟在。 皇甫高的方城军乃是大秦的北境边军之一,虽说底蕴不如南阳军这等老牌边军深,不过却是更受秦伯信赖。 能够拉拢住这样的兵马作战,无疑是极大的裨益。 当下林玧琰与长公子林玧仁约定,愿意分成三成战功给予林玧琰。 虽然林玧琰是胸有成竹,但是对于长公子林玧仁来说却是不下于一场豪赌,赌胜了自然是可喜可贺,但万一是赌败了了呢?…… 对于这一点,林玧仁也是十分在意,不过一想起来老二公子信在南境揽下的战功,以及北境局势的不容乐观,林玧仁终是和林玧琰达成了共同出兵的协议。 当下林玧仁便是以“回营调动兵马”为由告辞,林玧琰亲自送他归去。 待林玧仁走后,林玧琰的神色才是慢慢的缓释下来,瞧着长公子林玧仁离去的背影,林玧琰也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他始终认为自己一个后来者的目光,看人还是十分准备的,但是通过这大半年的出征以来,对于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简直是大为改观。 彼时的公子信先是赠送豪宅美屋,后来又是在朝堂上多次为林玧琰出头,让林玧琰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那次莒劢血溅朝堂时候,公子信挡在了林玧琰的身前……现在想想,这位二王兄当真是心思活络,笃定了莒劢不会对一个公子出手的,故此在这般拉拢姿态。 反观长公子林玧仁,起先的时候在朝堂上可以摆出来“长公子”的姿态,为林玧琰所不喜,但是如今林玧琰却是发现,这位长公子比之公子信,虽然心计城府没有那么深,但为人却是耿直,这个时候,钻营的不似公子信那般几近疯狂,已经是颇为难得了。 最终林玧琰也是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而与此同时,远在鹿蹄山秦军军营的公子信却是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随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起风了。 “殿下,可是还要添些衣物?”站在公子信的身边,乃是府内的管家王孟,此次公子信将王孟带到北境,主要就是为了负责粮草辎重之类的事情。 至于城防营,早已经不是当初出宛城时候的规模了,只有一千三弟玧渊支援的边军士卒,剩下的有门客献计买来的奴隶,再者就是老六解围送过来的一千多人,不过南境的时候,已经是返回老六的麾下了。 随着南境战事的胜利,以及大量的南境流民,让公子信以“伤亡过重”为名,用了一些粮食便是在南郡精心挑选了一些青壮,有的还是南郡老氏族赠送的私兵,因此公子信如今节制的城防营可谓是兵强马壮。 面对王孟的关心,公子信倒是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然后道:“不用,已经到了玧渊这里三天了,为何三弟还不归来?” 王孟解释道:“殿下,如今晋韩氏借调了晋赵氏的【太原军】,那可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而三殿下麾下的部曲又是南阳军中少有的骑兵,故此这几日常常奔赴在外……但朱格已经是来穿过话来,说是今日三殿下就会回营来补充辎不过具体什么时辰倒是没知会,想来应该快要回来了……” 闻言,公子信不悦的点了点头,这朱格说的话应该是不差,毕竟此人对于老三就像是王孟对于自己。 果然,公子信消耗了所有等待的耐心准备回营的时候,却是听见后面一阵马蹄踏动山河的震动声,随即回过头来,远方已经是扬起来了灰尘。 是玧渊回来了! 公子信嘴角扬了起来,便是向前迎了过去,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过是十数息之间,便是到了公子信的面前,为首的正是大秦的公子林玧渊。 虽说林玧渊贵为大秦公子,但是其身上的革甲与寻常的将士无疑,若是还有点诧异的话,便是此人的眼眸倒是带着英气。 “二王兄!”林玧渊对于这位二王兄也是颇为有礼,隔着数丈的距离,便是称呼道。 公子信也是笑着回道:“三弟,你可是让为兄着实等了三日功夫!” 林玧琰一个侧身下马,早已经有军中的士卒接过了手中沾染了血迹的兵器,走到近时,公子信才发现老三的身上皆是斑斑血迹,因为大秦将士的盔甲乃是玄黑色,故此方才在远处没有发觉,走到近处的时候,公子信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林玧渊已经是在北境待了数年的时间,常常出生入死,早已经是习惯了血腥血气的味道,不过此次面对的敌军乃是晋赵氏的太原郡,故此林玧渊身上的血迹有人血自然也是马血,混合在一起,又是几日没有换洗,岂会不难闻。 眼见公子信面色有些异样,林玧渊也是后知后觉注意到了身上的血迹的确是有些难闻,当下对公子信道:“二兄,你且回营歇着,我先去清洗一番。” 公子信岂会放过这个拉拢的机会,忍着对这股血气味道的反感,拉住林玧渊的衣袖道:“你我兄弟,岂会在乎这个!” 随即公子信又是说道:“三弟,为兄已经是在营帐中设下酒席,你我今日好好一叙,为兄也和你说说南境的战事!” 闻言,林玧渊却稍稍皱起眉头道:“南境战事……我已经是听闻陶启说了。” 林玧渊话中有话,公子信岂会听不出,当下皱起了眉头,这陶启正是三弟借调一千兵马的统率,三日前已经是允许其回归三弟麾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林玧渊(下) 虽然北境军方缺粮已经成了常态,但是此次公子信在南境建立的战功实在是过于惊人,而且其特意用流言宣告,不免让不明内情的秦人认为南境战役乃是公子信一人之力的功劳,故此这几天依附公子信的老氏族车水马龙。 这些老氏族的见面礼自然是不俗,公子信倒是有些拉拢人的心思,便是尽数折算成了钱粮,朝议上又是随着众臣献粮,不过他的粮食不经过宛城仓中转,直接随着城防营被押送到了北境鹿蹄山军营。 这也是这几天林玧渊的部曲跟着沾光的原因,再者林玧渊的幕僚朱格对公子信等人好言相向的原因。 林玧渊见到如此多的粮食,也是皱起来眉头问道:“王兄,这是不是有些破费了?” 自然是破费的,但是公子信岂会明说,当下说道:“三弟,你我兄弟,这话说的就是见外了!当初城防营营啸,为兄为难之际,不是你借调了一千边军随我前往南境,怕也是建立不了南境的军功,此事无需言谢,就当作犒赏这段时间随三弟出生入死的士卒!” 闻言,林玧渊倒是面色释怀了,旋即却是又道:“二兄,你是不知,大秦究竟有多穷苦,除了今年好一些,往常的时候,几乎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公子信对此倒是有感触,毕竟如今大秦的赋税实在是难以满足规模庞大的边军,这还是秦王室特地倾斜粮食的缘故,要不然边军的情况要更为困苦一点。 不过公子信却是语气感怀的朝着林玧渊说道:“玧渊,你比刚出宛城的时候,是瘦多了,也黑了……” 对此,林玧渊却是一笑而之:“似朝堂那般漩涡之地,并不适合我,还是在这北境待得更为舒坦和安心一些!” 瞧着林玧渊这般说,公子信也是伸出了手,邀请前者入席,此次的粮食刚从宛城搬了过来,维持南阳军的应用倒是杯水车薪,不过仅仅是公子信和林玧渊的部曲,倒是绰绰有余。 见到如此丰富的吃食,林玧渊也是没有闻见身上的血腥味,大快朵颐的起来,公子信见状,本想劝说前者注意一些吃相,好保持大秦公子的仪态,但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这句话,不过旋即却是问道:“不知道陶启和三弟说了一些什么?” 林玧琰咽了一口酒,看回了公子信说道:“陶启终究是我的宗卫,不放心我独自在外征战,因此二兄放他归来,便是在战场上找到了我,这几日江夏和南郡的一些事已经是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二兄,你那般做难道就不怕寒了玧琰等兄弟们的心?!” “玧琰……”听闻林玧渊说起这个名字,公子信已经是皱起来了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南境军功乃是众目睽睽之下清算了,为兄问心无愧!倒是玧琰……南境战事中对为兄多有打压,最后居然和林玧仁勾结到了一起,说对大秦君位没有一些觊觎之心,为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的!” 林玧渊当下了手中的筷箸,看着公子信面色平淡的道:“二兄,陶启乃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宗卫,江夏南郡那些事是不会骗我的,即便陶启不了解,难道二兄还能够堵住悠悠之口么?!” 公子信闻言面色愈发阴暗,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三弟难道是不相信为兄?” 林玧渊对此语塞,却是说道:“这边军之中建立的每一寸功劳都是将士们用血肉换来了,二兄没有在边军中待久,实在是不知道这些边军将士活的已经是有多不易!” 公子信闻言反击道:“三弟,若是如此算的话,长公子林玧仁南境战役的时候是躲在朝阳,从未上过战场,比起为兄来,他这般战功,拿着就难道要比为兄心安么,在这玧琰才多大,且不说此次他麾下的主将乃是大秦边军名将房德,其战场上厮杀都没有,为兄还带还亲上战场与士卒拼杀,做到这份难道还比不过林玧琰和长公子那个废物?!” 林玧渊口辞比不上这位在朝堂上磨砺许久的二兄,于是也不在多言了,他与这位二兄有分歧也不是一日之事,与其争论,还不如吃面前这些平日里少见的食物。 但是公子信却是没有停住继续说下去:“三弟,为兄不瞒着你,林玧仁已经是拉拢住了老六了……或者说,他们二人已经是达成了针对为兄的协议!” 林玧渊回过头来问道:“难道二兄畏惧了?” “畏惧?……”公子信道:“这倒是不至于,北境局势不似南境那般简单,晋韩氏的兵马为兄岂会心中没数?即便是他二人联手想来也是改变不了北境任何动态……” 公子信说到这里,林玧渊想起来了陶启所说的南境“仙桃一站”,那一战可是整整消灭了荆国某支王军十数万人,大秦建国之久,何曾见过如此战绩?! 所以,对于这位只在年幼时候见过几次面的六弟,林玧渊也是愈发有了好奇。 不过公子信说的的确是没错,无论是在仙桃一战中发挥作用的【镰刀战车】,亦或者投石车,皆是没有那么显著的作用,因此似南境那般战绩,在北境那边几乎是不可复制。 恰巧在此时,朱格却是亲自前来向林玧渊通传:“殿下,鞠信上将军发来军令!” 看着朱格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林玧渊也是面色一严道:“说。” “鞠信上将军命令我军进发鹿蹄山北麓的洛水南岸,协助南阳军主力对宜阳的太原军和新城的河东军进行伏击!” “拿地图来!” 朱格话音刚落,林玧琰便是吩咐士卒拿来地图,圈记好几个位置,便是喃喃道:“洛水南岸对太原军和河内军设伏?……” 〖鞠将军如此下令,必然是有消息确定太原军向洛水南岸移动,可这是晋韩氏破解我军【犄角之势】的部署,怎么会轻易打破?难道……〗 顺着洛水南岸看过去,林玧渊神色一缩。 “不是阳人惮狐一带就是南梁,要起兵了!”林玧渊突然说道。 这句话倒是让一旁的公子信眉头一皱,南梁……那似乎是皇甫高将军的防守方向,同时林玧仁那个草包也是在那里。 难道…… 公子信已经是察觉到了不妙之处。 【Ps:感谢太蘑菇了、空中飘扬的叶两位书友的打赏,十分感谢支持!】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家分晋 尽管汝水沿岸的秦军调动声响并不是太小,甚至是被晋韩氏的斥候察觉到了,但却是没有让晋韩氏的军队太在意,甚至是没有想过秦国的军队居然敢打过来。 方城军这边,已经是接到了韩悝的调令,这让本来被长公子林玧仁说的意动的皇甫高终于是应承下来此事,配合林玧琰的羽林军出兵攻打南梁,尽管皇甫高认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公子想要打下南梁,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甫高出兵的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长公子林玧仁的请求实在是不好拒绝,二来是近日的晋韩氏军队姿态实在是过于嚣张,皇甫高也是不介意给晋韩氏一个教训,尽管这个教训很有可能引起来大秦与晋韩氏的全面开展,但是皇甫高却是没有想的那么多。 如是,大秦兵马调动频繁,一些辎重也开始从南阳运往大秦颍川前线。 但是期间,却是不断有消息传来。 到了三月中旬,三晋联手兵围姬周王畿已经是露出来了些许风声,与此同时,三晋先兵后礼,派遣了使者前往洛邑,拜会姬周天子。 颍川距离洛邑非常近,又是晋韩氏部署兵力的重地,大秦有心探查,一些风声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大秦的耳中。 林玧琰这几日一直随着韩悝待在狼皋,如今三晋对姬周王室动手的姿态愈加明显,甚至是大秦为了探听消息,也是派遣了使者以“朝见”为名前往洛邑探听消息。 如今的姬周天子名为姬午,洛邑这几日正是人心涣散的时候,从王畿周边逃溃回来的难民已经是将王畿周边的消息带给了天子姬午, 三晋居然调动了近二十万的兵力围住了王畿?! 得知此消息的天子姬午吓得也是手足无措,姬周大臣建议向齐楚两国请愿,却是被告知齐国内乱、楚有外忧,皆是不许出兵救援。 如今天子号召力已弱,但仍可号令鲁、燕、宋、郑等诸侯,可是这些诸侯比起来联合起来的三晋,恐怕还不是对手,要不然,郑国就与姬周王畿接壤,定然是早就得到了三晋兵围姬周王畿的消息,现在还迟迟为出兵,必然是畏惧了三晋的声势不敢出兵。 慌张失措的姬周天子立刻大慌起来,连忙吩咐宫人准备细软,逃离洛邑,但是此番动作却是被大臣赵累得知,劝阻住了,赵累上朝面见姬周天子说道:“如今三晋兵围王畿,乃是效仿当年楚子问鼎的旧事,周虽不如当初强盛,但是三晋绝对不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侵犯王畿的!” 闻言,天子姬午才是内心稍稍安定,询问赵累有和良策可让三晋退兵。 赵累面色犹豫,终还是向天子姬午道出来了三晋的用意:“陛下,自晋国被韩赵魏三家把持朝政后,数代皆是向陛下讨封诸侯,先代天子皆是不允,如今三晋举兵而来,多半是为了此事。” 赵累知道如今的这位天子天性软弱,一旦自己道出来了三晋的用意,恐怕这位天子一定会应允三晋为诸侯的,这也是赵累犹豫的原因,一旦如此做了,恐怕姬周的最后一丝威严都会丧失殆尽,彼时离心离德的姬周王室还能保持着天下共主的名义到几时?而自己恐怕也会被后世打为“逆臣”的标签。 不过,姬周王室的尊严……赵累不免心中自嘲,如今的姬周王室还能够调动天下多少诸侯? 果然,天子姬午听闻赵累这么说,当下摆了摆手说道:“韩赵魏三氏既然把持了晋国朝政已经成了实质,此乃是晋公的不仁义所致,天命如此,不妨许诺这三氏为诸侯……” 天子姬午所说的这些话,赵累早已经是预料到的,但是天子姬午如此直接答应倒是出乎了赵累的预料,不过转念一想,这可能源自如今这位陛下的天子之位得位不正的缘故。 天子姬午的祖父先代天子姬介崩后,先是长子去疾继位为天子。天子姬去疾三个月后,王弟叔袭杀死了他自立为天子,也就是先王姬叔。姬叔在位五个月,他的弟弟又杀死他自立为天子,也就是天子姬嵬。而天子姬嵬,是天子姬午的父亲。也就是说,天子姬午是这种不顾礼仪用武力夺取王位的受益者。也许在他的内心,本就认为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所以心安理得的许诺韩赵魏三氏为侯。 果然,天子姬午做好取舍之后,便是得到了韩赵魏三氏派遣使者到达了洛邑,所为之事正是向姬周天子求封。 韩赵魏三氏派遣过来的使者皆是自家氏族之人,三家氏族又是数代以来向姬周王室讨封数次皆被不允,预料此次姬周天子即使迫于三晋兵围王畿的压力,也该故作姿态一番。 三家使者却是没有想到到达了王畿之后,得到了周天子的亲自接见,一番言谈甚欢之后,三氏使者只是略微提及讨封一事,天子姬午却是一口答应下来,许诺韩赵魏三氏为诸侯。 面对如此爽快的周天子,三家使者也是面露疑惑之色,见状,天子姬午也是向三家使者直接盖封了天子印玺的封诏,三家使者皆是面露疑惑,面面相觑,随后相视一笑,拿到了真真切切的封诏,三家使者皆是认为此次目的已经达到,出奇的顺利倒是让几人十分诧异。 如是,三家使者的目的已经是达到了,唯恐在姬周王畿生了变,当下便是纷纷告辞,天子姬午临末还嘱咐说:“若是韩赵魏三家举行进封诸侯的典仪,寡人可派使者送去胙前去祝贺。” 待出了洛邑,韩赵魏三家使者皆是腹诽不已,所言之话皆是离不开“我观姬周天子不过如此”之类的言语。 天子姬午的一份封诏,让实际上把持晋国朝政韩赵魏三家毫无疑问的成了真正的诸侯,由此,韩赵魏三家把持晋国数十年朝政的时期结束,晋韩氏、晋赵氏、晋魏氏成了昔日用词,取而代之的乃是韩国、赵国、魏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战前夕 “韩赵魏居然真的瓜分晋国了!” 得知此消息的莒劢也是十分诧异,自从听闻北境战事日趋紧张之时,这位大秦的老将军就无时无刻不想再一次披甲作战,但是碍于年岁,终究不是当年了,只能作罢,不过依旧还是到达了北境战场,用其话来说,就是颍川对于老将军这一代人实在是意义非凡。 韩赵魏三家接到了姬周天子的封诏,立刻大告天下,宣示着自己的诸侯地位,不得不说,这消息实在是过于震撼,三晋居然逼迫着姬周王畿讨封?更关键的是这姬周王室居然应允了,天子威仪何在?! “三家分晋,已经是预示着大乱之世的到来了!”接到此消息沉默许久的韩悝终是如此感慨道,随后又是补充了一句:“亦是大争之世!” “姬周天子分封三晋为诸侯,已经是破坏了其为天下共主的礼法制度,如是,恐怕接下来的数年,捆缚住强国称霸的礼乐制度以及姬周天子的威严将会荡然无存!” 听闻韩悝这样说,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姬周天子虽然是迫于三晋联兵合围姬周王畿的压力,分封韩赵魏三家为诸侯,但是实际上牺牲的却是姬周王室最为重要的威严,别看姬周王室近百年来江河日下,但是实际上只要姬周王室保持着天下共主的仪态,即便是齐国楚国如同当年最为强盛的时候,要想称霸还得拿出来“尊王攘夷”的名头。 但是姬周王室却是这般分封韩赵魏为诸侯,已经是鼓励一种“下反叛上”的作乱方式,眼下虽然只是韩赵魏瓜分了晋国,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是天下诸侯不再顾全礼法而明目张胆的瓜分天下了! 如此看来,姬周王室分封韩赵魏三家为诸侯无异于饮鸩止渴! 莒劢已经意识到再将注意力纠结在此事上面,实在是无益,便是看向了韩悝说道:“韩悝,先前你曾对老将某说过,这晋韩氏……韩国进兵颍川乃是逼迫姬周王室讨封,如今已是达到了目的,老将某却是不见他们有撤兵的迹象,难不成真的要侵犯大秦!” 韩悝道:“莒老将军,已经是得到了消息,魏将逄涓已经是率领魏国的魏武卒返回了魏国境内,至于……赵国的太原军则是继续驻扎在宜阳,看来是打算配合韩人出兵颍川了!” “这倒是不奇怪!”莒劢娓娓道来:“当初晋国内乱,权臣相斗,彼时赵氏的先祖被人灭门只剩下一个孤儿,被韩氏先祖保了下来,两家结下来渊源,后来魏人势大,韩赵两家多有盟约,故此能够如此做不奇怪。” 这些事是莒劢解释给林玧琰听的,韩悝曾是魏氏的小吏,对这些事自然是清楚的。 “看来大秦和韩人之间必有一战啊……”莒劢说到最后,不免是发出来如是感慨,然后转回头来向着林玧琰问道:“琰小子,你就好好说说,此番与韩人开战究竟是有几分把握?” “八成!”林玧琰回复的斩钉截铁。 “八成?……”听闻这个胜率,莒劢和韩悝回过头来,前者道:“好你个琰小子!此番老将某实在是不能够相信你说的这句话,八成?韩人的士卒不是土鸡瓦狗,南梁也是一座坚城,八成的胜率,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做到的!” 与莒劢不同,韩悝的兵家思维更倾向于【诡兵道】,不过面对林玧琰所说的八成胜率,也是不能够相信。 不过莒劢瞧着林玧琰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对于南境的战事,莒劢也是有所耳闻,似盛侬房德等人皆是莒劢的后辈,征南军中不乏有莒劢的后辈门生,故此有一些事也知道一些内情,比如说是仙桃一战。 尽管如此,莒劢对林玧琰所说的八成胜率依旧是难以相信,不过还是勉强着脸色说道:“琰小子,大秦朝堂现在有些流言蜚语说你有意大秦君主之位,老将某不妨明着对你说,若是此战你生了,老将某和莒氏一族将会保你登上君位!” 林玧琰摆出来一些不屑的脸色,似是回应着莒劢先前的诱惑。 莒劢怒容斥问道:“小子,你可知道莒氏一族在大秦边军的人脉有多少!” 眼见着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了,一旁的韩悝也是提醒道:“老将军此时说起来这个,恐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莒劢闻言,便是沉默着不说话了,对他来说,何尝不希望林玧琰所说的八成胜率不是一种事实,关键是在于莒劢的大半生几乎都是在大秦北境边军度过的,对于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韩人,莒劢也是知根知底,如今的大秦的确不是韩人的对手。 莒劢乃是此次北境兵马的名义统率,但是实际上,调动各路兵马的乃是韩悝,对于这位并非是老秦人出身的大秦新秀,莒劢也是极为倚重,谁让博望坡一战实在是打出来了大秦南迁以来最痛快的一战了,如今即便是莒氏一族的族人,对于莒劢将北境边军托付给韩悝,也是毫无异议。 能够让边军将士吃饱饭,打胜仗的,数十年来唯有韩悝一人而已,这样的统率实在是让人难以反感。 韩悝道:“针对韩人部署在各路的兵马,已经是做好了伏击准备,若是公子琰殿下真的能够攻伐下南梁城,彼时的韩人可就不知被断一指那么简单了……” 莒劢点点头,韩悝的设伏已经是对他透露过风声,的确是无懈可击,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大秦兵马真的能够攻伐下南梁城的基础上,莒劢一想到此,便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林玧琰的身上。 而林玧琰却是道:“明日汝水沿岸的大秦兵马将会尽数进攻南梁,不虚半日,南梁城内必然是再无韩人的旗帜!” 对此,莒劢也是催促道:“既然如此,老将某为你亲自擂鼓压阵又能如何!” “十成!”林玧琰吐出来这个字眼,便是告辞回营了。 莒劢和韩悝后知后觉这个十成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后两者相视一笑,实在是不知道林玧琰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 “但愿此战……大秦必胜!” 第一百四十五章 攻打南梁 这一日,汝水沿岸已经是集结了数万的大秦兵马,其中有林玧琰的羽林军,韩悝派遣过来由莒劢统领的两千死卒,还有原先驻扎在洛水的方城军以及长公子林玧仁的三千部曲,如此而来,此次攻打南梁城的秦军人数,已经是达到了两万余人! 如此兵马的调动,韩人就算是再狂妄自大,也是注意到了不同寻常。 而大秦这边也是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 韩人驻守南梁的大将乃名为申差,据说是大秦当年南迁占领南阳驱赶走的申国后人,其在中原的名声虽然不如暴鸢、公仲移等大将有名,但终究是韩人驻守颍川的大将,与颍川守鱼叟相辅相成,若是没有韩悝入秦,恐怕此二人继续能够镇守颍川数十年! 听闻秦军的动静,鱼叟也是频频皱眉道:“申将军,秦军在汝水沿岸这般大张旗鼓调动兵马,恐怕是来者非善啊!” 申差闻言,面色不屑道:“此番乃是姬周天子册封韩侯的日子,若是秦人不开眼,某亲自杀他几个来回,况且如今颍川聚集了十数万人马,某赌定了秦人必然不敢出兵!” 闻言,鱼叟还是紧缩眉头道:“韩晁大人已经是传过消息来,秦人正在积极备战,此事不得不在意!” “秦人在备战?某便是借给秦人几个胆子,也不会敢攻击我颍川军的!”闻言,申差哈哈大笑,随即讥讽道:“秦人的积极备战,不过是害怕我韩国的攻打而已!” 鱼叟瞧着这般自大无人的申差,也是皱着眉头提醒道:“将军,莫不是忘记了博望坡一战?!” 听见这句提醒,申差也是圆目怒睁,一手拍在了桌案上怒道:“哼!若是明刀明枪一战,某岂会着了那秦人的道!” 不过鱼叟提了这么一句,倒是让申差压不住心中的羞涩之意,道:“此事易尔,虽然韩侯的诏令还没传过来,但鱼公既然要出兵,某自会遵命,况且半数的颍川还落到了秦人的手中,某领兵收回来自然是不成问题,韩侯也不会怪罪的!” 见此,鱼叟也只能点了点头,却是听见士卒通传:“报!郡公大人,申将军,秦军大队人马正在向南梁城行进!” “秦人还真的这般胆大包天!”申差大惊,随后怒道。 鱼叟没有在这件事和申差过多计较,当下道:“还请申将军召集颖川军作战,某随后便是招募起颍川郡的戍守士卒迎战,此事应该传至申相的手中!” 闻言,申差道:“此区区小事,何须要申相知晓,鱼公,只需要颖川军出马,必然能够折损秦国大军!” 鱼叟闻言,想要提醒什么,却是被申差打断道:“鱼公,这件事某已经知晓,眼下正是末冬的时候,就算是秦人想用什么诡计,难道某还没长眼睛么!” 鱼叟还能说什么,当下申差便是吩咐副将召集士卒,自己和鱼叟亲自前去南城查看秦人的动静。 果然,大秦出动了两万人马,在南梁城上看上去,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拱动一般,续续前进。 “他娘的!”申差怒骂一声,便是吩咐诸位士卒做好迎战的准备。 不过一旁的鱼叟却是敏锐的发现到了秦军兵阵中的不凡之处:“申将军,你看,秦军之中有高车!” 听到鱼叟这般说,申差也是转回头盯着秦军的方阵,果然,一列列的士卒之后,是几驾高车在缓慢移动,顿时面色一变。 高车,是中原对抛石机、床弩、云车等物的总称,虽然分类很多,但他们的用途一般只有一个,就是攻城! “秦军居然是想攻城?!”申差面色大变道:“看来去岁博望坡一战真的是让这些秦人狂妄了!” “还请将军小心一些,毕竟此次秦人出动的人马是真的不少!”一旁,鱼叟依旧皱着眉头提醒道。 这一次,申差点了点头,面色稍稍正色道:“鱼公,某先让颖川军掠阵,省的被这些秦人看扁了!” 随即,申差便是传令诸将,令其组织人马迎击秦军。 话说秦军这边,莒劢坐在一匹老马上,看着面前这些高车,也是暗暗不安,就是这想用这高车攻陷南梁城池? 莒劢擦了擦额上实际没有的冷汗,心中道,想要凭借这些高车就像打下南梁城,难道就把南梁城内的那些韩人当作猪了么,再者即便是猪,恐怕也会跑吧! 不过此时,摆出来的阵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莒劢瞧着自己手底下这两千死卒,不得不说,韩悝的确是眼光独到,这些人无论原本官职高低,都是北境边军难得的百战之卒,即便是笃信“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莒劢,面对这些大秦好男儿,不禁有些唏嘘不已。 “最不济……也要给韩人一个教训吧!”莒劢心中的要求已经是降到了这一步。 “老将军,公子琰殿下传令,让死卒营协助羽林军到阵列之前!”忽然传令卒的通传打断了莒劢心思,莒劢一摆手,算是知晓了此事,让传令卒退下去,莒劢挥手,让死卒营趁着军中的空隙,前进到秦军兵阵的最前列。 “老将军!”见到莒劢到来,羽林军如今的主将房德也是向前问候道。 莒劢认出来了房德,也是笑着道:“房德小子啊!” 周围的众多士卒见到莒劢如此称呼主将房德,也是不由得心中稍稍觉得反差,毕竟平日里的房德可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将军,总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房德对此也是没有多想,比起来莒劢,房德的边军资历的确是晚辈。 房德向着莒劢解释道:“老将军,此番羽林军与死卒营的任务,便是拼死护住这些投石车……也就是高车安全!” 闻言,莒劢点了点头,南梁城高墙厚,若是拿人命去填,恐怕大秦还没有这等国力,不过瞧着南梁城内作为示警已经燃起来的烽烟,额头上已经是皱起来了一道道沟壑。 “老将军在担忧么?”房德开口问道。 莒劢转回头,却是没有说些什么,但神色却是已经回答了,见着房德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是疑惑大起。 却是见房德忽然说道…… “若是护住了这十几架高车,此战定然无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具甲骑兵 “若是护住了这十几架高车,此战定然无忧!” 房德说着,便是回过头来,吩咐高车周边的士卒,将覆盖住高车的油布掀下来。 莒劢回过头来,然后看过去,这油布之下的大家伙十分简陋,即便是作为主料的原木也是凿痕可见,一看就是着急赶制出来的,这应该是十几座抛石车,莒劢征战多年,知晓此物乃是中原近百年来出现的新兴的攻城重器。 不过很明显,这十几架抛石车还没有达到最后可战状态,一些似乎是工匠一般的士卒用着一块块原木,插进抛石机的关键处,再用麻绳或者牛筋一类的东固定好,不足百息的时间,便是见到了抛石机大变面目,显得更有力了一些。 “轰隆隆……” 南梁城的城门十分宽大,城门洞开转动的门轴声音刺耳。 “不好,韩人出兵了!”莒劢神色一紧。 见状,房德道:“斥候已经是传信出来,韩人此次过于大意了,我军刚行进时都毫无准备,如今聚拢的不过是些许兵马而已。” 于是房德一挥手,羽林军阵营中便是有央雄领着千人迎击想要掠阵的韩军。 果然,这些韩军人数不过数百人,大多骑乘着马匹,全副披挂,明晃晃的铁甲和长刀。 “是韩人的具甲骑兵!”莒劢惊怒道。 莒劢镇守北境数十年,韩人的各路兵马他都陆陆续续的交过手,这具甲骑兵留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韩人的兵种中,具甲骑兵的棘手程度足以排进前三。 往常的时候,大秦想要斩杀一名具甲骑兵,往往是要赔上十数位大秦男儿的性命! 作为南阳军出身的房德自然也是知晓具甲骑兵的利害,不过却不似莒劢那般神色紧张,而是徐徐说道:“老将军不必紧张,羽林军对付韩人骑兵自然是早有应待,由斥候营出阵!” 与韩人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莒劢对于韩国具甲骑兵的厉害也是记忆犹新,无数的大秦男儿便是死在这具甲骑兵的刀刃之下,让莒劢不得不在意这具甲骑兵的威胁。 只见秦军兵阵最前列的羽林军中,冲出来十数骑便是朝着那数百名韩国的具甲骑兵冲杀了过去! “这些士卒是疯了么!”莒劢心中掀起来滔天破浪,大秦的十数骑对付韩国的数百骑,且不说二者锻造技艺打造兵器上的差异,就是人数上也是被对方碾压,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些大秦的骑兵是要找死么! 莒劢觉得自己往昔的战场经验正在不断受着质疑,他是否了解房德,这是一位拥有着独当一方潜力的大将,即便是南阳军镇守武关的大将申屠虎,比起来这房德都是稍显不如,若不是顾虑到申屠氏乃是南阳军中的山头一派,房德镇守大秦第一雄关是必然的。 房德如此信誓旦旦,莒劢断定,此事必然不会出现莒劢所预料的那般“愚钝”。 果然,斥候营十数骑冲向了韩国的数百位具甲骑兵,那对面的韩国千人将几乎是露出了凶狠的嘲笑之意,讥笑秦人的愚蠢。 斥候营的十数骑的马术极为娴熟,在距离韩国具甲骑兵不足一箭之地的时候,便是一个回旋马,重新朝着秦军本阵返回了过去,让已经是张弓搭箭的韩国具甲骑兵士卒几乎是大骂秦人的士卒乃是一个胆小鬼。 具甲骑兵作为韩国久负盛名的兵种,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一位具甲骑兵穿戴的乃是韩国百夫长标准的,类似于如今大秦北境边军【八锻】铸铁技艺,恐怕连具甲骑兵的盔甲都难以击穿,这也是大秦边军面对具甲骑兵的时候,几乎都是拿命去填的。 这也是为何具甲骑兵只有数百人,居然敢向数千人的大秦军队前军发起来冲锋! “溃卒!”莒劢见十数骑的大秦骑兵竟然只是拨马返回本阵中,也是大怒道,征战多年,莒劢最见不得的便是战场上己方出现了溃兵! 比起来“愚钝送死”,莒劢对溃兵更是痛恨,前者好歹还打出来了秦人的血性,这又算是什么! 听见莒劢杀气沸腾,怒气冲冲,一旁不远的房德也是笑着道:“老将军勿要气恼,这十数骑并非是溃兵,他们的任务已经是完成了……” 闻言,莒劢神色诧异之余,就将视线再一次看向了那战场上冲击而来的韩国具甲骑兵。 果然,见到秦军仅出阵的十数骑拨马回阵之后,那具甲骑兵的千人将大骂之余,立刻吩咐众多士卒开始朝着秦军本阵开始冲杀过去。 因为申差的自负,料定秦人不敢动兵,如今颖川军诸将虽然是在竭力聚拢本部兵马,但总归是需要时间的,因此申差自然是将此等争取时间的任务交给了颖川军的精锐之师——具甲骑兵。 因此这名千人将在看到秦军十数骑返回本阵,自己失去了震慑秦军的机会之后,毫不犹豫的下令开始针对秦军本阵发起来冲锋! 顿时一位位韩国的具甲骑兵夹起马肚,彻底放开了马匹的奔跑速度,想要借助胯下大马可怕的冲击力,一举冲破秦军看上去破绽百出的的前军防线。 秦人悍不畏死的名声对于颍川韩人来说,早已经是家喻户晓,见到此时秦军本阵之中居然冲出来了普通的步卒,韩国具甲骑兵更是兴奋,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面色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割对面秦军士卒的大好人头。 “咚!咚……咚!” 出乎具甲骑兵千人将的意外,前排冲锋的士卒居然纷纷意外的坠马,让其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咚!” 这名千人将也是坠下了马,让其十分惊骇,这匹马乃是林胡所献的良马,千金难求,怎么可能会出现失蹄的失误?! 几乎是眨眼间,这名千人将便是狠狠的坠落在地上,感受到腹部的一股刺痛之感,他缓缓的撑着自己坐起来,面色痛苦,稍稍睁开眼居然是看见了自己的小腹居然插着一块三棱锥刺之物,不对……是四棱锥刺! 因为还有一根锥刺已经是插进了自己的小腹之内! 第一百四十七章 铁蒺藜之威 “这……” 莒劢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已,那冲杀过来显得气势汹汹的韩国具甲骑兵此刻居然是纷纷坠马,简直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能够被选入具甲骑兵内的战马非是韩国本土的良马,就是来自林胡的战马,而那些士卒就更是弓马娴熟的久战士卒,怎么会发生坠马这等低级错误。 “不对!必然是方才我军那十数骑……”一想到了方才那十数骑的“溃兵”行为,莒劢也是瞬间领悟。这必然是方才那十数骑的“任务”。 马速极快,尤其是在全力冲刺的时候,一箭之地眨眼可越,仅仅是几个呼吸间,韩国的数百名具甲骑兵便是悉数坠马,其中更甚者便是倒地不再起来了。 这个时候,秦军兵阵中冲刺出来的步卒已经是团团围了上去,从一丈高的马背上甩了下来,这些韩国骑兵的身上尽是铁质的盔甲,没有半点任性,其中倒在地上哀嚎的人占了大半数,有一小半能够站起来想要凭借手中的武器自保时,大秦士卒的箭矢瞬间就将他射成了刺猬! 一战而败数百名韩国具甲骑兵! 莒劢砸吧砸吧的双唇,实在是难以想象往昔令大秦北境头疼不已的韩国具甲骑兵,此事竟然是全军覆没! 旋即像是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一般,莒劢几步向前,逼近房德,就差着拉住后者的衣领问道:“房德小子,告诉老将某,那十数骑究竟耍了什么手段?!” 房德意识到了莒劢的紧促气息,似乎像是心血在涌动,房德对此也是能够理解,毕竟这些年来,死在韩国具甲骑兵手中的大秦士卒实在是难以计数了,如今出现了一种克制住具甲骑兵的存在,与韩人纠斗了一辈子的莒劢老将军岂能够放过心中的好奇? 房德也是没有打算对此事隐瞒,便是让身边的亲卫拿出来一块四棱锥刺递给了莒劢,道:“此便是克制骑兵的利器!” 看着手中其貌不扬的四棱锥刺,莒劢难以理解就是这小小的物件,怎么能够克制住韩国高大的具甲骑兵? 房德也是解释道:“老将军要想知晓此物的妙用,不妨将它抛到地上去。” 房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莒劢更是疑惑,他原本一位这只是一件暗器,作暗算之用,没有想到居然想错了,当下,莒劢便是将其狠狠的一抛到了地上,就像是普通的铁制品丢在了地上,莒劢短时间并没有看出来什么门道,于是房德也抛了一个。 见到房德手中的物件落到了地上,莒劢才是眼神一缩,心神大惊,因为他发现此物有四个锥刺,无论如何抛下去,落到地上,总有一道长达寸许的锥刺朝着上面。 “这难道是刺痛马掌之用?!”莒劢已经是领悟过来了。 房德点了点头,也解释道:“此物军中唤作【铁蒺藜】!” “铁蒺藜?”莒劢再一次捡起此物,细细打量,忽然朝着房德怒目道:“房德小子,亏得老将某如此看好于你,却是没有想到你也居然是这种藏私之人!” 闻言,房德知晓莒劢老将军是误会了,当下解释道:“此物并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不过倒是心思极为巧妙之人才能想出来的,并非是某想出来的,乃是公子琰殿下吩咐上林苑的铸造坊打造出来了。” 临末,房德顿了一会,便是补充道:“除了羽林军试用之外,铁蒺藜此物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之上。” 房德一席话,让莒劢十分诧异,万万没有想到此物居然是那公子琰小子弄出来的,一想到这小子平日里的行径,莒劢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果然肚子里还是有点坏水的……” 尽管如此腹诽林玧琰,莒劢也是意识到了铁蒺藜此物的大用,当下恢复往常不苟言笑的威严,用不可质疑的语气吩咐道:“房德,铁蒺藜此物应该推广向边军,大秦边军常常面临着韩国具甲骑兵和戎狄人的威胁,铁蒺藜又是克制战马之物,可以减少大秦士卒的伤亡人数。” 房德意识到了莒劢的意思,只是发笑道:“老将军,此番南阳军在洛水设伏,羽林军派遣过去了数十人携铁蒺藜前去辅助。” 莒劢这才面色稍稍恢复正常,这个时候大秦士卒的首战,大秦十数骑与千余士卒对阵韩国的数百具甲骑兵,竟然是轻松完胜。 这等战绩,恐怕是大秦边军也是极为罕见,尤其是大秦少的可怜的伤亡率和韩国那珍贵的具甲骑兵一对比下,恐怕就是大秦从来没有过的胜仗。 具甲骑兵的全军覆没,让莒劢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心血不由得有些澎湃。 “此战大秦未尝不能胜……” 莒劢心中如此笃定道,那些士卒已经是带着韩国具甲骑兵的战利品归来,其中有全副武装却是因为坠马体内重伤的韩国具甲骑兵,还有那些因为铁蒺藜手上的战马,不断的嘶鸣着。 “真是可惜了……”看着这些马腿修长,毛色纯正的战马,莒劢也是不免有些可惜,大秦的战马除了本土培育,自然就是向戎狄交易,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满足大秦边军的需求。 但是韩国这数百骑乃是百里挑一的良马,莒劢看出来了,房德也是看出来了,马掌中扎入了铁蒺藜,毫无疑问,这些战马即便是能够痊愈,恐怕脚力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更可惜的应该是韩人吧!”房德也是劝慰了莒劢一句。 果然,莒劢听见这一句话,也是乐的哈哈大笑。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是高车已经是武装完毕,数百士卒正在推着这些高车缓慢前进,他们的目标乃是南梁城外八百步的距离。 刚好是韩人弓弩射程的极限,却是能够让投石车够得着南梁城。 看着秦国的高车正在缓缓抵近,申差和鱼叟还未从具甲骑兵全军覆没的震撼中惊醒过来。 那可是颍川军的最强底牌,想来就是在颍川纵横无敌,怎么会一一坠马?更有甚者竟然是坠马之后一命呜呼! 一定是秦人的诡计! 一位具甲骑兵的造价实在是不菲,士卒和战马,还有盔甲,能够造就出来一位能够上战场的骑兵,最快也要经过三年的训练。 这样的损失,让作为颍川军主将的申差极为肉痛,让其不由得怒吼道:“此番擒获秦军主将,某要处以车裂极刑!”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污秽之物 “此番擒获秦军主将,某要处以车裂极刑!” 听着申差这一句怒不可遏的暴怒声,鱼叟也是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随即便是将视线看向了那秦军兵阵,顿时惊道:“不好,秦人的高车正在抵进!” 望着那显目的高车缓缓逼近,申差也是面色阴郁,道:“鱼公不必紧张,颍川军正在集结,虽然还没到达城南,但是眼下却是凭借着现有人马,抵挡住秦兵必然是没有多大的问题。” “这……”具甲骑兵的全军覆没,已经是让鱼叟对申差的话产生了疑惑,不免抱怨道:“若是申将军早听某言,何故到了此种地步!” 闻言,申差却是有心反驳,却是无力可以回呛鱼叟方才所言,正是自己自大,方才让颍川军措手不及,因此也是心虚的告罪道:“此事是某大意了,还请鱼公勿怪罪!” 眼下兵临城下,鱼叟就是想要说些什么,也是要不得不考虑当下的情势,申差也是知道这一点,不过却是怕鱼叟向申相禀明此事,不得不放下来了姿态向鱼叟告罪。 鱼叟道:“眼下还是击退秦兵要紧,兵马聚拢速度要快,再者某还要派出人马向申相求援!” 申差本来不愿答应,不过想到了具甲骑兵全军覆灭,颍川军已经是失去了一张底牌,反观秦人倒是没有什么损失,因此申差也是装作没有听见这一句话,便是让鱼叟去求援了。 “隆……隆……隆……” 秦人高车滚动前进发出来低沉的车轱辘轰隆声,由远及近,顷刻间,便是已经是近在眼前,触目可观。 “好狡猾的秦人!”申差啐骂一声,就是方才,己方的一名斥候射出来了韩国的【八百步弩】,不偏不倚,距离秦军阵前仅仅三四丈的距离,便是落地了……秦人掐的位置还真的够好的! 鱼叟何尝不是眉头紧锁,面色阴郁,他已经是察觉到了此番秦人来势汹汹,极有可能是一场大动作! 与申差一样,鱼叟也是十分好奇秦人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在韩国聚拢了十数万兵马在颍川的时候,还来攻打南梁,难道就不怕韩国的怒火么! 不过此时还并不是纠结此处的时候,鱼叟便是见到了秦军乌泱泱的人马逐渐汇聚,尤其是那几十家高车格外显眼,就像是已经露出来獠牙的猛兽一般。 “居然会是投石车!”看清楚了秦人推出来的高车究竟是何种类时,鱼叟也是面色一紧,投石车这已经是出现在中原数十年的利器,一般只有攻城必要的时候,才会打造这种利器,要不然这么繁重的家伙,拖着军队,根本就难以行进。 鱼叟一瞥,看着身边的申差已经是面色诧异,其中还有一丝担忧之色,鱼叟不禁皱眉问道:“申将军,究竟还有多长时间,颖川军才能够集结完毕!” 申差面色一窘,这才对鱼叟如实相告道:“鱼公,这几日听闻姬周天子册封韩侯,将士们兴奋不过,便是放开了军中的禁酒令……” “你!”鱼叟被申差气的就差暴跳如雷,旋即便是知会自己的副将招募起来周边可守戍的郡兵,组织起来前线的防御。 申差也是在一旁催促身边的副将前去督促人马。 申差耳听八方,忽然听见一声极为刺耳的破空声,还未看清楚,便是拦着鱼叟大声道:“鱼公,秦人的抛石!” 那抛石轰隆一声,便是落到了脚下的城门处,不过并没有直接砸碎城门,相反,却是在碰撞到城门的时候,居然是撞碎了。 抛石居然会被撞碎? 申差虽然是不常用投石机,但也是知晓投石机所用的抛石乃是经过打磨的,一般的时候就是砸中厚实的城墙,也会直接陷进去的,怎么会轻易被砸碎。 这一抛石可能只是秦人试验准度的,因为那十几架投石机仅仅是发出来了一个抛石,申差便是伏在城墙上打量那被城门碰撞碎的【抛石】,顿时瞳孔一缩,恼怒道:“居然只是木桶!” 闻言,鱼叟也是眉头紧锁,随着申差伏在城头,果然,秦军用投石机抛射过来的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木桶,木屑被城门撞出来散落在城门四处。 “不对!” 鱼叟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因为空气四周居然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之味! 鱼叟四下打量,发现那恶臭之味正是从破碎的木桶之中散发出来的,鱼叟定睛一看,那木桶的残屑四周,居然有黄褐色或者黑色的液体,其中夹杂着的东西浮状物有不少,像极了人体排泄的污秽之物。 “秦人安敢如此辱人!”申差暴跳如雷,因为他已经是认为这木桶中盛放的恶臭之物铁定是污秽之物。 鱼叟虽然是觉得这与污秽之物有些差别,但是鬼知道秦人在里面还掺了什么东西,眼下两军交战,不偏不倚刚好是砸到了城门处,鱼叟也是认定这东西看来就是秦人来羞辱自己的。 这个时候,秦军的十几架高车投石机已经是找准了力度和方向,朝着南梁城内开始了投射,刚开始鱼叟和申差有些担心秦人用抛石击碎南梁的城墙,但是待十几架高车投石机抛射的东西砸过来落地之后,发现皆是砸中在城门口的污秽之物一般无二。 顿时空气之中散发出来难闻的味道,这是一种不同于血腥之味的刺鼻味道,简直是臭不可闻。 “呜……呜!呜……” 南梁城后方响起来鸣笛,申差见状,这才怒声道:“颖川军已经是集结完毕正在赶来,再要半刻的时间,某就要击碎这些恶心的秦人!” 听闻申差这番话,鱼叟这才是心中稍稍安定,眼下局面幸亏没有到达最坏的时候,秦人没有动用抛石这等东西,仅仅是盛放污秽之物的木桶,除了几个被砸中的倒霉鬼,恐怕还是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不过这刺鼻的恶心气味,鱼叟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鱼叟心头怪异,却是听见了南梁城内齐声声的脚步声,是颖川军赶来了。 申差顾不得其他,脸色稍稍放松,便是站了起来,暴怒着叫喊声传开,指挥着兵马开始组织对秦人的反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火烧南梁 “这……”莒劢面色犹豫,也是心中火气大生,对房德怒气冲冲的道:“好你个房德,居然用这等污秽之物辱韩人,难道殊不知世人也会因此看低某大秦将士的名声么!” 正值两军交战的危急之时,房德无法分心,只得说:“老将军,还请静观!” 瞧着房德一副面色严谨的模样,莒劢虽然知觉听觉有所退化,但终究是老将出身,战场上察觉四周的气氛十分敏感,因此也是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息源头是来自南梁城内。 “是颍川军集结了!”莒劢心中咯噔一下,已经是察觉到了颍川军已经是集结到了南梁城南门。 “继续抛!”房德面无表情,丝毫不为南梁城内集结的颍川军有所改色,而是下令继续用投石机向着南梁城内抛射那些“污秽之物”。 “推!” 房德身边的副将成何也是亲自带着数百人,开始推着那些木桶开始协助投石机继续抛射,这个时候,房德已经是下令几座投石机开始朝着南梁城门周边进行抛射。 羽林军准备的这些木桶不过只有数百桶,但是投石机的运转实在是过于繁重,往往从装桶到抛射一次就需要十几息的时间。 若不是此次颍川军过于大意了,恐怕光是守护好这些投石机就要送掉不在少数的大秦士卒的性命。 这也是房德深以为幸的一点,韩人会为他们这仅有的突破机会浪费了而无比懊恼的! 羽林军副将董衡也是一骑冲来应道:“方城军和长公子部曲已经到达位置!” 房德面色一振,在莒劢的疑惑神色之下,房德下令:“让羽林军弓箭手准备!” “喏!”在一声应后,董衡便是拨马回转,他是负责羽林军弓箭手的副将。 “吱呀……” 南梁城门洞开,从外面窥探,其中一柄柄长戈刺天而立,人数不在是少数。 林玧琰此时也是站在对面的小山丘看到了这一幕,不经意间的露出来了笑意。 具甲骑兵已经是全军覆没,颍川军已经是失去了最凶狠的獠牙,大秦军队已经是完成了自己的部署,现在的战场节奏已经是落入了大秦的掌控之中。 “继续抛射!” 房德再一次怒吼,让林玧琰也是听见了,与此同时,韩军已经是出了城门,开始进行了对秦军的反击。 刚开始出来的是韩人的弩兵。 天下劲弩皆从韩出,韩人的弩可射八百步,四百步外尚且具有可观的杀伤力。 不过这种弩造价过于昂贵,非是韩国的精锐士卒没有资格拥有此种强弩,韩军士卒的主流弩还是六百步射程的强弩,尽管如此,也是足以笑傲中原。 韩人的这些弩兵在盾手的护卫下,开始为韩人军队的出城扫除前沿的秦军士卒威胁。 “房德,为何还不装抛石压住城门?!”莒劢神色严谨,提醒房德,若不是此时的主将乃是房德,莒劢肯定下令利用投石机的抛石堵住南梁城门口。 “人数还不多……”房德徐徐说道,然后道:“若是韩军士卒不出来,这场仗如何能够大胜?” 房德说的十分傲气,让听闻此话的莒劢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短兵交接,的确是没错,但是有错的是为何用盛放污秽之物的木桶抛射南梁城?! 简直是辱了别人的名声,同时也污了自己的名声。 此战过于重要,因此房德也是十分在意,两权相害取其轻,因此,房德也是忽视了莒劢的不解。 “是韩人的骑兵!”有大秦士卒提醒道。 房德点了点头,韩国毕竟是与林胡接境,骑兵势不在少,具甲骑兵的人数大概是在千人左右,但是大半已经是葬送在了方才秦人的铁蒺藜之下,但是其他的骑兵也是不在少数。 比如如今出现在南梁城门口的骑兵,便只是普通的骑兵。 “那是……韩人的剑士!”莒劢眼神紧缩,忽然说道。 剑士?! 闻言,房德也是抬起头看着南梁城,果然视线的尽头,是几列韩国全副武装的剑士正在朝着大秦军队本阵行进。 若是具甲骑兵乃是韩国足以排的上前三的兵种,那么剑士便是韩国的第一兵种了。 剑士,之所以能够称之为“士”,并非是他们原本出自于士族,其中很多人大多是出自韩国的平民或者是奴隶,但正是因为被选入了剑士,才被授予了士族身份。 故因为如此,才能够显得出剑士的身份,也能够说明其中珍贵之处,从一个旁例说明,韩国之所以创造出剑士这等兵种,就是为了对抗魏国的“魏武卒”。 天下强兵莫如魏武卒! 能够对抗此种天下强兵的韩国剑士,又岂会是普通之辈。 往常的时候,剑士和具甲骑兵自己韩国强弩兵的配合,向来就是颍川军克制大秦边军的无往不胜的重要手段。 无论是莒劢,还是房德,对这种韩国强兵也是不得不正视几分,毕竟韩国剑士威名在外! 不过比起来莒劢呼吸节奏加快是因为面对韩国剑士这等久负盛名的强兵紧张,房德更带着一丝兴奋! 只见那些韩国骑兵作为剑士的斥候,来回穿插传递前方秦军士卒的消息,那些剑士全副武装,只有数百人,身后却是跟着成千上万、源源不断的韩国士卒。 〖终于来了……〗 房德心道,随即便是拔出来了腰间的配件,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嘶喊道:“火攻!射!” 顿时董衡的弓箭手瞬间是压倒了秦军阵线最前列,他们张弓搭箭,其箭矢上稍稍不同,最前面居然是装了油布。 最前面已经是点燃起来了篝火,羽林军弓箭手迅速点燃了箭矢上的油布,然后迅速发射出去。 那些油布燃烧了,一支支箭矢就像是蝗虫一般,落到了南梁城前。 “哗……” 顿时,第一支箭矢落地的刹那,迅速燃起来一片火海,而那些刚刚冲出来城门的韩军士卒,瞬间被火海淹没! 与此同时,秦军的投石机上,已经是装上了点燃了的巨大火球,随时可以抛射…… 看着面前几乎是燃成了山势一般的火势,莒劢瞪大了双眼,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第一百五十章 秦军大胜 莫名的莒劢的脑海中居然是冒出来“天谴”这个词眼,没有办法如何描写这熊熊火势,只觉得有些令人望而远却,熊熊大火已经是燃烧到了天际,变成了一片火烧云,而这漫天的火势之中竟然传出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毫无疑问是那些葬身火海的韩军士卒。 “抛!”房德厉声吩咐,那投石机上巨大的火球乃是用艾草、木薪、油布缠绕在一起的,等一点燃,便是燃成了大火,随着房德一声令下,十几个巨大的火球便是飞到了南梁城内,沾染上了那些被韩军士卒认为是“污秽之物”的东西,就迅速燃起来一堆大火,火势如同席卷而来的滔天波浪,迅速将南梁城南部吞没。 这一声声的凄厉惨叫,让房德面不改色,战场之上的凶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今南梁城内已经是聚集了数万人,其中有接近两万人的颖川军,还有鱼叟招募起来数万的颍川守戍士卒,博望坡一战,拢不过烧死韩国士卒万余人,但是此南梁一役,被烧死的韩军士卒恐怕会无以计数。 “房德!”莒劢忽然惊醒过来,然后便是朝着房德大喊了一声。 “老将军?”房德扭过头来,胜负已定,他可以分心来说此战的前龙后脉给莒劢解释。 “这一把大火……恐怕有伤天和!”莒劢忽然说道,听着房德也是满脸疑惑起素来以杀伐果断著称的老将军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起来,不过还不够几息间,便是听见莒劢老将军又是说道:“不过此战,的确是打的痛快!” 房德却是说道:“如今南梁城内七八成的人马汇聚到了南城,这一场大火葬送的韩人不知道有多少!” 莒劢却是走到一个木桶的前面,忍着其恶臭之味,仔细探个究竟,细细打量却是没有看出来任何门道。 还是房德为其解惑道:“此物暂时还没有定名,但是知情的士卒却是将其称为黑油!” “黑油?”听闻这个名字之中带了一个“油”字,莒劢已经是猜测到了此句有一定的可燃性,背后还能够感受到一股热浪袭来,让莒劢不由得神色一紧问道:“黑油此物从哪里得来的!” 莒劢作为四朝老将,北秦遗臣,尤其是一直影响着北境边军的控制,故此对这种能够引发“天谴攻势”的黑油来处十分在意。 房德也是据实回答:“黑油乃是公子琰殿下派人从泌水上游,中阳山里的一处隐秘之地取出来的,在大军南征的时候就采集了,没有想到此番居然是发挥了这么的的威力!” 莒劢听闻这样说,也是暗暗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他留心了,打算在战后在询问此事的前因后果,毕竟威力如此之大,战场上又是人多眼杂,法不传六耳么! “这一次……韩人算是在南梁折了腰了!”看着绵绵不绝的火势,莒劢也是如是感叹道,与韩国的颍川军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突然见到他们落得了如此下场,莒劢也是不免有些触动。 “是啊……”看着从火海中逃窜出来的一道道火人,房德也是点了点头,也是发出感叹:“真不知今日这南梁城内一把大火,葬送多少韩人的积蓄!” “无论是有多少……这么多年来死在他们手上的大秦士卒可不在少数,老将某只想说……该!” 房德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那火海之中,道:“韩人在南梁城的精锐已经丧失,这里暂且留下部分人马继续指挥投石车攻击南梁城,其余人马转向从南梁城其他方向破城!” 闻言,莒劢自嘲一般的笑了笑,道:“老将某本想以为此战乃是拼死死卒营一战,却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赢得这般轻松!” 随即莒劢突然生出一股英雄迟暮的气息,让房德不由得有些触动,少年之时便是见到老将军驰骋沙场,如今却也是一位迟暮的老将,实在是有些令人惋惜…… 赫山,这里在南梁西面,如今正是林玧琰策马而来的地方,从这里几乎是能够看得见南梁城内的状况,如今驻守在这里的乃是长公子林玧仁的部曲,以及皇甫高的方城军。 见到林玧琰到来,赵让提醒了自家殿下道:“长公子,六殿下来了……” 林玧仁的目光还是看着南梁城,久久难以撤回目光,从赫山望下去,才是觉得此战实在是有些震撼,韩人聚集在南梁城内聚集了数万人马,其中多是韩人的精锐士卒,却是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了! 看着那场大火由小变大即使只是眨眼间便是变成了一场火海,林玧仁也是彻底惊讶,这分明都是鬼神莫测的手段才是这般。 “六弟,这把大火烧的实在是太旺了!”林玧仁不免发出来这样的感叹。 林玧琰也是面色稍稍缓释,这场南梁之战几近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其中不可避免的乃是韩人实在是过于自大了! 林玧琰问道:“王长兄,不知道皇甫高将军现在在何处?” 长公子林玧仁回道:“先前的时候,皇甫将军说过,乃是前往注人一带截断南梁韩军溃卒的退路!” “还真是一位痛打落水狗的将军!”林玧琰道,赫山和注人乃是南梁西北重要通道,一旦是截断了这两处,对于南梁城里面的韩军士卒可真的就是关门打狗了! “六弟……此番多谢你!”此时长公子林玧仁却是意外向林玧琰道谢。 韩将申差的骄傲自大以及韩侯得到了姬周天子的册封,不得不让韩军生出来了骄兵的情绪,也是让大秦军队在南梁一战出奇的顺利,守在赫山一带的林玧仁倒像是战争结束白捡战功的。 林玧琰知道长公子感谢之言指的是什么,也是没有回话,比起来公子信不择手段的抢功,林玧仁这一句道谢倒是显得讨喜一点,随即林玧琰也是开口道:“此事勿论,做好南梁一战的战后之事,至于接下来便是交给韩悝韩卿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震动颍川(上) “韩大人!” 韩悝身边的一位大秦副将进入了营帐, 韩悝的视线从地图上移了开来,手掌不由得握紧了半分,然后问道:“可是南梁那边的战事消息?” 副将点了点头…… 韩悝觉得自己已经是猜到了结局,如今不过是中午,半日的功夫,即便是吴启再世,面对南梁城半日功夫,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折损了多少兵马?”韩悝忽然问道。 副将面色一愣,不过还是据实回答道:“传回来的战报说我军并没有出现多少伤亡!” 韩悝面色诧异,随即皱眉的问道:“还没有动兵攻城?” 副将一愣,知道韩悝应该是误会了,连忙说到:“韩大人,是大胜!” “大胜?!”韩悝眉目逐渐舒展开,问道:“你且快说说,到底如何大胜?!” 副将连忙解释道:“大人,传回来的捷报上只是说,南梁一战,我军用伤亡极小的代价换来了南梁颍川军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韩悝神色大惊,饶是韩悝百般预料,也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让南梁城内的韩国颍川军全军覆没? 韩悝诧异之余,迅速的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派人前往南梁收集战报,一定要将此事的详细的消息传过来!” “喏!”副将面色喜悦,连忙答应。 “报!” 韩悝和副将同时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位传令卒面色通红的进入营帐,开门见山道:“韩大人,将军,洛水大捷!” “洛水大捷?” 韩悝和副将相视一眼,便是忽然想到了,当初为了阻击赵国的太原军以及其他方向的韩军。 眼下看着这副姿态,应该是取得了什么极好的战绩。 韩悝但是神色缓缓消释几分,摆了摆手让左右下人给了这名跑了数十里路过来的传令卒一碗水,让其好好恢复,才开口问道:“你且说说洛水如何大捷?” 那名传令卒依旧是气喘吁吁,不过面色却是缓和了许多,向着韩悝解释道:“鞠信将军与洛水之畔设伏,斩首太原军骑兵三千余人,太原军余者退回宜阳!” 韩悝问道:“斩首三千余人?” 那名传令卒点了点头。 韩悝皱起眉来,身边的副将是出自南阳军的将领,立刻说道:“韩大人,某以项上人头保证,鞠信将军绝不会虚报战功的!” “某自然是相信鞠信将军的人品……”韩悝回过头来点首说道,随即也是说出来了自己的疑惑:“太原军乃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某实在是好奇鞠信将军如何斩首太原军三千骑兵的?” 韩悝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副将,想了想也是百般想不通,单单是韩国的具甲骑兵便是让大秦边军头疼不已,更勿说是以“骑兵”闻名与诸侯之间的赵国太原军了! “不过……终究是大胜!”韩悝也是如是说道,无论是莒劢坐镇的南梁战役,亦或者是洛水设伏的鞠信南阳军,都是捷报频传,让韩悝是彻底放下心了,至于后期的一些事,现在韩悝倒是没有得到什么讯息,因此也只能派出人手前去打听消息。 洛水之畔,公子信也是在宗卫卫良和娰青以及城防营护卫之下,开始对战场进行打扫,在己方南阳军的不远处,似乎还是有些赵国太原军的散兵游勇在游弋着,却是迟迟不敢靠近,只能在外围远远的放箭骚扰。 面对满地的尸体,大秦士卒也是在逐一补刀,不过听见战马的悲咽声音,这些老卒也是有些触动,此时战场四周除了大量的赵国太原军士卒的尸体之外,还有大量的战马倒在了血泊之中,毫无疑问,这些事赵国太原军的战马,如今却是随着他们的主人倒在了这片洛水之畔。 “二兄!”与公子信以及长公子林玧仁,林玧琰不同,林玧渊是一位能够身先士卒,领兵上战场的大将,此时的他满身血污,却是满脸笑容,毫无疑问是来自此场伏击的大胜! “玧渊啊……”公子信回过头来,挤出来笑容。 林玧渊没有注意到公子信脸上的异色,而是直接说道:“此次洛水伏击真是大胜啊,二兄你看赵人的血已经是将洛水染红了,恐怕今日晚上,就会流到洛邑!” 公子信点了点头,他没有想象的高兴是源于此次洛水伏击之战大胜的最大功臣居然是老六派出来的十几个人,方才公子信细细打量了那“铁蒺藜”一眼,此物虽然是算不得精巧,但是论起来对付赵国的骑兵,却是极为实用,方才看到赵国数千匹战马倒在自己的面前,公子信也是觉得震撼不已,而后自然是以逸待劳的大秦军队的屠杀,以至于让后续的太原军士卒认为这里是被大秦使出了妖法,逡巡不敢前进,无奈之下只能退回宜阳。 公子信在这边面色铁青不知道想些什么,林玧渊却是在那边捡起来了一个铁蒺藜,道:“六弟派人送过来的此物着实惊人,依照某看来应该推及到武关,好好让那里的戎狄吃吃苦头不敢东进侵犯大秦!” 话到此处,却是见远远的有人跑过来说道:“殿下,南梁大捷!” 来者正是林玧渊的宗卫马晖,亦是部曲的将领。 林玧渊已经是猜测到了这个方向会有大动作,如是一来又是一个好消息,林玧渊也是面色大喜的问道“南梁如何大捷?” 马晖一语惊人:“殿下,南梁城内韩军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听到这话的众人皆是神色大变,随即林玧渊也是朝着马晖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马晖回道:“具体的消息还未传过来,不过……说是我军伤亡极小,乃是南梁城内降下天火,烧死了数万韩军!” 听闻此话,林玧渊本想呵斥,却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发现,再怎么想此事根本就不能用逻辑证实,倒是一边的公子信懦糯地张开了嘴问道:“指挥南梁一战的秦将是谁……” “这倒是不清楚,不过听闻是莒劢老将军亲自上了战场,还有皇甫高将军的方城军……” 公子信的面色才稍稍松懈,却是没有想到马晖的下半句意外而起…… “此番长公子的部曲,还有公子琰的部曲也是参与了此战。” 一句话让公子信的气息紧张到了嗓子眼上,他瞳孔一缩,想起来了南境之时的仙桃一战…… 顿时公子信面若死灰…… 第一百五十二章 震动颍川(下) 渑池。 申不亥正在准备典仪之事,姬周天子册封韩赵魏三家为诸侯显得随便,但是为了此事不惜大张旗鼓的韩赵魏三家却不想随随便便的接受一个册封,最起码韩侯是如此,申不亥身为国相,也是在准备此事。 赵卓入见,道:“申相,韩侯到来!” 闻言,申不亥立刻起身,便是应迎了出去,果然见到了韩侯已经是到了府门之前,申不亥顿时告罪道:“不知韩侯驾临,不亥有失远迎,还请韩侯恕罪!” 韩侯身着锦衣,气宇轩昂,申不亥学过相面之术,觉得此面相有人主之相,这韩侯也是郎朗笑道:“申相无须告罪,本侯也是没有放出消息便是过来了!” 申不亥这才将韩侯引入了屋内,并且向着韩侯道:“臣幸不辱命!” 韩侯知晓申不亥指的是什么,故此才从怀中取出一封诏书道:“申相,也多是辛苦了你,此册封一诏乃是你策划了三年说服赵魏两家才换来了,本侯还是要多谢你的!” “臣本庶民,得主公重用,焉能不用心筹划……”申不亥如是说道。 韩侯道:“既然申相已经是完成了韩氏近百年的心愿,本侯也不是甘愿屈居一偶的守成之君,此次【伐国】计划便是全权交给申相了!” 申不亥闻言,乃是面色大喜,朝着韩侯恭敬的行礼道:“臣必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韩侯也是笑道:“本侯既然答应了申相,到了如今这一步自然是不会退步的,申相不妨说一说接下来将如何做,也让本侯能够知晓大局。” 申不亥于是道:“主公,伐国之前,务必是要解决了秦国这块疥癣之疾!” 闻言,韩侯不以为然的笑道:“申相也是说了,秦国乃是疥癣之疾,自然是不必过多在意的,若是秦国不长眼的话,自然先可以给他一个教训!” 闻言,申不亥笑笑道:“此时不亥只是想将颍川收复,顺便也是让秦人配给韩国一些粮食,至于南阳之地,过于偏僻,占之如同啃食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未尝不可以放过秦人一马,也可让秦国作为韩国的附属存在,镇守韩国南疆!” 韩侯闻言,回过头来,眼神饶有意味的看着申不亥,似乎是说着玩笑话:“皆言申相与秦帅韩悝乃是旧识,如今申相这般说,倒是不好让本侯对南阳怀揣什么心思了……” 闻言,申不亥惶恐的跪下来回道:“主公,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君而仕,某非短见之辈岂会弃明投暗?不过南阳……实在非是称霸之地!” 韩侯闻言,大方的笑道:“申相何必紧张,本侯也只是与你嬉笑之言而已,南秦荒僻,本侯自然是知晓的,怎么会做出来如此愚钝的选择!” 韩侯走近申不亥,扶着后者起来,一副语重心长的说道:“本侯少年继位,身负韩氏之责,寻到了申相这等国士,方才缔造出今日这般伟业,岂会疑心申相……本侯与你君臣同心,韩国强于诸侯之间,乃是早晚的事!” 这样一说倒是让申不亥脸色稍稍缓释,韩侯又是吩咐赵卓前去斟茶,随后又是与申不亥聊了许多机密之事。 不多时,却是见赵卓神色慌张的进了来,朝着韩侯和申不亥慌张的说道:“韩侯,申相,大事不好了!” 韩侯皱起眉头,申不亥伸出手示意赵卓说清楚此事。 赵卓道:“据报来说,南梁起了天遣之火,城内的颖川军全军覆没!” 此话一出,韩侯和申不亥皆是神色大变,韩侯面色变得紧张,倒是申不亥却是皱眉问道:“你所说可是属实!” 其中已经是有了责问的味道,但赵卓却是据实说道:“河内军和河东军已经是分别发来了急报,皆是言明此事,出入不大,有暴鸢将军和公仲移将军的大印!” 此话一出,原本显得意气风发的韩侯顿时如丧考妣,面色瞬间灰暗,径直瘫坐了下去。 “主公!”申不亥也是上前扶住了韩侯。 韩侯却是神色慌张的看着申不亥说道:“昔时楚国饮马黄河,问鼎中原,尚且不能对姬周王室如何,现如今韩人比起楚人十不足一,姬周王室毕竟是自号为天子正统,王属之首,焉能为我等所欺?” 韩侯又是仰天长啸道:“难不成此乃上苍示警?!” 申不亥却是道:“韩侯,此事之中必然有古怪,现在不可妄下论断!” 韩侯闻言只道:“申相,此事全权交由你,本侯不过问了。” 申不亥闻言,当下心中一冷,心思如他,岂能不了解韩侯这是在逃避“上苍天谴”的祸事,终是为人臣者,如何能不分担,当下拱手应道:“不亥必然是将此事给主公一个交代,这就前去!” 当下申不亥便是招来两名舍人照顾好韩侯去休息,便是将赵卓领到了一旁,沉声问道:“南梁一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卓道:“申相,某岂会在你和韩侯面前妄言,的确是如先前所说,事发昨日,南梁城火焰滔天,昨晚的时候,隔在相邻的军队士卒也是看见了漫天的火光!” 申不亥却是心思敏锐,一下想到了颖川军乃在去岁博望坡的时候被秦人一把大火烧了半数士卒的性命,眼下又是一场大火,说是天谴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更重要的是,这恐怕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十分沉重,申不亥万万不可能在这个档口让此事成真。 当下申不亥心思一沉,便是对赵卓吩咐说道:“不管此事究竟是不是天谴,都勿要再流传下去,至于南梁大火,就推脱说是秦人趁我军不备偷袭放下的,现在赶紧派人前往南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喏!”赵卓闻言,便是立即下去着手处理此事。 申不亥想要回身走动两步返回屋内,却是突然停下来了脚步,回头看着太阳的那个方向,正是东南方,久久未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战后各态 南梁一把大火,申不亥想要稳定军心,隐瞒此事的“天谴”传言,那么秦军方面自然是竭力宣扬此事。 一时间流言四起,皆是纷纷传扬“韩赵魏三家对姬周王室不敬引得上苍震怒示警”这则消息。 不知为何,此则消息尽管申不亥尽力封锁,却还是传到了中原腹地,引得诸侯窥伺颍川。 以讹传讹,最后居然传出来了赵国境内某处地震,魏国三月降雪等谣言,顿时颍川的韩军士卒纷纷人心惶惶。 林玧琰已经是率领诸路人马返回了洛水上游的秦军驻军军营,为何不在南梁城内驻扎呢? 原因并不是一把大火将南梁城烧成了一片废墟,而是出乎了林玧琰的意料,被“黑油”焚烧过的南梁城居然是寸草不生,成为了不毛之地。 更可怕的是,南梁靠近汝水,经历了黑油污染的汝水根本无法饮用,林玧琰也是猜测到了,届时汝水的下游,亦是郑国的汝阳、汝阴两郡,将会遭受到巨大的污染。 这让林玧琰略微有些懊恼,不过再来一次的话,他也依旧选择这么做。 “六弟,韩国的流言已经传扬开了,南梁一把火乃是上苍示警韩人的天谴怒火。” 林玧琰的后面,是长公子林玧仁携带者几名宗卫缓缓走了过来,如是说道。 林玧琰道:“这样的火,我可没有打算再来第二把……” 并非是林玧琰担忧黑油的污染,而是南梁一场大战早已经是将羽林军所有的黑油储存所剩无几了,这已经是上林苑采集到来的“黑油”大半数了。 林玧仁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不过还是摆了摆手说道:“已经是接到了消息,那韩相申不亥不知道是得到了情报,还是猜测,说南梁城火笃定是我秦人放的,当然,韩人军心士气已经是受到了影响,似乎有意与大秦和谈。” “韩卿已经是于昨日得到了准确消息,既然君父将北境边军大权交给了韩卿,自然就需要韩卿去打理了,没有君父的诏令,是战是和,全凭韩卿做主了!” 林玧琰看似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实际是在告诫长公子林玧仁勿要插手北境边军的战和之议。 林玧仁后知后觉,似乎是短时间内没有察觉到这个意思,悻悻脸色,又是说了其他的两句话。 鹿蹄山北麓驻军军营,如今南阳军已经是得胜而归,洛水之畔设伏斩杀了三千太原军士卒,但是缴获的战马却是有四千多匹,其中多出来的多半是太原军的溃卒留下来的。 这些战马的马掌尽数中了铁蒺藜,大秦的识马人从中挑选了一些可以挽救的或者伤害不大良马留作种马之外,那么受伤严重的战马尽数被补刀,留作大秦将士的军粮。 因此鹿蹄山秦军军营也是炊烟袅袅,热气腾腾,肉香扑鼻。 林玧渊十分兴高采烈,因为铁蒺藜,他麾下的大秦骑兵并没有进入战场,但终究是大秦的大胜,兴高采烈自然是正常的。 不过公子信已经是得到了某些军中的消息证实了心中的预料,南梁一把大火并非是天谴,乃是人为的,这让公子信近日来居然是有些茶饭不思起来了。 心中懊恼不尽……因为他猛然的发现,在南郡得到的战功再多,也抵不过与老六的情谊。 虽然公子信说问心无愧,但具体什么情况,他还能不清楚,那些说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南境北境两场大战,已经是让公子信意识到了,自己那位六弟,乃是不出世的兵家将帅奇才! 正是因为如此,公子信才懊恼不已,有些后悔在南境的行径,甚至还在想若是南境不如此,恐怕南梁一战也有自己的一份战功吧…… 很重要的是不会让长公子林玧仁那个草包拉拢住老六了。 “二兄。”林玧渊面无表情的称呼道,这几日的察觉,林玧渊不难知道自己这位二兄的郁郁不乐究竟是为了什么。 “渊殿下!”见到林玧渊进来,公子信身边的宗卫卫良也是行礼道。 林玧渊点了点头,卫良便是转身离去,将此处就给了公子信和林玧渊两位殿下。 见到卫良离去,林玧渊也是面色稍稍凝重说道:“二兄,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卫良还是这般拘谨,看来当年心结还是未解开……” 闻言,公子信冷哼道:“若不是见他有几分本事,我还会留着他看这副僵硬的脸色么!” 仅仅这样一句话,便是让林玧渊见到了自己这位二兄极为戾气的一面,毫无隐藏,林玧渊略有有些冷色。 “二兄,看来卫良也未告知娰青关于谷付的事情?” 公子信面色灰暗的朝着林玧渊看了一眼,道:“这些年他的嘴还算是老实……” 闻言,林玧渊直接是皱起来了眉头问道:“二兄,难道你这么多年真的没有悔思过么?” 公子信道:“玧渊,你我不需要这般……” 林玧渊却是摇了摇头道:“二兄,自我离开宛城前往边军,就不再是你我了……” 公子信目眦欲裂,极为恼怒道:“玧渊,你也要背我而去!” “二兄何必需要用一个【也】呢,我来猜猜上一个是谁?六弟?玧琰?” 公子信面色愈发阴暗…… 但林玧渊却是说道:“当初谷付之死,说真的,我是在想不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二兄居然会是那般……心狠手辣!” “玧渊!”公子信怒喝道。 林玧渊并没有住口,而是径直说道:“二兄,大秦得胜,我却从你的脸上见不到半点喜悦,难道你眼中的君位已经是大过了大秦的兴亡不成?!” 林玧渊话音落下,便是转身离去,应该是觉得多说无益。 空留下的公子信面色大怒,屋漏偏逢连夜雨,直接让其推开了桌案上所有的物品。 营帐外,林玧渊看到了卫良守卫在帐门前,眼下还是三月末,除了最外层的盔甲,卫良所穿还是有些单薄。 “卫良?”林玧渊呼唤。 “渊殿下!”卫良行礼道。 林玧渊扶住他道:“恐怕你冬日所穿的,依旧是这么单薄吧!” 卫良面色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冬日在南境征战,缴获了一些衣物,不过如今都浆洗了,还未干。” “何必呢……”林玧琰皱着眉头问道, 卫良却是露出来了自嘲的神色道:“已经是欠了宗府一条命了……不想再欠了。” 林玧渊闻言,脱去自己的外衣,抽出来里面的一层单衣披在卫良身上,道:“二兄的你不想要,难不成我的你也要拒绝?” 卫良用手摸着披在身上的单衣,还留有渊殿下的余温,卫良面色触动,握紧了单衣道:“多谢渊殿下!” 林玧渊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无从说起,便是抽身两步离开,两步之后,林玧渊回过头来对卫良忽然说道:“当年雉山,我欠你和谷付一人一条命……如今谷付的双亲我照看着,他的幼弟也在我治地做事,你每年送过去的东西,他们都收到了。” 卫良面色复杂,瞧着离去的公子渊背影,神色复杂,旋即朝着公子渊抱了一拳。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申不亥到来 韩悝没有想到,韩军居然按捺不住几日便是派出来了使者,使者正是申不亥身边的幕僚赵卓。 这几日韩悝已经是得到了关于南梁一战确切的消息,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旋即想到此乃是出自公子琰的手笔,也就是稍稍有些释然了,听闻韩国使者到来,韩悝也是派人前往招待,自己则是继续处理军政之事。 对韩人必要的傲慢是必须的。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韩悝看了看天色该是差不多的时候,便是起身前去接见这位韩国的名士赵卓。 却是没有想到一进去营帐,就见到韩使赵卓身边冲出来一人,直接是抓住了韩悝的衣领问道:“韩子,着实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坑害于我!” 韩悝面色诧异,这道身影正是昔日好友,如今的韩国国相申不亥! “申兄,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来这里……”韩悝摇了摇头扬起嘴角,似乎是与申不亥调笑道:“也是没有想到一向稳重的申子居然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韩大人!”此时已经是冲进来了几名大秦士卒,似乎是听见了营帐内的动静,故此冲了进来,却是见到韩人正在抓住了韩悝的衣领,打下怒道:“快快放开!” 韩悝扫了一眼大秦士卒,然后对申不亥说道:“申兄,你若是继续这般,士卒们真的会动手的……” 韩国使者赵卓也是在一旁提醒道:“申相!” 申不亥闻言,将韩悝的衣领放下,韩悝也是回过头朝着那些大秦士卒吩咐道:“勿用如此紧张,乃是旧友前来,下去吧……” 秦军伯长看了一眼韩悝的确是无恙,与申不亥交谈的口吻的确是旧识,当下点了点头,便是抱拳应道:“喏。” 待士卒撤下去,韩悝才是让申不亥与赵卓等人坐下议事。 申不亥说道:“韩子的架子真的是愈发大了,居然让某等了数个时辰……” 韩悝笑着回道:“若是知晓申兄前来,悝必然是倒履相迎!” 闻言,申不亥拂了拂袖子,径直坐了下来,诚然他此次前来是隐秘来的,外表的身份只是韩国使者的随从。 韩悝故作不知,问道:“不知申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申不亥微微愠色道:“韩子不必如此明知故问,不亥前来自然是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韩悝装作非常诧异的神色,看着申不亥问道:“不只是悝犯了什么罪?若是旧友到来悝有失远迎,的确是悝的罪过!” 申不亥倾身道:“韩子!某问的乃是南梁之事!” “南梁一事……”韩悝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申不亥道:“此事悝的确是耳有所闻,也着实可惜,数万韩国精锐一日之间全军覆没,真是匪夷所思啊……悝也听闻此事乃是韩侯对姬周天子不敬,故此上苍示警。” “真的是天谴么?……”申不亥目光如炬,似盯住了猎物的鹰眼一般看着韩悝说道:“难道就不是人祸?!” “人祸?”韩悝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申不亥,摇了摇头:“悝观看此事非人力所及,必定是天意如此,南梁悝已经是派人观察过了,方圆数里已经是成为了不毛之地,韩人尸骨皆为灰烬,哪里来的人祸?如果说有,也是韩侯行为不检,谋主篡位,上苍震怒所致!” 申不亥却是说道:“哼!若韩子还当不亥是旧友,就不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妄言,你我乃是文人,何来相信这些话!” 闻言,韩悝也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严肃,朝着申不亥正襟危坐的说道:“不知申兄今日以悝的旧友身份前来,还是申子以韩国国相的身份前来?!” “自然是……”申不亥欲言又止,他已经是瞬间领悟了韩悝此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思虑良久问道:“先前韩子所言是为了应付不亥这个韩国国相的?” 韩悝默然不语,但是稍稍点了点头。 申不亥思虑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今日隐瞒身份前来秦军军营,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身份么?” 已经是给了回答,申不亥还是说道:“至于和韩子以韩国国相会面的日子,某已经是交派了国树,定在了三日之后的伊水亭。” 前后两句话已经是申不亥的回答了,只见韩悝也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回答申不亥先前的问话。 与韩悝同窗多年,申不亥自然也是心领神会,顿时神色大变,连带着身旁的韩使赵卓几人也是面色露出来惧色,申不亥几息之后稍稍平复内心涌起的波浪,向着韩悝再一次确认道:“南梁一事真是出自秦人的手笔?!” 韩悝稍稍点了点头,道:“这一点,申兄为了安抚军心,不也是散出了消息么,今日劈头盖面朝着悝兴师问罪,难道不知为了此事?……” “那不过是诈韩子小计而已……”申不亥放下来腰,踞坐在蒲团上,似乎是被抽走了一些精气神,然后喃喃道:“真是想不到居然会是秦人的手笔……” 比起来天谴,为了安抚军心申不亥认定南梁一事是秦人所致,但是却也不希望真的是秦人做的,原因无二,秦人做得了第一次此事,自然也会做得出来第二次,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秦人有制约韩人的实力? “此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申不亥到过南梁城,所见所闻简直是触目惊心,眼下正是开春的季节,但是南梁城周边居然是毫无绿意,虽说被大火烧了,但终究一日一夜的功夫,总归能让一些杂草钻出来头,但却是没有任何绿意,申不亥已经是笃定了,南梁周边那块土地已经是无法耕种了。 此种手段,即便是不相信天谴的申不亥也是在自问,如不是天谴,这种怪异之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以私友身份到来,韩悝也很明显的告知不想透露此事的具体情况,申不亥问了一些其他的话,比如说韩将申差以及颍川守鱼叟等人的去向,被告知做了秦军的俘虏,便是不再问了。 随后韩悝摆下了一份酒宴,虽然不如当初在南梁城内的丰盛,但很明显,申不亥的注意力也是不在这宴席之上了,只是简单的动了几筷子便是提出来告辞。 韩悝也是没有挽留,今时今日,哪里还顾得了往日的情谊,不过没有失礼节,亲自送出了申不亥离开了狼皋。 Ps:今日有书友说上林苑有数据逻辑错误,这点是不会的,上林苑田亩有公田私田之分,私田分发士卒和平民,赋税低,公田也是归于官府,耕种由流民,隶民以及屯田的士卒负责,公田与私田比例是各一半。 上林苑大概有百万余亩,所产满打满算两百万石,一夫挟五口而治百田在古代是现实的。 所以这一点在逻辑上没有错误。 第一百五十五章 韩国之势 果然,隔日便是接到了韩国正式的国书,要求三日后在伊水亭这个地方进行两国之间的商谈,其中言辞恳切。 这份国书乃是韩相申不亥亲自所写,加盖的大印也是相印,原因是韩晁已经是传过书信回来,言明秦伯已经是将秦国北部的兵权交给了韩悝,故此申不亥才避开了中转宛城的时间。 “看来这位申相是打算罢兵言和了……”见到那份国书,韩悝也如是道。 在他的身边,还有莒劢、鞠信、皇甫高等重要的大秦将领,林玧琰也是位坐其中。 莒劢朗笑道:“恐怕那位韩相也是怕秦军再给他烧上一把大火!哈哈……” 营帐中诸将也是朗笑几声,毫无疑问南梁一战的巨大胜利,也是让这些将领看好如今大秦北境的情势对比。 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大秦的粮食已经是所剩无几了,就是这几日,整个大秦北境边军将会面临着断粮的危机! 更重要的是,再南梁一战中大发神威的“黑油”,秦军中库存也是不多,根本不足以支撑再一次南梁城那样的消耗! 颍川军在韩国的资历根本比不上河内军,河东军,上党军等老牌劲旅,其主将申差论起来暴鸢、公仲移、靳黈等中原名将,也是有些本质的差别。 总之一句话,大秦的确是做到了“断韩一指”的地步,但远远还没有到达能够与韩国一战的地步。 眼下营帐中诸将皆是言可与韩国一战,借此收复颍川,殊不知韩悝早早地皱起来了眉头,厉声道:“眼下,大秦还并非是韩国的对手……” 面对如此丧气的话,若是其他人,单单是莒劢早就挥起来了木杖打了过去,如今却是韩悝所说,但是让莒劢不好发作,却是皱起眉头。 其余诸将,皆是面色郁郁不欢。 许久还是莒劢缓缓开口说道:“粮草能够支撑到今日,已经是出乎了老将某的意料之外的……” 林玧琰也是趁机浇了一盆冷水:“似南梁城那一战,如今也不可复制。” 接连两句话,皆是让营中诸将不复之前的欢笑,众人脸上皆是笼罩着阴云。 莒劢忽然站起来说到:“死战也好,和谈也罢,老将某只想属于秦人的颍川不在丢失!” 颍川向来是莒劢的执念,从他手中丢失了颍川,已经是过了二三十年了。 韩悝点了点头,对莒劢回复道:“此事悝赞同,无论开战或者和谈,大秦势不放弃如今占有的颍川!” 莒劢听到韩悝的许诺,也是缓缓地坐了下来。 见营中诸将无其他异议,韩悝也是向前说道:“前日悝接到了君上的私信,言及北境战事,君上的意思是说,北境战事久拖无益,当尽早结束。” 如此一说,众人也是点了点头。 于是韩悝也是挥了挥手,遣散众人离去,空余下林玧琰在营帐内。 众人走后,韩悝才看向了林玧琰,问道:“殿下,南梁一战真是出乎悝的意外……” 林玧琰笑而不语,算是回应。 随即韩悝便是看着地图问道:“殿下,依你看来,颍川能够留在秦国的掌控之下么?” 林玧琰倒是有些不确定道:“此事,我也是不确定……” 闻言,韩悝笑笑:“既然如此,悝为殿下赌一次如何?” “赌?”林玧琰有些不解。 韩悝道:“殿下乃是不出世的兵家奇才,但是殿下也有殿下的短处,即是对权谋心术不甚涉及,拿这一点相比,殿下比不过公子信……” 闻言,林玧琰倒是有些不以为然:“难道韩卿就不觉得我那二兄目光有些短浅?” 韩悝回过头去看着地图,点了点头:“与其说是公子信殿下目光短浅,不如说是其执念过深,以至于只容得下秦君一位。” 林玧琰点了点头,觉得韩悝此话说的正确,不过旋即却是好奇为何韩悝突然说起来这个:“不知韩子无端说起这个做什么?” 韩悝道:“与局势相关,权谋心术乃是成大事者必备,不过如今的大秦,即便是公子信终究是格局小了一些,没有办法看出来如今的天下大势下的诸侯动向!” “诸侯动向?”林玧琰疑惑。 韩立点了点头道:“大争之世,亦是大乱之世,如今这天下如同一盘乱棋,黑白相杀,往昔的时候终究是有一个作为天下共主的姬周天子压着,但是如今却是因为册封三晋缘故,天下再无崇敬姬周王室之诸侯!” “殿下,要知道这乱世是无休止的,韩国北部只余下了一个上党郡没有调动兵马,余者似河内军、河东军悉数出动,定然不只是威胁姬周天子册封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这也不怪殿下看不出来,韩侯以及申不亥,殿下皆是未有接触过,两者皆是当世的豪杰人物,若是以其度量他们,就不难猜测他们的用意了……” 韩悝这般说了许久,却是终究没有说出来这之中因为什么,不过最后却是对林玧琰说道:“殿下不妨好好想想其中的缘故,这也是殿下想要开创一番基业的必要之路……” 临末韩悝也是向林玧琰说道:“这天下终究是在大势之内,至于韩国,虽为强国,终究是势内之强,万物灵长总归有规律的,这韩国之势,不难看出来,就看殿下是否能够这权谋心术的悟性……” “至于如今颍川郡,悝已经是笃定了,韩人是拿不回去的,这也是在韩国的【势】之内……不过在此之前,还请殿下统兵,进攻阳人惮狐一带的韩军,无需要大胜,略作吓唬便可以了!” 这一点的用意林玧琰倒是看出来了,他也是明白韩悝这几句话已经是在测试自己了,毫无疑问,北境战事结束之后,韩悝在大秦的位置将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韩悝正好是而立之年,而君父却已经是年过不惑,韩悝明白强国大业乃是积累数辈人之力,终归是无法一蹴而就的。 正是因为如此,韩悝也是不得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也是为了秦伯,好好地考虑一下大秦储君一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伊水会谈 近三日,韩国的军队皆是按捺住平日里嚣张态势的“试练”,看来南梁一战对于他们也着实给惊讶了不少。 申不亥选择的伊水亭,位置距离如今韩国几个驻军地点有些距离,相反还是靠近大秦鹿蹄山一带的驻军军营,选择这种地方,可见韩人此次姿势上的妥协! 北境兵权名义上乃是莒劢老将军统率,实际上北部兵权的不少拥趸莒劢这位四朝老将,不过此场战役乃是由韩悝调度的,莒劢心知肚明,也没有什么抢功心思,一切解释交给了韩悝负责, 前往与韩国和谈的,韩悝并没有打算带其他人,有些事终究是不可传六耳,韩悝也是因此决定独身前往,留莒劢老将军镇守狼皋。 策马驰过一个多时辰,便是赶到了伊水亭,眼前的景象出乎韩悝意外,又是在情理之中。 伊水亭,韩悝没有来过,但是此处只是一处荒废的村落,估计是颍川的陆浑戎曾经对此处进行过烧杀抢掠,故此才荒废了下来。 申不亥坐落的地方,乃是一处凉亭,坐落在伊水之泮,旁边就是浩浩汤汤的伊水流过。 “韩子!”申不亥见到韩悝来至,也是站起身来,朝着韩悝行了一副标准的东周的士子礼节。 韩悝自然也是回礼:“申子!” 两人此番的身份乃是各为其主,不似在南梁城初次会晤时候那么亲切,皆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申不亥示意着凉亭方向对韩悝邀请道:“韩子请!” 于是两人入亭,凉亭内有两副桌案,一南一北,北面的桌案已经是有了坐过的痕迹,韩悝便是在南座落座下来。 抬头一瞥,却是见那北座的桌案之上,摆着一副地图,大致轮廓正是以如今的颍川为中心,辐射其他的周边数郡一些地方,其中居然还是放着一些棋子在内,颜色各异,不过韩悝却是知晓乃是大秦和韩国的势力分布。 不过…… 韩悝不着痕迹的勾起来了嘴角,因为他发现,如今的颍川全境正好是全部在韩军的棋子之下,毫无疑问如此无遮拦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韩子,韩侯仁义,不忍与秦国再起刀兵,愿与秦国永修和睦!”申不亥直接露出来此行的商谈目的。 韩悝也是点了点头:“我主也是如此意思。” “如此便好!”申不亥点了点头,随即道:“既然如此,还请大秦士卒……退出颍川!” “退出颍川?”韩悝笑笑,然后看着申不亥说笑道:“莫不是申子在杀熟?” 申不亥闻言,立刻咳了咳两声,提醒韩悝道:“军国大事,还请韩子勿要玩笑……颍川乃是韩国境内,如今被秦军入侵,难道就不怕天下诸侯唾弃秦国乃是无礼之国,群起而伐之么?” 闻言,韩悝也是正了正脸色,朝着申不亥说道:“群起而伐之?恐怕背负不义之名的并非是秦国,而是韩国!难道申子真的以为天下诸侯豪杰如同诸侯之辈看不出来三晋的野心?” “再者,颍川乃是韩国的国土?……”韩悝继续说道:“颍川数十年前乃是大秦的栖息之地,虽然时光荏苒,但恐怕此事并非是申子自欺欺人就可以欲盖弥彰的吧!” 闻言,申不亥却是讥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这天下已经并非是礼乐之世了,乃是大乱之世,亦是大争之世,如今姬周天子还有几分威严?!天下诸侯,群雄并起,又有几人甘心人下?韩子,真正的乱世已经是来了!弱肉强食方才是如今的大势,秦国国力穷困,恐怕你们连明日的粮草已经是凑不出来了吧……” 申不亥看着韩悝,期盼着韩悝因为这一句话脸色变化的时候,却是出乎意料,韩悝并没有什么诧异之色,而是平淡的回道:“这则消息应该是那位……韩晁传回来的吧……” 申不亥耸耸肩,对此事并不否认:“不亥治理韩国,岂不会对韩国周边的诸侯有所关注,秦国经历了南境战事,恐怕去岁消耗的粮食足以将秦国拖垮了……此次颍川的战事,据说还是那些老氏族拿出来粮食的,难道不是么?韩子……” “此话的确不错……”又是出乎申不亥的意料,在这一点上,韩悝竟然是十分坦然的承认了,不过旋即却是话锋一转说道:“大秦的确是缺粮,秦伯没有下诏,乃是秦国的老氏族自行为大秦边军筹粮的,这份舍得恐怕在韩国也是不多见吧?否则韩子之前的多年经营,也不会是放在韩国的内政问题之上……” 申不亥面色稳住,实际上韩悝的一番话已经是说中了申不亥的痛点,韩国的老氏族大多是韩侯同宗的小宗出身,韩氏也是因为自身家族为主的原因,对这些老氏族也是委以重用,久而久之,自然留下了弊端,申不亥治理了韩国七年,前五年便是放在针对老氏族收拢权力归于韩侯的精力上。 韩悝继续说道:“即便秦国无粮,大秦将士,乃至大秦上下依旧能战,更何况,秦人尚武,从不惧战!” 也就是在此时,亭外远远的响起来了马蹄声,急声传来:“报,秦军进攻阳人!报!秦军进攻阳人!” 顿时申不亥面色大变,猛然站了起来,朝着韩悝怒道:“韩子居然诈某!” 韩悝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诈,若是韩人有意和谈,秦人自然不是咄咄逼人,但若是以势压人,秦人随时可战!难道申子是想南梁城的旧事再一次重演在阳人?” 听闻韩悝说起来南梁,申不亥也是愠色道:“韩子,某已经从南梁幸存的溃卒得知那日秦人耍了什么手段,恐怕秦国想要再做一次,恐怕也是殊为不易吧!” “殊为不易?申子可敢试一试?韩悝的面色似笑非笑,随后又是说道:“悝已经是献策秦伯,若韩国步步紧逼,秦国将会与郑国结盟……彼时的韩国,申子猜测将是如何处境?” 韩悝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让申不亥面色大惊,语气极为惊诧:“韩子……你居然是……知晓了!” “原本是不确定的……”韩子笑着说道,随即也是提出来了自己的条件:“大秦只要如今已经占领的颍川之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北境落幕 “大秦赢了!” 不知何处传来的消息,直接引起来秦军军营的阵阵欢呼,此时林玧琰已经是率领佯攻阳人惮狐的羽林军返回了狼皋,远远地看着秦国的旗帜飘扬回来,顿时有士卒惊呼。 莒劢坐守狼皋,身边乃是鞠信、皇甫高两位将军,比起来后两者形于表色的喜悦,莒劢则是高信的有些深沉,时隔二十余年,颍川终于是再一次回到了大秦的手中。 林玧琰最早得到韩悝那边的消息,故此才从阳人惮狐撤兵,不过却是心中疑惑,眉头更是紧锁,全然不懂为何韩人居然是白白的放弃了颍川这块地方,其中韩悝所说的“韩国之势”又是什么意思,林玧琰是百思不得其解。 韩悝只携带了数名亲卫,虽是前往了伊水亭,但比起来随大军返回的林玧琰脚程的确是快了不少,两人一前一后便是回到了狼皋城内。 韩悝见到莒劢老将军说道:“老将军,韩人不日将会撤兵!” 莒劢闻言,再一次确定问道:“韩悝,秦军如今占领的颍川究竟在此战中如何清算?” “与先前传回来的消息无异,以鹿蹄山为界,南属秦国!”韩悝道。 “不可思议!”莒劢也是不敢相信韩人势大,居然会是这般认输了。 鞠信也是道:“日后狼皋将会取代往日鲁关的位置,成为大秦北境的最前沿!” 皇甫高也是笑道:“听盛侬说起南郡已经是归附了大秦!” 说到此处,莒劢回过头细细打量着林玧琰,沉声问道:“琰小子,听闻江夏似乎也有归附大秦之意?” 莒劢这话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不过鞠信、皇甫高以及韩悝等人距离太近,自然是听见了,当下众人皆是面色惊诧,看向了林玧琰。 林玧琰看着莒劢,实在是没有这老家伙想到消息如此灵通,不过旋即想想也就是明白了,似房德等羽林军重要将领乃是莒劢的门生故吏,南征兵马中又不知道有多少这老家伙的亲信,如今想了想,这则消息实在是瞒不下去,也就只能点了点头。 “估计旧随的上大夫季梁已经是动身前往宛城缴纳国书了……” 此言一出,惊异四座,即便是韩悝,也有差异之色。 皇甫高张了张嘴巴,心中略微估算说道:“南阳、南郡、颍川、再加上江夏,这样一说来,大秦国土已经是达到了北秦的全盛时期规模?” “好小子!”莒劢一拍大腿,朝着林玧琰就差竖起一个大拇指说道:“不过是一年,大秦国土居然涨到了这一步!” 林玧琰回道:“算是应付了当日老将军助力的承诺了!” 这句话倒是让莒劢回忆起来了当日血溅朝堂的那些事,与这小子的缘分方才是从那个时候结下来的。 毫无疑问,韩悝与韩国的会谈虽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辛,但韩国终究没有出尔反尔,可以看得出来韩人在收拢散布出去的兵线,的确是有撤军的迹象。 以防万一,大秦这边也是严阵以待,韩悝这两日内重新规划了关于颍川这边的防御部署,利用狼皋中枢位置连接鹿蹄山和和汝水的天然山河之险,勾画起大秦北境的防线。 其次便是将如今颍川的一些具体情况,开始向宛城报备,无非是一些战功战利品之类的,值得一说的是,大秦占领的颖阴人口众多,比起来土地大上数倍的南郡和江夏,人口却是超过了其,没有办法,大秦所在的岭南汉水一带,自古就是人迹荒芜的地狱。 韩悝在这里,也是打算利用怀柔政策,开始对因为战乱而逃入山林避祸的颍川之民。 韩悝预料韩国留守在颍川的兵力并不多,南梁一把大火,几乎是将韩国在颍川的数十年经营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个十年的休养生息,颍川恐怕恢复不到鼎盛之时,毕竟南梁一把大火烧尽的可是颍川的男丁,尤其是青壮为多,这样一来直接造成了许多的颍川之民家中的顶梁柱战死。 这也是韩悝采用“天谴”这种攻心术的原因之一,若是让颍川之民知晓难以计数的韩人死于大秦的手中,对大秦收复颖阴将会十分有阻力。 三月下旬,僵持了数月之久的北境战事终于落幕,与此同时,除了镇守颖阴的北境军队意外,北上支援的兵马皆是陆续回归宛城。 因为他们已经是接到了消息,君上已经是在宛城为他们举行了浩大的庆功宴。 作为主导北境战事,一力促成了韩国退兵的韩悝,不仅仅是在北境兵马上层将领中深得敬佩,大秦的普通士卒以及山野之民,皆是知晓了大秦来了一位真正的国士之才! 几乎所有的人都可以预料的到,韩悝在秦国的重用已经是无可避免。 果然,已经是有风声传开,秦伯将会册封韩悝为大秦的国相。 当宛城的一封秦伯私信传到韩悝手中的时候,出乎韩悝的意外,一封来自姬周王室的封诏也是不约而至。 姬周王室的影响力自向三晋妥协之后大不如前,比如按照礼制应该送往姬周王室的供奉,原本各诸侯还是本分的交纳,但是如今却是一个三流诸侯国也是在其中大打折扣,可见姬周天子如今的威信。 “居然是进封君上为伯爵……”韩悝稍稍意外,姬周天子的封诏上说了,秦伯镇守南阳有功,进封为秦伯的封号,如晋公、齐公等,当然似宋公、郑公都是往昔的霸主。 不过想想也是明白的姬周王室的此举用意,看那那位姬周天子非是贤君,就是身边有贤臣,韩悝猜测多半是后者。 不过这样的一封封诏终究是好事,毕竟三晋动用如此大的声势,换来的不过是一个侯爵,秦国六十年前是公爵的,世称“秦公”,但河西一战北秦消亡,嬴姓的主脉赵氏不知所踪,南迁的嬴姓部落又是尊林氏为主,名不正则言不顺,故此南秦才降了两个等级称为“秦伯”。 “看来这位姬周天子也是不想王畿周边的三晋过于强势……”韩悝喃喃道,不过旋即被战马的嘶鸣声打断思绪,缓缓说道:“应该着手返回宛城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封公大典(上) 四月,秦王宫已经是早早的下达了劝农令,到了近日,春耕已经是落入了尾声,不过却是没有闲暇下来,倒是举国欢腾了起来。 秦伯进封为秦公,举国大赦,恰逢秦国这半年来陆续占领南郡和颍川,也有风声传来,说是江夏的旧随也是打算归附大秦,寻求大秦的庇护。 毫无疑问,大秦有中兴之像! 四月初八,乃是宗府太庙算出的黄道吉日,正是准备在这一日,秦公嬴蹈下诏进行领封秦公仪式,同时也在今日,对南北两境取得的巨大功绩进行封赏。 上大夫沮绶正在组织人马将会在宛城东郊举行一场盛大的进封仪式,期间将会是整个大秦的有权力的核心人物将会到此,沮绶如何不能安排好,尤其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听闻韩悝归来宛城,硬是每日上府门叨扰,让沮绶也是心中多有微词。 韩悝在大秦得到重用,已经是指日可待,但是沮绶岂能没有听见一些老氏族的风声,韩悝即便是能够受到君上重用,但老氏族依旧是大秦根深蒂固的老氏族,岂会是韩悝一介书生能够撼动的? 对于韩悝,沮绶虽然是看好,但作为老氏族的一员,沮绶也是明白老氏族究竟在大秦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如今的君上,对老氏族也是不会轻易针对,毕竟老氏族直接掌握的乃是大秦的把控地方的命脉。 这个时候与韩悝接触,不仅在日后不能暗中提供帮扶,更有可能被当作众矢之作为报复。 沮绶如何不心忧? 自嬴姓林氏率领北秦国人南迁秦岭之时,已经是有六十多年了,当初北秦鼎盛之时,便是占据了函谷关西边的四郡之地,如今岭南秦国已经是占领了相同面积的地方作为国境,尤其大半国土还是在自己作为秦君的时候打下来的,日后秦国的史册上足以和北秦时期的诸多雄主相提并论,这让秦公嬴蹈如何不兴奋! 大秦经历了两场战事,早已经是耗尽了国力,为了支撑到秋收,熬过这一年的消耗,秦公也是逐渐打消了往昔时候的禁令,开放山林池泽,让平民百姓寻找到活下去的食物。 江夏的归附诏书已经是躺在了秦王宫大殿的案头,南阳、南郡和江夏的北部,颍川郡南部颖阴、四郡之地,逼近两百万人口,毫无疑问,仅仅是一年的时间,大秦的增长速度实在是难以置信! 当然坐拥这么大的地盘以及庞大的人口,已经是让秦公有些赶到头疼了,凭借如今大秦的朝堂结构,恐怕还不足以治理这么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 “该是让韩卿上位了……”韩悝在北境守卫边疆的的时候,秦公在宛城自然也是没有闲着,当初老氏族能够联手阻挡韩悝进入真正的朝堂还能够凭借老氏族错综复杂的影响力,但是如今,韩悝上林苑一事弄得漂漂亮亮,更难得可贵的是居然收复了颍川南部,老氏族在大义之下,自然是再也无法压制住韩悝的崛起。 尤其是在秦公有意重用韩悝的情况下,不断为韩悝造势,如今韩悝的标签就不再是“晋魏氏小吏”,而是一位能够救大秦与水火之中的无双国士,即便是大秦的山野之民,也是知晓了这位卫人韩悝的贤能。 “高锦,传令给沮绶,就说孤进封秦公之日,让韩悝随行,孤观韩卿文辞甚好,祷文也是交给韩卿拟定再给寡人过目即可……”坐在宝座之上的秦公如是说道。 身边的高锦微微欠身,小声应了一句,知晓秦公心思的他自然是知晓秦公安排这两桩事情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不过旋即秦公便是改口又说道:“既然此次进封大典乃是封赏诸位将士,不若对其出类拔萃的将领先行封赏,如今大秦也正是用人之际!” 高锦神色一滞,旋即快速的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道:“君上此话所言极是!” 秦公也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拿起手边的笔聿便是行了一封册封诏令,让高锦加盖好大印后又拿来看了看,顿时稍稍皱眉说道:“还是秦伯之印,看来的吩咐宫府重新铸造一枚秦公大印了!” 高锦也是笑呵呵的对秦国应道:“君上,沮绶大人已经是找寻姬周礼经查询旧礼,为君上制定了公爵华服和印鉴一应之物。” 这句话倒是让秦公眉头更加深了:“如今大秦遭受连连战火,实在是不宜铺张,吩咐沮绶和宫府,一应之事皆从简处理……” 高锦微微点了点头,也是提醒了秦公一句:“君上,这一次几位公子的表现也是颇为可圈可点……” 秦公闻言,回过头来看着赶紧徐徐说道:“你可真会给孤找麻烦……” “还不是时候……”秦公想了想,徐徐说道:“大秦已经是国力贫困,孤不想将太多的精力放在内争之上,如今他们几个想要角力便是随他们去,只要不危害大秦的基业,孤可以容忍他们……” 高锦自然也是为秦伯解了忧:“君上如今已经是贵为公爵,不妨封几位公子几个封君算是应了军功的赏赐……” 秦公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一个解决的办法……高锦,你下去吧,孤要歇一歇……” “喏……”诸子之争向来是秦公的大忌,高锦知道轻重因此才是缓缓退下了。 待高锦走后,秦公掀起来桌案下的一方暗格,里面乃是一封帛书,上面只有三个小篆文字,按照北秦的古法所写,分别是仁、信、琰三个字,比起来前两者明显看出来是陈旧的笔迹,最后一个琰字应该是新添上不久的。 “大秦,容不得内乱!”打量了许久,秦公忽然说道,随即瞧着三个字,才缓缓说道:“无论你们究竟是何人胜出,孤交给你们的大秦,一定是不会棘手的!” 最后,秦公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了身后的大秦地图,视线落在南阳,随后在颍川、南郡、江夏一一扫过,终是扶着大柱说道:“孤,无愧于先君以及嬴姓的列位先祖!” 【Ps:明天晚上六点开始小爆发,准备好票票接招!】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封公大典(下) 自吕氏齐国会盟以“尊王攘夷”以来,姬周天子册封公侯常常以赐胙来表达对某诸侯的尊容,此番秦公嬴蹈进封,姬周天子派遣过来的使者乃是上大夫赵累,手持天子节杖,随行一行人数不多,各有安排。 明子夫不在,此番封公大典乃是由上大夫沮绶主持,不过秦公却是有意让韩悝主持门面,以此来宣告自己将要封韩悝为大秦国相,比如说沮绶负责的乃是封公大典的琐碎之事,但是韩悝却是以秦臣的身份迎接天使一行人。 “大秦简陋,不知道天使感觉在宛城驿这几日待得如何?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天使海涵。”韩悝开口问道。 大秦民力简陋不假,但是供奉少了大半的姬周王畿情况也是能够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不过这秦国,的确是够简陋的,宛城的城墙都是残破异常,赵累周游列国,出访各地从未见过如此残破的国都。 不过秦人民风彪悍,赵累也是不敢将自己不屑的意思表现出来,而是直接将话题移到了主题之上说道:“尚好,此番乃是天子进封秦伯为秦公,一应典籍已经是在王畿备份好了,就等秦公派人前去交接,赵某这番前来只为天子赐秦公胙,以示尊容。” 说到此处,赵累轻轻靠近韩悝道:“听闻秦国在颍川大胜韩国,天子也是十分感谢秦公的勤王之情,如今似秦公这般的忠义诸侯,中原已经是颇为少见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韩悝不知道这赵累究竟知道颍川之战中多少细节,不过对于此番恭维还是接纳了下来,世人皆知姬周王室每况日下,但其终究还是天下的名义共主,与其交好,对大秦始终是有好处的。 “天子恩荣,秦公十分感谢,想必天使也是见到了,如今大秦接连战火,民生凋敝,秦公处理政务目不暇接,实在是没能够抽出时间来招待天使,还请天使勿怪!”韩悝也是十分谦虚的告罪道。 按照姬周旧例,王畿的臣卿要比王畿外的诸侯高出来一个等阶,也就是说,似赵累这等姬周王畿的上大夫等同于伯爵或者侯爵一等的诸侯,按照姬周礼节,就是秦公亲自接见也是不为过。 但赵累何尝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对韩悝这句谦逊的告罪之词也是极为受用,当下道:“不怪不怪,秦公兢兢业业治理地方何错之有,天子也是极为看好似秦公这等忠义诸侯!” 左一个忠义诸侯,右一个忠义诸侯,已经是让韩悝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当下略微一想便是明白了姬周天子的用意,天子心术……看来这是姬周天子要利用大秦牵制住韩国等王畿周围的列强。 居然会是想把大秦当作棒槌使? 韩悝也是心中不免冷笑。 倒是赵累看着韩悝不说话,又是沉声道:“韩子,想必你也听闻了颍川郡的陆浑戎之患吧。” “陆浑戎?”韩悝皱起眉来。 赵累倒是咬牙说道:“韩子,百余年来,姬周王畿深受陆浑戎的荼毒……” “咚咚咚……” 一声声钟声传过来,似铃音袅袅,韩悝装作没有在意赵累的话,提醒道:“良辰吉时已经到了,还请天使移步台上,主持天子册封的礼节。” 赵累神色一滞,随即也就是木讷点了点头,便是应了下来。 大秦崇尚玄黑色,无论是嬴姓林氏,还是老氏族或者平民,皆是以“黑”为尊,宫府为秦公赶制的秦公华服乃是以玄黑为主,显得十分内敛。 已经是站在台上的赵累倒是点了点头,如今姬周天子威严丧失,中原诸侯常常是做出来有失礼节、逾规越矩的事情,具体就是表现在擅用姬周天子才能使用的器物,似韩赵魏三家得知天子赐封为诸侯的时候,大张旗鼓的阵仗比天子登基声势都要浩大,对比之下,倒是秦公显得中规中矩,博得了赵累不少好感。 孰不知,秦公这副姿态全完是因为秦人已经是穷到了骨子里! 周颂与秦风相依而鸣,周颂乃是雅音,比不及后面出来的秦风更为劲道,倒是显现出来如今秦国和姬周王畿的姿态。 赵累乃是姬周王畿世代的礼官出身,因此颇为讲究,秦国蛮蔽之所,赵累也是没有强求,只是做好了自己的就行。 临末,赵累吟唱完颂文,便是宣读姬周天子册封秦公的诏书,并赐给了秦公胙。 这个时候,这个赵累的作用已经是完全失去了,后续的礼节将由大秦这边掌控,封公大典,也是秦公的封赏大典,届时将会对南北两境的战事突出的将领进行一些封赏。 果然沮绶将赵累迎了下去,派人将其送回了驿站,赵累面色虽然并不动怒,实际上内心已经是有了愠意。 秦公嬴蹈已经是手奉肉胙,祭拜给了嬴姓的先祖,随即唤来了宗府的宗伯,让其将肉胙进奉太庙祀奉先祖。 “韩卿,代孤读颂文吧!”秦公站起身来,对韩悝忽然说道。 韩悝抬起头,看着秦公,后者装作不在意,自顾自地站在祭坛前面,韩悝冒出来感激之色,对秦公应道:“喏!” 随即韩悝手奉颂文,这篇颂文本就是出自他手,读起来也是朗朗上口,外加上编钟的敲鸣,其上又是诵读着这一年来大秦的开疆拓土,即便是那些老氏族不瞒秦公如此明目张胆的重用韩悝,也是因为这篇颂文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毕竟这一年大秦取得的成就太过瞩目。 韩悝道颂完毕,秦公便是缓缓走近,高锦手奉一块黑布随后,秦公稳住身子,便是从高锦那里掀开黑布,居然会是一块印鉴。 秦公虎目威视,一手拿着印鉴,一手扶着韩悝的右臂,极为慎重的声音问道:“愿以大秦国相以待韩卿,韩卿可留?!” 韩悝目色触动,对秦公报以感激的眼神回道:“悝,定当为大秦鞠躬尽瘁!” 第一百六十章 变法图强 四月初八封公大典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除却韩悝受封大秦国相一职位,余者在南北两境斩获军功的突出将领皆是各有分封,或者赏赐封田采邑,或是赏赐真金白银,再或者便是加官进爵,似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林玧琰等公子身份,除了增加采邑之外,还获得了一个类似于封君的名号。 不过却是有着同一个信号,便是此次分封的采邑还未划分好,留待朝廷日后再行划分,面对大秦如今暴涨的土地红利,许出来如此承诺自然也是不会失信。 尽管如此,比起来获封大秦国相的韩悝恩赐,则是明显比之不及,众人还记得上代大秦国相汯祍佄的权柄,可真正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候从国相府传出来的政令甚至是秦公有所不允,也是被洪仁玕先强行推了出去,随后才向秦公解释如此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此番又是一个大秦国相上任,众人也就是老氏族那边,格外关注这位新官将要烧出来怎样的三把火! 韩悝的国相府乃是前代国相汯祍佄的遗留,并不算华丽,还是十分古朴,对于大秦如今的国力,能够修建一座真正的国相府也是捉襟见肘。 与此同时,这座荒废了数年的宅子旁边瞬间是热闹了起来,几乎是断壁残垣的宅子都有人出价购买,至于买下宅子的人或者用意,不用想也是明白。 秦公亲自送韩悝到达国相府,面对此次的国相府布置,秦公也是颇为愧色:“韩相,这座宅子暂时且居住着,等今年的赋税上来,孤势必给你一座真正的国相府!” 韩悝摇了摇头道:“君上不必如此,大秦如今百废俱兴,悝既然身为国相,当以身作则!” 闻言,秦公赞叹道:“韩相真乃国士风也!” 韩悝请求道:“君上,大秦如今势必要变法图存,还请君上能够应允!” “变法图存!”秦公按下了自己的双手,在袖袍之下已经是握紧了拳头,向韩悝承诺道:“若是韩相能够使大秦富强,使诸侯不敢前来侵犯,秦人的老氏族要杀你,孤也会挡在你的前面!” 听闻着秦公如今坦诚相待,让韩悝深感“士为知己者死”,当下抱拳对秦公道:“宛城乃是大秦的交汇之处,若是变法,势必不可绕过宛城,但是前国相尝试由内向外变法改革,最终的结果却是失败了,可见这种方法并不可取!” 秦公闻言,情绪瞬间低沉道:“汯卿之事,也是怪寡人不能够壮士断腕!” “君上不必妄自菲薄!”韩悝劝慰道,随即瞧着门外一眼,才向着秦公说出来自己的真心话:“大秦变法失败全在于没有能够找到如何平衡好大秦内部的势力角斗,汯相乃是大才,外忧内困之下能够在数年之内做到那一步,已经是殊为不易,即便是悝,对其也是无可挑剔!” 秦公闻言,向着韩悝虚心问道:“还请韩相说明大秦如何变法!” 韩悝正色道:“悝观大秦变法,势必要从两个地方动手!” “宛城朝堂,孤明白,还有一点呢?” 韩悝摇了摇头道:“君上说错了……并非是要从宛城朝堂动手,而是从上林苑和大秦边军两处下手!” “上林苑和大秦边军?!”秦公皱起来了眉头,似乎是有些不解的问道:“上林苑乃是孤的私园,自然可以做主,不过这大秦边军又是什么意思?” 韩悝解释道:“若是君上愿意大秦变法图强,上林苑乃是君上最坚硬的盔甲,而大秦边军则是君上最为锋利的剑!悝请君上收拢兵权集于君上一人手中!” “收拢兵权集于孤一人手中……”秦公露出来几丝自嘲之色,对韩悝感叹道:“此事谈何容易……” 韩悝却是摇了摇头对秦公说道:“君上若想大秦富强,势必要放下君主姿态求贤若渴,集思广益,但是同样的,大秦最强的力量应该是放在君上的手中牢牢攥着,试问如此,尽管日后老氏族有所反对君上的政令,也势必不会似如今这般底气强硬,若是君上相信,此事交给臣来谋划,不出三年,任何一名大秦士卒将会随君上如臂指挥!” “任何一名大秦士卒……如臂指挥!”秦公倒吸了一口凉气,韩悝此话实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韩悝进一步劝谏道:“此事之难,的确不易,但是远远没有君上认为的那般艰难……悝说这句话也是十分自愧,若是没有遇见公子琰殿下,恐怕悝也是底气不足,如今君上有上林苑作为变法的基石,无论如何,悝也有信心,大秦绝对不会乱套的!” “孤六子?……”秦公也是皱着眉头看着韩悝,沉着声音问道:“难道韩卿属意孤这位六子?” 韩悝面色一怔,随即低下头来对秦公道:“悝并非是有此意,不过公子琰殿下的确是一位可造之才,君上莫要误会,悝所说的可造之才绝无他意,而是公子琰殿下乃是一位不出世的兵家奇才,大秦若想日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公子琰殿下绝对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将帅!” 听着韩悝如此说,秦公的眉头才是舒展开,说道:“哈哈……看来孤这六子领兵作战,的确是不俗,引得韩子也是将他捧到了这一步……” 韩悝没有说其它的话,此时已经是言多必失。 秦公笑罢,才对韩悝交心道:“孤或许便是一位贤君,但一定是不会让大秦乱的……” 韩悝闻言,心中暗暗想着秦公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没有想透就被秦公一手拉住衣袖,极为亲昵的说道:“既然韩相属意上林苑和边军,就放手去做,孤能够扛下来的,绝不会犯到韩相的身上!” 正当韩悝闻言身为感动的时候,秦公也是转回头呼唤高锦到身边来。 高锦走近,只听秦公吩咐道:“自今日起,拟出诏令,大秦政令,非是孤的公印,便是韩卿相印!” 高锦微微低下了头应道:“喏……”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相不放火? “大秦国事,非是君上公印,便是韩悝相印!” 只是封公大典的隔一日,宛城的老氏族陆陆续续接到了这则消息,顿时惊骇,忙打听此则消息究竟是出自哪里,仅仅是数个时辰之后,便是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来源,居然是秦王宫中传出来的消息! 这让老氏族惶惶终日而不可安,前国相汯祍佄的变法给当初的大秦带来的撼动实在是过于巨大了,汯祍佄虽然是被老氏族联手逼出了大秦,但是老氏族也只能算是惨胜! 当初汯祍佄在推行新政的时候,必不可少的采用了一些铁血手段,这才惹怒了老氏族,也是促成了老氏族的联手,尽管如此,汯祍佄亦是一位国士之才,对付老氏族也是有着自己的手段,若是没有韩人的突袭而至,导致北境边军告急,老氏族岂能够逼走汯祍佄。 数年,直接造成了老氏族的江河日下,即便是如今,老氏族依旧是没有恢复到往日的荣光,正是因为汯祍佄那件事,如今这位秦公也是对老氏族极为忌惮,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如何削弱老氏族的地方权柄。 这一点,老氏族的人岂会不知晓?! 西郊,那曾是前国相汯祍佄设置的刑场,死在那里的老氏族子弟不胜其数,多是依仗着老氏族的权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大奸大恶之辈,如若不是这样,恐怕如今的大秦老氏族依旧是肆无忌惮。 “这韩悝……恐怕又是要在大秦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少的老氏族族领或者族老纷纷察觉到不妥之处,却是对此已经是不以为然了,强势如汯祍佄依旧还是败在老氏族的手中,如今这韩悝的确看上去比汯祍佄强上一点,但那又如何,在大秦,即便是秦公自己,对于他么这些老氏族也是十分顾忌,惶恐论一个小小的韩悝了。 “最好是两不相犯,否则就是要步了那汯祍佄的后尘!”不少老氏族的当家人已经是相互串过气了,将会在第一时间面对韩悝的手段进行应对,汯祍佄在前,也是给了这些老氏族的警觉,防止再一次被打的措手不及。 “老氏族的血,连强国魏韩都收不干净,连天险秦岭亦是没有收去,岂会在韩悝你一个小小的书生手中落了套……” 老氏族在相互联手之后,全然是没有了初闻到这个消息的紧张,相反还是好奇这个新上任的大秦国相所烧的火究竟能够烧到那一步! 这几日,几乎宛城所有的视线都是落到了韩悝的那座国相府。 “家主,那韩相……韩悝今日前往了莒劢老将军的府中!” “族长,韩悝前往了王宫拜会了君上!” “族老,韩悝离开了宛城!” …… “什么!这几日那韩悝居然是毫无动作!” 老氏族之中也是各有争斗,但是在面临着传出来要在大秦变法的韩悝面前,皆是相互联合在了一起,不过也有例外的,似沈氏等,都是亲近与嬴姓林氏的老氏族,此番也不能不说没和老氏族联手,但终归是碍于情面,没有那般“精诚合作”罢了! 但是眼下,作为主人公的韩悝居然是离开了宛城! 终黎氏,乃是南阳底蕴最深的几个老氏族,与沈氏不同,终黎氏乃是与林氏、莒氏共属于嬴姓一脉,乃是从秦岭之北迁移过来了,为南秦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宗府之中,终黎氏的话语权也是不底。 终黎氏有一位老祖宗,名为终黎甘,与莒劢一样,乃是北秦时期的人物,南秦第一代先君时候,就是担任了大秦的司徒,后来就退回来了下来了经营终黎氏,其长子终黎龙便是如今大秦朝堂的上大夫,其余诸子皆是在大秦各有权柄。 对于韩悝这位大秦新国相的到来,终黎甘也是格外关注,关于韩悝的第一手消息常常是第一时间内被送到了这里,听闻韩悝离开了宛城,这位目光浑浊的终黎氏老祖宗,也是意外的闪出来一丝精明,问道:“那韩悝离开了宛城,前往了哪里?” “是棘……上林苑……”跪在地上的仆人,唯唯诺诺的回道。 “上林苑……”这位老祖宗看来是记性不好,仔细回味着这个名字。 其身旁的终黎龙也是解释道:“父亲,上林苑乃是林氏占据的私园,既是原来的棘阳、淯阳、泌阳三地,去岁的时候,这个上林苑出人意料的献出来了八十万石的粮草,使得这位大秦新国相方才声名鹊起!” “哼!”终黎甘冷哼了一声,说道:“他林氏开辟三阳之地这等赋税的地方为私园,却是要搜肠刮肚的谋夺某等老氏族的田产,着实可恨!” 说到这里,这位老祖宗意识到眼下并非是说此事的时候,立刻说道:“这韩悝倒是一个治理田地的好手,不过大秦国士,还轮不到一个外国士子插手!” 终黎龙也是在一旁附和道:“父亲所言极是!我等老氏族方才是建立这大秦基业的功臣,这韩悝又有什么资格对大秦国事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闻言,终黎甘瞥了一眼这长子,也是摇摇头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终黎龙,你要记住作为家主就有家主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勿要亲自挡在前面冒头!” 终黎甘虽然老迈,但作为家长的威严却是不失,当下终黎龙俯腰道:“父亲教训的是!” 终黎甘闭上了眼睛,似是在思虑,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道:“四代林氏,皆非是消停的主,终黎龙,你要记住那嬴蹈也并非是心慈手软的君主,勿要被人利用当了棒槌使,老氏族之中自然有他们沉不住气的时候,让他们去试试水就好……” “眼下韩悝既然是离开了宛城,前往了上林苑,看来是并不打算直接对老氏族动手,老夫见过他们这些自称法家的士子,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终黎龙,你要小心应付……”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收拢兵权 韩悝是四月初二返回的上林苑尚书府,南郡新归附大秦,经历过红巾军的战火摧残,那里比南阳更需要花费精力经营,故此冯辞等人才是迟迟没有归来,滓垸资历有限,治理上林苑只能算是守成。 林玧琰虽然是在宛城内有府邸,但林玧琰在封公大典之后进入秦王宫见了几次母亲姜氏以及几位弟弟之后,便是前往了上林苑,毕竟虽然目前大秦已经是暂时解除了边境之患,但依靠和谈而来的安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上林苑内有着林玧琰的心血,而且羽林军的根基就是在上林苑内,林玧琰作为林氏族地的内宰,自然是要归去的。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韩悝已经是隐秘派人知会自己返回上林苑。 这位新上任的大秦国相,对于自己的行踪没有丝毫隐瞒,按照旧例拜会了一些大秦重要的臣卿,竟然是返回了上林苑,据说国相府的一应人员,包括秦公派送给韩悝的相府人员皆是被携带去了上林苑。 据流传而言,韩悝有意将国相府设置在上林苑内,定址就是在原来的尚书府。 看来这位国相是有要是相商啊,毫无疑问,如今上林苑虽然是属于韩悝这位前尚书令的管辖,但是实质上,对于一些关键之处,却是直接听从于林玧琰,韩悝虽然有调动之权,但前提也得是有着林玧琰的应允,远远还没有达到让韩悝如臂指挥的那一步。 林玧琰是四月十五返回的上林苑,刻意隐瞒了行迹,如今老氏族的眼睛可是盯着上林苑,韩悝身为众矢之的,即便是林玧琰也得避讳“结党营私”这罪名,无他,这对韩悝仕途影响甚大。 尚书府周边已经是集结了一些屋产,甚至还产生了市集,如同预料的那一般,现在基本可以看出来未来一年尚书府周围将会聚居成为一个城池。 这周围多是羽林军的士卒军户,倒也是知根知底,也能够在策应这尚书府的安全。 林玧琰是从一条暗道进入尚书府的,韩悝依旧年前一般,静坐在尚书府那座高楼之上,此时与彼时的心境定然也是各有不同。 见到林玧琰到来,韩悝也是笑着说道:“此番是折辱了公子琰殿下了!” 林玧琰倒是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韩悝瞧着林玧琰道:“殿下,就不想知道此番,悝寻殿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我猜……”林玧琰是故意顿了顿,随后缓缓道:“韩子是想收拢上林苑的权力归拢于国相府?” 韩悝笑了笑说道:“殿下说错了,尚书府乃是上林苑最高决策府衙,因此上林苑所有的权力皆是归拢于尚书府,尚书府如今改为国相府,便是交接到国相府,此话应该不错……殿下?” “韩子此话……倒是让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四个字……过河拆桥。”听闻韩悝已经是说的这般明显,林玧琰已经是明白了韩悝究竟是什么意思,无法是想再进一步,从自己的手中交接过羽林军的兵权! 韩悝抬起头看着林玧琰,犀利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道:“殿下,非战统兵,向来就是大忌,且大秦想要变法图强,必须要收拢兵权集于君上手中,如此才能事半而功倍,还请殿下理解此事的重要性。” “我明白……”林玧琰缓缓说道:“这何尝不是韩子要卖我一个人情呢!” 闻言,韩悝面色一怔,随即笑着点首道:“看来殿下是明白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莒老家……将军也同意你这番做?!” 韩悝道:“五日前,悝已经前往莒府对老将军进行说服,此事兹大,老将军也是没有做出来一些决断也是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林玧琰带着几分自嘲说道:“恐怕莒老将军也是在担忧身后之事吧!” 韩悝缓缓埋下了头掩饰住内心的不安,道:“陈年旧事,殿下让他归于灰土就好,莒老将军的确是在等,在等君上一个不会对老氏族大开杀戒的承诺,但是孰知中原各诸侯国因为变法强盛,却不知其中的血腥又有多少!” “莒老将军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不过还没有转过那个弯罢了,如今大秦的兵权正是在掌控在老氏族的手中,才是那些老氏族鱼肉乡里的底气,大秦的兵权绝不可分散,这是天下大势,是大秦崛起的必要,殿下可明白?” “恐怕就算是我不明白,明日还是后日,秦王宫一封诏令,我怕是不得不从吧?”林玧琰反问道。 韩悝默然不语,已经算是回应了林玧琰。 林玧琰笑道:“大秦如今有军队近十万,看来韩子可真的是所图非小啊,韩子如此收拢兵权,难道就不怕我前往江夏,旧随人的协助下,依旧能够成就高临洛邑的大业么!” “悝相信!”韩悝点了点头:“但悝相信殿下不会是这般做的,悝在宛城数年,已经是听闻了殿下的几桩陈年旧事,殿下绝不是一位舍近求远的人,君上之心不可揣测,但悝可以对殿下说明的说,君上交给储君的大秦江山一定是最稳重的!” “韩子此话,乃是劝我进入真正夺位么?!” “殿下何时不在夺?!”韩悝缓缓坐了下去,说道:“殿下,君上在选储君,悝也是在选储君,悝想法家之道能够真正的显于世间!”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转回了身缓缓说道:“这一年的南征北战,大乱之世大争之世的确是,但给我印象最深的乃是只有四个字,弱肉强食!” 随即林玧琰迈出来两步,继续说道:“南阳、江夏、南郡、颍川已经是够我那几个兄长争了,但是我志不在此,依旧是那句,高临洛邑,俯视众位诸侯,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这才是我要的!” 林玧琰转身离去,留下了一句话:“若是韩子有信心能够收的下羽林军,尽管拿去就是,这是一支没有虎符调动的军队……”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雨欲来 “殿下……”荆翊在林玧琰身后,轻轻的呼唤道。 “唔……”林玧琰应道。 荆翊面色犹豫了一阵,最终是皱着眉头说道:“殿下,韩悝大人已经是收拢了羽林军的兵权,房德将军等一众将领已经是被韩悝大人遣返回了宛城……”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韩子的手段,如果是治不了羽林军,我才是感到奇怪,不过此事出乎我的意料,韩子居然在没有对老氏族动手之前,先对我们这些人动手了,这两日我已经是想明白了,韩子此举真的是把把针对老氏族的准备啊……” 荆翊皱着眉头说道:“殿下,韩悝大人此举是不是过于对殿下不讲情面了,当初可是殿下保举韩悝进入大秦仕途的!” “当日我也是不理解韩子为何要这般做,现在却是想通了……”林玧琰缓缓开口道:“并非是韩子不讲情面,而是韩子的良苦用心,是在让我向那个位置发起攻势!” …… 果然,继韩悝收拢回来上林苑羽林军的兵权之后,再一次朝着公子信的城防营和长公子林玧仁的部曲动起了手笔,公子信面临着韩悝手写的调令,还是有些不欲搭理的,但是随后从秦王宫赵靖大将军送过来的一封诏书,倒是让公子信私扣下城防营的兵权彻底没戏。 “这韩悝居然是说动了君父收去了我城防营的兵权,真是可恨!”公子信脸色阴郁道。 至于长公子林玧仁则是要比公子信洒脱的多,原因之一固然是长公子林玧仁不喜掌兵,其二自然也是背后那位五弟建言尽早放下兵权,省的殃及自身,出于对这位大秦国相的拿不准,长公子林玧琰比公子信早一日放下三千部曲的节制之权。 秦王宫内,秦公看着摆在面前的几枚新铸造的虎符,也是暗暗握紧了手掌,除了长公子林玧仁的部曲、公子信的城防营和林玧琰的羽林军之外,大将军赵靖的秦王宫宫卫以及盛侬将军的巡防营本来就是秦公直接统领的,其次方城军的主将皇甫高亦是秦公曾经的宗卫出身。 如今直接掌握在秦公手上的兵力十分可观。 “君上着实应该设置一名大司马了!”韩悝劝谏道。 秦公闻言,便是扶着韩悝的衣袖说道:“韩卿,孤将大司马一职委任给你!” “君上不可!”韩悝伸出了手拒绝道:“君上,悝已经身居国相,再行掌兵,非是人臣之权,还请君上另择他人!” 闻言,秦公也是眉头紧缩,随后对韩悝问道:“韩卿,既然你提出了此议,理当由你向孤推荐一个人选。” 韩悝明白秦公的用意,乃是表示恩宠臣卿之意,不过韩悝并没有因此失去判断:“大秦兵权务必要掌握在君上手中,设置大司马的目的,乃是名正言顺的收拢大秦的其它兵权,此人务必对君上忠心,综合看来,韩悝举荐大将军赵靖为大司马!” “赵靖?”秦公眼神瞧着殿外,赵靖与他一样,一辈子漫长的岁月都是耗在了秦王宫这座大殿之中。 君臣之情算到如今,已经是有了三十多年了,试问大秦何人可得秦公信任,赵靖作为第二,何人敢为第一?! 再者,秦公之前调动兵马,便是赵靖前往布置的,韩悝举荐赵靖为大司马,无论从何处看,都是一件极为恰当的事情。 果然,秦公应允,当下便是招赵靖入殿,将此事告知于他,后者听闻此则消息的时候,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那副僵硬着的脸庞,朝着韩悝看了一眼,便是应了下来:“喏!” 果然秦公任命赵靖担任大司马一事不足半个时辰,便是传到了老氏族的手中,对于赵靖此人,老氏族并没有多少反对的意思,毕竟秦军宗卫出身的赵靖能够获得殊荣成为上卿之一,到底说来还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们在意的乃是新设的大司马一职。 终黎甘人老成精,当族内子弟告知他这件事的时候,往昔恍惚的神色立刻大变,连忙招来了几个儿子前来商量要事。 不乏有心思敏锐的人察觉到“大司马”一职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终究是少数,秦人尚武心思从来对朝堂计谋不甚在意,似公子信、终黎氏等皆是因为自身的处境,不得不对时事政治异常关注,否则下场落得了身死族灭也是有可能的。 “殿下!” 公子行的府邸之上,朱雀从舍人手中拿过来刻有消息竹简看了一眼之后,便是赶到了公子信所在的密室里面。 “什么事?”公子信睁开昏睡的双眼,发现身边是朱雀,当下再次闭上了双眸问道。 灰雀沉声说道:“是灰雀传回来的消息,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等老氏族正在商议刺杀……国相韩悝!” 公子信豁然睁开双眼,眉头紧皱,道:“恐怕这多半是出自终黎甘那个老不死的主意……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殿下该当如何?”朱雀问道。 公子行的手已经是伏在了桌案之上,不断敲击着食指,似乎是在权衡此事的利弊:“布置好韩相身边的防卫,将手头上的灰雀都派出去吧……终黎甘这老家伙活的也是够久了,近几年本想着他耳聋目涩一副行将就木活不了多长时间的样子,不欲对他这个北秦功臣下手,如今却是顾不了多这些了!” 朱雀抬起头看着公子信问道:“殿下要起用那些老氏族的棋子了?” “汯师之事我不想再出现第二次……”公子行应道,随即想了想又说道:“老氏族死太多人,终究是要让他们起疑的,便是拿这终黎甘下手吧!” 旋即又有一名灰雀进来通传:“殿下,义栈的消息,三晋的刺客褚庄进入大秦所在的南阳!” “褚庄!”作为江湖成名已久的阴贼,公子行自然也是知晓此人的名头,当下握紧了双手,道:“看来老氏族那边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殿下,褚庄如何处置?”朱雀问道,眼下已经是判定这个时候,褚庄来到了秦国,看来是老氏族刺杀国相韩悝已经是蓄谋已久! “大秦仅有的一座义栈便是在我们的手中,趁着褚庄不备,将他解决,断了老氏族这等虚妄的心思!” “喏!”朱雀轻声应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说服莒劢(上) 果然,在任命赵靖为大司马之后,秦公更是亲自前往莒府拜会莒劢这位老将军。 得知此消息的终黎甘或者苟佈等北秦时期就追随嬴姓林氏的老者不免有所唏嘘,当年那些人,对大秦的建立皆是心中有数,这莒劢,举族南迁跋涉秦岭的时候,方才只是一位年岁不足二十的小将军,如今八十余岁,上次北境告急的时候,这位老将军依旧挂帅出征,对嬴姓林氏的仁义已经是难有人及。 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秦公下起手来,真的是毫不顾忌往日的情分。 比起来苟佈多是惋惜的意思,终黎甘的意思倒是落井下石的多,莒劢的军方影响实在是非同小可,见到莒劢落得了如此地步,终黎甘也是冷笑多时,且心中还是期待着莒劢能够与嬴姓林氏反目。 但是在莒府之上,秦公和莒劢的碰面,却并非是如同外界所想的那般,脾气直率的莒劢与秦公针锋相对,前者也是不复往日的锐气,看着秦公嬴蹈,问道:“算是迫不及待了么……” “嗯……”秦公嬴蹈自从上位,因为与莒劢国略向左,从未踏足这座老将军的府邸,如今第一次来,却是为了收拢边军的兵权才来到的,不由得让莒劢这位四朝老将,北境铁壁心生悲戚! “林蹈,若是银袍黑甲在身,若是镶金宝刀在手,你且说老将某将如何处置你!” 莒劢直呼秦公的姓名,也是一发心中的怒气。 秦公看着这位只能用咆哮来发泄自己怒火的老将,也是眼神复杂,终是挥了挥手,身后几名宫卫便是抬了两个箱子进来,一长一方,高锦在两个箱子打开的时候,揭开了上面的锁,把箱子打了开来,里面居然是一副盔甲和一柄宝刀。 正是莒劢之前的银袍黑甲、镶金宝刀。 “老将军忠心为国,历经四朝,孤不愿寒了老将军的心,现在这副先君赠与老将军的镶金宝刀和银袍黑甲,孤再次赐还给老将军。” 瞧着这久别的银袍黑甲与镶金宝刀,莒劢也是脸色一颤,瞧着秦公开口大笑道:“好啊好!真是没有想到君上以身作则,将自己子嗣的兵权都收上来了,老将某还有什么好说的,君上这副心肠,岂会是这区区两件死物能够约束的,君上既然想要北境边军的兵权,尽管拿去便是,老将某没有什么好说的!” 莒劢没有看那镶金宝刀和银袍黑甲,径直转回了身,却是被秦公身边的赵靖拦住了:“还请老将军留步!” 跟在莒劢身边的莒埚也是面色一变,对赵靖这般行为也是心中微生怒意。 莒劢脸色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看着赵靖厉声斥问道:“赵靖,如今做了一个所谓的大司马,不将老将某放在眼里了么!” 赵靖没有应话,诚然,他面临莒劢老将军也是有一股莫名的压力,更有一丝羞愧之意,原因无二,正是赵靖乃是宗府培养的宗卫,甚至是赵靖的父亲亦是莒劢一手培养的后辈,赵靖年少之时受莒劢指教颇多,故此才是没有底气去回莒劢老将军这句话。 还是秦公转回头来两步,说道:“孤不只是要老将军放下对北境兵马的控制,而且还需要老将军出面协助韩相对边军进行整编!” 闻言,莒劢面色铁青,回过头来看着秦公,眼神变得复杂。 “老将某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莒氏乃是亲近林氏的嬴姓一支,对林氏也是问心无愧,没有想到君上对老氏族的第一支箭居然会是以莒氏为目的的……” 瞧着莒劢这复杂的眼神,秦公也是心底触动,一时之间居然没有硬下心来回营莒劢的这句话。 秦公身边的高锦见状,立刻使了使眼色交代身边的小侍监两句,便是走进秦公身边,低声道:“君上,韩相求见。” 秦公这才是缓缓放下来了略微失措的脸色,伸了伸手对高锦道:“将韩卿请进来吧。” 见状,莒劢也是心底冷笑,秦公和韩悝这一唱一和的配合,真当莒劢看不出来么! 不多时,只见韩悝便是带着一行人进了莒府,还未等韩悝向着秦公行礼,莒劢便是对着韩悝冷笑道:“韩悝,如今贵为国相,左右环伺门客,老将某看你真的是好大的架子啊!” 韩悝并没有直接应话,而是径直对秦公行礼道:“臣,韩悝见过君上!” “起身吧!”秦公摆了摆手示意韩悝无须多礼。 “老将军!”韩悝对莒劢行礼道。 莒劢却是笑道:“韩悝前几番入老将某的莒府,可没有见过在府门前等候如此长的时间。” 韩悝心中释然,看来莒劢已经是知晓自己在莒府门前等待多时了。 莒劢接着问道:“难道韩悝前来这里,也是当作说客来了,前几次老将某被韩悝你说动也就罢了,难道此次韩悝你还打算说服老将某把族内的身家性命交到他人的手上么!” “老将军此话错矣!”韩悝说道:“并非是如老将军说的这般,悝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某些人的身家性命,不过却不是为了老将军的身家性命,而是为了大秦边军千千万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前来说服将军的!” “韩悝,老将某知你能言善辩,但勿要在老将某面前耍什么诡计!”莒劢不怒自威。 “诡计……”韩悝笑了笑,面色和煦,道:“此次韩悝不用论辩之术来说服老将军,而是用事实来说服老将军!” 莒劢闻言冷哼道:“老将某倒是要看看你要耍什么诡计!” 韩悝身后国相府的府吏,依旧是抬过来两大箱子,依旧是一长一方,韩悝亲自动手打了开来,依旧是一副盔甲,一柄戈头。 “此乃韩悝制定的大秦边军的行甲兵戈,如今这行甲只有一层外甲,兵戈也只是戈头,不过也不妨以此说服莒老将军……既然莒老将军舍弃了这镶金宝刀和银袍金甲,不妨用此物相衬来说服老将某……” 见韩悝这般,莒劢已经是有了一些预测……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说服莒劢(下) “老将军……”见莒劢沉思许久,韩悝也是提醒道。 莒劢回过头来,道:“你尽管来说服老将某便是!” 韩悝便是亲自拿起来来戈头,移步朝着莒劢的黑甲走去,手持戈头,手起刀落,便是一戈头刺在了黑甲之上。 “嗤!” 韩悝用劲十分刁准,径直是朝着黑甲之上的最坚硬的铁块之上刺去,莒劢神色诧异,是在惊异韩悝的手力以及准头,非是十年的练剑练戈,绝不可能达到这一步,看来这韩悝并非只是一介书生! 倒是小瞧了他! 莒劢暗暗啐骂道。 不过当韩悝收刀的时候,却是让莒劢睁大了双眼,呼吸也是屏住了,莒劢快走几步,拿起自己那副黑甲,细细打量了起来,许久才看回韩悝,沉声问道:“是韩人的新戈?!” 韩悝摇了摇头,“并非是,乃是大秦上林苑铸造坊生产出来的戈头!” 闻言,即便是在一旁的秦公也是不仅走上前来,从韩悝手中接过那柄戈头,细细打量之下才向韩悝问道:“何时大秦能够冶炼出来【十五锻】的精铁?” 莒劢也是看向了韩悝,似乎对此事也是十分在意。 韩悝抱拳,对秦公,也是对莒劢回复道:“前不久,上林苑的能工巧匠已经是研发出来了十五锻的锻铁技艺。” 韩悝似不经意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秦公和莒劢众人脸色大变,也不怪乎他们如此反应,十五锻的锻造技艺已经是接近了中原诸侯国的主流锻造水平。 “居然会是十五锻……”莒劢也是看着韩悝,随即又是看向了韩悝,问道:“这就是你拿来说服老将某的底气?” 韩悝笑着摆了摆手道:“除了十五锻的兵戈,还有十五锻的盔甲,大秦新制的盔甲乃是三层,这只是一副外甲,还有在内穿着的鱼鳞软甲和内甲,当然说出来这些,悝知晓还不足以说动老将军,但是悝的下一句,老将军必然会是动心!” “哦?老将某还真不知晓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莒劢道,言语之中已经是有了某些预测。 韩悝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对莒劢老将军说道:“今年年底,第一批以【十五锻】为标准的军备将会进入大秦边军之中,至多两年,大秦边军的军备将是以十五锻为标准配发完毕,不知这份条件对老将军来说,如何?” 闻言,莒劢只是略微算出来一笔帐,“老将某并非是不识数,边军人数有多少,如此数量的军备更换,还是十五锻的军备,恐怕是耗尽十年大秦的国力,也未能见得能够更换完毕!” “老将某何必不试试呢?”韩悝笑道:“最起码悝自问之前说服老将军的承诺也是言必行、行必果了……再者,乱世之中,强国则立,如今大秦边军与五六十年前的北秦军队相差无几,但是中原,齐国的技击士卒、魏国的魏武卒、赵国的胡服骑兵乃是天下强兵,近在眼前的韩国剑士、弩兵、具甲骑兵,大秦现在可以拿人命去换,但是人命终究是有限的,还能换几个十年?” “大秦训练新兵,势必推行!” 莒劢闻言,欲言又止,紧锁眉头。 韩悝却是趁胜追击道:“老将军,诸侯争霸,留给大秦的时间不多了,强国已经是瓜分姬周江山,弱国惨遭欺凌,用不了多久,莒老将军应该是知晓了韩国此番与大秦和谈的真正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莒劢闻言,脸色略微释然,看向了秦公突然说道:“果然是君心难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今日老将某派出族人吩咐军中莒氏子弟归来,将边军的大权交给君上,但愿君上能够对得起嬴姓的先祖创立基业不易!” 秦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过韩悝却是察觉到了莒劢心中的决然之色,低声问道:“难道老将军打算离开大秦?!” 闻言,秦公也是脸色稍变。 “老将某的根,在岭北,在函谷关以西,在泾河之泮,留在颍川是不得已为之,也是应了几代先君的嘱托!”莒劢神情激动的说道,随即看向了秦公道:“既然君上已经是用不着老将某了,老将某并非是赖着不走的人,不久之后,老将某便领着莒氏的族人,穿越天险秦岭,返回岭北,落叶归根!” 听着莒劢老将军透露出来的冷意,秦公也是劝慰道:“老将军,孤并非是驱赶你们的意思……” 对此,莒劢充耳不闻,对着身边的莒埚吩咐道:“让府中的崽子们收拾收拾,给林氏将地方腾出来!” 韩悝上前,拦住了莒劢老将军的去意:“老将军是心中不服?” 莒劢怒目相向,依旧不言,韩悝却是无所畏惧,道:“莒老将军!” “韩悝,老将某虽然老朽,但依旧挥动刀戈砍你头颅,莫要放肆!”莒劢挥散出来积累了数十年的杀气,毫无保留,周围众人皆是面色铁青,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血煞之气。 韩悝临危不惧:“先君托付,莒老将军可是忘了?!” 闻言,莒劢才是稍稍收拢住肃杀之气,道:“并非是老将某忘了,而是如今的君上忘了!” 韩悝却是径直说道:“前国相汯祍佄的离去,难道莒老将军就没有想过为何么!” 韩悝一语如同洪钟大吕,似乎是点醒了莒劢。 “若是君上有兵权,何故要向老氏族妥协,失去一位可使边军士卒衣食无忧的国士大才!”韩悝跨出一步,缓缓说道,“老将某如今这幅反应,乃是让欲大秦富强者泣、使大秦落魄者笑的行径,难道不是么!” 韩悝义正言辞,让莒劢神色低沉,久久不语。 韩悝和秦公在一旁,也是没有催促莒劢作出反应。 一炷香以后,莒劢才缓缓抬起头看着韩悝,最后将视线落到了秦公身上,神情复杂,有气无力的对莒埚吩咐道:“老将某今日累了,还请君上暂且先回去,明日老将某告知君上心中决断……” 【Ps:感谢相忘江湖入神门书友的打赏。】 第一百六十六章 韩国真意 待秦公携着韩悝离开莒府大门,共乘坐一座马车离开,窥伺在莒府周围的眼线才是逐一离开。 “老将军的性子依旧是这般强烈……”许久之后,秦公在马车上也是如是感叹道。 韩悝在一旁点点头道:“君上,莒氏绝不苟同于其他的老氏族,君上要收拢兵权不假,同样的也要重用莒氏。” “孤明白……但愿老将军能够想得通。”秦公说道,随即看向了韩悝问道:“韩卿此番是打算留在宛城,还是返回上林苑?” 韩悝回道:“这几日国相府有些事需要在宛城交接,得需要留下来好好经营数日,再者,就是北境的消息快要传递回来了……” “北境的消息?……”秦公露出来疑惑之色,问韩悝:“难道是韩国的消息?” 韩悝对林玧琰还存在考验的心思,这些事本来就是在较量公子琰的大局观,至于对秦公,韩悝并没有打算隐瞒,之前没说,韩悝也是没有抽出来时间详细说明这件事。 眼下听秦公提问,韩悝也是说道:“君上,此次韩兵突然撤兵,原因并非是韩人与大秦怯战,而是另有图谋!” “另有图谋……”秦公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问道:“郑国?” 韩悝一脸讶然之色,看着秦公,许久之后终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秦公神色莫名,沉默良久终于是叹道:“果然……韩人是要对郑国动手了……” 韩悝却是劝慰秦公道:“君上不必紧张,韩国对郑国下手,既是秦人的一场巨大的威胁,同时也是秦人的一场天赐的机遇!” “此话何说?”秦公问道。 韩悝回道:“韩强郑弱,韩国举国之兵侵犯郑国,郑国亡国已经是成了必然之势,兼并了郑国的韩国,其国力不言而喻,这对大秦来说并非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同样的,郑国富有余力,应付韩国数年不成问题,这也是大秦的必须要抓住机遇的时期,三年,只需要三年,大秦改编的新军,面对韩军,再无顾虑!” 闻言,秦公也是暗暗握紧了手掌,变成了拳头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之中。 “孤……必定要了这三年时间,在所不惜!” …… 公子行的府邸之中,因为近日来的天气好转,公子行的体力也是恢复了不少,可以走出来那间昏暗的暗室,晒在阳光下。 朱雀从身旁走过,并没有脚步声,可见其不乏极为轻盈:“殿下,义栈那边的消息,褚庄逃离开了,还杀了几个我们这边的游侠……” 闻言,出乎意料之外让公子行意外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朱雀道:“此事,我已经是有了预料,看来这褚庄真的是天性谨慎,不过说起来这些中原隐贼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物,大秦的义栈,还不足以让他们放下所有的戒备……” “殿下,金雀还传回来一则消息,此次褚庄前来并非只有一人,随行还有大量的三晋隐贼,金雀的观察,这些人皆是游侠之中的好手,另外第一批老氏族调遣过来的隐贼已经是到达了宛城!” 公子行道:“义栈在我们手中,大秦本土游侠倒是无须关注,接到赏金的大秦本地游侠不过是一些小角色罢了,重要的是褚庄等人,千里迢迢从三弟连跨数郡而来,看来此行的金主出价还真不算低!” 公子行回过头来看着朱雀吩咐道:“此事,交代金雀,务必要查清楚褚庄等人接的是何人的赏金!” “殿下不是笃定终黎氏了么?”朱雀问道。 公子行摇了摇头回道:“终黎氏……不,现在金雀居然都不知晓褚庄等人究竟是接了何人的赏金,看来即便是老氏族招来的褚庄,也必然是极为隐秘的渠道,但是这个渠道我们还是一无所知,究竟是不是隐贼过界了还是尚未可知,如今这个档口,恐怕不得不在意招揽这伙隐贼的势力究竟是来自何处!” “喏!”朱雀低头应道。 不过旋即,却又是听见一阵慌忙的脚步声,朱雀皱起眉头,公子行向来是喜欢情景而厌恶嘈杂之声,此人犯了公子殿下的忌讳,不过能够进入公子身边的都是府上的老人,那么原因便是只有一个了。 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大事情! 果然,一名灰衣小伙走了进来,朝着公子行行礼报道:“殿下,义栈接到的消息,韩国出兵攻打郑国了!” “准确么?”朱雀问道。 灰衣小伙回道:“是三晋之地到来大秦的游侠带过来的消息,金雀大人还在确认此事,事情紧急不似作假,金雀大人才提前向殿下禀报的!” “应该是真的了……”公子行缓缓说道:“我还在好奇韩国强势之下居然还会退让大秦半个颍川,现在看来,应该是韩相早早地看出了韩人的心思,故此才用了某些手段迫使韩人不得不答应下来割让颖阴给大秦……这么说起来,韩相的眼界真的是丝毫不逊色于汯师,或许还尤胜……” 说到此处,一阵缓风吹过来,还是带着一丝寒气,让公子行受不住风寒,咳嗽了记下。 朱雀为其抚背道:“殿下,可要回去避避风?” “苟延残喘的日子已经是过多了……”公子信闭上眼摆了摆手拒绝,随即说道:“褚庄一事,势必要着手处理,招募大秦本地的游侠好手,现在提高赏金,拿下褚庄人头者,赏金加至百金!” 朱雀点了点头,吩咐那名灰衣小伙,照着公子行殿下的意思前去发出消息给金雀。 灰衣小伙退下之后,便是听见公子行再一次吩咐道:“将此事透露风声给司寇沈案去吧,老氏族拼尽全力了,已经不是灰雀能够保证万无一失了!” 朱雀提醒道:“殿下,沈氏也是参与到了老氏族的密谋之中……” “无事……老氏族开枝散叶,千百族人之中总有几个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沈案还是可以信任的。” “喏!”朱雀终是应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惊现刺杀 “咚!” 极为低沉闷重的声音在马车厢车轼处响起来,似乎是有人拿着小石子砸中了车厢的车轼处一般。 正在与秦公畅谈国事的韩悝也是面色一变,伸出手按住秦公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君上,有刺客!” 闻言,秦公面色无异,而是看着车厢之外说道:“此时此地动手,看来不仅仅是要给韩相一个下马威,也是在给孤一个警示啊!不过……今日算是他们折了锋刃了!” 果然,秦公话音刚落,便是立即响起来了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声,甚至是听见了几支箭矢真真切切的射钉在了车厢外的拦板之上,低闷的声音唐荡漾开来,让秦公面色愈发低沉起来。 “放肆!”秦公握紧了拳头,怒骂道。 韩悝从车厢的上门处抽出来了一把短剑,朝着门帘外面刺了出去,顿时白色的帷幕之上燃起来一阵血迹,短剑划破帷幕,秦公看着一名身着黑衣刺客伏在车轼上,血迹染红了木板。 “君上!”赵靖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是连忙回头问候道。 秦公惊魂未定,还是韩悝道:“君上无事,马车有悝照看着,大司马尽管杀敌便好!” 韩悝面色稍有疑虑,不过看到了倒在马车上的那具伏尸,秦公也是在车厢内回过神来道:“无事,赵靖拿下这些刺客好好拷问,查出来谁指使他们来的!” 韩悝也是朝着赵靖嘱咐道:“赵司马,周围头扎青巾乃是悝的门客,还请留意士卒不要误伤!” 赵靖这才减了心头的疑惑,就是在方才,他瞧着周边那些布衣身影居然有相互动手的倾向,让他一时之间也是没有反应过来是友是敌,故此才让这些刺客逮着了机会。 随即赵靖应了一声,便是手持长剑,朝着那些冲过来的刺客招架了出去。 这些刺客算不得多厉害,看来也是临时招募起来的隐贼或者游侠,甚至赵靖只是招架住了几个刺客的暗杀,顺手解决了几条近身隐贼的性命,才发现,不远处那些头绑青巾的国相门客,已经是处决了大半的刺客! “好凌厉的杀人手段!”赵靖见到那些人手刃刺客的手段,暗暗惊叹道。 似乎这些人都是经受过专门的训练,一举一动,皆是配合着手中的黑刃,朝着那些刺客的要害之处刺去,几乎是刀刀毙命,招招见血。 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大秦的游侠…… 似宗府之中,也是养着一些江湖门客,宗卫也是在江湖游历过,知晓大秦本土的隐贼游侠乃是什么招路,但是眼下,韩悝的这些门客一招一式,狠辣不失凌厉,迅速不失刁准,绝非是大秦这边讲究“角力”为主的杀人之术! 几乎是眨眼间,那十数名头绑青巾的游侠便是解决了数十名的刺客,整个街道上已经是堆积满了尸体,血腥之气蔓延,若是在夏日,不需要半柱香的功夫,必然是能够引来大量的蚊蝇。 “韩相。”秦公朝着挡在门口的韩悝叫了一声。 韩悝盯着外面局势已定,便是转回身缓缓地坐了下来,对秦公说道:“悝让君上受惊了!” 秦公看着韩悝笑着说道:“没有想到韩相剑术居然这般精湛。” 秦公虽说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但是实际上在大秦尚武之风的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不会被小小的几个刺客吓唬住了,他方才失神的原因,正是惊诧于韩悝出剑的速度,用电花火石之间来形容也不为过。 韩悝解释道:“君上有所不知,悝也修习兵家之术,也似墨家行走江湖,自然需要一些武艺傍身,不过今日这事,看来是有心之人朝着悝前来的,连累了君上。” “无事,”秦公摆了摆手,拉住韩悝的衣袖说道:“此事乃是孤将韩相推到了前面,孤没有想到他们的胆子居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明目张胆的在宛城朝着孤来下手!” 听闻这句话,韩悝对此不再继续纠结下去,随即朝着外围的那些青巾门客招揽了手势,赵靖在得到了秦公的应允过后,才放这些人靠近马车。 韩悝为秦公引荐道:“君上,此乃是三晋之地的大侠,褚庄!” 大侠……相对于隐贼、刺客而言,无疑是好听一些,如今侠还没有衍变到“武侠”那类,所谓的“侠”不过是江湖对隐贼刺客的褒称罢了。 褚庄虎背熊腰,眼神精明,皮肤黝黑,向来不离身的刀刃亦是被他掩没在衣袖之下,若是褚庄突然暴起,可十步之内杀人于数息之间。 “魏地人士褚庄见过秦君!”褚庄乃是平民出身,不知礼节,对秦公用的乃是江湖之间所用的抱拳之礼。 秦公打量了褚庄一眼,倒是没有对褚庄的礼节有所怪罪,毕竟秦人素来不太注重礼节,秦公却有些惊诧于褚庄的力勇,赞叹道:“真乃壮士也!” 不远处,藏在隐秘之处的数人,面色阴郁,为首的一人更是懊恼不止,见到马车那边的动静啐骂道:“这褚庄真是狡猾,居然派出来了诱饵假意刺杀韩相,引诱出来其他真正想要动手的人!” 身边的另一人点过人数才说道:“雀首,此番折损了五个弟兄!” 闻言,这名“雀首”眼神中流露出来肉痛之色,显然对把几个兄弟的性命丢在了这里感到十分不值。 这位雀首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短暂的惋惜之后,便是挥了挥手道:“既然韩相无事,某等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如今也是看出来了褚庄等三晋隐贼乃是韩相招来的,韩相的安危也是可以保证了……等等,糟了!褚庄的人头是不是以百金的价格挂在了义栈中?” 左右皆是点了点头,这位雀首也是苦笑着看了一眼那褚庄,“此事尽早禀报殿下,让金雀那边尽早撤了对这褚庄等人赏金……不过,就算是不撤赏金,以这褚庄的本事也是死不了,终究是三晋过来的隐贼,让他在大秦行事低调一点也是没错……”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友非敌 待韩悝陪送秦公返回秦王宫,褚庄才是护卫着韩悝返回宛城那座国相府。 “数年不见,庄勿想恩公居然位居一国之相,此番引诱刺杀恩公的刺客,权当见面礼了!” 待韩悝进府,褚庄爽朗的笑声便是响了起来。 韩悝让府中的门客,将褚庄携带的游侠悉数安排进国相府之中自己携带着褚庄进了内宅。 “褚庄你此番前来,家中的老母可安排妥当?”韩悝问道。 褚庄应道:“家中尚好,邺城已经是不似恩公离开时那般混乱,西门大人已经是镇压住了当地的老氏族,深受魏侯信赖!” “邺城虽是鱼龙混杂,但依照西门豹的能力,治理一个邺城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魏侯居然将邺城交给了西门豹,看来魏侯也是所图非小啊!”韩悝感叹道,他知晓邺城在魏国的位置,乃是一处非久守之地,魏侯将西门豹这等良才安置在邺城,定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听韩悝这般说,褚庄也是说道:“恩公,可知道如今魏国的国相是何人?” 韩悝道:“难道不是魏成子?” 褚庄笑道:“恩公错矣,如今的这位i魏侯不似数代魏国先人一般任人唯亲,如今魏国的国相乃是翟璜!正是赏识恩公和西门大人的翟璜大人!” “翟璜……”韩悝闻言神色有些不可捉摸,旋即叹道:“魏国已经是三晋之首,任用翟璜先生为相,问鼎中原,已经是成了必然之势!” 褚庄却是不合时宜的劝说韩悝道:“恩公,此番前来,亦是奉西门大人的嘱咐,前来劝说恩公返回魏国,既有西门大人的推举,也有翟璜国相的赏识,恩公在魏国必定是大有作为!” 韩悝抬起头看着褚庄,神色坚定的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褚庄你不懂,某与强魏毫无缘分,如今秦公重用某,岂可背弃秦公,这等话勿要再说,省的在这是非之地被有心之人利用!” 褚庄闻言,虽然是不懂权谋心术,不过对韩悝的人品,褚庄是了解的,当下叹息道:“褚庄岂会不知道恩公的心迹,但是恩公,此番前来秦国,一路所见所闻,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与塞外之地无异,这等地方,难道是恩公大展心中抱负的地方?” 韩悝摇摇头说道:“褚庄,你有所不知,大秦目前经历了两场国战,却还未倒下,世人皆是小瞧了秦人的求存之心,这样的大秦不变则以,一变自然能够引起来举世瞩目,目前大秦的现状的确有饿殍在野,但是一路走来,你可有听闻秦人半点抱怨他们的君主?” 褚庄心直口快:“这倒是没有……” “大秦的现状,不关乎他们的君主是否贤明,内忧外困之下,秦人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殊为不易,再者……中原有的,秦国可以去拥有,但是大秦有的,中原并不一定有所见闻。” “恩公恕我冒昧……”褚庄道:“秦人虽然民风彪悍,杀人成性,但终究是匹夫蛮力,斗杀毫无技巧可言,秦国本地的豪侠连三晋的游侠都比不了,齐鲁之地的游侠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韩悝徐徐叹道,随即便是将话题引到了今日的行刺之日上面,感谢道:“今日多谢你了,否则秦国这些老氏族现在就该是忙着偷笑了……” 褚庄摸了摸脑袋回道:“恩公,今日这事实在是惭愧,维护恩公的可不止某这些人。” 韩悝扭过头去看褚庄,似乎是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者也是说起来了另外一句话,“恩公,某一进入大秦的境内,居然是遭受到了大秦义栈的暗杀,事后逃离了出去,义栈上居然是挂出来了某的人头值十金的赏金,如今大秦的不少游侠盯着某这颗头颅呢!” “怎么会!”韩悝稍稍以外,他本是在江湖中有力多年,自然是知晓义栈和赏金这些事,故此才是十分疑惑:“某招你们入秦,乃是隐秘之事,除却你我,绝无可能有其他人泄露此则消息……不对!” 韩悝回过头看着褚庄说道:“这几日你便是随着某在国相府好好安生几日,勿要在出去抛头露面了……” 见到韩悝这幅神态,褚庄也是摆了摆手,端起来一碗酒一饮而尽,才笑道:“哈哈,恩公不必紧张,大秦的义栈是友非敌!” 褚庄再咽下一口酒,才缓缓开口说道:“那日在义栈刺杀某等的人,今日行刺之时,某也是见到了,不过恩公,当时只见他们杀了几个行刺的刺客见到我们之后匆匆退去了,当时那种必定是为了保卫恩公和秦君,故此某杀了他们几个人算是给他们误杀的兄弟报了仇之外,也就没有动手了,由此某推断出,大秦义栈乃是暗中协助恩公的,不过瞧着眼下恩公的这幅反应,看来是不知道此事了……” “的确是不知……”韩悝仔细想了想,大秦的义栈,虽然他之前接触过几次,不过都还是步入秦国仕途之前的偶尔几次,之后再也没有多少关注,不过韩悝的确是用心想了想,的确是没有丝毫思绪想出来大秦的义栈掌握在何人的手中,他有是为何要护卫自己?! “恩公,是某手底下的人!” 忽然见到门外有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褚庄对韩悝说道。 韩悝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门口的几个护卫拦住了一道身影,那身影颇为精炼,也是干瘦。 韩悝这才让人放他进来,游侠有游侠的规矩,那人只是见到了褚庄暗暗点头一下便是离开了,行走如风,极为迅速。 待那人走后,褚庄才对韩悝解释道:“恩公,此人乃是追随某的隐侠,反应迅速,脚力也不错,是赵国人士……体内也是流着华夏和胡人的血脉,某常常将他派出去打探消息。” “如某所料,行刺之后,某暴露了乃是恩公这边的人,大秦义栈的悬赏终于是下架了!” 听褚庄如此说,韩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前后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当下便是知晓了大秦义栈的确是有意维护自己,看来的确是友非敌。 第一百六十九章 韩悝入府 卸去了羽林军的兵权之后,林玧琰便是在上林苑停歇数日,便是带着宗卫缓缓返回了宛城。 早在数日之前,府中客卿温向衡便是接到了林玧琰归来,特地带着几名舍人前来迎接,告知林玧琰昨日秦王宫外发生的行刺之时,“殿下,这几日宛城并不太平,云龙混杂,还是待在府上好,若是有要事尽管差遣下人去办就好。” 林玧琰点了点头,在上林苑这两三日,他已经是想通了,也是明白了韩悝这些举措的用意,暂且勿论其他的,自己这边,韩悝这是在逼着自己正视那个位置——秦国储君。 韩悝虽是无双国士,但林玧琰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认识,相比较而下,韩悝因为固有的观念略微显得狭隘了…… 不过,这份集中兵权举措倒是没错,大秦的兵权,实在是过于分散了,分散的只有面对国战这等亡国灭族的威胁前时,才会融合在一起抵御国难,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在内耗之中逐渐消磨殆尽了,以至于如今的大秦比起来六十年前初至岭南时候,倒是显得锐气不足。 “老氏族居然已经是到了这般慌不择路的一步了么!……”林玧琰感叹道。 温向衡也是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明说,但谁向秦公和韩相动的手,只要是心思活络的人,总归是猜得准的,当下温向衡看到周边乃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也是提醒道:“此处乃是非之地,还请殿下慎言,不如先行回府!” 林玧琰自然是应允。 宛城并没有多大,不过走了两三里地,便是到了府邸之上。 宗卫淳于启早回来一步,见着林玧琰归来也是立刻上前低声道:“殿下,韩相前来了府上……” “哦?!”这倒是出乎林玧琰的意外,便是让淳于启领着,前往偏厅见韩悝,果然,在几名威猛的壮士护卫之下,韩悝静立堂下。 “殿下!”见到林玧琰到来,韩悝也是颇为熟络的向林玧琰招呼道。 林玧琰却是道:“怎么?……听闻昨日韩子遇刺,怎么今日还会前来我的府上,难道就是不怕再一次遇到刺客么?” 韩悝笑笑:“殿下这份心术倒是径直对人敞开着的,如今大秦变法在即,朝廷也将会推出新吏法,便是意味着朝堂官员变动极大,长公子和公子信两位殿下早已经是忽略了悝收取他们的兵权的事情,着手示好,唯独殿下,还是这般脸色……” “结党营私……我倒是没有这般兴趣去做此事。”林玧琰摆了摆手,便是看向了韩悝问道:“韩相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舟车劳顿,本公子已经是累了!” 听着林玧琰已经是自称“本公子”,言语之中又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韩悝也是脸色滞住一瞬,旋即恢复正常说道:“悝本前往王宫内,可是莒老将军早悝一步进了王宫内,又听闻殿下从上林苑归来宛城,便是转道前来府上叨扰了。” “韩相如今的消息也是真够灵通的啊……”说到此处,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韩悝为何能够这么快得知自己归来。 倒是韩悝却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昨日行刺之事已经是让君上震怒,食君之禄则要为君分忧,如今不仅是宛城内,方圆三十里要道关口,已经全部交由王城卫军管辖,知晓殿下归来,并不算什么……” 闻言,林玧琰释然之后却又是佩服起来韩悝的行动果断,不过是一夜之间,便是让王城卫军无缝接管了宛城周边三十里的要道关口,这并非是常人能做到的。 韩悝又是说道:“既然殿下归来,必然是想通了悝收拢兵权的用意,这并不算什么,悝想问,殿下可明白了韩人为何要退兵?” 韩悝轻轻一点,便是又引起来了林玧琰心中疑惑,时至今日,他仍是不解,明明韩国聚拢了不下于“国战”的人马,居然还以“割地颖阴”的屈辱条件答应与秦人罢兵,事出无常必有妖,只有何处有妖异之处,林玧琰依旧是不知晓。 见林玧琰这副脸色,韩悝也是知晓林玧琰并没有注意到此事的关键,只见韩悝娓娓道来:“再过几日,这则消息便是传至大秦各地了,韩人对郑国发动了国战!” “居然会是这个!”林玧琰惊诧,他倒是不怀疑此话从韩悝口中说出来的真伪,往昔对韩国撤兵的所有疑惑谜团仿佛就是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便是悉数告破。 “韩将暴鸢、冯亭已经是联军破了郑国的十五城,与郑国都城不过是咫尺距离……” “难怪……”林玧琰暗暗吐出这两个字眼。 韩悝见到林玧琰恍然大悟的样子,略微有一点叹息,这位殿下的确是兵家不出世的奇才,但是针对权谋心术的城府却是差了一点,无论是喜怒不形于色,亦或者是大谋观,终究没有走到韩悝认可的那一步。 “韩子认为我愚笨么?” 就是在韩悝深思之间,冷不丁的,林玧琰突然问道。 韩悝道:“并不是,不过殿下的权谋心术,心计城府终归是差了一点……”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是韩子认为是强国之道的权谋心术、心计城府,或者也是法家之道,但是韩子却知否,这天下强国,并非只有法家能够强国!” 韩悝一挑眉,觉得林玧琰这话有些不符合自己,不过却是谈不上反感,但终究是有一些丝悦,甚至是让韩悝隐隐发出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心叹。 不过林玧琰却是上前两步看着韩悝径直说道:“这大秦,若是没有韩子,本公子亦能让大秦强于诸侯之间,韩子信乎?!” 瞧着公子琰这句极有底气的言语,韩悝却是没有感到丝毫的自负,脑海之中,上林苑那些闻所未闻的农具、羽林军数次出现的新式武器等等一闪而过,让韩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悝相信殿下有这般才能……也是非常期待,殿下乃是一世豪杰!” 第一百七十章 鲁阳君 莒劢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宫门,却是见到一行身影等候在秦王宫宫门之前,为首两人倒是让莒劢申请稍稍放松,这二人正是刚刚到来不久的国相韩悝以及林玧琰。 莒劢见到韩悝,倒是没有上次那么携带着仇视,倒是有几分释然的意思说道:“老将某今日起真正地算是隐退了!” 倒是韩悝上前道:“老将军宝刀未老,大秦也是百废待兴,怎么可能是真正隐退了!君上收拢兵权,终归是要放出来的!” 莒劢对此也算是了解,不过对韩悝告诫道:“北境边军牵系甚多,即便是老将某不过是用着余威镇压着,韩悝,你处理北境边军的事情,一定要谨慎又之谨慎,切勿被有心之人趁机挑起营啸!” 听着莒劢这语重心长的告诫,韩悝也是知晓老将军是放下了前两日心中的芥蒂。 还未等韩悝开口,莒劢脸色却是变得异常严肃,不怒自威,一本正经的朝着韩悝说道:“韩悝,老将某还没有到耳聋昏聩的地步,君上言你此次调兵甚多,老将某可以不过问,但若是亏待了一兵一卒,老将某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韩悝躬身道:“老将军放心,边军士卒去留方向,悝必定是安排妥当,绝不会有半点懈怠……” “如此便好……”缓缓四个字说完,莒劢神情再一次暗淡下来,方才的不怒自威倒是有些变为迟暮之气。 一旁的林玧琰才忽视了往昔这位老将军极为干练的行为,这已经是因为年近八旬、历经大秦四朝的北秦老将了! 韩悝果然是立刻兑现了方才那一句“安排妥当”的承诺,对莒劢说道:“老将军统率领兵多年,如今身子骨也算是健朗,悝观大秦上下,骁勇的士卒莫过于宗府之中的宗卫,因此,悝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老将军出山,协助大秦训练新军!” 韩悝短短一句话,倒是让莒劢再一次焕发出些许精明之色,他看着韩悝,脸上挤成了几道皱纹笑道:“韩悝,你还真是算无遗策,老将某的晚年安逸可真的要折在你手里了!” 韩悝笑着回应道:“这么说,老将军乃是答应下来了……” 莒劢笑意惴惴道:“恐怕一道相令还不足以请老将某出山!” 韩悝意会莒劢的意思,便是看着莒劢道:“君上也是这个意思。” 莒劢笑了笑,方才才从秦王宫内面见秦公出来,君上有没有这个意思,莒劢岂会是心中没数,不过莒劢没有继续和韩悝说下去,而是看着林玧琰道:“琰小子!” “老将军……”不知为何,林玧琰这一次的语气倒是尊崇了很多。 想来莒劢对林玧琰这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极为受用,笑道:“看来此番你性子倒是磨练了许多……” 这话倒是让林玧琰不好接上来,不过莒劢却又是说道:“此番你那几个兄长都是心性淡薄之人,老将某指派你去做一件事,你可愿意?老将某可提前说明,这件事可不讨好你君父的喜!” 林玧琰点点头说道:“老将某但说无妨!” “韩赵魏三家分晋,如今晋公已经是被驱逐出境,当年大秦送给秦国为质的鲁阳君也是被遣送回来了,宛城之内宗府需要派人接回来自是合乎礼制,按照旧制,即便是君上亲自迎接一下,也是无碍,不过……君上对此事并不在意,林氏终究是要出几个嫡系的子弟才不会寒了旧人的心,老将某已经是让渊儿前去了,终究是为大秦牺牲了二十年光阴的鲁阳君,你若是想去,便是替老将某去一次,若是不愿,老将某也是不强求……” 林玧琰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韩悝在听闻莒劢一番话之后,都是脸色稍变。 〖这鲁阳君真是好大的面子……连君父亲自去接都不为过?!不过,却是为何从来不见鲁阳君的名号,这究竟是何人?〗 “怎么,不愿意去?” 就是在林玧琰疑惑这鲁阳君究竟是那号人物的时候,莒劢以为林玧琰并不打算去。 林玧琰摇了摇头,道:“既然是老将军的托付,跑一趟北境也并非是难事,不过,这鲁阳君究竟是何人?” 莒劢面色犹豫,扫了一眼稍稍异色的韩悝,也是道:“老将某不愿意提及旧事,究竟是何人,自然是有人告诉你的,老将某今日乏了,暂且是先回去了……” 看着莒劢的眼色,林玧琰自然是察觉到了莒劢指的乃是韩悝将会告知此事的。 莒劢旋即离去,林玧琰也是将视线看向了韩悝,询问之意不明而喻。 韩悝叹息了一下,终是缓缓说道:“殿下还真是对大秦宫闱之事不太清楚,这鲁阳君乃是先君时候的公子……” 〖先君时候的公子……这不就是君父的兄弟,自己的叔伯么!〗 韩悝这才娓娓道来:“亦是先君的嫡子,乃是如今君上的嫡兄……君上即位之后,便是以颍川的鲁阳指封给了其,故此才被称为鲁阳君。” 短短一句话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鲁阳君居然会是君父的嫡兄,这岂不是说按照宗府那一套嫡长子继承制度,这位鲁阳君才是名正言顺的秦君?! 〖难怪君父对此事置之不理……〗 韩悝在一旁道:“这几日秦公已经是知晓了此事,故此悝留意了几下,此事乃是君上的忌讳之处,殿下还是权衡好。” 林玧琰却是不以为然道:“既然我的叔伯,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况且,于情于理,莒老将军说的也没有错,作为质子二十年,对大秦终究是有贡献的,若是不见,才是愧了良心!” “殿下,慎言!”如今正是宫门口,耳目甚多,韩悝不由得提醒道。 林玧琰依旧是不以为然,打算我行我素,道:“等会儿面见君父,我自会提出来节制羽林军兵权一事,不过,这件事我也没打算装作不知道。” 韩悝闻言,知晓这位殿下的执拗,没有多少什么,只是道了一句“殿下权衡好”,便是不再妄言了。 随即宫门开启,正当林玧琰和韩悝准备跨步进入之时,却是见司寇沈案急匆匆的跑过来,看来是打算进宫面见秦君,韩悝忙问道:“沈司寇行色匆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见到是韩悝,沈案也是停住脚步解释道…… “出大事了,终黎氏的甘太公,卒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索要兵权 终黎氏的老太公终黎甘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双眼微闭,身体也是僵硬了,床榻旁边正坐着一个二八年岁的小妾,衣衫甚少,其面色满是惶恐。 终黎龙赶进来查看究竟,正是因为因为这名小妾惊慌失措的慌乱叫声。 “父亲!” 终黎龙看着床榻之上已经是失去了呼吸的父亲,立刻上前跨出两步,查看究竟。 发现父亲是真正的没有了呼吸之后,终黎龙才瞪向那名小妾,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妾慌乱的说道:“奴婢也不知晓,昨夜才喂了太公一些蜜汁好好的,今日一早就发现太公不醒人事,奴婢……奴婢这才慌了神!” 说道此处,这名小妾也是慌乱的跪在床榻旁边,惶恐的说道:“大爷,大爷,实在是不关奴婢的事情啊,求大爷开恩,放过……放过奴婢吧……” 终黎龙看了一眼这小妾,慌乱之下,其衣衫也是不整,露出来些许春色,让终黎龙也是不由得生出来心猿意马的心思,不过面前躺着的就是父亲的尸体,终黎龙也是压制住了,喝道:“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 随后终黎龙将视线落到了终黎甘之上,也是面色皱了皱,父亲死去,终黎龙也是毫不意外,毕竟父亲年近八旬已经是获得够长的,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父亲是有些糊涂了的迹象,能够活到这样的年岁,全靠着一些养生秘术吊着一口气。 随后进来了几名终黎氏的族人,看着屋内这一片景象,也是纷纷不知所措。 终黎龙 终黎龙终是说道:“老太公仙逝,让族老选一个黄道吉日厚葬老太爷,通知其它老氏族,来为老太公全丧寿之礼吧……” 身后众人自是应道,当下有人便是离开出门安排此事。 终黎龙见到跪在床榻瑟瑟发抖的小妾,也是微闭着双眼吩咐道:“将这些太公身前喜欢的玩物……悉数殉葬了,让她们下去也能陪着太公,我们这些子孙好好献些孝心……” “人殉……” 终黎龙话音刚落下,那名小妾吓得连忙磕头道:“大爷,大爷,不要……不要……” 终黎龙面色丝毫不为所动,对身边随从吩咐道:“将她拉下去吧!” 言语刚刚落下,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族人便是上前拿捏住这名小妾,在其哀嚎之下,便是被拖了下去。 终黎甘卒亡的消息旋即被宛城重要的老氏族以及官吏知晓,虽然引起了小小的波动,不过旋即便是坦然接受了,毕竟这位终黎氏的老太公已经是年近八旬,普通人哪里能够活的这么长的年纪。 对于老氏族也是有些打击,毕竟若是这位终黎氏的老太公在世,以其号召力,即便是如今君上,也会忌惮其四朝遗老的名声,老太公生性谨慎,虽然是做不出来如同莒劢老将军那般血溅朝堂的豪迈之事,但活着终究是老氏族的一块主心骨。 值此重要的时刻,老太公居然是逝去了,这让怀有某些心思的老氏族岂能够接受! 司寇沈案已经是将消息禀报给了秦公,后者在听闻终黎甘逝去之后,也是面色平淡,不过语气却是略带惋惜说道:“终黎氏老太公也是四朝元老,这般年岁也算是喜丧,来人,传孤旨意,向终黎氏传达孤的抚恤之情……”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将引得诸多老氏族震动的消息应付过去,作为传达此事的沈案也是知晓进退,应了一声,便是退了秦王宫,剩余的事情自然是由高锦指派内侍监去处理。 秦公这才将视线落到了林玧琰身上,换做一副笑意脸色问道:“孤六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林玧琰直接回答道:“君父,儿臣想要节制羽林军的兵权!” 闻言,秦公稍稍诧异,因为大秦的政事,他并没有对自己诸多儿子有什么过多的关注,或者说他对自己这些儿子的关注,大多是因为政事上的,至于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秦公倒是没有过多的经历好奇此事。 对于这六子牵入到争储一事,秦公也是略有耳闻,甚至知晓的不少,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为六子这般直接感到诧异。 〖六子这般……难道是对这君位没有意思?〗 秦公心头忽然冒出来这个疑惑,不过摆在明面上,秦公还是将这些想法一闪而过,正色呵斥道:“军国大事,岂能因为你是孤的儿子而有所例外!” 面对秦公呵斥,林玧琰并没太多在意道:“君父,儿臣可以立下军令状,羽林军在儿臣的手中将会超越大秦任何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说到此处,林玧琰瞥了一眼旁边静立不语的韩悝,又是补充道:“包括所谓的大秦新军!” 闻言,秦公也是有些动容,但是终究是有着顾虑,看着林玧琰再一次呵斥道:“狂妄!” 林玧琰上前道:“仙桃一战,羽林军和旧随人组成的两万余人军队,可将人数十数万人的荆国北王军全军覆没,南郡数战,无论战报上是如何说的,羽林军之功,儿臣认为,无人可比,南梁一战,曾经可让大秦北境边军畏之如虎的韩国颖川军尽数折损,难道这些事也是儿臣的狂妄之语么!” 秦公语塞,随着南北两境战事的落幕,一些消息也是传了出来,其中传到秦公耳中的也是不在少数,对于这个六子建立的军功,也是让秦公刮目相看,但是…… 林玧琰再一次上前一步说道:“若是君父一言九鼎,当初出兵之时许诺的储君之争,毫无意外的话,应该是儿臣胜出了吧……” 林玧琰极为平淡的一句话,让韩悝也是失色,万万没有想到,公子琰殿下居然对君上直言自己对储君的渴望! 秦公脸色也是变换复杂,难以预料此时的心境究竟是想着什么……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秦公的声音难以听出来其是什么心态。 林玧琰却是所答非问:“江夏旧随人,云梦军乃是儿臣的私军,上大夫季梁、将军杜会、嵇狩皆是儿臣的入幕之宾,任凭他人将战功写的如何,这份都是改不了的事实,君父知晓儿臣说的是什么……” “琰殿下!”韩悝也是在一旁听着额头冒汗,连忙提醒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江夏守 【PS:为了今日的上架加更一章,感谢各位书友能够陪伴走到这里,十分感谢!】 “你可知自己再说什么……” 秦公的声音低沉,隐隐之中蕴含着愠怒之色,这种掩饰下着的怒火才算是可怕,让人感觉一旦是爆发开来,将会是一场雷霆震怒。 但是林玧琰却是对秦公如此愠怒不以为然,上前一步道:“既然君父认为儿臣犯了不敬之罪,儿臣恳请君父……流放儿臣!” 听见此话,让一边的韩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公子琰居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居然是这般想着……〗 秦公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实在是没有想到六子居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敢顶撞自己的,“流放,若是孤不将你流放到江夏,而是流放到陇地呢?哪里可是戎狄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戎狄……” “不知君父可知如今在北境推行甚广的铁蒺藜……”林玧琰反问道。 秦公自然是知晓,但是却不愿回答,因为他也是知晓,此物正是这六子研制出来的。 林玧琰也是瞧出来了这个心思,当下自问自答道:“儿臣能够想出来铁蒺藜这种看不上的玩意儿,那么自然也有手段想出来其它更有用的东西,戎狄而已,不过是披发左衽、茹毛饮血未开化的胡人罢了,又有何惧?!” 戎狄而已,又有何惧?! 连秦公都有些认为林玧琰此话过于狂妄了,戎狄之患,大秦自独领西陲建国伊始,便是深受其患,历代大秦的贤明先君,亦不能说出如此海口之话,居然是被自己这六子说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是…… 秦公想起来了秘密摆放在案头上的那些战报,其中不乏皇甫高这等心腹之人对这六子的评语,秦公再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久久不语,似乎这六子有自信乃是正常的…… 韩悝在一旁,也是十分诧异,公子琰这句话听起来的确是狂妄之语,毕竟戎狄蛮夷之患先来时华夏之族的心腹大患,试问三晋之一的赵国,坐拥数郡、有十万骑的赵国,却是被魏国掣肘,其原因正是因为赵国面临中原以北的楼烦、林胡等戎狄之患,以至于后防不稳,难以在中原进行角逐。 陇戎,韩悝也是有所耳闻,北秦被魏国打的灭亡了以后,函谷关外再无震慑住西陲陇戎的华夏之族的势力,因此函谷关东面的三川郡,已经是被东迁的戎狄占领,似颍川、河西,甚至是姬周王畿,这些可以算得上中原腹心之地的地方,也常常听闻陆浑戎作乱烧杀抢掠的事情,而这陆浑戎不过是戎狄的一支罢了。 甚至韩悝还意识到,大秦要想富强图存,甚至是北上中原争霸,毫无疑问,除了汉水南面的荆地外患,还需要安顿好武关之西的戎狄,负责霸业难成。 “兵权,孤是不可能交给你的……”秦公轻描淡写一句话,似乎是绝了林玧琰所有拿回羽林军兵权的念想,但是实际上不难发现这是秦公在回避方才林玧琰不打自招的“不敬之罪”。 如今秦公铁了心要促成韩悝在秦国的变法,收拢兵权势在必行,尽管秦公已经是认识到了这六子的的统率才能,但是从大局而来,最起码未来一年之内,大秦的兵权只能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是秦公不可退让的一点。 “那儿臣恳请君父流放!”林玧琰也是十分执拗,不愿意让步,这也不怪乎林玧琰这般看中兵权,亲身经历了大秦两场国战,林玧琰已经是完全认识到了军队的重要性。 诸侯士子多傲骨…… 韩悝也是幽幽一叹,算是明白林玧琰这般看中兵权是为了什么,但是如韩悝所猜测的那般,公子琰看不出来秦公收拢兵权的用心,或者说看出来了,但是并不在意…… 秦公神色镇定,扭头转向了韩悝,问道:“韩相。” 这已经是秦公向着韩悝便是打圆场的意思了,因此韩悝上前一步应道:“君上,羽林军兵权还给殿下也不是不可……” “韩相!”秦公知晓韩悝乃是一位顾全大局的人,岂会在兵权一事上松口。 韩悝应允的这般爽快,也是出乎林玧琰的意料,他将诧异的目光看向韩悝,后者也是转回身对其笑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殿下可明白?” “还请韩相明示……”林玧琰回道。 韩悝再次转回身对秦公建议道:“江夏新附,诚如公子琰殿下所言,旧随乃是心属公子琰殿下,朝廷也没有富余的精力去管理江夏,君上不若这样,授公子琰殿下以【江夏守】,为大秦镇守江夏,江夏境内军政大事皆由公子琰做主,如是这般,公子琰有能力招募多少兵马,朝廷就给殿下多少兵马的编制,不过粮食军饷,全由江夏承担,如何?” “至于如今这羽林军,殿下则是不用多想了,兵权势必不会放出去的……” 韩悝提出来的是中和之策。 秦公在思虑,林玧琰也是在思虑。 “有无赋税?”林玧琰开口问道。 韩悝则是一脸古怪的看向林玧琰道:“殿下莫不是在说笑,江夏乃是大秦所属,自然是需要向着朝廷缴纳赋税的,且与南阳同等规制。” 秦公出言道:“若是不愿意,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 话没说完,就被林玧琰抢先打断:“儿臣可没说不愿意,儿臣愿意领江夏守!” 说实话,江夏地广人稀,因为坐落着当初楚国王室一支作为狩猎之地的云梦泽,禁止人口迁移过来,这里的人口也并不是太多,即便是旧随的鼎盛之时,人口拢不过十数万,经历了数年的战火,如今江夏的旧随人只有不到十万人。 尽管与北王军将江夏一分为二,将如今归附大秦手中的江夏依旧是等同于南阳一般大,如此广袤的土地只有数万人,人口密度抵不上南阳最疏散的一个县,说为荒凉之地也不为过。 秦公皱起眉,似乎是在权衡利弊,半柱香之后终于是舒展开紧缩的眉头,应了下来:“孤观韩相所言甚佳,也可磨砺你的性子,江夏守便是作为战功赏给你吧!” 〖明明是甩给了我一个烂摊子!〗 林玧琰心中愤愤,不过面上还是谢恩道:“儿臣多谢君父!” 见到这样一幅父子“和睦”的局面,韩悝也是缓释下方才一直悬着的心,旋即有些期待,他劝谏秦公将江夏守授封给林玧琰,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看看这位公子琰殿下是否如自己心中那丝冥冥之中的预感一样,真给自己带来一些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第一百七十三章 前往北境 【PS:为了书友“虚幻的小气鬼”加更,本书的前期构思以及修改,他为我提供的非常多的建议,十分感谢!】 公子琰被授于【江夏守】的消息不胫而走,倒是引起来了不小的震动。 公子信经历过南境战事的功勋,总算是挽救了朝廷之中的耳目布置,对此消息也是颇为灵通,得到了林玧琰被授予了江夏守的消息,也是暗暗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公子信因为林玧琰在南北两境战事的表现而是惶惶不可终日,原因无二,老六创造的功勋实在是太耀眼了,而且更是有流言说老六和如今大秦的这位权相韩悝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对于大秦储君势在必得的公子信怎么会安心?! 听闻江夏守一事,公子信不由得心情大好,江夏那是什么地方,公子信是一清二楚,被红巾军摧残的不似样子,甚至和南阳最贫困的县所相比,老六领兵作战有一手,但是治理地方,尤其是江夏那等鸟不生蛋人迹罕见的地方,就是韩悝去了,恐怕也是无能无力。 “这就好……这就好……”公子信将秦王宫内传递回来的消息,放到了火盆上,不一会儿焚烧殆尽。 至于长公子林玧仁那边,听闻这个消息,也是又有叹了一声,其中如释重负的味道不言而喻。 “真是可惜了……” 同样的暗叹,也是发生在公子行身上,朱雀在他的身边,问道:“殿下似乎是在叹息公子信的离去?” “嗯……”对于这位心腹,公子行也是没有丝毫隐瞒,径直说出来了心中所想:“我常常以为公室之中,三兄才是难得的将才,然而我发现自己错了,三兄的将才止步于维护北境安定,而玧琰才是可举兵伐国的公室出身的将帅!” “殿下如此推崇这位琰殿下?!”朱雀出乎意料的说道,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家殿下自视甚高,平生能够这般称赞一个人,不过是一手之数。 公子行道:“北境战事一了解,我便是派人将南北两境的战事详细消息打听出来了,果然,真实的战报绝不是朝堂公开的那般,我的这位六弟,真是一位了不得的战将啊……”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公子行才是有些叹息:“若不是顾全大秦将要变法的大势,我料定君父毕竟是会将大秦的部分兵权交给玧琰的,但是……如此档口,大秦公室才是要务必做好表率,上交兵权,看来应该是玧琰顶撞了君父,君父也是想到江夏这一桩烦心事,故此才将他们委托给了玧琰,作为江夏守……” 朱雀闻言,也是皱着眉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殿下才叹息的么?那江夏多时不毛之地,又是数次经历战火,在已经是民不聊生,想来六殿下被封江夏守,并不是一桩美差……” “正是这个道理……”公子行再次一叹说道:“不管君父这是不是有意而为,外封公子,已经是宣判了玧琰很少可能继续参与争储之中了……” 说到此处,公子行才是闪出来意思讥笑之意:“看来还真是非仁即信啊……” 朱雀禀报道:“殿下,公子琰前往了颍川去了……” “颍川……”公子行念叨了一句,道:“是去迎接王伯去了么?” 朱雀点了点头。 公子行笑着说道:“看来并非是心性凉薄之人,王伯殊为不易,却是因为当年的某些辛密,可以淡忘了他为大秦做出来的贡献,若是不是晋公被驱逐,恐怕数十年后,回来的只是一具枯骨,恐怕大秦史册只能留下一个鲁阳君的名号再也不见其它……” “有三兄和玧琰前去了颍川,公室主脉之中有了两位公子迎接,也算是全了王伯的恩情,吩咐下面的人,安排妥当王伯回归大秦的宜后之事,短时间内,我猜测王伯是不会前来宛城和君父会面的……” 朱雀在一旁已经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南阳和颍川的交界处,是一片山陵之地,地势起伏不定,故此其中一片山岭也是被称为“鲁山”,曾经大秦和韩国交错的边境防线便是在这鲁山之中铸造而成,因此鲁关并非是指单独的关卡,而是鲁山这片方圆三十里之内所有防御工的总和! “宛城到达鲁关应该修建一条直道!” 山路之中,几位骑马身影穿过群山,其中一人更是略显牢骚道。 这也难怪,大秦的直道只限于宛城周围,甚至于宛城方圆十数里的直道,也是因为年久失修,一旦遇到了雨天,就会变得泥泞不堪。 “殿下,俺看这些话若是在去了江夏说,还是管用一些!”纪武心思耿直,直接对林玧琰道,往昔众多宗卫陪伴自家殿下出宛城进行殿下口中的“探险”的时候,便是总听见自家殿下对大秦各处措施十分不满。 荆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算是提醒纪武,不过旋即也是说道:“殿下,上林苑治理的那般好,去了江夏也想来差不了多少,届时殿下再将云梦军训练如同羽林军一般未尝不可能!” “唔……”林玧琰也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是说道:“上林苑终归是让我长了记性,韩子那种举世大才,没有足够的权势是压不住他的,此次前往江夏,管他有没有才能,能够听话好用就是好的!这么一说,那上大夫季梁看起来就是颇为实诚……” 说到此处,林玧琰才是一脸坏意惴惴的看着荆翊问道:“荆翊,离开宛城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安排妥当?” 荆翊点了点头道:“是温先生亲自前去处理的,一切皆是隐秘,公子如今也是到了北境,恐怕回去后一切都已经是成了定局了……不过,此事殿下就不怕惹怒了韩相么?” 林玧琰一脸悻悻之色:“韩相以阳谋对我,我难道就不能使一点阴招?” 荆翊也是耸了耸肩,随即道:“殿下,鲁关北边,韩人便是在那里修建了直道,趁早赶过去与公子渊殿下会合吧,出了鲁关就是颍川境内了,那里的陆浑戎部落最近趁着韩人退兵,可是滋生了不少的祸事!” “陆浑戎……” 林玧琰也是催促了一马鞭子,对着这些疥癣之疾,他也是颇为头疼得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到达狼皋 【PS:感谢“太蘑菇了”书友,本书的第一条打赏,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真的是非常意外,十分感谢!】 韩人经营颍川多年,随着韩人的退兵,因为战祸躲进深山的人已经是出来了,毕竟山中猛兽甚多,待在那里并非是长久之计,下了山众多颍川之民才发现,颖阴一带居然易帜给了秦国! 短暂的诧异之后,便是麻木的接受了,不论是韩国,亦或者是秦国,对他们来说,终究只是换了一个缴纳赋税的主子罢了。 如今乱世,颍川一带深受陆浑戎之患,几乎没有都有人死去,乱世之中,保住自己的命已经是殊为不易,更遑论其他的了。 除了穿行在各条直道的士卒,兵甲换了一身玄黑色之外,这些颍川之民并没有发现什么区别。 颍川在韩人手中待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中,韩人除了一些基础设施,修建的直道也是颇为壮观,鲁关延后至南梁,其中还经过狼皋等城池,皆是一条直道贯通。 正是因为这条直道,宛城运送到鲁关的辎重,至少得需要五日的时间,但是除了鲁关到达多出五成距离的狼皋,至多只需要三日的时间,若是天气晴朗,只需要两日甚至一日半到达狼皋,可见直道的重要性。 林玧琰也是赞叹韩人的富饶,一条直道说是修建就修建了,不似大秦的国都宛城至今看上去还是十分残破。 “殿下,前面三四里处就是狼皋城了,如今也是大秦北境防线的中枢点,公子渊殿下十有八九在那里!” 见到视线的尽头,约莫出现一座城墙的样子,荆翊如是提醒自家殿下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如今胯下的战马已经是力乏了,大秦接管颖阴不久,只是在直道沿线设置了一座简易的驿站,林玧琰也是在昨夜给马匹喂了一些草料,之后也是稍做休息便是再次启程赶往了狼皋。 三四里的距离,马匹力竭也是用不了半刻钟便是赶到了,狼皋作为连接伊水、洛水、鹿蹄山等秦军驻军军营的重要关塞,如今这些天大秦方面的精力,几乎都是在修筑狼皋以及周边的关墙。 如今制御狼皋周围兵马的乃是南阳军上将军鞠信,算是如今大秦北境最有威名的将军。 林玧琰亮明身份进入狼皋,并没有受到阻拦,城门口的士卒也是小跑着去知会公子渊殿下。 林玧琰刚刚被安排在狼皋城内一间驿站内,林玧渊便是在士卒的带领下,进了驿站。 “六弟!” 见到林玧琰,这位大秦的三公子,也是极为热情的招呼道,一举一动散发出来的气氛与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不同,显得更为豪爽一些。 “三兄!”林玧琰也是回应的极为客气。 孰不知就算带上上次的北境防御战,林玧琰和林玧渊也没有正儿八经的碰过面。 “上次战事结束,因为还要防御汝水的敌寇,想着还要见你一面,没有想到回到狼皋的时候,你已经是率军返回宛城了!” 不怪乎公子渊这般豪爽,年少之时便是入军北境边军,甚至是发出了“颍川不复、不归宛城”的誓言,这般行为也是让林玧琰十分佩服。 当然,林玧琰也并非是对任何人这是这般脸色的,实在是因为这位六弟,如今在北境边军之中逐渐被神化了,南梁一战,实在是让大秦扬眉吐气! 林玧渊让人备好饭食,对林玧琰说道:“老将军已经是写信告知我六弟要来北境的事情,王伯……鲁阳君如今到达了姬周王畿的解口,估计也要明日才能够到来狼皋。” 说到此处,林玧渊也是笑道:“不若这样,今日我也是打算好好和六弟叙一叙兄弟情义!” 这林玧渊也是颇为熟络,拍了拍林玧琰的肩膀笑着说道。 面对如此熟络表现的三兄,林玧琰也是说不出来话,不过相逢如故,林玧琰也是颇为悦色。 果然,林玧渊这位三兄极为豪爽的拿出来一坛边军之中少见的烈酒,搀杂着腌制好的马肉吃了起来。 看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林玧渊,哪里还有半点大秦公子的模样,林玧琰也是笑道:“三兄,军中饮酒可是触犯禁令的!” 闻言,林玧渊笑着摆了摆手道:“为兄如今可是休沐之身,算不得违反禁令……朝廷准备对边军进行改制了,因此为兄也是闲赋了下来,喝点小酒还是可以的……” 闻这样一说,林玧琰倒是理解了,话说回来这韩子动手真的是够迅速的,如今已经是到了动北境边军的地步了。 林玧琰倒是说起来了一桩事:“三兄,终黎氏的太公终黎甘不日前……死了。” 林玧渊点了点头说道:“难怪前日终黎獨那个家伙在军中没有停留,直接返回了宛城去了,我还在好奇他何时变得这样豁达了,不过终黎氏的这位老太公,活到了八十多岁,也真的算是喜丧了!” 林玧琰也是说道:“此事倒是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终黎氏为这位老太公决定大肆殉葬百余人的时候,就是在昨日,韩相刚刚颁布了废除人殉和禁止厚葬的诏令!” 这算是林玧琰善意的提醒这位豪爽的三兄,不要参与进宛城那些事当中,尤其是边军将领,无可避免的陷入到这场政治角逐之中。 林玧琰前往江夏,未尝不是有着这一层考量,已经完全可以预测到了,未来一年之内的南阳,尤其是宛城,无可避免的将会陷入到混乱之中,这个时候,跑去江夏避避风头自然是不错的。 林玧渊虽然是不喜权谋,但毕竟是公子出身,对于这些也算是了解,当下摆摆手再次劝慰林玧琰喝起来酒,直接回避了此事。 当下林玧琰也算是心中有数,端起来了一盏酒便是饮了下去,这酒乃是烈酒,刚开始入喉一饮而尽不觉得有什么,仅仅数息之后,便是一阵灼热的感觉涌上来喉咙,十分灼人…… “咳咳咳……”林玧琰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甚至连眼睛都钻出来了泪水。 见状,林玧渊哈哈大笑道:“六弟,大秦男儿岂能不会饮酒!这些东西喝喝就习惯了,来来来……” 瞧着这公子渊殿下向着自家殿下灌酒,荆翊也是皱起眉头,不过自家殿下性子要强,自然是不肯服输,因此荆翊也是就此打住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初见鲁阳君 【PS:感谢“相忘江湖入神门”书友的支持,本书第二个弟子,十分感谢!】 林玧琰是在一阵头疼之中醒来的,空气之中还弥散着微微的酒液气息。 “昨夜到底是被三兄灌了多少的酒?!” 看着床榻旁边的呕吐之物以及残留在喉咙的灼烧之感,让林玧琰不由得有些懊恼道。 随后荆翊听闻房间内的动静,也是赶了过来,道:“殿下,你已经是睡了一夜一天了!” “一夜一天?”林玧琰看着屋外的天色,果然日已西斜,林玧琰问道:“那鲁阳君可有到达狼皋?” “方才公子渊传递过来的消息,鲁阳君今日一早到达高都,至多天色黑下来,鲁阳君一行人便是能够到达狼皋,殿下还是趁早洗漱一番,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 “好!”林玧琰自然是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以后,刚刚洗漱完毕的林玧琰,便是接到了林玧渊身边宗卫陶启的转告,说是鲁阳君一行人已经是到达了狼皋城北不足十里处,公子渊已经是先行赶往了北门迎接。 林玧琰自然是赶了过去。 北门外一里处,众人皆是在这里停留着,林玧渊看着迟迟到来的林玧琰,也是笑道:“六弟,酒后无德可是不好!” 喝的宿醉,哪里还记得昨夜之事,林玧琰只是隐约记得作业说了一些荒唐的话,当下便是对林玧渊笑了一句,随即才发现三兄的身后居然是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司徒百里槐! 这让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自己乃是当面朝着君父提出来申请的,当时君父那道阴沉的有些压抑的面色还是历历在目,此时此刻怎么还会派人迎接鲁阳君? 这几日林玧琰对这鲁阳君也是颇为关注,比如说鲁阳君乃是大秦先君的嫡长子,在晋国作为质子二十余年,这才让庶子出身的君父登上了秦军的宝座,再者又有流传,自己那君父和鲁阳君的关系并不和睦…… “司徒大人!”见到百里槐在此,林玧琰自然是不能装做看不见。 如今韩悝当政,百里槐肩上的重担倒是一下子小了不少,鲁阳君一事,秦公在内心之中本就有着心底的反感,也极不想理会,但是于情于理来说,鲁阳君乃是为大秦牺牲了二十余年光阴的人,秦公即便是不愿,也不得是派出百里槐做做样子。 “琰殿下,听闻琰殿下获封江夏守,未来得及恭贺,真是……”百里槐如今也是年近六旬,已经是头发斑白。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百里司徒,我可是觉得未有半点贺喜之处……” “哈哈……”闻言,百里槐也是笑了两声,不过还是劝勉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老朽通望气之术,殿下的面相乃是一副福相,必定是大福之人,此番前往江夏,焉知非福?” 百里槐这话中有话,林玧琰也是听出来了,看来其也是能够看得出来,未来一年之内的宛城必定不会平静,一场因为韩悝当权大秦变法的血雨腥风势在必行了…… 一边的三兄公子渊听闻江夏守一事,也是意外,不过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忌讳之处,也是对此事缄口不言。 倒是前方的士卒折返禀报:“司徒大人,两位殿下,鲁阳君的马车到了!” 众人皆是抬头望过去,只见直到的际头出现了一驾马车,缓缓驶过来,周围约莫只有不到十人的身影。 司徒百里槐收敛往脸色,一脸正经的看着那驶过来的车驾。 远远的,便是看见那马车停了下来,车轼外站上去一个人,远眺着狼皋城,久久伫立。 “司徒大人……”公子渊有些不理解。 司徒百里槐点了点头,对林玧渊和林玧琰耐着性子解释道:“阔别大秦二十余年,这或许是触景生情,两位殿下不妨静候一会儿。” 旋即林玧渊和林玧琰也就是点了点头,便是静静等候在原处。 马车上的身影缓缓坐了下去,亲自赶车,缓缓地靠近狼皋城。 待到近处,林玧琰才是细细打量了这为从未谋面的王伯——鲁阳君,面色削瘦,不过眼神之中还能看出来老秦人骨子里的坚毅之色,或许是在晋国作为质子多年,看上去倒是精神有些恍惚…… 林玧琰可是粗略知晓质子的待遇,那并非是一个好差事,尤其是作为当初困弱的大秦来说,似鲁阳君在晋国作为质子,一般生活花费需要自理,大秦远在千里难以估计,质子势单力薄,很有可能连所处地的流氓地痞都上门索要所谓的保护费。 总之,质子的待遇比起来农夫还不如,最起码某方面来说,农夫最不济还能保证自己的人身自由,而质子却是因为列国之间瞬息万变的局势,而时不时的具有性命之危。 “前方可是百里司寇?”那名亲自驾车的人影盯着站在最前方的百里槐问道。 百里槐微步上前,行礼道:“鲁阳君,老朽百里奉秦公之命,前来迎接鲁阳君……” “鲁阳君……秦公……”这位亲自驾车的鲁阳君放下了缰绳,自嘲一笑,旋即看着百里槐说道:“昔时我离开南阳,百里司寇尚且壮年,如今没有想到老的这般快……” 此话说出来不免让人唏嘘不已,这鲁阳君年不过五十,但是看上去却是与百里槐相差无几,甚至是更有甚之…… 百里槐不愿意故人如此生情伤心,朝着鲁阳君示意身后的林玧渊和林玧琰道:“鲁阳君,此位是君上三子嬴渊殿下,这一位乃是君上六子赢琰殿下。” “见过王伯!”宗法有序,林玧渊和林玧琰无论从何处来说,对鲁阳君行后辈之礼也是正常的。 “好好好!”鲁阳君神色显得极为振奋,随后朝着身后的车厢内吩咐道:“复儿,出来给两位兄长行礼!” “孩儿尊父命!”车厢内传出来一道回复之声,旋即从狭窄的车厢门便是钻出来一道身影,见其模样,年龄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朝着林玧渊和林玧琰行了一礼道:“弟嬴复见过两位兄长!” 此事司寇百里槐却是皱起来了眉头,问道:“鲁阳君,为何现在不见世子的身影?” 闻言,这位鲁阳君神色黯淡,看着车厢内回道:“晋都多变,长子嬴平不堪重负,如今成了癫狂之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迎回鲁阳(上) “癫狂之人……” 百里槐神色复杂,循着鲁阳君所指的马车看了过去,果然帷幕被微风吹起来了间隙,透过缝隙之间,司徒百里槐、包括林玧渊和林玧琰等人皆是看见了一个妇人的身后,乃是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依稀可辨其五官和鲁阳君略微相似,定然是当初随鲁阳君作为人质的世子无疑了…… “鲁阳君这些年的际遇……”司徒百里槐不免有些哀叹道,这位鲁阳君世子当初离开宛城的时候,可是被先君夸赞颇为灵动的,没有想到在晋国作为人质这么多年,居然是落到了如此地步。 见到这里,林玧琰感觉到身边突然窜出来一股凌厉气息,侧过头去才发现是三兄林玧渊,当下不由得道:“三兄,怎么了?” “还是大秦太弱啊……”林玧渊暗暗道,然后又是补充了一句:“七年之前,四弟,也就是玧琰你的四兄,玧诚,为了解除当时晋韩氏的攻伐,前往晋魏氏为质子了……” 林玧琰知晓四兄林玧诚的去向,乃是当年晋韩氏围攻大秦的时候,为了争取到晋魏氏对晋韩氏的牵制,故此才不得不这般做的,林玧琰知晓自己这位三兄情谊深厚,眼瞧着上一代鲁阳君作为质子乃是这般结局,当下不免想到自己这位四弟又是什么光景。 对此,林玧琰也是颇为感触,他何尝不知晓如今的大秦有多孱弱呢! 〖看来还得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啊……〗 林玧琰不免发出来如此感叹。 这个时候,鲁阳君从怀中摸出来两块玉环,朝着林玧渊和林玧琰走过来,将玉环递给了他们,说道:“此玉环已经是算不得什么珍惜之物,乃是北秦比较常见的东西,公伯这也是第一次见你们,就把这个赠予给你们了,还望不要嫌弃公伯的一番心意!” “怎么会!”林玧渊回道,便是坦然接过了玉环。 倒是一边的林玧琰显得有些拘谨,毕竟这位公伯看上去是在并非是能够送出来这般重礼的人,倒并非是林玧琰怀疑此玉环来路不正,毕竟鲁阳君虽然是看上去并不宽裕,但终究是公室出身,林玧琰的拘谨是因为正是因为王伯在晋地落魄到的如此地步,居然还能够变换这些玉环,此事林玧琰接过十分不是滋味。 不过,公伯略带着自强的目光下,林玧琰终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此物。 旁边那名鲁阳君的次子嬴复,倒是显得十分可爱,林玧琰走到他的面前,说道:“可读书?” 嬴复比起来林玧琰只相差了一两岁,不过如林玧琰一般,并不羞涩,径直回答:“读诗书,乃是家父闲暇之时教授的……” “可曾学武?”林玧琰再一次问道。 嬴复目光有些闪躲,迟疑了一会回道:“不曾。” “身为大秦男儿,怎么可能不学武。”林玧琰转回身对着荆翊说道:“将我的佩剑拿过来……” 不多时,荆翊便是手捧着一把三尺长剑递给了林玧琰,林玧琰也是接过长剑,将其递到了嬴复的手中,道:“此把长剑亦是大秦所产的良剑,接住,大秦多战,男儿岂能没有武艺守护家人!” “这……”嬴复看上去有些机会,眼神闪躲,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这把剑。 一旁的鲁阳君和司徒则是面色微变,心中各有所想。 〖难道这是试探么……〗 鲁阳君抬了抬手,对嬴复说道:“既然是兄长赠予,复儿,你便是收下吧……” 嬴复这才收下了这把剑,态度极为恭谦,乃是先俯下腰双手高抬过头,从林玧琰手中接过了这把剑。 〖这可真是……〗 嬴复这般动作,倒也是显得林玧琰是十分生分,随即退到了一边。 随后林玧渊见状,也是赠给了嬴复一匹良马,如此一来,价值之上已经是超过了那两块玉环。 司寇百里槐朝着鲁阳君也是笑了笑,便是伸出手邀请并且问道:“鲁阳君,不只是前往宛城面见君上……亦或者是封地鲁阳……” 鲁阳君略作思索,便是道:“车旅劳顿,实在是面容窘迫,面见君上实在是有失旧礼,百里司寇,还是前往鲁阳吧……” 百里槐也是点了点头,便是道:“大秦已经是收复了颖阴,鲁阳作为腹心之地,鲁阳君可无忧也!” 随即百里槐让左右抬出了大箱子,对鲁阳君说道:“此乃是君上划定的鲁阳封邑,户邑一千户,以及封邑之内的相关典籍,宗府那边已经是月余前安排好了鲁阳君的封邑一事,直接前往便可……”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鲁阳君应了两声。 随即鲁阳君颇为感慨的看着狼皋城,说道:“昔时我离开大秦,鲁关以北已经是沦陷给了晋韩氏,今日却是已经回到了大秦的手中,真是世事难料啊……” “是啊……”司寇百里槐也是从一旁附和道:“鲁阳君,如今大秦南境的南郡、江夏两郡亦是归附了大秦的版图之中,大秦坐拥四郡之地,两百万人口,今时不同往日了……” 颖阴一事,南归的鲁阳君有耳闻,但是显然南境南郡和江夏的事情,鲁阳君并不知晓,故此惊诧之余,鲁阳君也是极为惆怅的说道:“先君选择蹈弟……君上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司徒百里槐方才那句话何尝不是借此敲打鲁阳君勿要生出来什么异端心思,随即便是迎回了鲁阳君等人,也没有在狼皋城停留,便是赶回了鲁阳。 赋闲的林玧渊和受着莒劢老将军所托的林玧琰自然是亲身陪着鲁阳君一脉前往鲁阳。 这一路上,倒是这名嬴复与林玧琰和林玧琰相谈甚欢,鲁阳君则是显得十分木讷,亲自驾着车马,身后还跟着一些仆人,大多是鲁阳君在晋都时候买下的奴隶,至于从宛城带走的如今能够回来的,就只有两名年过半百的宗卫。 狼皋前往鲁阳虽然没有直道,但经过了韩人的经营,路途倒是十分平坦,不过是次日的上午,便是赶到了鲁阳。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迎回鲁阳(下) 鲁阳亦是一座重镇,坐落在泜水北岸,土地富饶,其在狼皋城的东南,鲁关的东北,与汝南一衣带水,相隔不远。 鲁阳君的封地是在如今秦公继位秦军之后,分封诸多兄弟封下的,至今已经是将近二十多年,往昔的时候被晋韩氏占领,今年收复回来,又是听闻三家分晋,鲁阳君不日将会返回大秦,故此早在月前,宗府便是派人过来打理。 原来是晋韩氏颖川军一位三千人将的将军府被改置成为了鲁阳君府邸。 “鲁阳君,可曾满意?” 司徒百里槐示意着这座府邸对鲁阳君问道,尽管如今大秦不富裕,但是对于鲁阳的一切事宜皆是按照姬周时期的礼节布置的,原因正是在于鲁阳君乃是先君的嫡长子,宗府自然是看重。 嬴姓南迁秦岭已经是有六十年,一共经历四代君主,太伯和高伯乃是兄终弟及,高伯之后,先君和如今秦公,皆是父子相承,若不是鲁阳君前往晋国作为质子,如今这大秦的君位必然是他的。 故此似司徒百里槐,对待这位鲁阳君也是颇为尴尬。 “逃亡之人,岂会在意这个……”鲁阳君幽幽一叹,如是说道,随即便是朝着司寇拜谢道:“君上有心了……” 百里槐止住了其要行礼,婉拒道:“鲁阳君看的过眼便好!” 不多时,从这鲁阳君府邸之内,走出来几道身影,为首的乃是宗府的宗丞林逋,与鲁阳君也是认识,故此行礼道:“鲁阳君!” “林逋?”鲁阳君也是认出来了故人。 “正是小人……”林逋也是叹息之声说道:“鲁阳君一别多年,真是老了许多啊……” 一旁的百里槐,不动神色提醒了林逋一下不要妄言,后者心领神会说道:“府邸内一应事物已经是安排妥当,就请鲁阳君移步向内一观吧,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小人立刻差人去办。” “无事,宗府已经是颇为用心了,这些年某已经是简陋惯了,这些身外之物也不必看中……”听着林逋所言,鲁阳君也是摆了摆手说道。 “身外之物……”司徒百里槐喃喃道,随即有些讶然之色,旋即恢复正常面色,朝着鲁阳君看了一眼,打量其是否信奉【黄老之学】。 果然鲁阳君看了这个府宅,又是说道:“比起晋都那座床头屋漏无干处的陋室好的实在是太多了!” 林逋点了点头,便是弯腰伸手让鲁阳君等人进府一观。 “这府邸甚是气派……”林玧琰打量了这府邸看了一眼,如是对三兄林玧渊说道,毫无疑问,这府邸乃是韩国的一位三千人将原本居住着的,韩国富饶,一位三千人将的府邸理应是十分气派。 “嗯……”林玧渊也是赞同此话点了点头。 而在身边的嬴复也是问道:“两位兄长,这就是复儿以后可以住在里面的宅子了么?” 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嗯,是这样的,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鲁阳乃是一座县城规模的城池,鲁阳君这座府邸,正是靠近中心区域,不远处,便是朝廷与宗府共同设置的府衙治所。 因为秦韩战争,这里被秦军占据之后,便是进行了划分,鲁阳的一千户邑便是划给了鲁阳君作为采邑,鲁阳君对于宗府的意义非凡,故此宗伯林思珅知晓此举会触怒秦公,也是将鲁阳君该争取的利益一分不少的拿到了。 即便是已经疯癫了的嬴平和鲁阳君次子嬴复,也是按照公子低一等的待遇配备了数名宗卫。 进了府邸一看,果然是被安排的颇为精心,或许就是原本那名韩国三千人将本就是一名享受物质的人,故此这座府邸的底子必然是应有尽有的。 领着鲁阳君简单的游逛的一圈之后,这位鲁阳君满是谢意,没有再提起其他要求。 司徒百里槐也就是提出了告辞,毕竟他前来也仅仅是为了秦公的吩咐罢了,果然,继司徒百里槐之后,林逋见鲁阳君十分满意,便是嘱咐了几句应去供奉嬴姓先祖的太庙祭拜一次,便也是告辞了。 鲁阳君颇为盛意的想要留住他们吃一顿饭再走,却是被拒绝了,鲁阳君毫不意外,便是送他们除了鲁阳君府邸。 转回身的时候,林玧琰和林玧渊两人刚刚陪着嬴复安置好其母亲和已经疯癫的兄长在后院,也是返回到了前院之中。 鲁阳君回过头来问道:“复儿,你母亲和兄长可安排妥当……” “母亲和兄长已经是奔波了一路,已经是歇下了,恭叔他们正在后院等着父亲呢……” “好好好……”鲁阳君点了点头,随即对嬴复也是极为关切的说道:“你也先去歇着吧……已经回到家了,不用再担心受怕了。” “复儿听命。”鲁阳君虽然是在晋地落魄多年,但是对子侄的礼节教育却是没有放下,嬴复回命的时候,对着自己的父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节。 对于这一点,林玧琰也是觉得过了,毕竟老秦人可并不是一个注重礼节的民族…… 鲁阳君这才看向了林玧琰和林玧渊两人,道:“两位侄儿,府中新居,还未安顿好,就不留两位侄儿食宿了……” 嬴复闻言,倒是对林玧琰这两位同姓兄长有些不舍了起来。 林玧渊也是说道:“最近颖阴一带,戎人出没频繁,侄儿乃是领兵之人,军务繁忙,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公伯。” “好!戎人向来是老秦人的大患,我已经老朽,否则真想陪同你们上阵杀几个戎狄!”如同很多老秦人一般,鲁阳君对于戎狄的恨意已经是到了骨子里面,听起林玧渊说起来这个,也是这般说道。 林玧渊要走,林玧琰自然也不会留下来,说道:“公伯,朝廷授我江夏守,不日也将前往江夏,也就告辞了!” “江夏守……”鲁阳君听闻这个称谓,眼神之中也是闪过了一丝讶然,随即朝着林玧琰同样是勉励道:“江夏乃是蛮夷之地,侄儿得倍加小心才是……” 【PS:考虑到书友的作息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放到二十三点前发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荆国局势 韩悝刚刚协助秦公归拢完兵权一事,也在宛城处理了几件政事,便是赶回了上林苑,滓垸前来禀报,说是公子琰殿下将铸造坊的工匠悉数带走了,不日前迁徙向了江夏。 这个时候才来禀报,韩悝也是觉得有些发笑,不过面色却是依旧冷峻责斥滓垸道:“滓垸,不日前便是迁徙向了江夏,若是本相今日不返回上林苑,你是否还要隔几日才来说此事!” “下官不敢!”滓垸连忙跪在地上告罪道。 韩悝恩威并济:“此事想来也是公子琰与你交代了,但是为官吏者,必须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才算是功成,罚俸禄三月!” “下官领罪!”滓垸应道,随即提出来了弥补措施道:“国相大人,应否派出人马前去追赶?” “算了吧……”韩立摇了摇头制止道,随即说道:“眼下韩人对郑国发动了国战,其境内必定是防守松疏,本相已经是派人前去韩人境内……请了一些巧匠过来,皆是韩人冶铁铸造兵器的技术,足以弥补公子琰带走的那些人……” “韩人的巧匠……”滓垸张了张嘴巴,自然是知晓国相口中的“派人去请”究竟是什么意思,旋即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铸造坊是带不走的,有了这批韩人的巧匠,上林苑未必不能研发出来二十锻的锻铁技术!” …… 此时的林玧琰已经是告别了鲁阳两日,顺着淯水一路南下,到达了舂陵,随着林玧琰上次率师走桐柏山横渡云梦泽打了北王军一个措手不及,所依靠的古唐道再一次从崇山密林之中显现出来。 羽林军的隧营人马将镰刀战车,投石车都能搬运过去,可见此处究竟是有多么宽敞。 江夏归附大秦,古唐道势必是交通要道,故此在桐柏山一处南北走向的山谷之中,平地极多,秦人和旧随人修建了一处简易的关卡,作为驿站之用。 比起来林玧琰率领羽林军初次进入桐柏山那次泥泞难行的道路后,这条利用了桐柏山平坦之地铸造的古唐道,则是边界的多,其路途也是短了很多,让林玧琰才知道上次自己在桐柏山之中绕了一个大圈子。 江夏郡归附大秦,不过是以旧随、古唐以及比北王军所灭的江、息,赖等国,即使在沔水以北。 林玧琰在古唐道略做休息,便是前往了江夏,这一次古唐道的出口并不在初次见到的那个荒废古城,而是更为靠近西侧一些。 如今随国境内局势安稳,主要是荆国北境,也就是寿王桓羽所率领的寿王军正在和北王芈权进行交战。 林玧琰得到的消息,寿王桓羽指责北王芈权勾结秦国,企图让寿王军全军覆灭,而北王芈权也是以着同样的理由向郢都禀报,总之狗咬狗,是非不分。 本来以着北王军的势力,还不足以是寿王军的对手,只是因为公子芈云牵入了此事,公子芈云的麾下军队乃是荆国的王军,虽然是在若县城下折损大半,但依旧有着可观的战斗力。 寿王桓羽进攻态势明朗,除了将北王芈权赶出去了南郡范围,还占据了江夏南部的几座城池,在芈云的劝说之下,柘王军的一部分开始北上,即便是柘王自己也是亲自写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寿王,请其罢兵。 寿王桓羽才是稍稍止住攻势,不过与北王军水火不容的态势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林玧琰得知此消息,不免对芈云这番作为有所嗤之以鼻:“妄想做救火队员?孰不知荆国已经是大厦将崩?!” 南境战事一结束,林玧琰尚未返回南阳宛城,便是对荆国派出去一些探子打听消息,其范围已经是延伸到了郢都,对荆国的了解也是更为深透了一些。 荆国王侯无数,但是那芈云的父亲,却是不称天子,而是按照荆地的民间习俗,崇拜祝融,而自称是祝融天公,其下分封诸王,单单是王的封号,便是分出去了数十位,勿论其下的公侯伯子男等爵位,这么说吧,但凡只要是荆国境内的乡野之地的乡绅,也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爵位的。 荆楚之地,本就不逊色与中原之地的大小,旧时的楚国王室信奉“黄老之学”为治国之道,故此,偌大的荆地,连带南蛮等极南之地,人口绝不下千万,这也是荆国人命不值钱的重要原因。 不过出乎林玧琰的意料,那祝融天公只有一位子嗣,便是那公子芈云,这让了解芈云乃是女儿身的人甚为不解,很明显,祝融天公虽然是假借天命,终究是凡人之身,总归是有死去的那一天,那么祝融天公百年之后,偌大的荆国靠谁来支持? 公子芈云么? 林玧琰勾起来嘴角,对于这个第一次带给他异样感觉的女扮男装之人,也是十分不相信,单单一个芈云,凭借着祝融天公的遗泽,恐怕还是镇不住似寿王桓羽这等枭雄人物,更勿论,荆国境内还有东柱国芈负、西柱国熊纪等野心勃勃之辈了。 林玧琰觉得自己的需要扮演一个火信子的角色,彻底来点燃荆国这团乱七八糟的柴薪,暴乱荆国这场局势,毕竟那祝融天公已经是年过半百,行为甚是铺张,虽然号称要淡忘世俗回归天府,但是其举止却是透露出留念凡世的繁华,单单是其妃嫔,便是以数百人,尽管如此,却是没有诞生一位子嗣,可见其已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林玧琰此行前来江夏作为江夏守,未必不是带着针对荆国彻底解决大秦南境之患的目的来的。 就是在林玧琰神思之间,车马已经是到达了古唐城,荆翊也是在一旁提醒道:“殿下,将军杜会、嵇狩正在前方迎接殿下!” 林玧琰回过神来,看着前方古唐城外,正是插满了云梦军的旗号,而城门前两道身着盔甲的人影,正是与林玧琰阔别数月之久的杜会、嵇狩等云梦军将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到达随都 自从杜会、嵇狩率领云梦军自南郡返回江夏以后,便是遣散了聚拢在云梦军旗下的数万人,毕竟整个旧随人经历了数场大战已经是只剩下数万人,已经无力支撑起来上万人的军队规模,旧随人也得需要休养生息。 故此如今云梦军堪堪数千人而已,主要是镇守在随国南部一些要害之地,防备北王军。 旧随方面,已经是接到了宛城的消息,万万没有想到,大秦派过来的江夏守居然会是从北王军手中解救旧随人的公子琰!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据杜会与季梁所知,这位殿下也算是知根知底,但是无论怎么样总比大秦派过来一位不清不楚的人过来要好上不少。 杜会等将领再一次见到林玧琰,自然是一阵寒暄,其后杜会便是向着林玧琰问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不知殿下以何处为都邑?” 何处为都邑? 按照杜会所想,自然是旧随都最好,毕竟杜会在旧随都待了半辈子时间,但是听着这位殿下的意思,为了保持和大秦本土得了联系,着重发展旧随国北部和古唐地一带,因此如今旧随人纷纷北迁,而随都南部,则是人烟稀少。 不过林玧琰答话却不在此,“大秦实行的乃是郡守制,江夏乃是一郡并无都邑这一说法,称作为【郡府】才合适……” 杜会闻言,连忙告罪道:“某乃武将,还请殿下勿要怪罪!” 林玧琰摆了摆手,示意杜会自己不会纠结此事,而是说道:“江夏郡府自然以其天时地利人和为众,我观旧随都和应城最为合适,其中应城偏西,且又荒芜,便是按照旧例安排在旧随都吧!” 杜会闻言朗笑道:“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不少,殿下,季梁大夫已经是在旧随都收拾好了,就等殿下定了江夏的郡府,便收拾文案迁移过去,如今倒是省了不少事……” 林玧琰点了点头,此处距离随都至少是需要大半日的功夫,杜会和嵇狩此番前来迎接带过来的人马并不多,只要数百人,因此继续赶向了随都。 一路上,杜会也是简易介绍了如今江夏的情况,江夏北部经历了与北王军的战事,随国数百年的积累悉数化为了灰烬,尤其是随国本土出现了如同伪随王应甾,安陆侯等人,对随地的搜刮真的可以用凄惨来形容,若不是大胜北王军留下一批粮食,恐怕支撑不到今年秋收,随地便会出现一场严重饥荒。 对此林玧琰也是颇为无奈,毕竟如今大秦的南阳本土,亦是粮食不足。无法供应江夏这边。 不过说出来这一点,杜会倒是表示理解,旋即又是提醒林玧琰说道:“殿下莫非忘了旧随人把握的可是昔日楚国王室的狩猎之地——千里云梦泽!” 随即杜会解释道:“殿下如今执掌江夏文武之事,不妨解开山林池泽的封禁,如今万物复苏的时令,千里云梦泽还能拿不出来供区区数万人吃的粮食么!” 这倒是提醒了林玧琰,因为他曾经看到过云梦泽内一条小支流里居然是鱼群跃出了水面,每一只鱼皆是成人手臂长短,就这么一条鱼的鱼肉,足够一个五口之家数日的口粮。 比起来南阳,江夏虽然是人迹稀少,但是无可否认,占据了云梦泽的江夏,的确是无疑富饶的多。 当日天色堪黑,林玧琰便是一行人到达了随都,派回来了先行斥候,已经是知晓了此处主事的上大夫季梁。 旧随的覆灭,这些旧随之臣还未得到大秦的新封,故此才保持旧时的称谓。 上大夫季梁远到城外三里前来迎接林玧琰:“殿下!” “嗯……”经历了韩悝一事,林玧琰也是要觉得自身要保证一丝威严,故说道:“季梁大夫可安排妥当了郡府一事……” “随都城内多时大宅,乃是旧随臣属的宅子,不妨合并几间大宅子,甚至是选择旧随侯宫来作为郡府,也不为过……”季梁点了点头说道:“听闻殿下作为江夏守前来,随地之民皆是大喜,纷纷献上了食材来答谢殿下,洗尘宴已经是在城内准备好,还请殿下移步。” 听到季梁如此说,林玧琰自然是前往了城内,北王军治下,这些旧随人多是供驱使的奴隶,林玧琰率领羽林军击溃北王军之后,这些随地之民皆是从军,老弱妇孺苦荆久矣。 这个时候林玧琰解决了他们,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恩重深厚,后期得知林玧琰乃是大秦的公子,上大夫季梁,将军杜会之人届时要归附大秦,民众自然是不会反对,比之穷凶极欲,一手造成随国崩塌的随侯,这位大秦的公子自然是好做选择一些。 酒宴是摆在就是随侯的会宴之地,如今随地的情况能够准备出来这样的一顿饭食,已经是极为用心了。 林玧琰入宴,并对季梁说道开放山林池泽的禁令一事,并且组织乡间民勇开始针对云梦泽内的猛兽进行猎杀,如此为民之举,季梁岂会反对。 席间,林玧琰又说问道:“如今旧随氏族还有几人存留?” 这让季梁面色有些尴尬说道:“殿下,荆国红巾军乃是暴民出身,对氏族之人极为仇恨,凡是所遇之地的乡间豪绅,若是不提前归附红巾军,便遭到红巾军士卒的斩杀,即便是梁以及其它逃免一难的旧随官吏,也是隐瞒自己的身份,躲在民众之间才能够避祸。” 闻言,林玧琰倒是稍微勾起嘴角,有意说道:“旧随遭此大难,幸存之人乃是上苍眷顾,既然如此,季梁大夫不如擢升平民的身份,令其拥有土地,屋宅,可以自行耕种,无须冗重的佃户抽成,如何?” “甚好……甚好……”季梁接连答道,他本是旧随的“亲民”一派,若是没有这场大难,恐怕他也会在旧随朝堂之上被攻讦的无立锥之地。 随后林玧琰又是吩咐将随地的民众户籍,田亩记录归纳好,送到自己的下榻之地,并在明日召集起来随地可用的官吏前来自己面前听从大秦朝廷的新封。 季梁也是一一答应。 第一百八十章 商议大策(上) 翌日,随都内旧随遗留的一些官吏随着上大夫季梁前往林玧琰下榻的行宫,进行大秦朝廷对江夏的安置。 毫无因为,大秦是不会让林玧琰单骑上任江夏守的,这倒不是大秦对江夏旧随人的不信任,而是出于大秦对江夏的掌控,总不能让摆出来归附大秦态势的江夏旧随仍旧是自己管理自己的,那样的话,大秦不多想旧随人也会多想的。 早在任命林玧琰作为江夏守之前,国相韩悝已经是选择了一些基层管理准备投入到江夏之***林玧琰选用,而这些官吏多是出自上林苑尚书府的府吏,基层经验深厚。 江夏的情况并不复杂,民心归附大秦,已经是成为必然之势,毫不夸张的说,随地高达九成以上的民众受过秦国的恩惠,而可能与大秦国策有着利益冲突的老氏族几乎折损在了红巾军的叛乱之中。 而并不似南郡那边,明子夫在治理南郡之余,还得和老氏族角力。 改换门庭自然是要改变往日的规矩,这一点,今日到达此处的旧随官吏已经是心知肚明,且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大秦朝廷并没有对林玧琰下达什么死命令,而是一切见机行事,不过试过了上林苑那种便利的行政制度,林玧琰又怎么会舍近求远。 季梁早早的带领众多官吏,前往林玧琰的行宫,这是旧时随侯的一座行宫,保存尚好,故此季梁将此处作为了林玧琰的下榻之处。 季梁唯恐迟到,故此早来了半个时辰,却是没有想到行宫大门洞开,而公子琰殿下身边的宗卫早是盔甲齐备,静候在门口,见到季梁等人来至,说道:“诸位大人,殿下已经是在正厅等候诸位多时了!” 季梁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这位大秦殿下居然会是如此勤政…… 季梁道谢之后,便是带着身后的数十人旧随官吏,进了行宫之内,这行宫就是季梁布置的,故此道路十分熟悉,三拐两进之后,便是到达了正厅,看到大秦殿下正座其上,下面各自散坐着一些人影,季梁上前对林玧琰行礼道:“参见郡守……” 这也是林玧琰昨日告诫,勿要再用“殿下”称呼自己。 季梁身后数十道身影亦是这幅姿态,林玧琰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落座。 落座? 季梁格外敏感,旁边皆是散坐着一些人,料想这些人应该是大秦指派过来的官吏,再敲着坐在右席之首的人影,不过还是在二席坐着,这下季梁便是明白了,这是这位大秦殿下在考验自己等人的自觉…… 既然已经是察觉到了大秦殿下的用意,季梁也是心中有数,当下权衡再三,便是落座到了左席二座的位置,至于余者怎么做,季梁没有管顾,这种情况明知道殿下是在考验旧随官吏的自觉,又怎么会出言点破呢! 见到众人皆是规规矩矩的选择好自己的位置,林玧琰也是一笑,的确,他也是想借此来考验旧随这些人的自觉,没有产生让他反感的事,林玧琰自然是心中喜悦,故此才瞧着最靠近自己的两人道:“季梁大夫,黄荃,你二人皆是我治理江夏的左膀右臂,居然如此生分,来,上前坐来!” 林玧琰的话,两人岂会不听,皆是向前坐了一位,随即又听林玧琰为二人各自介绍道:“这位乃是旧随的上大夫季梁,这位乃是昔日羽林军中的伯长黄荃,多次出使红巾军营中交涉!” 两人自然是对视一眼,连称“久仰”。 林玧琰回归话题,让淳于启拿出来一幅地图,是如今江夏的粗略地图,大概标志了几座城池和山脉河流,简易知晓是什么地方。 期间,将军杜会也是赶了过来,这是林玧琰特地去城外的军营请过来的,林玧琰将他安排坐在了季梁和黄荃的中间。 林玧琰说道:“前往江夏,便是在思虑如何治理地方,毕竟是经验不足,各位皆是大秦的良士之才,不妨集思广益一下,说说如何治理江夏,若是有什么好的办法,尽管说出来,即便是不合理,我也是绝不怪罪!” 其中不乏有人听出来这是大秦公子的谦虚之词,杜会倒是没有想多,径直说道:“但凭殿下所言!” 林玧琰笑了笑:“此事之上不必谦虚,诸位畅所欲言便是,若是此事之上,还不敢畅所欲言,我也是不敢任用诸位作为治理江夏的官吏的……既然这样,我就来做一个表率,抛砖引玉……” 林玧琰侃侃说道:“江夏首重休养生息,虽然如今已经是放开了山林池泽的封禁,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旧随之地多时抛荒的土地,不妨将此土地分发给平民,生产粮食,如何?” 〖居然要将土地分发给平民?〗 除却大秦本土的官吏,这些江夏官吏皆是瞧着林玧琰,久久说不出话来,按照姬周时期的礼节,能够占有土地的,恐怕最低标准也只能是士族,平民占有土地,除了隐居山林自己垦荒的田地,恐怕是妄想了! 季梁不确定的向着林玧琰开口问道:“殿下此话当真?” “自然不是虚言!” “善!”季梁回道:“殿下,若真是如此,江夏境内之民必定是民心归附!” 见到众人没有反对,林玧琰也是继续说道:“大秦本土有上林苑,其制度甚是不错,黄荃,你便是将上林苑的情况简易对其它说说吧。” 听见林玧琰吩咐,黄荃也是出列应喏,随即便是对着上林苑之内的状况进行解释。 羽林军中,黄荃并不是以武力取胜,但是其言辞甚是出众,针对上林苑各处政策,皆是能够以着最为简便易懂的言辞说清楚,而身下的这些江夏官吏,从始至终皆是一副诧异之色,着实没有想到,大秦居然还有这等政策…… 黄荃说完,已经是在半柱香之后。 待黄荃坐下的时候,杜会感叹道:“若是郡守在江夏推行此种制度,恐怕江夏士卒,皆是人人为郡守死战!” 第一百八十一章 商议大策(下) “若是郡守在江夏推行此种制度,恐怕江夏士卒,皆是人人为郡守死战!” 就是在杜会发出来如是感叹的时候,周围的那位旧随大夫也是各有沉思,毫无疑问,无论黄荃将大秦上林苑的政策说的天花乱坠,这些旧随大夫也是听出来真正的意思,便是上林苑的朝廷府衙就是来为军队负责的。 无论是士卒优先分配田地,且数量比起来普通家户多出来不少,甚至是只要家中有一人参军,所得到的好处几乎是全家受益。 不过这秦国的新户制…… 这也是这些旧随大夫有着稍稍顾虑的地方,很明显,这新户制所在,便正是为了瓦解掉氏族的影响力,一旦分家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恐怕往昔的那些一族之长说的话就不似以前那般好使了! 而在场的很多旧随大夫,往往是出自一些氏族之中,并且多是族领族老一类的人物。 其中不乏有思考周全者,如同季梁便是对林玧琰直接说道:“殿下,诚如殿下所言,使五口之家能有百田,但是五口人的劳动力,恐怕不足以治理一百亩田产……” 黄荃替林玧琰解释道:“季大夫,上林苑内有铁器农具,又有能工巧匠制作的奇思器物,按照上林苑的旧制,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绝非是妄谈!” 林玧琰也是补充道:“云梦大泽多沼泽山林,也可以因地制宜,分发下去沼泽山林顶替田产。” 季梁等人已经是意识到,虽然眼下这位殿下还是商议的语气,不过已经是明着要求这条规矩也是必须在江夏推行了,旋即季梁意识到杜会等云梦军江陵欣然同意了这条政策之后,便是知道,再反对也无任何可能。 果然,当季梁稍稍松口的时候,林玧琰便是大赞季梁等旧随人甚是开明,随即指着地图上说:“北王军之患,是大泽野物纵横,一路走来我也是听闻了几桩骇人听闻的消息,说是土龙成群袭击了泽中村落,村中数十口人无一幸免,眼看着又要到了夏季,泽中多是猛兽,眼下江夏地广人稀,实在是应该将散落在大泽之中的居户集中到一起,编户齐民,应对天灾人祸,也好让郡府的政令下达乡野。” “此法甚佳!”季梁也是道,意识到推行所谓的【上林苑之制】是无可避免,季梁深为同意。 林玧琰点了点头:“大秦派过来的官吏并不多,避免指派的官吏成为负担,按照上林苑的旧制精简官员,同时划分重点大县聚拢人口,我的意思是除了随都之外,应城、安陆、云杜、旧唐地等地聚拢人口,城令、主簿、律正各设一位,各司其职,如何?” “甚好!”众人应答道,很明显大秦殿下所说的城令律正主簿,皆是从此时面前这些人中选举,众人也不愿此时恶心了这位大秦殿下,而让其生出来什么心恶之感。 见到江夏这边的官吏如此好说话,也是出乎林玧琰的意料,与南阳郡老氏族之间生出来的反感,也是让林玧琰此时心中落差极大,当下心中不由得十分心喜,也是抛出了一点甜头:“重县乃是治理江夏的重中之重,务必不能有任何用人不当的事情发生,此事便是交给季梁大夫好和黄荃负责,诸位不论是谁,务必是要通过审核,若是担任县城三司之一,一应俸禄按照云梦军的千人将规格对待!” “云梦军千人将的待遇……” 众多江夏系的大夫皆是微微张开了嘴巴,若是往昔旧随王军一位千人将的待遇,这些大夫并不是放在眼中,但是这实行了大秦新制的千人将,岁禄三百石,良田五百亩,这份待遇,恐怕是往昔那些底蕴深厚的老氏族也是不足以有的。 当下,这些江夏系的大夫皆是脸色微动,明显对林玧琰许诺出来的条件十分心动! 上林苑调遣过来的官吏自不必说,这些届时早有准备,林玧琰见到这些江夏一系的江陵如此这般,也是心中安定下来,看来江夏系的大夫对于自己许诺的这俸禄很是满意,随后林玧琰便是又抛出来一个问题,即是为江夏立法! 不得不说,老秦人这方面的遗泽可谓是极其薄弱,导致于老秦人私斗之风盛行,尤其是老氏族,除非是捅到了明面之上,否则哪个老氏族手中没有沾染几条人命,触犯过罪行。 但一句“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彻底断了为犯罪的老氏族定下刑名的可能。 林玧琰说道:“既然大秦已经是规定了礼制惠及平民,这刑名自然也是与大夫而言了,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诸位如何?” “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黄荃年少之时求学上蔡学宫,乃是法家人物,觉得林玧琰说出来此话极为玄妙,不由得念叨了两句,仔细思索。 当然瞧着这些大夫们的僵硬脸色,林玧琰也是宽慰他们说道:“当然,法不出多门,大秦暂行的法律至多上百条,至于具体之事,各位通过了季梁大夫和黄荃的考核,自然能够参与到决策江夏秦法的制定上……诸公也是尽管放心,江夏制定的秦法绝不苛刻。” 如此一说,座下众人方才略显紧张的神色逐渐缓释下来。 毫无疑问,在座的皆是未来的江夏重要官吏,既然应承下来了林玧琰的主意,自然是意味着江夏将全面落入林玧琰的主政之中。 比之上林苑的不同,林玧琰这是竭力在培养自己的实力,毕竟被君父和韩悝联手夺走兵权一事,这让林玧琰深深感觉乃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与此同时,远在南阳上林苑的原尚书府,也是如今的国相府,也是一纸加盖了国相印的政令发出,召集起来各地的城令、都尉前往上林苑,看其动静,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放这些人归去,似乎是将各地的地方大权悉数让给了当地的老氏族。 第一百八十二章 锻铁突破 江夏郡府定在了随都,正是此处更为靠近江夏的中心,又有天然的河流溠水作为护城河,无疑现在江夏着力的重点乃是旧随北部和古唐地一带,但是毫无疑问,长远来看,随都的南部乃是广袤的云梦泽,如今虽然是和北王军划江而治,但是日后的事情又有谁能够说的准呢。 安排好江夏大县治划分以及官吏任用之后,林玧琰便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铸造坊一事上面,不得不说,林玧琰从上林苑带走的只有铸造坊,可见对其重视的程度。 旧随已经是灭国,再用“随都”作为称呼,便是十分不合适了,故此今日随都的城门牌匾已经是换成了“随邑”。 箔锡三日前便是作为大秦移民的第一批前来了江夏,原本对前途还有一些忐忑,毕竟若是箔锡继续待在上林苑,按照上林苑内臣的出身,箔锡迟早大有作为,很有可能取代其长兄继承父亲的上大夫之位,但是来了江夏,箔锡很明显自己已经是脱离了上林苑内臣的身份,变成了“外逃”的官吏。 士为知己者死,若不是公子琰乃是重用自己的伯乐,箔锡是绝不会这么放弃这份前途的。 但是如今来了江夏郡之后,箔锡昨日也是听闻江夏郡乃是推行上林苑的制度,顿时大喜,毕竟上林苑只占据了南阳郡的三阳之地,但是江夏的潜力,箔锡看来江夏郡超过上林苑的规模至多不需要一年的时间。 这两日,旧随的上大夫季梁派出来当地的向道为自己引路,进行铸造坊的选址,随邑旁边便是溠水,挑选一个合适的位置比比皆是,但是综合起来天时地利人和等方面,便是稍稍有些困难了。 随邑东北本来有这一座随侯公室自己的铜器铸造坊,若是以此为基础,建立其新的铸造坊省了一大笔力气。 不过当公子琰知晓此处乃是一处冶铜的铸造坊,便是特意嘱咐箔锡将铸造坊另外选址,箔锡自然是照办。 经历了三日的时间,箔锡终于是在溠水西岸找到了一处绝佳的铸造场地。 箔锡立即返回了宛城内准备向着公子琰禀报,请调江夏方面的军队协助铸造坊建设,刚进随邑,便是听闻公子琰乃是在陆丰、马骏和齐森等铸造坊大匠所在的宅院。 〖殿下在那里做什么……〗 箔锡心头疑惑,不过旋即摇了摇脑袋,这位殿下素来重视工匠,也不足奇怪,箔锡想通之后便是直奔目的地而去。 陆丰、马骏和齐森等等铸造坊的工匠皆是被安排在了距离林玧琰落榻的行宫并不是太远的宅院之中,方才,数名工匠在庭院之内的空地,挖出来了一个大坑,四周皆是被木槌夯实。 “殿下。”陆丰前来复命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让人搬了一个大概小腿长的木桶过来,隐隐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铸造坊的工匠对此物也是颇为熟悉,乃是中阳山内泌水支流所流露出来的黑褐色液体,铸造坊之内皆是被称为“黑油”。 “倒进去,然后点燃火把!”陆丰吩咐道。 身边的小吏便是按照陆丰的吩咐,做了起来,半柱香之后,林玧琰面前这土坑之中迅速点燃了一把熊熊之火。 “诸位大匠都试试吧……”林玧琰盯着跃跃跳动的火焰,对着身边的大匠说道。 听闻公子琰殿下这般说,周边的工匠皆是拿起来了放在手边的家伙,皆是手钳之类的物件,夹住了一些东西,如同铜块和铁块一类的东西,向着那火坑之内缓缓地放了上去。 旋即这些工匠睁大了双眼,看着火钳上那铜块铁块的变化,仅仅是数息之后,便是一一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那火钳之上的铜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变红。 是的,的确是缓慢,但是能够达到了肉眼可见的速度,对于冶炼铜铁之物来说,则是极为迅速! 最先反应过来的乃是齐先和齐森两兄弟,他二人皆是冶铜工匠,意识到手中火钳已经是有些发烫了,才后知后觉那已经是烧的通红的铜块究竟是有多么迅速! 不过…… 齐森和齐先也是相视一眼,随即报以苦涩的一笑,以他二人的见闻,自然是知晓,铜的利用已经是到达了极致,似吴越之地,闻名中原的青铜宝剑,亦只是相当于三十锻铁器的水平,但是铁器的水平却是迟迟没有达到巅峰。 尤其是面前这看着丝毫不起眼的火坑,只有内行人才能够知晓其价值。 没有聚火结构的铸造炉便是能够这么快的速度冶炼铜铁,那么这些火若是放在了聚火结构的铁炉之中呢? 作为炼铁大匠的陆丰和马骏已经是气息加粗,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火钳之上的铁块,手中的火钳导热的是有些烫手了,但是陆丰和马骏皆是似乎没有注意到。 他们的心中,已经是有了预感,殿下随手让人放的这把火,比起来往昔大秦最耐烧的火炭,燃烧的温度也是高出来不少。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若是此火放在了铸铁炉中,必然是能够突破大秦目前的二十锻锻铁技术,甚至是问鼎中原顶尖的冶铁技术也是丝毫不为过! 齐森瞧着陆丰和马骏两位铁匠,也是调笑着提醒道:“陆吏、马吏,这铁块烧的已经是起裂了,可以出炉淬火了……” 陆丰和马骏这才注意到了铁块已经是烧过了火候,连忙撤出手,将火钳放到了一边。 “诸匠,怎么样?”见到陆丰和马骏撤回了火钳,林玧琰也是开口问道。 马骏显得迫不及待的神色对林玧琰请求道:“还请殿下应允,尽快修建一座铁炉坊,小人想试一试能不能突破到二十锻!” 陆丰则是要显得豁达的多:“殿下,小人的预期乃是到达二十五锻,追上中原的前列锻铁技术!” “殿下。” 就是在此时,箔锡赶了过来,瞧着陆丰和马骏“二十锻”“二十五锻”的说着,有些诧异,还是决定时候问此事,暂时先向着林玧琰见礼道。 林玧琰转回头发现是箔锡,便是说道:“箔司署来了,看来定然是江夏铸造坊的选址定好了?” “正是,已经是定在了溠水的西岸,天时地利人和极为合适,正在向殿下复命。”箔锡回复道。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说道:“既然已经是选好地址了,即刻通知季梁和杜会让人,协调人力尽快建设起来一座铸造坊!” “喏!”得到公子琰殿下应允,箔锡也是笑着应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江夏出路 南阳西北有秦岭,东有中阳山(方城山),南有桐柏山,这也是造就南阳成为盆地的主要原因。 中阳山发现了“石灰石”“黑油”等物是意外之喜,不由得让林玧琰对相邻的桐柏山也是十分好奇其中究竟是蕴藏着怎样的泼天财富,故此,在如今四月农闲之时,林玧琰也是吩咐季梁和黄荃组织临近人马针对桐柏山开始探索。 目的正是为了能不能发现“石灰石”与“黑油”等物,毕竟这些东西若是在上林苑运过来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如今随着南郡大张旗鼓的实行上林苑之制,江夏这边亦是遥相呼应,这便是直接向着大秦的老氏族宣告着上林苑之制势在必行,其实单单是凭借去岁的上林苑赋税以及后续的战争缴粮,已经是让老氏族对此哑口无言了。 他们的家族,小者数十,大者成百上千,尽管如此,其中族内还是因为某种利益关系,内斗不休。 但是上林苑不同,通过公田与私田的集合,即便是有着利益不平衡,也是建立在上林苑私军,亦是羽林军中的军功之上,自己若想挣得那封权益,战场之上好好表现便是可以了,否则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的,故此上林苑数万人的利益被各种关系联系在了一起。 比如是上林苑的赋税,私田饿赋税很少,大多是出自公田的收入,随后大秦朝廷发出来招募粮食的诏令,上林苑四万余人贡献出来了近三十万石的粮食,任何一个老氏族都难以拿出你这么多的粮食。 这究竟是为什么? 很简单,家中子侄都是在军中担任士卒,这些平民百姓即使没有强迫被征召粮食,为了家中子侄能够吃饱饭多一份保命的底气,贡献出来粮食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毫无疑问,只要是有识之士,皆是能够看出来这上林苑之制对调动平民力量的巨大作用。 不过对于眼下的江夏,要是想到达上林苑那种地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毕竟江夏乃是集中了秦公以及韩悝,甚至是林玧琰的全部可以调动的力量,才创出来如今大秦的“上林苑奇迹”。 但是如今江夏,虽然季梁乃是一位中规中矩的下属,但是毫无疑问,正是因为如此,季梁的开拓心不足,或者说,领政一方的才能有所欠缺,至于黄荃则是更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 〖即便是不用韩子那般人才,倒也是给我来一个冯辞啊!〗 林玧琰不免发出来如此感叹,不过旋即闪出来一道灵光,一拍大腿,将荆翊招了进来,道:“荆翊,找一个人前往南郡,知会南郡守明子夫调遣过来冯辞一用!” 荆翊自然是领命,所谓术业有专攻,即便是荆翊也是知晓,韩悝的高徒冯辞在治理田亩上,十分有手段。 荆国红巾军对随地的破坏,不可谓不重,常常是有着十室九空的局面出现,尤其是后来面临着林玧琰麾下羽林军的四面偷袭,北王军更是从云梦泽南部运来了大量的土龙,这些在冬季难以找到食物的异兽,常常在饿极了的情况下,成群结队的对人类的村庄展开偷袭,被土龙吞食殆尽的村庄,已经是比比皆是。 林玧琰要划定重县之制,未尝不是组织人力防御土龙的偷袭。 尽管季梁在大秦南境之战后期组织随人展开了春耕,但是毫无疑问,亡羊补牢之举,难以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若是没有其它的出路,恐怕今年江夏又得出现一场小规模的饥荒。 虽然是知晓云梦泽的富饶,饿不死人,但对江夏这一年又是陷入了寂灭之中,总归是令林玧琰十分不满的。 〖看来是要想想怎么发展商业了……〗 毫无疑问,林玧琰没有那些重农贱商的狭隘观点,故此视野也是开阔了一些。 不得不说,一旦是将主意打到了此处上面,林玧琰才是知晓八百里云梦泽的富饶果真不是吹嘘出来的,云梦泽荒无人烟,但是草木丰富,无疑是畜牧的绝佳去处! 当下,林玧琰便是安排人马前往各地畜牧良种, 思议良久,林玧琰决定还是给自己那位北境刚刚熟交的三兄,即是林玧渊写一封书信了! 南阳军驻守的武关乃是戎狄部落,而戎狄之中素来以畜牧为长,常常一个部落只有数十人或者上百人,却是管理着成千上万的牛羊群,羽林军的主将房德也是武关周边的守将,常常针对陇戎部落展开袭击,统统消灭了或者是降俘了一个戎狄部落,只要不是位置太偏僻的部落,皆是让秦军吃的满嘴肥油。 老秦人也是养马的能手,不过从函谷关西南迁的老秦人基本是居住在武关附近,而那里,林玧琰如今所能够知晓的渠道只能是通过那位三兄公子渊了。 如此议定之后,林玧琰便是让人按照自己的意思,送往书信传递给三兄公子渊那边。 如今正值四月下旬,各个县城即便是被红巾军曾经占据,但大多是作为驻军军营或者是粮仓,并没有破坏多少,简易的修缮一下,便是能够居住着人,数年大战以及红巾军的奴役,旧随人人数已经是不足十万,江夏广袤的区域,这点人简直是毛毛雨一般。 那些原本散落在大泽之中的随地之民,已经是被土龙之患弄得人心惶惶,听闻江夏郡府聚拢人口前往县城,以及分发土地之事,皆是十分欣喜的应允,收拾了一下家中本来不多的东西,便是赶往了临近的县城之中。 四月底,季梁和黄荃,已经是任命出来了一些各个县城的三司官吏,不过却是官吏较少,一时拥挤在县城之中乡野之民也是不在少数,让这些新上任的官吏忙的焦头烂额,也是没有理清一桩关于妥善安置迁移而来的民众之事。 得知此消息的林玧琰也是摇了摇头,这些官吏用着的确是顺手,可惜几乎都是开拓不足的守成之吏。 不过好消息也是如期而至。 随着南郡划分田亩一事完毕,冯辞也是率领部分上林苑府吏前往到江夏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南阳事变 明子夫接到林玧琰的书信,只有犹豫了片刻,便是将告知了冯辞等人让其自己决断。 不得不说,冯辞虽然是环游天生的口吃,但是其打理地方的才能却是让明子夫叹为观止,仅仅是数月之久,明子夫对于这冯辞的才能极为倚重,猛然要被公子琰殿下借调走,也是犹豫了一阵。 不过明子夫终究是一位知晓大局的人,冯辞知晓此事之后,没有做犹豫便是应了下来,毕竟南郡这边的事情,已经是进入了尾声,明公大人手下的人马班子足以打理此事。 明子夫便是将冯辞等人送往了江夏,直奔随邑而去。 冯辞乃是一位实干派,到达随邑面见了林玧琰,简单寒暄一句过后,便是奔赴各个重县而去。 果然,冯辞没有辜负林玧琰的期待,凡是冯辞率领尚书府府吏到达的重县,不须三日,迁移过来的流民各自安排妥当,那些流民被安置到了经过云梦军士卒修建过的屋宅之后,才发现新来的冯辞大人已经是双管齐下,将重县周边的土地田产也已经是整理过来了,交给了随从人员,一人一邑的负责划分田产一事。 没有到五日,重县所治便皆是大定方阵皆是落定,居民安息,田亩一事也是悉数完毕,就是季梁听闻此事,也是不由得十分赞叹,那冯辞不过是独身一人携领着数十位随从便是对人数上万的一大重县,仅仅是花费了五日的时间,便是安定完毕,这份处理地方的手段效率,即便季梁自己也是望尘莫及…… 〖真不愧是公子琰殿下推荐过来的人选啊……〗 旋即到了五月下旬,江夏境内随邑、应城、安陆、云杜等重县,已经是仿照上林苑之制进入了尾身,冯辞也是在事情结束的第一时间赶来林玧琰这里辞别,原因不是别的,如今宛城内的斗争已经是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韩悝正在聚集门人。 正是因为韩悝的刀子,已经是砍向了北境边军之中,其精简兵员自不必说,但是精简到裁撤方城军、并大规模降低南阳军士卒人数便是令人费解了。 韩人如今虽然是和郑国开战,但是局势瞬息万变,臣僚们纷纷认为韩悝此举不妥,降低北境边军的士卒人数,若是遇到了韩人发难怎么办! 如今北境边军,乃是老氏族与嬴姓林氏明争暗斗的底气所在,若是这点底气都被秦公和韩悝抽走了,毫无疑问,日后大秦境内,老氏族哪里还似如今这般张狂? 因此被韩悝触到逆鳞的老氏族,也是纷纷传播出来流言蜚语,攻讦韩悝乃是三晋派过来的内奸,韩悝此举减少大秦边军的人数,就是在动摇大秦的根基。 原本秦公还是十分相信韩悝的忠诚的,但是北境边军实在是过于重要,尤其是近来韩悝的一举一动,皆是让秦公看不懂,比如招募前国相汯祍佄时期设置的城令前来上林苑,迟迟不将他们的放归辖地,这不是把地方大权放给当地的老氏族么! 无奈之下,秦公便是将韩悝招进了秦王宫。 秦公面色平淡,看着下面镇定自若的韩悝,开口问道:“韩相,孤非是怀疑卿,只是……韩子裁撤边军的想法,孤实在是不能理解,朝堂之上,也多有攻讦卿的不臣之语,孤有心反驳,却是……” 听着秦公欲言又止的意思,韩悝也是说出来自己的观点:“如今兵权尽数归拢君上,难道君上真的可以对边军如臂指挥了么?” “这……”秦公知晓了韩悝的意思,不过还是皱着眉头问道:“既然是如此的话,方城军乃是孤的宗卫皇甫高所辖制的,亲信孤的号令,为何韩相将方城军的边军也是尽数撤去。” “方城军和南阳军乃是大秦北境仅有的两支军队,若是只能去二存一,君上会选择留下哪一支军队?”韩悝反问道。 秦公稍稍皱眉,原因就是在于韩悝所答非问,不过秦公还是在耐着性子回道:“南阳军乃是老秦人入武关后便是一直存在的旗号,孤自然是做不出来埋没先人功勋的事情。” 秦公言下之意便是选择留下南阳军。 韩悝点了点头:“君上,悝算过,大秦北境边军士卒数量的最大规模应该在三万之内,其中两万人马最佳,超过了这个数,大秦的赋税难以支撑,更惶恐是打造出来一支大秦新军……” “再者边军情况之所以复杂,原因正是在于军营之中的将领皆是被出身老氏族垄断,出身贫微的有才之将无从升迁,那些千人将、百夫长,甚至是伯长、什伍长皆是被老氏族把握,这也是老氏族敢于向君上挑动的原因……” “君上,如今大秦民生凋敝的原因是什么,是不事生产,为何上林苑能够在南北两境国战之中,拿出八十万石的粮食,原因正是在于,上林苑虽然只有四万人口,但是其中却是有着不少的青壮,他们战时保家卫国,无战之时,保持日常操练之余,也进行屯田耕种,故此才是上林苑富庶之本,但是如今大秦,每遇灾年,十室九空,在外征战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之久的士卒归乡之时,却是只能发现家人的骸骨和坟茔……” 韩悝本就是善于言辞,这番话所说的语气也是感人肺腑,情绪激昂,不由得让秦公有所动容,秦公站起身来,走到韩悝的身旁,说道:“是孤误会韩相了,几日后朝议,再有妄言韩相者,孤立斩不赦!” 随即秦公又是心怀忧愁的说道:“孤知晓北境边军人员冗重,但久而久之也就是见怪不怪了,如今韩相要裁剪边军的士卒人数,还请妥善安置那些被裁剪掉的大秦将士……” 韩悝点了点头,解释道:“君上,悝召集起来旧日的府吏,迟迟不放归他们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 “哦?”秦公朝着韩悝看了过去,神色极为意外。 韩悝附耳几句,便是将此事的缘由悉数告知了秦公,果然片刻之后,秦公也是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语气稍稍激动的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韩相此举可就是为孤解了大忧!” 第一百八十五章 突飞猛进 六月,天气已经是非常燥热。 林玧琰已经是逐渐放下了江夏的政事,全权交给了季梁和黄荃打理。 而林玧琰则是前往溠水西岸的铸造坊,除了上林苑带过来的百余人工匠之外,云梦军也是有着千余人协助建造铸造坊。 随地与北王军的老巢竟陵毗邻,故此北王芈权也是知晓了秦国派过来的江夏郡主事之人乃是曾经给了自己深痛教训的秦公子赢琰,眼下也是受着寿王军攻打,虽然有着公子芈云和柘王的从中调解,但是寿王桓羽尤其是顾忌他人威势的人,总之,北王军如今的日子也是十分不好过。 事到如今,北王芈权哪里还不知晓自己和寿王桓羽这般,还不是被这位秦公子赢琰摆了一道? 不过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北王芈权对此事也是故作不知,甚至是得知秦公子赢琰作为秦国的江夏守,这位北王芈权还是派遣使者前来祝贺,所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只有一种,即是愿意和秦国治下的江夏北部和平相处。 林玧琰岂会反对,一方面亮了亮如今大秦的南境兵马,也是偶尔提了一下如今北王军的处境以作敲打,那位北王芈权的使者也就是面色郁郁的离开了。 为了全力完成江夏这边的各方面建设,林玧琰也是缩减了云梦军在沔水一带的防御,全力将江夏的弟子铸造好,比如说是这铸造坊一事。 毫无疑问,溠水西岸的这座铸造厂,乃是按照旧时上林苑的规制仿造的,稍稍不同的,便是那几座铸造炉的模样。 不得不说,林玧琰擅自带走上林苑铸造坊的大多工匠,这件事做的十分不道德,不过是建立在韩悝强行收走了自己羽林军的兵权,林玧琰也就平衡心中的这股罪恶感。 但是后来知晓,韩悝趁着韩国和郑国正在发动国战期间,指挥褚庄等三晋之地的游侠,掳掠了大量的工匠前来秦国,得知此消息的林玧琰,自然是厚着脸皮向韩悝写了一封书信,索要了数名来自韩国的工匠。 五月中旬的时候,这批韩国的工匠便是到达了江夏的随邑,林玧琰自然是看出来这些韩人工匠的不情愿,不过为了得到韩国的铸造炉构图,林玧琰对这批韩国工匠也是格外的关注。 箔锡每日亲临铸造厂地,得知林玧琰到来,也是亲自前来迎接。 林玧琰问道:“箔司署,进度如何?” 箔锡笑着回应道:“郡守,半月之前,属臣建议季梁大人、黄荃大人趁着农闲之时,便是招募了一批两千人规模的民夫,如今铸造坊可以投入到使用了,等完全完工,大概还需要月余时间……” “这就好……” 林玧琰点了点头,箔锡知晓此番殿下的来意是什么,故此边走边说,将林玧琰引到了一处地方。 停下脚步,林玧琰才是发现到眼前居然是几座高大的铁炉,这几座铁炉,与上林苑的唐河铸造坊不同,十分高达,而且造型之上也是颇有不同,炉膛十分圆滚,四面居然还有几支弯曲的通风口。 “郡守大人!” 见到林玧琰到来,陆丰、马骏等工匠皆是上前应道,其中最前面还有一道身影面色复杂,其正是来自韩国的大匠,周伍。 “锻铁技艺如何?” 见林玧琰问到此处,众多工匠皆是不可思议的说道:“殿下,难以想象,此番锻铁真是过于顺利了!” “难道顺利还不好?”林玧琰也是笑着反问道。 对于铸造坊工匠的“顺利”,林玧琰也是早有预料,如今天下的以铸造闻名之地,只要两处,一个是韩国,另一个自然是吴越之地,韩国重视工匠的技艺,以“技巧”取胜,而吴越之地则是更注重于“冶铁名匠”和“天材地宝”的手段,则是吴越之地铸剑的大匠非常多,同时他们更擅长于用天地雷火、绝好的铁料铸剑。 陆丰神情激昂的说道:“郡守,过于顺利了,简直是让我们难以相信……” 箔锡也是从旁笑着说道:“陆吏,勿要卖关子了,还不快说说如今到了那一步了!” 陆丰这才说道:“三十锻,乃是三十锻的锻铁技艺!” 林玧琰虽然是有一点预测,但是听闻到这个数字,不由得十分惊诧,林玧琰问道:“岂不是说明,可以掌握了三十锻的锻铁技艺?” 对此,陆丰和马骏等人皆是回道:“郡守,并非如此,虽说如今已经是达到了三十锻的技艺,但是造价十分不菲,所用的铁料皆是难见的好料,恐怕若是大规模生产,依照江夏如今这状况,实在是难以完成……” 林玧琰内心稍稍一叹,如今他也是对冶铁有了一些认识,如今掣肘铸造坊最根本原因,便是在于原料的不足以及优质铁料的严重不足。 冶铁达到了三十锻,对铁石的要求便是提高了不少,其实南阳不缺少优质铁矿,但是依照大秦如今的开采精力,实在是难以难以深度挖掘到地下,大秦境内,无论是博山,亦或是泌阳,皆是只能开采地表上的,至于在下面,只能是拿人命去填,但是那么多的人命,大秦是拿不出来的。 对此,林玧琰也是无可奈何,也是不想浇灭铸造坊众位名匠的兴致,也是说道:“更换军备一事年后再论,一年之内江夏还是没有战事发生的,现在铸造坊主要还是按照上林苑应用的那些农具,进行打造,分发给江夏的民众,尽快恢复江夏的生产之时……” “喏……”作为江夏铸造坊的司署,箔锡替众人应道。 随后林玧琰也是皱着眉说道:“箔司署,桐柏山那边可是发现了所要找寻的东西?” 箔锡皱着眉头回复道:“郡守,已经是几乎投入了三千民夫进入桐柏山内搜寻,这一月之间,实在是没有发现如郡守所说的【石灰石】、【黑油】等物……” 闻言,林玧琰也是摆了摆手,安慰箔锡道:“无事,那些东西那能够强求,无非就是麻烦一些,从上林苑运过来……” 箔锡闻言,脸色释怀点了点头,不过旋即又是想到了什么,立即说道:“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些黑土。” “黑土……” 林玧琰意识到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铸造坊 “黑土?”林玧琰摸了摸衣袖,向着箔锡问道:“可有实物?” 箔锡点了点头,便是吩咐左右的随从取过来那“黑土”的食物,乃是用一个坛子装着的。 林玧琰见人打开了这坛子,心中已经是有了决断,问道:“可有火信子?” 火信子?! 箔锡神色有异,实在是没有想到林玧琰居然能够将此物和火信子联系到一起。 〖郡守……殿下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箔锡如是想了想,便是吩咐人拿来火信子,果然这位殿下接到了火信子之后,便是燃着了一把火,直接将这坛内的“黑土”倒在了火把之上,不过是一小部分罢了。 与“黑油”不同,这“黑土”似乎并非是可燃物,燃烧了足足数息的时间,居然没有燃起来大火。 陆丰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殿下,这土如何能够点燃?” “这并非是土,而是黑石……” 说话的并非是林玧琰,而是站在大匠中央的周伍,即是那名被掳掠过来的韩国大匠。 陆丰闻言,看着这名周伍,眉头皱着更深了,这位周伍乃是一名有着本事的大匠,这段时间,周伍建言的“仿韩国铸铁炉”便是足以见证这位大匠的真正的本事,但是陆丰依旧问道:“黑石?难道就是韩人炼铁的黑石!” 周伍点了点头。 陆丰把持不住心中的激动,走上前来细细打量原来这不起眼的黑石,居然是拿过了一把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察觉到没有什么异常,脸色才是稍稍缓释…… “黑石……这个名称不切实……” 一边的林玧琰说道,随即便是站了起来,瞧着众人说道:“此物非石非土,不如称呼为煤……如何?” “煤……” 众人皆是念叨此字,不过终究是没有明白这“煤”的名称来意,纷纷是看向了林玧琰,以求一个解释。 但是林玧琰并没有纠结此处,而是扭头看向了那韩人周伍,说道:“既然周伍大匠知晓此物的来历,不妨来说一说韩人是如何利用此物的……” “这……”周伍有些迟疑,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如是对众人说道:“大韩……韩国也有这黑石……姑且随殿下称呼为【煤】吧,用来冶铁,比之木炭炼铁,无疑是好了太多,不过韩国作为冶铁的煤,乃是开采地下数十丈的优质煤,我观这煤,煤质疏松,杂物较多,算是最劣等的煤,不过秦国冶铁有那黑油,比起来煤无疑是好了太多!”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扫了这周伍一眼,此人虽然是韩人,但终究不失为一位可用之人。 “这煤……的确是如同周大匠所说,与如今铸造坊的冶铁而言,助力并不大,单单是黑油作为冶铁的燃料,大秦已经是超过了韩国……不过,此物的妙用可是远远不止如此……”这个时候,林玧琰依旧是看回了那名周伍,问道:“不知道韩究竟是怎么开采这些煤的,还请周大匠告知此事。” 周伍对于这一点倒是没有犹豫,直接说道:“韩国每年俘获的戎人有数万人,用来开采煤铁之物,已经是完全足够了……” 对此,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数万人……韩国几乎每年丧失在开采煤铁的奴隶,便是有着数万人,这几乎是如今江夏的全部人口,这般消耗,大秦实在是消耗不起,即使消耗的起,恐怕担忧诸侯国对大秦的异论,恐怕也不会做出来如此有伤天和的事情。 想了想,林玧琰终究是对箔锡说道:“将发现煤的地方尽快告知郡守府的季梁和黄荃,尽快组织一些人马前去探查清楚。” “喏!”箔锡点了点头应道。 “先将农具打造出来,至于优质铁料的事情,我会尽快差人想办法,你们先用着仅能够发现的优质铁料钻研三十锻的锻铁技艺,最快明年春上,也要竭尽全力装备出来一支可用的云梦军!” “喏,铸造坊上下必定是竭尽全力,完成郡守的嘱托!”箔锡自然是尽心尽力的应道。 这个时候,林玧琰也是看向了那韩人周伍,这一次打量的格外仔细,甚至是注意到了其手中因为常年打铁的而磨出来的老茧,以及被火灼伤了的伤痕,才是缓缓走到其面前,问道:“周大匠看上去似乎并不想为大秦效力?” “小人不敢……”闻言,周伍连忙跪在了地上,极为惶恐的否认道。 林玧琰说道:“周大匠不必紧张,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不过我也算是听闻周大匠的一些事情,似乎以前是韩国侠氏的府中匠人,后来韩侯收拢兵权,不惜大肆屠戮了侠氏,似周大匠这些匠人也是被充作了韩宫的铸造奴隶,反观在我大秦,铸造坊众人皆是有田产,年有俸禄,比起来韩宫的一介奴隶身份不知要好了多少,却不知周大匠为何常常是面色寡欢?” 出乎周伍的意料,没有想到这位据说是大秦公子的江夏郡守,居然会是对自己一介奴隶出身的匠人如此知根知底,当下不知为何,竟然是道出来了实情,说道:“郡公大人,并非是伍不为大秦尽心尽力,韩宫虽然清苦,但小人的一家老小终究是在内,即便是伍得到了万贯家财又是怎么样,终究是亡命之人罢了……” “原来周大匠担忧的只是这个……”林玧琰摆了摆手,随即看向了周伍身后的数名韩人出身的匠人,皆是问道:“你们也是如此想的?” 这些匠人面面相觑,面色皆是犹豫,不过终究是先先后后地点了点头,更有匠人说道:“郡公,家小皆是在韩宫,实在是担心不已!” 林玧琰说道:“这有何难,若是诸位大匠为我大秦效力,我自然是派人将你们的家小接到大秦来,到时候民无秦韩之分,韩人皆是视为秦民,分发田产,如何?” “郡公此话当真?”周伍闻言面色一振,立即问道。 “绝无虚假!”林玧琰斩钉截铁的回道。 闻言,似周伍等韩人皆是面色大喜,说道:“敢不为大秦效力!”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宛城剧变 正是江夏在林玧琰手中不断前进着的时候,远在南阳的宛城则是显得复杂的多。 已经是越来越多的风声传过来,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大秦北境边军以雷霆手段,没有等得及老氏族反应过来,彻底完成了新旧更换。 韩悝并没有出上林苑,甚至是很少离开国相府,便是完成了对北境边军的改编,原因正是在于韩悝发出来一纸“死卒令”,其上发出来檄文,言及韩郑正在国战,大秦为求自保,自然是需要卫戍国境边界,蒙秦公之令,军中挑选死卒进行日后前往韩国境内进行自杀式的反击。 毫无疑问,死卒乃是九死一生,非是心怀报国之志的士卒不能主动参选,为了应对南梁之战,韩悝也是在北境边军之中挑选了两千死卒作为底牌,如今北境却是没有卡住人数。 此举纷纷让老氏族认为韩悝这是假借韩国之手消灭老氏族的军中实力,毕竟若是加入了这死卒营,便是意味着韩悝一纸令下,这些人将会头也不回的前往韩国境内进行所谓的卫国行动。 老氏族便是暗中知会军中的族内子弟勿要加入这死卒营,正是因为如此,当死卒营到达了五千之数,一夜之间,韩悝便是以“南阳新军”的旗号重新整编这支死卒营。 老氏族得知此消息,才后知后觉被韩悝摆了一道,但是为时已晚,死卒营被授予“南阳新军”当之无愧,因为这些人就是凭借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勇气被当选入南阳新军,这份勇气才是老秦人的风骨,朝堂之上,无论是老氏族握有多么大舆论导势,但是面临韩悝此举之中的大义名分,也是无可挑剔。 不过老氏族终究是不可能白白放过这件事的,尤其是认为韩悝得寸进尺,终黎氏的甘太公因为想要厚葬,却是被韩悝的一纸“禁殉葬令”给否了,如今在终黎氏祖陵墓处,美名其曰说是秦公派遣使者为甘太公守灵,实际那点心思老氏族哪里还看不出来。 分明是韩悝挑唆秦公刻意针对老氏族! 于是老氏族纷纷建言秦公,言明此事乃是韩悝危害大秦的根基。 往昔的时候,这些老氏族还是在背后跳窜着各方势力针对韩悝进行打击,但是此次已经是大秦的老氏族,尤其是那几个往日深藏不露的老氏族,纷纷派出来了族内的重要人物,如同族领族老等人物皆是面见秦公,言明韩悝这一件事。 这也实在是老氏族被逼得无路了,大秦边军如今已经是被“南阳新军”替代了,这些人几乎皆是出自平民,也只有平民才是那般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放弃宝贵的生命,至于老氏族的亲信子弟,如今皆是被以“赋闲”之名卸去了兵权 毫无疑问,如今的大秦的边军早已经是改换了旗帜,老氏族并非是不想发力,实在是有些顾虑,毕竟,即便是在军方根深蒂固的莒氏一族,皆是放弃了边军的控制与影响,至于大秦朝堂…… 瞧着韩悝这剑拔弩张的趋势,老氏族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韩悝会继续放任大秦朝堂保持如今这副样子。 秦公已经是知晓了韩悝的用意,对此也是百般推诿,实在是熬不过老氏族,便是下了一封责斥令前往上林苑责问韩悝。 这也是韩悝将国相府设置在上林苑的尚书府的原因,即便是老氏族让秦公不得不向韩悝发出一份召回的诏令,却是被韩悝以“上林苑事务繁忙,须为可能的秦韩战事做准备”作为理由拒绝返回上林苑。 这让老氏族着实是非常恼怒,不得不承认韩悝的思绪真的是方方面面的考虑到了,兵权在秦公手中,韩悝只要维护住秦公的信任便是可以了,无论老氏族怎么跳窜,尝试到真真切切手握兵权的感觉,秦公对韩悝的信任也是非常。 至于刺杀,老氏族也是彻底没有什么心思,毕竟韩悝招募的三晋游侠比之老氏族圈养的游侠,高明的不只一点点,尤其是那褚庄,手段之凌厉已经是震慑住了大秦本地的老氏族! “唉……” 不乏有老氏族,在得知已经是无力回天的时候,纷纷叹息,已经是察觉到了老秦人的老氏族,已经是走到了末路…… 果然,在“南阳新军”陆陆续续接管颖阴一带的重要防线的时候,皇甫高节制的方城军已经是返回了宛城待命。 秦公的命令只有一个,便是要求皇甫高直接听命于韩悝节制的国相府。 皇甫高意料之外,倒是坦然的接受了,毕竟,他曾是秦公的宗卫,对于韩悝,北境一战,让其对这位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大秦名将已经是彻底服气了。 只是隔着一日的功夫,也就是皇甫高到达上林苑面见韩悝的不久后,便是一封加盖韩悝相印的诏书上移给了宛城秦王宫。 其后,以秦公的名义便是发布了诏令,乃是重新启用前国相汯祍佄的“城令制”,不过前后相比,倒是不乏有着许多不同之处,比如秦公以“上林苑之制为表率”,吩咐众多县城除了县令(城令)之外,还分设了主簿、律正之位,分管其事。 当然,最大的改变,还是增设了“县尉”一司,顾名思义,县尉乃是掌管一县之地的武事,县尉也是听令于县令。 县尉乃是三百人至五百人的规模,这份实力,也是韩悝所想让城令三司收拢地方大权的底气所在。 正是因为如此,用了整整数月的时间,韩悝亲自考察了各地的城令才学德行背景。 随后秦王宫发出的诏令之上,便是升一批、降一批,再追究一批前任城令的失责,如此双管齐下,也是让老氏族彻底离心离德。 “这韩悝,好狠的手段啊!”一位老氏族宗老说道。 其旁边也是有着一位年轻子弟说道:“太公,难道要拒绝韩悝对我们的示好?” “莫要当出头鸟,韩悝如今已经是大秦国相,其一言一行自有深度……他这么【厚待】我们,其他的老氏族已经是怀疑我们是否和韩悝勾结了,毕竟上次献粮已经是让其它老氏族十分不满了……” 随后这位太公也是缓缓继续说道:“韩悝此番,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总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寿王求粮 七月,几乎已经是可以预料得到了,今年秋收江夏自保都难,更不要说是上交南阳的赋税。 对此,林玧琰也是颇为无奈,毕竟人力终究是难以胜天。 也是在这几天,南边的寿王桓羽向着北王军所在的城池再一次发动了袭击,隔着沔水远远看见烽火,部分难民已经是逃窜到了江夏,让林玧琰也是颇为犯愁,这些难民如若是不解决,恐怕日后随地这边,也是不得安宁。 雪上加霜的是,受北王军的威胁,江夏东部的赖、江、息等地皆是惨遭北王军的掳掠,无奈之下,向着林玧琰所在的江夏郡府归附,三地人口不多,拢共万余人,所辖之地终究不过是三个县邑的规模。 但是三个县邑的万余人,对如今的江夏郡府来说,都难以承受得起。 不过赖、江、息皆是汉水诸姬出身,季梁心惜之下便是向着林玧琰建言,派遣几位大秦和江夏本土的官吏,前往赖江息三地治理,最起码北王军目前还是不愿意得罪大秦的。 亦是如此,林玧琰只得同意。 于是在赖江县三地设置了江夏的【江息县】,果然当赖江息三地遍插大秦的旗帜,北王军的士卒终归是收敛了一些,正是因为如此,江夏民心皆是归附。 七月中旬,已经是笃定了,江夏今年的秋收只能够保证江夏本地的口粮,可能还稍带不足,根本没有半点多余能够上交南阳朝廷,甚至是江夏郡府,这个时候稍稍征收一些江夏的赋税,都可能酿成家破人亡的惨事。 林玧琰得知此消息,也是大手一挥,便是以江夏郡府的名义发布了诏令,即江夏新附大秦,今年的赋税免收,果然,此诏令一出,江夏之民皆是沸腾。 这一纸诏令,林玧琰说的是简单,本来可以用着“江夏新附”的缘由向着秦王宫禀明不要求今年江夏上交赋税,但是林玧琰自认为自己还是要一点面子的,毕竟当初自己带走了上林苑的铸造坊底子。 无奈,林玧琰只得另想它法。 其实林玧琰已经是在数月之前,便是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即是发展商业! 毫无疑问,南郡今年因为是推行了上林苑的制度,来得及时,明子夫又是资历极重,南郡之事皆是听从于明子夫,大权独揽之下,尤其是老氏族,林玧琰率师返回南阳之前,血洗了一波,正是因为如此,南郡今年定然是丰收,所收的赋税定然不是少数。 甚至林玧琰隐隐的察觉到了,韩悝之所以敢在南阳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其底气除了上林苑之外,南郡还是一个重要的底牌。 明子夫是一位开拓之才,但终究是有着一丝局限,毕竟民以食为天,但是民除了吃食之外,还有衣暖住行,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需要,林玧琰看到了,并且能够为自己利用。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也是想着尽可能和南郡做一场交易,比如说,江夏郡内有着煤,秋收之后用不了数月就是冬日,可以将煤售卖给南郡换来粮食,在这,数月之前,季梁已经是号召起来江夏的妇人们,开始缫丝纺麻。 毫无疑问,江夏这边为了能够更好的活着,也是在毫不余力的钻营着。 也就是在这几日,林玧琰收到了南郡那边的来信,正是明子夫亲手所写,信中只提及了一件事。 即寿王桓羽已经是派遣使者前来索要大秦每年答应给他的“十万石”粮食了。 林玧琰对此也是讥嘲一般摇了摇头:“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寿王桓羽离开襄城前,林玧琰已经是答应给了他整个襄城南郡老氏族的家底,默许他前去搜刮,单单这个数,林玧琰便是相信寿王桓羽的收获远远超过十万石,如今却又是来讨要…… 旋即之后,林玧琰也是理解了寿王桓羽如今的处境,以一己之力,对抗北王军以及从旁以着“劝和”为名义的纪山军和柘王军,已经是孤木难支,即使那寿王麾下的军师麻梁再能经营,恐怕也是难以短时间支撑起来寿王军将近十万人的军马。 依照寿王桓羽那种不顾后果的攻打方式,没有了强有力的后备筹算,寿王桓羽率领军队只能是一支“前进”的军队。 这种“前进”虽然看上去锐不可当,却也有着其致命的缺点,即经不起失败,哪怕只是拖延也不可以…… 林玧琰知晓寿王桓羽是怎么样高傲的性子,如今却是向大秦来要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寿王桓羽又怎么会豁出去这个面子。 除非,情势已经逼迫寿王桓羽不得不低头了。 林玧琰想到了这一点,自然是心思就要活络了起来了。 当下,林玧琰便是写了两份信,一封送给明子夫,交代不宜否认此事,可言明此事转给了江夏,由自己处理此事。 再者一封是让人带给寿王桓羽,书信中并没有言及其要粮的答应和否认,单单只提了一件事。 即是将南郡老氏族报备的被寿王军劫掠的家底帐薄转送给了寿王桓羽。 其中意思,已经是不明而喻。 果然,数日后,正在行军途中的寿王桓羽接到了林玧琰的回信,是军师麻梁亲自送过来的。 “寿王!” 见寿王桓羽神思良久,麻梁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嗯?”寿王桓羽抬起头,看着麻梁,旋即想过来了道:“此时那秦琰将这份帐薄拿了过来,难道意思还不够清楚么?!” 闻言,麻梁也是急色道:“寿王,如今依靠荆门那几个县邑,真的是难以供养十几万的大军啊!” “难道要某现在撤军,放过羋权那个小人?!”寿王桓羽的声音中已经是有了一丝隐隐的愠怒。 麻梁知晓寿王桓羽已经是心意已决,绝非是自己能够劝阻的,因此麻梁也是心急如焚,却是又劝说不得。 许久之后,还是寿王桓羽放缓了语气说道:“既然那公子秦琰送过来了这个,并没有直接拒绝,还是可以谈下去的……军师,派人去吧,看看秦国援粮的条件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谈判 “条件?”林玧琰故作不知的看着寿王军的来使,这位来使自称乃是寿王军军师麻梁的族弟,名为麻粟。 林玧琰笑着摇了摇头,对麻粟故作不知道:“不知寿王说的是什么?” 麻粟不似其族兄那般老练,面对林玧琰这句话,也是想了颇久的时间,才回道:“秦公子殿下……寿王并非是不知殿下当初的恩义,只是如今寿王军军粮告急,寿王想请秦公子预支一些明年的粮草……” “这……”林玧琰坐在桌案前,端起了一杯茶水,吹了吹说道:“这似乎是有一些不符合规矩吧……而且在当初我与寿王商议的条件之中,似乎也没有这么一条……” 麻粟神色急迫道:“还请秦公子看在襄城一事上,给予寿王一些支持!” 林玧琰将手中杯盏靠近嘴唇,慢慢的饮着,让下面麻粟的脸色愈发急迫,数息之后,林玧琰才是放下了杯盏,说道:“这就是寿王桓羽答应许诺的条件?” 麻粟点了点头,加重了语气说道:“若是大秦愿意给予粮食,寿王承诺,可将江夏南部三十余城池打下来赠与给殿下!” “江夏南部的三十余城池……”林玧琰露出来讥嘲之色,看向了麻粟说道:“若是我有意夺取江夏……乃至是南郡南部的城池,何必需要寿王去取来赠我?” 闻言,麻粟神色一紧,没有想到这为秦公子殿下居然是这般回答的,原本他麻粟前来,就是受了族兄麻梁的委托,打量秦公子赢琰究竟有没有“坐山观虎斗”以便于“渔翁得利”的心思,如此这般,倒是让麻粟有些拿不准这位秦公子殿下了。 林玧琰看着麻粟略微尴尬的神色,也是缓缓开口道:“回去转告寿王,言明大秦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是可以了,寿王要赠予大秦江夏南部三十余城池,这是一块烫手山芋,大秦不会拿上手的……” 麻粟这才是抛出了底牌,即是将寿王桓羽许诺的条件主动权交给林玧琰,道:“还请殿下禀明如何才能够派送给寿王军粮食!” 闻言,林玧琰这才是勾起嘴角说道:“既然寿王如此说了,看来真的是到了不得不要粮食的地步了,既然如此,我希望寿王桓羽能够将竟陵打下来!” “竟陵!”麻粟没有想到秦公子赢琰的条件居然会是这个,要知道这竟陵乃是北王芈权的老巢,早在上次被秦军偷袭之后,北王芈权在竟陵周围乃是精心布置,即使现在,寿王军攻占的近十座城池,也皆是远离竟陵。 因此麻粟才不解的问道:“不知殿下为何要寿王军攻占竟陵!” “因为此地乃是至关重要的粮道!”林玧琰的回答乃是短短的一句话。 “粮道……”麻粟念叨了两句,才明白了秦公子赢琰的意思,竟陵坐落在沔水南岸,又是沔水和大江的交汇不远处,此处可进可退,南郡、江夏和长沙不过只是一日行程的时间,便能够到达。 至于林玧琰所说的粮道正是因为看到了竟陵的地利之便,乃是沟通江夏和南郡的水路连接要道,故此麻粟才是这般说。 “秦公子殿下是想要竟陵么?”麻粟直接问道,这位秦公子赢琰实在是有些难以捉摸,故此麻粟也是不得不直接问道。 “非也!”林玧琰摆了摆手,道:“既然竟陵乃是寿王率领军队打下来的,大秦自然是不会夺人所爱的,竟陵仍归寿王军管辖。” “那殿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麻粟问道。 林玧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寿王攻打下来了竟陵,大秦未尝不可以与寿王桓羽做一笔生意……” “生意?商贾之事……!”瞧着秦公子赢琰乃是有所企图,麻粟也是冷静了下来,看着林玧琰,正襟危坐地问道:“殿下,不知是怎么样的生意?” “寿王军不是缺少粮食么,我的本钱就是粮食,至于寿王军能够拿出来什么样的货物,我就不得而知了……” 麻粟想了想说道:“寿王军有大量的精美青铜器,可换粮食!” “青铜器……”林玧琰摇了摇头,说道:“乱世之中,青铜器可不值钱……” 言外之意乃是你得拿出来一些值得看上眼的东西。 麻粟皱起眉,秦公子赢琰这副语气,听起来倒并非是一个公子,而是一个讨价还价商贾:“还请公子言明,需要什么……” 〖这回倒是聪明了……〗 林玧琰暗自点了点头,说道:“奴隶。” “奴隶……”麻粟皱起眉头,看着林玧琰问道:“殿下要奴隶?” 麻粟的语气,让林玧琰听上去有些意外,不过林玧琰还是直接点了点头,解释道:“大秦所要的奴隶乃是三十岁之下,青壮三石粮食,妇孺一石粮食,这份价钱如何?” “三石粮食……”麻粟张了张嘴巴,这个数额刚好是荆国从民间征发士卒给的安家费,类似于芈权北王军的革甲兵,安家费便是三石粮食,与中原不同,其中意思便是这三石粮食将自己的性命卖给了北王军,即便是日后战死了,北王军亦是不会赔任何抚恤的。 这也是明面上的价格,实际上北王军之中也有着不少的蛀牙,这标准的三石粮食,通常到达士卒家中的只有一石甚至更少。 这也没办法,即便是北王军不逼迫,这些人家多半也是会同意的,毕竟荆地人口太多了,足足有着上千万的人口,与其相比,南方每年夏季水灾皆是以千里洪灾为规模的,即便是郢都,也是常常面临着大江决堤的威胁,日常所产根本满足不了荆国上千万人口的需求。 人口多粮食少,自然是粮贵人贱! 这都是旧时楚国“黄老之术”治国的弊端,否则祝融天公也不会揭竿起义之时,响应者云集。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麻粟便是一口应了下来,似乎是生怕林玧琰后悔一样:“寿王军这数战之中俘虏了数千北王军士卒,正愁没地解决,若是殿下有意,粟这就返回军中对寿王禀明此事,趁早将俘虏送过来换取粮食!” 第一百九十章 荆奴贸易 “奴隶?” 对于麻粟传递回来的秦公子赢琰的条件,寿王桓羽也是颇为意外,寿王桓羽乃是平民出身,自负勇力,当初还是犯了一点人命官司,逃亡于各地,正是因为如此,寿王桓羽才会对荆楚之地的平民处境深有感触。 荆楚之地的人命,抵不过数石粮食,这是事实。 麻粟在一旁说道:“寿王,那北王军被我寿王军降俘的数千俘虏每日待在我们的身边,滋生动乱不说,每日消耗的粮食也是不在少数,不如售卖给秦国,换取上万石粮食,支撑寿王军进攻竟陵!” 一说起竟陵,寿王桓羽也是咬了咬牙,道:“如今柘王那个老家伙就是虎视眈眈的看着,竟陵并非是那么好打下来的!” 麻粟建言道:“寿王,柘王终究是看在了公子芈云的面子上才是派出来了一支面子上的军队,况且祝融天公如今仙法不成,凡体有恙,各怀心思者皆是有着,柘王的性子,是不会当这个出头人的!” “这倒是……这个老家伙的性子真的是难以激怒,至于祝融天公……”寿王桓羽露出来讥笑的目光,对麻粟道:“终归是一个匹夫罢了,这个唬人的名头愚民了数十年,难道还真以为没有人能够看破么!” 麻粟惊骇,“寿王的意思是说,天公并非是祝融转世?” 寿王桓羽道:“某见过天公落魄的时候,这么多年也算是看清楚了,你看天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祝融转世,终究是肉体凡胎罢了,东柱国芈负,西柱国熊纪等人皆是野心勃勃之辈,前南王一事,已经是给了他们警觉,听调不听宣便是足以激怒这位控制欲极强的天公,可其却是无法对这些【叛臣】作出惩戒,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说到此处,寿王桓羽才是继续说道:“这些年天公在郢都的所作所为,注定人寿不会长久,听了听风声,天公的【凡体】恐怕是支撑不到几年了!” “这……”麻粟因为其族兄麻梁的关系,乃是寿王桓羽的心腹,因此也是忧心问道:“天公若是崩亡,寿王可有决意何去何从?” 闻言,寿王桓羽缓缓的看着一旁手持长刀的毫芒,冷锋销镝,终是开口说道:“本王不知,不过可以预料得到,若是天公不在,荆国将会成为一盘散沙,不过本王现在做的,何尝不是荆国分崩离析的预兆呢!” “寿王勿扰!”麻粟劝慰道:“北王芈权首鼠两端,放任其留守江夏,恐怕日后定有祸端!” “某已经是预料到了,故此新仇旧恨,此番只求快意恩仇的一战!”说到这里,寿王桓羽才是朗笑两声,对着麻粟说道:“那秦公子赢琰的话,另有意思,可即使他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某又有何惧?!” “至于奴隶……”寿王桓羽想了想,然后才是说道:“先送过去北王军的降俘,换取十月的粮食撑过今年冬日,此战不宜久拖,若是冬日还不能擒拿芈权,便率师返回荆门……眼下长沙郡又是因为大江水灾,千里尽成湖海之地,流亡者数十万,探探这秦公子赢琰的口风已经肚量,若是能够吃得下,那某送给他十数万荆国必死之民又有何妨!” “喏!”麻粟点了点头,随即又是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向着寿王桓羽问道:“寿王,那竟陵……” “竟陵……”寿王桓羽念叨了一句,随即便是朝着麻粟说道:“此次绕一些路送到江夏,至多九月,某让竟陵遍插寿王军的军旗!” “如此甚好!”麻粟点头称赞道,毕竟竟陵已经是成为了一个中心点,想要绕过竟陵的道路,对于云梦大泽来说,实在是过于漫长了,如秦公子赢琰所说,竟陵已经是成为了沟通江夏、南郡的要道,正是因为北王军占据了竟陵,沔水最为重要的水道就是掌握在了北王军的手中。 寿王桓羽有些低沉,以其心高气傲,如此与秦国协商,已经算是突破了底线,不过和北王军已经是有了好几次的怨仇,北王军甚至是打算以寿王军为牺牲,向着秦人妥协换取江夏,寿王桓羽之前还是顾全大局,但是现在,有一个想着致你于死地的人驻扎在江夏,这颗眼中钉,就算赔上了这些年打下来的基业,寿王桓羽势必要拔除了也算是心甘情愿! 得到了寿王桓羽的首肯,麻粟得到了一支数百革甲兵的节制之权,负责将北王军的降俘送往江夏换取粮食,林玧琰的要求乃是三十岁以下,但是北王军招募士卒极没有底线,其中斑白者皆是被拉入了行伍之中,麻粟首先要做的便是从中挑选出来符合标准的人。 倒是没有耍什么心思,毕竟人口在荆国,数量多且成本极低,目前麻粟只顾虑的是,秦国江夏……或者那秦公子赢琰,究竟能不能吞得下这么多的奴隶,这么多的奴隶,就算是数月之间搬走一座大山,也是可以的吧…… 麻粟运送奴隶的乃是避开了竟陵周边,迂回了一个大圈子前往江夏,甚至是回走到了南郡延边,军师麻梁得知此消息,也是赶来与麻粟见面,待麻粟具体说明这件事的时候,麻梁才是反问道:“寿王就不担忧大秦将这些人作为士卒攻打荆国么?” 闻言,麻粟神色一怔,只是顾着眼前寿王军缺粮危机,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兄长,毕竟寿王军的粮食恐怕是捱不到今岁冬日,讨伐北王的战事短时间不可能结束的,只能如此做了……再者说了,看那秦公子的意思,只是将这些人作为奴隶使用,都是不值钱的奴隶,哪里会是我寿王军的对手,能够收降他们第一次,自然会是有着第二次的,兄长不必担心了!” 麻梁哀叹道:“明知你说的乃是事实,可总是隐隐觉得那位秦公子赢琰实在是所图非小……” 第一百九十一章 粮食交易 八月,已经是各地秋收的集结,但是江夏郡内的田地因为前些年的战事,并没有进入到秋收的繁忙之中,毫无疑问,南郡补救措施及时,准确的说,乃是秦国对于南郡的重视高于江夏,故此才是不遗余力的进行帮扶,甚至连上卿明子夫都前来南郡作为郡守,可见秦国对于江夏的重视。 比起来林玧琰这位大秦的公子,明子夫无论是资历,亦或者是声望都要超过林玧琰不止。 明子夫本就是司空出身,尤其是前期在上林苑尚书府的帮衬之下使南郡治理进入正轨之后,以着明子夫的才能,治理南郡并非是多大的难事,无非就是地方的繁荣与否。 很明显,在南阳陷入了秦王宫国相府与老氏族的倾轧之中,南郡始终平静,一直到八月,已经是进入了丰收的季节。 轻徭薄赋之下,明子夫的压力并不大,不过作为臣属的自觉,得知如今南阳的情势,明子夫还是觉得应该给予大秦朝廷一些支持。 “郡公大人,江夏的公子琰殿下来信!” 说话的乃是明子夫的族人,名为明泉,乃是明子夫走上仕途之后,挑选的族内亲信,亦是一位读书识字的远亲。 明子夫从明泉手中接过书信,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看来江夏今年的田产并非是丰厚啊……” 明泉问道:“叔父,不知殿下在书信之中谈及了什么……” 明子夫又瞧了一眼这手中书信,对明泉也是毫无隐瞒说道:“交易。” “交易?”明泉有些不解。 明子夫便是将打开的书信递给了明泉,说道:“江夏今年的田产因为战事而耽搁,因此公子琰殿下想要与南郡一笔交易……一笔五十万石的交易!” “五十万石……”明泉张了张嘴巴,今年南郡的赋税便是经由他手整理的,这五十万石正是南郡所有私田的田税,因此还没看完明子夫递过去的书信,便是说道:“这琰殿下真是好大的语气,叔父,侄儿实在是难以想象,江夏究竟能够拿出来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抵住五十万粮食的价值,莫非是琰殿下想要凭借自己的公子身份?” 明子夫摇了摇头,示意了明泉手中那封书信说道:“你且看清楚书信上所说在议论此事。” 听闻叔父这样说,明泉这才重新拿起公子琰写过来的书信,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惊恐的说道:“怎么会……公子琰居然是许诺【襄城军】三千人的军备!” 明子夫点了点头说道:“意料之外,不过这位殿下往日战事的功绩,对于此事看来的确是有十足的把握,三千人的军备对如今南郡来说并非是难事,但是这些军备乃是【二十锻】为标准的军备,南郡就是望尘莫及了!” “二十锻……据说韩相从韩国请来了一批工匠,上林苑才堪堪掌握二十锻的技艺,即便是这样,更换如今的南阳新军军备便是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勿论是为南郡的襄城军更换新的军备了……”明泉如是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公子琰殿下许诺出来的这份三千人的军备才是弥足可贵!”明子夫感叹道。 襄城军乃是南郡的直系军马,随着韩悝对北境边军,即是南阳军和方城军的改编,南郡自然也是进行了一些精简士卒的举动,这襄城军的旗号乃是新建的,由旧时的新野军士卒以及南郡的前邓王军整组而成的,分为【新野营】和【南襄营】,有两位统率,即是原新野军上将军关宁,和前邓上将军陈之庆。 可以这样说,如今似原先新野军中的山头势力,例如【蔡氏】【蒯氏】在襄城军之中被彻底洗牌,扫出了襄城军之中,当然,作为南境之战的补偿,两大原先新野军山头,蔡氏和蒯氏也是被授予了一些战争红利分红。 尤其是南郡的南边乃是坐拥十数万人马的寿王桓羽,让明子夫不得不在意南郡的武装力量,三千以“二十锻”为标准的锻铁装备,对付寿王桓羽军中的布衣兵,能够以一胜十,甚至是革甲兵,都能够以一败三! 这份交易,说实话,明子夫动心了,五十万石粮食,南郡并非是拿不出来,尤其是在今年还是南郡大丰收的情况下。 明子夫思虑良久便是对明泉吩咐道:“军队之事向来是重中之重,本公不涉及军旅之事,速速派人邀请过来关宁和陈之庆两位上将军!” “喏!”明泉应道,知晓此事的重要性,明泉也是话音刚落,便是转身离去处理此事。 看着明泉的背影离开,明子夫也是捻了捻胡子,自言自语道:“此事是否应该向君上和韩相透露一下此事……” 而是远在江夏的林玧琰则是面对着铸造坊两位大匠,即齐先和齐森两位铸造青铜的大匠,桌案上还是摆着几面造型精美的铜环器物。 观其圆形方孔,正是林玧琰早先就有意的铜钱制式,乃是仿照北秦时期的圜币,不过炼铜技术的进步,大秦新币则是更为精美小巧。 一旁的黄荃打量此物,对着林玧琰说道:“殿下,这便是新制成的铜钱?”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这枚铜钱乃是运用铜板铸造出来的,正面乃是【大秦昌盛】四个小篆字体,后面乃是描绘着类似于稻穗一样的花纹,如果有意查看,这枚铜钱上无论是字体亦或者是稻穗花纹,皆是一样的位置。 不过黄荃还是问及了粮食一事:“琰殿下难道就笃定了明公大人应允粮食交易一事,那可是将近五十万石的粮食!” 林玧琰则是一副吃定了明子夫的五十万石粮食,说道:“此事就勿要担心了,明公是会同意的,现在想的是怎么样从南郡民众的手中,将他们的粮食用江夏的铜钱换取过来吧……” 此事,林玧琰已经吃定好了主意,不过具体的事情林玧琰交给了黄荃去打理。 是故,黄荃应道:“喏,荃自当是竭尽全力!”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交易达成 果然,连明子夫都心动了,襄城军的两位上将军关宁和陈之庆怎么会拒绝,尤其是听闻江夏交接过来的武器乃是二十锻为标准的军备,关宁和陈之庆就差直接找上江夏郡府,直接交接过来这份军备。 甚至是明子夫的书信送到了秦公的案头,秦公也是看着韩悝,不可思议的说道:“韩相,真是想不到那劣子居然能够拿出来二十锻的军备,这份手段……” 听着秦公的言犹未尽,韩悝也是笑了笑说道:“此事悝毫不意外,毕竟这位公子琰殿下乃是兵家不出世的奇才,能够制作出来二十锻的军备,并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秦公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倒是出乎了孤的意料之外,劣子年少之时,便是颇为灵动,年长的时候就喜欢四处游历,孤也是随着他,真是没有想到,关乎大秦存亡的两场国战,这劣子居然能够表现出如此抢眼,尤其是二十锻……”秦公说到这里,笑了笑,随即继续说道:“孤本来以为韩相从韩国那边请来了一批工匠,是大秦唯一有可能冶炼出来二十锻的地方,却是没有想到被劣子抢了先,真是有些造化弄人……” 韩悝从旁应了应,说道:“君上,眼下上林苑铸造坊负担起北境边军的更换军备已经是殊为不易,既然公子琰殿下有心行此交易,不妨将南境的军备交给公子琰殿下,岂不是两相得利?” “此事正和孤的意思……可惜啊可惜啊,孤这六子不善治家,剑有锋而无鞘,并非是良剑……”随即又是听秦公面色稍稍正言,说道:“韩相,进来这些老氏族可是蠢蠢欲动啊……” 韩悝点了点头,应道:“是啊,悝的门客褚庄这段时间可是抓获了不少的南阳隐贼。” “哼!”闻言,秦伯冷哼一声,便是说道:“眼下这些老氏族真的还当孤手中的刀锋不够锋利么!” “君上稍安勿躁!”韩悝规劝了一句,随即对秦公道出来了自己的计划:“君上,今岁秋收便是可以拿出来做文章,彼时向各地县城推出去三司与县尉,再由君上派遣一批督察史大夫便可以将老氏族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好啊好!”秦公的语气有些跃跃欲试,显得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知道韩相具体计划是什么,但孤相信韩相,若是能够整合大秦的老氏族,规范他们不要肆意妄为,秦国就该富强了!” “臣当为君上肝脑涂地!”韩悝向着秦公行礼道。 明子夫用“商议”来回应林玧琰,实际上也是在等待着南阳秦王宫那边的意思,毕竟南北两境战场,这位公子琰表现的太过抢眼,甚至是可以探问大秦储君的位置,如今外放,明子夫可不想坐实了封疆大吏相互勾结的罪名。 果然,接到了韩相应允的书信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和江夏郡府接洽,以南郡五十万石粮草换取江夏三千人二十锻军备,这无疑是对南境两郡来说,皆是最好的选择。 而江夏有了南郡的五十万石粮草,也是手头宽裕了不少,不过几番分发功用下去,才发现没有剩下了多少,其中江夏赈济的义仓占据了大半,其中还有答应和寿王桓羽的荆奴交易肯定耗费的粮食不在少数…… 只是…… 林玧琰想了想这五十万石粮草可谓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只要熬过了最近一段时间,南郡百姓留在手中那富余的粮食,最后流落在谁手中,林玧琰相信那明子夫得知此消息,定然也是心惜的极为肉痛! 处理完与江夏“五十万石”粮食的交易,黄荃和季梁也是纷纷前来拜见林玧琰,皆是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林玧琰看到了两人联袂而来,也是笑着问道:“收购南郡的粮草已经是准备好了?” 季梁点了点头,说道:“郡守,各地的粮仓已经是在陆陆续续的准备修筑了,至多还需要一旬的时间,南郡的秋收可就是要结束了。” 黄荃也是笑道:“郡守,江夏商行已经是在襄城入驻了,只要南郡的秋收农忙一结束,商行便是正是开始在南郡按照郡守的意思,收购粮食!” “好好好!”林玧琰也是激动异常,虽然此事乃是平等交换,但是依照如今【以粮为贵】的价值观,林玧琰笃定,即便是明子夫这种性子平淡如水的君子,也会气的咬牙切齿。 倒是黄荃有些顾虑,毕竟是羽林军走出来的士卒,对于大秦朝廷的【过河拆桥】也是深有顾忌,毕竟按照公子琰殿下的预料,是能够将南郡百姓所有的粮食能够换来江夏的,大秦朝廷见状,未必不会动心,甚至有谋夺的想法也不奇怪,毕竟羽林军一事就是刚刚发生不久。 见着黄荃面色变换不止,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故此才是问道:“黄荃,你有何顾虑?” 黄荃这才道出来了实情,将心中所想对林玧琰说明。 林玧琰沉下头神思良久,黄荃所说并非是没有道理的,江夏商行的规制并非是这个时代能够想象的,一旦见到了还有此种利润可观的方式从百姓手中拿走粮食,任何一方势力都会动手的。 其中自然也是包括如今揽权的大秦朝廷。 “此事……暂且也不用考虑了,江夏毕竟是一郡之地,即便是秦王宫对江夏商行有什么心思的话,我也是绝不会答应的,现在要防备的,乃是南阳那边照葫芦画瓢,不过此事我们已经占得了先机,其中有些手段还是南阳无法掌握的,故此也是不必有多少担心……眼下还是将收取南郡的粮食作为重中之重吧,今年寿王桓羽和北王芈权的争斗还不会休止,其中能够捞取的利益又是能够让江夏郡府大赚一笔!” “这……” 闻言,季梁和黄荃面面相觑,相视一笑,此时此刻,两人皆是觉得面前的这位公子琰殿下像一个十足的商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计划开始 “江夏商行?……” 明子夫摸了摸胡须,听着明泉提及此事。 明泉也是在明子夫发出疑问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叔父,正是江夏郡府打出的旗号,目前在襄城的城东南买下了一个宅子,内有近百人,光是大车便是有十几辆。” 说到这里,明泉也是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叔父,江夏闹出来这商行劳什子,实在动静不会小……” “嗯。”明子夫点了点头,倒是有些理解林玧琰的处境,对明泉解释道:“江夏今年虽不颗粒无收,但终究是产粮不多,那公子琰心思活络,行此商贾之事,并不奇怪,否则也不会愿意以三千人数量的【二十锻】军备与南郡交易五十万石粮食……若是方便,给予公子琰的人马一些方便,也是未常不可。” 明泉闻言,点了点头,算是理解了叔父明子夫的所说,随即道:“侄儿照看着此事,尽量给予一些便利……” “商贾……” 明子夫摇了摇头,也算是一笑而之,却是没有预料到,今日“给予公子琰一些便利”这番话,日后肠子都是悔青了! 而在襄城江夏商行的本部,黄荃已经是亲自前来的,原先负责此处的乃是以前汉水诸姬一带的行商,名为朱考。 朱考上前对黄荃说道:“大人,此乃是南郡沔水以北二十七县的地图,每县的人手已经是派遣了出去,故此襄城本部只余下了现在这些人马……” “好好好……”黄荃知晓商贾无利不起早,却是没有想到因为逐利,这朱考居然会是这般行动迅速,当即也是不吝啬夸奖,赞许朱考道:“殿下为南郡这边的江夏商行足足调配了近千人供你驱使,若是南郡一事做的好,殿下未尝不应允你名正言顺的【千人将】待遇!” 果然,黄荃此话让朱考神色大喜,立即感激道:“敢不为殿下竭力?” 黄荃也是点了点头,随即也是问道:“此事声势不小,尽管低调行事,但定然是被南郡这边的官府所知晓,他们的反应如何?” 说起这个,朱考对黄荃喜笑颜开道:“此事出奇的顺利!大人,南郡官府对我等颇为关照,甚至是襄城周边的几座县令,也是多来帮衬着……” “公子琰殿下曾经率领军队击溃了占据襄城的寿王军,襄城之民还是知晓这份恩义的,不过……”黄荃也是稍稍皱起眉,似乎是有些顾忌道:“怕是此事还少不得明公得授意,如殿下所说,这位明公大人真是一位君子之风的人物,但是这样一来,也是让我们不得不在意江夏商行的吃相了……” 听着黄荃此话,朱考倒是释怀的多,毕竟就商贾而言,富不和官斗,倒是这位黄荃大人有些心大了。 眼下这种与南郡官府保持着良好合作的态度,还是最为有利的局面的。 黄荃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也就是发句牢骚罢了,随即便是将话引到了正题之上:“此番前来,也是带来了行商扈从,其中不乏云梦军之中久经沙场的老卒,对付平常的蟊贼绝不是问题!” “如此正好,南郡的江夏商行人手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分出人马作为行商扈从,绝对不够,有了大人带来的这些人马,绝对是可以平稳展开此事!” “既然你有信心便好,此事公子琰殿下十分在意,甚至江夏运来的货物皆是嵇狩将军亲自领着云梦军的士卒押送到江夏编县,至于剩下的路程,只能依靠南郡这边的商行人马。” 朱考点了点头,道:“此事考自当尽心尽力,还请黄荃大人转告殿下安心,这两日乃是南郡粮食入仓的日子,最迟后日,从江夏接送过来货物,立即转运到各个县城,届时集中粮食的速度,即便是南郡官府这边获悉了消息,恐怕也是反应不及了!” “哈哈,如此便好!”听着朱考的言语,黄荃也是朗笑几声,随即又是道:“既然如此,此事便是交给你前去打理,若是需要协助,尽管传信便可,想来即便是殿下,也是非常想看见明公大人得知自己乃是为他人做嫁衣之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朱考闻言,也是在一旁笑着点了点头。 就是在这几日,因为南郡官府虽然是得知了江夏商行的一些动静,但明子夫终究是没有重视,毕竟在其看来这已经是公子琰走投无路才会想的办法,正是因为如此,明子夫念在某些事上,也是吩咐南郡的官府尽量给予江夏商行一些方便。 故此,朱考抓住南郡官府还未反应过来的契机,迅速组织各地人马,甚至不惜用粮食征用各地的民夫,开始从江夏与南郡的边境,依旧是编县一带接过来运送过来的货物。 这几日正是秋粮入仓的时候,朝廷完成了赋税的收纳,民众也开始将今岁秋收的粮食运送回了家里的粮仓,有动作麻利的,早已经是完成了家中的收粮琐碎之事,正值农闲,正是因为如此,朱考运送江夏的货物分发到南郡诸县,动作甚是迅速。 明子夫作为司空出身,自然是以赋税为重,因此细查之下各地上交的赋税账簿,觉得无甚差异之后,便是让人封入箱内。 明泉也是在一旁说道:“叔父,今岁私田的收入比起来南阳,的确是低上了数成不止,主要的仓粮还是南郡的公田收上来的。” “嗯……”明子夫点了点头,说道:“不与民争利,乃是为官的本性,再者,那上林苑旧制,可是足足献出来了八十万石粮食,一家一户藏粮于民,日后南郡有战事,襄城军士卒和南郡百姓皆是心念家中财产,未尝不尽心尽力,是时,士卒勇而奋战,百姓踊跃献粮,岂不是军民同心,众志成城?!” 明泉接受的也快,点了点头:“侄儿明白了……” 明子夫闲暇之时随口问了一句:“那公子琰的江夏商行如何了?” 明泉回道:“江夏商行的人马这几日虽然行商南郡诸县,走街串巷的商贾人数不少,但并没有闹出来多大的动静……” 第一百九十四章 撼动南郡! 鄢县,座落在襄城南部,沔水之畔,是旧时邓国的两大门户。 若县和鄢县,一陆一水,乃是两大门户。 随着与荆国刬江而治,汉水诸姬的遗民,纷纷北上,使得鄢县和若县人口激增,两县规模仅次于襄城。 鄢县土地丰沃,尤其是沔水之泮,整修了水利之后,今年即便是襄城周围的赋税,鄢县也是不遑多让。 故此,这里也是朱考的首选目的地,江夏商行在这里的分布,乃是靠近平时鄢县交易货物的大市,其中更多的是鄢县周围的百姓家中的特产。 牛羊马鸡鸭各类家畜的鸣叫声不绝于耳。 朱考占据的大院,乃是旧时寿王军占据的一座数百人规模的军营,朱考看重的正是此地的宽大。 亲信已经是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禀报道:“东家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将江夏的货物今日凌晨送到了鄢县!” 朱考大手一挥,喜悦道:“嗯,不错,下去带着扈从歇着吧,今日晚上东家请你们吃肉喝酒!” 果然,听到了“酒肉”等最实诚的酬劳,众人也是面色大笑,不久那名像是亲信的随从头领也是摆了摆手说道:“东家的赏不着急领,今日大家伙定会忙着呢,我们不忙着歇,暂且帮着忙再说。” 闻言,朱考也是极为感动,这些人乃是当时荆国没有挥军北上之前就追随着朱考行商,朱考对于他们也是主仆恩重。 荆国军队北上攻打汉水诸姬的时候,朱考宁愿散尽家财,也要带着这些人逃亡,途中经历过数次生死,最后进去了桐柏山之中避祸。 后来江夏、南郡归附大秦,朱考携带着这些人走出来桐柏山,朱考识字,便是投靠了江夏郡府谋了一个差事。 这个时候家财已散失,江夏郡府也是给这些随从分发了屋宅和田产,但是这些人依旧是追随着朱考。 事到如今,朱考和他们的关系已经并非是“恩义”可以形容的了,他们之中曾经有人面临着红巾军的追杀甘愿断后让朱考和其家人先走的。 朱考点了点头,对诸多扈从说道:“好好干,至多一年的时间,我们还能够做起来原先的家业,届时兄弟们皆是老有所养!” “好,有东家这句话,我们也是放心卖命了!”众多伙计回道。 朱考微微呵斥道:“都是过命的交情,说这话东家就要怒气了!” 众人皆是知晓朱考此话并非是怒话,当下嬉笑两句,便是一一告别忙着整理那些东西。 待众人走后,朱考也是笑骂了两句,不过看着这些伙计搬下一个个大箱子,也是磨砂了手掌。 不久,人气渐渐聚拢。 “咚!” 一声锣响,瞬间吸引了周围行人的目光,有肩负担筐的行夫,也有扶老携幼的妇人。 “开市喽!” 一声清晰的叫卖声响彻闹市周围。 …… 襄城的明子夫这几日也是闲暇了下来,只等交纳了南郡的赋税,明子夫所要做的无非是招募南郡的农夫组织水利修建。 今岁冬日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开发一条【南渠】,就是让利用南郡的一处低洼之地,筑坝,日后沔水要是暴洪发生,可开坝泄洪,避免南郡其他地方受灾。 沔水,也就是汉水,历来就就是汉水周边地区的大患,一旦夏季雨季到来,沔水就成了一条肆掠汉水诸姬国土的嗜人猛兽。 明子夫不惜用两县之地作为泄洪之地,保证南郡北部的安稳,可见沔水的狂灾规模。 这是一项盛大的工程,完成此事至少征发数万民夫,最迟需要三年。 正在神思间,明子夫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匆忙脚步声打断,不禁皱起眉头,抬起头才发现乃是明泉正在赶来。 “出了何事?”明子夫皱着眉头问道,明泉如此脚步匆匆,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泉深色急迫的说道:“叔父,不好了,是公子琰……是江夏商行,正在收揽南郡百姓的储粮!” “储粮?”明子夫也是面色一抖,民以食为天,此事乃是重中之重,故此明子夫也是不得不在意。 正是因为如此,明子夫接着问道:“江夏商行莫非在行强买强卖的歹事?!” 明泉脸色因为疾跑过来而涨红,说道:“并非是这样,叔父,乃是正常的商贾手段,不过……其中真是来势汹汹!” “长话短说!”明子夫微斥道。 明泉闻言,从怀中取出来几枚铜板,排在了明子夫面前的桌案上,说道:“江夏商行就是利用此物,换走了南郡百姓家中的储量?” “铜板饰物……”看着那桌案上的铜板,明子夫第一印象就像是装饰之物,不过旋即就是明子夫自己对这个猜测也是摇了摇头,铜板饰物……怎么能够让百姓拿出来粮食去换。 “古圜币!” 明子夫瞳孔一缩,终于是明白了这类似铜板饰物究竟是何物! 古圜币! 明子夫也是想了想,也是知晓了这江夏商行的用意,准确的是说,那位公子琰殿下的野心! 〖这位殿下看来真的是野心不小啊……〗 明子夫发出来如此感叹,旋即也是扬起来了嘴角,在宛城的时候,常常听闻君上说起公子琰“兵道有谋而治家不足”的评价。 现在看来,这位公子琰殿下哪里是治家不足,这份野心若是让公子琰做成了,整个大秦至少五成的财富会落入公子琰的口袋之中。 显然,明子夫还没有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还没有思考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即【南郡的百姓为何愿意拿珍贵的粮食换取这毫无价值的铜板?】 原因正是在于大秦国境内各种货币混乱,无论是中原,亦或者是荆楚,甚至是蛮荒的巴蜀之地的各种货币充斥在大秦国境内。 总之大秦境内的百姓愿意用“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手段,正是对大秦现有货币的不信任! 看着自家叔父逐渐平静下去的脸色,明泉也是知晓叔父如今想的是什么,当下道:“叔父,如今江夏商行只选择用这类铜板交易,南郡百姓的存粮悉数换作了这铜板,一斗粮食一个铜板,今日得到的消息,一日的时间,单单是襄城江夏商行便是换走了南郡的近千石粮食!” 闻言,明子夫神色大变,终于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泉反击 明子夫死死地盯着桌案上的铜板,仔细的打量,甚至是要求明泉上前观看,询问南郡是否能够铸造此物。 明泉仔细端详,才是摇了摇头确定道:“叔父,此铜板甚是小巧,不知为何,成色比起来普通青铜之物也是稍显不同,最让人诧异的乃是此铜板只有三四枚,但是这三四枚的刻文和雕纹居然全部一样的,这实乃是难以想象,难不成江夏铸造圜币居然到达了这般细心的地步?!” 在明泉的提醒之下,明子夫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庆幸的说道:“某在想,若是与江夏郡府不交易那五十万石粮食,公子琰如今这般定然也是无忧……” 明泉着急忙慌的说道:“叔父,眼下怎么还说起这个!当务之急是想象怎么样阻拦住江夏商行的这种行径,若是如此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南郡的百姓就会将余粮全部和江夏商行换做这铜板了!” “阻拦?你且说说拿什么阻拦,公子琰想要借此统一大秦的钱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明子夫摇了摇头说道,实际上,明子夫想起来了恩师汯祍佄的当初的札记上便是写了一条大秦统一货币的必要性。 但是明泉却是不知明子夫想的长远,尤其是涉及到了江夏商行吞购南郡百姓粮食的这样一件事涉及到了自家叔父的政绩,当下解释道:“叔父,再不设阻拦,恐怕叔父这一年酬劳皆是被这小小的江夏商行所吞并,到时候岂不是为了公子琰做了嫁衣!” 对于明泉所说,明子夫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旋即又是摇了摇头,随即向着明泉提出来了一个问题:“明泉,你告诉叔父为官者是否需要【钻营】?” 明泉想了想回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官场之中,钻营是必须的。” 明子夫点了点头,又是继续问道:“那大秦朝堂之上,又有多少比叔父还能够钻营的人,但是能够在权位上超过叔父的还有几人?” 明泉回道:“全是君上信赖叔父,缘于叔父并非是老氏族出身。” 明子夫摇了摇头,说道:“那司寇沈案,太史夏无怯呢?” “这……”明泉语塞,实在是难以作答,毕竟原先的朝堂上卿,彼此之间相互差异实在是不小。 明子夫这才是为明泉娓娓道来:“大秦国境之内,溜须拍马之人不知凡几,但是步入仕途者,为人官者,皆要为主公谋划,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相反,在其位则必谋其政,明泉,你要记住,叔父始终是大秦的臣子,一言一行第一要考虑的是大秦的利益,至于叔父自己的利益,如今的君上乃是一位有道贤君,心中自然是市场有一杆秤的,不会亏了任何人的!” “百里司徒,沈司寇、夏太史皆是如此,为人主谋划者,除才之外,还要有德,兼济天下,独善其身,否则有才无德的情况之下,人主用你尚且留着三分警惕,若是流言蜚语起来了,即便是再豁达的君主,也是有猜忌的,明泉,你可明白?” 听着叔父的谆谆教导,明泉终究是心思明亮之人,不一会儿,便是想通透了,对着叔父明子夫重重地点了点头回道:“侄儿明白了!” 明子夫这才收起教育后辈的姿态,而是将视线落到了桌案上的那几个铜板之上,问道:“既然公子琰以商贾手段谋取南郡百姓的粮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泉,聚拢南郡的青铜匠人,仿照这铜板打造一些,看看江夏商行的反应……” 明泉却是摆了摆手说道:“这些铜币乃是侄儿亲自换取的,换取的时候,商行的商贾特意嘱咐过了,若是铜币的成色、纹饰等地方有差异,将会被认为是假币,拒绝在江夏商行之内使用……” 对此,明子夫已经是有了一些预测,只是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是连此处都想到了,随即便是问道:“可知江夏商行之中售卖的货物有哪些?” “多是寻常百姓用的东西,麻布棉衣被褥等油盐茶布,也是因为这般实用,南郡的百姓才是愿意将家中的储粮换为铜币在江夏商行内买这些东西的……” “唉……”明子夫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怪某没有想着周全,民生所在,不过真是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是看到了这一点……” 明泉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年南郡遭受战火,百废俱兴,原本只是想着粮食够吃就行,实在是没有想到普通人家居然还是需要这些东西,江夏商行的被褥乃是山中野棉织就而成的,想来也是南郡百姓在往年冬季的时候被冻怕了,故此即便是赔上多余的口粮,也是愿意添置几条厚实的被褥的!” 明子夫闻言更是叹道:“围观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百姓如此干脆将将家中的存粮拿出来的,大秦不过只有两人而已,国相韩悝,以及这公子琰!” “叔父,那如今该是如何是好?”明泉再一次提问道。 明子夫笑了一下,随即坦然的说道:“江夏的商贾已经是禁止不绝的,不过公子琰的这般行为,某相信君上和韩相,会是有兴趣的,便是将江夏商行一事整理成册,快马加鞭送往宛城,某有预感,一个小小的南郡是满足不了公子琰这次行为的胃口的!” “叔父难道就打算妥协此事了?”明泉问道。 “木已成舟,公子琰想到了这一点,殊为不易,若是此铜币风行于大秦,南郡的百姓一年余粮又能够算作什么!” 尽管明子夫这般说了,明泉依旧是不死心,出言道:“叔父不愿意出面,便是将此事交给侄儿去办,侄儿愿意领襄城之民进山采棉,抵制住江夏商行对南郡的搜掠!” 明泉用了“搜掠”二字,足见其对江夏商行的行径多忿忿不平! 明子夫不支持也不反对,觉得让自家子侄碰一些墙壁,也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最不济也能够磨练一下性子,因此尽管察觉到了南郡已经是失了先机,却也是没有直接去劝阻。 第一百九十六章 竟陵着落 林玧琰手中拿着的是南郡江夏商行的消息,自从江夏商行入驻南郡以来,与江夏郡府的联系日渐频繁,仅仅需要两日,南郡的消息便是能够抵达江夏郡府内。 “第一日居然狂揽了南郡近万石粮食……”林玧琰缓缓走动了两步,算是压下了心中的诧喜。 这已经是三日前江夏传递回来的消息了,毫无疑问,仅仅是第一日,便是赚取了南郡一万石粮食,那么长久以后呢? 其中的利润简直是难以想象,尤其是江夏把握了大秦的铜币铸造,这岂不是说明,日后若是铜币风行于大秦,江夏坐着也能够赚着盆满钵满! 只是…… 恐怕如今南郡郡府已经是反应过来了,不知道那明子夫又是如何应待? 果然,林玧琰继续看下去,果然是看到了自己预料的答案,南郡郡府已经是准备组织南郡的本土商贾,进行反击。 “明子夫不会选择这么迟钝的反应的……” 林玧琰笃定道,据他所知,明子夫绝对是一位颇有见地的官员,这般近乎于“亡羊补牢”的行为,未免显得也是过于迟钝了。 至于具体的消息,书信上并没有禀明,但是毫无疑问,依据书信上的措辞,江夏商行在南郡行事乃是十分顺利! 林玧琰缓缓合上书信,吩咐一直候在身边的宗卫淳于启将季梁唤来。 不多时,季梁便是到了林玧琰的面前,后者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季梁。 季梁细细看了一番,这才面色大喜道:“江夏商行做成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季梁,通知各地三司,征调民夫前往编县一带接粮去!” 季梁笑犹未尽,不由得有些感叹道:“常读儒家书,闻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江夏征调妇孺采棉编布,为江夏赚取如此多的粮食,真是让青壮汗颜啊!” 听着季梁一句感叹,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此番江夏商行近七成的货物都是出自平日里家中地位比较低下的妇孺手中。 林玧琰催促道:“快去将这个消息告知江夏诸县吧!” 季梁点了点头,连忙道:“如此喜事,江夏百姓知晓绝对是十分高兴,下属这就去办!” 不出半日功夫,季梁便是将这则消息快马传递向江夏诸县,如今随着江夏归附大秦,战马这种资源在江夏也并非是少见,如今江夏诸多重县已经是纷纷建立起【县驿】。 正是因为如此,江夏郡内的消息传递是异常迅速。 正当林玧琰还是沉浸在江夏商行带来的喜悦,却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则消息稍稍打破了节奏。 寿王桓羽已经是攻破了竟陵! 竟陵随地不过只是一条沔水的距离,往往是南岸烽火遍地,北岸却是一派祥和之相,因此不少的江夏南部之民纷纷北上渡过沔水,到达随地,这也是近来一段时间江夏郡内人数暴涨的主要原因,林玧琰也是在沔水之泮设置了沔北县,作为安顿这些难民的地方。 消息也正是在沔北县附近驻扎的云梦军传递过来的。 寿王桓羽在甘鱼口布置下重兵,作出一番进攻江夏南部的姿态,让担惊受怕的北王芈权不得不向公子芈云和柘王求救,因此公子芈云的纪山军和柘王屈衍支援的兵马刚刚赶赴到甘鱼口对面的内方山的时候,却是得知寿王桓羽居然是亲自率领八千革甲军趁着大雾天气,横渡沔水南下,一路到达了竟陵,出其不意的从北王军手中夺取了竟陵。 北王芈权仅仅携带着三千残兵,落荒而逃向内方山! 柘王军的领兵大将乃是柘王屈衍的族弟,名为屈新,亦是一名难得的勇将,得知此消息便是想率领本部人马前往竟陵方向救援,却是在半路上遭遇到当阳方向的寿王军大将桓兴、桓平两兄弟的埋伏,大败而逃,还未返回内方山的时候,便是听闻寿王军大将占累和焦化已经是攻破了内方山,北王军大将渔劳和率领纪山军的公子芈云不知去向。 得知此消息的屈新也是无奈,点顿了兵马,便是返回了长沙柘城去了。 故此,这个时候,寿王桓羽拼死一战,已经是占据了南郡的南部全境和江夏南境的大部分区域! 得知此消息的林玧琰也是颇为惊讶,惊诧之余还是有着浓浓的后怕……这寿王桓羽这一出,闹得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即便是林玧琰也是在自问。 〖当世居然有如此猛将!〗 不过林玧琰并没有惊诧许久,季梁便是折返回来禀报,说是北王军的使者已经是赶来了随邑。 毫无疑问,这个时候北王芈权派遣使者赶来随邑究竟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邀请大秦出军共击寿王桓羽,为此,北王芈权还抛出来不切实际的许诺:击溃寿王桓羽,则与秦国平分南郡南部之地! 得知此消息的林玧琰也是冷笑,这芈权算计的也是精明变成了愚蠢,即使芈权答应将江夏南部转送给秦国,自己并不一定出兵,这个时候将寿王桓羽的老巢作为空头支票许诺给自己,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还是将自己想的太过愚蠢了一些。 碍于和北王芈权的密盟关系,林玧琰还是破例接见了这位北王军的使者,后者言谈之间离不开邀请大秦出军一事,林玧琰见着避开不过,也是不妨明说:“北王芈权和寿王桓羽皆是荆国诸侯,大秦乃是外邦,本公子亦不愿意出兵损伤和气!” 林玧琰说的乃是大义名分,北王军使者眼见说不过去,也是一脸失望的提出来了告辞,林玧琰连一句挽留都没有说,便是让其离开。 果然,一日后的北王芈权,正是躲藏在云梦泽之中一座荒废的古城之中,听闻使者这般说,不由得怒骂:“秦公子赢琰这狗东西!寡人要不是应了他当初密盟,何故这般遭受到桓羽那老匹夫的攻打,真是忘恩负义!” 殊不知其当时也是利欲熏心,只顾眼前短利入了林玧琰布的局……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交易扩大 也就是在北王芈权破口大骂的时辰,打下了竟陵的寿王桓羽也是顾不得安置北王军留下的烂摊子,便是派遣军师麻梁作为使者出使江夏。 所言及不过只是一件事,便是与大秦交易粮食,林玧琰这才明白,寿王桓羽为何兵出险计攻打下来竟陵,必定是寿王军的粮食是难以支撑了,尤其是北王芈权的坚壁清野之策,临走前一把大火烧了乌林粮仓,给了寿王桓羽一个几乎是空壳的竟陵,还有大量无家可归的流民。 别看寿王桓羽攻打下竟陵乃是大胜,但是反应过来的林玧琰却是明白了此事之中的凶险,若是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定然是兵败身裂,此事可以看出来寿王桓羽的勇猛和自信,但何尝不是一种可行性十分小的奇兵诡计呢! 寿王桓羽和北王芈权两个人,其实,林玧琰较为信赖的是寿王桓羽。 寿王桓羽此人,虽然刚猛,麾下又是兵多将广,但是威胁性却是没有北王芈权的大,毕竟北王芈权乃是一头毒蛇,总想盯着眼前的猎物看,想着什么时候来上一口,且北王芈权此人,喜怒无常,目光短浅,若是有一日觉得大秦富饶了,定然是想出一些歪主意,与此比起来,林玧琰更是选择寿王桓羽这样一头做事坦荡的猛虎作为邻居。 寿王军军师麻梁,与林玧琰也是打过一次交道,虽然并不愉快,但林玧琰对此人却是印象颇深,不过比起来当初所见时候的模样,这一次麻梁的鬓角也是全白了! 这让林玧琰颇为意外,后者注意到林玧琰诧异的神色,也是微笑着说道:“殚精竭虑所致,秦公子殿下不必诧异……” 比起来第一次谈判时候的威胁,麻梁的姿态已经是放下了很多,甚至对林玧琰的态度乃是一副旧友的交情模样。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对麻梁明着说道:“令弟已经是送着三千余人的奴隶到达了编县,许诺的一万石粮食应该也是到了令弟的手中,如今竟陵已经是在寿王军的手中,算上往来的路程,应该是后日就能够到达竟陵,也就是寿王的面前……” 麻梁闻言,面色上的微微紧张倒是缓释了几分,不过旋即看向了林玧琰告谢道:“多谢秦公子大义!” 林玧琰则是一脸悻悻之色说道:“大义?这可不敢当……只是商贾之间的交易罢了,再者……毕竟前不久时间,寿王军正是想出兵攻打我大秦南境,现在孰不知此举是不是养虎为患……” 闻言,麻梁一脸正色道:“秦公子虽不旧交寿王,但定然是知晓寿王乃是信守承诺之人,此番某前来江夏,寿王嘱托一句,若是秦国借粮,寿王在世一日,寿王军便是无一名士卒对秦国挥戈!” 对此,林玧琰也是笑着说道:“但愿寿王军和大秦兵锋,永不交戈!” 麻梁点了点头,对林玧琰继续说道:“秦公子,听内弟说,大秦欲买大量的奴隶?”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不过却是没有对此明说用意,而是打马虎道:“近年来,南郡、江夏皆是归附大秦,北境又是收复了颍川,如今大秦占据四郡之地,坐拥两百万之民,君父想要修缮都邑宛城,故此需要大量的奴隶,且本公子也是想在江夏修建一座行宫……” 果然,闻言,一直麻梁内心的不安稍稍缓释几分,虽不知晓这秦公子赢琰此话之中,究竟有着几分真几分假,麻梁还是选择自欺欺人的相信。 林玧琰话锋一转,便是问道:“麻军师出使江夏,应该不是为了询问令弟的事情吧?” 对此,麻梁也是呼出一口气,说道:“秦公子,既然知晓某的来意,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瞧着麻梁这副看穿了自己的眼神,林玧琰也是干笑了两句,说道:“此事,我的确是预料到了一些……” 麻梁直接开门见山道:“区区万石粮食恐怕还不够十数万寿王军将士的用度,因此,梁此番前来,也是向秦公子询问一句……不知秦公子是否再对奴隶感兴趣?” 闻言,林玧琰食指敲击着桌案,似乎是在思考,但实际上是等着麻梁继续说下去。 果然,情势紧急,麻梁也是由不得那般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若是秦国需要奴隶,寿王愿意将江夏之民……甚至是长沙郡的民众,与秦国交易!” 闻言,林玧琰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说,寿王桓羽的口气实在是太大了,江夏之民,亦是原先北王芈权治下的民众,至于长沙郡,那是荆国的核心,似荆国的都邑,即是郢都,便是坐落在长沙郡之中,这也是荆国最为富饶的一郡,单单一郡之地,便是坐拥数百万民众! “果真?”林玧琰反问道。 出于旧时楚国的“黄老之术”治国之道,荆楚一带,也就是大江流域对百姓看的并非是多重,毕竟人满为患,荆国每年饿死的人数,便是以数十万计算,似寿王桓羽、北王芈权对人命的看法很是单薄,尽管其大多是百姓出身。 听闻秦公子这两字,又是一副意动之色,麻梁已经是有了一丝其他的预感,不过还是解释说道:“若是秦国有意,寿王愿意每年交易五万人的奴隶与秦国!” “这……”林玧琰有些迟疑之色。 见到林玧琰这副反应,麻梁也是认为秦国难以消化规模如此大的奴隶人口,因此转换口风说道:“若是秦公子觉得人数太多的话,可以三万,至于交易的粮食也可……” 麻梁一边说话之时,林玧琰的眉头却是皱着更深了一些,后者随即摆了摆手说道:“麻军师误会了,奴隶对于大秦来说还是多多益善的!” “殿下此话,莫非是应了每年交易五万奴隶的交易?”麻梁诧异的问道。 林玧琰却是笑着说道:“五万……即便是十万,甚至更多,大秦也是能够交易的!” 闻言,麻梁意外之喜,不过旋即心中却是咯噔一下,目光也是变的深邃看着这位秦公子赢琰,眉头也是不着痕迹的皱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寿王退兵 “多多益善……” 听着军师麻梁的回复,寿王桓羽顺着自己的须髯捋下去,思虑状,许久才是看向了军师麻梁,问道:“军师的意思是说,秦国……这公子嬴琰交易奴隶所图非小?!” 麻梁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原本某也试探过秦公子嬴琰的口风,其虽托词秦国乃是修缮都邑宛地……但某看得出来,这仅仅是其托词而已……寿王,秦公子需要大量人口,难免不是在招兵买马啊!” “此事,某也是考虑到过,不过……”寿王桓羽顿了一会,说道:“难不成军师还有什么其他的妥善之法?” 寿王桓羽本身就极有主见,这一句反问让军师麻梁也是无言可对。 寿王桓羽这才说道:“秦人在沔水之泮设置了沔北县,这点时间沔水以南的战火已经是驱使数千人渡过沔水,百姓是有脑袋和腿脚的,何处能够活命,他们自然是知晓的……” 对于寿王桓羽此话,军师麻梁也是深为赞同,他言及秦公子嬴琰所图非小,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寿王桓羽要提防养虎为患。 寿王桓羽随即又是朝着军师麻梁说出来了近日才接收到的消息,:“军师,昨日的消息,近来郢都要举行一场归天仪典,……” “归天仪典……”军师麻梁暗自念叨了两句,随即一副惊诧的语气惊问道:“难不成是祝融天公?!” 寿王桓羽点了点头,道:“内方山大败的公子羋云已经是率领纪山军返回郢都,且镇守衡阳的东柱国芈负等芈姓诸王已经是蠢蠢欲动……” 对此则消息,麻梁也是惋惜一声,说道:“奈何寿王前往郢都,还挡着柘王屈衍!” “柘王屈衍……”寿王桓羽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且不说柘王屈衍那往日的辉煌战绩,经历大小百余战未逢一败,单单是柘王屈衍对祝融天公的死忠,便是让寿王桓羽头疼不已。 不过寿王桓羽也是不愿意灭了自己的威风,长了他人的志气:“如今某已经是占据了沔水之阴,地盘不知大了柘王几倍,岂会惧他?!” 麻梁摇了摇头说道:“寿王莫不是忘了柘王屈衍为何甘守柘县几座城池?!” 麻梁轻言微语的一句,却是惊醒了寿王桓羽。 “柘王……柘城……柘县……” 柘王屈衍的封号、封邑且是有一个“柘”字,此“柘”并非是桑柘之柘,而是其封邑内一种味为甘甜的绿植,为荆国的贵族所喜爱。 柘王并非是荆国最为兵多将广的诸侯王,但是毫无疑问定然是荆国最为富有的诸侯王。 其封邑又是在荆国人口最为稠密的长沙郡内,凭借柘王屈衍如今掌握的财力,旦夕之间可聚兵十万! “是某孟浪了……”想到了这一点,寿王桓羽也是性格直率,因此向军师麻梁认错道。 军师麻梁也是趁机向寿王桓羽谏言道:“如今已经是攻占下来了竟陵,北王芈权也是逃窜不知何方,寿王,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安置沔南百姓,秦国终究是外国,岂能将寿王军的根本托付给秦人?!” 闻言,寿王桓羽也是点了点头,也是认为此事的确是这样,故此说道:“这江夏荒僻,竟陵经此一役,也是难以恢复元气,既然秦公子嬴琰认为这竟陵乃是交易之地,某也不想落他一个人情,便是将竟陵丢给他吧!” “寿王不可!”麻梁也是立即制止道:“某随秦公子嬴琰交谈之时也是说到了此事,不过……秦公子嬴琰并不在意竟陵,甚至是有些抗拒,原因无二,若是寿王以竟陵交易秦国,岂不是沟通外敌,北王芈权很有可能以此为端口……” 麻梁言犹未尽,不过寿王桓羽却是明白了意思。 随即麻梁也是抛出来了一个两相有利的条件,即是将乌林划给秦国,算是应下了秦公子此番送粮的恩情。 乌林位置尴尬,与竟陵有乌林道相连接,但是实际上与北岸不过只有一条隔着数丈宽的沔水支流而已。 江夏对于寿王桓羽来说可有可无,经历过北王芈权的搜刮,江夏根本是无利可图,若不是此地靠近秦国的江夏郡府,乃是约定了的联系之地,寿王桓羽根本不会在意此处,甚至有可能攻破此城拿下了北王芈权之后,寿王桓羽甚至是直接率师返回南郡荆门。 寿王桓羽略作思考便道:“那便留下占累和焦化两位率领人马留守江夏,防备北王芈权卷土重来,军师你便返回荆门,好好经营,某已经快要预料到了,这荆国……要塌了!” 闻言,麻梁点了点头应道:“喏!” 一日后,在竟陵流民的痛苦呻吟中,到处显得乃是饥荒,如今真正的冬季还没有到来,如果突如其来一场大雪,不难预见,又会死很多人在饥寒交迫的冬日里。 寿王桓羽皱起眉头,心中虽然是有些悲悯,但终是没有决定开仓放粮,毕竟寿王军的士卒数量不在少数,粮食,还不够军中将士吃的。 因此,寿王桓羽也就是准备在这日内率军返回南郡,麻粟也是返回了竟陵,并带回来了大量的粮食。 寿王桓羽见到了真真切切的粮食,终于是安心下来,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与秦国的“荆奴贸易”。 临走前,寿王桓羽留下了麻粟,还有一些粮食,说道:“既然秦国妇孺皆要,便给竟陵之民留下一些粮食,给他们指明一条明路,是选择在竟陵留下等死,还是让他们前往秦国为奴,皆由他们自己做主。” 麻粟自然是一一答应下来。 寿王桓羽便是率军返回南郡荆门,只留下了寿王军中的两位大将占累和焦化,各自率领两千革甲军、五千布衣军镇守江夏两处要地。 至于竟陵倒是并没有留下多少兵马布防,原因此处乃是和大秦江夏只有沔水之隔,此处秦人不在意已经是明了之事。 故此留守竟陵的只有麻粟率领数千布衣军,而这些人马只是为了和秦国方便进行交易罢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奴隶处置 “乌林……” 林玧琰瞧着大秦江夏地图上多出来的一块地方,也是意外之喜地笑了笑,算是没有看错这位寿王的为人,果然是不愿意白白的落下自己的人情。 乌林与竟陵只是隔了一条十数里的【乌林道】,去岁的时候,林玧琰便是率领羽林军在乌林道上,伏杀了北王军四庭将之一的且狐。 并且林玧琰也是接到了消息,寿王桓羽只留在了江夏不过万余士卒驻守,且主要还是在江夏郡和长沙郡交界的地区,似与大秦江夏郡府交界的竟陵,居然只是象征性的留了两千布衣兵由麻粟统御着…… 〖还真是……够放心的!〗 林玧琰想了想,最终还是在乌林设置了大秦的乌林县,毕竟乌林乃是竟陵的陪衬,可以这样说,掌握了乌林,大秦对沔水的利用便是少了很大的局限。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则是,南阳的淯水、泌水与沔水交流,这也是意味着,只要掌握了沔水,日后大秦南阳、南郡和江夏之间,便是有了天然的水道! 要知道如今大秦境内的直道可是少的可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于大秦来说,有修建直道的人力物力,完全可以组建一支军队。 若是掌握了天然水道,那等行进的速度,足以可以将南郡的消息一日之内传到江夏,也就是意味着南阳、南郡和江夏三地,便是大大的缩短了因为没有直道的耗费时间。 “最迟明年春上,势必要沔水之上,大秦的船只畅通无阻!” 林玧琰也是暗暗决断道,毫无疑问,若是想要办成此事的话,就必须要调动大秦三郡的力量,最不济也是要南郡和江夏付出半年的代价。 “便将云梦军的一支调遣到乌林镇守,人数不宜太多,否则会引起寿王军的忌惮,一支千人队便可……” “若是想沔水上大秦的船只畅通无阻,除了理清天然河道的淤泥堵塞之外,还需要组建一支纵横沔水的水军……除此之外,在沔水河泮要害处设置烽火台……” 林玧琰的思绪一直转动着,绕着沔水蜿蜒的河道盯着,觉得要钱的这样一副地图实在是不够直观。 故此林玧琰便是又要准备让人绘测沔水地势的地图。 越是发现凭借云梦军的一军之力,守卫好江夏已经是殊为不易,更勿论是一个沔水沿岸了。 〖必须再组建一支以水军为主的军队……〗 林玧琰也是意识到了大秦没有水军的急迫性,大秦但是并非没有水军,例如原新野军上将军关宁便是沔水义从出身,如今南郡的【南襄军】中还有一支人数可观的水军士卒。 但是凭借如今的江夏恐怕还不足以组建一支新军,难不成还要和南郡联合组建一支水军? 林玧琰知晓明子夫乃是一位有识之士,定然是知晓能够将沔水作为连接大秦数郡的水道,其中便利可想而知。 便利的确是便利了,但是其中蕴含的价值…… 林玧琰居然是肉痛了起来,他断定若是明子夫知晓沔水水道,必然不是如同林玧琰这般心惜,原因正是大秦目前没有商税的观念。 不过……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知晓了,若是韩悝解决了南阳的老氏族一事,定然会重新制定大秦的赋税。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林玧琰头疼之际,耳边也是传过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正是最近一段时间在江夏郡府的奔波忙碌的季梁。 又是在黄荃离开后,压在季梁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见到了林玧琰,季梁也是直接说出了来意:“殿下,寿王军的三千降俘已经是从编县到达了应城了。” 应城乃是江夏西部的重县,若不是位置条件比不上随邑,现在会是江夏郡府的所在了。 三千降俘…… 林玧琰有些犹豫之色,原因无二,江夏无兵可征的情况下,寿王军送来这三千北王军的俘虏,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不过,军队乃是国之重器,大秦终究是不同于荆国,选择敌国的俘虏作为己方的士卒,这是不是有了一点饮鸩止渴? 尤其是现在林玧琰很难保证,日后荆国和秦国开战的可能性! 故此,对于如何运用这些荆国的奴隶,林玧琰也是顾虑极为深重。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就觉得得给这些奴隶一些希望,否则很有可能激怒荆国这些奴隶引发暴动,毕竟荆国的祝融天公便是以此挑起了祸端,最终攻陷了昔时楚国的王都郢城。 强楚都是落得了这样的结局,林玧琰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大秦! “二十年……只需要二十年暂缓期!”林玧琰决断心中,他有信心在二十年之内,大秦成为强国,因此,只是在意这些荆国的奴隶这十年之内给大秦创造的生力。 到了最后,林玧琰也是说服了自己:“终究是用着几石粮食换来的粮食,几石粮食能够换来他们为大秦效力二十年,终究是不亏了!” 因此,林玧琰也是决定给予这些江夏境内的一些奴隶一些保障,例如他们的为奴期限至多只有二十年,二十年之后,给予他们正常的大秦国民的身份也是并无不可,其次在他们的为奴期间,也可以适当的给予他们一些权利。 一旦这般想通之后,林玧琰倒是不纠结利用这些荆国的奴隶,而是需要招募一些人手制定有关于江夏奴隶条约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招进来季梁负责此事,交代清楚这些事之后,林玧琰便是让宗卫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宗卫护卫前往应城。 应城距离随邑约莫三四十里远,林玧琰本来不想舟车劳顿前往应城,不过既然是江夏招募的第一批奴隶,林玧琰也不得不稍稍在意,前去实地查看一番,知晓其底细。 如此一般,也是将江夏的水军建制提上议程,林玧琰也是想好了名称,即是【汉水军】! 第二百章 劝降敌俘 应城,乃是荆国攻占随国之后,原随国的国相应甾为其立下了功劳,故此被封为了随王,然随地之民纷纷仇视随王应甾,故此随王应甾不敢将都邑定在原来的随邑,而是这座老巢应城。 也正是因为此种原因,随地诸多城池之中,唯有应城保持的最为完整,在随王应甾怕被北王芈权追究战败之责的时候,便是逃亡了长沙郡投奔柘王屈衍去了,至于这应城,则是避开了之后的几场战火,成功留存了下来。 这也是大秦江夏郡除了随邑之外,人口最多的治邑,而且应城更为接近南郡,是江夏与南郡交流的两座重镇之一,另一名自然是江夏西面的门户,编县,如今也是划入了江夏的封邑之内。 在应城的西北角,这里原先是随王应甾的驻军军营,如今却是安置下了与寿王军交易的三千降俘,遍地都是唉声叹气的模样,四周的江夏云梦军士卒皆是披坚执锐,严阵以待! “殿下,千金之躯为何要进入这肮脏之地?”此乃是应城的城令问道,这些与寿王军交易的北王军降俘实在是难以控制,江夏人手不够,万一这些北王军士卒若是起了暴动,恐怕短时间内,江夏官军这边还是无法反应过来,故此其对于公子琰进入这北王军的降俘之中,也是顾虑重重。 “莫非应城令是认为我的剑是泥铸的不成?”林玧琰反问道。 应城令闻言,连忙道了一声不敢,这才示意周边的士卒好好注意着降俘的动静,万万不可让殿下遭受到了什么损伤。 其实,林玧琰身边的宗卫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人皆是以一当十的猛士,三人将林玧琰护在中间,根本就不需担心这些饿了好几天肚子的北王军降俘有什么暴动。 林玧琰一行人这才进了降俘营。 四处甚是简陋,而那些降俘身上多时衣衫褴褛,有的甚至是衣不蔽体。 林玧琰四下打量之下,才是走到了其中一人的面前。 此人亦是这北王军降俘的一名,看着面黄肌瘦,不过眼神里的一丝色彩是藏掩不住的,方才字林玧琰一进入营帐之中,此人便是一直警觉的盯着林玧琰,更重要的是,在林玧琰进入营帐的时候,周围的北王军降俘不自觉的向着此人靠拢。 “你是哪里的人士?”林玧琰目光锁定了此人,此人也是在最末的时候撤回了目光,没有想到林玧琰发问。 那人神色并没有旁边那些人慌张,不过终究是携带着一些谨慎,意识到旁边的处境时候,放软了面色回答道:“小人羊舌谷。” “羊舌?”林玧琰皱起眉头,荆人之中有名有姓便是难得可贵的,此人居然是羊舌氏,因此吸引了林玧琰的注意力说道:“北王军四庭将有一为名为羊舌粟的大将,你可认识?” 闻言,那人神色之中明显是出现了一丝慌张,正是这副反应出现在林玧琰的眼中,才让后者觉得已经无需回答了:“同姓羊舌,又是在北王军中,看来并非是巧合,应该是认识是么?” 羊舌谷面色犹豫,看来是在思虑认下此事的结局究竟是会怎么样。 对于这副态度,林玧琰也是早有预料,随即对羊舌谷说道:“我已经是不需要你回答了……放心吧,你们没有在此刻拿着铜戈对付我大秦士卒或者百姓,我就不会有杀了你们的念头……” 听着这句话,周围的降俘才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羊舌谷面色一阵犹豫之后,终于是认下了此事:“某乃羊舌氏的族人,羊舌粟正是某的兄长。”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羊舌粟乃是北王军的四庭将之一,当初仙桃一战,大秦降俘了此人,随后和北王军和谈便是将此人放了回去,又是受到了北王芈权的重用,既然是你的兄长,看来你在北王军之中的职位也是不低吧……” 那羊舌谷犹豫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承认道:“某乃是北王军的粮募将……” “粮募将?”林玧琰看着羊舌谷,皱着眉头问道:“征收粮食的?” 听见这句问话,那羊舌谷没来及回复,倒是一边的应城令抢先回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荆国蛮夷之地,诸多制度与中原诸侯不同,这粮募将并非是指征收粮食的军中将领,而是在荆国有战之时,有粮草的人招募兵马,与常规的将领不同,这些兵马多时临时用粮食招募的士卒,故此,领头的将领也被称之为粮募将,荆国的规制,粮募将至多可节制万余人规模的粮募兵……” 闻言,那羊舌谷也是面色尴尬的涨红了脸,随即应道:“正是如此。” 对此,林玧琰也是看向了羊舌谷,后者透明身份之后,林玧琰倒是察觉到了其拥有着一丝释然,当下猜测此人定然认为自己将会优待于他,不免有些冷笑,仙桃一战,是顾全大局才将北王芈权的嫡系人马归还,如今这个时候…… 林玧琰也是不介意让羊舌谷以及周边的北王军士卒知晓真相,故此才四下扫视了一眼,高声说道:“就是在前日,寿王军已经是攻破了竟陵,北王芈权是生是死暂且还不知……” “这……”周围的降俘响起来了一阵的惊疑声,似乎是对此事难以相信。 尤其是那羊舌谷,似乎一下子就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眩目良久,才是抬起头看着林玧琰问道:“秦人打算如何处置某等荆人?” “处置?”林玧琰扬起嘴角,随即看向周围这位荆国之人说道:“你们乃是寿王军的俘虏,若是没有大秦将你们赎买了,你们的结局不难想象,尤其是寿王军缺粮的情况下……” “这……”闻言,周围的北王军降俘皆是一副惊惧的神色,包括那位粮募将羊舌谷,往常荆地便是时常缺粮,北王军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身为粮募将的羊舌谷更是对此种情况下如何对付战俘心知肚明。 活埋甚至是做成军中士卒食用的肉脯! 第二百零一章 降俘归心 林玧琰抛出这句话,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利用言语在心理上战胜这些荆人,从而进入到自己主动一方,实际上,作为寿王军和大秦交易的战俘,这些荆人已经是陷入了完全的被动,但是他么还未彻底失望,林玧琰就是打碎这些人对北王芈权的最后一丝念想。 但是林玧琰方才一番话,也是让北王军战俘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了惧怕的思虑之中,既然会被寿王军活埋甚至是做成士卒食用的肉脯,那么秦人对于他们又将会做出来什么了! 细思极恐! 当下众多北王军的战俘士卒纷纷用着惊惧的目光,看着那位在他们中间的那道身影,似乎其身边护卫手中也是按捺这腰间的长剑,似乎是准备忽然拔剑而起……让这些战俘士卒刚刚跃起的一丝虚妄心思彻底湮灭。 那羊舌谷也是看着林玧琰,有些悲怜的语气问道:“秦国也是打算……” 羊舌谷终是没有说下去,周围的士卒很多都是一同追随北王芈权的同泽,实在是难以启齿给他们带去最后的绝望。 “唔……”林玧琰这一声微不足道的哼声,延长了很久,让周围的这些荆人士卒心中惶恐不已,有的甚至是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大秦的粮食不多,但是还用不着做出来吃人这种事情,并且还可以养活你们,每一日丰衣足食!” 林玧琰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彻这拥挤着三千余降俘的军营之内,顿时那些士卒睁开了双眼,面面相觑,似乎是觉得方才自己听错了。 羊舌谷颤抖着嘴唇向着林玧琰问道:“大人岂不会在说笑?……” “说笑?!”林玧琰扬起嘴角,摇了摇头,然后走过一圈说道:“秦人一言,驷马难追!但是秦人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需要你们告诉我,大秦为什么要拿珍贵的粮食、暖和的麻衣去养活你们!” 为什么…… 这句叩问就像是一场大风,瞬间吹走了摆在面前的救命稻草,但是不乏反应快速的人仅仅抓住了这根稻草,跪在地上磕着头说道:“小人愿意给大秦卖命!”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引子,瞬间引在场周围的战俘纷纷跪在地上,哀嚎着效命于秦国。 〖这骨头终于是软了,不过……这还不够!〗 林玧琰面容露出来冷笑,随即高声说道:“你们的性命是大秦花费上万石的粮食从寿王军手中交易过来的,你们的性命已经是属于大秦了,大秦让你们生,你们就不能死,反之也是亦然,勿用再说这条命效劳给大秦,因为你们的命,本来就是大秦的!” “你们乃是大秦的奴隶!” 〖奴隶!〗 两个字眼,瞬间激起了这些荆国北王军降俘士卒的回忆,他们有的是曾经寿王军中的革甲兵,更多的是布衣兵,在数年之前,他们还只是躬耕于田亩之间的荆国平民。 荆国平民……这些人心中不免有所唏嘘。 在荆楚之地,只分为两种人,天生的贵族与天生的贱民,而荆国的平民,很明显属于后者,他们常常依附于贵族,耕种贵族的田地,缴纳高达九成的赋税,甚至是被贵族绞尽脑汁的搜刮剩下的那一成养家的口粮,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荆国的平民! 在大秦作为奴隶,对他么来说无非只是换了一个名称罢了,做的还是同样的一件事! 林玧琰知晓这些人在荆国的处境,也是借此高声道:“大秦不需要你们一生为奴,至多二十年,若是在这二十年之内,你们表现良好,可以减少二十年的奴期,也是可以擢升为大秦的平民,授予田地屋宅,养家糊口,蒙荫子孙!” “即便你们作为奴隶,也是大秦官府的奴隶,你们的户籍乃是大秦官府的隶籍,即便是大秦的平民,也无法针对你们做出来什么欺辱的事情,更勿用说是打骂砍杀之类的事情!” 这一点尤为重要,为何大秦老氏族成灾患,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便是在于大秦对于老氏族以及私人蓄养奴隶情况严重,例如那终黎氏,便是养了数百人的门客,家中服侍的奴仆更是达到千人,嬴姓林氏一向节俭,终黎氏的这番作为简直是比嬴姓林氏还要铺张。 再者,下面的那些荆人闻言,也是面色复杂,即便是羊舌谷也是忌讳了扫视了一眼周围人面色,暗暗打探其他人的神情,眼中神情复杂,因为他本身就是出自荆国的贵族。 至于其他人,则是要是喜意大于惊意,原因正是在于大秦的奴隶是可以保证自己可以安全的活着,毕竟,在荆国,老氏族弄死几条平民的性命,也是常见之事。 不得不说,仅仅是秦人许诺的这一条,便是让这些荆人作为大秦的奴隶再无抗拒! 见到众人的这副样子,林玧琰也是心中稍定,荆人的防线要比他想象的还要低,接下来就是到了彻底拉住这些荆人民心的时候了! “大秦从寿王军手中,将你们买了下来,原则上只需要你们在大秦为奴二十年,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但绝不会牵连你们的子孙,若是有人在为奴期间与秦人或者其他人结成了姻亲,你们只需要担任大秦官府发布的任务,你们的妻子母族绝不会受到牵连,你们的子女直接可以授予大秦平民的身份!” “在大秦为奴期间的长短,还可以决定你们拥有多少秦国官府授予的田产,除了你们乃是大秦隶籍的身份,受到大秦官府的管辖,你们与大秦的平民毫无差距!” “甚至是在完成了官府的任务,你们还可以在空闲时间,出外接下其它的有偿任务,积攒家产,等到大秦官府恢复你们民籍的时候,一并发放给你们!” 短短几句话,这让荆人纷纷动心,但却是似乎略有顾忌,始终没有人第一个开口。 林玧琰不着急,慢慢的等待着…… 许久之后,让林玧琰意外的乃是那羊舌谷打破了寂静:“若是建功,可否减少为奴期限?!” 林玧琰扬起嘴角:“自然是可以的!” 第二百零二章 汉水军 应城安抚北王军降俘一事,终于落幕,紧接着,便是着手布置【汉水军】的有关事宜。 如今云梦军已经是缓缓走上了正规,杜会已经是年近六旬,这般年纪,早已经是退出了前线,如今他所做的不过是将旧随人的军队安全过渡为大秦的云梦军,至于领兵作战,后辈之中已经是涌现出来了不少了人才,随地出身的嵇狩便是可堪大任。 故此,杜会也是将云梦军的一切事宜交给了嵇狩亲自去掌管,至于自己,慢慢地退出了沙场。 却是没有想到,公子琰的一封调令,又是让杜会忙碌了起来。 〖组建水军?!〗 杜会念叨了这件事来龙去脉,终于是知晓了这位公子琰殿下的用意,原来是想在组织一支军队镇守沔水,或者是说,将沔水这条大秦与他国的分界线化为己用! 南船北马,这般做自然是无可厚非,毕竟大江两岸皆是低洼地多,往往夏季发洪的时候,数百里尽成水域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不过……杜会有些神情复杂,原因正是在调令之中言明,此次组建的水军名称乃是【汉水军】,汉水军中下层江陵乃是从云梦军中挑选班底,至于普通的士卒,乃是从原先北王军的降俘之中挑选。 北王军的降俘…… 随随便便的一个旧随人,听闻与【北王军】有关的东西,恐怕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昔日死在这些北王军士卒手中的旧随人不知道有多少,随地也是被北王军祸害的至今尚未恢复生气! 杜会身为旧随的上将军,也曾经作为北王军的降俘自然是心生反感。 不过军令如山,尤其是公子琰,乃是旧随人的恩人,杜会不得不从,当下神情恢复正常,便是将嵇狩与祜镞蚵等云梦军江陵招来自己的住处,将此事对它们禀明。 嵇狩抬起头看着杜会问道:“义父的意思是说,殿下想要收编北王军的降俘?” 杜会点了点头,让另一边的祜镞蚵等旧随人也是面有异色。 杜会察觉到了营帐之中微妙的气氛,也是看向了嵇狩问道:“狩尔,你的意思如何?” “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嵇狩淡淡的一句话,不过旋即又是看向了营帐之中的其他人,说道:“其实也是不必心生芥蒂,毕竟此次他们乃是大秦的降俘,亦是受着我等旧随人的节制,殿下与荆国交易奴隶一事略有耳闻,这些昔日的北王军士卒既然作为奴隶,义父治军甚严,不如再严上三分又能如何?” 一边的祜镞蚵闻言,也是笑道:“少将军所言极是!” 营帐之中的其它诸将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即便是杜会闻言,也是挤出来几道皱纹,说道:“狩尔所言极是,无论是为了旧随人和红头鬼的恩恩怨怨,还是为了大秦,某对于他们定然是治理极严!” 嵇狩又是说道:“义父,殿下将训练汉水军一事委托给你,这是一支以水军为重的军队,不若从云梦军之中挑选出来一些水性极好的人,带去汉水军,如何?” “嗯,此言甚合某意!”杜会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狩尔,某走后,这云梦军就交给你了,勿要戒骄戒躁,不可莽撞,葬送了某大好的旧随男儿!” “喏!”嵇狩站起身来,对着杜会抱拳说道。 “某等自然辅佐少将军治理云梦军!”祜镞蚵等将领也是站了起来,对着杜会抱拳道。 杜会点了点头,又是嘱咐道:“旧随之痛,在于军备松弛,士卒不整,某看来大秦和荆国必有一战,若是不想重蹈旧随的覆辙,你等好好练兵,切不可松懈!” “喏!”众将异口同声。 杜会一一嘱咐完,到了最后,甚至是留下了嵇狩和祜镞蚵两人,言明军中用人之事,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是作罢,是时,军中已经是挑选出了数百名水性好手,当下杜会便是在几名老卒的陪同之下,赶往了乌林,那里是大秦设置汉水军的驻军军营。 天色快要黑了的时候,林玧琰才是接到了杜会率领一些人马赶往了乌林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快……” 林玧琰预想到杜会前往乌林的消息应该是在三日后到达,没有想到今日清晨刚将调令送到了沔北云梦军驻军军营,傍晚的时候就是接到了杜会率本部人马赶往了乌林的消息,其中犹豫的时间定然是不多。 北王军和旧随人的仇恨不可谓不大,国破家亡之恨! 林玧琰叹息了一声,他也是不想用北王军来刺破杜会这些旧随人的神经,尤其是杜会已经是年近六旬,但是手头上已经是无人可用,不得不调请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将军出马组建汉水军。 “殿下。” 林玧琰回过头来,是荆翊。 “南郡的明公大人,已经是送过来了书信。”说着,荆翊便是递给了林玧琰一封书信。 打开细细看了一眼之后,林玧琰缓缓开口道:“知会黄荃一声,近日抽出时间前去面见这位明公大人吧!” 荆翊皱起眉头,说道:“难不成明公大人是用了沔水一事,威胁殿下?!” 林玧琰摇了摇头,把明子夫的书信递给了荆翊,说道:“没有,相反,还是出奇的配合,明公是一个聪明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人不得不在意起来,只能说,江夏商行在南郡搜刮的太狠了,让这位明公大人已经是坐不住了!” 荆翊闻言,看了一眼那明子夫写过来的书信,不由得一笑,这位明公大人似乎是并没有谈及多少有关于江夏商行一事,但是字里行间已经是在说明,江夏商行的作为,已经是触及到了明子夫所能够接受的底限了。 “知会季梁一声,明日便是将江夏郡府交易的奴隶调遣向沔水沿岸,疏通河道,务必在今年冬日能够使清理出来一条可供大秦船只通行的水道!” 林玧琰的声音传到荆翊的耳里,后者也是点了点头应下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伐木造船(上) 随着与南郡郡府的议定,疏通沔水一事已经是基本敲定了,甚至是明子夫那边原本打算只是将低洼的一两县治作为沔水的泄洪之地,但是如今公子琰建议将沔水作为联通江夏、南郡的重要水道,明子夫也是不得不动心了。 毕竟同处大秦南境,沔水对岸就是庞大的荆国,哪里情势复杂,即便是明子夫也是预感到了,大秦和荆国迟早是会有一场战争的,彼时若是南郡和江夏能够借用沔水连接起来,未尝不能赚取一些优势。 正是因为如此,明子夫也是对此事便同意了一下,甚至是想着疏通淯水和泌水对沔水的联通,彼时从宛城到达襄城终不过三四日的时间,这样的速度,已经是极为惊人了! 江夏和南郡人迹罕见,又是地广人稀,大多地方草木繁盛,没过人影,其中有些地方是人迹罕至的,数百年来无人类打扰,是从亘古就一直以静谧姿态存在着的原始森林,不过今日的一些喧闹声,便是将这些平日里寂静无人只闻鸟鸣声的宁静打破! “这里皆是百余年的杉木,几人合抱都不见得能够围起来,若是往常,就是最熟练的樵夫来了,也会绕道走的,但是今日……我们有溠水铸造坊打造的伐木锯,无须担心,至多需要一柱香的时间,便是能够砍倒下这颗最大的杉木!” 桐柏山内,箔锡用手磨挲着眼前这四人合抱的木头,这是杉木,用来造船的优质木材,这里仅仅是桐柏山的外围地区,便是能够看到这样的巨木,若是向内走上十里路,恐怕还能够见到更为大的树木! 不过…… 瞧着不远处在嘈杂人声中依旧显得阴森的森林深处,不时传来野物的嚎叫之声,众人也是梗了梗脖子,心中决断还是将眼前的这些木材处置完了在想着深入桐柏山了,毕竟这百里大山之中,还有着令人忌惮的危险毒物野兽。 “开始吧!”箔锡作为铸造坊的司署,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推广铸造厂打造的“伐木锯”,这东西在中原并不是稀罕玩意,百余年前鲁国便是发明了,奈何造就此物要求铸铁轻薄技术极为严格,往常的大秦还是无法铸造的,一般樵夫伐木,大多使用着青铜砍柴刀,这种面对小树枝一类的还行,似眼前这等四五人合抱的巨木,不连续砍伐数日别想凿出明显的口子,期间很有可能巨木没有多大损伤,但是青铜砍柴刀已经是快要报废了! 听闻司署箔锡吩咐,周围打造出“伐木锯”的铸造坊工匠也是两人成组,手中拿着所谓的【伐木锯】,便是各自寻找好了合适的巨木,对准好了位置,开始拉动起来了锯子。 在场的其他人,多是大秦与寿王军交易的降俘,如今他们的名称乃是【江夏郡府随邑隶甲营】,羊舌谷便是在内,编制为两千人左右。 羊舌谷看着面前这郁郁葱葱的密林也是头皮发麻,尤其是那四五人合抱的巨木,往常的时候北王军要渡江或者铺设浮桥的时候,多是担任军中粮募将的羊舌谷带人前去伐木,不过多时砍伐竹子一类的轻巧玩意,似这等巨木,砍伐下来不知要耽误多少人力物力。 “这等巨木,秦人要造多大的船只……” 羊舌谷猜测,秦人要砍伐这些巨木,正是为了给新建的汉水军造船用的。 一想到汉水军,羊舌谷不由得攥紧了手掌,这支汉水军的士卒正是与他一样,皆是来自荆国的降俘,不过……这汉水军挑选士卒的条件极为严格,宁缺毋滥的让羊舌谷也是腹诽不已,因为他知晓能够进入汉水军作为士卒的,为奴期限直接缩短了一半,若是立下了一些功劳,说不定一年半载就能够脱去隶籍! 如此优厚的条件,让羊舌谷也是眼红不已,不过碍于自己没能够超过那些贱民的身体,被汉水军的秦将给剔除下来,被划到了这江夏郡府随邑隶甲营之中。 面临着漫山遍野的巨木,羊舌谷也是明显对这溠水铸造坊所谓的【伐木锯】并不看好。 “嚯……嚯……嚯……” 是伐木锯在巨木上拉扯的声音。 旋即,嚯嚯声之中,旁边的那些随邑隶甲营隶民即使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动手拉扯伐木锯的工匠,因为他们错愕的发现,那薄如钱唇的伐木锯,竟然几番拉扯之下,划入了巨木之中,而且越陷越深…… 不难预料的到,继续陷下去之后又会是怎么样,皆是这株巨木的主干将会与根部脱离,最终轰然倒下! 一想到这里,众多隶民也是面露惧色,似乎是怕被这株四五人合抱的巨木倒下砸中,纷纷向后撤出了两步,箔锡也是摇了摇头,终是摆了摆手说道:“绑上麻绳,在用坚实的木杵撑着巨木倒向后面!” 按照这个进度,大概只需半柱香的时间,便可以将这【伐木锯】拉扯到巨木轮心的位置,介时只须十数个青壮合力推到巨木,就可以用大车运走。 〖秦人这薄薄的一层铁怎么会切割段四五人合抱的巨木!〗 见状,羊舌谷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些秦国的匠人得心顺手地拉扯着伐木锯,将如此庞大的杉木锯断,一脸的不可思议状! 羊舌谷即是如此,其他的荆人岂会不惊讶,看着大秦匠人的伐木锯在拉扯着,愣是半点话也是没有说出来。 他们已经是知晓了大秦给予他们的恩义,眼下看到大秦工匠锯木,不眠有些感叹,当下便是有两三人首先跨出两步,对着力有不逮的铸造坊工匠说自己试一试。 铸造坊工匠自然是应允了下来,见状有人带头,瞬间身后的那些荆人是跨步向工匠纷纷拿起伐木锯。 铸造坊司署萡锡说道:“伐木锯不在少数,各位尽管拣着顺手的用,锯锋很利,勿要伤了手!” 尽管声音洪亮,却是被阵阵号子声淹没。 “咚!” 仅仅是一柱香以后,一株四五人合抱的巨木终于是应声倒下! 第二百零四章 伐木造船(下) “殿下,按照这副图纸打造的船只,是不是有些过大了?……” 俞毫盯着手中的图纸,此乃是公子琰殿下设置出来了,韩人工匠的到来,让俞毫觉得自己对中原造船技术已经是有了一些了解,但是这位殿下的构思,实在是过于难以理解了! 林玧琰在一边摇了摇头,便是抬起头问道:“造船一事,我并不知晓多少,俞匠能够有什么好的建议,尽管来说说便好!” 俞毫便是直接说出来了自己的看法:“殿下,这艘船实在是过大了一点,恐怕仅仅依靠一两民夫,难以划动此艘大船!” “此事……”林玧琰笑了摇了摇头,说道:“俞匠,这艘大船乃是三层半,最低的半层乃是防水层,上面一层乃是桨手的位置,共有二十四副船桨,四十八人能够在江上催动这艘船了,再者,殿下这艘大船有两三风帆,乃是利用风力来行进的!” “这……”俞毫闻言,再一次打量了这船只图形模样,觉得公子琰说的虽然是短时间内难以理解,但是总归觉得是可行的,因此俞毫在端详了船只图案之后,才稍稍点了点头,道:“若真是如同殿下所说,这则楼船恐怕是能够载动两三百人!” “不只如此!”林玧琰看着俞毫说道,随即从船只图案下再抽出一张纸,对俞毫说道:“此乃是【轮桨】,若是用此物替代船桨,保守估计,只需要八副轮桨,就能够超越原先的二十四副轮桨,至于如何实现,俞匠乃是此中能匠,就要依靠俞匠了!” “这……轮桨!”俞毫实际上对轮桨并不难理解,其造型类似于马车的车轮,不过马车和船只,一个是路上跑的,另一个事水里用的,风牛马不相及,殿下能够将此物想着利用在船只上,说一句实在话,即便是俞毫也是不得不赞叹这位殿下的巧思,至于成不成那是后话! “毫自当尽力而为!” “可不能是尽力而为,并非是我要给俞匠压力,而是这种船只一定是能够打造出来了,至于用时多久,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我将会让季梁调遣人马配合俞匠的,在新的隶营还没有建立起来,随邑隶甲营便是归你调遣了!”林玧琰大手一挥,如是承诺道。 俞毫闻言,深为感触,抱了抱拳说道:“俞毫敢不竭尽全力,早日为殿下打造出来此艘轮船?” 闻言,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俞匠能够打造出来这艘轮船,第一艘汉水军的兵船,未尝不能够称之为【俞毫舟】!” “这……”闻言,俞毫神情激动的看着林玧琰,当下拜服在地上说道:“俞毫此等贱名,若是用在了大秦军队的兵船之上,未免让其他人所耻笑,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不不不……”林玧琰将俞毫扶起来,说道:“如今江夏铸造坊的大匠可金贵着呢!哪怕是云梦军和汉水军中最为骁勇的士卒,皆是对铸造坊打造出来的军备武器十分感谢,不妨对俞匠道一句实话,我已经是让人在筹算,江夏铸造坊的工匠待遇与江夏两军士卒的待遇画上对勾了!” “江夏两军士卒……”俞毫闻言,甚为感动,如今中原的任一国家,重士卒重兵甲,唯独对息息相关的工匠丝毫不在意,姬周时期的宗法制便是留下了“巫医乐师百工之人”的社会地位,而大秦,尤其是在这位公子琰的治下,对士卒的待遇简直是优待的令人发指。 简直是堪比旧时秦国的士卿,看的俞毫也是羡慕不已,甚至是有着想要辞匠入伍的冲动。 不过碍于江夏挑选士卒的条件实在是有些严格,还有其他的客观原因,很多报着和俞毫一样心思的人,只能是作罢。 但士卒优待的条件,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听闻殿下亲自许诺,让俞毫怎么能够不激动? 谁不想家中田产屋产多一点,好遗泽后辈?! 想到后面,俞毫不免有些触动,对着林玧琰便是纳首拜伏道:“俞毫这条贱命卖给殿下,又能如何?!” 俞毫这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似是心中极为坚定。 林玧琰道:“俞匠再议此事,恐怕就是过于见外了!” 其实林玧琰也是能够理解了,俞毫作为嬴姓林氏内府的匠人,其祖上定然是犯过什么样的罪行,可想而知,俞毫的出身并不光彩。 如今林玧琰将士农工商皆是划为了民籍,俞毫自然是尝试到了红利的人,尤其是铸造坊近来连连突破锻铁技术,即便是战功赫赫声名的云梦军士卒,对其也是百般礼待! 这一切都让俞毫觉得更好了一些,日子也是有了奔头。 俞毫想通一切之后,便是对着林玧琰抱了抱拳说道:“南船北马,荆人之中定然是不乏造船的工匠,还请殿下多多留意人手!” “此事自然是知晓的!”林玧琰点了点头应道。 随即俞毫又是说道:“殿下,既然随邑隶甲营的人手全部去往了桐柏山伐木,有萡司署大人亲自领队,相信也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不若这样,在铸造坊就近处挑选一处造船地,溠水与沔水相连,地理位置不错,还请殿下应允!” “此事我全权交给了俞匠,便是由俞匠自己做主了,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快开口便是,这轮浆船很多地方对高端锻铁很是看中,铸造坊也会是百般配合你的!” 一说到这里,俞毫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殿下对造船究竟是重视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殿下前后的承诺,已经是让毫有了信心,不抵一年,必定能够殿下看到可下水的大船!” 林玧琰点了点头,自己已经是指出来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只要俞毫踏踏实实的走下去,必定是有收获的。 毫无疑问,若是这艘【俞毫舟】打造了出来,恐怕就是造船鼎盛的楚国以及吴越也是竖目而视吧…… 【PS:抱歉更新的这么晚,实在是出了一点意料不到的事情,下周我一定吸取教训存点稿子,还有一更,明天补吧!】 第二百零五章 新设商司 已而又是到了十月,江夏已经是诸多事情落下帷幕,一直在南郡掌握江夏商行的黄荃也是归来了江夏,首先的自然是报喜,今年南郡的百姓存粮几乎是五成落入了江夏商行手中,也是顺利推开了那“大秦新式铜币”进入南郡,如此一来,黄荃已经是有功无过了,而且还是少有的大功一件。 不过黄荃也是稍有惋惜,对林玧琰如是禀报道:“殿下,若是殿下不让荃向明公见面,那明公的子侄明泉建立的南郡商行可就是亏得血本无归了!” 林玧琰笑了笑说道:“终究是要盯着大局一点,毕竟是明公!” 黄荃点了点头,自然是明白这位明公大人握有的权柄,就是说一句不厚道的话,换一个心思果断的人,作为南郡守,必定是对收获颇丰的江夏商行进行打击的,正是明子夫乃是一位君子人物,黄荃才心甘情愿的说道:“荃自然是明白的。” 旋即黄荃便是又是将江夏商行的收入换了一种形式对林玧琰说道:“明公乃是一位治理地方的大才,南郡仿上林苑之制,赋税低,即便是韩相来了,恐怕也会对明公的治理赞赏不已的。” “那就你错了……”林玧琰抚了抚桌案,缓缓开口说道:“明子夫虽然是君父授命为南郡守,但其中恐怕是少不得韩相的举荐,正是这样,有时候我也不得不在想,韩相的眼光真是有些毒辣啊!” “韩相的确是一位了不得的大才!”黄荃也是在一边配合说道,不过随即便是感觉到一道略为不善的目光刺过来,让黄荃面色一抖,连忙改口道:“当然,殿下比起来韩相也是不遑多让的!” “不遑多让么……” 听着这位公子琰的喃喃声,黄荃感到那股不善之意迅速消弱。 “殿下,去掉路上的耗费,江夏商行能够到达江夏的粮食足够能养活二十万人,难怪明公大人会如此在意,毕竟是南郡半数民众的口粮!” “还不够……”林玧琰摇了摇头,不由得浇了黄荃一盆冷水,说道:“我的希望是江夏铸造的铜币能够换取大秦所产任何之物,日后一切等价物不再拿多少多少粮食对比,而是拿来大秦的铜币作为对比!” “这……”黄荃面色惊疑,随即又是换了一副苦笑说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实在是不敢欺瞒殿下,出入敌军阵营,荃可临危不惧,口若悬河,但商贾之事,荃并不涉及,不妨对殿下道一句实话,此番前往南郡,荃所作为,不过是与南郡郡府接洽商谈罢了,至于江夏商行的经营,荃一概不知,乃是由商首朱考一手布置的。” “朱考……”林玧琰对其有些印象,旧随人,亦是往返于汉水诸姬的商贾,因其识字,也是曾经入职江夏郡府。 黄荃也是在一边举荐道:“某观朱考,乃是位善于经营商贾之事,且颇为义气的商首,殿下不妨重用些此人……” 大秦还未实现“重农抑商”的政策,甚至是中原,亦未出现后世的那般【贱商】。 林玧琰想了想,如今江夏商行主要交易的,乃是南郡,甚至是南阳郡,因为情势复杂,林玧琰还是不想轻易介入。 “如今江夏有季梁处理内事,至于南郡那边的江夏商行,便是全权交给朱考也是可以的。” 随即林玧琰便是又说道:“季梁最近忙的很,既然你回来了,自然是要担任一些事的,江夏新设置了乌林县,乃是新建汉水军的驻地,事务繁忙,季梁已经是无暇顾及,黄荃,你便是前往乌林与寿王军交接一些事,未来荆国和大秦可是有着不少的交易……” “交易……” 黄荃自然是知晓此等交易绝不苟同于朱考负责的江夏商行一事,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黄荃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不知道与寿王军交易多少荆奴,殿下不妨明说,也让荃心中有个底!” “还是那句,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黄荃皱起眉头,估摸着说出来了一个数字:“十万?” 林玧琰笑着摇了摇头,最终看着黄荃说道:“便是荆国与大秦交易百万奴隶又有何妨?难不成不担忧没有田地去养活么?” “百万奴隶……”黄荃嘴唇虚张,掩饰不住对这几个字眼的惊讶之意,数息之后,才反应过来,说道:“殿下,单单是凭借如今江夏,百万人的确是难以负担。” “难以负担?”林玧琰又是笑了笑,说道:“若江夏真的坐拥百万之民,可以媲美当世的二流诸侯国,难道就不能拥有二流诸侯国的国土来养活这些人,别的不说,这八百里云梦泽实在是过于荒芜了,正是因为这样,再养活百万人绝对是不成问题了。” 对于林玧琰的一番话,黄荃心中已经是隐隐之中有了猜测,不过还是试探性的问道:“殿下,云梦泽可是荆国占据了大半啊……” 林玧琰似乎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数十年前,云梦泽乃是属于强大不可一世的楚国!” 〖荆国不及旧时楚国!〗 这是共识,黄荃自然也是知晓的,公子琰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荃,明白了!”黄荃应道。 林玧琰也是对黄荃如实相告:“商贾之事乃是暴利,百姓见闻定然是弃农从商,但农业田税乃是一国之根本,民弃农则无粮,国将无税,黄卿,我的确是想重农抑商,但并非是要【贱商】,而是官商。” “官商?”黄荃有些不解。 “即江夏郡府新设商司,主管江夏商行交易的一切事宜。尽可能的……由郡府控制的江夏商行垄断各地的交易!” 黄荃一想,便是明白了林玧琰所说的意思,当下便是说道:“殿下此法乃是怀柔控商于官府,至于利弊,荃不解,但是上蔡法家有【贱商】【轻商】的意向,荃自然是无异议的。” “这件事你到了乌林之后便是着手处置吧,尽可能快,毕竟沔水能够通船了,你就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管理此事了,务必要尽快。” “喏!” 第二百零六章 南阳巨变! “殿下,温先生的消息,南阳那边情势有些危急!” 荆翊走近在室内的林玧琰身边,低沉着声音说道。 林玧琰侧过脸,用目光示意荆翊将此事说出来。 “殿下,温先生说,老氏族蠢蠢欲动,还是拿着鲁阳君作了幌子……” “牵扯到了鲁阳君?”林玧琰皱起眉,问道:“难道老氏族打算借着拥立鲁阳君乃是大秦先君的嫡长子,打算起兵反叛么!” 闻言,荆翊面色一怔,随即笑道:“殿下未卜先知了!” “鲁阳君究竟是什么表示?”林玧琰继续问道。 荆翊回道:“鲁阳君还是在君上和宗府太庙的看护之中,明面上,宗府太庙按照旧制派遣了一支数百人的护卫队给鲁阳君,但是究竟是君上对鲁阳君的监管,亦或者是宗府之中老氏族对鲁阳君支持,还尚未可知,不过鲁阳君回到了鲁阳府上之后,便是再也没有抛头露面,甚至是老氏族暗中接洽,也是被这位鲁阳君给驳斥回去了!” 荆翊乃是林玧琰的宗卫,自然是站在自己殿下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林玧琰面色沉郁,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对荆翊问道:“鲁阳君……鲁阳君,真的是死心了么?” 闻言,荆翊一愣,随即想了一会儿才是慎重的说道:“殿下,鲁阳君的现状前不久你不是也看见了么,长子都已经疯癫了,余下一个次子复,单单是子嗣问题上,就很难再有什么虚妄的心思!” 林玧琰点了点头,旋即又是摇了摇头,说道:“也是被怜悯之心蒙蔽了双眼,鲁阳君乃是一位在晋国作为质子近三十年的人,却是能够平安无事的归来,可见并不简单……” “平安无事……”荆翊瞬间就是明白了自家殿下的心思,据说鲁阳君和君上的关系并不是太好,甚至是年轻时候还有过一阵时期的针锋相对,正是因为如此,君上早早的知晓鲁阳君归来,必定是有些手段预备着,虽说谈不上刺杀之类的,但是软禁却是可以的,甚至是送往三晋之一继续作为质子也是未尝不可。 但是鲁阳君却是平安的回来了,不得不说,这里面的蹊跷细思极恐。 “殿下的意思是说,鲁阳君已经和老氏族勾连到了一起?”荆翊惊骇,若果真如此的话,对于如今的大秦不得不说乃是一场剧痛! “不排除这个可能……”林玧琰说道:“但终究是猜测罢了,荆翊,密切关注南阳的动态吧,既然沔水新建了汉水军,不妨挪用一部分云梦军氏族陈列桐柏山,南阳乃是老秦人的根基,恐怕还由不得乱了!” “喏!”荆翊点了点头应道,便是应声退下去了。 倒是林玧琰在荆翊走后,也是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韩悝要削弱老氏族的权柄,老氏族自然也是保护自己的权益,但是如今明面上是大秦朝廷收拢了兵权,占据了上风,但是经营了几代的老氏族暗地里的手段自然是不会小。 甚至林玧琰猜测,即便是韩悝掌握了边军,清除了老氏族安插的异己,恐怕也是占据不了绝对的上风! 这是事实,那些老氏族比起来嬴姓林氏在大秦的影响力也是不遑多让,更何况是来到大秦看看不过数年的韩悝。 林玧琰已经是在心头升起来了一股极为不好的念头! 果然,事实如同林玧琰所料的那般,南阳的权力斗争已经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九月中旬国相府突如其来的一场核查往年赋税明里暗里皆是展开,不过一旬的时间,便是悉数将各县每年亏欠的赋税核查完毕,数额之大超乎想像,令得知此消息的秦公也是雷霆大怒,秦王宫内皆是肃杀之气! 由此,在秦公的怒火之下,在北境秦韩之战中的“老氏族献粮”之功被抹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兴师问罪。 韩悝向各县推出三司和县尉,要从老氏族手中收回赋税的权力,甚至是核查田产。 老氏族已经是被逼入了死角,面对韩悝的步步紧逼,竟然是作出来了驱逐各县【三司】【县尉】这等事情,这个档口,老氏族此等作为已经是就差着揭竿而起了。 事实上,老氏族还在观望,观望秦公的态度,老氏族联名向着秦公请令驱逐韩悝离开大秦,老氏族可以营造的声势让秦公恼怒之余,也是自嘲:“还是认为孤乃是当年么!” 于是,秦公以大司马赵靖为帅,鞠信为将,调遣南阳新军回至宛城,手段之果断,毫不犹豫! 就连对秦公以“懦弱”印象的莒劢得知此消息也是大为震惊,而后不免有些可惜,当年南迁的老氏族又要折损几支了。 见到秦王宫调兵遣将,老氏族终于是暴露了自己的獠牙,以“今秦公得位不正”为由头,“奉先君嫡长子嬴焘为秦公”为目的,开始拥兵起事。 短短数日之内,数个重要的大县被所谓了“大秦义军”占据,老氏族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展露无遗,被迁回的边军老氏族将士,还有族人为主,租户为士卒组成的军队,已经是到达了两万余人,以南阳西北的顺眼为中心,兵发博山。 那是大秦铸造兵器的重地,老氏族的意思不言而喻,乃是抢占博山,想要武装起来军队!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但是林玧渊至今还没有接到起兵勤君的诏令,当下心中不免有些猜测,究竟是君父和韩相另有手段,或者还是直接认为江夏郡还没有起兵勤君的实力。 就是云梦军继续驻扎在桐柏山按兵不动,迟迟不肯因为南阳巨变而借用古唐道兵出舂陵的时候,顺阳与博山的交界处,已经是燃起来了一片烽火。 嬴姓之中老氏族,以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等为首的老氏族聚拢了两万余人的兵马,企图占据博山,终黎龙是推举出来的上将军,其身边还有几名曾经在北境边军之**职的将军,此时正在为老氏族领兵带将。 还有一人,若是林玧琰在此,必定是有一些印象的,正是那日在鲁阳君身边的随从人员之一,其也终黎龙等人也是说道:“将军,博山有军队把守,短时间内难以攻破,不如前往颖阴鲁阳救出主公再说!” 终黎龙摇了摇头说道:“勾将军,鲁阳君有宗府太庙的人保护,即便是逆君想要做出来什么事情,太庙也是不会答应的,眼下还是攻占了博山为好!” 这位勾将军闻言,神色晦暗一变,终黎龙也是注意到了,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其担忧主公罢了。 第二百零七章 诡异之处 博山,这是大秦南迁以来,便是支撑起边军士卒军备的打造任务,即便是上林苑唐河铸造坊和泌阳铁矿的联合,若是想要超越博山的制铁规模,短时间内还是难以实现。 正是因为上林苑唐河铸造坊的崛起,分担制造军备的任务,韩悝也是将韩国的一些工匠调遣过来,时近今日,这里储藏的兵器已经是到达了相当可观的数量,这也正是为了今年年底宛城武关将士们的军备更换,若是博山被老氏族攻占了,后果难以想象。 所幸,老氏族暴起时间并不算太短,给了武关的南阳军反应的时间,武关守将申屠虎亲率两千士卒赶在老氏族之前,驻守在了博山要道。 即便是老氏族拉起来的军队多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民兵,但数量已经是达到了两万余人,乃是申屠虎所率军马的十倍。 正是因为如此,情势不容乐观! “只需要三日的时间,只需要坚持三日,宛城的援军便能够到达!”申屠虎对着众位将士规劝道,因为韩悝的裁剪兵员并没有影响到武关守军,故此申屠虎也是难以保证,武关的守军之中有多少老氏族的人。 当下,申屠虎召集将领以及申屠氏族人百余人,秘密告诫道:“某将你们散入守军各部当中,务必要低调行事,若是有不臣之将妄动的话,当场格杀勿论!” “这……”当场有人脸色稍稍异变,不过其还未发现被被人察觉的时候,冰冷冷的刀子已经是从其胸膛插了出来,上面还滴着血液。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皆是面色一变,申屠虎也是没有预料道,当下看着动手的人,正是申屠氏的族人,不由得厉声喝道:“申屠步,你在做什么!” 申屠步将刀子收起来,对申屠虎脸色镇静的禀报道:“将军,虽然前来博山的兵马,皆是避开了老氏族的人,但是此人乃是运奄氏的赘婿,就是在作业,运奄氏的族领派遣族人来与此人碰面,今日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将军还不知晓,方才此人手握着袖中的短刃!” “这!”申屠虎怒不可遏,放下看着这名伯长,乃是武关守军中印象颇深的一位伯长,曾经在陇地攻击戎狄立下了不少功劳,万万没有想到此次居然和老氏族勾结到了一起送了命。 不过申屠虎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领,稍作平复便是对此事淡化了,旋即便是一双虎目扫视营帐之中的诸将,厉声问道:“究竟还有何人乃是在此事之上为难,看来你们跟着某出生入死多年的情分上,坦白出来,某可以让你们返回武关,离开这场战事!” 申屠虎治军甚严,不过却是极有威信的将领,当下营中诸将听闻申屠虎这般说,便是有着两三人面面相觑,数息之后终于是站了出来说道:“请将军放归某等回武关!” 见此,申屠虎当下心思透彻,便是点了点头召集来士卒,吩咐将这几人送返武关。 待众人走后,申屠虎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也是看着申屠步走后:“南迁后几世几年,大秦从未起过内乱,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终于是出现了这些事!” “将军是在惋惜么?”申屠步疑问道。 申屠虎想了想说道:“某看来终究是壮士断腕罢了,所幸,此次大秦并没有外患,皆是出现了一个公子琰啊!” “公子琰……”申屠步听闻申屠虎说起来公子琰,也是眉色一挑说道:“先是南境击溃了十数万的荆国军队,后又和韩相联手大败韩人,大秦多少年来,都未打过如此大的胜仗了!” 说到这里,申屠步疑惑地说道:“听闻公子琰如今还在江夏郡,殊不知君上和韩相,为何不调遣公子琰返回南阳平息叛乱!” “或许是南郡和江夏新附,君上和韩相不愿意此时牵入两地军马吧……”说到这里,申屠虎毕竟话锋一转说道:“难不成老氏族组成的土鸡瓦狗,韩相还对付不过?老氏族两万余人,比起来当初博望坡一战,韩相面对三万韩国颖川军,也是烧死了大半才放他们回去的!” “哈哈……”申屠步也是闻言大笑。 听着这朗笑声,申屠虎很快消逝了方才因为叛将一事的负面情绪,有些感叹道:“短短数年之内,大秦便是能够拓土南郡、江夏,也是收复了颖阴,赳赳老秦,必当大兴!” …… “博山……” 老氏族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已经不再是局限于一个南阳郡了,即便是林玧琰也是在关注着此事,出乎林玧琰的意料,老氏族能够拥有的能量已经是出乎了林玧琰的预料。 短短的时间内聚拢起来两万兵马,并且占据了大秦南阳西北重县顺阳,并且摆出了一副挥师博山的态势,若真的让他们占据了博山,得到了博山铸造坊的兵器,恐怕大秦的这场内斗消耗将会难以预计。 但是林玧琰却是不见得有多少担心,毕竟依照对君父以及韩悝的了解,恐怕此事还未出乎他们俩的意料,唯一让林玧琰有些纠结的是,此番老氏族打出的旗号乃是“奉鲁阳君为秦公”,但是鲁阳君有没有参与进此事倒是有所不知了。 林玧琰也是难以预测这件事,但也是毫无疑问,不管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恐怕鲁阳君也是会引起来君父的忌惮,彼时就由不得鲁阳君会不会选择的了。 不过,正是南郡事变到达了白热化的地步,又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由荆翊转告给了林玧琰,后者得知此消息,眉头锁的更深了,实在是处处透着诡异之处。 因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林玧琰结了善缘的鲁阳君次子嬴复。 嬴复是被鲁阳君的宗卫简莽送过来了,且鲁阳君托付简莽言明,嬴复前来江夏乃是鲁阳君将其托付给林玧琰寄养,且嘱咐嬴复隐姓埋名,若是林玧琰不愿意收纳,便是将嬴复送往其它地方安置。 林玧琰在一阵的疑惑之中,最终还是决定将嬴复接纳在江夏郡府,秘密安置,同时心中也是升起了浓厚的疑云,似乎是嗅到了某丝阴谋的味道…… 第二百零八章 芈云到来 林玧琰始终想不透这个时候鲁阳君将嬴复送过来江夏究竟是什么意思,毫无疑问,让老氏族奉鲁阳君为秦公这件事看的更加扑朔迷离,林玧琰不妨有一个假设。 若是鲁阳君真的怀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这个时候那次子嬴复留在江夏,未必不是怯了在南北两境两场国战之中表现优异的林玧琰,想要借此安抚住林玧琰勿要轻举妄动,但是这一点可能么? 鲁阳君就是傻子也是应该知晓,林玧琰乃是如今这位秦公秦公嬴蹈的儿子,为了区区一个叛臣的次子难道就会放弃自己的君父? 这明显不可能! 但是嬴复应该是鲁阳君派遣简莽秘密送过来的,这未尝没有一点托孤的意思。 待安置好了嬴复,林玧琰归来江夏郡府的时候,已经是隐隐约约预感到了,南阳年内的风声恐怕是不会小到哪里去,就打算密切关注南阳事变、准备随时出兵支援宛城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不约而至。 正是当初在南境战事了结之后,林玧琰放归的荆国公子芈云。 依旧是那副男装打扮,林玧琰让荆翊将她带了进来,没有想到这位公子芈云见到林玧琰的第一句便是好生责问了一番:“赢琰,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怀了一副虎狼心肠,想要分化我荆国!” “洗干净了再说!”瞧着公子芈云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尤其是林玧琰见到了她女儿装的样子,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待见其一副男儿装样子。 闻言,公子芈云也是意动,估计是一路上车马劳顿,饿极了,故此才是同意了。 半晌之后,公子芈云洗漱归来,虽然还是梳着男儿的发髻,但是总归是穿上了林玧琰让人寻找的女儿装,看起来英气十足。 林玧琰听到了脚步声,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起头看着芈云走进来,说道:“近来大秦也是多事之秋,暂且还不知晓荆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暂且来说说!” 芈云只当这句话乃是推辞,故此毫不犹豫的拆穿道:“你这半年就是在江夏,与荆国不过是隔了一条沔水,难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么!” “之前的事情的确是知晓一点,不过……你既然都亲自来到江夏兴师问罪,看来还是荆国应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我来猜一猜,东柱国芈负已经是出兵了?” 芈云闻言瞳孔一缩,颤抖着嘴唇说道:“你……居然知道了!” 林玧琰不可置否的一笑,便是看着芈云说道:“恐怕还不止,一个东柱国出兵,荆国的天公还能够震慑的住,但是你公子芈云却是跑到了大秦来,看来北王芈权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啊!” 眼见着藏在心底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被揭开,芈云也是惊诧不已,不过对于此事也是并没有多少隐瞒,当然也是没有承认,而是问道:“若是秦国不想被世人诟病的话,还请放弃对寿王军的粮草的暗下供应!” “暗下供应……?”林玧琰讥笑着反问了一句,说道:“大秦和寿王军的粮食交易,乃是明面上的,何来暗下之说?” “你!”芈云气急,数息之后才意识到重点并不是这上面,也是注意到了林玧琰方才这句话里面的“交易”二字,这才露出了嘲笑的神色:“所谓的交易应该就是秦国想要借用寿王桓羽对荆国分而化之吧……” “你说是就是吧,作为被荆国侵犯过的大秦,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奇怪吧?”林玧琰抬起头,看着怒目相向的公子芈云,也是问道:“你说呢,公子芈云?” 芈云心中恼怒不已,心中已经是升起来了无名之火,感觉这秦公子赢琰是在就像是严密无缝的一堵墙壁,让自己毫无应付的办法,当年荆国北部势强的时候,这位秦公子赢琰就转劣势为优势,如今起了内斗的时候,芈云自然就是再也感觉不到半点可以自豪的地方。 她了解寿王桓羽乃是什么人,一旦是认为受了他人的恩惠,定然就是背弃不了这种恩义,这是一位重性情的人,往昔的时候,芈云还是挺赞赏这种性情的,但是如今,却只是感觉到寿王桓羽掩藏在此种血气之下的鲁莽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如此一来,芈云心烦不已。 沉默数息的时间之后,还是林玧琰开了口说道:“大秦或许是有分化荆国的想法,但是……就荆国现在诸王割据的局面,恐怕还不用大秦动什么手脚的,再者与寿王军交易的粮食,乃是用荆国人口作为奴隶换来的,大秦还没有慷慨到将自己的粮食白白的赠予他人的地步!” “荆国奴隶?……”对此,公子芈云倒是没有什么寿王暴虐的想法,毕竟在芈云的认识里,荆国除了贵族之外的,就只有相当于奴隶的平民的,这也不关乎公子芈云这般想,在荆国实在是没有划分平民与奴隶的区别,两者就是等同,贵族掌握他们的一切,包括性命,即便是杀了他们,也不会被追究的。 这亦是中原视荆楚之地为蛮夷的主要原因。 “寿王军能够和秦国交易奴隶换取粮食,那我呢?”公子芈云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直接向林玧琰问道,显然是对用荆国平民作为奴隶对大秦交换粮食,十分看好! 毕竟,今年长沙遭受了大江暴涨的一场洪灾,使长沙十数县颗粒无收,流离失所的百姓无数。 “你?”林玧琰瞟了芈云一眼,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大秦给寿王军乃是一个青壮换取三石粮食,妇孺乃是一石,既然堂堂的公子芈云都想卖身与大秦,我便以十石粮草买下如何?!” “你!”瞧着林玧琰说出这番话,芈云气的不打一处来,不过旋即却是想到了方才那句话中的交易,一个青壮便是三石粮食!百个呢?千个呢? “那秦国需要多少奴隶?”芈云终于还是先行解决眼前迫在眉睫的问题。 “多多益善!” “难道上百万的荆国奴隶,秦国也能收的下?” “只要荆国愿意给,大秦自然是不会拒绝!” 闻言,芈云已经是神色复杂,饶有意味的打量了林玧琰一阵,而后者只是端起了杯盏饮了一口茶,装作浑然不知芈云在思虑什么…… 第二百零九章 芈云离去 毫无疑问,敲定荆奴一事,对公子芈云出奇顺利,虽然其心中有些顾虑,猜测一旦秦国拥有大量的人口之后,便会进行扩军,介时,遭殃的就是荆国了! 虽然明知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芈云已经是没有办法了,柘王军大将屈新被寿王军攻破之后,便是率军返回了长沙郡柘城,而竟陵被寿王军攻破之后,已经是屈居于夏水一带,人数已经是不足数千人,面临着寿王军大将的攻伐,岌岌可危! 公子芈云已经是知晓了东柱国芈负对着郢都虎视眈眈,恰巧又在此时,祝融天公已经是传出来了病危的消息。 实在是不忍心荆国的北部乱了,否则荆国的北伐计划落空不说,即便是公子芈云也是拖在了这里不能安然返回郢都准备交替祝融天公一事。 毫无疑问,祝融天公只有公子芈云一个子嗣,即便是不为人知的女儿身,公子芈云也是祝融天公选中的继承人。 所以来这里,工资芈云也是说出来了自己打算,希望荆国北境平衡。 平衡?! 得知此消息的林玧琰也是不由得讥笑,将这个希望放在大秦身上……亦或者是是自己这位秦公子身上么? 不过对于这位荆国公子提出来了交易荆奴的时候,林玧琰也是没有拒绝,此事倒是瞒不了寿王军或者那寿王桓羽,或者说,林玧琰也是不打算瞒着那寿王桓羽,毕竟林玧琰与寿王军商议的乃是交易粮食,已经是算作了交易,有买就有卖的,又不买的就有不卖的。 暂且还是不会发生什么强买强卖的事情。 这样说,倒是给大秦有利的,毕竟多一个荆奴贸易的来源,对大秦来说终归是好事! 不过今日这事情,已经是算划出了一个结局。 公子芈云虽然没有说服林玧琰不要搀和荆国的内事,不过……公子芈云也算是争取了一项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即是和大秦交易了粮食,在荆国只要是有了粮食,何尝没有人马?! 只要将北王芈权重整旗鼓,未尝不能够东山再起,到时候,公子芈云二话不说立刻返回郢都,那边的情势已经是到了非要不回去的时候了。 果然,翌日的清晨,芈云休整好以后,便是向着林玧琰提出来了告辞,不知为何,江夏郡府的事情不少,但是林玧琰还是暂缓是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托辞说“大秦乃是礼仪之邦,不可失了礼数”。 在公子芈云的言笑惴惴之中,将公子芈云送到了随邑城南郊。 “这个孩子是谁?眉目间与你有几分相似,难道也是秦国的公子?”芈云见到林玧琰身边跟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孩童,不由得十分好奇的问道。 “公伯的孩子,暂且前来江夏游玩的。”林玧琰回答道,这位孩子正是鲁阳君的次子嬴复,此番前来是因为想要出来透透气,林玧琰平日里时间不多,便是今日趁机将他带出来骑马。 “兄长!”嬴复向着芈云行了一礼。 “嗯!倒是比你堂兄多些礼节!”芈云看了一眼林玧琰,故意讥讽道。 倒是林玧琰说道:“按照姬周旧时的礼节,见到后辈,你应该给一些礼物的,不知到堂堂的荆国公子,能够拿出来什么样的见面礼?” 瞧着林玧琰这似笑非笑的脸色,公子芈云也是心中气急,不过四下打量了自身上下,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拿得出手之物,出来的时候乃是临危受命,匆匆而来,又会携带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当下便是看着林玧琰,冰冷着脸色说道:“暂且先欠下,本公子回到了郢都,荆王宫内的珍宝随便拿出来几件都是价值连城,介时本公子自然会送来一份见面礼!” “复儿,还不谢过荆国公子云?”林玧琰故意提高了声音提醒道。 嬴复闻言,倒是乖乖的看着芈云,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嬴复多谢芈云殿下!” 见着嬴复乃是这般有礼貌,芈云心中的怒气已经是消释了大半,看着嬴复说道:“若是觉得这江夏烦闷,不妨来郢都游玩一趟,本公子亲自接待你!” 见着这公子芈云释放出来的善意,林玧琰倒是不着痕迹的皱起眉,说道:“荆国内斗不休,诸王割据,如今这祝融天公要归天……就是崩亡的意思,这荆国的风景恐怕是看不了了,不过隔着沔水能够隔岸观火就差不多了!” “你!”换做了男儿装的公子芈云,面色再一次用黑炭抹黑了面色,就像是一尊怒目金刚等着林玧琰,虽然知晓后者说的乃是事实,不过当面说出来,就是有些抹了公子芈云的面子。 不过,公子芈云不知晓是试探,还是真心实意的问道:“若是东柱国芈负,西柱国熊纪等荆国诸王作乱,本公子愿意以江夏、南郡全境作为割让,邀请秦国出兵,不知你可动意?” 公子芈云这话说的真诚,不过林玧琰却是不知晓其是不是说的是真话,或者即使试探大秦对荆国有没有窥伺的意思,当下林玧琰也是回道:“此事……大秦的意思本公子不知晓,但是江夏郡府,只想固守原有领地,至于其他的,倒是不想这等虚妄的心思,不过……也不瞒着你,江夏地多人寡,寿王桓羽觉得此地如同鸡肋,故此曾经想将沔水南岸的江夏割让给大秦还了一份情谊,但是我给拒绝了,原因正是在于,大秦如今的土地已经是够用了!” 一句话,已经是让芈云知晓了秦公子赢琰对自己还有着警觉,当下悻悻了脸色,说道:“权当此事我说的乃是试探之言吧……” 随即一拍马鞭,便是快速向前,离开了林玧琰的视线中,不远处,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队人马,将芈云护卫在了中间一同离去,估计乃是芈云的护卫。 倒是嬴复却是看着芈云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林玧琰,笑着说道:“这位荆国的公子,乃是兄长的好友?” 林玧琰闻言,回过头看着嬴复,想了想,最终回复道:“算是吧……” 第二百一十章 老氏族动向 芈云离开后,虽然是带来了有关荆国内乱苗头的消息,若是往常的时候,林玧琰也是乐得其见,但是如今,大秦有了老氏族动乱,林玧琰无暇顾及其他,全神聚集到大秦的内乱之上。 君父和韩悝没有调动南郡和江夏的兵马镇压老氏族,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何尝不是防止着南阳南部的老氏族起兵响应聚兵顺阳嗯老氏族呢? 果然,终黎氏在顺阳起兵,乃是另有深虑的,顺阳乃是南阳西北的重县,这里是赢秦南迁秦岭后的大本营,武关就是在其不远,扰不过三四十余里。 出了武关,就是蓝田,那里如今成了大秦与陇戎交兵的前线战场,武关守将申屠虎便是时常在这里攻掠陇戎部落,从而成为大秦为数不多的战马来源。 老氏族终归是早有预谋的,尽管有些历代秦君防备着他们,但是其私下聚拢的财富难以想象,这除了粮食,还有大量老氏族扣押的地方军备! 尽管聚拢起来兵马的声势很大,但终究是差了申屠虎一筹,被其挡在博山之外,已经是有整整三日了,这期间,老氏族已经是折损兵马数千人了。 而且由大司马赵靖、上将军鞠信两人率领的“南阳新军”三日前到达了宛城,并且两日前出了小长安聚,直奔顺阳而来。 因此,见着博山久攻不下,终黎龙也是心急如焚,连忙召集了各个老氏族的族领族老,向他们禀明此事。 这样一来,顿时顺阳的老氏族族领族老面色阴郁,不知一一都在想着什么,见状,终黎龙也是面色不善,他自然是知晓眼前这些老氏族怀揣着什么心思。 终黎龙刚想发作,却是被一道人声打断:“终黎家主,如今当务之急应该是前往颖阴鲁阳营救某家主公,有主公在,则老氏族师出有名,即便是如今的秦公,断然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攻伐嫡长兄的封邑的!” 说话的,终黎龙目色盯住了说话的此人,正是鲁阳君身边的宗卫,名为勾乌,虽然看上去老朽不堪一用,但是骨子里的精气神是掩藏不住的,否则,鲁阳君也是不会将他派遣到顺阳与老氏族联系的。 “这……”闻言,终黎龙目光闪动,似乎被勾乌说动,但还是在犹豫着。 “不可!”说话的乃是运奄氏的族领,他上前几步,对终黎龙说道:“眼下有些事不得不防,老氏族应该是先夺了武关,才前往颖阴迎回鲁阳君!” “唔……”终黎龙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更倾向于这种做法。 勾乌见状,驳斥这位运奄氏的族领说道:“运奄家主此话错矣!若是没有某家主公,恐怕诸位家主乃是毫无疑问的【大秦叛臣】吧!” “你!”众多老家主盯着勾乌,似乎是被他方才这句话惊怒了心思,不过旋即一想,若是没有鲁阳君压阵,恐怕真的就成了叛乱之军。 虽然众多老氏族族领族老眼神毒辣,可勾乌却是全然不惧,义正言辞地说道:“不瞒着诸位,某虽然是忧心主公,但诸位乃奉某主公为秦君,某自然是不会放着你们跳入火坑的!” 闻言,终黎龙想了想,才稍稍抬起头对着勾乌说道:“勾将军,你且说的仔细一些!” 见到了终黎龙发话,众多老氏族族领族老也是将目光注视到了勾乌身上,后者说道:“武关虽然是大秦第一雄关,非久攻不能攻打下,但诸位不要忘了,武关面临着的,直接就是陇地的戎狄!” 修鱼氏的家主拍案而起,怒道:“难道某大秦的老氏族还会惧怕了陇戎不成!” 对于原先的晋国,甚至是姬周,对于戎狄都是头疼不已,但对于大秦来说,尤其是嬴姓的老氏族来说,陇戎远没有那么可怕,甚至是有些欢喜,没有陇戎,怎么能够那么容易抢到养成的战马! “秦人岂会畏惧陇戎!” 连勾乌也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过其接着说道:“但陇戎终究是疥癣之疾,武关四周尝尝受到陇戎的骚乱,抢夺粮食,故此,武关周围田产不多,若是老氏族认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能够面对秦王宫和陇戎的夹击,且还是在粮食缺少的情况下,便是前去攻占武关吧!” “这……”诸多老氏族闻言,面面相觑,这样一说,勾乌之言,的确是字字属实! 而终黎龙面色变换之后,看着勾乌,有些意色惴惴的说道:“勾将军所言,并非像是一名宗卫能够理清楚的话啊……” 勾乌释然道:“某虽然是宗卫,但随着主公前往晋国居住了近三十年,路走多了,见闻也就多了……” 终黎龙闻言,说道:“那勾将军不妨说说,前往颖阴对我等老氏族究竟有何好处!” 勾乌略作思考,便是说道:“颖阴乃是土地富饶之境,若是占据了颖阴,最不济粮食不成问题!再者,秦君嬴蹈调遣了南阳新军到了顺阳,颖阴防备空虚,凭借如今老氏族的兵力,足以控制颖阴,介时以鲁关为界,奉某主公为君,则诸位老氏族无忧矣!颖阴有数十万之民,主公也是许诺老氏族可以凭借族内的财力物力招兵买马,对抗伪秦!” “鲁阳君……秦公真是如此说的?”老氏族中有动心者,已经是在是言语之中表露了愿意奉鲁阳军为秦公的意思。 “绝无虚言!”勾乌一口应道,随即又是补充道:“某主公既然和诸位老氏族站到了一起,自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待我主公为秦公之时,还仰仗各位老氏族能够对抗伪秦!” 〖这倒是一句实话!〗 终黎龙心道,这个时候,那位鲁阳君已经是抛出来了诸多诱人的条件,终黎龙也是动心了,便是看着勾乌笑道:“勾将军的韬略,比起来如今的大司马赵靖,真的是不遑多让啊,秦公能够有勾将军这等宗卫,怎么会大事不成!” 勾乌但是谦虚的说道:“终黎家主此话错矣!某主公能成大事,全仰仗于诸位老氏族的支持!” 短短几句话,便是说服原先略有些对立的老氏族遵从自己的意见,不得不承认这位鲁阳君身边的宗卫长勾乌乃是一位良将之才,不过想了想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若是鲁阳君继承了秦公一位,这位勾乌便是想当于如今的大司马赵靖,岂会没有这点韬略。 第二百一十一章 鸩杀 当老氏族举兵失利,迟迟不能攻克下博山的时候,转而向着颖阴方向进军的消息传到了林玧琰的耳朵里,其也是不由得眼神跳了好一会儿,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 果然不久,便是有着一则最新消息百里加急由宛城林玧琰的府中客卿温向衡传递来了江夏。 “老氏族败了!” 老氏族率领的两万兵马,在鲁关一带遭受到了原本在顺阳的南阳新军的袭击,死伤大半,老氏族最终在逃亡稚山的途中被包围,一一擒拿住! 老氏族败得如此之快,实在是出乎林玧琰的意料,说实话,老氏族这种情势之下,选择前往颖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恐怕这一点,韩悝已经是预料到了,甚至是有可能故意引诱老氏族前往颖阴,准备在鲁关至稚山一带进行伏击。 〖引诱……〗 林玧琰猛然想到了这两个字,然后死死的看着手中温向衡传递过来的那封书信,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已经是猛然明白了为何鲁阳君会将次子嬴复送到江夏来的真正原因! 正是在于鲁阳君就是秦王宫引诱老氏族向颖阴方向移动的【诱饵】。 只是这诱饵,不为人知…… 恐怕鲁阳君将次子嬴复送往江夏,也是在这个时候,让林玧琰明白他究竟有没有怀揣着“不臣之心”想要取而代之。 这份算计只为了保住次子嬴复这一血脉。 原因正是在于鲁阳君恐怕在担忧君父会过河拆桥,毕竟,老氏族利用“奉鲁阳君为秦公”旗号聚兵举事,其中鲁阳君有没有和秦公达成协议尚未可知,即便是林玧琰也是猜测,若是自己的君父以此为借口,清算鲁阳君的罪责,即便是宗府太庙想要管,也是管不了。 这已经是叛国之罪。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便是不由得为鲁阳君感到惋惜,能够预料到这份心计,却是不得不答应下来,到最后,明明是功劳最大的人,却又是怕不得不担忧遭到清算。 这样想通之后,林玧琰也是叹息了一声,毕竟鲁阳君作为先君的嫡长子,对于自己的君父甚至是大秦来说,始终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更勿用说是君父和鲁阳君秘传的私人恩怨。 林玧琰已经是预料到了,鲁阳君此次凶多吉少,这一点,鲁阳君先知先觉,早已经是预料到了。 这样一来,倒是让林玧琰再见到嬴复的时候,情绪甚是复杂。 …… 而在颖阴鲁阳,听闻老氏族兵败鲁关,于雉山被围擒拿的时候,谈不出来有多少惋惜的意思,也没有多少兴奋,甚是平淡。 勾乌已经是回到了鲁阳君的身边,带回来了老氏族消息,见到主公这般模样,也是默然不语,静立在鲁阳君的身边,手中按捺着腰间的配剑。 突然响起来了一阵脚步声,能够在重重宗府护卫之下不通传就进来的人不多,鲁阳君和勾乌不用抬头便是知晓,来者正是宗府太庙的宗丞,林逋。 林逋见到鲁阳君,却是走到了一边,给身后的几道身影让出来了路。 鲁阳君抬起头,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似乎是不敢相信,眯着眼睛仔细盯了盯,才确定无异后,这才说道:“没有想到,送我最后一段路,你居然亲自来了……蹈弟!” 来人正是秦公嬴蹈,身边还有如今大秦的大司马赵靖以及高锦的内侍,高锦捧着玉案,上面还摆着一副酒具。 “鸠酒么……”原本还是有些心中忐忑,但是真正见到了秦公嬴蹈的这幅姿态,鲁阳君也是有些释然了:“勾乌,前往内宅将夫人和平儿等家眷带出来吧……” 勾乌对鲁阳君的话言听计从,当下便是嘱咐了一句“主公仔细一些,某去去就来”便是转身离去。 鲁阳君看回了秦公嬴蹈,不知回忆到了什么,叹息了几声。 秦公嬴蹈看了看鲁阳君,说道:“大秦几代先君,皆是身负勇力,亲自领军身先士卒,唯独孤,只能够屈居在小小的一方秦王宫,每至阴雨天气,孤的这臂膀可算是疼痛的厉害啊!” 听着秦公嬴蹈这番话,鲁阳君也是面色露出来了一丝后悔,缓缓开口告罪道:“年少之时不更事,意气之争时候留下的创伤,若是蹈弟你要追责,何必要弄到这副地步呢?!” “这副地步?!”秦公面色露出来讥笑之色,高锦此时使了使眼色告知其他人,除了赵靖留守护卫秦公之外,其他人纷纷退去,见这屋子内都是当年之事的知情人,秦公才是咆哮着说道:“武后鸩杀了孤的母后,难道也是非要到那个地步么?” 提起这件事,鲁阳君倒是无话可说了,对此,他也是歉意十足,武后,正是鲁阳君的嫡母,大秦上代先君庙号为武,故此称嫡后为武后,当年先君比较宠爱如今的秦公嬴蹈之母,甚至有当时流言说先君要传位给公子蹈,正是因为如此,武后才起了杀意,鸩杀了秦公嬴蹈的母亲,也是当时颇受秦公宠爱的一位嫔妃。 正是因为如此,先君才是起了废戳之心,以“质子”身份将嫡公子嬴焘,亦是如今眼前的这位鲁阳君,送往了晋国作为质子。 “君父在我走后,让武后殉葬,难道还不足以抵消你心中的仇恨?!”鲁阳君提及了此事,终于是压抑不住心中的颤抖,怒问道。 秦公并没有搭理鲁阳君的这句话,不多时,勾乌便是将鲁阳君的家眷悉数带到了厅堂之中,等待着秦公处置。 “动手吧……”秦公扫了一眼,便是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闻言,鲁阳君闭上了眼睛,高锦捧着“鸩酒”的玉案到鲁阳君的面前,道:“鲁阳君,这是君上的赐酒!” 鲁阳君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秦公的决然之色,说道:“某死后,还请君上以先君公子的身份葬在嬴姓林氏的祖陵……” 秦公面色犹豫,拂了袖子转身离开,两步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孤答应你,也算是尽了此次你引诱老氏族的功劳情分!” 闻言,鲁阳君自嘲的一笑,见着秦公的背影离去,便是将高锦递到面前的鸩酒端起来,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余者,似鲁阳君的夫人,宗卫长勾乌,甚至是已经疯癫的长子嬴平,皆是被灌了一杯酒。 第二百一十二章 颖阴守人选 这酒并没有给温过,入喉之时依旧感到浓烈,鲁阳君心有触动,这是大秦最为烈的酒,当初离开宛城前往晋国作为质子的时候,先代君父便是赠予了他一坛大秦的烈酒。 鲁阳君闭上眼,缓缓地等待着鸠酒的毒性发作…… 一息…… 十息…… 一刻钟…… 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的鲁阳君,却是听见了夫人的哭泣声,鲁阳君睁开眼,却是看见高锦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名曾经追随在嬴蹈身边的小侍监,鲁阳君我是认识的。 “这……”鲁阳君惊疑。 一边的勾乌也是睁开了眼,察觉到身体并没有半点不适之后,才决断道:“主公,并非是毒酒!” 闻言,鲁阳君原本挺着笔直的脊背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他并非是怕死,但是劫后余生的贪恋还是有的。 见到鲁阳君主仆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高锦也是微笑道:“鲁阳君,君上正在鲁阳的县府等着呢!” 〖故意的……!〗 鲁阳君明白了方才自己认为的鸩杀就是一场闹剧! 不过鲁阳君已经是确定了没有性命之虞的时候,但是神色释然的多,当下鲁阳君说道:“小君这就赶往鲁阳县府……” 勾乌想要追随,却是被鲁阳君阻拦住了,吩咐其安置好府上的家人。 鲁阳乃是三万人的大县,作为曾经韩国控制的鲁关不远的重镇,自然是受到了韩人的认真经营,韩悝率师收复鲁阳的时候,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并没有给撤退的韩军破坏的时间。 鲁阳君府和鲁阳县府同在鲁阳城内,相隔不远,鲁阳君便是见到了静坐在县府的秦公,前后不过数刻钟的时间,却是让鲁阳君见到了生离死别。 “君上!”鲁阳君行了一礼道。 路上,高锦随同,已经是让鲁阳君知晓了一些事,“先君崩亡,令武后殉葬,但是……君上只让武后守陵,派人照顾直至武后离世,才进入嬴姓林氏的祖陵与先君合葬!” “就不再称呼孤为蹈弟?”秦公自嘲一笑,随即说道:“孤不会杀大秦的有功之臣,再者,孤不想背负【弑兄】的污名!” 对此,鲁阳君也是说道:“某也希望大秦能够强盛!” 秦公眼睛微眯,看着鲁阳君问道:“孤实在是不相信当年嚣张跋扈的长公子嬴焘,居然以这般姿态在孤的面前……孤更是没有想到,不学无术贪生怕死的嬴焘,居然在此刻会安安静静的饮下毒酒……嬴焘,你变了!” “难道君上就没有变么?”鲁阳君反问道。 秦公点了点头,叹道:“孤也变了,当年的深仇大恨,这么多年居然让孤对你起不来丝毫的恨意……” 闻言,鲁阳君低下了头。 秦公站起来,看着鲁阳君说道:“说实话,孤不相信,你会真的放弃染指大秦的君位!” 对这个禁忌话题,经历了一次“鸩杀”的鲁阳君似乎是坦白的多,回道:“君父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若是某做到了这秦君之位,恐怕连君父在时的穷困都改变不了,这一年的大秦,某也是陆陆续续地听到了,对于这秦君之位,于某来说,终归是虚妄的心思……” “虚妄的心思……”秦公喃喃了两声,说道:“不管怎么说,恐怕在你的眼里,总归是孤抢了你的君位,难道不是么?” 鲁阳君想要否认此事,实在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故此没有应话。 秦公见状,丝毫不恼,沉默了一阵,便是对鲁阳君说道:“孤即位秦君之时,秦国境内不过南抵淯阳,北至鲁关的半郡之地,后孤收复南阳各地,去岁两场国战,收复了南郡、江夏和颖阴。” 鲁阳君点了点头,说道:“君上功业,使大秦恢复到了北秦时候的荣光!” “你错了!孤不是向你炫耀文功武治……”秦公说道:“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是不想你认为孤欠了你的,还你半郡又能如何?!” “君上……”鲁阳君目色诧异。 秦公面有愠怒之色说道:“怎么?不愿意?孤不会应允你的,方才你还说愿意大秦强盛,身为嬴姓子孙,难道你想放弃身上背负的责任!” “这……自然是不会的!”眼见着秦公说出来这番话,甚至是说出来了【嬴姓子孙】背负的责任,鲁阳君还能够怎么拒绝,况且,这分明乃是一件好事。 “愿为大秦肝脑涂地!”鲁阳君挺直了腰背说道。 秦公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勿要这么早表忠心,孤提前说了,大秦设封君封邑,但绝不封国,鲁阳君的封邑已经是大秦少有的规模,即便是孤的儿子,保家卫国上战场的大秦公子,也没有你这般多的封邑!” “孤给你的半郡之地,便是这颖阴!如今大秦推行的乃是中原的郡守制,且让你管文事,绝不可插手兵事,可明白!” 秦公说的极为硬气,似乎是容不得鲁阳君半点修改或者拒绝的意思。 但是鲁阳君会拒绝么? 明显是不会的。 秦公有放下当年恩怨的意思,鲁阳君岂会拒绝,毕竟当年之事,如今看来真的是鲁阳君做的过了。 一位君上愿意放下心中的芥蒂与怀疑,接纳他返回大秦朝堂处理政事,鲁阳君作为阶下之臣还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厚待武后一事,便是让鲁阳君欠了秦公一个天大的人情。 “小君安敢不从命?!”鲁阳君自称【小君】,其态度已经是毫无保留了。 “若是你子嗣争气的话,孤未尝不能将颖阴守交给你这一脉永世打理……” “子嗣……”鲁阳君面色犹豫,旋即才是对秦公说道:“恐怕辜负了君上的美意了,小君的子嗣……” 没等鲁阳君说出口,秦公便是直接打断了他:“话未出口便是不算欺君,想说你的子嗣不争气么……恐怕,未必吧,长子嬴平装疯,次子嬴复送往了江夏,嬴焘啊嬴焘,若不是笃定你身边的皆是从前的旧人,孤实在是想不通你究竟哪里来的这般算计!” 闻言,鲁阳君瞳孔一缩,面色惊诧,看着秦公嬴蹈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最终也是点了点头,认下了此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安置嬴复 “颖阴守……” 诧异之外的消息从林玧琰的惊疑声中被提起来,一边的荆翊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君上已经颁诏,鲁阳君剿灭叛军有功,被封为了颖阴守……” 林玧琰缓缓低下头来沉思,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幅局面,难道就不应该是君父忌惮鲁阳君乃是先君嫡长子的出身,故此才是借用此次老氏族的变故,给鲁阳君彻底断了这份念想么?林玧琰原先的估测之中,即便是秦公处死了鲁阳君也是毫不意外……恐怕那鲁阳君也是这般认为的。 就是在林玧琰沉思之间,却是听见淳于启上前禀报道:“殿下,鲁阳君的宗卫简莽求见……” 看来也是得到了消息了…… 林玧琰,挥了挥手,便是让淳于启将人带了进来,果然,见到了林玧琰答谢了一阵,便是提出来了告辞的意思。 林玧琰没有挽留,而是说道:“既然鲁阳君获封颖阴守,恐怕手中少不得要用的人,你乃是鲁阳君的宗卫,自然是赶回去帮忙,既然如此,明日我便是送复儿和你返回鲁阳,如何?” 简莽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某家主公的意思并非是如此,嬴复还是留在这江夏郡府,鲁阳君对于殿下的名气还有所听闻的,嘱咐嬴复留在这里追随殿下学习一些东西,好报效大秦!” 林玧琰目光沉思,经此一事,虽然结局出乎了意料之外,但是鲁阳君的心思不得不说,极为深沉! 这个时候,将嬴复继续留在江夏郡府,一时之间,让林玧琰也是摸不准究竟是什么用意! 当下林玧琰便是说道:“虽然公伯并没有明确告知复儿此事,但复儿十分聪慧,这几日的消息,他未尝没有知晓一些内情,既然如此,便是将嬴复招来,是去是留,便是由他自己做主吧……” 简莽闻言,也是应了下来,毕竟此番,若是较真了起来,鲁阳君这一系未尝不是欠了这公子琰一个天大的人情。 果然不久后,嬴复便是进了江夏郡府的府衙,站在林玧琰的面前,简莽将一些事情告知与他,当然,其中一些隐秘之事,则是让简莽刻意跳了过去,最后,简莽问起了去留问题。 嬴复想了想,最终对林玧琰说道:“复想请兄长收留在这江夏!” 林玧琰问道:“为何?鲁阳君担任了颖阴守,你且回去不也是全了阖家之乐?” 嬴复不卑不亢的回道:“非是复儿不念阖家之乐,而是父亲时常告诫,已经亏欠大秦许多,是故,复儿想要追随兄长学点东西!” “学点东西?!”林玧琰笑了笑说道:“大秦皆知你兄长我不学无术……” 嬴复闻言,谁知其一本正经的回道:“兄长错矣!复儿虽然年幼,但是却也是随着父亲游览了三晋,时常聆听中原大家的教诲,观大秦之江夏,实在是有太多迥异于中原的东西,是故,复儿想学!” 嬴复这一本正经的姿态,倒是让林玧琰想起来了自己在秦王宫内的那几位弟弟,似公子穗,公子如意,怕是明年春上就能够离开秦王宫开府建牙了,真是因为这件事,让林玧琰也准备回宛城一趟,好打点一些事情。 见着嬴复已经是回答了,那简莽也是跪在地上对林玧琰恳求道:“还请殿下收留!” “起来吧……”简莽的年纪已经是年过半百,头发已经是斑白,林玧琰实在是有些抗拒这般年纪的人跪在自己的面前,“我几时说过不收留复儿?” 这已经是答应将嬴复留在了江夏。 闻言,简莽呼出一口气,他虽然是知晓了鲁阳君被君上封为了颖阴守,但是鲁阳君究竟是什么处境,简莽还是不得而知,毕竟,作为当年的知情人之一,简莽知晓自家主公和秦公为了争夺大秦君主之位的恩恩怨怨,说起来是生死仇敌也不为过! 如今秦公给予自家主公一个颖阴守的位子,在简莽看来,未尝不是权宜之计,好用来秋后算账! 这个时候将主公次子留在江夏,有着这位公子琰殿下的维护,乃是最妥善的做法。 “多谢殿下!”简莽告谢了一声,便是说道:“主公召集紧急,莽今日便是赶回鲁阳去,还请殿下原谅!”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 随即简莽嘱咐了嬴复几句,便是转身离去了,留下了嬴复一人,看着自家的兄长。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嬴复,方才简莽的嘱咐并没有瞒着周围的人,多是让嬴复照顾好自己的言语,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才是问道:“复儿,你且告知我,你的长兄嬴平,可否是装疯?!” 闻言,嬴复一脸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想着某些事。 见着嬴复这样的姿态,林玧琰也是明了了一切,因此也是不着急催促嬴复作答。 果然,僵持了半刻钟的时间,嬴复缓缓地抬起了头,涨红了脸说道:“父亲说,若是不想公叔心生芥蒂,大兄便是要一直装作那般样子,否则,公叔会生气的……” 嬴复所说的公叔,按照嬴姓林氏之内的称呼,乃是林玧琰的君父,大秦的秦公,嬴蹈! 嬴复这直接承认,倒是让林玧琰缓释了不少,他当日从马车的帷幕之中见过嬴平装作疯癫的样子,难以想象,那副邋遢的打扮,居然会是装疯,也是让林玧琰对鲁阳君一系的心思用意感到警惕,但是嬴复当着面说出来了实情,未尝不是让林玧琰决意对这位鲁阳君尚未长成的堂弟亲近一些,好拉进一下两家的关系。 想了想,林玧琰便是道:“如今江夏郡府正在招募游士,不日便是建起来了江夏学宫,你年纪不大,应该在学宫之内好好修习!” “但凭兄长的吩咐!”嬴复恭恭敬敬的回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着江夏郡度过了最基础的生存粮食危机,甚至是还达到了稍稍富庶的地步,林玧琰不得不考虑一些增加江夏郡实力的主意了,比如这教导江夏子民开智学武的江夏学宫便是其中之一。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诸事安排 已而到了十月底,江夏早早地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虽然并不大,但终究是给了一些运送之时带来不便,比如从南郡的江夏商行押送海量的粮食进入江夏地面,就是因为下了第一场雪变得有些泥泞。 这几日,荆国方面送过来了两批奴隶,第一批乃是有竟陵的麻粟送过来的万余人,比起来第一次的北王军降卒青壮,这一次其中夹杂不少的妇孺,看来是从竟陵周边拿过来的荆人,至于第二批,则是芈权方面代替北王军送过来的数千人,多是从长沙郡跋涉过来的。 因为这数万人的落户,又是一阵繁忙,除了挑选其中精锐者选拔进入云梦军和汉水军之外,继随邑隶甲营之后,又有三支随邑隶营帐建立,这也就是意味着单单是供着江夏郡府直接驱使的奴隶便是达到了万余人了,已经是完全超过了上林苑的规模。 “待安排好这几支奴隶营帐之后,就该让应城、云杜这些江夏重县喝喝汤了,最起码每一个重县需要配备一支或者两支的城隶营。” 站在随邑高高的城墙之上,打量着脚底下的这些被编号的奴隶,对着身边的季梁如是说道。 “嗯!”季梁点了点头,大秦的轻徭薄赋已经是让旧随之民领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故此,季梁最后一丝顾虑也是消去,说一句实在话,近来因为南阳老氏族的内乱,季梁少不得关注大秦南阳的情况,将如今的江夏与南阳对比,季梁已经是觉得江夏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南阳因为老氏族受伤的元气,还需要大秦花费人力物力以及时间去恢复。 “殿下,某看这随邑之内该是建造一座真正的郡府了!”季梁不由得说出来了这一句话,如今的这座郡府乃是旧随王室的一座行宫,已经是十分破旧了,公子琰入住江夏郡府的时候,季梁只是派遣了一些人进行了修缮,毕竟当时的江夏已经是拿不出多少人来做事了,但是眼下,单单是随邑隶便是有近万人,更不用说是因为归附大秦而丰衣足食的旧随民。 林玧琰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道:“目前的江夏虽然粮食够用了,但还没有奢侈到建造一座新郡府的那一步,季梁,只要记住,本公子的确是一位爱享受的人,但是更喜欢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大争之世,大乱之世,一座豪华的郡府在我眼中,没有一支骁勇的军队更入眼!” 闻言,季梁神色一怔,旋即有些愣色,朝着林玧琰汗颜地说道:“殿下,的确是某考虑不周!” “勿用自责……你也算是一片好心!”林玧琰说道,随即便是看着季梁说道:“其实还有一点更重的考量,如今大秦的国都宛城亦是十分残破,南阳多处因为老氏族还是民不聊生,江夏如此张扬,本公子也是不得不考量有心人的利用……” 季梁闻言,这才惊出来了一声冷汗,早有传言,这位殿下亦是在大秦得罪了不少权势人物,其中不乏隐藏着很深的老氏族,甚至是秦公的其它公子,对这位表现抢眼的公子也是十分忌惮,故此,季梁有着后怕,不过旋即却是有些诧异地看着公子琰,笑着:“殿下本来就是深谙兵家之道没有想到眼下居然还能够看着这么深远,此事的确是某想的不周全!” 林玧琰继续看着那些奴隶说道:“你也是一片好心,不过眼下江夏的当务之急,还有尽快完备冬日垦荒的事情,如今江夏新增这么多的奴隶,需要的公田可是不少,再者就是未来江夏增长的奴隶必然不是少数,所以开垦田地一支,刻不容缓!” 季梁应道:“这一点某明白的,殿下尽管宽心,如今有着铸造坊打造的铁质农具,开垦田地真可谓是进速非常,眼下的确是应该将江夏商行拓展向宛城了,即便是不能够似在南郡那般搜刮,最起码也应该是为江夏购置一些牛马之类的东西提供方面。” 说起来这个,也是提醒了林玧琰,说道:“此次老氏族被秦王宫擒获,元气大伤,不妨派些人马,前往老氏族的族内将那些擅长养马却又是牵连不深的族人带入江夏来,让他们给江夏郡府养马,这八百里云梦泽,如今可是一块天然的绝佳牧场!” “殿下所言极是!”季梁说道。 林玧琰转回身,走下了观看那些奴隶的城墙,似乎是为那些奴隶的嘈杂声所动,也是忍不住再一次对季梁吩咐道:“当初我许诺给这些隶民的条件,派人一一向他们说明,大秦只需要他们贡献二十余年,至于他们的后半辈子以及子子孙孙,大秦并不苛求,祝融天公便是以暴动起家的,对于这些荆人,最好是用安抚之策,防止生变!” “喏!”季梁应道。 不知何时,雪花翩然而至,一片落在了林玧琰的肩膀之上,引起其注意力,终于是说道:“这漫长的一个冬日,也不知晓有多少变化的地方,北境的韩国暂且时管不着,如今要注意的,乃是荆国的局势,买通荆国长沙郡的一些小贵族,将郢都和荆国的重要消息随时随地的传递到江夏这边来,我有一种预感,荆国,恐怕要变天了!” 说起来这个,季梁倒是没有什么惧怕之处,似乎是陆陆续续从南阳而来的老秦人逐渐将“悍不畏死”的骨气带给了旧随人,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初秦人在劣势的情况下,都能够将北王军和寿王军打的一个落荒而逃、一个罢兵求和! 至于眼下这个局面,就更不用说了,江夏已经非是旧时的随国,兵强马壮不说,再者荆国内乱频生,寿王军和北王军又是抢着讨好大秦,更勿用说是举兵来伐了! 故此,季梁才是正了正腰骨说道:“殿下,杜会老将军在乌林训练汉水军,嵇狩将军执掌云梦军,一水一陆,短时间内,荆国恐怕是难以染指沔水以北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南阳新闻【二合一】 十一月中旬,感觉江夏郡府已经是诸事已经了结,林玧琰便是携带着荆翊等宗卫返回了南阳。 这似乎是极为不合时宜,毕竟无论怎么说,林玧琰虽然是大秦公子,但乃是秦王宫册封的封疆大吏,坐守江夏诸事,这么冒然返回南阳,一是很有可能让江夏乱了套,二也是不符合旧制的规矩。 但是林玧琰却是不甚在意,原因不多,江夏郡府并非是一言堂,季梁和黄荃两人虽然并非是大才,但终究是守成有余,尤其是江夏郡府乃是分权而治,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至于旧制……林玧琰也是一笑而之。毕竟大秦正是改制的时期,虽然是有着“封君非是朝贡与宣见不得入都城”的旧制,但要记住,似“郡守制”在大秦可并非是有多么久的历史,一切制度还是在不断的完善之中。 倒并非是秦王宫方面赞同林玧琰这般不宣而至,似南郡守明子夫则是知趣的蹲守在南郡,甚至是将宛城的家小都是接到了襄城去。 但是林玧琰却是百无禁忌,自然是“大张旗鼓”的返回南阳宛城,如今的档口正是围绕了韩悝变法和处理老氏族的残余势力展开,即便是知晓林玧琰这般行为,定然不会过重处置的。 古唐道终究是临时开辟的道路,两日的功夫才是翻越到了桐柏山,到达了舂陵,同样是两日的功夫,便是从舂陵到达了淯阳。 原因无二,韩悝作为大秦国相之后,便是利用了上林苑的水泥开始建筑直道,自从林玧琰离开南阳之后,韩悝虽然需要分心治理老氏族这心头大患,但这些东西并非是耗费了多少心神,直接吩咐下面的人去办便是可以了。 正是因为如此,如今从宛城修建了两条直道,一条自然是宛城到达鲁关,与那里韩人曾经修建的直道连接起来,皆是宛城对颖阴的控制将会到达一块铁桶的地步,再者有一条便是由宛城路经上林苑、在淯阳分叉,一条分支到达樊地与南郡连接,另一条则是到达舂陵,利用古唐道与江夏郡连接,三条直道相行并举,如今随着大秦南阳边军的大规模裁军,各地充盈出来不少的青壮。 不似林玧琰在江夏实行的【隶营】制度,南阳这边,韩悝还是还是运用原始的征发徭役,单单是这两条直道,便是征发了近三十万的民夫,甚至是民妇,此次秦王宫出手镇压老氏族,抄家了不少粮食,征发这么多的民夫民妇也是有着足够的粮食。 路经淯阳,直率性格的纪武也是说道:“殿下,俺看南阳真可是大变样了!”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不过旋即也是说道:“若是不久之后,江夏和南郡联手利用沔水运输的消息被南阳这边知晓,似韩悝这等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好处的大才,定然是动心的,到时候又是征发数十万的民众,对淯水和泌水两条天然大河进行开发,连接沔水。” 【泌水】和【淯水】两条天然河道乃是大秦南阳郡的重要河流,尤其是淯水,从北至南,几乎是贯穿了整个南阳,对淯水的利用,对目前甚至是数年之内的大秦来说,乃是其他的河流都无法比拟的。 荆翊等宗卫听着自家殿下这样说,也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在他们看来,韩悝虽然是治理南阳的大才,但自家殿下在江夏的表现也是丝毫不差,甚至荆翊等宗卫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如今的江夏比起来南阳可还是要稍稍强上半筹的,若真的在计较上原本江夏难以描述的窘迫,恐怕自家殿下的才能并不逊色于韩悝,甚至是还略胜之。 众人在淯阳稍稍停留了半日的功夫,休整了半日的功夫,才再次出发向了宛城。 整整五日的功夫,终于是返回到了宛城,不过…… 让林玧琰稍稍诧异又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是,宛城的外围城墙进行了修缮,尤其是往常时候遭受战乱破坏最为严重的东段部分,如今却是光华一新,而且宛城之中的守戍士卒人数已经是大大增加了。 如今的宛城也是推行了三司制度,宛城令乃是一名出自南阳士族的士人,名为句柏,亦是从当初尚书府出身的官员,林玧琰也是见过几面,说来也巧,林玧琰返回宛城的时候,这名宛城令句柏也是在外公干归来。 见到林玧琰也是颇为熟络,宛城内虽然禁止骑马,但是可以乘坐马车,故此,这位宛城令便是邀请了林玧琰坐上了马车。 “句城令,你是说韩相打算迁都?”这是方才句柏告知林玧琰的消息,故此才深为不信。 “迁都……”句柏皱起了眉头,说道:“也并非是迁都,还是在宛城的地界内,不过因为如今的宛城拥挤了太多的人口,而且周边的田地大多被宗府占据,韩相收拢回来也是颇为头疼,故此才是挑选了宛城东北三十余里的一处平坦之地作为建设新城的抵制!” 听着句柏解释一句,林玧琰也是明白似的点了点头,不过旋即瞧着句柏又是问道:“句柏城令可是知晓今年的南阳赋税有多少?” “这……”句柏面色犹豫,随即也是看了看四周,虽然是身处宛城之内,周围皆是攘攘熙熙的行人,但句柏身边的官卫有不少,加上林玧琰宗卫的守护,方圆十尺之内还是无人打扰的,当下句柏便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老氏族今岁的这场动乱,便是缘由韩相核查各地的田地赋税引起的,宛城仓今年的赋税明面上比起来去岁那可是烧了太多了,但是各地县所的粮仓却是满满的,据说这些都是从老氏族的族内抄出来的!” “宗府呢?”林玧琰再一次问道。 “宗府?”句柏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玧琰,似乎是有些不解。 林玧琰这才补充说道:“我的意思是此次老氏族的动乱声势不在小,宗府乃是老氏族派系纵横的地方,难道没有什么反应?” “反应?”句柏说到底还是明白人,当下便是对林玧琰道出来了一句实情:“殿下,如今君上亲掌兵权,难道还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闻言,句柏虽然是说的隐晦,但林玧琰还是明白了,当下便是点了点头。 不过旋即句柏又是补充了几句说道:“今岁宗府牵连的宗老可是不在少数,有些宗老听闻自家的子侄动乱,直接就心悸死了,但大多是还是力挺君上出兵镇压叛乱的老氏族的,似莒氏、沈氏、苟氏、夏氏等老氏族,可是对着君上十分支持的,更不用说是掌管宗府太庙的公室了!” 句柏的消息,是林玧琰在江夏不曾听闻的,越是听到最后,让林玧琰越是心骇,原本对于自己那君父的评价还仅仅是局限于“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这一层面之上,不过如今看来,自己这君父还真是扮猪吃老虎一类的人物,不声不响的以雷霆手段,直接将原本不可一世的老氏族直接从大秦的政权中心抹除干净! 说到这里,林玧琰的目光似乎是车帘之外的景象所吸引住,旋即才是惊愕的看着不远处,一列士卒正巡游在宛城的一条要道上,让林玧琰惊愕的正是这支士卒行伍所穿的盔甲以及打出来的旗号…… “羽林军!” 正是林玧琰一手打造起来的羽林军! 句柏听着这位公子琰殿下喃喃声,作为上林苑的老人,知晓内情的句柏也是说道:“殿下,如今君上已经是收拢了兵权,已经是废除了当年的王城卫军中的巡防营和城防营两支兵马,取而代之的是原先宫廷卫军改编而成的大秦禁卫军和原先以上林苑羽林军为主,还夹杂着王城卫军一些人的新羽林军,直接受君上节制!” 看着虽然只是换了一个名头,但是其中的洗牌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明了! 看来自己的这位君父初次尝受到了节制兵权的快感,迫不及待的将大秦的兵权悉数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中,尤其是禁卫军和羽林军两只兵马,据句柏所说,人数已经是达到了两万余人,掌管的区域已经是不再屈限于小小的宛城了,而是辐射周边的南筮聚,小长安聚等关卡,甚至是上林苑,也是纳入了宛城之下。 见到羽林军这般待遇,林玧琰倒是没有多少为他人做了嫁衣的感觉,不过叹息总归是有一些的,对于这种结果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原因正是在于,羽林军隶属的上林苑,正是以【嬴姓林氏】的私园打造的,即便是羽林军的名号亦是“林氏之羽翼”的寓意,能够取代原先的王城卫军,成为大秦都邑的守卫军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这样一来,这南北两境战争之中争功争得你死我活的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倒是休想染指兵权了! 这样一想来,林玧琰当初选择去了江夏另起炉灶,倒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 林玧琰眯起眼,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预测,自己此次擅自返回南阳宛城,恐怕已经是引起来了某些人的忌惮,恐怕自己回来的第二日,便是有着告发的书信递到了秦王宫的案头之上。 但是林玧琰却是对此并不在意,再怎么蹦跳,终究是跳梁小丑罢了! 不多时,句柏的车马似乎是受到了阻碍,停了下来,句柏掀起车帘,发现前面乃是拥挤着大量的人群,才是对前面的马夫吩咐换一条路走。 林玧琰也是看了看周围,已经是大半年没有在宛城居住的,因为了上林苑的水泥,宛城内的道路房屋修缮的焕然一新,倒是让林玧琰也是不认识此处究竟是哪里。 倒是句柏虚指一个方向,说道:“殿下,可记得百石台?” “百石台?”林玧琰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的,毕竟就是在此处,自己和韩悝进行一场“礼法之辩”。 句柏对此事倒是不知,而是解释道:“此处乃是韩相入仕大秦的起点,从外来的士子成为如今大秦的国相,也是传为了大秦的一桩美谈,就是在前不久,进封为魏侯的晋魏氏,便是派遣使者前来大秦,说是迎接韩相返回魏国为相,却是被韩相给拒绝了,真的是给秦人真的是好好地出了一口气!” 闻言,林玧琰倒是调笑着猜测道:“难道是韩相这般拒绝了魏国,让魏人忿忿不平,前来我大秦聚众闹事!” 这倒并非是林玧琰随意猜测,聚拢在百石台周边的人大多是游士大半,其中不乏有人可以看出来带有明显的三晋风气,让林玧琰认为是魏人。 句柏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想多了,此乃是应君上的【招贤令】前来应试的士子,其中大秦本地的士子有不少,但大多数还是来自其它诸侯国的,三晋之地来的游士也是不少!” “招贤令!今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前来应试?”林玧琰也是惊诧,毕竟大秦的招贤令乃是早有闻知,其中引来了前国相汯祍佄这等贤才,但是大多时候还是局限于大秦本地的士子,似三晋之地的游士应该是很少的,但是今岁,林玧琰一眼打量一下,已经是不下千人之数,这样的士子人数,即便是有滥竽充数的,但对于大秦来说,无疑乃是一场好事! 句柏解释道:“这件事说来就复杂了,其中有韩相将君上招贤散之中原各个诸侯国,也有与荆国、韩国两大当时强国迎战的消息不胫而走吸引了一些游士,更重要的应该是如今的大秦,已经是占据了四郡之地,却是缺乏大量的官吏,这般需求让在讲究出身的中原士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奔大秦倒也是一条可选之路,不管怎么说,若是能够从这些士子当中挑选出来一二可用之人,这么大的声势倒也是值得的。” 林玧琰闻言,点了点头,不知不觉已经是走到了自己的府邸前,林玧琰下了车,句柏嘱咐道:“殿下乃是私自归来宛城的,虽然并非是大过,但终究应该向着君上或者国相府报备一声,最近这宛城可并不太平,还请殿下注意一些……” 林玧琰感谢之余,自然是一一应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争储现状 听闻下人来报,知晓自家殿下回来之后,温向衡诧异之余,连忙出来迎接,在府门处遇见了自家殿下,一番问候之后,温向衡便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殿下此番回来,可有秦王宫的召见文书?” 林玧琰自然是摇了摇头。 温向衡顿时心急如焚说道:“殿下,此时正是韩相推行严法的风口浪尖,殿下这般冒然返回宛城,若是被他人利用,可是大事不妙!” “韩相正在推行新法?”这一点,林玧琰倒是没有听句柏提及,顿时皱起眉头说道。 温向衡连忙说道:“莫非殿下是忘记了韩相初次面见君上的时候,乃是以《法经》作为游说君上的?” “这……”这倒是提醒了林玧琰韩悝乃是不折不扣的法家人物,不过旋即也是摇了摇头说道:“南阳和江夏道路闭塞不通,消息难以传达,再者【郡守制】乃是大秦新制,一切规章制度暂且还是在预定之中,即便是有人拿着这一点说事,恐怕也没有多大的问题,温先生不必着急了!” 听闻自家殿下这般说,温向衡也是明白自家殿下自有决断,自然也是不再细究此事之上,便是说道:“殿下,江夏诸事可有麻烦,温某在宛城为殿下打理,不能够前往江夏协助殿下,实在是有失幕僚的责任!” “温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话!”林玧琰说道:“无论怎么说,宛城都是大秦的都邑,江夏无论经营的如何,地理位置都不及南阳,终归有一日,是想要返回南阳的。” “殿下!”听着自家殿下提及的意思,温向衡也是提醒道,随即便是看着自家殿下说道:“殿下,此地人多眼杂,还请慎言,前往府内说。” 林玧琰想想也是,便是一行人进了府门。 公子琰府邸因为林玧琰迁任江夏郡守,原先府邸之内的仆人遣散了不少,温向衡待在公子琰府邸的时候,除了一些老迈的仆人,剩余的青壮,便是悉数遣散还乡,大秦的新户制便是可以给予他们田地,用不着在公子琰府邸之上讨活计。 一进入府邸大厅,四周已经是完全落入了林玧琰一系的嫡系人脉手中,温向衡这才放心的说道:“殿下,如今韩相对朝堂的改革不可谓不大,因为老氏族引起的叛乱,原先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可是足足少了一大半,空出来不少的位置,故此韩相也是准备以【招贤】的方式从游士之中挑选出来真正地有才之士,担任官职!” “还有呢?”说实话,这些事已经是林玧琰预料之中,老氏族作为君上和韩相眼中的“国家蛀虫”,受到这般的血洗也是情理之中。 温向衡再一次说道:“还有就是鲁阳君被君上封为了颖阴守,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宗府的那些老太公对于君上的胸襟可是佩服的紧,正是这个契机,宗府除了宗伯林思珅、宗丞林逋之外,君上又加设了宗相,与宗伯林思珅乃是平起平坐……” “对了!”温向衡想到了什么再一次说道:“殿下,还有这样的一则消息,原先传言的鲁阳君长子嬴平并不是疯癫之人,相反,其见闻谈吐还引得了韩相的赏识,被授予了颖阴的主簿一职,再者有一则消息不得不在意,这位鲁阳君的长子,似乎是参与了争储之争中!” “争储之争?”林玧琰皱起眉头,他已经是隐隐约约从嬴复的嘴中了解到了,他的这位长兄,亦是鲁阳君的长子嬴平,不仅仅不是一位疯癫之人,相反,还是颇为聪慧,在鲁阳君晋国作为质子的时候,除了鲁阳君本人人身受到限制之外,似嬴平和嬴复等鲁阳君的子嗣亲属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拘束,而这名嬴平正是前往了魏国的西河郡游学,受到了三晋大儒子夏的赏识。 而林玧琰也是听到这样的可用之人,居然是参与到了大秦的争储之中,不免让人想的有些…… “他投的是何人,长公子林玧仁,亦或者是公子信?”林玧琰开口问道。 温向衡说道:“乃是长公子林玧仁!” “林玧仁……”听闻温向衡这般回道,林玧琰倒是松了一口气,比起来长公子林玧仁,其实林玧琰更为忌惮的乃是公子信,韩悝说公子信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但林玧琰岂会是不知,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更倾向于这有才的“鲁阳君长子嬴平”投到长公子林玧仁的幕僚之中。 “那公子信难道就对此事没有回应?”林玧琰继续问道。 温向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岂能够没有反应,不过,长公子和嬴平,乃是两厢情愿的事,那嬴平做事也是滴水不露,让公子信找不到任何把柄,当然上代的事情,即便是公子信也是忌讳莫深,不敢轻易提及,正是因为如此,公子信并没有做出来什么事。” “但!”温向衡继续说道:“想必殿下也是知晓了,大秦朝堂空缺出来不少的官位,如今公子信和长公子林玧仁的目标正是紧紧地盯着这方面之上,两者相互招揽前来大秦的人才,也并非是多么隐秘的事情,相反,此事之上,即便是长公子林玧仁招揽了鲁阳君长子嬴平,并且拉拢住了宗府的那些老人物,也不见得占得了上风,前邓公室仅存的公子叙,便是站到了公子信这边,正是因为如此,南郡的那些本土人物可是大多归附了公子信!” 温向衡说到这里,才是让林玧琰彻底的知晓,今时不同往日,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的争储不再是小打小闹,相反因为彼此牵入了势力太过错综复杂,尤其是正值大秦变法和老氏族叛乱的档口,大秦朝廷受到了血洗,可以说两人的争斗已经是陷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正是在林玧琰和温向衡交谈如今大秦宛城的局势之时,一位意料之外的“贵客”却是不请自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贵客” “殿下,府外来了一人,说及乃是殿下的旧识。” 前来禀报的乃是一位妇人,是温向衡自宗府挑选出来的一位管家之类的人物,府中的人皆是称其为“骅婶”。 “旧识?”林玧琰皱起眉头,因为他也是发现到了诡异之处,正是因为此次返回宛城并没有官方的调遣文书,可以说除了亲信之人,并没有其他人知晓自己返回了宛城,可以这样说,即便是君父秦公、甚至是林玧琰的母亲姜氏皆是不知自己已经返回宛城。 当然,除了那位在宛城城门处遇见自己,并用马车驮载自己返回公子琰府邸的句柏此人了,但是此人乃是上林苑出身,与林玧琰也算是熟识,没有理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透露自己已经返回南阳的消息。 难道是韩悝? 林玧琰暗暗地猜测之间,骅婶已经是将这位客人带到了内宅。 林玧琰见到了此人,一眼便是认出来了此人是谁,虽然只是数面之缘,甚至是不甚愉快,但正是因为此人的“特殊身份”,让林玧琰对此人的面貌倒是留意了一些,尤其是方才,自己和温向衡的谈话之中,还出现了此人。 正是前邓公室仅剩的一位公子,如今被秦公封为了【邓君】的姬叙。 这姬叙似乎是从自己的邓国公室被寿王军屠戮殆尽的阴影之中逃脱了出来,居然还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不过面对林玧琰,却是刻意的隐藏了自己骨子里的“盛气”。 “公子琰殿下,许久不见,今日冒昧前来拜访,还勿要怪罪叙的唐突……” 姬叙一见到林玧琰,却是用着一副告罪的口吻说道,正是因为将自己的立场摆在了这处,也是让林玧琰对其也是无可挑剔。 “不知晓邓君前来本公子的府上,要做什么?”林玧琰径直坐在了大厅的首座之上,然后还不待继续回答,便是说道:“若是本公子还没有记错的话,我与邓君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交情!” 后半句已经是林玧琰丝毫不掩饰流露出来的疏远之意,甚至姬叙还是听出来了“逐客”意思,不过姬叙对此却是一笑而之,对着林玧琰还是报着一副感激的脸色说道:“殿下此言错矣,殿下率领大秦军队,将邓地的红巾军尽数驱逐了出去,解救了数十万的邓人百姓,姬叙作为邓国公室的残留血脉,自然是对殿下十分感激殿下的!” “感激?”林玧琰似笑非笑的看着姬叙,然后缓缓地说道:“难道邓君就不对本公子的二兄公子信报以感激么?” “这……”姬叙面色一怔,然后也是硬笑着说道:“公子信殿下自然也是需要感激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姬叙对公子琰殿下聊表心意。” 说到此处,林玧琰才是注意到了姬叙并非是独身前来,或者说是空手而来,其身后还跟着一些奴仆,搬进来几个大箱子。 姬叙解释道:“琰殿下,这些皆是南郡所产,并非是多么珍贵,权当是姬叙代南郡的百姓感谢殿下!” 闻言,林玧琰却是看都没有看那些大箱子,而是继续盯着姬叙,似笑非笑着说道:“这是要坐实本公子收受贿赂的名头么?” 姬叙闻言,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独断,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能言语。 不过最终还是幽叹着说道:“殿下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毕竟此番叙前来的意思乃是向着殿下示好来的,而并非是交恶来的。” 瞧着姬叙终于是吐露真意,林玧琰也是开门见山说道:“恐怕这示好,并非是邓君代替南郡邓民而来的,而是……为了某的那位二兄,公子信所来的是吧!” 姬叙也并非打算隐瞒着此事,毕竟自己投入公子信幕僚并非是一件隐瞒的多么隐秘的一件事,公子琰知晓,虽然让姬叙有些诧异,但终归是不会过于意外! 这也是韩悝成为大秦国相给众人的启示,得到了秦公的信任,便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因为如此,众多游士的目光已经是瞄准了大秦的君主身上,现任的秦公亲信韩悝,已经是无法改变,因此众人便是再一次押注到了大秦的新君之上。 就类似于姬叙自己,便是讨得了公子信的承诺“若是本公子为新君,邓国公室未尝不能够东山再起”,正是因为如此,姬叙这才愿意放下自己的【邓君】爵位,前往宛城为公子信经营声势。 “琰殿下,南境的战事,叙有所耳闻,属于殿下的功劳,自然是谁都不能争夺的!”姬叙站在林玧琰的立场上打开了话题,原本还是希望着公子琰能够说出来什么,故此继续才是顿了顿,但林玧琰始终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姬叙只好继续说道:“至于公子信殿下在南郡的所为,殿下已经是十分后悔,公子信也是因为如此,现在时时刻刻向着殿下生出歉意,但是殿下,当时的情势便是那样,长公子咄咄逼人,公子信不得不那般做,琰殿下能够理解么?” “你继续说。”林玧琰面色平淡,向着姬叙如是说道。 姬叙接着说道:“还请琰殿下能够原谅当初公子信在南境选择那般做,情势所逼,还请殿下能够谅解……” 没有想到继续刚刚说话,语音还未完全落下,便是被林玧琰打断:“若是本公子不愿意呢!” 姬叙诧异,没有想到这位公子琰殿下回应的居然如此这般直接。 未等姬叙再次开口,就见林玧琰站起来说道:“本公子知晓你的心思,投奔公子信以此来押宝大秦新军,恐怕用意不仅仅到这步吧,本公子来猜猜你的最终用意究竟是什么……恢复邓公室?” 姬叙面色一惊,显然是被料中了心事,反应这般剧烈,显然是不想这点心意被林玧琰所得知。 “但是本公子可以明确的告知于你,无论公子信是否为新君,说的更明确一点,无论大秦公子之中是哪一位继承新君,皆是不会舍弃南郡!”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先发制人【二合一】 “无论大秦公子之中是哪一位继承新君,皆是不会舍弃南郡!” 这句话就像是直接以大秦的主宰者吩咐给姬叙听的,丝毫没有商量的语气,偏偏姬叙的这点心思确实不能明着说出来,因此脸色变换一阵,只听姬叙说道:“殿下误会了,叙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是不是误会……恐怕不会是你说了算,本公子的心中有自己的决断!”面对姬叙,哟其实暴露了来意的姬叙,林玧琰自然是没有好感,故此林玧琰也是没有打算用好脸色对待他。 这种所有的谋算皆是基于谋夺大秦的国土,林玧琰自然是没有好颜色,尽管数年之前,这位前邓公室的公子将邓国的国境名义上纳附大秦,但是实际上,南郡乃是大秦的士卒一刀一枪用着血肉和性命拿回来的! “现在最好是从本公子的面前离开,一想到你这等目的,本公子按耐不住想要杀你的心思,之所以压制住了,并不是你这区区邓侯或者前邓公子的名声,而是纯粹不想寒了南郡之民的心罢了!” 林玧琰的语气冷峻的像是一把刀子,刺在姬叙的心中,话已经是说到了这一步,姬叙再停留也是改变不了什么,不过这一次却是让姬叙真真切切了解到了这位名声在外的公子琰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人。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正是说的是眼下吧! 一想到这里,姬叙便是拱了拱手,对林玧琰告辞道:“既然殿下不想继续交谈下去,那么叙便是告辞了,不过,此番得知殿下归来的绝非是公子信,若是明日东窗事发,还请殿下勿要多想,若是需要公子信殿下出面帮忙的,尽管前往公子信殿下的府上知会一声便可,就像当初琰殿下出宗府时候,与公子信殿下交谈甚欢时候一般无二……” 短短几句,姬叙说的不卑不亢,却是让林玧琰心中升起来了无名之火,冷冷地看着姬叙,斥问道:“这究竟是在威胁本公子,亦或者在提醒本公子,这一座宅子乃是公子信赠与的!” “绝无此意!”姬叙一口否决道,随即说道:“只是属于善意的提醒罢了,还请琰殿下,勿要多想,告辞!” 话音刚落下,只见姬叙转身便走,至于那庭院内的几个大箱子,倒是没有带走,林玧琰也是没有强调留下,故此显得十分尴尬的摆放在原处。 “殿下!”见到姬叙走远,温向衡和荆翊等一干人,便是看向这林玧琰,呼唤道。 “唔……”林玧琰神思归来,脸色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脸色稍稍缓和说道:“本想着此次返回宛城乃是消停一阵,可偏偏有人不识眼的找上门来,想要给一个杀威棍,偏偏我不想称他这个意思!” “这……”荆翊有些疑惑之色,问道:“殿下,莫非公子信真的是打算出尔反尔,将殿下擅自回都邑这件事告知于众?” “未必……”温向衡也是看出来了,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公子信说是这样说,但做未必是按照说的做了!” …… 果然,在公子信的府邸上,一行刚刚招募的门客正围坐在公子信的厅堂之中,一眼看上去,居然有百余人,其中最核心的十数人谈吐不俗,语调各异,看来正是这段时间,公子信从前来大秦的士子当中招募的幕僚。 “姬先生,还是没有归来么?”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公子信微皱眉头,向着旁边的门客询问道。 “没有。”有门客应道,旋即又是问道:“殿下,此番那公子琰擅自返回宛城,按照旧例乃是削除爵位的处罚,某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姬叙要殿下压下此时,秘而不发?” 公子信瞧着手中的那封书简,正是府中门客草拟的告发之书,原本安插在宛城四周的“信党”巡防士卒向着公子信报告这件事,公子信便是打算以此来告发自己这位六弟秘密返回宛城,却是被其后得知此消息的姬叙给劝阻了下来。 对于这位前邓公子姬叙,作为自己现在的幕僚,公子信虽然是谈不上言听计从,但却是极为倚重,随着老氏族的倒台,大秦南迁以来最大的一次洗牌之后,正是有着这位【邓君】姬叙的谋划,公子信才是逐渐在韩悝执政的大秦朝堂继续收拢力量。 如今公子信手中的六成手段,便是这位姬叙姬先生谋划来的,这让公子信怎么可能不倚重他! 就是在公子信微微愠怒正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来,对着公子信说道:“殿下,殿下,姬先生回来了!” 公子信这才睁开眼睛,果然,姬叙带着几人走了进来:“参见殿下!” 公子信扶起姬叙,急切的问道:“姬先生,老六那边……如何了?” 闻言,姬叙神色严谨的摇了摇头,瞬间公子信便是明白了,脸色逐渐是变得阴沉,低喝着说道:“这老六居然如此不长眼,作为兄长已经是放下了架子前去示好,却是没有想到这般不给面子!姬先生,我这就将这份告发书简让人呈送到君父的面前!” 却是没有想到,姬叙拉住了公子信的衣袖,不着痕迹的使了使眼色,表示不赞同这般做:“殿下认为君上会怎么处置公子琰?” 怎么处置? 公子信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回道:“按照旧制,自然是削去他的爵位与官位,以示惩戒,如今韩悝在大秦严行新秦法,老六这般冒然回宛城,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善果的!” 谁知晓姬叙听闻公子信这般说,居然是没有赞同,还是紧凝着面色说道:“殿下想多了,大秦无姬周时期的封国制度,乃是新行的郡守制,但新秦法之上,暂时还并没有言明如何定罪封疆大吏无诏返回都邑的罪名,法治不行自有人制,若是殿下告发公子琰,公子琰多半是无事的,君上还念着公子琰在南北两境立下的战功,且殿下不要忘了,韩相起家与上林苑,与这公子琰谈不上相交莫逆,但终究是有一份情面的……” 说到此处,姬叙顿了顿说道:“殿下告发了公子琰,最有可能的结局便是,公子琰相安无事,但殿下此举却是将公子琰彻彻底底的得罪了,日后殿下和公子琰便是势同水火,到时候谁又会得利呢?殿下不妨好好想一想。” “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意色惴惴,脱口而出。 “正是!”姬叙也是认同这个答案,解释道:“殿下莫非是忘了,这段时间,长公子积蓄的力量也是着实不弱,比起殿下的苦心经营也是丝毫不差,宗府、颖阴,这些都是殿下不曾涉及的地方,但是长公子已经是占得了先手,再得罪一个全权掌握江夏的公子琰,实属不智!” 姬叙的一番话瞬间让公子信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下仅仅是脑海之中闪过几个念头,公子信便是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我明白了,幸亏有姬先生提醒,否则这件事上,恐怕我会……” 不过旋即公子信又是问道:“姬先生,那这件事,我又该怎么做?” 姬叙应道:“殿下应该是不管不顾,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好事,殿下不妨将精力落实在大秦朝堂布置人手之上,至于公子信这般违背礼制的行径,殿下不妨透露一些风声给长公子和太史台那边,至于谁告知君上的,结局又是如何,殿下就不要操劳此事了!” 闻言,公子信到底是果断之人,当下挥了挥手,便是让聚集在身边众多门客散去,不再针对此事进行发声。 待众人走后,公子信才神色严肃的看着姬叙,说道:“姬先生,老六那边究竟是怎么说的?” 提及此事,姬叙便是神色稍稍暗淡,看着公子信,不知为何,居然提问了一句:“若是殿下荣登新君,将如何待叙?” 姬叙冷不丁的提及此事,让公子信也是心中兀然不安,神色在一瞬间不自然,恰巧被姬叙看在了眼中。 “若是我登上了新军,姬先生乃是有功之臣,将助姬先生恢复邓国公室!” 姬叙已经是不甚在意这句话了,公子信的不自然反应,已经是让姬叙在林玧琰的提点之下彻底知晓那句“无论大秦公子之中是哪一位继承新君,皆是不会舍弃南郡”究竟是什么意思。 终究逃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尽管姬叙不想承认此事,但已经是知晓此事如同镜花水月! “姬先生。”见着姬叙陷入沉思,公子信催促道:“你还未告知我,老六怎么说的呢……” 姬叙回过神来,这才回道:“殿下,公子琰乃是人杰,依照殿下的身份还不足以制御此人,但若是荣登秦国新君,自然是能够驾驭的,眼下,殿下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公子琰身上。” “人杰……哈哈!”公子信苦笑了两声,随即又是问道:“说一句实话,现在想想,真的是颇为颇为后悔在南境的那般举动!” 姬叙劝慰道:“殿下,当时那种情势之下,料不中后事乃是正常的,未卜先知倒是奇怪了,当时那种情势之下,谁又能够知晓公子琰乃是一位不出世的兵家奇才!” 姬叙这般说,倒是让公子信心中好受了一些,逐渐缓释心中留存的那股懊恼。 “拉拢住老六是不可能了,现在就寄托于此番前来大秦求官的游士之中有几个真才实学的能够投到我的门下!” 姬叙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如此!” 就当公子信决断彻底忘下此事的时候,一则意想不到的消息,却是突如其来:“殿下,姬先生,公子琰前往秦王宫去了!” 【真是够果断的!】 公子信和姬叙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神之中发现了这种意思。 姬叙说道:“看来这位殿下的处事风格,与其兵法所学出奇的相同,皆是先发制人,而不是被动。” 公子信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藏在衣袖间的那封告发书简已经是被其手腕的腕力折断…… 秦王宫内,随着韩悝的上台,尤其是针对老氏族的一批问罪追责,使大秦朝廷短时间之内有了第一批富裕的粮食,正是因为如此,秦王宫也是进行了简单的修缮,更像是一座秦国公室的宫城了。 秦王宫大殿,秦公和韩悝正是对席而坐,谈论着最近的事情,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秦公的眼神不由自主向着宫殿之外跑。 高锦的脚步声响起来:“君上,韩相,公子琰正在殿下求见。” 闻言,秦公和韩悝相视一笑,对此时林玧琰处在宛城似乎并不意外,秦公笑着摇了摇头对韩悝说道:“终究是被韩卿料中了,看来韩子对孤六子的了解比孤都要熟悉……” 韩悝却是推辞道:“知子莫若父,君上谦虚了,公子琰脾性如此,不喜被别人所威胁罢了,既然内卫知晓了公子琰秘密返回了宛城,向来不遗余力向着宛城各处安插人手的其他人也必然是知晓了,当公子琰知晓自己这番处境,自然是决定向君上坦白从宽的!” 闻言,秦公笑了笑说道:“韩卿这样一说,这倒是符合孤六子的脾性!” 韩悝提醒道:“君上,该宣公子琰进殿了,否则,公子琰便是要等着急了!” “嗯!”秦公正襟危坐,便是对高锦吩咐道:“宣孤六子进殿吧!” 不多时,高锦便是领着林玧琰进了秦王宫大殿,秦公故作不知的惊讶问道:“孤六子何时返回了宛城!” 见状,林玧琰也是扬起来了嘴角,从方才入宫让高锦通报,到现在进殿,足足有着半刻钟的时间,依照自己君父的心性,必然是不可能还对此事如同其面容上那般惊讶的,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分明就是在演戏!〗 但即便是知晓秦公在演戏,林玧琰也是不得不故作姿态地对秦公行礼道:“郡府,儿臣正是前来辩罪的!” “辩罪?”秦公眉目一挑,然后看着林玧琰似笑非笑着问道:“说吧,你有何罪?” 关于【加更】的二三事 不乏有书友在书评区或者私信发来有关于【加更】的消息。 大家看到我打了实括号,就知晓这是怎么样的一件大事。 作者君还是一个学生,目前还是以学业为重,能够除承诺给大家的,只有一日两更的保底更新章节,有时候因为突发事件,需要请假,也会在接下来的期间补更,毕竟作者君也想攒点人品。 有时间的话,我会多写一点,但大多数时候,一天保证保底更新的时间,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加更……我想想,这并非是可以简简单单一句话承诺的事情。 我也在追书,能够体会书友们对作者每天多更一点的期待,也是为了这本书的成绩能够更好一点,因此,我想了好久,决定仿照那些大神,开启【加更机制】吧。 【加更机制】规则,我想了很长的时间,其中参考了起点大神的规则,也是结合了作者君乃是一个新人的现实,有什么补充的或者修改的,后来再进行,现在一并交代如下: 【月票加更】:以月为周期,每增长二十五张月票,加更千字,上不封顶。 【推荐票加更】:以周为周期,每增长五百张推荐票,加更千字,上不封顶。 【打赏加更】:每“千起点币”打赏,加更千字,上不封顶。 【均订加更】:作品均订每增加一百,加更两千字。 【荣誉加更】:作品荣誉每出现一次新荣誉,加更两千字。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辩罪【二合一】 秦公的语气听不出来有多愠怒,相反还是多多少少的调笑意思,甚至连一旁静立不语的韩悝闻言,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不知为何,独领江夏文武之事久了,林玧琰也是极为不适应眼下这种姿态,明明是不想如此做的,但依旧这般做了,真的是十分不爽! “儿臣所要辩的罪,乃是姬周旧礼和大秦新法的冲突,还请君父明鉴!”林玧琰一本正经的说道。 闻言,秦公和韩悝似乎也是来了兴趣,秦公看着林玧琰,伸出了手示意林玧琰继续说下去。 “琰殿下尽管说。”韩悝也是在一边提醒道。 林玧琰正了正脸色,说道:“如今大秦礼法不一,儿臣的某些行为,符合姬周旧礼,但不符合大秦新法,反之亦然,违反了姬周旧礼,却是符合大秦的新法,故此,儿臣也是不知晓有些事明知乃是对的,符合大秦的新法,却是违反了姬周的旧礼,孰是孰非,还请君父告知。” 〖狡猾的小子!〗 秦公闻言,在心中怒骂道,不过还是义正言辞的说道:“姬周旧礼还是大秦新法,韩卿皆是此中大家,孤六子既然有疑惑,便是和韩卿说吧。” 秦公顺推此事给了韩悝,恰巧韩悝也是对公子琰所说的“大秦礼法不一”极为在意,故此韩悝也是看向了林玧琰,说道:“琰殿下尽管说无妨!” 林玧琰看向了韩悝,如今在大秦作为国相的韩悝,看上去并不同于当初在上林苑的时候,如今看上去十分贵气。 果然是人靠衣装! “我想问韩相,君父授予我的乃是江夏的郡守,还是江夏的封君?” “自然是江夏的郡守!”韩悝应道。 “既然是大秦的郡守,请问韩相,大秦是否有有关官员的刑法?” 虽然韩悝市场认为“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乃是一种迂腐的观念,但是实际上,韩悝在制定大秦的刑法上,只是笼统的将官员划为与平民同等的行列,但是实际上,官员所能够接触的的刑法条例远非是普通百姓可比。 韩悝也是实话实说:“有,大秦新法,官吏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官吏之上,并非是强行禁止的刑法!” “那么可有关于我等大秦的官吏,在任期期内无诏令返回大秦都邑的禁令?”林玧琰再一次问道。 韩悝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 闻言,林玧琰说道:“不知韩相是否知晓【法无禁止即可为】?” “法无禁止即可为……”韩悝念叨了两声,似乎是在思虑些什么,迟迟没有作声。 一边的秦公也是默然不语,不过内心的惊讶却是波澜不止,能够让神思敏捷的韩悝陷入到沉思,还仅仅是因为一句话的缘故,秦公看着自己这位六儿子,一时之间居然是难以说出来! 谁知,秦公本想保持着沉默“坐山观虎斗”,但却是没有想到,六子见到韩悝正在思索,居然直接看向了自己,发问道:“君父,法无禁止即可为,因此,儿臣认为自己无罪!” “无罪……” 刹那间,韩悝也是放下了思索,心道自己真的是过于较真的,居然是被公子琰的一句话走了神思,让秦公陷入到必须要作答的局面。 秦公见韩悝已经是指望不上了,只好露出来笑意说道:“孤……什么时候要追究你的罪责了!” 见到君父这般说道,林玧琰也是缓缓地呼出来一口气,说实话,韩悝重法但并不严法,若是正碰上那些“拿着鸡毛掸子当令牌”的法家人物,或许就真拿自己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了! 〖无罪便好!〗 林玧琰继续看回了韩悝,说道:“韩相想明白了法无禁止即可为?” 闻言,韩悝一怔,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托辞之言,听上去也是十分戏谑,没有想到公子琰在目的得逞之后,居然会是绕回来这一句。 “法无禁止即可为……”韩悝思绪转动万千,始终觉得自己琢磨不透公子琰此时说出此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闻韩相在南阳实行前国相汯祍佄的城令制度,因此,琰不妨有一个问题向着韩相请教。” 韩悝伸出宽大的衣袖,示意林玧琰尽管说下去:“但说无妨!” 林玧琰说道:“南阳各县设置律正,推行大秦新法,决断一县之地的行事,暂且不论儒家的【亲亲相隐】,便假设韩相挑选的律正皆是正义无私之人,若是某县律正亲友犯罪,但此种最终并非是杀人抢劫盗窃之类的罪名,乃是目前大秦刑法之中无法取出来的罪名,正是因为如此,韩相认为某县律正该如何判处犯罪之人?” 涉及到法家的核心问题,林玧琰虽然是说的十分简便,但不通法家的秦公听着云里雾里的,倒是韩悝若有所悟,正是因为韩悝曾经长期在地方作为小吏,故此才知晓林玧琰所说的“非是秦法内之罪名”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一时之间,却是无法说出来让自己的满意的答案。 林玧琰不着急催促,他也是在试探韩悝的法家思想,究竟是什么样的。 谁知十数息之后,韩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对林玧琰说道:“还请殿下说出来,此事该如何判决犯罪刑徒?” 闻言,见到韩悝将皮球推到了自己的身上,也是没有拒绝,径直说道:“若是某来判决,便是判处该犯罪之人无罪!” “犯了罪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定了无罪!”说话的乃是秦公,只见他呵斥林玧琰,是在呵斥其“影射韩悝挑选的律正乃是贪官”的意思。 谁知还是韩悝出奇的止住了秦公的愠怒,说道:“君上稍安勿躁,悝认为,公子琰必有自己的解释!” 闻言,秦公面色缓和,看着林玧琰说道:“那你就好好说说,为何判处其无罪,若是不能够说出来一个所以然,孤可要好好的处罚于你!” 林玧琰倒是没有被秦公这句看似严厉动怒的言语恐吓住,而是上前一步,向着韩悝问道:“还请韩相告知,律正职责何在?” 韩悝说道:“处理一县之地的刑名狱讼之事,推行秦法!” “是否可以越权?”林玧琰再一次问道。 “每县设置三司县尉,各司其职,自然是防备着越权之事!”韩悝回道。 “正是因为如此,律正处罚刑徒的根据并非是自己独断,乃是根据秦法所进行判决,若是大秦法律并没有规定刑徒犯罪的罪名以及判处手段,这名律正正义无私,可是犯罪的又是亲友,这个时候,不妨就是选择的两种结果,认为此罪不是罪,故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韩相托以为一县之地刑法之事的律正,琰也相信是正义无私之人,正是因为如此,为了避嫌,也是为了处罚刑徒,大多会选择第二种结果,即严惩刑徒,甚至是小罪,也是用着最严苛的刑法来处罚!” “这么说……”韩悝看着林玧琰说道:“殿下会选择第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韩子认为可能么?”韩悝反问道,随即又是提及了重点,说道:“天下罪名何其多也,正义无私且爱好名声的律正,重罚小罪者,亲亲相隐且包庇亲友者,皆是人之常情,韩相,你说,如何能够让他们做出来符合秦法的判决!” 韩悝语塞,这种提问猝不及防,尤其是议题,韩悝根本就是没有思索过这样的问题。 连坐在宝座之上的秦公,也是看着台下两人的辩论,大眼瞪小眼,最后瞥了一眼身边的高锦,后者也是盯着韩悝和林玧琰两人,惊愕不已……见状,秦公有些说不出来话来,对于林玧琰的表现,秦公也是颇为意外。 韩悝陷入苦思,简直说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韩悝不得不放下姿态,看着林玧琰请教道:“还请殿下明言相告!” “这……”秦公和高锦相视一眼,实在是没有想到韩悝摆出来了一副“虚心求教”的礼节。 〖难道孤六子真的是一位不弱于韩卿的贤才!〗 秦公也是在心头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 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韩悝居然是摆出来了一副“虚心求教”的弟子礼节,心中暗暗惊讶之余也是明了,韩悝的向往法家之道的坚定之心已经是超过了林玧琰的想象。 故此,林玧琰将韩悝扶起手臂,林玧琰接着说道:“这很简单,只要韩相在大秦新法的最首处写上【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 韩悝只觉得这句话再次听闻的时候,如同洪钟大吕,震耳发聩! 韩悝短暂的失神过后,又是向着林玧琰行了一礼:“悝受教了!” 韩悝短短数息的时间便是接纳了此话的意义所在,实在是出乎林玧琰的意料,不过想起来韩悝乃是一位国士之才,倒也是释然了。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秦公也是念叨着这一句话,似乎是明了这一句话,但紧缩着眉头,总觉得还差一点东西。 林玧琰和韩悝的两相谦虚,倒是让秦公如梦初醒。 韩悝一副受教的神色,让秦公见惯了韩悝谈笑风生,纵论天下大势也是觉得十分诧异,然后秦公用着诧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那位六子,突然觉得,将其派往江夏似乎是有些屈才了! “儿臣也是担心有心之人利用贸然回都邑一事攻讦儿臣,如今听了君父和韩相判处儿臣无罪,儿臣便是放心了!”林玧琰舒心地说道。 “无罪?!”秦公笑笑说道:“孤几时说过你无罪了?!” 瞧着自己君父这近乎出尔反尔的言语,林玧琰也是颇为无语! 只听秦公说道:“孤且不论你此番冒然返回宛城的行为,就暂且说说你江夏郡在南郡胡作非为的事情!” 胡作非为?! 林玧琰神情一愣,随即看着秦公不善的脸色,也是瞬间知晓了一切,看来是江夏商行在南郡的作为,应该是传到了君父的耳朵里,不过……也没有什么在意的,若是冒然返回宛城还是一种罪责的话,那么江夏商行,林玧琰自问,也是问心无愧的! 韩悝听到秦公提及了南郡一事,也是面色正经,经过了方才的【辩罪】,说实话,韩悝对这位公子琰的雄辩已经是了解过了,虽然江夏商行在南郡以收购粮食简直是可以用“蚕食鲸吞”来形容,但是韩悝却不反感江夏商行的这种商贾手段。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在于,韩悝压根不相信秦公能够以言辩给这位公子琰定罪! 果然,林玧琰的言语没有丝毫波澜,对秦公问道:“南郡之事?不知君父想要***夏商行正常的贸易,或者还是儿臣在大秦推行新币?亦或者是儿臣让粮食富裕的南郡之民衣有所暖、户有秦币错了?” 〖还真是……〗 秦公心中也是苦笑不已,不过面上的威严却是没有失去,对林玧琰说道:“若大秦户户似你江夏商行这般投机取巧,还不乱了套!” 林玧琰并不生气,因为他知晓站在君父的角度,的确是有这种担忧,不过林玧琰也是有着自己的把握说服君父,故此才是底气十足的说道:“乱了套……君父此言有无危言耸听还不得而知,但是不妨假设,若是大秦乃是江夏,其它诸侯乃是南郡,不知君父认为大秦会不会乱了套?!” “这……”秦公再一次哑口无言。 不过这一点也是提醒了韩悝,短短一瞬间的思考,便是让韩悝明白了“江夏商行”所能够带起来的利益,其出列对秦公说道:“君上,公子琰此计可行!” 秦公见韩悝都已经是出言同意了,也是从林玧琰一席话之中,认出来了江夏商行这种商贾之事的利益。 若是大秦似江夏,中原诸侯如同南郡…… 秦公张了张嘴唇,瞬间便是知晓了其中所含的价值几何! 第二百二十章 建造新宛 “吱呀……” 秦王宫的大门还没有更换,随着紧紧闭上大门,林玧琰也是将心底埋藏的愠怒完全表现在了脸色之上。 “太黑了!太黑了……”林玧琰啐骂道,就是在方才,言明江夏之事,秦公和韩悝摆在林玧琰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彻底封锁南郡的商贾贸易,禁止江夏商行入住南阳以及其它的大秦境内,再者就是允许江夏商行进入大秦境内各处,甚至官府还可以支持江夏商行的扩张,但是其中约有五成的赋税必须要缴纳给大秦朝廷。 五成的赋税! 林玧琰张了张嘴巴,他几乎是可以肯定,没有见到亲眼江夏商行的日进斗金,君父和韩悝根本就难以想象,江夏商行的五成赋税,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不过……”林玧琰也是心头稍稍放松,作为最重要的铜钱制作,君父和韩悝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的重要性,故此才没有想到要插手,这也是给了林玧琰把握大秦流通货币的最大话语权! 再者,林玧琰此番缴纳出来的五成赋税,也是白白送给君父和韩悝的,最起码也是捞回来一点成本的,至于这点成本是多少,林玧琰也是心中狂喜! “殿下!” 瞧着自家殿下的一脸喜意,已经是掩饰不住快要大笑了起来,荆翊和纪武面面相觑,终是呼唤道。 林玧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当下正了正神色。 荆翊关切的问道:“殿下,君上和韩相并没有打算追究殿下无诏返回宛城的罪责?” “罪责?”林玧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此次返回宛城也是抢对了时机,不仅仅没有罪责,而且还有天大的好处!” “天大的好处?!”荆翊和纪武闻言,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自家殿下满是疑惑的问道:“殿下,究竟是什么好处,让殿下这般兴高采烈?!” “当然是……”林玧琰看了看左右,意识到可能存在隔墙有耳,便是及时的收揽住话口,说道:“此地人多眼杂,还是回府再说,恰好也是和温先生商量一下!” 而在秦王宫之内,原先一直保持着威严的秦公,在大殿之内只剩下韩悝和高锦两人,也是毫无姿态的朗笑。 “君上……”高锦不合时宜的提醒了两声。 果然,秦公收揽住笑意,看着韩悝说道:“若是南阳推广上林苑之法,公田所产,便是足以养活一支精良的边军,若是再取上这江夏商行的一半收入,孤也是难以想象!韩卿说说孤六子方才那般难以割舍的神色,真是让孤莫名的高兴!” 韩悝心思敏捷,虽然是从公子琰手中“打劫”而来一半江夏商行的收入,但是实际上,韩悝并不似秦公这般兴奋。 以至于让秦公见到韩悝这般神色,也是疑惑地问道:“韩卿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韩悝拱了拱手说道:“君上难道不觉得方才公子琰起先一直在拒绝和讨价还价,不过在君上许诺将新宛城的建造,交给公子琰,琰殿下便是一口答应了,这是不是干脆的有点……诡异!” 韩悝一提醒让秦公也是察觉到了不妥之处,正如韩悝所说,方才六子最后松口松的是太快了! “难道有诈?!”秦公自问之后,也是如此疑惑问道。 “失之东偶收之桑榆,若是其他的人,悝相信,既然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又是提出来了建造新城的主意,自然是想着办法从建造新城之中捞些好处,但是公子琰……” 秦公皱起眉头问道:“韩卿的意思是说,孤六子另有图谋?!” 秦公内心也是有一些暗暗的揣测,一时之间居然捉摸不透六子究竟是什么打算,让这位有着掌控大秦全境的秦公实在是有些难受。 秦公话音刚落下,韩悝便是摇了摇头说道:“君上勿要揣测,悝的意思是公子琰做不出来克扣建造新城的事情,但是其打算一定是借用建造新城作为契机,做出来什么。” 闻言,秦公点了点头赞同说道:“孤六子向来颇为灵动,若是有什么新颖的想法并不奇怪,不过既然孤六子打算半年之内给孤交上来一座完好的新宛城,孤难以看好他完成此事!” 谁知韩悝居然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君上,对于这一点,悝愿意为公子琰殿下做担保,半年之内,新建的宛城,公子琰一定是会建造出来的!” “哦?”秦公尽是诧异之色,然后瞧着韩悝问道:“难道韩卿已经是看出来孤六子究竟是什么打算?!” “这倒是不知……”韩悝颇为坦诚的承认道,随即说道:“不妨和君上说一件陈年旧事,当初悝在上林苑为尚书令的时候,公子琰殿下便是答应为悝在一月之间建造一座尚书府出来,紧紧用着数百人,上林苑的尚书府,君上可能还未见过,说是高楼大厦也不为过,若不是后来证实了公子琰所说绝无虚言之后,悝实在是难以想象公子琰殿下究竟是不是用了鬼神之力……” “尚书府……”秦公回想了一阵,似乎是有些印象,说道:“一个尚书府能有多大?韩卿,如今这座宛城乃是申人开始便建造起来,后来秦人占据宛城,几世几年,又岂能够半年之内建造出来,孤六子建造上林苑尚书府,乃是占据了【水泥】的便利,但是半年之内,还是隆冬季节,孤实在是难以相信,孤六子能够将新宛城打造出来!” 尽管秦公十分坚定自己的猜测,但是韩悝一想到公子琰那信誓旦旦的神色与言语,终究还是说道:“虽然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不知为何,悝还是原因相信公子琰殿下能够建造起来新宛城!” 秦公闻言,嘱咐道:“韩卿,既然你这般信任孤六子,便由你和孤六子接洽吧,至于官职,韩卿拟一个便是,不过得注意,修建直道已经是耗费民力了,建造新宛城一事绝不能投入过多的人力物力!” “悝自然是知晓其中轻重的!”韩悝应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新城规模(上) 翌日,仅仅是在林玧琰要求接下建造新宛城的第二日,便是带着温向衡、荆翊一行人赶赴到了宛城初定的地址,即是在宛城北部三十余里处靠近一个叫做【鄂】的地方。 “殿下,此处是不是有些过于荒凉了!” 荆翊打量了周围的参天古木,茂密丛林,皱着眉头说道。 甚至连一边的温向衡也是报着相同的疑惑看着林玧琰,这块地方距离原先大秦国相韩悝初定的鄂地已经是相差十余里,且方圆十里之内,完全避开了南阳的人烟处,周围尽是一些茂密的丛林,若不是眼下正处于冬季,温向衡定然是相信这丛林之中随时随地都会钻出来一头猛兽! 这处地方,已经是林玧琰走了十数里地,停驻下的地方,且明确的告知温向衡和荆翊等人,有意将此处打造成新宛城! 故此,又是走了半晌,打量了周围实在是没有建造大秦新都邑的龙虎云气形象,温向衡终于是压不住了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殿下,还是鄂地平坦,适宜建造新都!”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鄂地的确是适合建造新都!” 听到这话,温向衡更是疑惑,问道:“既然如此,那殿下为何还跑这么远,前来此处确定新城地址?!” 林玧琰终于是吐露真意:“我的意思是鄂地可以作为新宛城,但是此处,也不能放下!” 闻言,温向衡惊骇,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殿下要建造十里之城?!” “难道不行?”林玧琰反问道。 见状,荆翊和纪武、淳于启等宗卫也是面面相觑,还是心思耿直的纪武说道:“殿下,十里的城池,俺看来没有个几十年的功夫,是建造不起来的!” 温向衡也是道出来的实情:“殿下答应君上和韩相只需要半年便是铸造起来新城,但……若是殿下有意打造十里之城,恐怕半年的期限,连外围的城墙都休想建造起来!” 林玧琰瞥了一眼荆翊和淳于启,两位老实人神色皆是这个意思,让林玧琰反问道:“难道新城就必须要建造城墙?” “城不修城墙,如何能够称为【城】?殿下,城墙的作用乃是防备外敌来犯,若是敌寇兵临城下,没有城墙,岂不是让敌寇一击而破!”荆翊在宗府学过兵法,故此才是有这般见解。 林玧琰扫了一眼其他人,包括温向衡,虽然并没有刻意的表现出来,但是这般默然不语的姿态已经是表明他究竟是什么想的,终于是让林玧琰吐出来一句话:“日后的大秦,将会御敌于国门之外!” …… “御敌于国门之外!” 听着林玧琰这近乎于荒诞的想法,秦王宫之内的数道身影面面相觑,始终不语,但是心中的惊骇之意却是掩藏不住的,原方城军的上将军皇甫高以及王城卫军的盛侬等武将,也是赫然在列,听到公子琰这句话,也是感到热血沸腾。 短短一句话,拨动人的情绪,可见其煽动性! 今日的朝议,从鄂地考察宛城新址的林玧琰也是归来,正式从韩悝手中接过建造大秦新都邑的任务,并且提出来了自己的主意。 沙盘,这本是林玧琰在秦王宫未出阁之时的玩物,如今也是堂而皇之的摆在了秦王宫的大殿之上。 只见林玧琰站在沙盘旁边,对着众人说道:“新建的宛城将会是以鄂地为基础,与如今的宛城,相距三十余里,正适合建造新址,不建城墙,除了节省民力之外,还有方才儿臣所说的最重要的原因,大秦当有自信御敌于国门之外!” 林玧琰的铿锵之声响彻在秦王宫大殿之上,瞬间让失神的秦公回过神来。 不建城墙! 秦公没有想过,之所以要建造新城,乃是秦公感觉到如今的这座宛城实在是有些过于拥挤残破了,以前乃是伯爵,还可以忍受一番,但是如今大秦富有四郡之地,将近两百万人的人口,甚至是被姬周天子进封了【公爵】,正是因为如此,秦公才会有心建造一座新城。 至于林玧琰所说的不建造城墙,说实话,秦公也是有些抵触的,毕竟城墙的大小高度等规制正好能够彰显一个诸侯的封爵地位,若是不建造城墙,让秦公始终觉得有些遗憾,但如今依照六子的意思,要建造起来一座十里之城的城墙,的确是过于劳民伤财了! 太史夏无怯出列说道:“君上,十里之城未免是有些越轨了!” 太史夏无怯本就是被秦公授以监察劝谏的任务,正是因为如此,秦公没有不悦,也没有发出来什么意见,默然不语,明显是打算将此事交给主导此事的林玧琰身上回答。 果然,获悉了君父乃是这个意思的林玧琰也是站出来对夏无怯说道:“如今乃是大争之世,也是大乱之世,夏太史的规矩恐怕还是姬周时期的旧礼,数百年前,姬周夺殷商气运奠定九鼎基业,为天下立规矩无可厚非,但是如今,三晋威逼姬周天子册封一事,敢问夏太史,姬周天子的威仪和规矩何在!” 闻言,夏太史哑口无言,本不欲这个时候站出来当恶人,但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做,故此在林玧琰话音落地之际,夏无怯也是拱了拱手,退回了远处,意思是不与林玧琰争辩。 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国相韩悝站了出来对林玧琰问道:“敢问殿下,这半年之内建造十里之城,需要多少人?” “自然是多多益善!”林玧琰不客气的说了一句,不过紧接着补充道:“不过如今大秦正在修建直道,此事也是在重中之重,故此我也不要多,万人便是可以。” “万人……”韩悝说实话,有些意外这个数字,不得不说,两条直道已经是将大秦的民力拖陷在了里面,至于建造新城,韩悝只是提出来,打算数年之后在进行建造的,没有想到却是被这位公子琰提前启动了此事。 就是在韩悝的思索间,又是一道不合时宜的突兀之声响起来…… “万余人在冬日内,半年修建一座十里之城,难道将铸造新城一事当作用纸糊来糊弄了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城规模(下) “万余人在冬日内,半年修建一座十里之城,难道将铸造新城一事当作用纸糊来糊弄了么!” 林玧琰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面孔颇为生疏,应该是韩悝对大秦朝堂清洗之后补充上来的官员,只是不知道这位生疏的官员是“仁党”或者还是“信党”。 很明显,这般刚进入大秦朝堂的新官不可能针对林玧琰这位掌握实权的大秦公子进行明显的嘲讽,既然这般做了,很明显是想要借此来讨好什么人了。 林玧琰瞥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两者皆是没有什么异色,让林玧琰很难判断究竟是谁授意的,不过林玧琰这些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只听他回道:“不瞒众位,如今的新城的确是称之为纸糊的也不为过!” 林玧琰让孔宣造纸之后,随着大秦国力增强,吸引了不少游士前来投奔,纸这种轻便且便宜的东西自然是风行大秦。 一位监察大夫站出来对林玧琰劝谏道:“殿下,还请慎言!” 林玧琰自然是不会为难职责所在的监察大夫,当下说道:“本公子知晓在场的众位是怎么想的,无非便是觉得半年之内,完成一座城池的建造,乃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闻言,许多朝堂官吏终是点了点头,诚然,有这样的考虑并不奇怪,其中并不乏来自三晋之地和齐鲁的游士,认为地大物博的中原诸侯都难以夸下海口这般说。 “甚至有些人会想,本公子是不是劳民伤财,暗地里征调无数的民夫百姓建造新城,甚至恐怕还有人认为本公子会建造几座茅屋作为新城草草了事……” 听着公子琰这般说,众多人也是相视一眼,纷纷是表露了这个想法,甚至是秦公,现在也是磨挲着手掌,似乎是在缓释内心里的某些情绪。 只见公子琰让三四个内侍搬上秦王宫大殿一扇屏风。 这屏风之上,似乎是绘画了一些图案。 众人似乎是明白了林玧琰的用意。 “君父,这是儿臣昨夜让人赶制出来的新宛城将要建造的秦宫,其中有正宫主殿一座,副殿两座,偏殿八座,还有后宫有不少的宫殿,单单是新秦宫的规模便是不下于如今的宛城。介时在新秦宫的亦会建造一座方九丈高九丈的高台,宣扬大秦国威!” 方九丈,高九丈,九九至尊! 以此来镇压大秦国运简直是绰绰有余,甚至是镇压姬周王室的气运都不为过! 但是,这般的高台,依照如今大秦的国力,真的可以修建么? 众多朝臣面面相觑,心头皆是对此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名原先反驳林玧琰的新进朝臣也是再次说道:“公子琰岂不知当年殷商因为铸造鹿台,而被拖累了国力,让姬周夺去了江山!” 林玧琰闻言,已经是对此人心生恶感,若是其他人说此话,林玧琰并不会在意,但正是因为此人目的不纯,才会让林玧琰极为反感,“你是何人?” 那名新进朝臣对林玧琰回道:“稷下学子,齐人周辛!” 〖原来是齐国人……〗 作为曾经的中原霸主,齐国人对自己的出身十分自豪,尤其是在大秦,这位周辛在亮出来自己的齐人身份,腰背明显是挺直了几分。 若是其他人不明内情,定然是认为此人铮铮铁骨,义正言辞的劝谏,一代忠臣之像。 但是知晓了这位周辛极有可能想要攻讦林玧琰,凭借这一点作为进身之阶,林玧琰便是知晓了周辛的“铮铮铁骨”明显是别有用心扮演出来的。 其实这位齐人周辛也是一个聪明人,能够在外来的游士早一步进入大秦朝堂,足以见到周辛的钻营手段。 若是其他的时候,周辛也是不愿意做出来这样的一只出头鸟,不过近来宛城的风声传言这位被外封的公子琰却是突然返回宛城引起来其他公子的不安,当然这也只是周辛出言的契机罢了,若非是这位公子琰所说实在是匪夷所思,周辛也是不会这般直接跳窜出来。 〖此次这般一做,必然是引起殿下的注意,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了进身之阶,韩悝能够作为秦国的国相,某岂没有机会……即使此次言败,某表现的这番风骨,必然是能够引起来君上的赏识,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能!〗 周辛这般暗暗想道。 林玧琰说道:“殷商建造鹿台,的确是耗费国力,征用当时的殷商七成之民作为徭役,聚拢天下的珍宝作为装饰,被姬周夺取江山乃是天意使然,但我大秦如今坐拥四郡之地,百余万人口,如今铸造新城,不过是征调万人的刑徒、民夫,周大夫,莫不是认为大秦拿出来这万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林玧琰再一次将话题引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之上,即建造大秦新都邑只须征用万余人且半年的时间,可能么? 周辛说道:“依照殿下描绘的新秦宫和九丈高台,某实在是难以相信半年之内完工,若是殿下认为辛乃偏见,可问一问其他的朝中大夫是否相信……” 周辛说完,便是转身扫视了朝堂众臣一圈,似乎是掌握了真言无人敢反驳一般,朝堂之中也是鸦雀无声,似乎是无人要反驳周辛。 见此,秦公稍稍皱起眉头,这么多年浸淫在权谋里,对于“包藏权利之心”的异端心思岂会不敏感,一瞬间,便是洞悉了这周辛的心思。 “臣愿意为公子琰殿下担保!” 极为突兀的一声,响在大殿中,众人望了过去,皆是面露诧异之色。 正是因为此人乃是大秦的国相,韩悝! 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也是暗暗握紧了手掌,看着国相韩悝和六弟林玧琰两人,心中已经是产生了隐隐不好的念头。 这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觉得似曾相识,当初的大秦朝堂、当初的樊地秦军军营、当初的南境之战、北境之战,似乎皆是这般…… 最后皆是站在老六这边的“押注”赢了盆满钵溢! 〖难道老六真的能够在半年之内建造一座新城么?〗 这个崇尚鬼神之力的时代,一旦是牵扯到了非是人力完成的事情,便不可避免的想的太多。 〖老六自去岁出阁以来,屡建奇功,难道真的是有大气运护身?鬼神相助!〗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反应 连周辛也是没有想到,居然引出来了国相韩悝! 他倒是没有多少畏惧的意思,毕竟大秦民风虽然彪悍,但是对于士人的尊敬还是有的,即便是秦公,为了招揽其他诸侯国的游士前来效劳,也是对士人颇为礼待的。 周辛见到韩悝出面,短暂的心思活络之后,便是暗无痕迹地瞥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那边,当下嘴角一扬,正是注意到了后两者的铁青面色! 〖此事对某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韩悝在秦国新威正盛,此刻未尝不能够借用此事打压下韩悝,以此来抬高某自己!〗 周辛心中独断道,旋即面对韩悝,也是丝毫没有冒出担忧之色,说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明知此乃是人力不可及之事,辛自是要明说,韩相,只征用万余人半年建造一座新城,辛看来实在是有些妄谈!” “人力不可及之事……”韩悝出列,缓缓走出来几步,然后看着周辛说道:“周大夫,若是认为此事乃是人力不可及之事,便姑且认为是天人相助大秦吧!” “你!……”周辛咬紧了牙,实在是没有想到,韩悝在秦宫大殿内怪力乱神! “这个蠢货!” 距离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的身边的朝臣,也是听见了一声低不可闻的暗骂声。 “韩相此话,未免是有些敷衍了吧!”周辛不依不饶,甚至是不惜向韩悝身上泼脏水道:“韩相这般维护公子琰,而不信实际。实在是令人难以揣测韩相这般看好公子琰,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放肆!” 一声暴喝,呵斥住了周辛,正是林玧琰! 谁知周辛懂得钻营附和,谁知其进退也是有余,见到林玧琰出言,周辛不退反进道:“看来某揣测也不一定是虚言……” “周大夫……”一直在宝座上静坐不语的秦公终于是出言了:“言过其实了!” 秦公算不上有多严厉的一句,也是让周辛退却道:“臣也是心系大秦罢了!” “退下吧……”秦公吩咐道,周辛应声而退,秦公看向了林玧琰,说道:“孤诸子之中,唯六子最为聪慧,太史台已经是将南北两境的前后战事结算清楚,孤六子的军功,居首无异议!” 闻言,朝中众臣皆是神色各异,长公子林玧仁倒是心思耿直,北境南梁一战便是见识了这位六弟的兵家之才,其余的似盛侬、皇甫高等亲临战场的战将,皆是心中有数。 但公子信藏在了衣袖间的手掌也是紧紧的攥成了拳头,面色也是绷不住愠怒之色,却是丝毫不敢发作! 即便是林玧琰,也是颇为在意了,毕竟南北两境的战事乃是麾下的将士一刀一枪地拼杀出来的,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不得不考虑为当初麾下的将士分润一些战功! 随即秦公看着林玧琰说道:“既然你揽下了建造新都一事,孤也将它交给你,上林苑以及大秦刑徒半年之内由你调遣,半年之后,若是新都建不成,功过相抵,孤不赏你也不罚你,若是半年时间,你真的造就了一座新城,孤重重的赏你!” 秦公一言九鼎,尤其是“重重的赏”几个字眼让人不免多想,以至于让原本对秦公肯定林玧琰在南北两境战事军功并没有多少反感的长公子林玧仁也是面色大变,看来是极为在意此事。 至于公子信也是忍性极好,面色上尽管皆是铁青之色,但却还没有失态。 “退朝吧!”秦公再一次落座在大殿宝座之上,挥了挥手说道。 众人见此,皆是退了下来,林玧琰走的很慢,因为就是方才,韩悝走到自己的身边,吩咐走的慢一点。 果然,片刻之后,在秦宫之内众多朝臣离开后,亦步亦趋的高锦终于是叫住了林玧琰和韩悝,让其返回秦宫大殿。 秦公直接道出来了自己的意思:“你果真有把握半年之内,将新城修建好?” “绝无虚言!”林玧琰自然也是一口应道。 “好好好!”秦公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韩悝说道:“韩卿,孤看人的目光始终要比你差上一筹!” 韩悝笑着摇了摇头推脱道:“君上不必妄自菲薄,只是因为琰殿下乃是大秦的公子,君上有些避嫌罢了!” 闻言,秦公笑了笑,扬起了嘴角,全然不复素日里在大秦朝堂的严谨对林玧琰看着,并且说道:“你若是将此事做好了,孤好好的赏你,大秦的社稷交给你,又有何妨!” …… 秦宫外,长公子面色阴沉,上了代步的马车正欲回府之时,却是有人上来邀请一见,正是老二公子信最近身边的亲信幕僚——【邓君】姬叙。 姬叙表明来意,是代替公子信前来邀请长公子一叙,林玧仁神色一怔,旋即抬起头,果然老二正在不远处向这里窥伺着,但因为前段时期的尔虞我诈,让林玧仁要不要答应下来有些犹豫…… 与长公子同乘马车的另一人,正是当初在颖阴时候装疯的鲁阳君长子嬴平,他出言道:“长公子不妨去看看,或许,公子信已经是安坐不住了……” 闻言,长公子林玧仁自是同意。 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的马车一直到僻静处,才停了下来,公子信开门见山道:“老六此番回来,看着君父这般姿态,必然是对我们两个是极为不好的消息……” “那又如何!”长公子林玧仁瞥了一眼公子信,愤愤说道:“难道是要我将位置让给你么?!” 闻言,公子信讥笑地说道:“若是似先君武公、太公在世,定然是立下老六为储君,毕竟老六乃是一位不出世的兵家奇才,但是君父,却是更看重权谋手段,这般一来,你我未必没有机会,难道你想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白白为老六做嫁衣?!” 长公子林玧仁想要反驳,却终是没有说出口,的确,白白地为他人做嫁衣,实在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想了想,林玧仁试探性的问道:“你有什么手段?” 闻言,公子信勾起嘴角笑道:“自然是将老六赶回江夏去!眼下接了新城一事,老六短时间是回不了江夏了,但只要你不插手,我倒要看看老六凭借什么通天的手段,建造起来那等宏伟的秦宫!” 长公子闻言,认真的想了想,终是说道:“这件事,我原本就是不想搀和……”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秦宫蓝图 让林玧琰意外的是,韩悝从韩国劫掠而来的工匠,实在是将铸造的手工技艺发展到让林玧琰差异的地步,韩悝赠送给江夏的韩人工匠中,质量大大不如留守在上林苑的韩国工匠。 宛城周边有直道来往,尤其是上林苑与鄂地只见,有着淯水往来,故此林玧琰在受命的第二日,便是赶到了鄂地,还有一位正是韩悝派来辅助林玧琰建造新城的人手,滓垸。 自韩悝踏入大秦朝堂担任国相之后,逐渐形成了秦公亲信的内朝,以国相韩悝为首,上林苑也是一分为二,分别由冯辞和滓垸打理。 正是因为如此,滓垸被被任命为林玧琰的副手。 “殿下,韩相拨给的人马已经是悉数到达了鄂地,殿下的老相识,羽林军的副将成何也是率领了千余人的羽林军前来鄂地帮衬!”滓垸一一说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目光看过去,如今鄂地的人口已经是被悉数迁移离开了,不得不说,林玧琰的心很大,鄂地本来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据说古时候殷商时期便是有人在鄂地建立了都邑,不过因为后期的天灾人祸,便是迁移到了如今的宛城,六十年前的申国便是在如今的宛城东北建立都邑的。 面前青山秀水,乃是鄂地难得的佳地,在林玧琰的地图上,姑且是被称为了【鄂山】和【鄂水】。 “眼前这鄂山鄂水绝不可被破坏的太过严重,新城的秦宫便是依据此山势建立而成!” 听着公子琰吩咐此话,滓垸也是惊愕道:“将秦宫建造在大山里!” “大山……”听着滓垸如是说道,林玧琰不由得抬起头看着这鄂山和鄂水,的确是囊括了整个视野,但是林玧琰却是不觉得其有多大,这个时代不知为何,对于山林秀美的地方自然是趋之若鹜,不过对于大多数人迹罕至的地方,世人还是取着“避而远之”的态度,毕竟怪力乱神之中,山林总是妖魅聚集之地。 “鄂山鄂水乃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秦宫以此为依据建立起来,依山傍水,若是设计得当,秦宫将是富丽堂皇!” 听着林玧琰的假象,滓垸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殿下许诺给君上和韩相的期限只有半年,区区半年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下臣实在是不敢相信能够建立起来殿下描述的秦宫!” 对于此种言语,林玧琰也是见怪不怪了,因此也是避开了浪费口舌再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问道:“滓垸,上林苑的水泥能够运到多少前来鄂地!” “三成!”滓垸答道,“上林苑所产的水泥还要保证大秦两条直道的建设,建设新城这件事实在是事出突然,韩相的意思也是将在数年之后启动的,谁知晓殿下将此事接了过来,上林苑能够运出来三成的水泥,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三成……”林玧琰估摸了一下,说道:“以及是足够了,一切需要从上林苑运来的东西,多久时间才能够运来鄂地?” 闻言,滓垸笑道:“赖于大秦宛城周边的新修建的直道,最多也是需要三日的时间,便是能够往返于上林苑和上林苑……” “这便好!”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建造新秦宫的人手除了大秦的隶民,应该就是征发的徭役了,滓垸,你便是散下去消息,只要在工期内宛城新秦宫的建设,大秦便是将他们为奴隶的时期缩短为二十年,且在建设秦宫之中的表现,直接折算一倍至五倍算进奴隶的期限内,至于征发的徭役,则是给他们每日分发一笔适合的粮食!” “殿下!……” 滓垸面色犹豫,似乎是难以答应下来,犹豫了许久,才对林玧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殿下,若是这般做了,是不是给大秦朝廷造就了过重的负担?毕竟大秦今年的粮食税收并不是太多!” 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若是担忧此处的话,大可不必,建设秦宫的一切负担,将会由江夏处理,绝不会拖累南阳半分!” 并非是林玧琰打肿脸充胖子,原因正是在于当日在秦宫之内,君父向自己许诺的承诺:“你若真有此才,孤将你设为大秦储君又能如何?” 在江夏的苦心经营也是让林玧琰明白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他虽然并不贪念大秦所谓的那边基业,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南阳郡,即便是如今大秦四郡,林玧琰之前也是丝毫不放在眼中,原因正是在于林玧琰有着信心能够打下来这么大的地盘。 但是如今,在江夏的殚精竭虑,已经是林玧琰知晓了彻底征服一地的困难性,正是因为如此,天性不喜麻烦的林玧琰自然是对着掌握大秦四郡之地的君主之位有了想法。 “江夏郡负担……”滓垸砸吧了嘴,着实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会是这般豪气,当下有些疑惑的说道:“殿下,参与新秦宫建立一事足足有两万余人,这么多人,即便是每日的口粮都是堆积成一座小山……” “我知道……”林玧琰说的风轻云淡。 但滓垸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既然知晓这乃是一笔天大数字的的粮食消耗,公子琰居然还是答应的这般痛快,难道…… 滓垸打量了林玧琰一眼,有些猜测林玧琰究竟是不是在江夏横征暴敛的意思,但是这样的话是绝对不能够说出口的,因此带着半信半疑,滓垸便是应下了此事。 “我们脚下站立的地方,乃是日后新秦宫的宫门,滓垸,你瞧那处,日后秦宫正宫门东南便是那【九丈高台】,从此处为中心,按照帛画上那般先是将道路建设出来的,是可以跑八驾马车的路道!先是将秦宫建立了,介时鄂水鄂山便是成了秦宫内的花园狩猎之地,也可修建几座避暑行宫!” 林玧琰说的眉飞色舞,滓垸也是知晓了公子琰究竟是修建怎样的一座新秦宫,惊诧之余不免有些怀疑起来凭借万余人究竟能否修建这样的秦宫,连滓垸自己都是陷入到深深地怀疑之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新物件 “这是老六让上林苑铸造的新器物?” 公子信府邸上,公子信正手拿着一块成人手臂大小的东西,仔细的打量着,顺便还继续问道:“就是此物能够将一个人搬动数百斤的巨石?” 公子信的探子,也是原本游荡在大秦的游侠点了点头说道:“小人乃是有着一房亲友在上林苑铸造坊任职,冒死为殿下传出来了此物,此物虽然是其貌不扬,但是小人可以确定,新秦宫的匠人们正是因为此物,能够搬动数百斤的巨石而毫不费力!” 公子信面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此物大量,始终是不得其法。 〖该死的,这究竟是什么!〗 公子信就差是咆哮着怒骂起来,但终是压抑住了,公子信将手中的物件递给了身边的姬叙,问道:“姬先生,可知此物究竟怎么样能够举动数百斤的巨石?” 姬叙接过这物件,细细地打量了一眼,此物并非是构思奇妙的东西,虽是用着铁铸造的,但是看上去却是极为的粗糙,不过倒是十分的结实,看来应该是用着上林苑新研制的【二十锻】打造出来的! 其上唯一一个出奇的地方,便是在其一端有一个能够转动的内嵌,其他地方看上去极为平常。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姬叙,也是满头疑惑,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终是说道:“若是公子琰真的能够利用如此此物举动数百斤的巨石,那么能够在半年之内建造起来秦宫,倒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了!” “怎么会这样!”见姬叙都是如此说道,公子信也是叹息了一声,才是极为不甘的说道:“难道老六真的有天人相助?不然每一次都能完成人力不可完成之事!” 姬叙见到公子信的这副样子,并不是十分有感,毕竟其本身便是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惨剧,能够从那等绝境走出来,姬叙的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强大,如今姬叙思虑的却是韩悝,因为他一步一步地发现,韩悝识人真是到达了极为恐怖的地步…… 因此,姬叙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沮丧,韩悝已经是成为了大秦的一座丰碑,也是一座难以跨越的高山! “公子信争储之路,既没有占据宗法大义,而且朝堂之中还有韩悝这等劲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公子琰……” 姬叙在心中暗暗想道,而另一边的公子信也是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居然无法拔出来神智。 同样的消息也是出现在了长公子林玧仁的府上,不过比起来公子信和姬叙的百感交集,长公子林玧仁和嬴平倒是坦诚的多。 “平弟,老六的功勋实在是太大了,为兄我虚长十数岁,却是拍马不及!”长公子林玧仁的语气有些唉声叹气。 嬴平面色凝重地说道:“长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此物一时之间我也是丝毫看不懂究竟是有何妙用,奈何公子琰派遣羽林军将新秦宫周边看的太死,正是因为如此,才是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有一句不得不说,如今君上看重公子琰乃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我岂不知……”长公子林玧仁有些坦然了承认了此事,说道:“最近宛城的流言蜚语,岂会没有传到我的耳中,但是老六的功劳,我的确是比不上,甚至连在唯一能够拿出来的北境南梁一战战功,也是在老六的施舍之下……” 嬴平闻言,久久不言,他也是要给长公子林玧仁一个缓释的时间。 秦王宫内,消息则是要比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灵通的多。 “韩卿,你说说孤这六子怎么会是如此的……聪慧!” 韩悝笑了笑说道:“君上,公子琰的确是想法出奇,这小小的物件,却是让普通人轻而易举的拉动数百斤的巨石,真是难以想象!” “是啊!”秦公点了点头,对韩悝说道:“韩卿,高锦派人向内侍打听了,如今上林苑运送物资的速度可是赶不上孤六子监督新城建设的速度,这东西据说还是小玩意罢了……” 韩悝点了点头回道:“悝替君上掌管上林苑,岂会不知晓,如今铸造坊正在全力打造公子琰殿下所要的那几个大物件,若是建成的话,用公子琰的话来说,建设新秦宫也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哈哈……”秦公朗笑了两声,说道:“孤很期待,新建的秦宫究竟是怎么样!” 鄂地,新秦宫建设进程之中,已经是逐渐看出来了公子琰建设新秦宫的野心,鄂山和鄂水已经是被公子琰测定的围墙包围住了,一条条直道,从已经修建起来的正宫门延伸出去。 正宫门…… 亲自见到正宫门在短短几日便是建造起来的滓垸,也是惊讶的拢不住嘴,这扇宫门修建的比现有的秦宫正门还要高上丈余,旁边还有延伸一里地的宫墙,很难相信,这是区区数千人在几日之内修建起来的。 公子琰发明的被称为【滑轮】的东西,真是功不可没啊! “半年之内,建造起来新秦宫未必不是一件虚妄之事!”滓垸也是心中慢慢动摇了原先不看好的立场。 监督新秦宫建造的自然是滓垸,至于林玧琰,则是已经带着温向衡、荆翊等人站在了鄂地靠近淯水的一处,问道:“温先生,这周边的地可都是买了下来?” 温向衡点了点头说道:“殿下,鄂地周围的山林大多是无主之地,如今大秦将原先鄂地的居民迁移到了上林苑,这块地如今成了大秦朝廷的,殿下如今又是接了下来建造新秦宫一事,衡将这些地收回来,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殿下,衡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殿下不将秦宫周围的土地买下来,偏偏买下了这块荒僻之地?” 林玧琰知晓温向衡的意思,解释道:“新秦宫周边的土地已经是被盯上了,再者秦宫向北迁移,势必带动大量的人员随行迁徙,正是因为如此,那块地只能是留作他用……我可不想再一次被韩相逼上门来讨要,至于这块地……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宛城诸事 已而转眼到了十二月,南阳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天气虽然是变得严寒起来,但是铸造新秦宫的刑徒和民夫并没有因此消减多少热情,只要是在这里好好地干上一天活,衣服管暖,粮食也是管够,最为重要的乃是这里可以折算刑期或者粮食! 公子琰委托上林苑铸造坊打造的器械已经是秘密派送到了鄂地,这也算是极大的激发了那些隶人的热情,新秦宫的建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快速的建设着。 十一月,新秦宫的轮廓已经是逐渐清晰了起来,鄂山鄂水经历了数千民夫的修建,沟通了淯水,如今这里已经是算作一方灵秀之地。 而林玧琰也是回到了宛城之内,这几日内,流言蜚语已经是简直流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温向衡向着林玧琰说道:“殿下,滓垸传言过来,新秦宫那边一切顺利!”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有羽林军在那里看着,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闻言,温向衡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是无意的对林玧琰说道:“殿下,最近这宛城,关于殿下的传言可着实不少!” “哦,有什么?” 温向衡回道:“有传言殿下乃是天人庇护,可以调动鬼神之力,也有言殿下争储之意明显!” 说到这里,林玧琰也是笑道:“总归是新秦宫的建设进程实在是过于惊人了……” “是啊!”温向衡说道,随即问道:“殿下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林玧琰答道:“新秦宫那边有滓垸日夜不休地盯着,具体的建设规划已经是告知他们具体了,自然是不必操心,腊月也是没有了什么事情,既然这样,我便是进一趟宫内吧,总归是要见见母亲和我那些兄弟的!” 温向衡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此事。 在宛城的某处庄园内,一位面色苍白的身影面临着手底下人手的不断回报,终是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去了,此人才是缓缓的勾起嘴角说道:“前往江夏都能回来宛城,还能够搅动这么大的风声,真是让我算不到!” 旋即只见这道身影抬起来头,看着屋外飘起的雪花,说道:“争储……就让我来为你的争储之路在燃上一把火吧……” …… 翌日,林玧琰得到了手诏,便是进了秦王宫,前去请安自己的母亲姜氏,果然姜氏见到了林玧琰,不可避免的提起来了林玧琰的婚事,介绍的正是姜氏中的族女,如今林玧琰眼过着就是到了十八,民间这般年纪的青壮,大多早已经是成了家,甚至是孩子都是遍地走了,正是因为如此,姜氏已经是将林玧琰的婚事提到了不可拖延的要事之一。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变着法推辞,却终究让“心急如焚”的姜氏一一化解,不得已,林玧琰也是答应姜氏与姜氏的族女见一面。 而此时姜氏也是终于摆出来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姜氏的族女已经是到达了宛城。 林玧琰无可奈何之下,自然是自认倒霉。 在姜氏这边又是停留了半日之后,便是赶往了子息学宫,如今大秦吸引了不少的游士前来求仕,因此子息学宫这边也是逐渐多起来了陌生的面孔,似原先的秦国大儒谷梁丘,已经是以“告老”为名,辞去了子息学宫的讲师地位。 即便是韩悝,每月也是抽出来一日的时间,前来子息学宫讲学。 如今是腊月刚开始,子息学宫还没有熄灭平日里的热闹,随着老氏族的兵败,不乏有朝堂的新贵弥补起来,因此其子孙后代为了亲近秦公,不断的将子弟送来子息学宫修习经典,尤其是在听闻韩悝在此讲学之后,更是风从者云集! 如今的子息学宫,也是人满为患。 林玧琰的弟弟,似公子穗已经是年近十六岁了,就是在明显,便是可以出阁了,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也是在准备着一份出阁之礼了。 不止是公子穗,其实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林玧琰的面前,正是少时经常欺负的公子庄。 秦后的嫡庶子,年少之时,若是没有林玧琰,恐怕此人将会横行宫内。 公子庄因为秦后的自视甚高,想来针对其它的嫡兄,认为“庶子出身低贱”,也正是如此,才造就了其十分不合群。 尤其是大秦的争储之中,公子信时常占据上风,步步蚕食长公子林玧仁积攒的人脉,尤其是韩悝执政之后,朝堂也是经历了血洗,长公子虽然有着南梁一战的战绩,但威信终究是没有之前那般盛气! 尤其是南境北境的战事相继被太史台明察清楚,以具体战功的形式记录在大秦的史籍之中,使得原本有着众多版本的南北两境战事终于是水落石出,正是如此,林玧琰的名声已经是在大秦民间达到了极为盛气的一步!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对着自己出身极为自信的公子庄,如今十六岁,也是该知晓的就知晓的,从宫外传来的消息也是落到了公子庄耳朵里,因此见到了林玧琰到来子息学宫,也是梗了梗脖子,随即眼神闪躲,像是没有看见林玧琰绕开了另一条路上躲避开。 其后不远处,正是林玧琰其他的“小弟”,公子穗、公子如意等,见到了林玧琰站在子息学宫的甬道门前,也是瞬间惊喜着跑了过来,短暂的惊喜之后,似公子穗和公子如意等已经是长成用不了多少时间便是可以出阁的弟弟,对林玧琰虽然谈不上生分了,但是一举一动,已经是颇为“有礼”了。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也是深感欣慰,这往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小屁虫,终于是长大了! “今晚七兄带你们好好的吃一顿!”林玧琰毫不客气的挥手道,之前似林玧琰还有着“用纸换取几位弟弟的月例”囧事,但是如今,已经是手握江夏商行的林玧琰,已经是底气十足!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吴楚来使 就是在腊月,也是一则消息在宛城之内卷起一阵不小的波浪! 楚国和吴国居然是派遣了国使前往大秦宛城前来拜见被姬周天子进封为公爵的秦公。 这对大秦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楚国和吴国,一个是昔日洛水问鼎的霸主,一个已经是震慑江淮的大国,无论哪一个和如今的大秦相比,只强不弱。 正是如此,大秦对待楚国的使者,吴国的使者以隆重的礼遇,腊月初九,秦公在秦王宫大殿内以九宾之礼待遇两国的使者,姬周礼节崩坏,九宾之礼,已经是面对姬周天子天使的礼节。 也就是在当日,九宾之礼以后,楚国和吴国的使者回到驿站之后,秦宫就马不停蹄的让高锦等内侍招进了林玧琰前往秦王宫内议事。 到了秦王宫大殿之后,九宾之礼似乎是刚刚的撤下了宴席,空气之中已经是弥散着残留着酒色之气。 秦宫一脸凝重,即便是韩悝,面色并不是十分好看。 上了秦王宫大殿,林玧琰才是发现,朝堂的上卿以及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等也是前前后后上了秦王宫大殿,有的是九宾之礼便是陪同在大殿之中。 秦公见着大殿之中人影逐渐是来齐,才是提高了嗓音说道:“九宾之礼,孤便是不再多做阐述了,韩相,你便是对他们好好地说说,楚国和吴国派遣使者出使大秦的目的。” “喏!”韩悝应道,随即便是将楚国和吴国出使大秦的目的告知众人:“楚国派遣的使者名为屈平,吴国的使者乃是范离,皆是两国的名士,担任重要职务,正是因为如此,可见两国对于交好大秦的心思,而两国交好大秦的目的,正是约定相同出兵!” “出兵?!”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终是没有人发出心中的疑惑,但是不难猜测,楚国、吴国以及大秦共同出兵的目的只能是一个了……荆国! 唯有荆国,方能够让楚国、吴国和大秦会盟出兵! 果然,仅仅是下一个呼吸,韩悝便是确定了此事:“楚国的使者交代荆国的那位【祝融天公】恐怕是人寿不久,已经是有着流言说这名荆国之主已经是到了药石无灵、病入膏肓的地步,正是因为如此,祝融天公册封的那些荆国王侯,对着郢都也是虎视眈眈,已经是不难预料了,那位天公若是崩亡的话,荆国不可避免的要陷入到一场内乱之中,这也是大秦和吴楚两国联兵的绝佳时机!” 韩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大殿之中的几位朝臣也是面色复杂,要大秦出兵? 这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秦公见韩悝说完,也是说道:“诸卿有何看法?” 眼见着无人回答,韩悝又是屹然不动,司徒百里槐也是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吴楚两国使者许给了大秦什么样的条件?” 韩悝回道:“大江之北,属于大秦!” 大江之北,属于大秦?……! 在场大多数人皆是知晓中原有两条传说来自天上的河流,一是中原的【大河】(黄河),另一条自然就是荆楚之地的【大江】(长江),即便是孕育了汉水诸姬的【沔水】恐怕也是不能和【大河】【大江】相比。 没有办法,世人皆是知晓汉水的源头乃是秦岭,但是大河和大江的源头乃是在中原以西的西域高山之上,自仙山昆仑流出来。 若是秦国真的占据了大江以北,恐怕秦国将会恢复到昔时北秦的顶峰时期! 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不可避免的让人知晓其风险,最终百里槐也是说道:“大秦这一年已经是占据了南阳、江夏和颖阴,是不是有些过快了,大秦朝廷还是在南阳之内,新占据的其它几郡也是在各个新封的郡守管辖之下,官吏利用本来就是捉襟见肘,即便是占据了大江以北,恐怕也是无力经营,恐怕到时候也是白白的为他人火中取栗!” 百里槐并非是一位怯战之人,曾经在韩国还是晋韩氏的时候侵犯大秦,这位司徒大人便是敢于独身一人前往晋韩氏的八万士卒的军营之中进行游说。 不得不说,这位曾经在韩悝没入大秦之前便是秦国最为重要的重臣也是一位考虑极为慎重之人。 掌管田税一事的纥柯也是上前说道,“臣附议,今岁老氏族的叛乱,致使大秦田税极少,恐怕没有多少军粮出兵,再者荆国势强,可战之兵有百万,对于大秦来说,难以抵挡……” 朝堂之中的众臣,能够从韩悝执政后清洗了朝堂之后保留自己的官位,并不说全部,至少有九成,是依附秦公的亲信之臣,与韩悝并没有冲突,但是眼下,言不出兵,皆是从大秦的实际国力出发。 闻言,秦公的脸色更是犹豫,似乎是觉得百里槐等人说得对,又是说的不对……不过终还是将此事依托给了韩悝去说。 韩悝似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如今前来大秦的游士每日都在增长,朝廷没有选择他们入官,而是将他们安置在宛城的驿站之内,是要他们学习大秦的文字、经典以及人文典故,本相如此做的原因正是因为准备明岁春上的【招贤试】,这些人或许难有大才,但是并不乏治理地方的贤才,悝可以判断,明岁大秦将会有大量的游士入选官吏!” “至于粮食……这一点就更不用担心了!楚国还在等,吴国也还在等,当然我大秦还在等,在等荆国天公真正崩亡,荆国彻底内乱的消息,悝判定到了大秦出兵的时候,绝对还有年余的时间,年余的时间,足够大秦储备一次出兵的粮食了……毕竟老氏族叛乱,那些田税的收取再一次归拢到了大秦朝廷的手中!” “如此说来,韩相是赞同出兵了?”朝堂之中有人问道。 韩悝却是说道:“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悝之所以这般说,只是为了告知诸位,大秦并非是没有出兵的实力……” 闻言,秦公四下看了看众位朝臣的脸色,皆是在认认真真的思虑着,却是唯有几人阴晴不定,让秦宫不由得心中怒气微生,开口道:“作为大秦的公子,你们几人有何看法!” 第二百二十八章 秦韩对比 “作为大秦的公子,你们几人有何看法!” 秦公所针对的正是站在殿上的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以及林玧琰,前两者不知在思虑着什么,看起模样根本就不是落在吴楚两国使者前来会盟的事情,而是另有他想,至于林玧琰则是更离谱了,因为明面上看上去,完全就不在思虑! 故此,秦公见状才是心中勃然大怒! 见到君父问话,公子信心思活络,自然是第一个应道:“儿臣认为无论是否出兵,粮草皆是要筹备整齐,以备不时之需!” 话说的模棱两可,但也算是应付过去了,秦公这才看着长公子林玧仁问道:“你呢?” 说实话,长公子林玧仁并非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若不是这些年顶着一个嫡长子的名头,秦公根本就不会将心思寄托在其身上,中人之姿都算是勉强了,更勿论是和中上之姿的公子信相比了,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之下,长公子林玧仁把握不好君父的心态,只能是基于自己的判断,且暴露了自己的守成心态:“几位大臣说的对,大秦如今占据了四郡之地,再去争取其他的地方,恐怕会力有不逮……” 很明显,这个答案引起来了秦公的反感,作为大秦公室的嫡长子,却是毫无进取之心,哪怕是鲁莽、似这等瞻前顾后,只知守成、也是让秦公心生反感。 秦公言语之中已经是表露了对长公子林玧仁的不瞒,不过也没有追究,而是看着站在公子行列最后的林玧琰问道:“六子,你说说!” 公子信回答的模棱两可,长公子又是不尽人意,但是众位朝臣却是将眼神瞟向了林玧琰,最近宛城的风声已经是让他们有所耳闻,在南北两境战场之上表现优异的林玧琰已经是坐实了大秦名将的名头,众人不免猜测,尚武的大秦,无疑公子琰才是最为合适的储君。 尤其是在韩悝上位将老氏族的爪牙从大秦朝廷剔除出去之后,大秦朝堂就不再是长公子和公子信的博弈了。 当初公子琰被秦公派往江夏守,众位朝臣也是唏嘘不已……不过如今公子琰却是出人意料的返回宛城,并没有遭受到韩悝和秦公的惩罚,让众人又是不免多想。 因此,众位朝臣也是看向了林玧琰,希望从其听出来什么意见。 果然,原先不想发声的林玧琰,没有想到君父居然会将意见引到了自己的头上,不过毫不犹豫,林玧琰便是说道:“儿臣对此,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秦宫认为林玧琰是在敷衍自己,当下也是低喝着斥责道:“孤让你说就说!” 林玧琰回道:“儿臣不再身为江夏守,不妄言朝堂政事乃是守法,不过,既然君父已经是点名要儿臣说,儿臣便是想问诸位朝臣一个问题。” 秦公心中缓释几分怒意,看着林玧琰抬起头说道:“你说。” 林玧琰这才是站出来,看着诸位朝臣问道:“我大秦与韩国,两国国力相比,如何?” 闻言,众位朝臣面面相觑,终是没有人说话,即便是秦公,也是不好多说,虽然有北境一战,大秦大获全胜,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是因为韩国志不在大秦,而是在郑国,因此才和大秦选择了和谈。 如今不断有韩国的消息传来,韩国出兵奇袭郑国,郑国的军队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如今在韩人的猛烈攻势之下,郑人却是没有盟友支持,不难预料,郑国能不能够保住自己的半数国土都是一个问题。 也是不难预料,从郑国得到了补给的韩国,恐怕凭借此将会一跃成为当今的雄国之一,未尝不能够和如今隐隐成为“三晋之首”的【魏国】分庭抗礼! 因此,不难预料,尽管并吞了颖阴、南郡、江夏,大秦依旧不能够和韩国抗衡,说句难听的,在中原人看来,岭南之地乃是荒僻之地,和富饶的中原相比,岭南之地的确是不是一块“肥肉”。 但是,这话能够实话实说么? 身为大秦之臣,自然是要维护大秦的脸面,正是因为如此,这才不敢畅所欲言…… 林玧琰看向了司寇沈案问道:“还请沈司寇为我解惑?” 司寇沈案铁面无私,最近是在上蔡学宫修习法家之道,脾性又是直率,不欲对此发表意见,因为知晓自己的话并非是让秦公喜欢听的,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让沈案作回答,也不知晓是什么用意。 沈案在思虑,毕竟是身处大秦朝堂久了,该有的权谋之心也是有的,在考虑怎么样讲这话说出来,因此也是没有立即作答。 公子信见状,认为司寇沈案在犹豫,不知是否是起了拉拢的心思,居然是主动出言道:“六弟,沈司寇定然是思虑权衡,愚兄有一句实话,不怕君父责怪,便是直截了当说出来吧……” 实际上,公子信招募门客并非是来者不拒的,总归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比如姬叙,因此在府中畅谈当今天下大事,也是常有之事,故此,公子信也是对这个议题司空见惯,说道:“韩国毕竟是三晋之一,处心积虑数百年挖空了晋国的积累,国力虽强但得国不正则为耻,反观大秦,先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砖一瓦皆是先辈遗留,且秦人尚武,自然是不惧韩国!” 林玧琰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而是越过了公子信,向长公子林玧仁问道:“长公子怎么看?” 林玧仁生性弱懦,对于秦韩两国之事自然是知晓,当下也是实话实说道:“秦,比之韩,自是有所不及……” 当下,长公子和公子信的回答高下立判,无论是语气、亦或者是措辞,无疑是公子信占了上风,但实质上两个人皆是透露出来一个信息,即是大秦不如韩国。 林玧琰并没有停下,而是想要继续问道,不过就当众人认为是林玧琰提问司徒百里槐、太史夏无怯等上卿的时候,出乎意料,公子琰居然是越过了这些人,直接提问国相韩悝! “不知韩相有何见解?!”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秦备战! 韩悝微微侧首,断然没有想到林玧琰居然这般做,与他而言,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思虑,至于似司寇沈案的直率性格,韩悝并没有多少顾虑,似公子信那般取巧避重就轻,韩悝自然是不可取,因此几乎是眨眼间,韩悝便是移了一步,看向林玧琰,回道:“天地有四时变化,此时之强未必无彼时之弱……事在人为罢了!” 短短的一句话,既是表明了如今大秦比起韩国的确是有所不如的实际,但也表露了韩悝有信心将大秦带向超越韩国的信心! 果然,四下皆是看着韩悝,十分欣赏,即便是秦公也是为韩悝的豪气折服…… 原本想着凭借这个问题,让韩悝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再一次落空,不免让林玧琰有些失望,不过也是很快释怀,毕竟韩悝如果这这么简单就落入了自己的圈套,恐怕也是不会执掌如今的大秦国相之位。 因此,林玧琰便是提高了几分音调说道:“大秦和韩国的差距是无法否认的,即便是如此,韩国比起来大秦,还依旧侵越郑国,毫无掩饰地表露出来并吞其它诸侯的野心,敢问诸位朝臣,这是为何?” 【为何?……】 韩悝瞧着林玧琰,嘴角微微上扬,这位殿下总算是没有让他失望,接下的要说的,韩悝也是预料的差不多够了! 果然,林玧琰自问自答道:“正是因为韩国知晓,韩国之外,还有强雄,还有魏国!还有齐国!还有楚国!甚至是……还有中原!” “大乱之世亦是大争之世!”林玧琰定下结论道:“大秦握有四郡之地,难道就安稳了么?诸公可是忘了,富饶了中原,一郡之地顶上岭南数郡之地都是不成问题,但是那些大国雄主们,就因此止步了么?” “还没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秦若不强盛,只知守成,恐怕日后免不了再一次被灭国的惨事!” 大殿之上,公子琰的铿锵之声掷地有声,直击众臣的内心,进行叩问! 似国相百里槐、上大夫纥柯皆是沉思,不得不说,这些人思虑非是常人可比,经过林玧琰提点之后,竟然是原先不赞成与吴楚会盟的立场竟然是隐隐有了一些动摇! 正当众人认为林玧琰是高潮迭起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这位公子琰殿下倒是急流勇退,看到众人思索之中,便是向着宝座上的秦公说道:“回君父,儿臣的话说完了,至于大秦出兵或者不出兵,全由君父做主,但是儿臣还想提醒君父以及朝中大臣的是,荆国内乱不可避免,吴楚两国乃是江淮双雄,若是让两国在占据了楚西、楚南之地,大秦面临着可不再是简简单单的荆国了,而是昔日强大不可一世的楚国,【汉水诸姬……楚尽实之】的楚国!” 闻言,秦公最后一丝心中的犹豫,荡然无存! 甚至连多数的朝臣,在短暂的惊愕和诧异过后,也是意识到了一件事…… 荆国一事,大秦非是要出兵不可了! 果然,秦公站起身来,按着腰间的宝剑,道:“孤心意已决,当修兵甲,训练军队,筹集粮草,准备战事,郢都富饶,乃是当世少有的天下重城,若是让吴楚尽数得到,大秦危矣!” 众多朝臣闻言,此时也是不觉得有多少突兀,故此才是朝着秦公所在,称“喏!” 长公子和公子信看着大殿之中的情形,也是极为复杂的看着林玧琰一眼,他们的本意便是不愿大秦出兵,因为他们已经是预料到了,若是大秦起兵,恐怕最有可能建功立业的,便是如今储君人手炙手可热的六子……公子琰了! 至于韩悝,见此情形,也是乐得所在,当下看了林玧琰一眼,心中极为安慰,很明显,林玧琰的这般表现,让其也是省事了不少,实际上,韩悝也是【主战派】。 就当秦公表露心意,众朝臣也是知晓大秦情势乃非出兵不可之后,秦公看着韩悝说道:“筹集粮草一事便是依托给韩相了,如今既然针对荆国用兵,协调江夏、南郡用兵必不可少,大秦的赋税应该是到了朝廷统一的时候了,韩相,不日奉孤的诏令,前往颖阴、南郡和江夏、将与吴楚结盟的准备通知下去!” “喏,悝自当竭尽全力!”韩悝应道。 虽然流言说荆国天公已经是到了药石无灵、病入膏肓的地步,但实际上,即便是荆国天公崩亡,距离荆国的王侯动乱起兵,期间还是需要时间的,正是因为如此,这也是给了大秦足够的准备时间,而不至于仓促之间起兵,耽搁大秦国内的如今的直道、新秦宫建设。 倒也是变幻无常,数年之前,荆国的北王军和寿王军还是拥兵数十万,想要染指大秦,却是没有料到日后的折戟沉沙,更是没有想到在数年之后,大秦居然还是向着怎么谋划起来怎么反攻荆国! 既然议定,又是天色已黑,众人皆是被秦公散去。 韩悝自是不避嫌的和林玧琰出了秦宫便是同行一段路,期间聊的也并非是机密之事,便又是相互告辞。 回到府上的林玧琰,才是将方才绕在心头的许多思绪整理出来,这才惊愕的发现,所有思绪连接到了一起,居然会是因为一个人……公子芈云! 不得不说,即便是林玧琰也是很难否认和芈云之中发生的那些旖旎之事,让林玧琰在主张大秦出兵荆国后的这一刻,居然会是有了一种负罪感,那一种感觉,林玧琰说不清楚,但就像是当初利用“纸骗取了几位弟弟的月例”有些稍微类似,但终有不同…… “难道我真的看上那个女扮男装的荆国公子?……”林玧琰很快陷入到了自我叩问之中,不过很快便是摇了摇头甩掉心中的思绪说道:“怎么会!大秦和荆国乃是不可避免的仇敌……不过说起来,这位荆国公子的女儿装扮相的确是可以!” 第二百三十章 吴国范离 大秦驿站,随着秦国占据四郡之地,往来的商旅、使者逐渐频繁,让大秦驿站不断的扩张,宗府也专门划出一块地给义栈扩张,毕竟前来大秦的游士,朝廷总不可能不管不顾,这些驿站给他们居住,不过还要付出一些薪资罢了。 这些薪资非常少,毕竟大秦朝廷也不指望着依靠此处增加财政来源。 如今大秦驿站从南至北,从东到西,占地数百亩,庭院屋舍近千间,其中也有几座高楼,规格比平常游士所居住的无疑是要高贵一些,似原先的姬周天使赵累,奉上邓国全境归附大秦的姬叙,便是被安排在这几所屋子内居住着,经过宗府专门的修缮,这几所屋子,也是十分赏眼。 如今住在这里面的正是楚国的使者屈平和吴国的使者范离。 两人的驿馆临近,驿馆内也是余音袅袅,歌舞升平,看来这两位吴楚使者也是会享受的人,随身带着成行的歌舞之姬,其婀娜多姿比起来大秦公室所养的歌姬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传闻之中,吴楚之地的歌姬舞姬流行于中原诸侯,看来的确不是虚言。 楚国使者屈平和吴国使者范离分席而坐,仔细看上去,倒是吴国的使者显得拘谨一些,杯酒之中不失礼节,反观楚国的使者屈平,则是一副不羁模样,酒性起来竟然是随着舞姬翩翩起舞,一会儿又是随着歌姬和歌而唱…… 似这般的酒宴,这几日在两人的驿馆内就没有停歇过,今日你来,明日我往,服侍的秦国小吏也是认为吴楚两国相交莫逆,实际上,吴国和楚国乃是世仇! 毕竟同是想要制霸江淮的强雄,没有战事往来,倒是奇怪了,但是也是不妨吴楚联兵,共同瓜分了荆国再说! 故此,无论是楚国使者屈平、亦或者是吴国使者范离,皆是一副言谈甚欢的模样,看上去相逢恨晚! 待酒宴行了约莫两个多时辰,两个主人屈平和范离皆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手底下的人也就是纷纷提出了告辞,酒席也就是撤了。 屈平烂醉如泥,被楚国的随从背回了自己的驿馆,待撤去了酒席,作为主人的范离也是被几名歌姬领回了驿馆房间之内休息。 其中一名歌姬甚是好看,明显在歌舞之姬中的威信极高,看着众人将范离抬到了床上,便是遣散了众人。 待众人走后,没有十数息的时间,只见原本喝高了难以行走的范离,居然是毫无醉意的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等候的女子,也是说道:“郑旦,这位楚国屈平真非池中之物!” 这位名为郑旦的女子,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观这位楚国的使者,谈吐高雅,志向非小,虽是行为有些不羁,但不失为一位豪杰!” “若是将你许配他,如何?”冷不丁的,范离突然是说出来这句话。 果然,范离说出来这句话让郑旦稍稍蹙眉,虽是不明显,但依旧让范离心头一震,不过……范离终究是一位心性坚毅之人,有些叹息着说道:“西子已经是嫁给了吴王,也是让你陪嫁了过去,你却是偏偏不愿,主公并不怪罪你,甚至是暗中让我救你出来,此番逃离了吴越之地,你若是看上了那一位青年才俊,某便替你兄长做主了,为你准备一场亲事!” 郑旦抬起头,看着范离许久才是说道:“难道兄长就是打算让这位楚国使者屈平作为我的归宿么?!” 范离摇了摇头说道:“若这屈平不是楚国人,倒真的是一位可以让你托付终生的人,但是吴楚之间,终有一战的,这屈平虽然是谈吐高雅,但是为政心志颇为坚定,此番若是促成了楚国的【伐荆】会师,楚国的三闾大夫已经是空悬许久,应该是此人无疑了,若是吴楚之间起了战事,此人的心性必然是不会顾着你的,你性情又是刚烈,某怎么会让你去跳这个火坑!” 郑旦点了点头,朝着范离拜谢道:“多谢兄长成全!” 范离伸出手摆了摆说道:“你不必谢我,这是主公的意思,你要是谢的话,不如好好地祈祷主公能够东山再起吧!” 闻言,郑旦露出来讥笑的意思看着范离道:“兄长,越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兄长还打算自欺欺人么?为了复国,他将西子送给了吴王,吴王点名要你出仕,越王不顾你隐居的想法,以你父母的性命威逼你出仕吴国,难道兄长还不明白么!” 郑旦一席话,也是让范离触动,这些事,他岂会不明白?! 但终究是为了心中那点羁绊不愿意就此背离越王离去罢了! 最终,范离还是对郑旦叹息着说道:“天下雄主能有几人?越王便是其中一位!” “越王乃是雄主?那难道打败越王的吴王就是天下共主了么?!”郑旦反问道。 范离摇了摇头说道:“吴王得了天时,也是得了地利,先前也是得了地利,越王不敌乃是情理之中,但是如今,吴王穷奢极欲,人和已失,越王未尝不能够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郑旦心中叹息了一声,心中岂会不知晓兄长范离的心思,自己又岂能够说服兄长,只能说是明着说道:“兄长何必用这些话来诳我呢?此次兄长带着我出来乃是越王授意,岂会没有一点用意,兄长还是明着说吧!” 范离闻言,这位妹妹终究是性情刚烈之人,眼睛之中容不得半点沙子,心思又是敏锐,如是,范离也是实话实说道:“越王本来的意思就是让你打入楚国,作为细作,但是只是吩咐让某便宜行事,某来大秦,原本路经楚国定下的人选,正是这楚使屈平,但是自从入了大秦边境之后,却是发现了另一个更好的人选……” “何人?”郑旦的语气有些凄凉,但终究是愿意听范离的话。 范离抬起头,看着郑旦说道:“秦国的公子,赢琰!” 第二百三十一章 越国郑旦 “秦国的公子琰……” 郑旦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毫不奇怪,旋即便是看着范离问道:“这就是兄长在大秦的江夏郡耽搁了数日之久的原因所在?” 原因正在范离途中经过了秦国的江夏郡,出人意料的在江夏郡停留了数日,郑旦等作为随从人员自然是知晓的,心思敏锐的郑旦,自然是知晓范离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尤其是在吴国要和秦楚结盟,乃是重中之重,故此才是留意了一下。 范离站了起来,走到桌案旁端起一杯茶水,像是清醒一下空腔之中的酒意,说道:“算是吧,毕竟在某也想看看秦国有没有和吴楚结盟的实力,郑旦,想来你也不会知晓,如今大秦能够占据四郡之地,不过是近年来的事情,数年之前,秦国占据的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南阳郡罢了,但是在这一年里,秦国却是先后从荆国手中拿下了南郡和江夏、从韩国的手里取得了颖阴,据得到了消息,只能是归功于两人!” “其中就有秦国的公子琰?”郑旦问道。 “嗯!”范离点了点头,说道:“另一人乃是秦国的国相,韩悝!这韩悝某在秦国的朝堂也是打过交道了,乃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贤才,秦国能够得到此人,未来大有可为,至于这公子琰,某虽然还未谋面,但已经是差不多知晓了,此人非是有大气运之人,便是有超世绝伦之才!” “超世绝伦之才?”郑旦从未想过,素来傲视天下贤才的兄长范离居然会是在一个小小的秦国遇见两个让他赞不绝口的人,还是在贤才之上,这让郑旦诧异之余,也是好奇秦国的国相韩悝以及那公子琰究竟是做出来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才能引得自家兄长这般赞赏! 范离从放在一旁匣子之中取出一方竹简,递给了郑旦,说道:“这几日,某将越国的细作悉数派入大秦民间,才发现,这位公子琰,潜力真的大的难以想象,当代秦君虽不善武事,但是也是没有秦人的鲁莽直率,城府权谋极深,这位秦国的公子琰虽然不是嫡长子,但是秦人素来不重视宗法,正是因为如此,这位公子琰乃是秦国储君的最有力人选,民间野望也是不弱,再加上一个能够出将入相的韩悝,这大秦两代君主,若是没意外的话,经营数十年,难保不会成为当今的中原霸主!” 郑旦接过范离递过来的竹简,细细打量一番,这上面大多书写着的乃是秦国新近一年的变化,正是因为如此,郑旦才是很难想像,短短数年的时间,秦国的脚步居然是扩张着如此之快! 难怪乎郑旦这么惊讶,吴越之地远离中原,其中大江大山阻隔,消息也是闭塞,如今的吴越之地除了锻铁铸剑之术独步中原之外,生活习性还是比较相对原始的地步,秦国所在的南阳比起来中原的确是贫困不少,但是比起来吴越之地又算是好了太多了,尤其是步入大秦一路走来,郑旦发现当今的秦人生活十分幸福,良田屋宅皆是有着,朝廷的赋税也是极低! 若是越人有这样的生活,岂会年年征战,岁岁烽火?! 越是这样想着,看到了竹简最后,郑旦才是惋惜的说道:“似秦公的公子琰和国相韩悝为何不生在越地,助我越地之民逃离战火乱世!” 闻言,范离久久不言,让郑旦也是认为自己失言,连忙告罪道:“兄长勿要怪罪,这并非是我要抱怨兄长的意思,在我看来兄长和文仲大夫比起来这韩悝和秦国的公子琰,在才智上也是丝毫不输,差就差在了越王复仇的心思已经是成了执念了!” 范离知晓这是郑旦的安慰之言,韩悝以及那公子琰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足以让越地之民安稳,他范离自然是有信心,但是比之其二人在大秦取得的现有成就,便是让作为吴国属臣的范离底气不足。 就范离看来,自家的主公越王比起来秦公是丝毫不差,手底下的文仲和自己皆是贤才,输就输在了,秦国,没有一个像吴国那般的对手! 虽然眼下的吴王穷奢极欲,不顾吴国的民力建造所谓的姑苏城,势要和中原的齐国临淄、魏国大梁这样的举世名城比较,但不可否认,数年前的吴王,乃是一位世上难得的雄主,吴国更是贤才辈出! 比如那伯嚭、被离、徐承皆是吴国有名的贤臣贤将,更可怕的是,吴国还有两名举世贤才镇守,一是伍员,另一位便是孙长卿,正是因为这二人乃是举世贤才,即便是文仲和范离联手,仍旧是越国输了吴国半筹! 范离并不愿意多谈论这个话题,便是摇了摇头,对郑旦道出来了用意:“郑旦,某要你接近这位秦国的公子琰,为越王的复国准备,你可愿意?” 郑旦并没有露出来什么反感的意思,或许是先前的言语已经是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宣泄尽了,也或许是郑旦对秦公的这位公子琰也是十分好奇,只听郑旦回道:“全凭兄长的意愿!” 范离这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西子已经是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了,秦国并不算一个坏的归宿,比起来西子,你无疑是幸运的多,若是你愿意委身这位公子琰,某也会尽可能地促成这位公子琰顺利登上秦国储君之位,毕竟秦国和越国,相隔甚远,没有什么冲突!” “西子么……”郑旦似乎是悲悯西子的遭遇,眼神瞬间是暗淡了下来,范离也是没有打扰她的这股思绪,静静的等候着,只听郑旦许久之后才是答道:“若是能够实现兄长的抱负,牺牲我和西子又有何妨!” “郑旦,为兄绝不是这个意思!”范离的辩解很无力,连自己都不信,叹息了一声,只听范离才说道:“某派人和这公子琰的母族姜氏交好,得知公子琰的母亲正在为其指派婚事,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此次我会将你留在秦国,接触这位宫内的姜氏,未尝不是接触到那位公子琰殿下,至于你的安全,我会让【越鱼卫】负责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备战安排 果然,当大秦和吴楚初步确定会盟的时候,屈平和范离自然不会久留在宛城,仅仅是在得到秦公回复的数日后,屈平便是提前一步向着大秦朝廷告辞,将其送走的乃是大秦的国相韩悝。 屈平能够作为楚国的国使,自然是有其不弱的本领,其文思泉涌,临行前和韩悝相谈甚欢,便是随性赋了楚国的辞令一首,甚是通达,韩悝从其诗词里不难看出屈平乃是心藏鸿鹄之志的人,皆是一首一畅心中所想的抒情之词。 范离离开大秦的时间比屈平稍晚几日,并且并非似屈平那般心急返回吴国,而是通过韩悝签发的文书,想要在大秦游荡几日,明显是感觉大秦的有些地方值得借鉴。 对于这般袒露心意的吴国使者,韩悝虽然也是有一些顾忌,但终究还是念着大秦确定的和吴楚会盟的国策,也只得欣然同意,范离自然是知趣,能够获得大秦的官方同意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过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眼线盯着,也是符合范离的预想,秦人还没有大方到敞开自己门户让范离尽管探视的大方地步。 能够做到这一步,即便是范离也是知晓秦人已经是非常大方了! 待将吴楚的两国使者离开之后,韩悝又是陷入到繁忙之中,毕竟若是将大秦进入到备战状态,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少,首先,得尽快布置新军的训练,筹集粮草倒是其次,吴国和楚国,都是当时的强国,楚国的兵多,吴国的将勇,正是因为如此,大秦方面也是不可出兵过少。 韩悝保守估计,若是大秦要和吴楚结盟,出兵的动员人数,至少是十万,甚至至少得动员二十万人,大秦十分之一的人口,才能够确保在荆国战场获得足够的利益,想要以小博多,暂且不论荆国的兵力多少,就看看吴楚能不能够答应。 这二十万人并非全部是士卒,其中大多是还是保证军队后勤的民夫,大秦所要出兵的规模大概是在五万左右,其中主力还是在南郡和江夏,至于南阳恐怕还只能够派出来万人的军队,毕竟南阳的军队还要布置在颖阴一带,防备韩人。 如此的话,韩悝基本是将江夏和南郡的基本信息得到手之后,便是布局大秦的南征军马,以布置在宛城的羽林军作为派遣人马,羽林军乃是嬴姓林氏族地出身,隶属于上林苑,被公认为是嬴姓林氏的私军,虽然秦公用着不如大司马赵靖亲自掌管的秦宫禁卫军顺手,但羽林军被韩悝安置在宛城的目的,就是作为一支“救火队员”的责任,目的正是为了防备大秦出现战事急需援军的局面,正是因为如此,羽林军被作为南征军队,倒也是不奇怪。 如今的羽林军,乃是大秦韩悝将中原新行的军队制度和大秦的本土制度结合之后,制定的兵马行规,乃是一支编制三万人的军队,其中军队正卒便是有着万余人,正是因为上林苑的先行推开新制的原因,使上林苑成为了大秦人口最为集中的地区,整个上林苑的户籍人口已经是达到了十万人! 韩悝基本确定了南阳方面能够出兵万余人,随行的民夫可以征调五万人,至于剩下的兵马自然是交给了南郡和江夏! 韩悝也是刻意忽视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究竟是以何人为帅?! 这个问题还是在测定了大秦的出兵来源之后,韩悝才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这个问题,眼下大秦能够率军与吴楚联兵征讨荆国的人选,只有三人,韩悝也是有些迟疑。 第一人自然是韩悝自己,但是大秦本土需要自己镇守,保证征南军队的后勤供应,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韩悝也都是认为自己并非是领兵的最佳人选。 第二人自然是如今大秦的大司马,赵靖,此人虽然貌似凭借着乃是秦公的宗卫长出身才是能够占据大司马的位置,但是据韩悝所知,其实不然,当年晋韩氏率军八万攻击大秦,大秦的宛城反攻战便是这位大司马赵靖出面组织的,正是因为如此,凭借韩悝了解,当今大秦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只有两人,一位便是这大司马赵靖,另外一位便是原南阳军的上将军,鞠信。 至于这第三人,并非是鞠信,毕竟鞠信镇守北境防备韩军乃是重中之重,正是因为如此,韩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动这支军队的,这第三人正是如今监督铸造新秦宫的公子琰,不过……韩悝摸了摸自己的长须,最终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还是交给君上去头疼吧!” …… 事实上,并非是只有韩悝这般劳心大秦出兵和吴楚结盟的事情,宛城之中还有其他人在此处想着办法,比如长公子林玧仁,再比如公子信!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是意识到了,此番能够把握住和吴楚结盟出兵讨伐荆国的契机才是能够掀盘重来的机会,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都是知晓: “若是让老六再一次在吴楚结盟讨伐荆国的战事之中大放光彩,我等对于储君将再无机会!” 因此,无论是长公子和公子信,都是希望能够如同上次南境之战一样能够再来一次“公正的争斗”。 至于能不能在此次南征之中,获得足够的机会,那也是后话! 至于林玧琰,也是明白,江夏作为大秦的南部郡,自然无可避免的陷入到大秦与吴楚联盟征讨荆国的战事之中,至于怎么样的安排,林玧琰是不担心的,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件事还是交给韩悝去头疼吧! 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新秦宫铸造完成,尽可能将更多的人手撤出此事之中,准备大秦的战事,毕竟,就是最小的一场战事,也会让大秦的国力进程陷入到停滞之中,若是不能够在战争中获得足够战利品,那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第二百三十三章 揽事用意 林玧琰已经是返回了鄂地,新秦宫建设的进程虽然神速,但终究是被大秦将要和强国吴楚两国结盟的消息淹没。 但对于林玧琰来说,手中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解决掉新秦宫的事情,这件事并非是关于嬴姓林氏的脸面问题,最重要的乃是如今新秦宫建成,毫无疑问将会促成大秦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这其中牵扯到大秦的富有之人恐怕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毕竟若是秦公都已经迁移到了新秦宫,那些臣属自然不可能待在旧宛城,否则最现实的每次朝议,若是不想迟到,最起码得在半夜里就看是赶路,都未必能够来得及。 “这新秦宫后面乃是嬴姓林氏的狩猎之地,平日里就用来作为秦宫禁卫军的驻扎军营!” 听着林玧琰如是吩咐道,滓垸也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是问道:“那羽林军安排在何处?” “自然是待在上林苑不动了!”林玧琰说道,羽林军的身份极为特殊,不过终究是上林苑出身的军队,其军中士卒的亲属大多是在上林苑内,新秦宫的防戍之事全权交给禁卫军也是无妨,毕竟若是禁卫军和羽林军交替掌管宛城的守戍,并非是一件好事,最现实的问题便是产生了不必要的冗兵。 在新秦宫正门东南处乃是那座“九丈高台”的所在地,在宫门前,滓垸已经是知晓,这位殿下打算建造一所能够容纳十万人的校武场,正是因为如此,滓垸也是感觉到了一股澎湃之意,若是大秦的十万人马能够齐聚在这秦宫之前,那是何等的壮观情景! 以为这位公子琰接下来问的事情应该就是“九丈高台”的进程,却是没有想到这位殿下居然是提及了另外一件事:“这秦宫之西便是建造大秦官员的宅院,我已经适让人绘制出来了几等宅院的模样,按照官职大小授予大秦的朝臣、重臣,如是以来,务必要挖出来足够的通水渠道,保证新秦宫周边能够不起洪涝!” “这……下臣明白!”滓垸一口应道,这个问题,原先被滓垸忽视了,新秦宫内毕竟是有着鄂水流经而过,自然是不用担心泄水问题,但是新秦宫之外,皆是平地,又是靠近淯水,若是不防备渠道的话,一旦是夏水暴涨之际,必然是引起洪涝灾事! 不过旋即也是让滓垸突然想到了公子琰言语之中的漏洞,因为鄂地的地势问题,鄂山在其北部有一个起伏,这里作为禁卫军的驻扎之地和嬴姓林氏的狩猎之地自然是不成问题,但任谁都能看出来,秦宫西侧的土地因为地势,面积有限,负担起来官员的宅院自然是绰绰有余,但终究比不及靠近淯水东侧一段的土地广袤。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滓垸主动开口问道:“殿下,那秦宫东侧的广袤土地又该如何安置?” 这一点问的林玧琰有些哑口无言,他的意思本想着将靠近淯水的东侧留作己用,滓垸身为当初嬴姓林氏治理族地的内宰,自然是对田亩一事敏锐,问到了这个问题。 林玧琰心中瞬间便是想到了敷衍的借口:“东侧,我欲建造一个集市,在淯水岸边,还打算建立一个码头!” “集市?码头!”滓垸像是瞬间明白了公子琰的用意,也是想到了宛城昔日对这位殿下的传言,说道:“殿下想要行商贾之事?!” 林玧琰既然是说出来了,自然是不避讳,其实东侧的广袤土地,纵深便是有十数里才到淯水,一座横跨十数里的城池,当时之中,也只有齐国的临淄、魏国的大梁、赵国的邯郸几座名城才能够造成这么大的城池,即便是如今的大秦,若是想要建造这么大的城池,按照旧时的建城规矩,这万余人得活活的累死在方圆十数里的城墙之上。 因此林玧琰才是打算舍弃城墙,将宫墙筑高筑深的想法,少了城墙的拘束,新宛城也是必将在短期内以最快速度膨胀起来,至于不改城墙问题,如今新秦宫旁边的两支兵马禁卫军和羽林军,若是不能够护得宛城周全,即便是再高的城墙也是没有多少用的! 还有一点,有修建城墙的那些人力物力,投入到边关之中,做到御敌于国门之外,才算是真正的减少伤害。 一座集市和码头自然是占据不了那么多的土地,林玧琰占据如此大的土地面积,正是为了“开发房地产”! 是的,没有错,林玧琰之所以接下建造新秦宫的一事,并非是没有事情闲得发慌,正是为了能够最大程度的掌握在新秦宫旁边建造房屋宅院的话语权,若是彻底掌握了这一点,恐怕新秦宫旁边的地价将会被彻底垄断! 到了那个时候,这近半年的辛苦才是不会白白浪费。 滓垸不知晓“开发房地产”垄断的利害,恐怕即便是韩悝知晓林玧琰的打算,只要林玧琰不明说自己的目的,韩悝也是断无可能猜测到林玧琰这般惊天的“牟利手段”。 因此在得到了公子琰的解释之后,滓垸也是点了点头,宛城之中的商肆并不规范,似公子琰殿下想要将所有的商肆聚集到一处,靠近码头便于货物的运送,倒也算是一大革新,如今大秦官府正是萌发了商税制度,滓垸也是想着此种办法能够为大秦带来税收。 尽管是大雪连着几日,但是新秦宫的骨架已经是在大雪来临之前搭建好了,正是因为如此,大部分的工匠正在新秦宫建造的宫殿内部用着上林苑工匠调制的“黑泥”粉刷墙面,大秦崇尚玄黑色,这般并不奇怪。 至于“九丈高台”不过是堪堪垒了一个地基罢了,说实话,滓垸并不担心,因为这位殿下已经是许诺,待明年春上上林苑铸造坊铸造完成的重器到达新秦宫,便是能够在两月只见铸造起来九丈高台。 正是因此,滓垸除了雪停之日让隶人奠基之外,其余时候并不着急赶工,只在新秦宫内处理一些细节之事,务必是新秦宫达到尽善尽美。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南郡事发 即便是林玧琰的当务之急乃是督造新秦宫,但是不可避免的乃是,远在三十里之外的秦公和韩悝,还是不可避免的将林玧琰招到了宛城之内,原因无二,南郡的明子夫已经是接近暴走了! 稍稍出乎林玧琰的意外,即便是离开江夏之前,林玧琰多般嘱咐南郡的朱考勿要在南郡逼迫的太死,毕竟南郡明子夫,与林玧琰交情不错,林玧琰还是不想竭泽而渔的,但朱考却是没有收拢住江夏商行巨大的垄断利益,居然在南郡之内进行了进一步的搜刮,以至于让普通百姓家中的余粮尽数交给了江夏商行替换秦国铜币。 当国相韩悝的收集粮食的诏令发到南郡来,派遣士卒前往乡下收取“战粮”的明子夫却是无法相信,今岁明明是丰收之年,南郡怎么会无粮可征?! 细细查究之下,明子夫却是发现,江夏商行已经是将南郡百姓的粮食尽数换走了,如今大秦的百姓家中,无多少余粮,但是却是不乏铜钱。 但是铜钱能够做什么! 明子夫也是恼怒不已,大秦的军队将要出征荆国,与吴楚结盟,那些百姓的粮食乃是重中之重,但是铜钱,却是不能吃也不能穿,对大秦军队无益。 因此,明子夫立即派人包围了江夏商行储存粮食的粮库,甚至各县也是查封了江夏商行,可能是牵扯到了百姓家中的铜钱能不能折算,明子夫这般不得已的作为,却是让南郡百姓陡生一场民变! 因此,明子夫却是不得不向着大秦朝廷报告了此事,得知了此事的韩悝和秦公,也是终于意识到了这江夏商行的暴利,短短半年之间,便是将南郡的百姓余粮尽数换到了手中,这种手段,若是换到了大秦和其他诸侯之间,岂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将江夏商行的幕后“黑手”,也就是那位不安分的公子琰招回来宛城从长计议,务必要使江夏商行绝不能这般肆意妄为,破坏大秦一郡之地的民生大计! 林玧琰得知此事,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秦王宫,此事兹大,即便是秦公和韩悝也是漫不经心的看着桌案上的书籍,实际上还是在焦急的等待着。 果然,宫门口的高锦也是得到了秦公的嘱咐,在林玧琰一紧宫门之中,便是将他带入了秦宫大殿之中。 “瞧瞧你做的好事!”秦公面容恼怒,将手中的书籍一把丢在了林玧琰的面前。 林玧琰知晓君父绝非面容之上这般生气,毕竟这位君父的气量自“鲁阳君”之后林玧琰便是了解了,既然眼下这般表现出来怒容,林玧琰便是意识到了此次要大出血了! 书籍上,乃是明子夫的陈言,一言一语都能够看出来,江夏商行的行为已经是将这位素来君子之风的明子夫几乎是逼到了发疯,这才不顾林玧琰的感受,将此事捅到了秦公的面前。 林玧琰看了一圈之后,还是沉默着不语,此事要是先说话了,就是陷入了完全的被动。 秦公耐不住性子,说道:“你有何话可说!” 林玧琰抬起头,准备向一旁的韩悝救援,似乎是韩悝早知他这般心思,只是自顾自沉着头看着手上的竹简,似乎是此事不管不顾。 林玧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君父,江夏商行一事似乎并不违反大秦刑法,乃是正常的商贾手段,乃是规矩之内的争斗!” “规矩之内的争斗?!”秦公冷哼,然后看着林玧琰说道:“真是孤平日里对你太放纵了!南郡乃是此次与吴楚联兵的重中之重,正是因为如此,孤才将明卿派了过去,但是明卿的一年苦心经营,却是被你耍这等手段谋夺去百姓粮食,真是可恨!” “可恨……”林玧琰稍稍抬起头,打量自己的君父究竟是真的生气还是另有谋夺,如果真的是前者,林玧琰就是不得不屈服了,但要是后者的话,林玧琰也是打算继续和君父讨价还价。 但是让林玧琰失望了,秦公面色之上愠怒,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假装的意思,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迟疑了数息的时间,才是试探性的说道:“儿臣不打算认错,还是那一句,还请君父勿要在意一郡一县的得失,而是放眼于天下,若是大秦与诸侯这般,难道又错了么?” 闻言,韩悝微微侧首,不着痕迹的看了林玧琰,似乎是极为欣赏林玧琰方才这一句。 “雕虫小技罢了!”秦公很不在意,如是说道:“此次明子夫独断,让南郡的士卒查封了江夏商行,若是其他诸侯也是这般做,大秦岂不是血本无归!” 看着君父是被带入了自己的思维,林玧琰倒是凭空来了一些底气,挺直了腰骨说道:“君父,若是南郡不是大秦境内,君父猜猜儿臣会将那么多的粮食放在南郡?就退一步说,若是其他诸侯这般做,在发觉江夏商行之前,大秦必定是捞取了足够的利益,用着这批得益装备军队,若是其他诸侯敢如此对待大秦商贾,我老秦人的血性既能够忍受?!” 说到这里,林玧琰顿了顿方才说道:“若是其他诸侯这般做了,不过是给了大秦一个动兵讨伐的理由罢了!” “你!”秦公压住了心中的怒火,然后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此时此刻竟然错愕的发现,自己居然说不过这位六子了,此事之上,明明是自己占据了大义才是! 〖这个狡猾的小子!〗 秦公在心中暗骂道。 看着秦公在这场言辩之中落入下风,韩悝也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稍稍起身站了起来,看其样子,应该是打算为秦公解围了。 果然,韩悝一出手,便是直击要害:“琰殿下的这般作为,可并非是为大秦着想的,南郡没有粮食便是意味着今岁出兵和吴楚结盟共击荆国的计划落空……” 很明显,这是韩悝在要林玧琰作出割舍了,看起来这笔割舍也不是在少数,否则韩悝也不会这般说。 第二百三十五章 妥协 就是在方才,公子琰作出来一番许诺之后,终于是平息了秦公的“怒火”,方才是心满意足的放林玧琰离去。 但却是在林玧琰离开之后,秦公方才一脸的严谨却是换做了一副笑容,乐呵呵地看着韩悝说道:“宫学之中,孤六子并非是好学之人,可如今他的言辞犀利的让孤都措手不及了!” 闻言,韩悝笑着宽慰道:“君上不必在意,言辞辩术终究是小道罢了……” 韩悝这般一说,才是让秦公心中好受了不少,随即秦公又是说道:“不过,明卿那般坐怀不乱的君子都到了暴跳如雷的地步,方才又是让孤六子答应下来,此次南征的兵马粮草尽数交由江夏提供,居然也是没有迟疑就答应下来,难道这所谓的江夏商行真的是如此暴利么?!” 韩悝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君上,悝之门人冯辞已经是推算过了,若是按照明子夫那般说的,今岁这江夏商行的粮食应该足足是大秦粮食税收的两倍,这还是明面上的,若是算着暗下的交易,恐怕数量还会更多!” 秦公啧了啧嘴说道:“孤曾说过六子不善治家,看来真是看错眼了,如今游士能够在大秦安然学习大秦的文字、法律何尝不是在这位孤六子的功劳呢,看来即便是制造出来了纸笔等物,孤六子也是不指望着这些东西夺取利益……不过这样一来,看来是韩卿的【善平籴】之策就是成了虚妄了!” “这倒是未必!”韩悝说道:“【善平籴】乃是悝为了大秦低税设置的,本想着增加朝廷的粮食,但今日被公子琰这般拨乱,倒是给了悝一些启示,未尝不能够借用公子琰的铜币之策完善【善平籴】!” “这就好,这就好……”秦公说道,韩悝提出来的【善平籴】之策甚是可观,不得不说,若真是让魏国得到了韩悝为相,那么魏国稳稳地坐实中原霸主的地位毫不成问题,正是因为如此,秦公才是感觉极为幸运,不过旋即秦公也是对韩悝说道:“孤六子向来不安分,韩卿,为了大秦能够安稳,看来的确是要派一一些人手时时刻刻看着孤六子了,否则再闹出来让人暴跳如雷的事情,就怕覆水难收了!” 韩悝自然是知晓秦公这句话的看管是什么意思,换句准确的意思,可能是借鉴一些这位公子琰殿下的某些新主意,不得不说,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韩悝,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公子琰殿下的某些奇思妙想。 对于这件事,韩悝自然是同意,毕竟韩悝现在需要的是整合大秦所有的可控力量,而公子琰无疑是一股极为不安定的因素,正是因为如此,时刻洞悉公子琰的动向,十分必要! 韩悝说道:“君上,悝的门客褚庄已经是探明了大秦义栈背后那位究竟是站着何人了……不妨让此人监管公子琰,悝认为是十分合适!” “哦?”秦公十分好奇,自从在韩悝口中得知大秦存在一股【隐贼游侠】的势力,以前认为是老氏族的控制,不过韩悝却是告知此处势力颇为配合大秦的新制改革,正是因为如此,秦公对这些人的印象也就是慢慢的淡了,但是如今听起来了韩悝提及此事,不由得问道:“究竟是何人?某也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够控制大秦唯一一座义栈!” 韩悝笑了笑,便是压低声音说出来了一个名字。 显然这个名字让秦公十分意外,“孤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 旋即秦公又是说道:“既然如此,把义栈这件事挑明了也好,总是藏在暗处,恐怕也是不安定!‘’ 韩悝点了点头,显然其将监管林玧琰这个任务交给此人,也是这个打算。 此时的林玧琰已经是到达了宛城北门,准备赶往鄂地去,方才就是答应了韩悝和君父,要负担一支五万人军队的大半年口粮,毫无疑问,今岁江夏商行从南郡夺取的那些粮食已经是远远不够了,恐怕还得搭上明岁南郡和江夏两郡的公田收入,才堪堪满足! 〖哼!等建成了新秦宫,这笔损失,我定然是一把捞回来!〗 一想到几乎是一座山脉大小的粮食损失了出去,林玧琰自然是心中不愿,心中恶狠狠的说道,长远来看,南征军队的粮食终究是一次性消耗,但新秦宫周边却是长久的收入,林玧琰两相权衡之下,终于是安下了心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林玧琰喃喃道,心中决断等新秦宫铸造结束后,便是返回南下,皆是即便是君父再要发难,从自己身边夺走这般多的粮食,也是绝无可能的! 林玧琰极为护食,原本想着江夏商行能够大赚一笔,没有想到居然过了头,让南郡的明子夫勃然大怒,从而知晓了秦公这件事,让林玧琰损失了重重的一笔。 〖恐怕此事过后,韩相和君父必然是认识到了江夏商行的暴利,说不定正是在打算仿照江夏商行进行商贾之事,方才的谈话之中,韩相便是在试探铸造铜币这件事!〗 韩悝警觉道,不过对于此事,倒并非是有多么防备,毕竟商贾之事自三代以前便是有了,至于大秦朝廷仿照江夏商行是否行商贾之事,林玧琰并不担心,既然是要介入了商贾之事,便是意味着大秦朝廷和江夏商行以同样的角色竞争,若果真如此的话,岂不是说明,谁的货物物美价廉便是能够最大的争夺市场。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倒是希望大秦朝廷能够仿照江夏商行!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才是一扫心中的阴郁之气,一挥马鞭,便是赶着马前往鄂地疾驰而去。 身后的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人看着自家殿下由怒转喜,也是不解,对于秦宫之内的事情,他们也是从自家殿下牢骚之中知晓一些,眼下又是见自家殿下这般样子,虽是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韩郑消息 林玧琰返回了鄂地继续督造新秦宫之后,本以为年关之内再无任何大事发生之后,却是没有料到,年关前三日,接连两个消息让林玧琰已经是坐立不住了。 韩国居然已经是攻打到了郑国的都城,这并非是说郑国的军队已经是节节败退现在所存无几,相反,郑国的军队表现还是十分抢眼,比如说,郑国【七穆】之一的公孙辄便是让手下大将石踔与公子伯有率领精锐从成皋一带的无人区穿越到达了韩国的河内,却是没有想到,韩国根本不在意河内的郑国军队,而是调集重兵押进了郑国境内,韩军大将暴鸢更是率领河内军,绕过郑国的丰氏、罕氏领地,直扑镇国的都城而去。 郑伯听闻韩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十分惧怕,一面派人向郑国的七穆救援,另一面,也是派遣使者前往韩军的军营之中犒劳军队,希望韩军能够撤军。 此番随暴鸢的河内军出征的乃是韩国的辅相张开地,乃是韩国的公室出身,深受韩侯重用,此番除了监军职责之外,也是受韩侯和相国申不亥的嘱咐,与郑国达成和谈。 终于,在郑国的“诚意”之下,韩军撤军。 这点诚意不过是郑国西北部的几座城池罢了,大多不是在郑伯的直辖下,而是七穆之一的丰氏和罕氏两族的城池,因此,郑伯也是十分不心疼。 果然,待郑伯作出来割城的许诺之后,韩军便是撤回了韩郑边境。 得知此消息的郑国七穆也是先后率领军队赶回了郑都,当得知郑伯将丰氏和罕氏的城池作为割让划给了韩国之后,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罕氏和丰氏在郑国七穆之中,算不得最大的势力,也绝非是最小的,郑伯连招呼一声都不打便是将两家的城池划给了韩国,不免寒了几分心。 因此罕氏和丰氏的家主向郑伯抗议一番无果之后,便是悍然率军返回了自己的领地,七穆余者也是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作鸟兽散。 林玧琰得知韩郑交战的姿态已经是到了这一步,也是不难猜测韩人的用意,料中这必然是驱狼吞虎之计。 果然,当一进入冬季,韩军就此蛰伏,但是郑国的国内却是动荡不安起来了,让人措手不及的是,郑国起了一场最为严重的动乱,居然有人刺杀了郑国的君主! 原因正是在于郑伯以一己之意将郑国边境的几座城池划给了韩国,引起来了丰氏和罕氏的不瞒,正是因为如此,在郑国朝堂之上的国相子阳,乃是丰氏和罕氏利益的维护者,却是遭受到了郑伯的杀害,正是因此,彻底让丰氏和罕氏离开了与郑伯同心同德的立场。 紧接着,子阳党人招募了郑国有名的游侠,刺杀了郑伯! 可见郑伯在郑国的话语权并不高,实际上的权力被【七穆】所把持,即便是郑国的朝堂之上,也是被七穆轮流把持朝政。 郑伯死在了郑国朝宴的宴席之上,刺客装作炙肉的庖厨,然后用这削尖的铁筷刺进了郑伯的喉咙,郑伯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随后,子阳党人将前郑伯幽公的弟弟姬乙为郑伯,实际上,姬乙被奉上郑伯的位置,正是在于此事郑国的朝堂完全被子阳党人所把持,代表着的皆是丰氏和罕氏的利益。 正是因为如此,子阳党人想要将除丰氏和罕氏之外,想要将其它七穆势力的兵权回归到朝堂手中,想要反制韩国在边境虎视眈眈的军队。 但是其它七穆愿意分割手中的权力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面临着丰氏和罕氏的联合,其它七穆纷纷抱团,正是因为如此,驷氏、国氏和游氏三家联合,划分郑国南部,对丰氏和罕氏的郑国朝廷开始分庭抗礼,与此之外,似被两家排挤的印氏也是向原先七穆之首的【良氏】投靠,占据了郑国的西部。 如今郑国已经是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但是这却是并不稳定,正是因为在于边境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韩国! “这郑国怕是坚持不了到一年了!” 得到了这些情报的林玧琰也是如此笃定道,原先的猜测,是这【七穆】在韩国的威胁之下,将会联手对抗侵犯的韩国,这般才会让韩国陷入到灭郑之战的泥潭之中,但是如今,郑国国君被杀,另立新君,原本的七穆这个时候还因为一己之力,分为了三派势力,原本就是处于劣势的郑国,这个时候还闹分裂,真是嫌弃韩国的兵刃不够锋利么?! 一旦是确定了郑国难逃被韩国灭亡的命运,也是让林玧琰十分感慨,毕竟韩国本来就是三晋之一,当世一流的强国,若是兼并了郑国,恐怕…… 郑国毕竟是占据了汝阳、汝阴和颍上三郡、拥有三百万之民的国家,若是被韩国吞并,毫无疑问,韩国将会一跃成为三晋之首,未尝不能够以此问鼎中原霸主的地位。 到那个时候,恐怕身为韩国南部的大秦,就危险了! “郑国怎么就不能够坚持久一点,荆国之战尚需要一年,若是韩国吞并了郑国……”林玧琰心中默默计算,当下心中也是独断道:“此事应该是传到了韩相的耳中,以他的权谋,未必不能够想出来一条两全之计,比如原先大秦派入郑国的大将葛豹和強塬,尤其是后者,已经是被郑国授予了成皋令,未尝不是一条拖缓韩国灭郑的手段!” 韩郑之战,兹事体大,已经是不是林玧琰所能够关心得了,即便是郑国不能够支撑一年,想来已经是给了大秦足够的准备时间,现在韩国还想咬一口大秦试试,未尝不会崩碎他一口牙! 这般想着,林玧琰便是逐渐放下这件事,目光放到了第二个消息之上,比起来韩郑之战,这则消息无疑是小了太多。 武关以西的陇戎部落,似乎又是不安分了起来,开始向着大秦境内发动袭击,武关周围,更是充斥着大量的陇戎,正是因为如此,武关守将申屠虎请令,开始针对陇戎部落再一次进行一场惯例上的大屠杀!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陇戎来犯 说实话,中原对于戎狄似乎皆是畏之如虎狼,似赵国和大秦等中原边缘之国,都是对这些戎狄并非是有着多少畏惧,似赵国还将戎狄视为疥癣之疾,但是大秦,则是全然不惧。 从某种方面来说,大秦之民的习性有时候比戎狄还戎狄! 正是因为如此,似陇地的戎狄,对于大秦来说,都是获取战马的来源。 所以,比起来韩郑开战消息的震撼,这则消息也是让林玧琰不怎么在意。 不过隔几日却是让林玧琰意外的是,武关的秦军处境并非是太好,原因正是在于此次戎狄侵犯大秦的数量可不在少数! 武关守军乃是有三千兵马,但是陇地的戎狄部落大者数千人、小者数十上百人,武关这些军马对付陇戎倒是绰绰有余,自大秦东进武关之后,武关只有三千守军,但是从未失守过,更勿论是向着大秦朝廷求援。 但是此次打破了数十年的惯例便是,申屠虎居然是向着大秦朝廷发出来求援信。 林玧琰只知晓了武关方面向着大秦朝廷求援,却不知晓武关方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在年关当日,秦公以视察新秦宫建设进度的名义,带领韩悝等臣卿向着新秦宫特地巡视了一趟。 林玧琰得知此消息,还是因为前几日的“南郡事件”,也是避开了君父和韩悝,前往鄂水流入淯水的交汇口,这里将会是新宛城的码头。 接待秦公和韩悝的任务便是落到了副手滓垸的身上,秦公和韩悝早就听闻新秦宫进程神速,即便是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之后,也是颇为诧异新秦宫的建设速度,不过很明显,秦公和韩悝的来意并不是在这区区的新秦宫之上,而是匆匆结束所谓的视察之后,便是向着滓垸问道:“孤六子在哪里?” 滓垸自然是如实相告:“君上,公子琰殿下前往了淯水督促码头事宜……” “让他回来见孤!”秦公吩咐道。 滓垸自然是派人前往了去喊林玧琰回来,不多时,便是见着一驾马车飞奔了回来,不得不说,林玧琰这驾马车极为取巧,设计十分新颖,与普通的马车多有不同,秦公特意瞥了一眼。 “儿臣见过君父!”林玧琰径直走到了秦公的面前行礼道。 不得不说,当林玧琰暴露了争储的心意,秦公对这位往日来颇为和煦的儿子也是严谨了不少,当下这般板着脸,也是林玧琰怀疑难道是江夏商行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让君父这般前来兴师问罪?! 不过旋即想了想,自从上次君父向自己问罪之后,林玧琰便是让温向衡前往江夏料理江夏商行,朱考等人还会出现破绽,但是温向衡作为林玧琰的宗府幕僚,断然是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这般想通之后,林玧琰也是放下了拘谨,秦公也是看了四周一眼,似乎是觉得人多眼杂,想要说什么,却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高锦在身旁说道:“君上,方才还未仔细看新秦宫内,是否前去让公子琰好好讲讲!” 这倒是提醒了秦公,只见秦公立即吩咐了林玧琰说道:“带孤看看你的杰作!” 林玧琰自然是按照君父的吩咐领路,但是韩悝却是停驻在原地,盯着新秦宫周边建立起来的地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多时,林玧琰便是将秦公带入了新秦宫,高锦将其它的工匠叫了出去,四周留下了心腹的宫卫。 韩悝从来处走了进来,瞧着四下已经是有了人手,这才对林玧琰道出来了实情:“琰殿下,武关告急!” 武关告急,林玧琰也是早就知晓的,林玧琰在宛城也是招募了一些人手打听了消息,自然是知晓此事,不过眼下,还是装作刚知道为好。 但是韩悝却是没有丢给林玧琰装傻充愣的机会,径直说道:“此次陇戎部落非同以往,已经是得到了消息,此次已经是不限于武关外百余里之内的陇东戎狄部落黑石、青鸟和赤矛等,似乎还有陇西的戎狄部落也是进攻大秦,目前探知的便是有白狼、休马两个非陇东戎狄部落的旗号,已经是探查出来了,皆是万人规模的戎狄部落!” “怎么会?!”这个消息也是出乎了林玧琰的意料,据林玧琰所知,一般万人规模的戎狄部落简直是难以想象,一般游牧部落的人口规模是受到很大限制的,万人规模的部落,每日消耗的粮食来源需要一个极大的牧草来源,似陇东的戎狄部落之所以难成气候,也是因为陇东没有一个上规模的牧场。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了,这白狼和休马两个万人规模的部落,看来是来自遥远的陇西了! 陇西的戎狄…… 林玧琰皱起眉来,陇西的戎狄似乎是和陇东的戎狄只是地域上的差别,但实际上两者却是天壤之别,陇西的戎狄,可就是连昔日秦国的鼎盛时期都没有解决的麻烦……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才是看向了韩悝以及自己的君父说道:“看来陇戎和大秦势必有一战了!看来今日君父和韩相来这新秦宫,并非是来视察进度的,而是来点将了?!” 韩悝和秦公相视一笑,韩悝终是看向了林玧琰说道:“殿下果然聪颖!” “担不起韩相这等赞誉……”林玧琰说道,旋即看向了秦公说道:“君父,也是这般想的?” 秦公自不想放下自己刻意在儿子面前摆出来的威严,但还是交代了一些事情:“申屠虎将军在武关只有三千守军,孤已经是让鞠信分出去三千军马支援武关,但是单单是白狼和休马两个部落,便是有着万骑,恐怕即便是加上三千援军……” 韩悝也是说出来了自己的打算:“殿下,此番武关告急,韩人已经是暂时蛰伏下来了,未免不会对大秦有所关注,正是因为如此,大秦北境需要一名能够震慑的住韩人的大秦名将!” “鞠信么?”林玧琰抬起头,语气笃定的问道。 韩悝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鞠信将军能够震慑韩人,便是拿这陇戎立威,所以鞠信将军便是需要一位似殿下这般的‘暗中相助’的军师……” 第二百三十八章 说服出兵 “暗中相助?……” 林玧琰似乎是不知所云的笑了笑,但是实际上却是知晓了韩悝的用意,说实话,比起来韩国的兵多将勇,大秦底子不足,在领兵将才之上欠缺在所难免,若是大秦没有韩悝和林玧琰,即便是去岁的南境之战中,大秦便是荡然无存。 至于后来三晋围攻姬周王室,林玧琰也是相信,若是大秦没有南梁一战震慑,韩国不会介意将大秦收入囊中。 正是因为如此,大秦北境需要一位能够震慑的住韩国已经北境仇寇的大秦名将! 毫无疑问,鞠信乃是最好的选择。 鞠信本就是老秦人出身,但绝非是老氏族出身,祖上曾经是莒氏的佃户,后来随着莒氏嫡系子弟一起从军,从而异军突起,能够从一众莒氏子弟当中脱颖而出,获得莒劢的赏识,从而将南阳军交给此人打理,可见其还是有着一些过人的本事的。 鞠信自身的勇力不必说,如今北境诸多将士之中能够让和鞠信交手过招的寥寥无几,更勿用说是能将鞠信击败的。 唯一有所欠缺的,乃是鞠信的谋略,这并非是说,鞠信乃是一位有勇无谋的人,相反比起来大多是性子直率的武将,鞠信在谋略方面还是很可观的,有所欠缺的,便是鞠信出身平民,论起来在兵法上的造诣,实在是硬伤。 没有办法,兵法讲究活灵活现,鞠信参与的战争不少,也是在莒劢的培养之下,获得了一些战争意识,但是论起来和韩悝以及林玧琰的统兵之能,还是输了一筹。 这若是在寻常的武将身上,自然是不需要讲究的,但是鞠信乃是大秦北境的统帅,敌手的又是当世闻名的名将,正是因为如此,可能是鞠信的一念之差,便是能够葬送掉大秦数十年的北境经营。 正是因为如此,韩悝也是将自己所学的兵法,也是教授给了鞠信一部分,因此鞠信还少了一份骄人的战绩,这一点,韩悝也可以办得到,只是如今大秦变法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韩悝作为国相,也是变法的倡导者,自然是要稳坐朝堂,防止某些人死灰复燃。 这个时候,秦公以及韩悝的视线便是落到了传闻之中“大秦不出世的兵家奇才”——林玧琰身上了。 一想透关键之处,林玧琰便是抬起头说道:“所以说此次大秦出兵武关之外,无论建下怎么样的功劳,都是和我这位‘暗中相助’的人没有了什么关系了,是吗?” 韩悝闻言,隐隐看了秦公一眼,才终是说道:“琰殿下还想建立怎么样的功劳,难道未听说过功高震主么?” “功高震主?……”林玧琰十分不在意的扫了一眼秦公和韩悝,然后直接说到:“能不能建功立业还不知晓,但是儿臣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督造新秦宫,至于剩下的事,君父还是尽管交给别人吧,这新秦宫若是建不好的话,儿臣当初说出去的话可就是打脸了!” “你!”秦公愠怒,然后看着林玧琰呵斥道:“你当孤是在求你么?!” “儿臣不敢!”自认为掌握了话语权的林玧琰自然也是丝毫不惧秦公的恼怒,说道:“君父,若没有妨碍的话,尽管以诏令的行事勒令儿臣前往武关击溃陇戎,否则,儿臣在新秦宫建造完成之前,是绝不会离开的!” 秦公语塞,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对付这个油盐不进的六子。 最终还是韩悝站了出来,说道:“殿下的领兵之能民间野望已经是在大秦无人能及,区区击溃陇戎,恐怕不能够带来什么明眼的战绩……” “韩相勿用诳我!”林玧琰先知先觉,已经是洞悉了韩悝的用意,直接拆穿说道:“恐怕当武关胜利之后,大秦朝廷便会夸大战绩,好用来达到震慑北境敌寇的目的,难道不是么?” “韩相,我并非是不愿意率军出征,韩相也是曾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无利之事恐怕没有人愿意做吧!” 瞧着林玧琰这般说,秦公也是直接说道:“若是击溃了陇戎,孤让你做这东宫世子又能如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林玧琰呆住了,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君父,实在是没有想到此时居然能够引出来君父这般承诺,直接以东宫世子作为承诺! 见此,林玧琰也是说道:“儿臣也是并非不识大局之人,东宫储君一事还是等到与吴楚结盟讨伐荆国之后吧,眼下还不是君父和韩相心中的绝佳时机,难道不是么?!” 见林玧琰这般说,秦公莫名了稍稍放松了一些腰背,他也是极为在意,六子会不会禁不住诱惑,直接答应下来,那样无论是于六子来说,还是于大秦来说,绝非是一件好事。 韩悝也是笑着说道:“琰殿下果然是识大体之人!” 见着林玧琰答应下来,秦公也是嘱咐道:“你勿要掉以轻心,白狼、休马两大戎狄部落,可就是连昔日北秦的鼎盛时期都是未平复的外患,孤猜测,很有可能是远在北地的义渠发动了兼并陇西戎狄部落的战争,迫使白狼和休马两大戎狄部落流落到陇东来……” “大秦出兵多少?”林玧琰直接问道。 韩悝从旁说道:“武关守将三千,此番乃是宣扬北境边军威武之战,因此南阳军也是大半数出动,约莫近两万人,至于民夫后勤,则是不限……” 林玧琰点了点头,也是行告别之礼,径直离开,其后话声才传来:“若是兵马出动,便是来知会一声,某便会秘密前往武关!” “秘密前往……”秦公也是知晓六子心中有怨气,因此也是怒骂道:“这小子!” 韩悝也是在一旁似笑非笑说道:“君上这次为了公子琰能够暗中出兵,许下的承诺不可谓不大……” 秦公终于是压抑不住了,略带着呵斥声说道:“哼!孤知六子什么品性,原想着将这大秦江山好好的交给六子手上,替他清理掉所有的障碍,却是没有想到,孤六子竟然如此心急!” 第二百三十九章 鞠信领命 陇西戎狄的确是如今大秦的心头大患,如今下着雪,但是有着厚厚动物毛皮裹身的戎狄并不畏惧严寒的天气,那些灰黄色的羊毛甚至是披挂在了马匹的身上作为御寒之物。 “娘的!这些戎狄活的也是太奢侈了,这一副羊毛皮,在宛城能够换多少粮食!” 一位南阳军的将领在打扫战场的时候,看到那些裹着毛皮的戎狄和马匹尸体,无不感叹的说道。 旁边的另一位千人将说道:“少说一点废话!赶紧打扫战场,憋屈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有点收获了,绝不可大意,没看见周围还游荡着戎狄的眼线么!” “嘿嘿……”刚刚说话的南阳军将领也是瞅了一眼那游荡在周围的戎狄眼线,有些放肆的说道:“给他们吃熊心豹子胆,这个时候也不管过来这边,莫非是当某大秦的铁蒺藜不够锋利是么?!” “这倒是实话,这可是连韩人都吃过苦头的凶器,别说这些不识教化的戎狄了!” “呦嚎嚎……”这位千人将说完便是喊了一声号子,大声对着周边的士卒说道:“弟兄们赶紧收拾战场,这戎狄的毛皮收下,至于这失血过多的马匹,能拖回去多少就拖回去多少,这几日军中喝肉汤!” 一听到将军这般说,周围的士卒皆是眼中冒出了色彩,不得不说,这一场大胜都来不及一句“喝肉汤”来的实际。 诚然,这是一场大胜,这不足数里方圆的战场上,却是倒下了数千人,这些人大多身穿羊毛皮,还不乏有人穿着牛皮制成的皮革,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战马,这些战马似乎是马蹄受了痛楚,难以站起来,周身还散着血迹。 武关城头上,聚集着大量的将领,他们扫视着战场之下的情况,其中两人目光深邃,正是鞠信和申屠虎,两人直接盯向了不远处的戎狄大营,那大营十分简陋,就鞠信和申屠虎看来,简直是错绽百出,但是碍于那军营之中时隐时现大量的马匹,申屠虎和鞠信也是犹豫着,逡巡不敢进兵。 申屠虎说道:“尽管此战某军大胜,但那戎狄之中估摸着还有数万的骑兵,这个时候,他们从遥远的陇西赶到这里来,估计陇西也是除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鞠信扫了一圈战场说道:“这些戎狄吃了铁蒺藜一个措手不及的苦头,日后再想取得如此的胜绩,恐怕也是难上加难啊!” “陇西的战马的确是了不得!”申屠虎虽然是瞧不起戎狄,但是不得不承认,陇西出产的战马的确是难得的良马,老秦人之中也有养马的好手,但是唯一缺乏的是,大秦周围没有一块适合大量放牧的草场,“但是戎狄最好的战马,不也是败在了某大秦这小小的铁蒺藜之上么?” “是啊!此战应该是算作那位公子琰的功劳吧!”鞠信如是感叹道。 “公子琰……”申屠虎摸了摸胡须,说道:“鞠将军,如今这军中可是将公子琰宣扬出来了奇迹,某实在是难以相信,南梁一战竟然是出自这位公子琰的手笔,也不瞒鞠将军,当初公子琰也是在数年前,来过武关,想要前往北秦,但是似乎是畏惧这秦岭大山之中的猛兽,却是跑回了宛城……” 当鞠信听起来申屠虎提及这不为人知的陈年趣事,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是两位将军笑谈之间,身后也是突然有一位将领禀报道:“两位将军,朝廷的使者已经是到达了!” “这么快,在哪里?”鞠信有些诧异,问道。 “就是在城墙下。” 闻言,鞠信和申屠虎带着一众将领便是赶紧前往城下会见朝廷的使者。 出乎意料,作为朝廷派来的使者,乃是大司马赵靖! 一见是赵靖前来,鞠信和申屠虎自然是矮了一分,连忙见礼道:“末将见过大司马!” “军旅之中无须多礼!”赵靖吩咐道,随即似乎是闻到了城外的血腥之气以及看到了四周大秦士卒的兴奋,问道:“难道打了一场胜仗?” “嗯!”鞠信如是回道:“利用公子琰让人铸造的铁蒺藜,引诱了数千戎狄骑落马,如今某军士卒正在打扫战场!” “铁蒺藜……”赵靖点了点头,便是不再好奇这件事,问道:“如今情势怎么样?” “已经是查探清楚了,白狼休马两个部落的确是来自陇西,今日这趟胜利只能算作小胜,面对绑在一起的陇东戎狄部落和白狼休马,大秦的兵马还是处于劣势!” “嗯……”赵靖点了点头,看着武关诸多将领也是不断探视着自己的身后,言语之中还是猜测着带来了多少援军,赵靖也是说道:“此番某前来,带来了一些粮草,还有君上的一份口诏。” “还请大司马明示!”鞠信和申屠虎抱拳说道。 “宛城将会全力支持武关方面粮草……”鞠信顿了顿,瞧着鞠信和申屠虎等将领冒出来的丝丝喜意,也是浇了一盆凉水说道:“但是朝廷不会派遣给武关一兵一卒的援军,君上的意思说,若是鞠信将军能够击溃此番进击的的戎狄,大秦的北境统率,将会彻底交权给鞠信将军!” 〖这是考验?……〗 鞠信也是瞧着大司马赵靖的脸色,却是从其平淡如水的面色之中没有看出来丝毫意思。 北境边军的统率之权…… 鞠信不得不在意,原先还有一个方城军掣肘,甚至是南阳军之中还有大量的老氏族爪牙,即便是鞠信有着莒氏族人和莒劢老将军部将的支持,但还是难有作为,如今韩相针对南阳军进行裁剪,组成精锐的“南阳新军”,不得不说…… 鞠信动心了! 但是武关城外的戎狄也是不在少数,那里还有着数万的戎狄骑兵,面对巨大的差距,鞠信也是犹豫起来要不要接下这考验。 不过旋即赵靖倒是没有继续卖关子下去:“虽然没有援军,但君上还是派了一位秘密的军师前来武关?” “何人?”鞠信忍不住问道。 “说了秘密派遣便是秘密!”赵靖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旋即还是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一人可闻:“乃是公子琰殿下!” 闻言,鞠信惊骇,看着赵靖,似乎是诧异住了,不过终究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当下抱拳道:“鞠信领命!” 第三百四十章 到达武关 “武关大捷?……” 林玧琰骑在马上,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殿下,是朝廷发出的消息,加盖了韩相的大印,定然是不会错的!”从宛城刚刚回来的淳于启说道,然后也是说道:“也是确定了消息,此次戎狄部落进犯武关,能够联合的原因正是在于陇西两个戎狄部落白狼、休马率领万骑来到了陇东!” “两个万骑……”林玧琰砸吧了嘴唇,他见过骑兵的动向,但是万骑……林玧琰不难猜测,这般多的骑兵在手究竟是怎样的威能,难怪君父和韩相会迫不及待的要自己前往武关,终于,看了一眼身后在建的秦王宫,林玧琰终是轻抚着马背,说道:“前往武关吧,此番武关能够取得大捷是占得了戎狄不知晓铁蒺藜的先机,现在,我都是在担心戎狄的数个万骑的踏动声能不能将武关的城墙震破!” “殿下,难道这秦王宫就不管了么?”荆翊在一旁提醒道。 “怎么会!”林玧琰虽是受着君命前往武关,不过即便是君父和韩悝皆是让自己“暗中相助”,因此武关一战中无论是取得怎样的战绩,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但秦王宫乃是自己的本责,若是新秦宫建不好,君父和韩相自然是知晓原因何在,必定不会重罚,但是林玧琰必定在大秦朝堂之上,信用全失。 “这里有滓垸在看着,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只要不出什么岔子,新秦宫总归是建好的,至于上林苑铸造坊建造的那些大家伙,自然有工匠前来教授怎么用,无论怎么样,三月之前一定会赶回来的!” “三月?”三位众位皆是惊诧,身为秦人,自然是知晓戎狄的利害,尤其是陇西的戎狄,盛传即便是鼎盛时期的秦国,甚至是曾经一统中原的姬周,都对其感到棘手,眼下已经是过了年关,自家殿下却说三月份便是归来。 这是真将自己去折腾往返跑一趟应付了事,还是想在数月之前,击溃进犯武关的陇戎?! “多半是后者……” 三位宗卫不约而同的嘟囔道。 眼下已经是议定了此事,一行四人便是赶向了武关。 一路上,林玧琰真是越想越不平衡,明明是“千里驰援武关”,却偏偏弄得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武关乃是大秦经营数十年的关卡,把守陇地通向南阳的交通要道,秦岭和巴山只见的陇地乃是一条狭长的地形,在这只见,从东向西,乃是商於、蓝田和陇东,最西边才是中原无人问津的陇西。 当年老秦人从秦岭之北便是走这样的一条路才到达了南阳建立了南秦。 可以这般说,若是没有武关横亘,陇地的戎狄由此进入南阳如同入无人之境。 具体才参考晋魏氏当年西河一战将老秦人击溃、被迫南迁之后,函谷关西拱手让给了戎狄,自此,戎人东迁,才产生了让姬周王畿和三晋数十年头疼不已的“陆浑戎之灾”。 老秦人是对付戎狄的行家,北秦的时候,无论老秦人的人数是多少、国力又怎么样,始终没有让一个戎狄进入中原为祸,正是因为如此,镇守西陲数百年的功劳,才让姬周天子不得已分封为公爵。 至于后来让晋魏氏击溃,那倒是后话,毕竟当年晋魏氏的家产乃是在靠近老秦人的安阳一带,如今晋魏氏东迁到大梁,以至于让魏国的国土看上去十分狭长,至于最西边的西河,如今的魏国似乎是并不在意,而是全心全意放在了中原腹心的几郡之地的治理上。 其中原因未尝不是饱受戎狄的骚扰! 赶了两天的路,毕竟大秦朝廷还没有修建一条直达武关的直道,穆然听到了一阵阵号角之声,让林玧琰精神一震,抬起头看着天地交接之际,一座雄阔的关卡便是猛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轰隆隆……” 似乎是沉闷的雷声响起来,连大地都是在颤抖。 “殿下,武关正在交战!”荆翊警觉道。 “戎狄的数量还真是不少!”林玧琰点了点头,隔着武关还有三四里路,却是听到了如同雷霆一般的轰鸣之声,这是马踏大地的声音,林玧琰这是在诧异戎狄的骑兵数量居然是到达了这一步。 “难怪君父和韩悝已经是紧张到那一种地步,不惜抛出来储君的诱惑让我前来,若是此番秦军大胜,恐怕作为此番指挥武关攻防战的鞠信将会一举成为震慑诸侯的大秦名将!” 林玧琰也是看透了这一点,随即林玧琰四下打量,武关依山而建立,因此也是不乏有山林之地,林玧琰想要看看戎狄的具体战术,自然是要登高而望,便是看中了一处绝佳的观望之地。 倒是荆翊谨慎,说道:“两军正值交战,殿下此事进入密林,即便是被我军的士卒看到,也会认为是细作!” 林玧琰心意已决,如今武关正是处于交战之中,城门四闭,林玧琰此番又是秘密前往,若是在战时闯入武关,也并非是一条好的选择。 荆翊终是放下心中的劝谏,随着自家殿下前往了山林。 不得不说,武关的雄阔,至少有七成乃是借用了地势,两边皆是连绵起伏的地势,这山势又是极为凶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正是因为如此,秦国只要在要隘处布置重兵,其他处则是并不需要不知多少兵力,因此林玧琰所处的山林,刚好是在武关的侧面,一眼便是能够看到武关前面的战场! 甚至是距离武关不足十里的戎狄部落军营! “这是戎狄在送死?!”纪武突然大声道,因为他发现,武关前面的戎狄居然是派出来了一些人举着一些木牌之物缓慢的推进,大秦的士卒则是在武关高高的城墙之上,不断进行着射击。 尽管有着粗糙的木牌作为掩护,那些戎狄还是在不断的倒下…… 林玧琰摇了摇头解释道:“并非只是送死,应该是捡拾武关前面大秦士卒撒下的铁蒺藜……这些人,应该是戎狄部落的奴隶。”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阶下囚 听到自家殿下这般解释,荆翊等宗卫也是点了点头,无怪乎他们反应这般平淡,即便是作为礼仪之邦的秦国,在韩悝来之前,奴隶的日子并不好过。 大秦之前的法律,即便是平民打死了奴隶,只需要赔主人一些粮食便是可以了,甚至老氏族的重要人物死去,还会殉葬大量的奴隶,可见大秦奴隶的地位并不算高,至于林玧琰的隶民,那是一个例外。 但是林玧琰却是看着战场上冒着箭雨去清理铁蒺藜的戎狄奴隶,也是心中触动,这其中自然是有着戎狄掳掠过去的中原人,甚至还有大秦的百姓。 荆翊曾经也是在宗府之中前往武关游历了一年,故此知晓一些事,看着自家殿下郁郁的脸色,也是宽慰着说道:“殿下,这戎狄向来视人命为猪狗,比起来这些人的性命,或许我军撒在战场之上的铁蒺藜,更受戎狄看重!”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自武关向西,有多少曾是秦人生活的土地,大秦祖辈从秦岭翻越过来,走过了多少的艰辛已经是不得而知,但是这些奴隶之中定然是不乏有我大秦之民,你看看,如今的隆冬严寒天气,居然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真是……” 闻言,荆翊触动,纪武也是点了点头:“俺看这戎狄这是贼坏的心思,真是可恨!” 这场战争持续了半个时辰,便是堪堪结束,戎狄再次大摇大摆的返回了自己的营地,至于那些死在武关城墙上秦军射出的箭矢之下的奴隶,却是无人问津,暴尸荒野。 林玧琰也是看出来了,戎狄出动的人数不下十万人,除了白狼和休马两个来自陇西的戎狄部落,原本陇东的黑石、青鸟和赤矛等戎狄部落也是纷纷亮出来的旗号,不过比起来陇西两大部落的兵强马壮,这些陇东部落也是相对较弱了不少,不过联合在一起的阵容,即便是白狼和休马两大万骑部落联手,也是不敢有丝毫小觑。 至于武关城前战死的奴隶,大多是出自陇东部落的阵营,也可以看得出来,此番白狼和休马两大戎狄部落乃是主力,至于陇东的戎狄部落,则是打得下手。 至于戎狄出兵,毫无章法可言,完全就是打群架,倒是有令人称赞的地方,便是戎狄的骑术的确是大多中原人望尘莫及。至于戎狄的具体数量,大概骑兵的数量有三万出头,剩下的则是奴隶,前前后后林林玧琰看到了五六万人,皆是站在马前,或是举着木盾,亦或者拿着简易的木棍。 已经是时近傍晚,似乎都是不愿意作战,但是林玧琰却是知晓,无论是大秦的士卒,还是戎狄,皆是有着严重的“夜盲”。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无论是大秦,亦或者戎狄,都严重缺少盐! 夜间作战,恐怕与谁都是无益。 “进武关吧!”眼见着武关战事落幕,林玧琰也是摆了摆手,吩咐道。 “什么人!” 突然一道冷声传过来,是来自山岭密林深处,一行身着大秦边军黑甲的士卒走了出来。 这些人似乎是久在山林走动,隐秘无声,连荆翊等老练的宗卫都是全神贯注盯着战场上的动静,没有注意到这些士卒靠近。 “某看你们的装束,必定不是戎狄,但是鬼鬼祟祟的在此处窥视武关,难道是流动的商贾,经不住戎狄的诱惑,才是来此处作为细作的!” 说话的乃是这些大秦士卒的为首之人,林玧琰看着他的装束,应该是一名百夫长。 这位百夫长径直就给林玧琰定下结论为戎狄的奸细,这般说,周围的大秦士卒便是纷纷举起来了戈戟。 另一名士卒也是说道:“伯长,这些商贾想来就喜欢和戎狄打交道,如此做不稀罕,某等拿下了他们带回军中处置!” 一唱一和,没有给林玧琰一行人半点解释的时间,便是剑拔弩张,大有林玧琰等人一动手当场就格杀勿论的趋势! 但是林玧琰却是不能够亮出来身份,毕竟此次前来武关的乃是奉君父和韩相的意思“秘密前来”的,对于这些士卒,林玧琰也是百般无奈。 荆翊倒是曾经在武关游历过,知晓自家殿下的处境,故此心中转的也快,说道:“某等是来武关投军的!” “投军?!”那名伯长露出来狐疑之色,打量着林玧琰和荆翊一行人,半信半疑的问道:“你等可不要诓骗某!” 得到了荆翊的提示之后,林玧琰也是迅速想好了借口,说道:“某等乃是南阳军鞠将军的族人,你等还不快快领我去见族叔!” 一声“族叔”让这名百夫长立即陷入了犹豫之中,不过终究是果断之辈,打量了林玧琰几眼,的确是气质不似普通的商贾那般市侩,但还是正了正神色说道:“某等虽然是隶属于武关守军,但也是听闻鞠将军治军甚严,眼下武关正在打仗,你们空口无凭,某只好将你们绑起来,再去询问鞠将军的意思!” 林玧琰如何能够不答应? 鞠信和申屠虎已经是在主帅营帐之中,如今的情势似乎并不妙,戎狄的奴隶似乎是无穷无尽,但是大秦的铁终究是有限的,每日消耗的箭矢、铁蒺藜落入了戎狄的手中,很快便是被戎狄重新铸融再次利用了起来。 但是大秦的箭矢和铁蒺藜却是在不断的消耗着,换来的只是戎狄几条不值钱的人命而已,怎么算,都是有点亏! 鞠信眉头紧锁,申屠虎面色郁郁,突然听到了营帐之外一阵脚步声,申屠虎抬起头,似乎是看到了鞠信抬起头盯着自己,挠了挠头,如今看来武关守军的军律的确是没有南阳军严格! 这个时候,武关守军前来营帐似乎是司空见惯,但是南阳军那边却是非大事要情不得入内。 进来的的确是武关守军,申屠虎稍稍怒意的问道:“黄列,前来何事?!” 黄列虽然只是一名百夫长,却是南阳守军之中为数不多的斥候营的百夫长,故此申屠虎深有影响。 黄列单膝跪地行军礼说道:“将军,方才某进入武关周围山林探查的时候,抓到了几个人,原以为是戎狄买通的商贾,那几人却说,乃是鞠将军的族人……” “鞠将军的族人?” 申屠虎也是转回头看着鞠信,后者也是一脸诧异之色,说道:“某出身并非是氏族,家中单户而已,哪来的族人?” 黄列气愤的回道:“这几个奸细用言语诓骗,某不小心着了道,还请将军恕罪!” “无事!”此人乃是申屠虎的部下,鞠信自然是不会惩罚他。 申屠虎也是怒喝道:“还不赶紧下去,将这几人好好地用刑询问一番,若是戎狄的奸细,直接杀了便是!” “喏!”黄列抱拳应道,旋即站起身来退下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会面 黄列站起来,正欲退下去的时候,刀甲碰撞的声音响起来…… 鞠信的思绪还是盯在武关周围的地图上,刀甲碰撞的声音司空见惯,鞠信本是不以为然,旋即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只听得黄列的脚步声一直到了营门口…… “慢着!” 鞠信抬起头,突然对走到了门口的黄列叫住他。 只听鞠信自顾自言对申屠虎以及黄列说道:“某虽为单户,但是从军显达以来,归附的隶民不少,其中不乏本宗平民,与家母甚是投缘,说起来归为族人也不为过!” “真的是鞠将军的族人!”黄列激动道。 鞠信点了点头:“此事由不得作假,定然是某的故识无疑了,黄列,将他们请进军中!” “喏!”如今鞠信乃是总揽武关攻防,黄列岂会不听命。 黄列几步离去,倒是申屠虎看向了鞠信,颇有意思的问道:“鞠将军,某在好奇真的是鞠将军的族人么?” “哈哈!”鞠信朗笑的两声,然后压低声音对申屠虎说道:“朝廷派来的军师来了!” “朝廷派来的军师……”申屠虎论起来职位,亦或者资历,皆是不逊色于鞠信多少,对于朝廷对于武关的动态也是清楚的,当下便是便是换成了一副大喜的神色说道:“是公子琰!” “嗯!”鞠信面色波澜无惊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是低下头继续去看那武关地形图。 黄列自然是百般礼待林玧琰一行人,大概是知晓了鞠信确认的意思,也是想为之前的冲突做些弥补。 不多时,黄列便是将林玧琰四个人带到了鞠信的帅帐之中。 实际上,鞠信和林玧琰并没有打过照面,北境之战的时候,林玧琰能够打过交道的上将军只有原方城军的皇甫高,故此,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林玧琰自然是想到了说辞,对鞠信行后生礼说道:“侄儿韩岩见过叔父!” “韩岩……”鞠信不可琢磨的摸了摸胡须,打量着林玧琰,面容倒是和寻常人说的公子琰十分相似,化名为韩岩,这便是无需要再多说什么了,鞠信心中明了,说道:“某那兄长举荐你来投军?” 林玧琰自然是知晓那兄长指的是谁,因此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侄儿此番也是想来建功立业!” 申屠虎看着这两人煞有其事的说着,知晓内情的他怎么看着都有些别扭,至于林玧琰,多年前在武关申屠虎还是见过的,虽说记得不怎么清楚了,而且公子琰现在年岁已长,但申屠虎在眉目之间还是能够发现一些的,故此说道:“既然是贤侄来了,自然是招待一番,据说贤侄学的乃是兵家之术?” 〖还真把自己装上了!〗 林玧琰在心中愤愤道,不过为了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自然是配合一般隐藏了下去,说道:“正是!” 鞠信道:“某已经是听闻兄长说过你的本事,想必武关的战情你也是知晓的,不妨这般,你暂且说说你的看法,若是有理,某便是赐你军中职位!” “召集诸将吧!”申屠虎也是在一旁说道,他也是想看看,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公子琰,究竟是否有能够让军中将领佩服的能耐。 鞠信点了点头,自然是应允了。 不多时,南阳军和武关守军的重要将领便是齐聚帅帐之内,升帐议事。 前几日虽然是取得了一场大胜,但不得不说,战死了堪堪数千人的戎狄,对于基数乃是上十万人的戎狄部落联兵,还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真真切切的好处,只有武关方面搅和了大量的马匹,满足了军中将士们的口腹之欲罢了。 鞠信自然是向着林玧琰介绍了营中的诸将,其中不乏认出来了林玧琰的将领,毕竟北境一战的后期,林玧琰和其兄长林玧渊会晤,便是碰面了不少的北境边军将军,但不知怎地,这些人似乎是打过了招呼,对林玧琰乃是大秦公子的身份缄口不言。 其次是申屠虎的这边武关守军的将军,其中还有很多的老氏族,林玧琰颇为在意的乃是两支老氏族。 一支乃是蜚廉氏,乃是嬴姓之中最为古老的分支之一,据说在北秦之时便是赫赫有名的老氏族,比起来北秦公室的【嬴姓赵氏】也是不遑多让,正是因为如此,南迁以来深受嬴姓林氏以及其它嬴姓分支的猜测和刻意的打压,如今在武关周围开辟了马场,为大秦牧马。 至于另外一支,乃是马氏,据说当初是蜚廉氏的分支,也是在武关周围养马,不过比起来蜚廉氏却是境遇好了不少,武关守军之中为数不多的千人将,便是有一位出自【马氏】。 鞠信自然不会让林玧琰白白的凭借口舌之利,封给他军中职位,毕竟那个许诺只有申屠虎以及黄列等人知晓,对这些将领,鞠信托辞林玧琰乃是一位北境边军之中的【参军】,在针对韩人的较量之中,表现不俗。 这样一来,只要林玧琰说出了一些有力的建议,授予他一定的兵权,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至于眼下,军中习武之人的惯性看着林玧琰,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如此年岁的人在家中怕也是刚刚及冠罢了,即便是在军中,也是属于新卒那种,怎么会和北境边军摊上关系! 尤其是眼下,大秦朝廷正在针对军中的老氏族将领开始清除,那些原本混迹于军中想要拿些战功的老氏族纨绔子弟一一被清除了出去,这些将领皆是觉得林玧琰乃是走后门进入军中的。 “如今敌我两军情势如何?” 没有想到林玧琰首先没有说出来自己的看法,而是直接问道:“某新来武关,对周围的情势还不太清楚,劳请诸将告知。” 申屠虎闻言,稍稍皱起眉头,这些消息按照道理来说,早应该是让大秦朝廷知晓了,这位公子琰殿下来到武关,势必在路上都是听闻了,眼下这般问,便是有些明知故问的嫌疑了。 而鞠信却是扬起嘴角掩饰不住胡须之下的笑意…… 〖看来不止是某等在试探这位殿下的本事,这位殿下也是在试探某等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献计 听得林玧琰这般问,其它武将并不似鞠信以及申屠虎那般敏锐的心思,故此也是心直口快的纷纷发出来自己的见解。 “此次戎狄大大小小有十数万人,光是骑兵便是有近三万人,好家伙,就是中原的强国都未必能够拿出来这等规模的骑兵!” 说话的乃是一名虬髯大汉,林玧琰看过去,此人个子应该是不低,因为此人即便是坐着,也是比其他人高出来一个头,正是因为如此高大,想来也是一位以武力为长的将军。 此话的确是没有错,此次陇东戎狄不知为何,居然是联合在了一起,整个陇东地带全部的骑兵行伍悉数集中到了这里,更不用说,还有来自陇西的白狼、休马两个直接拥有万骑的部落,整整近三万骑的兵力,的确超乎了中原国家的常规认知。 要知道韩国的具甲骑兵虽然利害,但也正是因为战马的稀缺,故此迟迟没有脱离数千的数量达到上万的地步,即便是中原以“胡服骑射”闻名诸侯的赵国,所建的骑兵也并非是这么纯粹,就拿上次协助韩国三晋围攻姬周王畿的时候出动的太原军,虽然是三万人的编制,但是其中只有万余人乃是骑兵,至于剩下的近两万人,都是协助骑兵作战的步兵。 正是因为如此,能够拿出来三万骑的军队作战,称为“恐怖”也不为过! “某老秦人又有何惧?!即便是陇东陇西整个陇地联合起来,数百年的对峙,也未对我某老秦人能有什么办法!戎狄来多少某就杀多少人,怕什么!” 〖莽夫!〗 林玧琰闻言,便是对此人第一印象即是如此,戎狄出动了三万人,老秦人有血性便是好的,但要是忽视了大秦士卒的性命,就是不可饶恕了! 叽叽喳喳的言语不知说了多少,其中不乏有对戎狄有自己可观的了解,但是大多数还是站在仇视戎狄的立场上,大量充斥这贬低戎狄的看法! 林玧琰暗无痕迹的摇了摇头,其中有肯定,也有否定,大多数还是否定,能够欣赏的,老秦人的血性在这些边军将士从未失去,这一点值得欣慰,但是还未失去一种惯性的野蛮思想,认为戎狄并不值得畏惧,这一点自大秦上下,除了一些饱受戎狄苦害的平民有些惧怕的心思之外,其它的秦人就是直接认为戎狄乃是赤裸裸的战功,还有财富! 最后还是鞠信给了一个客观的看法:“如今戎狄乃是携陇东全部,还有两个来自陇西的万骑部落。除骑兵之外的那些近乎奴隶的平民,倒是不足为惧,其中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戎狄学会捡拾大秦的铁蒺藜和箭矢,某猜测,应该是老秦人南迁,函谷关西陲再无戎狄的对手,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戎狄部落,才是应该从中原掳掠了不少的工匠,为他们熔炼铁器……” 鞠信这句话一出,倒是让营帐之中的诸将皆是惊异之色,一个拥有万骑的戎狄部落并不可怕,甚至是整个陇地的戎狄部落联合起来,都比不上掌握了中原锻铁技术的戎狄部落来的威胁深! 林玧琰看着鞠信,因为碍于两者的资历差距,也是因为要伪装身份,林玧琰并无露出来多少欣赏的意思,但林玧琰的内心里,对这位先后被莒劢、君父和韩悝看重的北境将帅,天资真的非常不错,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其中问题,难怪乎韩相和君父要将他作为震慑诸侯的大秦名将人选。 “鞠将军此言不错!”林玧琰出言道,军中只有上下将士,绝无亲属的称呼,这是韩悝裁剪北境边军的定下的铁律,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称呼鞠信为“鞠将军”而并非是“族叔”再正常不过。 “并非是某要长戎狄的志气,灭我老秦人的威风,如今的戎狄与先祖时期的戎狄不可同日而语,三万骑兵,还有数倍的奴隶步卒,但是武关呢?连带上支援的老秦人,只有万余人了,你们之中不乏有以一当十的猛将,但是麾下普通的士卒呢,你们要血拼戎狄,难道就是要将大秦大好男儿葬送在这些戎狄的手中么!” 林玧琰这番话,不可不谓字字诛心,当下目光所看之处,居然无人有底气坦荡荡的对视。 申屠虎见着营帐之中,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林玧琰一眼,不得不说,这位殿下的言辞的确是犀利,但是不可否认,这般犀利的言辞,若是传流了出去,将会极为影响士气! 申屠虎站起来问道:“某敢问阁下有何良计!” 申屠虎终于是问到了点子上,不只是营帐之中的其它将领,即便是鞠信也是看着林玧琰,看来也是极为好奇公子琰殿下将会说出来怎么样的锦囊妙计。 “其实不难……” 林玧琰简简单单吐出来四个字。 不难…… 周围那些军中猛将大汉,皆是看着林玧琰,皆是认为自己被戏耍了,当下不乏有脾气火爆的人直接说道:“某看你不过是一个区区黄口小儿,怎么会在某等面前大放厥词!” “放肆!”坐在首位之上的鞠信终于是怒言道,然后径直看着那位对林玧琰出言不逊的将领,乃是先前的那位莽夫,林玧琰有印象,只听鞠信呵斥道:“升帐议事,诸将皆可建言,若是他说的不对,待他说完你在训斥也不迟!” 见到鞠信发怒,这名看着是莽夫的武将也是连忙扣手道:“末将知错了!” “升帐议事之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鞠信说完便是不再多说,而是径直看着林玧琰说道:“军旅之中不可妄言!” 〖妄言?看来这位鞠将军也是不怎么相信自己啊……〗 “某看来,击溃这戎狄并不难,只需要坚守武关便是可以了,要知道整个陇东之地的戎狄部落,外加上两个来自陇西的万骑部落,如今正是大雪纷飞的严冬,哪有那么多的粮食和草料供这些奴隶消耗!” 第三百四十四章 利器 “某看来,击溃这戎狄并不难,只需要坚守武关便是可以了,要知道整个陇东之地的戎狄部落,外加上两个来自陇西的万骑部落,如今正是大雪纷飞的严冬,哪有那么多的粮食和草料供这些奴隶消耗!” 营帐之中诸将听闻林玧琰说出这个解决办法,当下脑袋上纷纷冒出来冷汗。 坚守? 这算是什么解决的办法! 不乏有脾性直率的猛将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修理这个戏耍他么的小子。 不过作为主将的申屠虎和鞠信,却是在若有所思,当然依照他们的眼光,自然是知晓只要武关不失守,戎狄总归是有退去的一天,但是能够在十数万戎狄的猛攻之下,以万余人的兵力坚守住武关,难度可想而知。 这也是大多数将领看中的劣势。 “怎么,诸位将军不信么?” “哼!”现在大多数将领对于这个口出妄言似乎是没有一点真才实学的狂妄小子心生恶感,有的直接是站出来说道:“狂妄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林玧琰对此几乎是嘟囔一般的言语充耳不闻。 最后还是鞠信抬起头,看着林玧琰伸出手说道:“将你具体的见解说一说,单单凭借坚守,恐怕还是难以应付以十数万而计的戎狄!” 林玧琰这才环视了一周身边这些号称是大秦北境边军的中流砥柱,不乏有些看清的意思,随即才是直抒胸臆:“某方才所说的,不过只是向告诫在场的诸位将军一番事罢了!” “何事?”有人问道。 “即便是据守不战,我军也有着最为苯劣的办法击溃戎狄!” 此话一出,倒是有些让申屠虎和鞠信另眼相看的意思,原本说话的点是在这个! 林玧琰说道:“某已经是估算过了,即是戎狄部落,将部落里的牛马羊群宰杀尽了,也是难以支撑到三月的,介时,即便是我军不迎战,戎狄也会退去的!” “这……”看到了林玧琰这般说,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觑,最终一位长髯将军,坐在申屠虎的身旁,问道:“正是因为如此,戎狄难道不是打算着这三月之前攻破武关,获得补给?就拿今日的攻势,再来几次,恐怕我军之中的箭矢和铁蒺藜就不够用了!” 林玧琰高看了此人一眼,比起来其它鲁莽的将领,此人乃是除却鞠信和申屠虎之外,林玧琰发现的第三个“睿智”的北境边军将领,看其位置和姿态,应该是出自武关守将的将领,职位还不低,说不定便是申屠虎的亲信。 “击溃不击溃戎狄,乃是后话,但是要据守武关的办法便是很多,方才一路走过来,我便是看到了取之不尽的破解戎狄骑兵的利器!” “说!”听闻林玧琰这般说,最先激动的往往是鞠信和申屠虎两大将军。 毫无疑问,戎狄之所以可怕,并非是戎狄的武器多精良,对于大秦将士威胁最大的,往往是戎狄那些骑马的骑兵,戎狄大多是从马背上长大的,就是戎狄之中刚刚高过车轮的青壮,马术就是颇为娴熟,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在马背上睡觉也是不会被掉下来,大秦边军之中自然也有这些人,但那毕竟是少数。 而戎狄之中的骑兵,不仅仅有着娴熟的马术,还有刁准的箭术,他们似乎是毫不受马背颠簸的影响,常常能够平射三十步甚至是五十步以外的目标而不失守。 昔时的老秦人何尝不是马背上的能手,但是迁移秦岭之南的时候,除了武关周围,南方湿润的空气和粘稠的土地,已经是让大部分国人,生生世世扎根在了田地之上,老秦人的马术和箭术很多人都已经是忘却了!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能够解决戎狄之中骑兵的威胁,剩下的那些人,就是土鸡瓦狗! 正是因为如此,鞠信和申屠虎,才是这般在意林玧琰所说的利器。 大秦军中如今盛行的铁蒺藜,因为使用铁器和青铜器打造,所以造价也算是不菲,算是利器,但还够不上取之不尽的地步。 故此,不只是鞠信和申屠虎,其余的那些将领也是纷纷看向林玧琰,对这“就地取材”和“取之不尽”克制戎狄骑兵的东西十分好奇! 荆翊等人坐在营帐的一侧,眼见着自家殿下这般说,也是拿起来一块黑布裹着的拳头大东西,递给了林玧琰。 林玧琰打开黑布,似乎是故意卖关子一样,动作非常缓慢,看得人心痒痒,想自己上前去打开,不过也是担心此物太过轻脆,万一碰出来一个好歹自己就是罪人了。 动作再慢终有结束的时候,数息过后,营帐中诸将皆是看清楚来黑布之中究竟是裹着什么的时候,面色皆是不由自主的抖了抖,纷纷是感觉到了自己遭受了戏耍! “居然只是石头和枯枝!……” 林玧琰也是不想再对这些粗鄙的莽夫们在多费口舌,而是径直将黑布里面裹着的石头和冬日里已经枯黄的竹子放在了地上,然后从腰间取出来佩剑。 这石头大概只有拳头大小,那截枯黄的竹子也不过是大拇指长短,正是因为如此,石头的质地不是很坚硬,林玧琰用着剑鞘直接敲碎了石头,然后用着剑刃再将竹子削尖,最后在放在地上…… 见状,还是林玧琰正前面的鞠信和申屠虎,最先看到的,眼神惊愕,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之中发现了诧异之色,旋即便是巨大的惊喜。 两位皆是一点就透,尤其是见过了铁蒺藜的构造之后,知晓骑兵的缺点乃是那一处…… 乃是马掌! 铁蒺藜刺进了马掌,便是可以宣告一匹马报废了。 反观林玧琰用剑鞘敲碎的石头,还是用剑刃削尖的竹节,皆是有一道尖锐突刺笔直的朝上。 〖若是将它放在地上……〗 和铁蒺藜的作用一般无二,或许效果上有所欠缺,但是堆积数量足以弥补了! 毕竟武关前不可能放满无尽的铁蒺藜,但是可以放下无尽的石头和竹尖!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公报私仇? 毫无疑问,以有着凌厉棱角的石头和竹尖,将戎狄所有骑兵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而林玧琰也是当之无愧的被鞠信授予了【参军】的职位,此职位有大有小,实权的参军不弱于直接领兵的将领,但是大多数还是一类虚职。 林玧琰化名为韩岩,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韩乃是取自韩悝的姓氏,至于岩则是自己名字的同音。 仅仅是第二日,林玧琰简单看了一下军营之后,便是直接“闯”进了鞠信的帅帐之中,要求配备一支百人的队伍。 若是寻常百人,鞠信必然是不会在意,甚至连考虑都不会,直接甩给林玧琰百人的队伍,但鞠信此次却是瞻前顾后,因为公子琰所要的百人队伍绝不是寻常的百人士卒,而是军中最为重要的斥候营。 这……鞠信以及申屠虎也是在担忧,会不会战前动摇军中实力,故此才是几番犹豫。 不过这些犹豫也是相对于鞠信自己平时的表现,不过是半日的功夫,林玧琰送过来书信的名单上士卒,便是一一被鞠信派遣的亲信挑选出来,送到了公子琰的营帐。 而在林玧琰的营帐之外,聚集了百余人,正是武关守军之中为数不多的斥候营,为首的一位百夫长,林玧琰也认识,还有着一段并不算愉快的交往,正是昨日将它以“戎狄细作”绑到武关的黄列。 黄列见自己的斥候营,也是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林玧琰营帐,似乎是有意在晾着他们,这才向着另外一位身边的将领问道:“莒罕将军,莫不是昨日冲突了这位韩参军,故此今日是来寻麻烦的?” 莒罕,乃是莒氏族人,也是营帐之中为数不多在北境一战中认识林玧琰的将领,黄列的斥候营乃是武关守军,鞠信的意思是要派遣一位协助林玧琰掌管斥候营的偏将,申屠虎的意思原本将自己的部将申屠步派遣过来,却是被鞠信否了,而是直接将莒罕派了过来。 莒罕作为知晓内情的人,虽然也是不明白公子琰究竟是怎么样的意思,但闹到了鞠信将军的面前,绝非是简单的公报私仇,故此莒罕才是板着脸说道:“胡说什么,静静的候着便是!” 黄列也是略有所闻南阳新军的军纪,虽然近日来和这位莒罕将军熟识,也并非可以随意妄言,随即黄列也就是悻悻了脸色,继续安抚着身后的士卒,勿要急躁。 荆翊旁观着这些人的动静,身后的林玧琰也是似乎刚起来的模样。 听着屋外的嘈杂,也是皱起了眉头,南阳新军乃是韩悝亲自动手裁剪的,军纪方面,自然是不用林玧琰担心,只是这武关守军,典型的老秦人做派,从上至下,林玧琰接连两日便是很少见到遵守军纪的地方。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十分在意这件事,他之所以将斥候营归拢在自己的麾下,便是试探着改变武关守军的军纪,不得不说,武关守军的重要组成部分乃是老秦人的血脉,老秦人的血腥和勇力自然是不必说,但是不遵守军纪方面的确是诟病,一支没有军纪的军队只能算是善战的散兵游勇,绝不可能成为一支百战雄师,因为他们的战斗方式不可能让他们活过很多次战争。 不可否认武关守军的战力,年年征伐陇东戎狄,获得大量的战马牛羊,但是其中的伤亡也是不可估计,只是武关周围的老秦人对死亡之事看得很淡,甚至是接到了家中子弟的噩耗,大多司空见惯! 这便是老秦人! 但是在林玧琰看来,那么多的伤亡有很大一部分是可以避免的! 因此,这武关守军的斥候营自然是林玧琰塑造老秦人知晓军纪的试点。 至于外面的嘈杂,林玧琰也是没有多加理会,出去接见斥候营的乃是荆翊等宗卫,荆翊传递林玧琰的命令:“传参军的军令,斥候营全体现在跑向武关内的荒山上,一人搬回来数十斤的石头,限一个时辰,若是超越限期,每人领而是军棍!” “这……”黄列惊叹,实在是没有想到接到如此的军令,搬石头?黄列早就知晓武关秦军不知为何前往关内的荒山上搬石头,一个时辰,时间也算是宽限,并不算为难人,不过,从始至终,那位韩岩参军却是从未露面,让黄列有些奇怪罢了。 既然是军令,武关之中也是不乏有人去搬石头,自然是接下了,当下便是纷纷前往关内的荒山上跑过去。 “莒罕将军,韩参军的意思,你也得去!”眼见着莒罕静立不动,荆翊也是提醒道,看着莒罕,荆翊也是眼熟,旋即想到了才北境的庆功宴之上碰过面,正是因为如此,荆翊倒是不拘谨了。 “某也得去?”作为将领,他不似黄列等人,自然是知晓武关之内搬石头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没有想到那位公子琰殿下居然要自己也前去。 “韩参军的军令乃是斥候营全部,莒罕将军作为鞠将军点派过来的偏将,理应在内!”荆翊面无表情的回答着。 话已经是说到了这里,莒罕也是摸不准营帐之内的公子琰究竟是什么用意,当下自然是跟随着斥候营士卒前往荒山。 就是在莒罕和黄列两人率领着斥候营兵马在前方小趋着行军的时候,却是突兀的发现,身后居然是跟随着韩岩参军身边几名家兵,方才传递韩岩参军要他们前往荒山捡拾石头的荆翊也是在内! 已经是做到了这一步,莒罕和黄列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是之前黄列还是在怀疑那位参军韩岩是在公报私仇,见着莒罕和参军身边的护卫皆是随从,自然是抛下来这些心思。 至于知晓参军韩岩以及这些随从护卫真正身份的莒罕,自然更是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这一趟来回的时间的极快,似乎是只半个时辰,便是有着士卒抱着石头返回了参军韩岩的营帐前面。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严肃军纪(上) 再一柱香的时间,最后几名搬着石头的士卒也是归来,荆翊和纪武等人也是在其中,眉头瞧着那些提前归来的士卒,也是不由得皱起来了。 还真让自家殿下说对了! 荆翊走上前,将手上的石头丢下来,淳于启早就按照自家殿下的意思,从另调了鞠信身边的几名执戟卫,他们也是素来那种执行刑法的士卒,手中拿着军棍。 “荆翊,如何?”见到荆翊和纪武姗姗来迟,淳于启也是皱眉问道。 荆翊摇了摇头,说道:“如参军所料,即便是莒罕和黄列也是没有前往荒山上,只是在这武关内两旁的道路捡拾了石头。” 淳于启扫视众人一圈,道:“某等昨日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回来,这些人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其中有没有猫腻不难猜测,足足百人,要都是问罪刑罚,单单凭借鞠将军身边的这几位执戟卫恐怕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纪武倒是瞪着这些偷懒的斥候营,怒道:“人手不够,俺来打军棍!” 荆翊和纪武冒冷汗,劝阻道:“还是别了,你控制不知气力,还别将他们打死了!” 纪武自然是悻悻脸色,就此作罢。 坐在内帐之中的林玧琰也是听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又是毫无军纪所言,搬回石头,这些斥候营士卒又是在一旁大声谈话,有的甚至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荆翊从林玧琰面前走开,如荆翊所料,这位殿下依旧还是没有出去见这些士卒的意思。 掀开营帐,荆翊对身旁的执戟卫示意了一下手势,便是上前几步,看着底下的士卒,说道:“最先回来的前十人,每人二十军棍!余者,每人十军棍!” “这!” 荆翊话音刚落下,便是引起来士卒一阵哗然,纷纷不理解这是什么原因。 作为一齐去搬石头的莒罕,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幸免于难的想法,当下便是上前几步向荆翊问道:“敢问这是为何处罚士卒?” 黄列也是一步询问道:“随意处罚军中士卒,可是违反了韩相推行的军法!” “军法?”荆翊露出来冷笑,然后看着黄列问道:“你可知晓军法第一条乃是什么?!” 黄列语塞,他对于军法倒是知晓一个大概,武关守军也没有可以宣扬这些,倒是莒罕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军令如山】!” 荆翊道:“知晓【军令如山】,尔等却是明知故犯,参军明明要的乃是荒山上的石头,你等却是从武关内的道路上搬回石头!” “这……”莒罕也是着实没有想到为何这位殿下居然是这般为难人,武关内道路两旁的石头和荒山上的石头,有什么两样?难道荒山上的石头乃是金子铸的不成! 黄列也是直言道:“莫不是韩参军在为难某等士卒!” 荆翊直接怒言道:“谤言上将,罚十军棍!” 莒罕倒是聪慧,见到此种状况,似乎是若有所悟,当下便是抱拳道:“末将领罚!” 见到莒罕都已经服软,黄列自然是没有了精气神,当下也是有些哀怨的抱拳领罚,就是方才多嘴的这一句,让他足足多出来了十军棍的处罚。 说实话,军中的军棍不似大秦县治的官府,有【带衣】和【赤裸】两种区别,军营之中统统是【带衣】领军棍,区区二十军棍,虽然不是轻的处罚,但是还不至于伤筋动骨的地步,尤其是军中糙汉,又岂会在意这区区二十军棍! 黄列不服的乃是,为何白白地受这二十军棍! 鞠信帐前的执戟卫下手力道极准,力道上虽然是没有减轻多少,但是却不是盯着一处打,故此受罚的士卒也并非是有多么吃痛。 不多时,这些士卒便是稍有些瘸拐的站了起来,聚集在一旁,又是受到了营帐之内迟迟不肯出面的参军的军令,又要去荒山上搬石头! 这一次倒是老实了很多,斥候营的士卒纷纷是跑到了距离武关内门外最近的一座荒山上搬了石头跑下来。 因为受了军棍处罚,稍稍有点吃痛,有在一个时辰归来的,也有几名受了二十军棍的士卒在水钟滴完后迟了一些时间才回来的,对于这些,荆翊等人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作他们合格。 比起来上一次的处罚,这一次的待遇无疑是好了很多,不仅没有处罚,还有一缸水,供士卒们解渴。 来回十里路,其中还有山坡,不得不说,让这些士卒渴的想要喝水,这缸水,无疑是十分及时。 黄列拿起来一瓢水,一饮而下,浇过喉咙的畅快感之后,让黄列觉得味觉之中稍稍有些发咸。 黄列不由得抬起头,指着盛水的瓢向莒罕问道:“水里加了盐?” 莒罕已经是喝过了,自然是点了点头。 盐可是一个稀罕玩意,即便是在军中,也是十分缺少,随着韩悝上台执政,军中的粮食缺少已经是缓解了,但是盐的缺少,始终没有解决。 即便是莒罕和黄列也是不知晓为何将珍贵的盐放到了水中,不过凭借喉咙之中那微微的咸涩之感,黄列又是舀起来一瓢水,一饮而尽。 天色已经是快要黑了,黄列饱饱的喝完水只觉得稍稍有些腹胀的时候,看了看天色,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色,认为总算是要结束了,其它的士卒也是这般想,一一瘫坐在地上,相互在发着牢骚,来回两趟搬石头,不得不说,的确是有些累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名参军身旁的护卫再一次从参军的营帐之中走出来传递军令,让斥候营的士卒再一次去荒山之上搬石头! 黄列终于是忍不住了,说道:“如今天色已晚,军中士卒又没有吃晚食,实在是没有气力前往荒山之上搬石头!” “哦?”荆翊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参军让你们去拿火把,多给了你们半个时辰,现在开始,若是超过了期限,还是二十军棍的军法处置!” 终于,在荆翊平淡的看上去有些残酷的脸色以及那二十军棍的威胁,斥候营的士卒不得不站起来,再一次前往荒山上搬起了石头。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严肃军纪(下) 斥候营的士卒趁着夜色也去搬石头,倒是引起来武关守军之中不小的哗变。 可能是武关前面雪停之后,马踏结冰了东面容易失蹄,故此戎狄近几日也是放缓了攻势。 正是这短暂的和平,让人不由得注意到了斥候营这些士卒夜色下还是打着火把前往关内的荒山之上搬石头,不乏有人将此事当作笑话来说。 作为当事人的斥候营士卒也是满肚子牢骚,不过屁股上残留着的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觉倒是让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老老实实的从荒山上搬下来石头。 三趟来回,已经是那位韩岩参军的营帐前面,差不多垒起来了一块小山丘,但是每一位斥候营的士卒似乎都是有一种预感,这绝非是今夜的最后一趟,甚至有可能,今夜就别想休息了! 果然,就是将石头搬回去的时候,喝了一瓢掺了盐的水之后,便是又是接到了这位韩岩参军的命令,前往荒山去搬石头! 期间,莒罕也是见到了鞠信将军的营帐迟迟没有熄火,甚至是看到了有人注意到了这边公子琰的“妄为”,但斥候营这般行为似乎并没有遭受到军中任何将领的阻止,莒罕也就是死了这门有人支援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搬起来了石头。 老秦人脾性直率,不乏有士卒听闻到了昨日斥候营和那位参军韩岩不愉快的经历之后,纷纷暗骂这位韩岩参军是在公报私仇,倒是莒罕已经是差不多知晓了,这是那位公子琰殿下对桀骜不驯的斥候营开始严肃军纪了。 传闻之中,这位公子琰殿下一手组建起来的羽林军就是令行禁止,让国相韩悝也是身为赞许。 因此趁着空隙的时间,莒罕将此事对黄列禀明,严格要求斥候营士卒勿要轻举妄动,搬完了石头,便是老老实实待在一旁,勿要大声交谈,连窃窃私语都不许。 黄列听闻,自然是一一应允,只是这番领悟已经是搬回了石头四五趟了,也就是说,这番道理是斥候营士卒用了负重数十斤的石头行走五十里才领悟过来的。 见着外面终于是安静下来了,林玧琰才是睁开来了惺忪的双眼,注意到天色,大概是夜里二更天了! 别的营帐前早已经是残留几处篝火照明,但是林玧琰的营帐之前,却是灯火通明。 不得不说,虽然处于陇东,但是武关处于东西走向的狭长秦岭和巴山之间走道,不仅仅是秦岭遮蔽了严寒的北风,虽然是下过雪,但是因为风不够大,冷倒是并非很冷。 但终归是正月的夜里,还是的注意一些,林玧琰的营帐也算是地方够大,能够装下百余人倒并非是问题,因此,在知晓这些斥候营士卒折腾是在动弹不得的时候,林玧琰也就是将他们请进来营帐之中休息。 莒罕和黄列稍稍有些例外,普通士卒不得擅自进入军官的营帐亦是军中默认的铁律,但是既然是这位参军韩岩的吩咐,诸多斥候营士卒才是没有拘束,进了屋子内,地上的火坑燃起来了篝火,士卒们纷纷脱去沾染了雨雪的外衣。 内帐之中的林玧琰顿时闻到了一股酸臭之味…… 这也是林玧琰颇为无奈的地方,老秦人地处西陲,某些习俗和戎狄并没有多少区别,夏季的时候会跳进大河里去洗漱,这也是他们一年之中难得的几次洗漱,至于其它的时间洗澡,对不起,大部分老秦人没有烧热水的意识! 林玧琰让人从篝火旁边将“釜”抬出来,里面熬着热汤。 不得不说,忙着近六七个时辰,又是没有吃过晚食,闻到如此的糜香,自然是胃口大动。 这些吃食都是林玧琰从新秦宫带过来的,除了一些干粮,大多是一些稀罕货,上林苑以及江夏找出来的佐料,还有肉,是北境战争之中获得的韩人战马晾成的干货,那种经历了食盐腌制过的干肉,切成肉糜之后,加上那些风干严密保存的佐料,熬成的热汤,单单是那扑鼻的香气,便是让人垂涎三尺! 正是因为如此,黄列才是不无感叹的说道:“这韩参军难道是带了庖厨来到军中?” 莒罕也是这般疑惑,当然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 说实话,老秦人的味觉十分粗糙,这也是他们喝惯了冷水以及没有大量的盐供他们味觉变得刁钻,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让人熬成的肉糜热汤,对它们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食物。 不得不说,这些老秦人的胃口极好,即便是林玧琰将自己带过来的储粮尽数熬成了热汤,若是普通的百姓,那边是足足两百人的分量,但是这些斥候营士卒,硬生生的是连一点空余都没有剩下,甚至有的人还是将热水倒进了釜里,再烧开回味一遍淡淡的余味。 “这……真是美味!”黄列赞叹着说道。 另一边的莒罕也是点了点头,军中的粮食非常粗糙,毕竟动辄数千人的规模,能够将饭食热好能吃,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诸位都是吃好了?” 内帐之内走出来一道身影,看着正在回味的诸多斥候营,如此问道。 众多士卒抬起头看向那人,除了那位参军韩岩,还能有谁?! “参军大人!”莒罕和黄列带头,士卒们纷纷朝着林玧琰行军礼。 知晓老秦人不怎么讲究规矩,林玧琰也是无意摆架子,故此坐在了诸多士卒的中央,说道:“今日,某一直坐在内帐之中,看着你们搬石头,你们可知晓,某为何一直让你们搬石头,到现在才放你们歇下?” 莒罕和黄列等人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猜测,但却是没有说出来。 林玧琰扫视了一圈,对荆翊说道:“荆翊,读一遍韩相的大秦军律给诸位将士听一听!” “喏!”荆翊点了点头,随即朝着诸多老秦人士卒呼道:“赳赳老秦,铮铮铁骨,大秦军律,令行禁止,军令如山,重斩轻笞……”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冲突(上) “赳赳老秦,铮铮铁骨,大秦军律,令行禁止,军令如山,重斩轻笞……” “泱泱大秦,某等锐士,何所惧哉!” 这是韩悝编写的大秦军律,现在主要是在北境的【南阳军】和南郡的【新野军】【襄阳军】中流行,后来林玧琰也是在江夏的云梦军和汉水军中推行,似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宗卫,自然是知晓的。 不得不说,老秦人对文字只求能够认识自己的名字,以及简单的交易罢了,至于其他的,则是不强求,韩悝写的《大秦军律》的确是浅显易懂,但是老秦人来说,还是有一些晦涩难懂。 其中似莒罕和黄列,作为偏将和百夫长,自然是识字的,见到这些士卒听的云里雾里的,林玧琰也是皱起眉,说道:“从明日起,每日日升便是由你等将大秦军律带着士卒朗诵三遍,不得耽误!” “喏!”莒罕和黄列应道。 似乎风又是大了一些,林玧琰也说道:“自今日起,你们便是某麾下的士卒了,你等可明白?!” 莒罕先是点了点头,随即黄列等斥候营士卒也是点了点头。 林玧琰这才说道:“既然如此,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你们的营帐之中还没有生火取暖,便是在某的营帐之内休息吧,不过话说回来,某带过来的粮食没有多少了,明日一早你们派人前去主帅营帐之中搬回来一些粮食,最近可是从宛城那边运过来不少的好东西,去迟了可就是没有了!” “这……”在林玧琰不注意的角落里,黄列也是有着为难之色,不过还是答应了林玧琰,道:“喏!明日一早,莫便是带一些人去取粮!” 某林玧琰继续说道:“斥候营的营地实在是过于偏僻了,尤其是阴寒之气浓郁,战马待在那里久了,也是会马腿受冻的,斥候营马匹不少,明日便是搬到某的营帐旁边,明日派一些人前往隧营借出来一些上林苑新铸造的工具,建造营帐!” 黄列犹豫之余也是点了点头说道:“遵从参军的吩咐!” 故此,夜已经是深了,没有人继续去填营帐外的篝火,大风用不了一个时辰,便是熄灭了几处篝火,林玧琰营帐四周又是陷入了一阵昏暗之中。 斥候营的士卒,有着和衣而眠枕戈待旦的习俗,当下也就是在暖和的参军营帐之中,相互拥挤着睡下了。 鼾声震天! 林玧琰不知道是白日里待在营帐之中睡久了不困乏,还是这老秦人士卒的鼾声是在是太大了,这一夜,林玧琰没有眠。 已而数个时辰过去,冬日初升。 昨晚的一顿,斥候营已经是将林玧琰吃的断粮了,武关守军乃是战事三日分发一次粮食,故此今日也是寻常时候的分粮之日,斥候营原本还剩下一些粮食,因此黄列带人出去领斥候营三日的粮食,也让一些人提前回到了原本的斥候营取出来粮食送到了参军韩岩这里的营帐之中。 见到了斥候营的军粮,林玧琰也是不意外,难怪昨夜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釜肉糜热汤,居然是让斥候营士卒这般到了“饥不择食”的姿态。 这军粮乃是粗糙的小麦以及未进行完全舂米的稻谷! 至于肉食,非是战时提供的很少,一般都是自己前往山林里去狩猎。 至于眼下,斥候营拿出来的肉食乃是被风干的肉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肉,风吹日晒的直接就是熏黑了,其中的盐含量应该是没有多少,吃这种肉,多半是像在嚼蜡。 林玧琰倒是对此有些抗拒,盐分少了,又是这般黑,谁知道有没有变质! 无奈之下,林玧琰也就只好指望着黄列带人能够带回来一些从宛城运过来的新的吃食。 谁知道,黄列去了半晌都没有回来的意思,一般巳时就应该将三日的粮食分发完毕,谁知道都过去了三刻钟,黄列带过去的人依旧没有回来的趋势。 斥候营士卒刚刚熬好了一釜“小麦稻米粥”,就是用成粒的小麦和未进行完全脱谷的稻米掺合在一起,熬成的粥。 林玧琰看着这泛着淡黄色的粥液,实在是难以咽下去,便是摆了摆手,将这釜粥让给了几名要上山伐木,营造新营帐的士卒喝了下去。 荆翊知晓自己殿下的挑剔,也是皱着眉头说道:“殿下,这黄列办事的确是拖沓,将要两个时辰,粮食还没有搬回来!” “唔……”林玧琰若有所思,昨日那番【下马威】,林玧琰实在是不敢相信黄列有拖沓办事的意思,当下说道:“再等一会儿,若是还不回来,就亲自前往帅帐一趟!” 荆翊自然是答应了,又是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依旧是没有等回来黄列一行人,林玧琰脸上也是有些愠怒之色,当下皱着眉头,却是从不远处响起来一阵慌张的小跑声。 “参军!参军!黄百夫给帅帐那伙人扣下了!”简短的一句话,从一名气喘吁吁的斥候营士卒口中说出。 林玧琰问道:“为何被扣下?!” 那名小卒说道:“韩参军,分发粮食的乃是先登营偏将葛厉,素来看不起斥候营,此番分粮又是从中动了手脚,黄列百夫气愤不过,就争执了起来!” 对于这些人,林玧琰怎么会不知晓,方才黄列一行人没有没来,底下的士卒便是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听到“葛厉为难斥候营”一类的言语。 “荆翊,纪武,淳于启!”林玧琰直接喊道! “在!”三人原先本就是在林玧琰的身边,当下听见林玧琰点名,立即站起来。 “随我前往帅帐,某倒是要看看,何人敢克扣斥候营的粮草!” 林玧琰已经是有些暴怒了,方才斥候营士卒的交谈之中,便是知晓,这位先登营偏将葛厉,已经是多次为难斥候营,大秦朝廷对待边军向来优待,粮草都是每年新输入粮仓的岁粮,成色极好,似如今斥候营的粮草,根本就是军粮的边角料!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冲突(下) 【谢谢书友提醒,章节序号有错,看了看,幸亏不多,似乎有些难改……】 原本率领斥候营在原驻地拆卸营帐的莒罕,听闻林玧琰前往了帅帐的时候,也是心中一沉。 武关守军……哦,不!应该说整个北境边军,斥候营的位置都是最为尴尬的,即便是在曾经的南阳军之中,一旦出现了粮草不足的问题,首先要牺牲的,便是斥候营的口粮,这位为何,因为战场上来看,【先登营】【死卒营】【正卒营】才是主力,至于【斥候营】,大多数将领认为在战场上的作用并不大。 甚至于,斥候营士卒自己打猎回来的肉食都会被其它营拿去,没有办法,即便是鞠信和申屠虎这等主将级别的人知晓了,也会对此视而不见的,毕竟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乃是从大局出发。 也是这般想着,莒罕便是急步跑向了鞠信将军的帅帐前,那里是武关的分粮之地! “参军!” 见到林玧琰到来,前来领粮食的黄列也是抱拳道,瞧着眼下周边的局势,黄列也是解释道:“参军,并非是某不知谦让,乃是这葛厉将军实在是过于欺人!” 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便是看向了那坐在粮食大车上面,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即便是见到林玧琰亲自来了,似乎也没有站起来招呼的意思。 黄列从旁解释道:“参军大人,前几日武关刚取得一番大捷,顺带出兵灭掉了陇东戎狄的一个千人小部落,宛城也是运来了足够的粮食,但是这葛厉将军实在是欺人太甚!斥候营的粮草不仅没有分润一些战利品,甚至是连该给的军粮都要克扣一些!” 瞧着黄列在这边叨叨不停,那卧坐在粮食大车上的葛厉,也是将嘴里的枯草一口吐在了地上,就落到了林玧琰的面前,用着极为不屑的语气怒斥道:“看来一位投了一位小小的参军,翅膀就硬了起来啊!” 见到葛厉如此说,黄列也是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惧让之意,却是被林玧琰抓住了手腕,问道:“斥候营三日的粮草应该是多少?” 黄列一怔,随即便是答道:“斥候营三日的粮草,应该是十石粮食,其中还有三十头战马的口粮,但是斥候营平日里并非是战斗序列,因此只有五石的粮食!” 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便是看向了那葛厉,还未出言,便是听这葛厉怒气冲冲的说道:“黄列,某当你是故作不知,原来还知道某等先登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尔等斥候营的懦夫只会躲在城内远远地看着!” 葛厉说的极有底气,连林玧琰旁边的黄列闻言,也是目光闪躲,不敢有丝毫的反驳言语,林玧琰也是感觉到了,黄列等斥候营的士卒眼中,也是这般认为的。 葛厉越说越带劲,到了最后也是劈头盖脸的骂道:“某等先登营士卒用命换来的粮食,凭什么让尔等斥候营的懦夫白白地享受?就是喂给了畜牲,也是比喂给你们这些懦夫好!” “住口!” 已经赶过来的莒罕,也是阴沉着脸色,看着说话的葛厉怒斥道。 葛厉见到莒罕,也是给了其一份面子,莒罕乃是与他同级别的偏将,近日来不得不说,支援而来的南阳军士卒表现的十分抢眼,例如武关上次大捷,便是南阳军一手立下的。 老秦人崇尚武力,也尊重军功,故此,葛厉虽然粗暴,但对于莒罕,并不似对林玧琰以及黄列的斥候营那般看轻。 见到了莒罕到来,林玧琰也是没有了强出头的心思,主要还是因为,林玧琰认为这葛厉乃是莽撞的武夫,认准的理即便是自己费尽口舌,也是难以搬正过来,因此林玧琰也是对莒罕说道:“如今武关算是取得了几场胜仗,宛城的粮食也是不曾短缺,这十石粮食,今日务必要拿到手。” 林玧琰顿了顿,随即看向了那位依旧趾高气昂的先登营偏将葛厉,补充道:“在所不惜!” 葛厉闻言,也是露出来讥讽说道:“难道敢跟老子动刀子不成?!” 随即葛厉又是瞧着莒罕说道:“嘿嘿……本来斥候营一群废物,某还是不想浪费多少粮食的,既然莒将军你一个南阳军的将军都来说情了,某卖你一个面子又怎么样,来人,给斥候营这群废物拿上十石粮食,某看斥候营的战马近来是瘦的不像话,也不知晓这群废物是不是克扣了马粮!” 泥人尚且具有三分火气,尤其是葛厉左一个“废物”右一个“废物”,林玧琰作为一个旁观者,姑且还能够忍得下,但是作为当事人的黄列以及到来的斥候营士卒,如何能够忍得下,瞧着葛厉,目眦欲裂。 葛厉对此显然是不太在意,说道:“废物就是废物,有种的话就拿刀来和老子决斗!” 黄列按捺住手中的刀,在一旁的荆翊也是提醒道:“勿要鲁莽,大秦军律,军中私斗处死!” 黄列这才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紧紧按捺住的刀柄,然后看着葛厉怒气冲冲的说道:“往日里,先登营再怎么克扣斥候营的粮食,某都可以忍,但是这一次,必须给某拿过来粮食,一粒都不能少,否则就算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是拉着你私斗,一起被军法处死!” 葛厉原本不在意的回过头来,瞧着这黄列的眼神,也是兀的一惊,居然是稍稍正视了,心中也是不着痕迹的衡量了一下周围。 老秦人都是有血性的,一般似黄列这等被羞辱的人更容易激发老秦人的血性,三步之内挥刀血溅三尺,未尝不可能。 从申屠虎的帅帐之中走出来一人,正是副将申屠步,见着分粮地围着一群人,也是远远地问道:“申屠将军问,何事这么吵!” 莒罕瞧了一眼这葛厉,也是回道:“无事,分粮出了一点差错而已!” 申屠步瞧了一眼周围,然后盯着林玧琰看了一眼,态度意外的有些谦恭,作为申屠虎将军的亲信将领,申屠步也是隐隐约约知晓了一些事,随即便是对葛厉说道:“如今宛城送来的军粮管够,勿用再扣下斥候营的粮食,弥补往日的斥候营欠粮,这几月便是将斥候营的分粮规格与先登营同列吧,知道么!” 见到申屠步都是这般说了,葛厉岂会是敢反驳,当下点了点头抱拳道:“喏!” 第二百五十章 武关仓 果然,申屠步发话之后,也是为了避免别人猜测,径直离开了。 余下的葛厉也是暗骂了一声,说道:“真是走运!” 随即葛厉也是瞧着四周,林玧琰和莒罕皆是冷眼旁观,黄列等斥候营的士卒也是怒目相视,葛厉也是梗了梗脖子,打量了周围的几驾大车,才慢悠悠的说道:“既然申屠将军发话了,某也不难为你们,便是按照先登营二十石的粮草给你们!” 黄列讥笑道:“你别告诉某,这几驾大车上的余粮有二十石?!” 葛厉道:“某行事光明磊落,若是不想给你们粮食,多一粒你们都休想拿到,先登营掌管着武关仓,你们是今日上午最后一批粮食,运来粮食也麻烦,你们人也齐了,不若跟某一起去武关仓去搬?!” 葛厉说完,便是横着躺在了大车之上,然后然周围的士卒,推着返回武关仓。 〖真是一个兵痞!〗 林玧琰看着葛厉的这般姿态,也是如是想道。 旁边的莒罕也是瞧着公子琰这般脸色,如是说道:“韩参军别怪葛厉冲撞了,武关将士向来就是这般,眼下还是取出来粮食为好,二十石,斥候营省一点的话,可是足足能够吃一个多月呢!” 旁边的黄列也是舔了舔嘴唇,说道:“是啊,参军,往日边军缺粮的时候,别说二十石,就是两石,都能够撑着捱过一个月!” 听得莒罕和黄列都是这般说道,林玧琰曾经也是来过武关,不过当时武关的申屠虎还是颇为照顾他这位大秦公子的,倒是没有让林玧琰知晓武关士卒的窘迫,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便是不难理解武关缺粮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而下,众人虽然是随着葛厉前往武关仓。 武关仓乃是武关修建囤放粮草物资的仓库,除了宛城运送而来的粮食以外,还有大量的军械之类,正是因为如此,武关仓远离武关防备陇东戎狄的城墙,距离武关守军的军营,也是足足有着三四里路, 无他,就怕战火引燃了武关仓。 三四里路,不过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是到达了,武关仓乃是有武关守军之中的【先登营】看守,而那位葛厉则是这伙先登营的头头罢了。 被人推进武关仓之后,便是有不少士卒涌上来,对着葛厉示好,葛厉一一走过去,然后朝着其中一名百夫长说道:“给斥候营匀上二十石的粮草!” 这名百夫长也是着实好奇,难怪乎这般差异的神色,往常即便是一年,也未见能够给斥候营二十石粮草,故此才是又问了一遍确认道:“葛将军确定是二十石?” “哼!”葛厉拿起来随手的鞭子便是抽在了这名百夫长的肩膀上,说道:“老子让你拿就去拿,废什么话!” 林玧琰已经是走到了葛厉十丈内,见到这副样子,也是皱起了眉头,不过却是对此没有说什么。 真真切切的一鞭子抽在了身上,这名百夫长有些吃痛,便是对葛厉点着头说道:“喏喏喏……” 葛厉吩咐完这名百夫长之后,便是不再管此事,让人推着大车便是返回了某处歇着去了。 这名百夫长走到了林玧琰面前,打量了一眼,似乎是觉得今日这斥候营有些不同,一下觉得多了几个生面孔,有一下觉得其它的,一时也没有捉准,便是伸出手说道:“前去仓库搬粮食吧。” 林玧琰自然跟着这位麻黄衣百夫前往了所谓的仓库。 左拐一番,又是一阵右拐,便是来到了堆放粮食的仓库。 刚进入仓库,林玧琰便是听见一名士卒向着这位麻黄衣百夫说道,宛城的新粮又过来了一批。 麻黄衣百夫对此毫不意外,不过喜悦是一定的,便是点了点头,遣散了那名士卒离去。 这名麻黄衣百夫回头说道:“二十石粮食,有十四石的麦谷粟米,五石菽豆,还有两石肉食,先随我搬走麦谷粟米和菽豆再去牵畜牲!” 黄列等斥候营闻言,当下食指大动,此次的粮食,若是搁在平日里,就算是一个月不出去寻粮食也不会饿着的。 还有那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食……黄列止住嘴角的唾液,咽了下去,让周边的士卒,搬过来一驾大车。 从仓库内搬出去粮食,黄列便是迫不及待去找那肉食,不得不说,斥候营士卒对肉食极为渴望,不过这也难怪,斥候营平日里连粮食都吃不饱,打到了一些猎物,大多会被其它营抢去,如此正大光明的分得肉食,还是头一次。 “马肉!某等今日一定要选中马肉!” 有斥候营的士卒喃喃道。 那名麻黄衣百夫也是瞧着这名士卒,倒是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意思,而是笑着说道:“你们这次真够好运的,府中的民夫刚刚腌制一批马肉,你们拿回去晒上几天便能吃!” “居然还是用盐腌过的!”黄列也是止不住垂涎,不断地吞咽着津液,周边的斥候营士卒闻言,皆是一副能够闻到扑鼻肉香的模样。 “有牛肉么?!”莒罕也是在一旁问道。 麻黄衣百夫哈哈大笑道:“有!” 莒罕也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拿上几十斤的牛肉,这东西炖汤可是难得啊!” 黄列也是爽朗的答应道:“喏!” 不一会儿,麻黄衣百夫便是带着林玧琰一行人来到了晾晒肉食的房子内,周围不免飘逸着一股肉腥味和咸盐味,竹竿之上,还是挂着一串串的咸肉,看上去似乎是数量不少,数上去大概不下上万斤。 其中大多数是从戎狄手里拿过来的。 这晾晒咸肉房间的对面,还有一排栏栅,里面还有大量的战马,不过似乎都是有点毛病,并不似其他战马都是站在栏栅之中,都是一副卧倒的模样,看来是受大秦铁蒺藜的刺伤。 那里的战马,都是待宰的。 林玧琰似乎是注意到了其它的东西,当下也是冒着好奇,便是赶到了栏栅旁边,仔细的寻找自己的目标。 麻黄衣百夫在身后随着,知晓这位乃是参军军职,故此也是颇为殷勤的解释道:“参军,这是从戎狄部落夺获的豕彘,因为好养活,也没有受伤,便是留到最后才宰杀。” “豕彘……?”林玧琰面色一愣。 这不就是猪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 败家 见到公子琰对这豕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知晓这位韩岩参军真正身份乃是大秦公子琰殿下的莒罕,也是不由得心中一阵着急,上前几步对林玧琰提醒道:“韩参军久居富贵之家,可能是没有吃过这豕彘肉……也就是猪肉,其身上大多数肥肉,腻而难以下咽,不及牛马羊美味,军中常常用此物炼油,至于猪肉,甚是难吃!” 莒罕这般着急的解释道,也是怕公子琰一个兴起之下,就要下这未见过的猪了! 林玧琰一脸诧异地看着莒罕…… 猪肉难吃?难道你就没有见过红烧肉?东坡肉?以及杀猪饭全席么?! 〖额额,好像的确没有见过!〗 林玧琰心里也就是一下子释然了,莒罕没有吃过真正美味的猪肉也是毫不奇怪,毕竟大秦现在可没有出现一口真正的铁锅! 如今大秦的厨具还仅仅是局限于镬、釜之类的,那种东西能够做出来红烧肉?林玧琰只想说一句做梦! 林玧琰也是问道:“这一头猪价值多少?” 麻黄衣百夫诧异,不过还是如是回答道:“这猪肉和马牛羊一般无二,皆是属于肉食……” “这样啊……”林玧琰倒是显得有些兴趣缺缺了,毕竟若真将猪肉和马牛羊相提并论,无疑是后者显得更性价比高一些。 没有想到一旁的莒罕也是冷笑着对那名麻黄衣百夫说道:“参军是来自富贵之家,某可不是,这猪肉算作肉食没错,但是其有几斤可食之肉?若是将这猪肉顶替同等的马牛羊肉分给士卒,恐怕也会引起士卒不瞒吧!” 一旁那名麻黄色的百夫长也是悻悻脸色:“诚如将军所言,这猪肉可是以五当一马牛羊!” “以五当一……”林玧琰琢磨了一下,然后又是打量了栏栅里的猪几下,说道:“换算成粮食,也就是说,这一石粮食就可以换走一头猪?” 麻黄衣百夫长点了点头,道:“军中兑换粮食和肉食的确是如此。” 莒罕看着公子琰还没有完了,当下也是问道:“这里有没有已经宰杀好的猪肉?” “这些猪都是武关军攻灭陇东一个小部落夺获过来的,战马还有损耗误伤,但是作为肉食的的牛羊猪却是没有多少损伤,姑且先养着,先将受伤的战马吃完了再说。” 一听闻这样,莒罕原本还是想着给公子琰拿回去十来斤的猪肉,尝个味道,若是尝到了其中的不堪,必定是不会将主意打到猪上面的。 “换了!”林玧琰大手一挥,随即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舍下两石粮食,我要换走两头猪!” 闻言,急匆匆赶来的黄列也是如遇重击,拿两石的粮食去换猪肉?! 若是以前,斥候营分发的下等粮食,换走了两头猪,算不得吃亏,当然也算不得赚了。 但是今日给斥候营的粮食,可都是实打实的新粮,摸在手里都是有着秋收晾晒的余温,用这上上等的粮食去换猪…… 黄列瞥了那一头猪,即便是军中士卒再想吃肉,恐怕最后不得已才吞咽这猪肉,用吞咽,还真是不浮夸。 斥候营作为军中最后考虑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尝到猪肉的味道,那种夹上两筷子就腻得不行,再吃恐怕都要吐出来的猪肉,最大的妙用只能是用来炼油了。 但是炼油……黄列也是皱起眉头,猪肉实在不是一个好吃的东西,除了腻,还散发着一股令人呕吐的腥味,比牛油和羊油更要刺鼻,猪油一旦冷却下去,吃下去都想呕吐出来。 若是在往日,斥候营被分到了猪肉,自然是哀声怨气地抱怨又被穿小鞋了。 但是如今,这位韩岩参军居然是上赶着要猪肉,若是换做了斥候营的如同士卒,黄列必定是上去就是两个巴掌! 一旁的莒罕面色也并非太好,当下面色抖了抖,看着林玧琰,本想劝谏着暂且拉回去一头尝一尝,但想到这位殿下的心意已决,也就没有说出此话了。 即便是莒罕和黄列等人心中腹诽不已,依旧还是答应下了公子琰这番兑换,往大了说,公子琰兑换猪肉亦是一条军令,往小了说,若是没有公子琰,恐怕此番斥候营也拿不到二十石粮食! 故此,这位公子琰想要败家就败家吧! 荆翊瞧着旁边面色痛苦的斥候营将士,也是露出大笑声,说道:“某家参军必定是不吃亏的!” 闻言,莒罕一笑而之,但作为斥候营的百夫黄列也是难以释怀,点了点头:“但愿吧……” 用两石上等的粮食,换走两头“硕肿”的肥猪,已经是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瞧着被五花大绑的两头肥猪被倒吊在木担上,由斥候营的士卒肩挑着,两头肥猪不断的哼唧,让黄列也是心烦。 最终黄列还是几步向前,跑到粮食堆成了小山一样的大车,这个看着才够痛快! 掌管武关仓的那名麻黄衣百夫名为程伯,亦是一名老秦人出身的老卒了,武关厮杀了半辈子,前些年才换到了看守武关仓的百夫。 至于葛厉的先登营,则完全是为了武关仓的安全才安置过来的,葛厉行事霸道,将手插进来武关仓,似程伯这等老卒也没有办法,毕竟看守武关仓的人大多是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卒了! 程伯乃是一位见惯了生死,对于晚辈后生也是颇为照顾的,平日里处事也颇为公允,见到了斥候营舍弃两石粮食换走了两头猪,也并非是有多高兴,反而有些叹息:“真是个傻小子啊……” 程伯想了想,还是折返过去,准备向那位葛厉禀明一声。 葛厉的营帐是在石屋内,冬日朝阳,屋内又是点燃了坑火,十分暖和。 最重要的是,桌案上还是摆着大量的陶壶,程伯认识,那是大秦装酒的陶壶。 屋子内,残羹剩饭,陶壶倒在了地上,葛厉带在身边的士卒,也是三三两两的躺在地上。 葛厉躺在茅草铺上,程伯稍稍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刻意表现出来,走到葛厉身边,说了一下刚才的事…… 葛厉抬起头,又是一阵讥笑:“嘿嘿……某瞧这新来的参军献出来对付戎狄骑兵的对策,还当是一个人物呢,没有想到,居然是一个不识五谷的纨绔!” 第二百五十二章 感触 林玧琰居住着的营帐,距离主帅营帐约莫一余里,武关的主城墙乃是建在两座山峦之间,硬生生用人力铸造起来一道数里长的雄关。 周围山峦起伏,平地自然是极少,即便是林玧琰乃是参军,其中少不得鞠信和申屠虎的照顾,居住的营帐亦是在一处山坳内,地势也是北高南低。 不过亦是有一个好处,即是山坳的缺口向南,这等地势向阳便于取暖,四周有山体遮挡,也是避风。 以前乃是一名武关守军偏将的驻地,不过因为南阳军的到来,收拾了出来让给援军驻扎,因而也是落到了林玧琰的手里。 毕竟以前乃是一名偏将的驻军军营,其中面积可想而知,故此,林玧琰将斥候营百余人迁过来,士卒住的地方是绰绰有余。 至于斥候营原本居住的地方,乃是一处通风口,处在西北至东南走向的狭长通道上,且地势低洼,正是因为如此,遇到下雨的天气,极容易发生涝情。 能够搬到现在这里,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事情。 不过这里因为这里余下三座营帐,一座主帐还有另两座副帐,的确是可以挤下百余人居住,不过军中等级森严,不可能将卒混住。 再者,林玧琰也忍受不了老秦人士卒那股酸臭之味。 新建营帐自然是成了当务之急。 武关守军这边是驻军军营,自然不可能和行军军营那般随便,武关四周都是山石材林,建筑材料依然是不可能缺少,原来的斥候营营帐十分低矮,冬日严寒,夏日酷热。 林玧琰的要的驻军营帐,足够不让士卒低头弯腰进出,睡觉都不能动,而是足够宽敞的大营帐。 老秦人建造营帐,乃是选用木材烤干,大多是随处可见的竹子,烤干之后,在地上掘出墙角,然后将竹子插入地上一尺,用石头两边压着,再灌土,以此作墙,防止墙的露风,大多又会抹上稀泥。 因此,天还未亮,便是有人用大车从山上拉下来粗大的竹子,上林苑打造的工具也是传到了边军之中,砍伐竹子不费吹灰之力。 垒起了地基,熏好了竹子之后,才发现一早就离开前去领粮的队伍才刚刚归来,因为留守建设营帐的士卒,才围拢了过来。 “好家伙!这一大车粮食怕是有十多石吧!” “百夫长,这是斥候营的粮食?” “怎么还有两头猪?!” 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黄列却是看着十分红火,已经多少年了,斥候营都是那般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处境。 多少斥候营的老秦人壮士,不是受不了斥候营的贫苦,而是其他营士卒的鄙视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斥候营的士卒并非是不敢上战场,而是斥候营的任务大多是探听消息,巡守营帐,主将也常常忽视他们的存在。 黄列大手拍在大车上的粮食,说道:“二十石粮食都是斥候营的!弟兄们这个冬日不用冒雪和冻伤出去狩猎了!” “嗷!”周围响起来了一阵欢呼声音。 瞧着周围斥候营士卒的兴高采烈,方才因为参军韩岩的用两石粮食换来两头猪的郁闷一挡而空,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对林玧琰行礼道:“弟兄们,今日这些粮食都是韩参军给我们争来的!都前来谢过韩参军!” 老秦人性格直率,林玧琰也是低估了粮食对这伙老秦人的价值,黄列对林玧琰行了跪拜之礼,余下那些士卒也是纷纷跪了下来。 林玧琰深为触动,老秦人的血骨,他也是知晓的,即便是戎狄来犯,稚童也敢拿起木杵相向!即便是敌人壮如牛虎,体型中下的青壮也会进行私斗! 从来没有让他们强硬跪下的力量! “多谢韩参军!” 不断的叩首声音,让林玧琰心头震撼! 林玧琰扫过一圈,便是走到了黄列面前,想要扶起来他,却是硬生生的没有拽动! 林玧琰不知为何,无论是羽林军,亦或者是云梦军或者汉水军,都难以给林玧琰这种触感。 这是一座山! 林玧琰又是试着扶起黄列身边两位士卒,又是没有扯动半分,最后士卒又是咽哭了起来。 斥候营士卒也有四旬以上的士卒,因为边军少盐,这些不过四旬的士卒,头发已经是半白。 “你们为何而哭?”林玧琰不拉扯这些斥候营士卒,而是坐在了地上,问道。 一名近半白的老卒对林玧琰呜咽着说道:“老某的父亲便是从斥候营的士卒,如今老某的儿子也是斥候营的士卒,正是因为如此,四十多年,从未见过斥候营能够有今日这般多的粮食!” 说到这里,这位老卒抹了抹眼泪,接着说道:“能够留在斥候营,乃是老某没有忘记,在北秦的时候,在南迁的途中,斥候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为大军探路,建立的军功不少,老某也想像先人一样建功立业,四十年过去了,空剩下如今老某一副朽骨!” 黄列才抬起头说道:“不知韩参军为何要了斥候营,但这么多年,唯有今日这么痛快,是真真切切的!” 林玧琰也是扶起那名老卒道:“老伯,你起来!” 果然老卒站了起来,有了一人带头,林玧琰再吩咐,也是有了底气:“某以军令要求你们,都起来!” 闻言,斥候营士卒才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莒罕也是吩咐道:“将粮食归纳好,勿要受了潮,还有把营帐快点建好,今晚还想住在主帐里么?!” 莒罕一道厉声吩咐,果然是众人重新归纳自己的正事当中。 而林玧琰则是拉着那名老卒唠家常。 “老某姓方,没有名字,家中排行老大,别人也就称方伯,家中历代的男儿都从斥候营,老某的弟兄战死了两个,皆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被隐藏或者装死的戎狄杀死的!” “老某的三个儿子都在武关投军,两个年长的儿子受不了军中的歧视,投了先登营和正卒营,余下的小儿子随老某在斥候营……” “参军!斥候营并非是不能打仗啊!老某一把年纪都做梦都想上战场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新营地 耳边都是凿击捶钉的声音,这是斥候营的士卒正在抓紧时间建造营房。 诚如莒罕所言,斥候营的士卒待在主帐内一两日还行,不可能长久居住着。 在林玧琰的营帐之内,除了林玧琰和荆翊等宗卫之外,还有那名方伯,黄列,还有斥候营之中两名骁勇的什伍长。 黄列道:“参军的意思固然是好的,如今斥候营的确是有些混乱不堪……”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无非是要规范一些……某看斥候营士卒严格遵从编制,今日起便是按照韩相推行的军制变革吧,这斥候营有多少人?” 黄列回道:“一百二十四人。”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唔……我看这斥候营之中还有不少年过四旬的老卒?” 黄列闻言,看了看斥候营资历极老的方伯,也是回答道:“大秦朝堂裁减军队的诏令还未进入武关守军之中……” 方伯闻言,也是几步走到了林玧琰的面前,跪着说道:“参军,老某还有气力杀敌!” 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方伯,你勿要担心,某不是要驱赶你离开,在这里不妨明说,斥候营的每一名老卒,都不会是被驱赶离开的!” 听到这话,方伯才是心中稍安。 林玧琰接着说道:“某瞧这斥候营之中,煮食都没有专门的人手?” “这……”黄列有些为难之色,说道:“斥候营不比先登营、正卒营那般人多,军中人手皆是谁有空便是煮饭食……” “既然如此……”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方伯,士卒能不能吃饱乃是一件要事,此事重在繁琐,青壮毛躁,不若将这件事交给军中的老卒专门负责如何?” 如今斥候营士卒所要做的,皆是这般打下手的事情,林玧琰将此事托付给方伯等军中老卒,并非是让人难以接受。 正是因为如此,方伯才是抬起头抱拳对林玧琰感激道:“老某代军中老卒多谢参军!” 但方伯想了想还是提醒着说道:“参军,斥候营之中将近二十名老卒,若是只负责煮食之事,人手实在是多余了!” 林玧琰想了想说道:“并非是之责任伙食一事,如今大秦的南阳军已经是仿照中原设置了隧营,乃是负责军中的后勤一事,不妨在斥候营也是设置二十人规模的隧营!” 黄列则是问道:“参军,若是这些事都让老卒做了,那其它的斥候营将士做什么?!” “训练!” “训练?练兵?” 难怪乎黄列这般疑惑的表情,老秦人的风俗之中没有长久练兵的习俗,军中招募的士卒,多是家中的长辈教习杀敌的本领以及军营之中的规矩,即便是姬周时期的中原,兵员大多是临时招募的,毕竟生产力有限,时常维持庞大的军队开支实乃是难以负担。 而那些只需参与训练不要从事生产的兵员便是被成为【精兵】,似韩国的【剑士】,也似魏国的【魏武卒】,皆是这般。 至于秦国,原先的南阳军乃是仿照中原的半成品,现在的南阳新军才是一支真正的精兵! 至于武关守军,还是保持着老秦人原始的作风,上阵为兵,战后为民,至于系统化的军事训练,老秦人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气力。 这也是为何,当年北秦举国之兵,集五十万老秦人,却是败给了当初晋魏氏的五万魏武卒。 当黄列将林玧琰所说的“训练”换做了“练兵”,场中人便是明了。 作为老秦人,信仰自身勇力的老秦人,当看到支援而来的南阳新军,列阵迎击戎狄,皆是不由得心潮澎湃。 千百人同挥戈,千百人同斩剑,千百人同射矢,的确是让人向往不已,尤其是见到了南阳军的实例之后,更是变成了一种渴望。, “如今军中发下来的粮食的确是不需要外出觅食,是该好好地训练一些士卒的武艺了,久不上阵,都是生疏了不少!” 黄列说道,旁边的方伯也是回道:“的确,那些琐碎之事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有何妨,暂且让这些后生们好好的修习武艺,好上阵杀敌!” 见着皆是如此兴趣昂昂,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如此,这样吧,三日内修建营房后,便开始训练士卒,至于粮食,也不用省着,守军里没有粮食,那些戎狄部落里可是有些成群的牛马羊群!” “参军居然看中了戎狄的那些粮食……”莒罕闻言笑了笑,然后扫了一圈,也是实话实说:“参军,若是抛去了老卒,斥候营堪堪百人,想要在戎狄部落夺食,恐怕是不易……” 闻言,黄列等斥候营将士也是深以为然…… “事在人为!”林玧琰不想过多解释,只说了这一句。 如是,斥候营士卒从原先驻地拆去的东西尽数搬到了如今新的营地,火烤竹子脱水后,便在已经掘出来的地基插上,竹墙已经是排出来了。 这些竹子,皆是截断成丈半长的竹子,除去没入地下的半丈,地表上的还有足足一丈。 往常的营帐能够高过人头已经是颇为了不得了,大多数的营帐,还是得低着头弯着腰在里面行进。 并非是懒,而是斥候营的士卒需要自己出去找食物。 不过是一日,新营地新建的十来座营帐已经是初见规模了,只差为营帐加顶以及刷泥弥补竹墙的缝隙了! 麻布经过桐油泡上几天,即便是水都透不过去,乃是最实用的防水材料,桐油好弄,但麻布……这些老秦人做一身衣服都舍不得,用来盖营帐,斥候营的士卒也是做了很大的牺牲! 冬日里难熬,人还好,但是跟着斥候营那三四十匹战马可是受不了,斥候营往往是人畜混居的,但是林玧琰坚持建造了马棚,乃是最先建造起来的。 老秦人对马的感情,仅次于妻子儿女,几乎是两者等同的存在。 是故,即便是自己还吹着冷风,也会给马匹先安置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陇西密事(上) “近日这戎狄安分的过于诡异了……” 武关方面,已经是察觉到了不妥,高大城墙的对面,乃是连营十数里的戎狄部落,这几日,除了不安分的戎狄骑兵前来游荡了几次,根本就没有半点试探。 尤其是在武关前面遍布刺石和竹签之后,戎狄的骑兵,简直是冬季里潜伏的毒蛇一般不露面。 久而久之,不止是鞠信和申屠虎这等将领察觉到了不妥,甚至连普通的士卒都是意识到了什么。 武关守军可不认为,戎狄是惧怕那些石头竹签而不敢进兵,要知道,除了骑兵,戎狄部落还有数万人的奴隶。 但接连四五日都没有见到戎狄部落大规模出兵的迹象,鞠信站在武关的城头上打量着,眼睛也是不由得跳了一阵。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鞠信喃喃道。 …… 戎狄军营,方圆十几里的平地已经是树立了不少的营帐,不同的营帐之间,都坚起了栏栅。 其中两个最大的营帐群,正是来自陇西的两大万骑部落——白狼、休马! “白狼王……你究竟是在等待谁,本王的部落羊群再多,可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休马王锤着桌案,向上座的白狼王咆哮着! “嘿嘿……”白狼王端起来骨制的酒器,一饮而尽,随即朝着休马王笑道:“你急什么?!在陇东待着不是比陇西好了太多?” “哼!”休马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是坐了下来,随即朝着白狼王说道:“哼!要不是那个曾经草原的天敌有又来了,本王岂会放弃陇西的千里草场,来到这狭窄的陇东!” “草原的天敌……”提起来这个,白狼王也是握紧了手中的酒器,恶狠狠的说道:“哼哼!陇西的确是一个好地方,但是中原,比起来这陇西可是富饶了不少!” 休马王舔了舔嘴唇,在白狼王说起中原的富饶,还没有失去理智,说道:“你休想诳本王!中原若真是这般好进去,义渠王和猃狁王等犬戎王族,却是迟迟不东进?” 说到这里,休马王一抛狼皮祆,坐在了地上。对白狼王说道:“哼,本王看,就是你白狼王不安好心,拉着本王来这里做赔本买卖来了!” “休马王何必要急于一时呢……”白狼王笑了笑,说道:“今日可是来了一位贵客,不妨介绍给休马王认识一下……” 白狼王话音刚刚落下,便是听到了营帐外走进来一人,面孔看上去十分陌生,但是服饰却是一位出自犬戎王庭的王族。 “这是……”休马王问道。 白狼王大笑道:“乃是犬戎王庭的獯育王!” “獯育王?!”休马王极为惊骇,好歹是戎狄部落赐封王号的部落之主,知晓的事情远远多于其他人。 数百年前,犬戎部落成为西陲最大的部落,兼并了不少其他部落,正是因为如此,犬戎部落还在犬戎王的带领下,攻进了中原。 当时中原名副其实的共主,姬周王室都遭受到了惨败,王畿被攻破,携胜而归的犬戎王自然是成为了西陲霸主,正是因为如此,才是奠定了犬戎王庭的统治根基。 这獯育部落,自然是出自犬戎王庭,百年前,也是显赫一时,近数十年来,便是没落了,瞧着这年岁不过二十的獯育王,也是稍稍正色问道:“犬戎王的儿子?” 白狼王笑道:“是……也不是!” 休马王更是疑惑,白狼王才是说道:“休马王,旁边的随从可信么?” 意识到白狼王可能说出来什么惊天的秘密,休马王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尽管说!” 白狼王这才道出来真话:“休马王,此话告诉你,权当你我两个部落永世交好,这獯育王乃是犬戎王的晋人所出,乃是货真价实的王族!” “你说不是……又是指什么?!”休马王介绍道。 “这名晋人乃是当初本王送给犬戎王的,不过……”白狼王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那獯育王。 獯育王显然是不介意,反而朝着白狼王说道:“亚父,尽管说也无妨,休马王乃是一位草原上的豪杰,孩儿也是仰慕已久!” 獯育王居然称白狼王为“亚夫”,休马王已经是有些预料了,回过头看那獯育王,头带束发冠,虽然是身穿戎狄人的服饰,但还是能够看出来中原人的影子…… 白狼王道:“不过,在将这名晋人送给犬戎王之前,本王先行享用了,送给犬戎王的时候已经是怀上了獯育王!” 亲耳听着白狼王说出来如此大的秘密,休马王虽然有了猜测,但还是惊诧住了。 休马王惊诧了许久,白狼王也是不急着催促。 良久之后,休马王才是看向了白狼王,说道:“本王一直认为白狼王没有子嗣,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将自己的儿子插到了犬戎王庭里!” 听着休马王如此说,白狼王也是面色阴郁了下来,休马王说的不错,白狼王没有子嗣,若是没有一点铁血手段,白狼部落恐怕是早已经分裂…… 休马王能够在残酷的陇西草原上,带领休马部落走到今天这步,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很快坦然地接受到了这个消息,看着白狼王问道:“看来,白狼部落是打算全力支持獯育王东进中原了?!” 白狼王点了点头道:“不止是白狼部落,还有你休马部落!” “休马部落?”休马王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白狼王,你的心太大,本王就不掺合这趟混水了!” 白狼王闻言,丝毫没有愠怒,而是反问道:“休马王,你真当陇西是可以回去了么?”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草原的天敌……崛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犬戎王召集了义渠、猃狁等部落,依旧还是讨不到半点好处,陇西戎狄恐怕又要迎接一场灾难!” “怎么会?那个天敌即便是曾经的巅峰时候,也不会对我们造成这么大的威胁!更何况,它曾被打断了翅膀!” “休马王,这是事实……” 一直不说话的獯育王,也终是开口说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陇西密事(下) “休马王,这是事实……” 一直不说话的獯育王,也终是开口说道。 休马王回过头去,看着这獯育王,没有直接出言询问道,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位獯育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獯育王虽然是身负戎狄血脉,但是骨子里终究是透露着一股中原人的儒雅气息,往常的时候,休马王对此也是嗤之以鼻,但是一想到方才白狼王和这位獯育王所说,心神难以安宁下来。 自从白狼王坦白这名獯育王乃是他和犬戎王晋人的孩子以后,休马王便是明白,此事已经是由不得自己拒绝了! 只见这獯育王走到白狼王面前的桌案上,然后端起来一杯酒器,送到了休马王的面前,叹息道:“这可是陇西草原才能产出来的好奶酒,恐怕贫瘠的陇东是产不出来如此纯正的奶酒,休马王还是凭此机会好好地享受一些这将来来之不易的奶酒吧!” 休马王接过酒器,看着獯育王,最终是一饮而尽,随即说道:“獯育王,本王知晓你志向不小,你的长兄过继给了猃狁王一脉,猃狁王能够制霸陇西数十载,与犬戎王庭分庭抗礼,这份实力你能不能撼动另外一说,便是你那兄长义渠王便是在陇西吞并了近十个万骑部落,正是因为如此,犬戎王的位置恐怕是迟早落到了义渠王的身上是吧!” 见到休马王避重就轻,丝毫不问起有关于当下的处境,而是直中要害,说起来了犬戎王族的权力倾轧,以此来为自己争取主动权,这份心计……这獯育王和白狼王丝毫不意外,若是没有这样的算计,恐怕休马王也是不会在陇西草原活到今日,更重要的是,獯育王和白狼王也是不会将他拉上了自己的“贼船”。 说到这里,休马王也是丝毫不隐瞒的说道:“本王不妨明说,草原上乃是强者为雄,獯育王想要拉拢休马部落,最起码也得给本王的族人指明一条出路,难道不是么?” “哈哈……”白狼王在旁边笑了一声,随即也是看着獯育王,丝毫没有插话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便是想给自己的“儿子”铺路,也没办法名正言顺的说服这休马王。 獯育王落坐在一边的座位之上,然后招来了一位戎狄的女奴隶,为自己倒上了奶酒,看其身边也是跟着几名女奴隶,虽然也是戎狄部落的打扮,但是行为举止乖巧有度,毫不似戎狄女奴隶的粗鲁,相反有些像……中原人的舞姬。 “本王最大的依仗,乃是本王的母亲!” 这位看上去十分自信的獯育王,也是如是说道,让休马王不禁有些意外:“区区一个女人?” 一旁的白狼王也是说道:“这个女人可是连本王都没有驾驭的了……” 休马王有些诧异,似乎是有些所悟。 “休马王可是知晓……为何某的兄长翟骊短短十年之间,能够凭借区区一个万骑部落,一统陇西北部的北地的戎狄部落,那可是连林胡和楼烦都是束手无策的混乱之地啊?” “这……”休马王只是知晓义渠王异军突起,短短的十年间能够凭借当初犬戎王庭划分的万骑部落,在北地一统当地的戎狄部落,如今义渠已经是不弱于犬戎和猃狁,但是休马王却是不知其中的具体缘由,正是因为如此,休马王也是好奇的问道:“还请獯育王告知本王!” “亦是一名晋人,此人的名姓本王这数年间也是如雷贯耳!” “究竟是何人有此能耐?!”休马王十分好奇。 “由余!” “由余?” 獯育王点了点头,说道:“由余和本王的母亲一样,亦是来自中原的晋国,因故流落到了戎地,后来被本王的父亲指派给了义渠王作为奴隶,这些多年来,义渠王能够一统北地,便是赖于此人的出谋划策!” “即便是本王,也是知晓中原有智谋如妖的能人,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般存在的人,一统北地……”休马王说到此处,不由得舔了舔冬日里干裂的嘴唇,未尝不是惋惜这样的能人不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部落之内。 獯育王也是极为聪慧,看了休马王一眼,似乎是瞧出来了其心中所想,也是没有拆穿。 这个时候,休马王反过头来问道:“义渠王有如此能人相助,獯育王应该担忧才是,为何看上去却是这般……高兴?” 獯育王又是半杯奶酒下肚,与白狼王和休马王不一样,獯育王的衣袖略微宽大,直接拦住了嘴,作风颇为中原礼仪,瞧着休马王和白狼王,獯育王也是直接抛出来了自己的底牌。 “本王获封獯育王,本王的万骑部落也是在犬戎王庭之内,没有分封出来,休马王这可知晓为什么?” “说!” “本王的母亲在王庭内为本王打理着部落,本王还烦那个心做什么?” “晋人……”休马王抹了抹自己胡乱的须髯,然后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白狼王,后者也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休马王已经是意识到了,那名曾经睡在白狼王床榻、后来又是爬上了犬戎王毛毡的女人,绝对不是寻常之辈! 然后獯育王又是说道:“当亚父对本王说了,在武关受挫,本王便是寻求到了一位能人的帮助。” “义渠王的由余?”休马王试探性的问道。 对于休马王的猜测,獯育王似乎是有些意料之外,不过旋即还是点了点头,道:“本王的母亲,说服了犬戎王,将义渠王的由余调到了本王的身边……” “中原人想来顾惜名节,岂会答应?” “本王的母亲说服了他!” 休马王顿了顿,似乎终于是知晓为何方才獯育王信誓旦旦的说,最大的依仗,乃是獯育王的母亲。 獯育王进一步说道:“如今犬戎、猃狁和义渠三方钳制住那个天敌,已经是全力相待了,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个天敌已经是还未发动全力,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在这陇东、甚至是中原谋得一块栖息之地……” 休马王说道:“獯育王莫非是忘了,占据了武关的敌人,也曾经是那个天敌的羽翼?” 闻言,獯育王也是大笑道:“本王打听过了,不过是失去了爪牙的鹰犬罢了……” “等着吧,本王的那位军师已经是路上了,对于武关的局势,他的书信已经是传过来的,只要他来了,区区武关城墙,丝毫没有威胁……” “哼!”休马王的这声冷哼,意义复杂,旋即又是说道:“若是真的攻破了武关,本王率领休马部落投入獯育王帐下,又有何妨?!” 第二百五十六章 孟骧 斥候营的营帐已经是悉数建立起来,围绕在林玧琰主帐建立起来的十几个营帐,除了士卒居住的营帐,还有伙夫营,距离士卒营帐大概近百丈开外,还有一个马棚,论起来规模,比起来林玧琰的主帐也是不遑多让,这也是符合老秦人养马的习惯。 往日来还算是安静的清晨,却是被一阵阵的厉喝吵醒,武关内养了不少的马匹,似乎是被一阵阵的吵闹之声惊扰住了,纷纷站起来探望着斥候营所在的山坳营帐,那里似乎是有着它们的同类。 “嗒嗒嗒!” 一阵阵急忙忙的马蹄声响起来。 似乎是被这惊响声惊扰起来,武关内的守军不乏有人大骂。 “他娘的,这是在作甚!” 一位挺拔凶猛的汉子从营帐之内走出来,怒骂道,然后站在营帐外一座瞭望塔的士卒高声说道:“似乎是斥候营的动静,那边的弟兄在骑马!” “娘的!”这名威猛汉子又是大骂一声,随即说道:“昨天夜里某带人可是在武关城头站了整整一夜,今日早晨正睡着兴起,却是被这斥候营的小崽子打断,怎么一回事,往日里斥候营夹紧尾巴都嫌招摇,今日还闹出来这般大的动静!” “谁知道呢!” “娘的!给老子叫起来小崽子,好好地教训这斥候营的崽子们!”威猛大汉顿时握紧了拳头,朝着斥候营所在的山谷,眼神里也满是恼怒之意。 在斥候营之内,剩下的四十匹战马,这几日斥候营的士卒是忙的焦头烂额,但是这些马匹每日却是拉着一些大车是,随后便是歇在了马棚之内,这两日伙食明显是改善了,这些马匹整日的吃食乃是精选的菽豆,正是因为如此,看上去比原先要精神不少。 “这据说是上林苑铸造坊的兵器!”黄列握着手中的长刀,掂了掂重量,看了一下莒罕问道。 莒罕点了点头,说道:“上林苑的兵器,就是博山铁矿厂都是很难追上的,如今韩相上台,博山铸造厂才是调来了一些韩国的工匠,但是论起来锻铁的技术,还是上林苑的铸造坊稍胜一筹!” 黄列点了点头,摸着手中的长刀,然后也是颇为隐讳的看了一眼那位韩岩参军的营帐,有些嘟囔着说道:“看来这位韩参军的背景真是……” 瞧着黄列这般说,莒罕也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是一夹马肚,一骑当先,身后的黄列倒是没有多想,毕竟莒罕乃是鞠信上将军的亲信将领,而黄列正是认为韩岩的背景正是这位族叔——上将军鞠信。 “嚯嚯嚯!” 一阵阵的赶马声响起来,让斥候营的士卒纷纷侧目过去,这些马匹的数量绝对不在少数,远在一余里之外,便是压过了斥候营三十多匹战马的动静。 一名斥候营士卒拨马回转,对莒罕和黄列两人禀报道:“是正卒营的孟骧部,有两百余骑,直奔我军而来!” “孟骧……”莒罕身为南阳军的将领,对这孟骧并非很熟悉,既然如此,那么这名孟骧部应该是武关守军之中的了。 果然,听闻孟骧到来,黄列也是眉头一蹙,对着莒罕说道:“此人乃是正卒营的偏将,亦是一名悍将!” “悍将?”莒罕皱起眉头,瞧着这孟骧部所来绝非善事,在以“刚猛”著称的老秦人之中居然是当得上“悍将”之称,此人恐怕不仅仅是威猛勇力,甚至是脾气暴躁,好私斗! “此事应该知会韩参军一声!”莒罕到最后,便是如此说道。 闻言,黄列也便是点了点头,随即吩咐身边的一位士卒前往参军韩岩的营帐禀报此事。 那孟骧部乃是骑马并进,声势浩荡,且行动迅速,近乎是眨眼间,便是一行数百骑到了斥候营驻地的山谷口,黄列和莒罕迎面相对。 孟骧坐在大马上,看见了莒罕,也是颇为意外,不过被斥候营的动作惊醒也是十分不爽,对于莒罕出现在斥候营似乎是知晓一些,不过还是没有顾忌什么,径直厉声问道:“哼!某昨夜带人巡守武关城头整整一宿,你们斥候营无故吵闹,是不是诚心和某孟骧作对!” 莒罕回道:“孟骧将军误会了,这是韩岩参军令斥候营士卒练兵!” “练兵?!”孟骧不可捉摸的诧异了一声,随即打量了这斥候营的山谷军营一眼,其中营帐乃是新建立的,尤其是那马棚,比普通的士卒营帐都要好,孟骧大怒道:“韩岩参军……哼!莫非韩岩是打算将你们派上战场当作炮灰!” “这孟骧说话好无遮拦!”黄列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对于他们斥候营士卒来说,参军韩岩乃是给了他们尊严的人,岂会是这般任人污蔑! 不过身后也是响起来一阵马蹄声,乃是那位韩岩参军身边的护卫,素来沉默寡言,黄列只是隐隐约约知晓此人的名字叫做“韩翊”。 只见韩翊走上前来,目色阴沉瞧着那位孟骧,并没有理睬,而是对黄列和莒罕等人说道:“参军有令,若是遇见寻事的,可不必理会,当然,若是一再逼迫,哪怕是斥候营的一名士卒,也是无须忍让!” 莒罕和黄列听着还是颇为感动的时候,只见对面的孟骧也是怒骂道:“哼,好大的口气!” 孟骧并不畏惧所谓的参军,老秦人虽然是讲究氏族出身,但平民终究是出人头地的机会的,尤其是在武关周围的老秦人,无论是谁,先祖都是大秦的有功将士,对于传言之中鞠信上将军侄子的韩岩,终究不过是一个参军的位置,论起来,还不如孟骧这般有实权能够领兵的偏将,故此孟骧也是底气十足。 有了参军韩岩的吩咐,黄列自然不会使主动寻事,便是挥了挥手,让周边的士卒退了回去。 谁知那孟骧认为是斥候营胆怯退缩了,得寸进尺步步相逼道:“既然是韩岩练兵,某倒要看看,所谓的练兵是不是花拳绣腿!” 便是一拍马,挥刀冲向了返回身的黄列一行士卒。 “放肆!”黄列自然也不是畏惧的,见到孟骧这般,也是折马迎向了那孟骧。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交手 孟骧见到黄列拍马迎接,也是丝毫不畏惧,其乃是武关守军之中以“勇武”著称的悍将,岂会在意区区一个百夫长。 孟骧也并非是鲁莽之人,知晓自己的勇力,这一交手只打算使用六成的力气,虽然大秦国相制定的军律并没有彻底推行到武关守将之中,不过关于军中“私斗”的罪名可是十分严重的。 更何况,孟骧和这黄列并非是生死仇敌,孟骧也不愿意落了自己的名头。 而另一边黄列自然也是留住了一些力气,这一交手,顶多算是试探性的进攻罢了,倒不指望于能够凭此击败武关守军之中少有的悍将。 “铿锵!” 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四周! 众人看去,皆是面色诧异。 原因正是在于,就是在黄列和孟骧交手的第一个回合,就发生了折刃的情况,孟骧是勇力非常,但黄列能够做到斥候营的百夫长,自然也并非是籍籍无名之辈,故此,两人虽然有所保留,但是手中的兵器瞬间交手在一起的力道,绝不是在小! 若是黄列折刃,倒是并非让人觉得有多奇怪,但是,折刃的却是,孟骧! 众人顺着方才策马相向又离开的两道身影,最终将视线落到了孟骧手中的兵刃,那是一把长戈,长戈杆十分破旧,但是戈头却是锃亮异常,一看就是经常擦拭保管的,但是如今,这戈头却是被硬生生地削断,掉落在了地上,而孟骧手中只剩下一杆无头长戈。 孟骧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地上的戈头,最终将视线落到了黄列手中的长刀身上。 “这兵器制式似乎不是武关军队之中的!” 孟骧心中暗道,随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见黄列直接拍马杀了过来,孟骧无奈,只得是拿着一杆无头长戈冲杀了过去。 这并非是黄列的落井下石,想要趁着孟骧长戈无头之际,逮住时机,方才削断戈头只是在电花火石之间,甚至连黄列都是没有察觉到。 自然又是两个交手回合,孟骧终于是逮住了机会,大喊道:“住手!” 黄列见状,自然是停下了手,旋即才是注意到孟骧虚指的长戈,却是不见了戈头! 斥候营的一名士卒喊道:“黄百夫,是你削断了这孟将军的长戈!” “某削断的?……”黄列诧异之外,便是看向了孟骧的长戈,随即在地上找到了戈头,孟骧也是一脸尴尬之色,黄列终于是确定,这孟骧手中的长戈的确是被自己削断了戈头! “你手中的兵刃,究竟是何处寻来的!”孟骧已经是看到了黄列手中的兵刃,似乎还是冒着精光,打量着终是问道。 黄列瞧着手中的兵器,似乎是觉得奇货可居,终是没有对孟骧如实交代。 黄列道:“此事管你何干!” 无论是将帅,手中的兵刃几乎是占据了自己极其重要的实力,正是因为如此,孟骧也并非是孟浪之辈,瞧着黄列说道:“黄列,某手中的兵器已经是折了刃,待某换来另一兵器,再与你交手!” 黄列自然不加拒绝。 只见孟骧将手中的折刃长戈竖插进土地里,凭借自己的气力,直接是将断头长戈插入了地上足足尺深。 随即,出人意料的是,孟骧并没有折返会自己的队伍,而是朝着斥候营所在的方向,策马进了过去,然后四下打量了一眼,居然是从怒喝着一名斥候营的士卒,硬生生地勒令其交出来手中的兵器。 那位斥候营士卒,涨红着脸,抓紧着自己手中的兵刃,丝毫不因为孟骧外放的杀气,而有着半点松懈。 已经是到了这一步,单纯的寻仇私斗已经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黄列也是知晓,此番至多算是较量。 正是因为如此,黄列驱马上前,说道:“将兵刃借给他!” 听见黄列吩咐,这名士卒终于是松懈了半口气,然后看着威势不减的孟骧,终于是将手中的长刀借给了孟骧。 宝刀到手,孟骧方才凝聚的杀气荡然无存,有些诧异的打量了斥候营一眼,随即便是全神贯注在手中的长刀,掂量了一下,感受到分量不轻,才是看着黄列说道:“好刀!真是好刀!” 然后孟骧再次策马与黄列相向而行,又是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似乎是有意试一试手中的兵刃,孟骧一直是进退有度,来来回回的与黄列交手,像是猫戏老鼠一般。 等着黄列露出来破绽的时候,孟骧已经是试惯了手中的新奇兵器,也是十分欣喜,便是一个横扫,再用刀背回转,利用着自己的勇力,便是将黄列的兵器打掉了地上。 黄列败北,并不稀奇,毕竟孟骧的勇力乃是武关守军之中公认的,即便是以“死战”斗志最为旺盛的【先登营】,能够力勇斗过孟骧的,也是屈指可数。 见到黄列败北,孟骧也是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哈哈,方才某停下乃是你兵器占了上风!” “你!”黄列只觉得孟骧这笑声十分刺耳。 孟骧也是似乎在刻意忽略黄列,而是拨转马头,看着斥候营诸多将士,厉声喝道:“斥候营之中还有何人敢于一战!” 似乎并没有回答,这让孟骧更为放肆了:“一群废物,居然占据着武关内少有的好地方,连手中的兵刃都是不凡,某看那位参军韩岩,不过如此,想要将你们这些废物练兵,恐怕迟早落得一个贻笑大方的地步!” 闻言,斥候营之中瞬间爆燃起来一阵怒气,那黄列也是面色涨红,作为手下败将,他的确是没有颜面去反驳! “放肆!” 谁知应下孟骧挑衅的,并非是莒罕,而是那位参军韩岩身边的护卫“韩翊”! 只见韩翊提也是提着一把寻常士卒所用的长刀,便是对着孟骧相迎上去,面对着孟骧的杀气外放,韩翊看上去似乎是平淡无奇,气势也是极为内敛,正是两者气势看上去悬殊极大,不由得让人认为是这是在自取其辱。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击溃孟骧 “你是何人?!” 孟骧也是看了看荆翊,觉得是十分眼生,左想右想也是没有回忆起来,便是看着荆翊厉声问道。 荆翊一马当先,手制兵刃,迎着孟骧便是驱行了过去,看着孟骧略带高傲的询问之语,荆翊也是向着孟骧回道:“某乃韩翊!” “韩翊?” 孟骧还是不清楚此人究竟是谁,刚想说出来“某不想和无名之辈交手”,却是没有想到,那自称是韩翊的人居然是立马横刀杀了过来。 “真是找死!”孟骧嗞起嘴角,手中的长刀已经是差不多使惯了,便是朝着这韩翊冲杀了过去,见到那韩翊迟迟没有举刀,似乎是有些托大,孟骧更是恼怒,旋即又是想到这名素来不相识之人可能是从未临阵,故此才是有些这般“托大”。 一想到这里,孟骧手中不由得握紧了几分力道,想要一举击败这无名之辈,休作纠缠。 “哗啦!” 电花火石之间,便是看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自然不是发生了再一次折刃的情况下,毕竟两人的兵器,乃是大秦最为先进的【二十五锻】。 那些正卒营的士卒纷纷侧目,如果说是上次将军孟骧对阵发生了折刃的情况,还能够让这些士卒接受,那么这一次,简直是难以想象! 仅仅交手只有一个回合! 孟骧手中被震得发麻,但是手中那把长刀却是不见了,场中近十丈之外,便是看着那把刀横刺刺的倒插在地上,毫无锐气可言。 “仅仅一个回合,便是将某兵器打掉了?……这家伙真是好大的气力!” 孟骧抬起头,看着韩翊迟迟难以发声,即便是他自己,也是不敢相信,自己仅仅被这无名之辈,一个回合就败了! 随即,斥候营士卒这边发出来了惊人的喝彩声! 与此相对的,乃是方才来势汹汹的正卒营士卒鸦雀无声! 孟骧虽然觉得不真实,但是手中的震麻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已经是无须交手了,毕竟不是生死仇敌。 荆翊策马趋身离开,让孟骧面子大失,叫嚷着:“某方才是大意了!” 但是很无力,方才的情形,众人是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中。 “韩翊护卫!”黄列张了张嘴巴,终是叫了出来。 荆翊回过头来,看着黄列说道:“似孟骧这等莽夫,无需要参军出面,若是遇见了,尽管招来某或者那韩武和韩启皆是可战胜它,恐怕若是韩武出面的话,即使无须马匹和兵刃,直接拿木桩便是能够将这孟骧抡下马!” “这……”黄列仔细想了想参军韩岩身边那身高九尺的威猛汉子,看上去就是不凡,眼下又是听这位韩翊如此说,当下便是心生惊疑,那位韩岩参军究竟是什么身份,若仅仅是鞠信上将军的侄儿,身边却是连老氏族都难得的猛将。 想不到黄列也就是作罢,因为心中已经是明了,若是那位韩岩参军了不得,作为其麾下的斥候营,又怎么会没有受益的地方。 虽然方才是孟骧的手下败将,但是黄列还是鼓起来了勇气,对孟骧喝道:“孟将军,还请离开……韩岩参军似韩翊这等的护卫并不止一位……” 临末黄列也是对孟骧威胁了一句,孟骧瞧着黄列也是恼怒道:“某真是畏惧了你们!” 黄列也是极有底气:“孟将军,勿要自误!” 或许是方才荆翊的表现实在是过于惊异,让孟骧也是颇为忌惮的看了一眼荆翊离去的方向,终是退怯之意诞生,说道:“改日再来讨教!” 随即孟骧便是返回了正卒营的行列中,率领着那些本来教训斥候营的士卒灰溜溜的折返回去。 黄列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之际,谁知晓斥候营的一名士卒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对黄列禀报道:“百夫长!小兵的兵刃被那孟将军带走了!” 黄列闻言,这才是看向了已经是骑马走远了的正卒营,这才恼怒着骂道:“某方才奇怪这孟骧为何跑得这般快,没有想到是为了贪墨斥候营之中的兵刃!” 莒罕在一边笑道:“无事,随他去吧,孟骧乃是武关之中的悍将,得到了上林苑新制成的二十五锻兵器,也算是如虎添翼,大战当前,应当是有用的!” 莒罕这般宽慰,才让黄列心中的好受一些,随即瞧着斥候营的主帐,那正是参军韩岩的行帐,黄列道:“韩参军已经是知晓了此事,方才又是韩翊护卫替斥候营解了围,正是因为如此,某想去见见韩参军,也有一件事想要请求韩参军!” 莒罕似乎是知晓一些黄列心中所想,也是点了点头,欣然前往公子琰的营帐。 林玧琰已经是听见了荆翊对于孟骧一事的禀报,方才没有出面便是觉得此事还是上不了自己的台面,孟骧虽然是在武关之中的悍将,但是林玧琰见过以“勇猛”著称的悍将岂会是在少数,这孟骧虽然是勇猛,但距离荆国的寿王桓羽以及云梦军的猛将嵇狩,并非是一个级别的,甚至是连昔日北王军的猛将渔劳,恐怕都并非是敌手。 老秦人,已经是陷入在祖先的荣光之中无法自拔了,殊不知经历了齐国的技击之卒、魏国的魏武卒等时代的变迁,老秦人以“悍勇”著称的作战风格已经是落伍了中原百年! “看来还不够啊……”林玧琰有些感叹着说道。 对于斥候营的表现,林玧琰是十分不满意,为了斥候营,林玧琰不仅仅是动用了上将军鞠信和申屠虎等将领的人情,换来了一处绝佳的驻军营地,还是大费周章从上林苑讨来了一些军备,但是今日斥候营的表现,并未达到林玧琰心目之中的预料。 黄列败得太快了一些,其他的斥候营士卒也是完全没有结成兵阵防备正卒营的冲击,而是零零散散的站着,倒并非是林玧琰将正卒营当作生死之地来看,而是军人最重要的乃是一种意识,当正卒营将刀锋指向了斥候营,斥候营士卒便是要以着最为严谨的防御姿态针对正卒营,但是并没有! 淳于启上前一步说道:“参军,莒罕和黄列求见!” 第二百五十九章 黄列请求 “请进来吧!”林玧琰坐在桌案后面,低着头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数息后,便是听见淳于启领着莒罕和黄列的脚步声响起来,林玧琰抬起头,看着一脸郁郁之色的黄列,旁边的莒罕则是看着十分坦然,似乎全然不为方才的孟骧一事所动! “韩参军!”黄列和莒罕一前一后,对着林玧琰行礼道。 “嗯。”林玧琰应了一声,便是问道:“那孟骧已经是退走了?” 莒罕点了点头,回道:“方才斥候营大展神威,将孟骧将军驱逐走了!” 闻言,林玧琰看着莒罕,后者心不跳面也不红,让林玧琰不由得反问道:“真的是斥候营么?” 莒罕才觉公子琰不喜这般言论,当下改口道:“是韩参军身边的猛将韩翊击溃了那孟骧!” 林玧琰发现这莒罕似乎并非如同鞠信治军那般严谨,堂堂军中将领,言语之中似乎还是带着戏谑的意味,这让林玧琰也是感觉到是不是莒劢的莒氏一族族人皆是一脉相传,皆是这般……外正内歪? 正是这般想着,只见黄列直接是以军礼对林玧琰跪拜道:“韩参军,某想请求一件事!” “何事?”林玧琰说道。 黄列看了一眼林玧琰身边的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终是对林玧琰说道:“某想请求韩参军派出来韩翊、韩武和韩启三位护卫对某斥候营进行练兵!” 不知为何,林玧琰对黄列提出来的这个要求,有些莫名的触动,这丝触动更多的是感受到了老秦人想要改变的冲动,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这才多看了黄列一眼。 “为何?”林玧琰看了黄列一眼,终是问道。 “为何?……”黄列重复了一句,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最为真实的答案:“某最为真实的想法,应该是看中了韩翊护卫击败了孟骧,而孟骧是武关守军难得的猛将!” 瞧着黄列这般说,林玧琰也是回道:“韩翊这般实力,也是年少便是习武的缘故,至今已经是有了二十余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黄列你可明白?” 至于荆翊的实力,林玧琰也是十分有信心,毕竟荆翊乃是宗府培养的宗卫,宗卫乃是年少之时挑选良家子进入宗府内习武和战阵之术,每日的辛劳不必说,训练一名宗卫的耗费绝对不是一个小数,若不是为了嬴姓林氏的公子们的安全,宗府想必也是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 更勿用说,荆翊、纪武和淳于启乃是宗府宗卫之中的斩金旗者、斩银旗者和斩铜旗者,林玧琰出阁的顺序极为有意思,林玧琰乃是排行老六,上一名大秦公子正是如今闭府不出的林玧行,林玧行比林玧琰大上三年,正是因为如此,培养的宗卫已经是积淀了一定的底蕴,供林玧琰采撷了最为优秀的宗卫,不妨这般说,除了最为年长的长公子身边的宗卫也是和林玧琰身边的荆翊、纪武和淳于启不相上下之外,其余公子的宗卫都是要差上林玧琰一筹的。 而黄列看着林玧琰,想了想,终是说道:“这几日,斥候营的练兵无非是熟练新式兵刃的使用,再者就是按照韩参军的锻体之法锻炼体魄,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碰,正是因为如此,某才想请求韩参军!” “此事不难……难得是你有这片心!”林玧琰站起身来,走到黄列的面前,将黄列扶起来,然后示意他和莒罕落座,说道:“黄列,某亦不瞒着你,前来武关正是为了戎狄一事前来的,某不可能久居武关之内任职,斥候营若是想恢复往日的荣光,最重要的只能是你们去完成,某,能够帮助你们,始终是最有限的!” 听闻林玧琰这般说,黄列是一番深思的模样,但是一边的莒罕却是若有所思,不仅正了正面色,似方才那般置身事外的戏谑姿态,终究是有所收敛了。 “参军!”黄列终究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能够说出口。 林玧琰见到他这般欲言又止的姿态,岂会不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也是知晓了,故此才是提前说道:“黄列,练兵一事,某可以将韩翊、韩武和韩启去训练斥候营士卒,其中若是想取得你所预见的效果,其中的痛楚必定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 黄列此时也是拍着胸脯说道:“某不是自负,但是韩参军莫非是忘了某等亦是老秦人,连戎狄……甚至是天和地都不畏惧的老秦人,区区痛楚怕什么,若是有韩翊护卫的十分之一,在战场之上也是多了几分的保命手段,斥候营士卒也是对参军的恩赐感恩戴德,岂会不能够忍受区区的痛楚!” 闻言,黄列的语气极为真挚,让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 黄列见状,大谢道:“韩参军对斥候营乃是大造之恩,某代斥候营士卒大谢参军!” 林玧琰摆了摆手,对黄列道:“大战要起了,最近武关外的戎狄正在伐木,日常的薪火是用不着伐光一座山脉的树木,看来,戎狄是打算强攻武关了,此战虽然是十分凶险,但对斥候营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喏!”黄列重重的点了点头。 营帐外,斥候营的士卒已经是尽数站立在这里,马匹亦是在发出轻微的嘶鸣,士卒们似乎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够听见。 林玧琰掀开营帐,见到这些士卒矗立在原地。 “参见参军!” 士卒爆发出极为轰鸣的一声,黄列随后出来,对着斥候营士卒点了点头,有些兴奋的说道:“韩参军答应了!” 当下,斥候营士卒纷纷跪下来,向着林玧琰行礼,口中山呼大谢。 仅仅百人,但林玧琰进入武关之中不过十日,却是能够看到老秦人的蜕变,林玧琰也是极其欣慰。 林玧琰看着众多斥候营士卒说道:“某给你们十日的时间,十日之内,你们将会接受到大秦最为严厉的练兵,你们会畏惧么?” 或许是方才正卒营的态度过于嚣张,将斥候营士卒惹怒极为不满,此时的回答,惊人的声响:“老秦人有何畏惧?!” 第二百六十章 戎狄反常 “呜……” 低沉着的号角声贯穿天地,由远及近,激荡着传过来。 “戎狄来犯!” “戎狄来犯!” “戎狄来犯……” 跑马的士卒在武关内的各军营地散播着消息,向着大秦士卒示警,果然,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以及马蹄声之后,大量的士卒便是穿戴起来了革甲,拿起来了兵器,纷纷朝着武关城头赶过去。 “参军!” 斥候营士卒也是集结完毕,见到林玧琰到来,也是纷纷称呼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看着莒罕问道:“帅帐那边可有传来军令?!” 莒罕回道:“这倒是没有,应该是此次戎狄出动的人马并非是太多,可能就是这几日待得过于安逸了,习惯性的想要前来掠阵一番!” 林玧琰点了点头,武关号称大秦第一雄关,并非是名不副实的,如今戎狄不下十数万人,其中还有三万余人的骑兵,但是对于依照秦岭山势而建立的武关,恐怕还没有成致命的威胁! 正是因为如此,若是戎狄不想殊死一拼的话,想要突破武关,并非是简单之事。 听闻莒罕回声,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斥候营的任务乃是待命营中,再者便是巡守武关周围,防备戎狄的细作刺探……这样吧,黄列,莒罕,此番斥候营必定不能够闲着,不若似先前一般,巡视武关周围,权当一次实战了!” “喏!”众多斥候营士卒也是应道。 随即斥候营全军士卒便是兵甲齐全的出了营寨。 武关两边的高山,凭借如今的手段,从中越过现有的关卡,另辟蹊径,简直是微乎其微的事情。 因此,武关守军也是将此事交给了军中毫无助益的斥候营。 登上了武关,林玧琰看着山下的战场,黄列以及一些斥候营士卒略有尴尬,当初便是在这里,黄列亲率斥候营士卒将如今的如今的参军韩岩以及身边的护卫韩翊、韩武和韩启当作私通戎狄的细作给绑缚了起来,送到了武关之中。 故地重游,正是因为如此,黄列才是暗地里打量了一下参军韩岩,发现后者并没有什么不适的脸色,才是缓缓地放下来了心。 “参军!” 黄列在一旁看着林玧琰,提醒道。 林玧琰侧过头,看着斥候营的士卒皆是在身后伫立着,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斥候营的士卒得是像是一名猎人,吩咐士卒不必像是普通士卒待在这里,太过惹眼了,黄列将斥候营的士卒,待在周围的丛林间,星状分布,每人十步之内最起码有两人,相互照应!” 黄列似乎不明白此番韩岩参军的此番做是为了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照办此事。 黄列转身离去,便是组织士卒分散巡守出去,三人一组,五人一行,而另一边的荆翊,也是走到了林玧琰的身边,提醒道:“参军,戎狄那边似乎是动了真格!” 闻言,林玧琰看了过去,那戎狄阵营之中出动的人马并没有似往常那般全军触动,人马前前后后大概只有近两万余人,其中大部分是普通的奴隶兵,至于骑兵,则是分布在两边,似乎是防备着一些人的窥探,并非是主力。 “此次戎狄出动着可真是够缓慢的……”荆翊也是在一旁说道。 纪武也是在一旁说道:“俺看着武关前面都是碎石头和竹签,戎狄的骑兵就是借给他们十足的胆子,也是不敢冒然前来!” 淳于启也是在一旁说道:“不对,此番戎狄的动静并非是像戎狄的作风,看上去有些像是中原的诸侯国士卒!” 淳于启也是一语中的,莒罕在一旁仔细的看着战场之上,作为老秦人出身,自然是知晓戎狄的作战方式,那些戎狄,之前作战毫无章法可言,但是此番,秦军士卒还未站立在城头之上,按照往日里的戎狄作风,应该是派出来骑兵或者奴隶兵骚扰一番! 但是今日,却是老老实实的在武关前面,准备着木薪,那是不久前在武关周围伐下来的木头。 “这是要火攻!”莒罕也是像是大声说道,让林玧琰看过去一眼,旋即也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观点。 “章法有序!”荆翊也是在一旁说道,“戎狄兵马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散乱,和上次的观察乃是天壤之别,排兵布阵,这是中原三晋之地的兵法痕迹,参军,难道是有中原诸侯国的将领投入了戎狄的阵营?” 林玧琰循着荆翊的言语望过去,戎狄数万人就像是一只只蚂蚁,在远处的战场上移动着,井然有序,的确不像之前那般乱糟糟的,能够将数万人安排的井然有序,这个人,已经是能够让林玧琰正视的了! 林玧琰说道:“中原近来,诸侯混战,流离失所的百姓不止有多少,礼乐崩坏,以下犯上者不止有多少,其中权力倾轧之下,有贤能流落到了戎狄地界,也是不足奇怪,行兵有中原三晋之地的影子……说不得便是因为三家分晋流落到戎狄的地盘上!” 莒罕也是提醒道:“这可并非是一个好消息……不行!不行!此事得赶紧知会鞠将军一声!” 林玧琰却是拦住了他,说道:“鞠信将军已经是站在了武关的城头上,看的比我们还要清楚,必定是猜测出来了,恐怕现在正在吩咐士卒准备冰水防备戎狄的火攻了!” 莒罕关心则乱,忘却了在战场上自家的上将军乃是一位感知敏锐的猎手,岂会不知晓戎狄此番动作的真正用意,一想到此话乃是从公子琰口中说出来的,莒罕也是面涩不已,到头来自己对自家上将军的了解还不如公子琰! 如林玧琰所言,鞠信已经是料中了戎狄乃是“火攻”计谋,也是在吩咐士卒准备冰水,虽说是好奇戎狄怎么想出来的此等计谋,但战场危急,由不得鞠信去细想。 反观戎狄那边,乃是把握了主动权的一方,一切都是显得不急不躁,其中一名中原人服饰的将领见到武关城头,也是似乎是在预料之中,笑着喃喃道:“以为真的是区区火攻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由余归附 “以为真的是区区火攻么?” 一名站在戎狄的马车车轼旁边喃喃道,其服饰看上去乃是中原晋国的礼服,若是普通人见到他,必定是认为此人乃是晋国的一名权贵。 尽管如此,野蛮的戎狄人对这位外来之客也是十分恭敬,即便是一位骨都侯见到此人,也是恭恭敬敬的低下高贵的头颅! 因为此人正是那獯育王十分推崇的义渠王军师……哦!不!如今他被犬戎王的女人,亦是獯育王的母亲说服,投入了獯育王麾下听命任用。 白狼王和休马王支持獯育王夺取犬戎王庭的主导地位,已经不是意外,似中原那等蛰伏长久等待必杀一击的套路,在戎狄丝毫不适合,这里向来就是强者越强,弱者越弱,若是獯育王一直韬光养晦,恐怕连犬戎王都不会将犬戎王庭交到其手上。 獯育王走出来大帐,看着站立在马车上盯着武关久久不放开视线的由余,也是心中微微触动,对于这位晋国大才,獯育王已经是从其母亲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乃是一位真正的国士,奈何当初晋公不能重用此人,而是选择了偏用晋国的老氏族,这才酿成了三家分晋一事! 若是晋国任用了此人,晋国公室未尝不能够从老氏族手中夺过来权柄,甚至是晋国中兴都有可能,但是……獯育王摇了摇头,终究是放弃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若是这由余受到了晋公的重用,岂会遇见他獯育王! 一想到这里,獯育王便是几个箭步直接走到了由余马车的旁边,轻声呼唤道:“军师!” 似乎早已经是察觉到了獯育王的到来,由余并没有过于在意,但正是因为獯育王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军师”,让由余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着獯育王。 被由余的眼神盯着不舒服,獯育王似乎是察觉到不妥,竟然是向着由余告罪道:“国师!是本王称呼错了……” 瞧着獯育王脸上的不自然,由余也是摆了摆手,然后径直下了车,走到獯育王的面前,朝着獯育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乃是中原姬周时期面见诸侯公子的礼节,说道:“獯育王没有错,比起来国师,某更习惯军师的称呼,这也是难为獯育王了!” “这……”獯育王简简单单的一声称呼,即便是其自己也是没有想到,居然能够让由余这般礼节,要知晓,自从这位由余军师两日前来到军营之中,便是以“备战为名”多次婉拒了自己和白狼王、休马王的宴请。 〖母亲说的没有错,这由余虽然是流落到了戎狄之地,但是骨子里,还是以为彻彻底底的中原士大夫!〗 獯育王心中如是想到,便是看着由余说道:“本王多次听起来母亲说起来中原的盛况,也是十分向往,若是军师有闲暇的功夫,不妨对本王说说中原的情景,本王也是好奇的紧!” 听獯育王说起来母亲,由余也是感叹道:“獯育王的母亲亦是一名晋国公室出身,如此说来,獯育王身上还是怀揣着晋国公室的血脉……” “是么?”獯育王已经是看出来了由余虽然乃是一位贤才,但终究是一位心思坚毅之人,正是因为如此,獯育王已经是猜测出来了,自己的母亲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说服了由余投入到自己的麾下,当下也是接着此话的由头说道:“即是如此,还请军师多多帮扶了!” 由余也是点了点头,对着獯育王这幅姿态极为受用,越是看着獯育王,越发觉得像是一位贤明的中原诸侯君主,尤其是此人还带着中原晋国公室的血脉,由余之前的芥蒂便是在獯育王可以放下姿态之中缓缓消释了大半,当下瞧着武关高耸的城头说道:“某新投獯育王,无尺寸之功,即是如此,便是十日之内将这武关取了给獯育王作为效用之礼。” “这可是太好了!”对于这位军师的“妄言”,獯育王丝毫是不觉得有所夸大,毕竟义渠王的功业便是在前面摆着,当下獯育王一脸惊喜的说道:“若是取了武关,自此前往中原便是一片坦途,到时候,这区区的爪牙,本王倒是要看看怎么阻挡陇西的数万铁骑!” 由余说道:“当年秦人的分支便是由陇西蓝天武关一路进入了中原的南阳军,建立了今时今日的基业,若是獯育王夺取了此处作为进身之本,进可窥伺中原,兴复晋国公室,退可把握陇地诸多部落,未尝不能够效仿中原昔时的齐国、楚国成就一番霸业!” “霸业……”獯育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对由余说道:“若真如军师所言,本王已经是牢记自己的晋国公室血脉,将韩赵魏三家立为不共戴天之敌!” “甚好……甚好……甚好!”由余一脸说起来三个甚好,随即便是侧过身子,看着那高耸的武关,眼神里冒出来莫名的色彩。 獯育王知晓自己一番话已经是拉拢住了这位贤才,其中有很多偶然因素,但自己也是极为重要的,正是因为如此,獯育王又是向由余问道:“听说军师会相面之术,不知本王的面向和本王的兄长义渠王、猃狁王比起来如何?” 獯育王这番欲盖弥彰的心思,岂会瞒住心思敏锐的由余,当下由余笑着说道:“不妨对獯育王明说,猃狁王乃是守成之辈,义渠王原本不失为一位雄主,但是……那个天敌实在是过于险恶了,用金银珠宝和妇人引诱住了义渠王,若是犬戎王庭联合义渠王和猃狁王等诸多部落,还可能有和那个天敌殊死一拼的实力,但是义渠王如今态度暧昧,恐怕迟早有一日会被那个天敌分而化之!” 獯育王听到了这个答案,也是不由得低下了头,说道:“此事母亲已经是看透了,但是本王,还是不愿意相信,偌大的戎狄部落,联合起来,数十万的骑兵,即便是中原都难以撼动,怎么会被那个折翼了的天敌折损!” “安稳的日子会让狼群退化的!”说到最后,獯育王也是最终承认了:“军师,你看,武关之后不也是那个天敌的分支么?如今在本王面前,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迟早有一日,本王会生生的废了那个天敌!” 第二百六十二章 由余之计 听着獯育王这般说,由余看着獯育王,曾几何时,义渠王也是此般意气风发,但是秦人的手段,真的是让由余措手不及,义渠王再也不是由余实现抱负的明主了。 正是这此种情况,由余遇见了那个晋国公室的女人……由余摇了摇头,不免有些顾虑之色,这个女人,真是雄主的才智,却是错生女儿身。 瞧着这位獯育王,由余也是感叹半生忐忑,如今还是孑然一身,至于年轻时候的抱负,由余摇了摇头,恐怕只能是止步于这戎狄的基业了。 白狼部落的一名骨都侯上前对獯育王和由余禀报道:“獯育王,国师……” 獯育王直接打断他:“称呼【军师】!” 骨都侯有些发愣,但还是点了点头,低下了头颅,说道:“军师!” 由余点了点头,问道:“可有族人随意扰乱军中行规?” 骨都侯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是杀了几个不长眼的奴隶,其他人没有这个胆子!” “没有这个胆子?……”由余看了看周围,明显是对周围游散的骑兵十分不满意,因此也是毫无顾忌的说道:“还不够,区区奴隶的性命在你们看来,和猪羊有什么区别?” 闻言,骨都侯面色涨红,看了一眼獯育王,后者对于由余的言语,也是十分疑惑,大战在前,斩杀己方的士卒,獯育王非常不理解,故此面色才是稍稍迟疑。 由余说道:“獯育王,义渠王之所以能够一统北地,正是在于义渠王的号令,即便是麾下最年幼的一名部落士卒,都是严格遵从,反观这白狼部落休马部落的士卒,却是毫无军纪可言,行动散漫,这也是对面的南秦士卒人数不多的原因,否则,某军必定是不会占得什么优势的,獯育王若是想要这支士卒如臂指挥,首先要言明的,便是军纪!” “如臂指挥……”听到了这个字眼,獯育王舔了舔冬日里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转动着,看着那名骨都侯,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不过明面上还是朝着由余说道:“白狼王和休马王乃是有心投效本王的麾下,本王有岂会做出来此等吞并他们部落的事情,军师勿言此事!” 旋即,獯育王从腰间取出来马鞭,毫不留力的抽在了这名骨都侯的脸上,厉声喝道:“军师的话便是如同本王的命令,还不去办!” 面对这名年轻的獯育王,这名骨都侯顾不及脸上吃痛的鞭痕,便是点了点头,唯唯诺诺的点了头,便是应声退下去。 獯育王这才面色稍稍缓和,看向了军师由余,也是态度十分柔和的说道:“军师勿要误会,不得不得已的事情不得不放在明面上来做!” “某明白的……”由余点了点头,随即看着獯育王说道:“獯育王不必向某解释。” “嗯!”獯育王点了点头,与这由余见面时间极短,却不知为何,三言两语之间,便是欣然接纳了其作为自己心腹,让那个獯育王不禁在心中惊呼: 〖这就是中原文人士子的魅力?若是果真如此的话,本王倒是真的想要看看中原究竟是怎么样的繁华!〗 见着獯育王久默不语,由余也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旬日东升,斜射的阳光透过武关高耸的城墙,照在由余的脸上,由余闭上眼,享受那一丝久违的温暖,虽说是冬日,但武关周围皆是高山地势,正是因为如此,由余也是感受到了一丝风吹的寒意。 “时机到了……”由余睁开眼,突然感叹道。 “时机到了?”仅仅是两个身位的獯育王也是听到了这句话,当下也是皱着眉问道。 由余干笑道:“天时地利人和,某军已经是占据了天时地利,此战可以开启了!” “天时地利人和?”獯育王皱起眉头来,她的母亲乃是一位学识渊博见识广泛的中原人,自然是将中原人的一些文化教给了獯育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中原兵书中所说的,但是……獯育王有些不理解的向由余发问道:“南秦占据高大的武关,恐怕地利还不在本王这边吧,不知军师为何?……” 由余自然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天下分为阴阳,万物皆是如同阴阳而立,彼阳此阴,阴阳受外界变化而变化,獯育王看中了武关高耸的城墙,故此才是认为武关乃是一道雄关,不可破,但是在某的眼里,某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至于武关的城墙,某可忽视他对某军的阻挡!” “忽视对某军的阻挡?!” 獯育王皱起眉头,对由余此话,更是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便是问道:“难不成军师能够变走武关的城墙,让某军的骑兵儿郎们肆意驰聘斩杀南秦的士卒么?!” 由余信誓旦旦的说道:“或许吧,獯育王不妨拭目以待。” 瞧着由余这般有自信,獯育王也是引起来十分好奇,一度怀疑这由余是不是能够借用鬼神之力,尤其是这般说了,獯育王也是决定看着由余这般信誓旦旦的底气,究竟是什么?能够绕过武关高耸的城墙,击败南秦士卒,獯育王是真的想不通。 果然,由余吩咐左右的士卒,挥动旗号,传令进攻武关。 那些周围的骑兵并没有擅自动军,他们的军令乃是看守着中间的奴隶兵,防止南秦士卒奔袭本阵中,这大可不必,毕竟秦人若是甘愿冒着风险进攻戎狄部落,也不会龟缩在武关这般久了。 “进军!”戎狄部落的号角响起来,顿时万余人的奴隶兵,搬着巨大的木头,开始推到了兵阵的最前方,恰巧又是距离南秦士卒的一箭之地意外。 “点火!” 戎狄士卒将火把点燃了火,似乎是有意想这火焰难以彻底燃烧起来,居然向着被燃烧的巨木上加着枯枝烂叶之类的东西,正是因为如此,转眼之间,那被火焰燃烧的巨木此时居然是冒出来了浓烈的烟雾…… 第二百六十三章 毒攻武关 看到那烟雾,武关之内不乏有人瞳孔一缩,先知先觉者已经是察觉到了诡异之处。 “正常的火攻不应该是将这些柴薪推到城墙下,或者抛到城墙上,然后在射出去火箭么?”张弓搭箭的武关士卒发出来这般的疑惑。 那些戎狄只是将柴薪推到了距离武关士卒的一箭之地,便是停滞不前,将柴薪架高,然后点燃起来火,最后再是铺上一层枯枝烂叶,冒出来了浓浓的熏烟…… “戎狄之中必有妖人!”鞠信发出来这般惊问,瞧着戎狄的动静,简直已经是超过了鞠信往日里对戎狄野蛮的认识,正是因为如此,鞠信察觉到不寻常! 鞠信回过头去,看着飘扬的大秦旗帜,终究是明白了:“是风!” “是风!” 同样的惊叹声还是发生在了武关山上的林玧琰口中,旁边静静蹲守的诸多将士也是看着突然暴起的林玧琰,十分不解,荆翊看着林玧琰问道:“参军,戎狄此事当是如何?” 林玧琰这才道出来真相:“戎狄此番不是想要火攻武关,准确的是,乃是想要毒攻武关!” “毒攻?”听闻这个陌生的字眼,众人也是背后惊起来了一阵冷汗,惊异道:“难不成,戎狄焚烧的乃是毒草?!” 林玧琰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冬季,武关起着西北风,而戎狄正是占据了武关的上风口,此时的风向和风俗,乃是实行毒攻的最佳时机!” 闻言,众人向着戎狄阵营看过去,那大火以及戎狄的阵营影子已经是逐渐被浓浓的烟雾掩盖了过去,已经是看不清影子了,一想到这些烟雾蕴涵着的乃是置人于死地的毒气,莒罕、黄列等人便是再也忍受不住了,终于是向着林玧琰请命,返回武关! 见状,林玧琰绷着脸说道:“区区毒草燃烧的毒气还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不过这烟雾很有可能让武关守军士卒难以睁开眼看清敌情,甚至是呛得难以呼吸!” 众人闻言,心中才是稍稍安定,毒草固然是让人可怕,但是经过烈火焚烧之后化为的烟雾,毒性便是减了大半,最为致命的威胁乃是,武关经不起戎狄长久这般折腾,在微量的毒性也可以积少成多,最终酿成剧毒! 而这个周期,至多局限在十日内,若是戎狄接连三日用这般毒烟熏武关,恐怕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戎狄之中究竟是冒出来了什么人,居然是想出来了如此的毒计!”荆翊也是说道。 而黄列也是攥紧了拳头,明显是对戎狄此番作为十分气愤,用毒烟来袭击秦军士卒,实在是过于卑鄙了! “参军,此事该怎么办?”荆翊皱着眉头问道,与莒罕和黄列不同,自始至终,他都是场中除了林玧琰之外最为冷静的人,不过百思不得解决戎狄此番毒计,荆翊也是看向了林玧琰问道。 林玧琰仅仅盯着那团被西北风吹来武关的烟雾,也是察觉到了戎狄的险恶之计,难怪乎前几日那般安静,原因是因为将手段埋藏在此处。 “回武关军营!”林玧琰厉声吩咐道。 当下黄列便是召集起来了士卒,随着林玧琰返回武关。 待回到武关的时候,戎狄释放的烟雾已经是到达了武关内,四周皆是弥散着呛鼻的味道,更为致命的乃是,此中竟然是蕴含着足以让人致命的毒性! “参军,若是有什么消息尽管让韩翊前去通传,如今越是靠近武关城头,毒气越是浓郁,参军不可以身犯险!”荆翊在一旁劝慰道。 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这点烟雾之中的毒气还毒不死人!勿用拦着某,某也想看看鞠将军是怎么面对此事的!” 荆翊闻言,只得作罢,便是随着林玧琰向着武关城头靠拢过去! 林玧琰沿途看到了大量撤防的士卒,当下便是拉住了一名偏将盔甲的将领询问一番,得知鞠信和皇甫高等武关高级将领还在城头上,便是赶了过去! 不多时,便是在武关城头之上看到了鞠信和皇甫高两位将军正是在一众将领的劝慰下,迟迟不肯下武关城头,而是用一双虎目,死死地瞪着那戎狄方向。 见到林玧琰,最边缘的将军看到了林玧琰到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抓住林玧琰的衣袖便是说道:“韩参军,你乃是鞠将军的侄儿,快来劝鞠将军和申屠将军早些下城头去!” 林玧琰看过去,鞠信和申屠虎也是注意到了林玧琰的到来,当下鞠信也是神色一紧,朝着林玧琰直接便是以呵斥的语气说道:“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快下去,你若是出了问题,某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林玧琰瞧着鞠信一脸严肃之色,也是笑道:“鞠将军,不过是燃烧了一些毒草罢了,这点毒气,没有一定时间的积累毒性,伤不了人体的,或许还有一些助益,何必如此紧张!” 闻言,鞠信似乎面色稍稍改善一些,申屠虎从旁对林玧琰说道:“你不该上来的!”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说道:“难道两位将军还打算继续留守在城头上么?” 不得不说,鞠信和申屠虎勒令士卒前往后方避开这带有毒性的烟雾,乃是无疑最为正确的选择,但是因为身为将领的权威,让其两人立在城头迟迟不愿意离开。 林玧琰继续说道:“两位将军继续站在这里,比不上几个稻草人来的实惠!” 闻言,鞠信眼中一亮,看着林玧琰,最终瞧着周围的士卒,吩咐其赶紧准备一些稻草人立在武关城头。 随后和申屠虎看了一眼戎狄方向,便是随着林玧琰一行人下了城头。 前往后方的时候,鞠信面色郁郁,还是申屠虎在一旁低着声问道:“公子琰,你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林玧琰想了想,不知为何,不止是鞠信和申屠虎,也没有瞒着其它的将领,只听林玧琰这般说道…… “武关恐怕是守不住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诈兵之谋(上) 烟火袅绕,释放了整整一日的滚滚浓烟。 獯育王终于是明白了由余的用计,看着那奴隶不断添加上火焰上的枯枝败叶,獯育王认识,那些东西被统称为“狼毒草”。 狼毒草在陇西并不少见,但每一个戎狄部落对这东西都是避恐不及,正是因为狼毒草乃是附从杂草而生,且蕴含着剧毒,往往只需要一小片草场面积大的狼毒草,足够毒死一个万骑部落的畜群。 獯育王明白了由余的用意,因此不免有些骇然的看着后者,他认为中原人皆是知晓礼仪,万万没有想到由余居然能够使出来这般有伤天和的毒计! 由余全神贯注着的盯着对面的武关,浓浓的烟雾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更多的是依仗听觉来判断…… “传令两边骑兵勿要骄躁!” 由余似乎是不满两周骑兵的马蹄声,当下朝着身边的下人吩咐。 獯育王闻言,也是怒道:“再有乱动者,斩了!” 侍立在左右的骨都侯亦是点了点头。 令行禁止,也不知晓那骨都侯是否斩杀了一些乱动的骑兵,以儆效尤,一刻钟之后,原本嘈杂的马蹄声一下子便是静下来下少。 由余这才眉头舒展,一旁的獯育王也是上前问道:“军师,这烟雾已经是熏了整整一日了,不知晓何处歇下?” “歇下?……”由余摇了摇头,说道:“这狼毒草虽然是毒性极深,但经过烈火焚烧的毒性恐怕短时间内还不足以让对面的南秦士卒失去抵抗,某的估算乃是整整三日至五日……” 说到这里,由余也是不免告诫獯育王说道:“白狼和休马以及陇东的这些部落,皆是獯育王的麾下,乃是獯育王与义渠王、猃狁王的实力,某斩杀骑兵乃是言明军纪,两军交战,求的便是伤敌愈多而已亡愈少……” 獯育王点了点头,由余说的浅显易懂,并不难理解。 “吩咐下去,烟雾小一些,某趁着日色还想看一看武关城头……” 由余吩咐道,随即烟雾渐小,武关城头依稀可见,由余见到了武关城头还有大量的人影,顿时笑道:“对面的秦军将领应该是现在还未猜透某军燃烧的乃是含有毒性的狼毒草,恐怕还认为是某军想要凭借着烟雾进攻武关,故此才是在城头上布置了重兵,不过这样更好,不消三日,便是能够将这群武关的秦军精锐尽数覆灭!” 獯育王在一旁听闻,也是格外大喜! 由余径直吩咐道:“这几日日夜不断的焚烧毒草,务必不可断绝,若是秦军出兵,两翼骑兵交相掩杀,护住本阵,此番三五日过后,某军便是能够入主武关!” …… 又是焚烧了毒草整整一夜一日,滚滚浓烟直接将武关吞吐在云雾之间,又是在临黄昏日落的时候,减弱了烟雾,观看武关城头。 “军师,如何了?”今日不止是獯育王,白狼王和休马王亦是前来了,问话的乃是白狼王。 昨夜便是听闻“新来的军师利用毒草熏死武关秦军”的消息,让白狼王和休马王更是心头震惊,不得不赞叹这位军师所想的计谋真的乃是神来之笔。 “奇怪了,”由余有些疑惑,随即也是对几人道明:“今日武关城头的人影似乎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说到这里,由余便是向獯育王请求道:“獯育王,还请派出去一支奴隶兵试探武关!” 獯育王自是点了点头,当下看向了白狼王,谁知道休马王站了出来请求道:“獯育王,本王的部落待在营帐之中太久了,都有些腻烦了,不若将此番进军让给休马部落!” 闻言,獯育王自然是欣喜,休马王这番姿态,已经是明面归附了自己。 当下休马王便是领自己的一名骨都侯率领数千奴隶兵试探武关。 因为武关前面分布着大量的碎石和竹尖,戎狄部落的骑兵难以发挥机动性,正是因为如此,只得派上去奴隶兵。 烟雾逐渐是小了,让由余看的更为清楚一些,武关之上,的确是有着大量的人影,但随着己方的奴隶兵不断前行,由余也是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藏在衣袖之间。 本阵距离武关不过是二三里的距离,休马部落的骨都侯带着数千奴隶兵,慢慢朝着武关靠近。 二里半…… 二里! 一里半!! 一里!!! 这已经是秦军士卒的箭矢距离,却是不见一支箭矢飞过来。 几近是距离武关城门不过百步的距离,亦是不见秦军狙击的箭矢射过来。 毫无疑问,看上去就是人去城空,由余谈不上有些高兴,因为在毒烟之下,秦军选择撤军,足以说明秦军有一位极为优秀的统帅。 能够将桀骜不驯的老秦人懂得取舍和进退,并非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由余最终是开口道:“将陇东的诸多部落带着破城的重器压上去,若是能够将武关攻破,于某军来说,总归是有利的!” 獯育王闻言,也是看中了那高耸的武关即将立在自己的脚下,不由得兴奋,对着身边几名威猛的汉子说道:“传令黑石、青鸟和赤矛等部落,压上部落所有的可战之人,攻夺武关!” “呵!” 不多时,便是看着乌泱泱的人影从戎狄部落大营走出来,他们衣着混乱,虽然有着革甲,但是大多只有部分,手中的兵刃最好的也是腐朽的青铜或者铁器。 陇东戎狄,的确是难以和陇西部落相提并论。 就是在陇东部落人群先头落到了秦军士卒的箭矢射程之内,却是听见了洪钟大吕之声。 “咚咚咚……” 不知为何,听见这钟声,由余反倒是十分兴奋,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是落定,“居然是诈兵之计……” 似乎是陇东部落的奴隶兵并不心惜,由余并不是非常在意的吩咐道:“让进攻武关的奴隶兵退兵吧!” 但是,已经是损失严重了,秦军的箭矢如同蝗灾一般铺天盖地,武关之前,眨眼间便是伏尸数千人。 但是无论是由余,亦或者是獯育王、白狼王和休马王并不在意陇东部落的伤亡,权当是省粮的,倒是后几人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武关。 由余继续道:“接下来几日,日夜不停的焚烧毒草!”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诈兵之谋(下) 被秦军小小的算计之后,由余也是知晓了秦军士卒继续留守在武关之内,这让由余十分兴奋,毕竟若是将武关的这支南秦精锐尽数折损在此处,日后进军南阳本土,便是少了一份威胁! 正是因为如此,得到了秦军士卒准确消息之后,由余便是再一次吩咐,继续焚烧毒草,加重武关南秦士卒的体内毒性,焚烧毒烟足足延续了三四日,下风口的武关始终陷入在浓烈的毒烟之中,不止是由余,似獯育王、白狼王和休马王,皆是十分自信,似乎武关已经是囊中之物! 这些毒草的剧毒,他们久处陇西草原,狼毒草乃是陇西最为常见的毒草,许多戎狄部落在自己的草场上发现了此种毒草,也是派出去大量的奴隶,对毒草斩草除根!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说的便是此种毒草。 着实没有想到,往日里避恐不及的狼毒草,此时居然是有这般出奇制胜的战果! 休马王看了终日被毒烟袅绕的武关,也是毫不遮拦的笑道:“往日里来,南秦士卒把握武关以逸待劳,本王的部落消耗甚多,却是见武关依旧在南秦手中,这接连几日的毒烟弥漫,真的是让本王出了一口心中恶气!” 獯育王也是点了点头,看向了由余问道:“军师,本王看明日就能够对武关试探性的进攻,可否?” 由余点了点头,说道:“即便只是四五日的浓烟熏呛足可以让那些南秦士卒丢失战斗力,尤其是这些浓烟之中,还是蕴含着剧烈的毒性,若是这些士卒中毒太深,能不能够保住性命都是难事!” 由余看着白狼王和休马王,颇为尊敬的问道:“两位戎王,某看明日便是可以布置针对武关的夺城之战!” 白狼王和休马王相视一眼,均是对由余这番姿态极为受用,只听白狼王笑着对由余说道:“此事便是全部交给军师打理了!部落勇士的调动,白狼部落悉数交给军师!” 休马王见到白狼王如此说,也是哈哈笑道:“白狼王这个吝啬的家伙都是变得如此豪迈,本王岂会落后,军师的命令,某休马部落定当遵从!” 面对着武关告破,白狼王和休马王虽然是各自怀揣不同的用意,但总归来说,对于南阳郡的土地和粮食以及那女人,这些戎狄部落一定是大致利益相同的,之所以愿意遵从由余的号令,两大戎王也是看中了这由余的能力。 随着戎人东迁,以及中原文人士子的流落,已经是让这些戎狄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上决定胜负除了勇力,还有一种智慧。 那义渠王之所以在北地快速崛起,少不得便是这位由余的出谋划策,正是义渠部落珠玉在前,让白狼王和休马王也是不由得畅想一下,若是白狼部落和休马部落走到了义渠部落那等规模,又岂会被那个陇西天敌撵的的丧家之犬一般?! 白狼王和休马王已经是预料到了,得到了军师由余的协助,獯育王未必不能够走到义渠王那等地步,还有可能尤胜之! 正是因为如此,早早的押注,对白狼部落和休马部落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见到将相相和的局面,獯育王也是心中颇为畅快,仿佛将南秦击败甚至是占据就是近在眼前,獯育王意气风发的说道:“近日犒劳诸多部落的将士,晚宴上,军师就好好的部署明日里该如何进攻武关!” “喏!”由余应道。 翌日,约莫是天刚刚亮的时候,这燃烧了数日的浓烟,终于是停歇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戎狄部落升起来的袅袅烟火,昨夜一夜犒赏部落勇士,整整吃光了一个陇东部落的畜群! 今日风向还刚刚好,不消一个时辰,武关雄伟的城墙,便是暴露在了戎狄部落众人的眼中。 “城头之上居然没有一人防守,这可是着实诡异啊……”由余看着空无一人的武关城头,也是如是说道,其面前有着不少戎狄部落的骨都侯听用,这些皆是白狼和休马以及陇东部落的勇士。 “黑石部落压上去,试探武关城门,赤矛部落携带攻城器械随后压阵!” 由余吩咐道,黑石部落和赤矛部落皆是陇东戎狄部落,但却是丝毫没有针对由余的军令有什么异议,这位军师已经是说动了獯育王应允,只需要攻破了武关,各个部落的亏损将会用两倍的掠抢返还! 黑石部落和赤矛部落,在陇东戎狄部落之中,也算是较大的一支,部落之中的骑卒足足有数千人,这两个部落和青鸟部落,想来就是武关守军进攻陇东诸戎的劲敌! 陇东部落和南秦向来就是生死仇敌,正是因为如此,两位部落的勇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之中也是冒出来了贪婪的色彩,便是退了下去,返回本部落之中。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便是可以看见,黑石部落和赤矛部落,一前一后,带领着上万的奴隶兵靠近武关,走的小心翼翼,前几日武关秦军使诈还历历在目,但一直压倒了武关的城门口,皆是没有见到秦军一兵一卒,一箭一矢的踪迹。 黑石部落的戎长呼出来了一口气,他们的任务便是压倒了城下便可,至于攻城,则是交给赤矛部落,后续进攻武关的事情,便是由陇西那些家伙动手了! 赤矛部落也是十分顺利,唯一有点麻烦的乃是,武关的城门,已经是被土石封住了! 因此,赤矛部落,便是接着云梯登上了武关城头,四周空无一人! 武关的城门,是被赤矛部落用着木杵生生的挖开的,耗费了半个时辰,原先还是一直防备着,后来没有听到丝毫动静,便是完全投入到了挖开城门的土石之中。 城门洞开,无数的戎狄部落涌起来,那些奴隶兵已经是清洁了一条碎石和竹尖的道路,大量的戎狄骑兵便是涌进来武关。 至此,武关最为固若金汤的一段城墙,终是告破!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进军南阳! “哈哈……” 獯育王几声放肆大笑,宣泄着心中极为痛快的模样。 武关内部,有着不少的尸体,看来死去多日了,都冻的僵硬了,不过观其面色,大都涨红或沉青,一看就是死于非命! “看来南秦士卒死了不少,才是不得不退的!” 由余看了一眼这些死尸,皆是南秦士卒的服饰,毒烟已经是将他们熏得面目全非,由余想了想,最终是说道:“将这些死尸都埋了吧,如今是冬季还好,若是在夏季,怕是炎热的天气足可以将这些尸体蚊蝇全生了!” “嗯!”獯育王点了点头,附和由余道:“这些尸体暴露于外,的确是容易滋生疫病,这件事便是交给青鸟部落吧!” 一旁追随在獯育王的青鸟部落戎长已经是年近半百的老朽了,部落内的事情已经是交给了年轻的勇士去打理,黑石和赤矛两大部落率先攻破了武关,已经是建立了天大的功劳,但是青鸟戎长,却是毫不在乎,因为他已经是决定将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赠送给了獯育王! 正是因为如此,凭借黑石部落和赤矛部落建立天大的功劳,论起来獯育王的亲信,还是青鸟部落胜出一筹的! 比如说是眼下,收拢秦军的士卒尸体,便是让这位青鸟戎长十分欣喜,毕竟这些南秦士卒身体上可大都是兵甲齐备,这要是落到了青鸟部落的手中,要远比黑石部落和赤矛部落来的幸福得多! “多谢獯育王赏赐!”果然,在黑石和赤矛两大部落的戎长以及勇士不瞒的眼神下,青鸟戎长弯下了背,对獯育王恭恭敬敬的受用。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獯育王和由余的目光,乃是整个南秦! 果然,武关毫无动静之后,獯育王终于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吩咐陇东诸多戎狄部落留守武关,而白狼王和休马王带着本部骁勇的骑兵,攻向南秦的本土! 獯育王有些干渴着舔了舔嘴唇,旋即朝着东方看过去。 〖中原,本王终是来了!〗 …… 距离武关不足十里处,乃是密林掩盖着,其中刀戈隐藏着草丛之间,天空的大鸟始终不肯落下树枝,一看便是其中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士卒。 这里,便是从武关撤退的守军! “太大了……太大了!”申屠虎听着依稀能够听见的武关内动静,终是握紧了拳头,说道:“某镇守武关十数年,实在是没有想到武关终有一日会落到戎狄的手中!” 鞠信在一旁压着声音说道:“最起码那位殿下的计谋也有着极大的可行性不是么?!” 听到鞠信这句话,申屠虎握紧了手掌,说道:“为了引诱戎狄入关,某不惜让往日的戎狄降俘扮作大秦士卒被毒烟毒死,更是将武关拱手相让,正是因为如此,某才是担忧万一那位殿下守不住丹水,让戎狄长驱直入宛城怎么办?如何对得起君上的重托!” “申屠将军!”鞠信冷不丁的叫住了申屠虎,然后说道:“你的作战有些古板了,某这些年率领南阳军镇守北境,已经是逐渐发现凭借老秦人的血勇已经是无法战胜中原那些名将了!远的不说,单单是如今的国相韩悝,博望坡一战,谁能够想到居然将北境的大患韩国的颖川军折损大半,还有南梁一战,那可是皇甫高那个家伙的得意之作……虽然并非是出自他自己的计谋,但的确是他的手笔,偌大的南梁城聚集着数万的韩国军队,却是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某未亲自见过当时情形,正是因为如此,现在还是难以相信!” “而此战,的确是出自那位公子琰的计谋!” 听着鞠信娓娓道来,申屠虎也是幽叹了一声:“若是公子琰在丹水应了固然是好,但玩意若是输了呢?” 鞠信自是了然于心,说道:“不必担心,宛城还有秦宫禁卫军和羽林军,最重要的是,还有国相韩悝坐镇,介时即便是公子琰在丹水战况胶着,某便是修书给宛城,请求国相韩悝亲自出兵,我们只顾收复武关,以成关门打狗的局势便足以定胜负!” 听鞠信这般说,申屠虎才是心中稍定,正是如此,才是将神思落到了前几日公子琰将他们拉下武关城头所说的话。 …… “武关……恐怕是守不住了!” 公子琰一眼笃定道,随即便是说出来了自己的打算:“戎狄之中有着能人相助,其占据了上风口利用毒烟熏烧武关,固守武关只是徒耗士卒的性命罢了,不妨放弃武关的防守,转而在武关至丹水一路作战!” “胡闹!”申屠虎呵斥道,随即坚持己见说道:“武关乃是老秦人的脊梁骨,岂能够让给那些戎狄!” 鞠信按耐住了暴躁如雷的申屠虎,看着林玧琰说道:“公子琰究竟是有何高见?!” 林玧琰这才是道:“丹水!某在丹水设下伏兵,不多,两千骑兵以及征集武关至丹水一带的民夫民妇,至于鞠信将军和申屠将军则是率兵埋伏在武关周围的群山之中,若是见到了戎狄的骑兵奔赴内地而去,立刻袭夺武关,斩断戎狄的退路!” “这……”申屠虎看着林玧琰,始终不敢轻易答应什么,但是眼下,固守武关只能够落得一个被戎狄毒烟熏死的结果,但是依照这位公子琰所说,实在是过于冒险了! 倒是鞠信在一旁神思权衡着什么,而林玧琰也不着急催促,让两位将军想明白。 鞠信抬起头问道:“公子琰有几成胜算?” 林玧琰想了想,然后才说道:“五五之分,某亦是知晓此事的确是很凶险,但是不妨明说,固守武关便是有十成的败局!” 鞠信再一次权衡许久,最终才是对申屠虎说道:“武关守军这几日在武关留守几日,为南阳军撤入深山争取时间,也是为了防止戎狄生疑!” 申屠虎面色挣扎,终是点了点头看着林玧琰说道:“某实在是好奇殿下在丹水究竟怎么样挫败戎狄的数万骑兵!”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丹水之战(上) 天刚刚蒙蒙白…… 便是有着轰轰烈烈的马蹄声从武关城内响起来,乃是戎狄部落的骑兵。 “尔等的使命,不是正面与南秦交锋,而是尽可能的抢掠回来南秦百姓的粮食,若是遇见了南秦的军队,可见机行事,遇到情形不对,都要回到武关,某军已经是占据了武关,进可攻退可守,最佳出征的时机乃是春上雪化了,介时将会爆发出来某等戎狄部落骑兵最大的威力!” 军师由余看着四周的戎狄士卒,那些率领骑兵的骨都侯和大当户,皆是神色恭恭敬敬的看着这位来日并不久的军师,就是在昨夜,戎狄部落发生了一桩哄抢南秦物资的事件,当场这位军师便是斩杀了哄抢物资最为激烈的三个骨都侯,昨夜的血腥之味还未消释,这些骨都侯大当户岂会在这个档口出什么意外,自然是纷纷领命。 獯育王站在由余的身边,此番白狼王和休马王亦是此番出征南阳本土抢粮食的军队,向着獯育王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左胸上施礼之后,便是领着本部人马,前往南阳内地抢夺粮食去了。 待众人走后,獯育王则是一脸兴奋的看着由余,说道:“不愧是军师,这武关已经是落到了本王的手中,直到现在还觉得不甚真实!” 由余也是在一旁说道:“占据了武关,便是意味着陇东郡已经是落入了殿下的手中,若是能够整合陇东部落和陇西的白狼和休马两个部落,獯育王的势力便是可以与猃狁王义渠王所交锋!” “哈哈……”经过武关一事,獯育王已经知晓了这位军师的本领,毫不夸张的说,这位军师的作用绝不弱于十万骑! 由余还是告诫道:“獯育王,白狼部落和休马部落以及这陇东部落,无论是如今对獯育王如何忠心,但皆是有可能返归不停令的行列中,正是因为如此,獯育王应该召集回来自己的部落,不断的同化其他部落,壮大自己,才是正道!” 獯育王还未说自己与白狼王的渊源,但是这些事实在是难以启口,若是对休马王这等草原上的戎狄,獯育王还并非在意,但是对于这由余,乃是中原来的文人士子,恐怕对这些事十分抵触,正是因为如此,獯育王还是决定瞒下此事。 “此事……本王受教了!” 见着獯育王如此态度,由余也是心中舒畅,如今看来,这位獯育王的确是要比义渠王强一点,也不枉那位说服了自己投到了其儿子帐下效用。 再说这丹水,乃是发源于秦岭之间,而但是也是绕过了大秦南阳的西南,汇入了沔水之内。 白狼王和休马王乃是各自率领自己的本部骑兵分别从南部和北部分别袭扰南阳西北境内。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似乎是大秦早有所料他们的掳掠行动,整个南阳的西北境内早已经是坚壁清野,两万余人的骑兵,整整是骑行了一日,却是没有见到秦人一家一户,这让休马王和白狼王在攻取武关之后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经过了一日的奔波,休马王和白狼王的万骑最终是汇聚到了三户亭这个地方,三户亭乃是往日里大秦北境的一个小城,户口不多,毕竟是在武关通往宛城的道上,正是因为如此,到达此处,白狼王和休马王已经是全部明白了。 “好狡猾的秦人!”休马王恨得咬牙切齿。 白狼王终是扫视了一圈人去城空的三户亭,也是说道:“数十里路,秦人居然将方圆数十里的人尽数撤了!” “不过……”白狼王顿了顿,随即看着休马王说道:“不过,武关身后的南秦人亦是与本王等部落一样,上马为兵,下马为民,正是因为如此,撤走方圆数十里的军民,南秦还是能够做到的,不过有一处,无论如何,南秦是撤不走的!” “何处?”休马王皱着眉头问道,颇为好奇。 “博山!”白狼王朝着休马王吐出来两个字,然后笑着解释道:“那陇东的青鸟部落戎长的确是一个会迎合本王的人,他与南秦的商贾多有往来,正是因为如此,本王现在也是知晓一些南秦的城池布局!” “这博山,乃是南秦人的一座铁矿,若是能够占据此处,休马王,那里的铁器多的可是连犬戎王庭都不曾拥有,若是落到了你我两个部落的手中,日后再回陇西的时候,何必需要仰人鼻息?!” 休马王被说动了,大量的铁器,对草原而来的戎狄来说,即便是最为劣质的铁器,都是值得拥有的财富,毕竟锻铁技术一向是被中原人所垄断的。 白狼王继续说道:“三户亭前往博山,除了一些山林河流,几乎是无险可守,这来自秦岭的丹水即便是不结冰,也是水量极小,如此的话,白狼和休马两大部落的两万骑足可以在一日之内攻破博山!” 说到这里,白狼王也是不忘诱惑道:“休马王,南秦人恐怕是搬不走博山那些珍贵的铁器的!” “哼!”休马王并不是傻子,当下说道:“若是白狼部落能够拿得下博山,本王可不相信白狼你这个老家伙会带上我?!” 白狼王闻言,笑的很坦然,直接承认道:“哈哈,休马王,本王从未将你当作一个可以低估的人,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何时出发?”休马王径直问道。 白狼王闻言,笑着说道:“今日夜已经是黑了,部落的勇士夜里看不见东西,不是赶路的时机,明日一早日色一出,白狼休马部落像是向南走,越过丹水,直接夺了博山,壮大两个部落!” “丹水……”休马王便是看着白狼王,终是应道:“好!本王答应你!今夜让部落里的勇士好好的歇一歇,明日便是夺了博山,然后再杀到这南秦的王帐!” “王帐?!”白狼王一愣,随即解释道:“休马王,中原人没有王帐一说,他们称呼为都邑……”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丹水之战(中) 丹水,翌日的早晨。 丹水乃是发源于秦岭群山之中的水流,支流不在少数,似乎是只因在冬日,降雨稀少,山间流下来的水流也是比较少,从三户亭前往博山的一截水流都是断流了,淤泥因为冬日里的低温都结冻了! “嗒嗒嗒……” 似乎是远处传来的声响,起初的时候,像是雷声一般低沉轰隆一般,到了最后,越发是显得有些清澈,听出来了,是马蹄声! 数量不在少数,连大地都是在颤抖! 休马王和白狼王的骑御之术极为精湛,乃是带领着本部落的骑兵勇士向着博山进发,三户亭距离博山不过是三十余里的路途,其中唯一一处构成威胁的地方,便是在丹水沿岸这一小段地方,这里靠近河流,地势稍有起伏。 因此在前往丹水的时候,休马王和白狼王还是小心翼翼的赶了一些路的,可是在到达了丹水之后,扫视了一眼,休马王就是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白狼王你这老家伙实在是太谨慎了,看看这丹水,哪里还有半点水流,本王看这结实的河底面,结的冰足可以让本王的勇士们踏过丹水!” 白狼王也是一阵尴尬,原本他还是想着南秦的军队会固守在丹水沿岸,据河而守,但是如今看上去,这丹水,可是连半点设防的基础都没有! 等等……! 白狼王看清楚了河面上的某些痕迹,当下驱赶着马匹前往河面上勘察了一番,是车轮印! 休马王也是赶到了白狼王的身边,也是看到了车轮印,说道:“看来南秦士卒应该是将武关内的好东西悉数搬到了博山,哈哈……白狼王,这样一说,武关的军队应该是到达了博山,这样一来,若是攻取了博山,岂不是?!” 休马王哈哈大笑,喜悦之情不言而喻,正是看到休马王这番样子,方才看到河面上的车轮印有一丝警觉的白狼王,也是哈哈大笑,挥鞭指向博山的方向,笑道:“此处距离博山不过是二十里路程,哈哈……休马王,你我两大部落崛起之日就是在今日!” 休马王大笑着回过头,吩咐着己方的士卒:“部落里的勇士们,渡过丹水,再骑行二十里路,便是南秦的博山,那里有无尽的铁器和粮食,还有无数的中原女人,儿郎们,前去掳掠吧!” 白狼王也是连忙不迭的吩咐己方部落的骑兵勇士,渡过丹水,前往博山,他愿意将博山与休马王分享,并不是意味着白狼王甘心将博山的无数财富拱手相让给休马部落。 顿时,两万余骑兵全军出动,朝着丹水对岸冲了过去。 这丹水河面,的确是因为近日来的低温天气而结冻,两万余骑兵,几乎可是将大地塌陷的力量,承受在丹水的河底面之上,可想而知其坚硬的程度,白狼王并非是没有担忧,他在担心这看似坚固的河面能不能承受的够两万骑兵的践踏。 终于,他看到了一名不知是白狼部落亦或者是休马部落的骑兵勇士踏上了对岸,终于是心中落定,看来的确是安全的。 “轰隆隆……” 这声音极为低沉,与两万余骑兵勇士践踏的马蹄声不同,这声音虽然是十分低沉,但是却是由远及近,始终像是闷响的雷霆! 白狼王原以为是马蹄声,但是却是觉得两者突兀极大,放下四周扫视了一眼,这轰隆隆如同闷响的雷霆声音,似乎是四处都在,找不到半点源头! 不过这彻耳的闷响声音却是始终相随,一直跟在身边的休马王也是终于向白狼王说道:“白狼王,可听到了些许的声音?” 不是错觉! 白狼王当下心中警觉道,看向了四周一眼,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便是对休马王说道:“有伏击!本王猜测应该是南秦的骑兵!” “南秦的骑兵?!”一听到白狼王这般说,休马王方才觉得有伏兵的惊惧也是消释大半,南秦的骑兵,休马王笑了笑,说道:“正面交锋,休马部落和白狼部落足足是有着两万余骑兵,岂会惧怕区区的南秦的骑兵埋伏,无须担心,尽管冲杀便是!” 白狼王心中稍稍安定,终于是见到了所谓的南秦伏兵! “快撤,快撤!”白狼王霎那间反应过来,对着部落里的勇士喊道。 但是迟了! 丹水的上游方向,不知为何,涌来了大量的河水。 休马王也是注意到了,骇然之余,立即拨回了码头,朝着岸边回过去! 这河水有数丈高,其上还漂浮着大量的冰渣,正是因为如此,河水直接淹没了那些部落勇士,仅有的一些会水性的部落勇士也是被那些巨大的冰渣砸昏在河水之中。 河水呼啸而过,一刻钟前还是见底的丹水,这一刻居然是汹涌着巨大的波浪,无数的戎狄尸体被冲往了下流方向去。 白狼王和休马王心痛不已,瞧着己方残存的士卒,休马王大怒道:“好狡猾的秦人,居然在丹水上游拦截住了河水,来水淹本王的部落!” 白狼王看着面前波涛汹涌的丹水,也是认识到今日恐怕是到达不了博山了! “白狼王,不好了!部落骑兵的后方出现了南秦的骑兵!” “有多少人?”白狼王骇然,当下问道。 “人数倒是不多,只有数百人左右!” 听见这个,心中才是稍稍安定,随即指派了身边的几名骨都侯率领骑兵前去斩杀这些南秦的骑兵,回头看了一眼丹水上被冲击走的戎狄勇士和马匹,白狼王便是一阵恼怒:“本王要屠杀南秦的城池!” 休马王却是紧张之色提醒道:“白狼王,你听见了上游似乎有动静传来!” “上游……”白狼王顺着丹水看上去,果然,是看到了秦人的旗帜出现了山林之上,朝着这边赶过来。 休马王大怒道:“哼!本王要杀死这些南秦的士卒为部落里的勇士报仇!” 说着,只见休马王带着部落的骑兵勇士朝着那骑兵赶了过去。 只见那埋伏在丹水上游的南秦军队,动静颇大,终于是在数息之后冒出来头,一驾驾由着四匹马驱动的战车已经是踏平茂密的草丛,直接暴露在了两支戎狄部落的面前。 白狼王有些意外:“居然会是战车……”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丹水一战(下) “居然会是战车……” 白狼王诧异之余,也是十分欣喜,当下便是招过来白狼部落最为骁勇的骨都侯“图里格”前来自己的身边,吩咐道:“休马部落的勇士已经是正面迎战南秦的战车军队,图里格,本王要你领着白狼部落的勇士们迂回绕到这这些战车的身后,背后一击!” “呵!”图里格应道,随即拿起来自己那长达丈余的狼牙棒,便是带领着己方白狼部落的勇士迂回绕向了浙西战车的侧方,打算待到这些战车冲过来的瞬间,便是从后进行袭杀。 白狼王之所以见到这面目狰狞的战车毫无畏惧,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自他看来,无论战车多么具有杀伤力,但是那笨重的战车已经是拖累了战马本来的速度,正是因为如此,机动性大打折扣,再者战车转弯也是一个问题。 若是有一支军队能够在战车军队的后方出现,肯定是避开了战车的杀伤盲区! 图里格所要做的,便是作为这支军队。 “车轮上刀!” 一位秦军的将领亦是见到了休马部落冲过来的戎狄,当机立断的吩咐道,战车后方的步卒便是抬过来丈长的兵刃,安插在了战车车轮的中央。 这……赫然是【镰刀战车】! 休马王见到了南秦军队装备的镰刀战车,想要杀一个措手不及已经是来不及了,回头看见白狼部落的骑兵正在侧方包围住南秦的军队,当下便是再一次只会起来了一批休马部落的勇士进攻秦军的战车! “真是找死!”指挥战车的乃是武关守军的偏将,申屠步,亦是申屠虎的亲信,战车这种对戎狄作战极为不方便的武器,早已经是被武关守军淘汰了,申屠步亦是许久不用战车结成兵阵作战,但是见到休马部落带着人马冲过来,申屠步不由得兴奋,若是比起来机动性,战车自然是比不上单匹的战马的,但论起来冲击力,骑兵比起来战车,就是拍马不及了! “冲锋!”申屠步一声厉喝,便是数十驾战场冲向了休马部落杀过来的数千骑兵。 若是在平常时候,休马王还不至于如此疯狂的和南秦军队殊死拼搏,但是方才秦军在丹水上游埋伏放水淹死了大量的戎狄部落的勇士,已经是触及到了休马王的逆鳞,如今他只要斩杀下秦军士卒的人头给自己部落的勇士殉葬! 无论是战车驱动,亦或者骑兵的马蹄声,皆是轰鸣,更勿用说是两者交战发出来的巨大动静来的。 血肉飞洒…… 原先的时候,申屠步还是非常不理解为何那位韩岩参军会选择用【镰刀战车】来作战,但是看到了这【镰刀战车】惊人的破坏力,申屠步便是明白了! 秦军士卒的损失仅仅是局限于一驾战车碰到了石头而发生的倾覆,里面的数名秦军士卒死在了戎狄的马蹄践踏下之外,其余的马车纷纷是贯穿了戎狄部落的阵形,生生的将戎狄部落的阵形凿穿了! “这……”申屠步并没有亲自站在马车上,这数十驾马车乃是伏兵的利器没有错,但是大多是的士卒还是追随在他的身后,亲眼看镰刀战车碾碎一切横推过去的壮阔景象,申屠步也是觉得心中热血沸腾! 只见镰刀战车碾压过去的地方,皆是血肉一片,更让人骇然的乃是,大量的马匹被削断了腿骨,大量的戎狄人非是被碾压而死,便是被腰斩! 这些皆是源于那战车车轮高速旋转的利刃造成的! “不!不……不!”最前面的休马王看着自己胯下的断战马倒在了血泊上,发出的哀鸣声,身边还有大量的部落勇士只剩下半副躯体发出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当下像是失心疯了一般。 原本打算从侧面袭杀的图里格见到镰刀战车惊人的破坏力,顿时逡巡不敢前进,见到了休马王在一堆死尸之中哀嚎,图里格反应过来,当下驱马将休马王救了出来! 图里格将休马王带到了白狼王的身边,后者也是见到了那南秦战车碾压戎狄部落的惨状,当下十分惧怕,瞧着南秦的战车凿穿了休马部落的阵形,没有再回来的时候,心中才是稍稍安定下来,看着休马王沾满了血污的样子,也是眼中狠厉之色闪现,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是听闻后方传来了消息。 这是方才白狼王将他们派往清除后方的南秦骑兵派出去的骨都侯! “那些该死的南秦骑兵杀了没有?!”白狼王怒喝着问道。 一名骨都侯看着白狼王回复道:“白狼王,南秦人甚是狡猾,只是在部落勇士的后方撒下了大量的铁刺之后,便是离开了,碍于那些铁刺,部落里的勇士并没有进行追赶!” “铁刺!”白狼王想起来当初败给了武关的首战,便是因为秦军拿出来了刺伤马匹的铁刺,后来又用尖石和竹尖代替,这让白狼王怒骂道:“卑鄙的秦人,比陇西的那个天敌还有卑鄙!” 当然怒骂也只是暂时的,已经是被南秦吓住的白狼王自然是不可能向休马王那般无脑的和秦军的战车硬碰硬,后方的退路也是被南秦士卒用铁刺堵住了,前方的丹水又是暴涨,白狼王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了一处小山,挥鞭指向这座小山丘,说道:“传令部落里的勇士,前往那座小山!” 当下,戎狄的号角声响起来,声音有些悲悯,那些戎狄人听到了号角声,迅速找到了白狼王的王旗所在,像是潮水一般跟了过去! 而反观秦军之中,战车不知是跑到了哪里去了,申屠步的面前已经是站了一位颇为年轻的身影,除了林玧琰还能有谁?! 申屠步一脸兴奋的说道:“韩岩参军,丹水一战,先是水淹,后来又是战车出阵,某已经是派人估算过了,戎狄人已经是死伤过半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这座小山丘就是某给戎狄人备下的,传令,让斥候营兵马在山丘下撒满铁蒺藜,镰刀战车摆在后面待阵,这几日就让士卒和征集的民夫准备柴薪放在山丘周围,然后就等待鞠信将军和申屠将军那边的消息,见机行事!” 林玧琰这一环扣一环,让申屠步十分吃惊,眼下戎狄已经是败局已定,但是这位参军这般做,完全就是要利用火攻之计将这些戎狄人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申屠步有些激动,全歼两万余人的戎狄骑兵,这可是往昔武关守军十年的战绩总和,怎么能让申屠步不激动,当下申屠步便是抱拳道:“喏!” 第二百七十章 夺回武关 即是在丹水之战的前夕,白狼和休马两大部落离开武关不久,藏兵在武关周围深山的鞠信和申屠虎当机立断,截断了两支万骑部落和武关留守戎狄的联系,一日的功夫又是将武关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哼!”申屠虎一声冷哼,看着地上的那些戎狄尸体,面色十分阴沉,随即瞧着鞠信说道:“此番牺牲了数千大秦的儿郎,才是将武关重新拿下,这些戎狄真是可恨!” 鞠信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申屠虎问道:“鞠将军可是在担忧丹水?” 对申屠虎,鞠信也是没有隐瞒,分析时弊说道:“留守武关的虽然大多是戎狄的奴隶,但是也是有着十万之众,我军折损三成方能够再次夺回武关,这份代价不可谓不大,若是丹水那边困不住两个万骑戎狄部落,腹背受敌,恐怕南阳军和武关守军便是要悉数留在这武关大山中了!” 闻言,申屠虎也是脸色十分凝重,反问鞠信道:“早知今日,鞠将军何必听信公子琰的计谋,这般冒险?!” 鞠信反过头来,看着申屠虎,说道:“因为……待在武关据守亦是十成的败局,若是遵从公子琰的计谋,便是有一成的胜算,而这一成的胜算压在了公子琰的身上,便可以达到五成,甚至是七成……也不为过!” 申屠虎一脸讶然之色,问道:“为何鞠信将军这般信任公子琰?” 鞠信想了想,才是一脸郑重的看着申屠虎,说道:“南梁一战,某便是对这位公子琰殿下十分好奇,申屠将军,你可知晓为何君上会将武关这般危机时刻不派遣任何援兵,直接依托给你我二人?” “难道不是为了考验么?” 鞠信摇了摇头道:“申屠将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君上的心思,绝非是先代秦君那般将帅之心,莒老将军说过,当今君上不善武事,一门心思落在了朝堂权谋之中,正是因为这般,得到了韩悝这般举世贤才,才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算老氏族在朝堂上的权力,正是因为这般,无论是当今君上,亦或者是那位稳坐朝堂的国相,皆是不可能将系于大秦安危的武关,真正地交到你我的手中!” 申屠虎点了点头。 随即鞠信又是说道:“朝廷并非是没有派遣援兵来,从某方面来说,这位公子琰将军便是朝堂上对武关最大的支持,可抵十万兵,君上和韩相要考验的是某与尔两位,何尝不是仔细看看这位公子琰呢!” 申屠虎一脸骇然,当初看到公子琰的第一眼,便是觉得这位公子是个纨绔,万万没有想到数年之后,大秦的国运居然是系于此人的手中。 “将军,将军!”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卒从远处小跑过来喊道,“申屠步将军回来了!” “申屠步!”申屠虎看了一眼鞠信,这申屠步乃是派往协助公子琰丹水一战的偏将,此事回来,应该是丹水那边有着落了,当下申屠步面色涨红,伸出手说道:“快快请到面前!” 不多时,申屠步便是来到了鞠信和申屠虎的面前,比起来两位上将军的紧张,申屠步便是一脸大喜的模样。 鞠信见到申屠步这般模样,也是大笑道:“既然申屠将军这般喜色,看来丹水一战,乃是大捷了?!” 申屠步看着鞠信,当下点了点头说道:“丹水一战,大捷!两位上将军,大捷啊!” “大捷?!哈哈!”申屠虎也是笑道,随即看着申屠步问道:“步儿,你且说说是如何的大捷!” 申屠步这才娓娓道来:“如韩岩参军先前所言,戎狄两支万骑在入了武关,发现周围数十里的老秦人尽数撤入丹水以南,便是想要进军博山方向,韩岩参军几日前便是召集了各地的民夫,在丹水上游设土坝拦截水流,待戎狄骑兵半渡而击,后又派斥候营用博山打造的大量铁蒺藜截断了戎狄的退路,逼迫其与某军正面交战,故而大胜!” “正面交战?”申屠虎十分好奇,说道:“丹水并不宽阔,即便是公……韩岩参军半渡而击,水淹戎狄,也不可能让戎狄没有还手之力,况且只有区区两千的兵马,如何能够和戎狄的骑兵正面交战?” 鞠信也是看过去,他对此也是十分好奇! 申屠步惊喜道:“乃是韩岩参军改造的战车大发神威!” “战车!”鞠信和申屠虎皆是十分惊讶,没有想到这位公子琰居然环环相扣,这般击败了两万余人的戎狄骑兵,申屠虎一拍桌案,喜道:“真是天纵奇才!” 还是鞠信谨慎,问道:“韩岩参军那边如何了?” 申屠步应道:“韩岩参军利用铁蒺藜和战车将戎狄逼入了丹水岸边的小山丘之上,四下布置了柴薪和火油,一念之间便是可以火烧戎狄残兵!” “奶奶的,两万多戎狄骑兵!”申屠步一拍大腿,也是被公子琰这般让两万余戎狄骑兵全军覆没的手笔惊愕住了,往昔十年,武关守军出征陇东戎狄部落斩杀的戎狄骑兵总数,不过方才是这个数! 鞠信也是感叹道:“这位真是像极了太伯、高伯和武伯三代先君啊!” 一旁惊喜的申屠步闻言,也是一脸惊骇的看向鞠信,太伯、高伯和武伯,乃是南秦建国的先代君主,鞠信这般说,倒是让申屠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鞠信也是注意到了申屠步的眼神,察觉自己失言,当下咳嗽了几声,问道:“韩岩参军将你派过来是为何?” 申屠步放下心中的疑惑,如是说道:“乃是想要请鞠信将军亲自率领本部军队前去封锁住丹水岸边的戎狄残兵!” “为何?”问话的乃是申屠虎。 申屠步一阵心虚:“韩岩参军言明此次乃是受鞠将军的计谋行事……再者,便是,韩岩参军想要亲自和武关外的戎狄部落谈判!” 鞠信知晓前者的用意,但是后者……鞠信想了想,和戎狄谈判,怎么都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难道是为了…… 鞠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便是欣然同意。 第二百七十一章 秦宫反应 宛城,秦宫宣政殿。 朝议过后,韩悝留在宣政殿,与秦公商议国事已经是成了惯例,从案头拿起来的密报,秦公也是对韩悝不由得笑了笑:“鞠信和申屠虎这一次可是好大的胆子啊!” 韩悝在阶下坐着,听见秦公这般说,对于密信之上的事情早已知晓,当下说道:“军中的密报多半是不了解内情的人传回来的,君上,鞠信将军素来谨慎,这等冒险的事情,即便是鞠信将军授意,也多半不是其的性格!” 秦军笑着点了点头:“孤岂能够不知晓,多半是那位劣子的作为,但不得不说,这番太过于冒险了,那可是武关啊!当年太公通过蓝田入南阳,申国凭借武关可是足足挡住了太公十数年之久,武关告破,申国便是易主,韩相,此事孤不可能不在意!” “君上不必担心,臣已经是调遣羽林军顺阳,即便是有什么意外,也是断然不会袭扰到宛城的!”韩悝宽慰秦公道。 秦公看着韩悝说道:“孤相信韩卿!” 旋即其也是感叹着说道:“孤是在担心,韩卿操劳国事亦是这般辛苦,北境防御一事,鞠信是否有能力执掌,韩国吞并郑国之后,兵多将勇,凭借鞠信,孤实在是难以托付……” 说到此处,韩悝也是面色郁郁,秦公所担忧的不无道理,韩国的颍川守鱼叟和申差暂且不论,韩国上党守靳黈、河内守暴鸢和河东守公仲移,皆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名将,朝堂上的张开地、田苓、韩阳、尚靳和张翠皆是出将入相的人物,比起来韩国,大秦的底蕴真的是差的不止一点点。 但是大秦这边,鞠信和申屠虎倒是显得有些相形见拙了! “臣已经是草拟了一份招贤令,待君上审批完后,便是散往中原广招贤才进入大秦效力!”韩悝说道,随即想起来了那些在驿站的列国士子,韩悝又是道:“如今集结在宛城的列国士子有上千人,大秦供养他们学习大秦的文字制度法律,皆是颇有成效,至于春上的招贤试题目已经是草拟好了,介时将会交给沮绶和纥柯两位上大夫负责,选择其拔尖者入殿由君上审核录用!” “好好好!”见到了韩悝列出来一条又一条为大秦招揽人才的计划,秦公也是面色大喜,说道:“孤实在是不想韩卿这般辛劳!” 韩悝刚想要谢恩的时候,殿外走进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是高锦! “君上……君上!武关胜了!” 高锦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彻在宣政殿上,让秦公面色大喜,看见高锦手中的情报,顿时伸出手来说道:“快快呈到孤面前!” 高锦自是照办,秦公打开书简,上面正是刻写着有关于武关的战报,秦公上下扫了一眼,顿时面色涨红道:“韩卿!韩卿!” “大捷!”韩悝笑了笑,看着秦公说道:“君上这副喜色,臣已经是知晓了!” “何止是大捷啊!”秦公面色涨红的说了一句,随即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高锦,让其传给韩悝,说道:“鞠信在丹水设伏,数千人的士卒,和附近数十里的民夫,便是将戎狄的两万骑斩杀半数,围住半数,武关亦是无事,接下来,便是对围在丹水之泮的戎狄残部!” 韩悝在秦公言语间已经是一目十行,看完了书简上的信息,当下说道:“这名韩岩参军……的确是有意思!” “韩岩参军……”秦公琢磨一笑,此人除了那位劣子,还能有何人,秦公有些感慨着说道:“若是先君在此,见到这劣子,必然是欣喜的很!” 韩悝点了点头,对于秦国的数代先君,他皆是有所耳闻,除了当今这位君上难以习武之外,自太伯、高伯、武伯三代秦君,皆是身先士卒,勇于上阵的,当年南迁的嬴姓有不少分支,林氏出身低劣,北秦时候便是没有出过一位涉及到北秦权柄的人物,但是林氏能够在诸多嬴姓之中争得君位,应该是自身骁勇震慑了其他的嬴姓分支! 韩悝没有对此事发表什么看法,毕竟设为储君一事全由秦公自己做主,韩悝要是涉及此事,反倒是不美。 秦公感慨着,也是说道:“看来是孤多虑了!” 韩悝点了点头:“臣应该是吩咐羽林军回撤了,至于北境的战绩,已经是发布公告了,近来国战便是进行了两次大胜,对于戎狄胜绩,恐怕还来不及高兴,不过,倒是可以推行大秦的民兵制!” “好!”作为君主,最喜文功武治,尤其是秦公,与历代秦军不同,从未领兵上阵过,这也是老氏族攻讦他“得位不正”的主要理由,但是如今,大秦近几年来皆是这般屡战屡胜,国内因为韩悝推出来的各项新政,已经是日渐富余,正是因为如此,这位秦公已经是南秦最有成就的一代君主。 “新秦宫一事如何了?”秦公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此事并非是问的韩悝,而是高锦,毕竟韩悝总理政务,新秦宫一事自然是难以分心。 高锦回道:“进展甚快!修的亦是富丽堂皇,单单是新秦宫,便是比如今的宛城还要大几分!” 秦公弹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说实话,六子的表现实在是过于让秦公意外了,若是平庸几分,但正是因为过于聪慧,才是让秦公犹豫不决,过慧易夭啊! “韩卿!”秦公呼唤道。 “臣在!”韩悝应道。 秦公道:“褒奖鞠信,统率北境兵马,此事需要为鞠信大肆庆功!” 随即,秦公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韩悝身边,说道:“过了今年,孤就是年过半百了,太伯,高伯和武伯,皆是在战场落下的旧疾,孤从未上过战场,但是论心力交瘁岂会逊色于先君半分!” “韩卿,孤还能够撑的住,看着这大秦未来十年还能够走到哪一步,正是因为如此,孤不着急,孤还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孙们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和约之盟 鞠信亲自换防到了丹水岸边,林玧琰则是返回到了武关。 不得不说,武关的伤亡情况,超乎林玧琰的想象,戎狄的奴隶兵在这里屯留了近十万,若非是鞠信和申屠虎两人的兵马乃是秘密隐藏在武关大山之中,以出其不意收复了武关,或许伤亡还是更大! “戎狄那边如何了?” 申屠虎待在林玧琰的身边,后者开口问道,两人同在武关的城头! 申屠虎倒是没有什么摆架子的心思,毕竟丹水一战,已经是让申屠虎相信了这位公子琰殿下乃是一位不出世的将才,鞠信那等桀骜的人,都能听其指挥,更何况是申屠虎,因此,申屠虎如是禀报道:“戎狄虽然是精锐皆出,但留守武关的还有近十万兵马,尽管某军乃是半夜袭战,但是伤亡还是过半,武关周围的老秦人前来助战……才是夺回来了武关,斩首一万余人,俘虏两万人!”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瞧着那边的戎狄阵营看了一眼,说道:“某已经是抓到了戎狄几名活口的骨都侯、大当户,对于眼下的戎狄军营也是知晓一些,让某颇为好奇的乃是戎狄之中的獯育王以及那名军师……由余!” “由余?”申屠虎对于俘虏的人员也是有些听闻,不过这几日的安排人手布置武关饿防守事宜,倒是忽略了此事。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这位戎狄的军师,据说乃是中原人,新投入那獯育王不久,这样吧,挑出来几名戎狄人,最好是缺胳膊断腿的……给我送几份书信给那獯育王和军师由余!” 申屠虎也是点了点头,别说几个缺胳膊断腿的戎狄人,就是派几个五肢齐全的戎狄人去送信,又有何妨! …… 再说戎狄部落那边,獯育王待在新建成的营帐,原先以为攻下的武关,武关外的营寨已经是尽数拆了,没有想到,短短数日之间,武关便是再次易手,这让獯育王大起大落,自然是受不了! 故此,新建成的戎狄营帐之中,獯育王在酗酒。 由余进帐,看到了獯育王这般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自知心亏,也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军师来了,”獯育王看见了由余进帐,当下招了招手说道:“快来与本王畅饮几爵!” 由余上前说道:“獯育王不宜这般,大战将前,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如此贪杯,于军不利!” 谁知晓獯育王居然如此说道:“于军不利……哈哈!军师是在说笑吗?部落勇士还剩下多少!军师不妨看看,往日俯首听命的陇东部落几大戎长如今却是连本王的营帐都用勇气拒绝前来了,再看看白狼王和休马王,身陷在武关内,生死不知,本王已经是输了!” “此事全怪某,是某没有察觉到秦人的诡计!”由余请罪道。 闻言,獯育王抬起头看着由余,呵呵笑了一声,随即说道:“军师劳苦功高,日夜操劳,何错之有?此事本王也是没有想到南秦居然是这般狡猾,分化本王的麾下勇士逐一击破,也是怪本王过于贪心了。” 獯育王已经是清醒了几分,当下问道:“军师,现在该当如何?” 由余回道:“獯育王应该整顿效忠于自己的部落勇士,拉拢陇东部落,分而化之,将陇东郡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白狼王和休马王呢?”獯育王一脸紧张的问道。 由余神色暗淡,说道:“如獯育王所想,某等坚守了武关整整一日的功夫,此时休马王和白狼王迟迟没有归来,如今退路武关又是被斩断,恐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獯育王不经意间将自己手中的酒爵倾洒出来了酒液。 “獯育王!”由于上前扶住了獯育王。 獯育王看了一眼由余,苦笑着说道:“本王出犬戎王庭,意气风发,不欲受母亲协助,掌握犬戎王庭,自认为能够自建一番基业,熟知在本王的手中,先后折损了白狼和休马两大部落,视为鹰犬的陇东部落,亦是分崩离析……” “报!秦人遣返了几名戎人!”营帐外,传来了一声通报。 传令卒乃是由余仿照中原设置的,故此禀报的乃是由余,由余说道:“此时南秦居然是派遣了戎人过来,快招进来!” 不过是,几名缺胳膊断腿的戎人便是走进营帐,由余见状,眉头一皱,戎狄从来不养活残疾之人,似这等不能够上马作战的残疾之人,与奴隶无异,甚至是还不如,毕竟奴隶即便是骑不上战马作战,好歹能够做一些下等的事情,似这等残废的部落勇士,大多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秦人将你们遣返回来,想来是传过来什么话么?!”由余问道。 这几名戎狄从衣服之中拿出来书信,多份,递给了由余,以及那獯育王,其中一名口齿伶俐的戎狄开口说道:“獯育王、军师,秦人想要邀请军师入武关之内谈判!” “谈判?”獯育王和由余纷纷是皱起眉头,看着这名部落士卒。 “是的!秦人说愿意放出来白狼王和休马王,但要戎人部落撤回陇西!” “就是这样的简单?”獯育王皱起眉头,若是戎人部落退回陇西,直接将白狼王和休马王全军覆灭,逼迫戎人部落返回陇西便是,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秦人必有诡计!”想到了最后,獯育王如是说道。 那名士卒说道:“秦人将领说……南秦并非是好战,若是军师入武关谈判,定下和约之盟。如今困在武关丹水的万余陇西骑兵,可以尽数放回武关……” “和约之盟?与某军定下和约之盟?!”此事出乎由余的意外,当下看着獯育王说道:“秦人无端说出此事,未尝不是真的,恳请獯育王让某入关,说服秦人!” “这……”獯育王惊疑,看着由余,说道:“好!本王答应军师,若是能够营救回白狼王和休马王两大部落的勇士,不妨先行答应下南秦的一切条件!” 由余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晓“不妨先行答应下南秦的一切条件”究竟是什么意思,和戎狄谈判修订和约,由余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嘲笑这些秦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和谈(上) “报!戎狄使者求见!” 一阵通传的声音响起来,申屠虎粗黑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是极为抵触与戎狄谈判,不过瞥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公子琰,心中的反感这才作罢,当下摆了摆手说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只见一行人影到了营帐之内,为首的一人乃是中原人的装扮,追随在身后的则是打扮各异,有中原人的装束,也有戎狄的皮褥裹身。 “某见过申屠虎将军!”由余摆了摆手,用着拱手的方式,向申屠虎行礼道,申屠虎乃是武关守将的上将军,正是因为如此,从陇东部落那里,由余已经是知晓了这位南秦上将军的大致外貌,生的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又是坐在了帅位上,故此才辨认了出来。 “戎狄的军师……那个叫做由余的家伙?”申屠虎皱着眉头问道。 “正是!”由余见了申屠虎,说道:“奉某獯育王之令,前来与贵军修订和约之盟!” “和约之盟?”申屠虎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位军师由余,说道:“某观你言辞谈吐之间多有中原士子的影子,服饰亦是中原晋国的纹饰,三晋之中,你是哪一国的?” 由余回道:“某乃晋国遗民!” “晋国遗民?!”申屠虎有些诧异,看来此人乃是心属晋国公室,当下,申屠虎开口问道;“既然是中原的士子,为何要助戎狄为虐,残害中原同胞!” 林玧琰在一旁,以参军的身份观看这位戎狄军师由余,只见此人面容削瘦且黝黑,目光十分坚毅,不过这份坚毅之下,林玧琰发现了丝丝空洞。 由余对此事似乎是十分有亏欠,决定不应答此事,而是看着申屠虎说道:“某前来是代獯育王与南秦签订和约之盟,至于其他事,某不应答!” “和约之盟!”申屠虎瞧了一眼林玧琰,最终将视线落到了由余身上,哈哈大笑道:“如今戎狄的残部已经是丧家之犬被某大秦军队围在丹水岸边,不消三日的时间,等到粮食告竭,又岂会是某军的对手,介时全军覆没的戎狄部落,岂不是比一纸空谈和约来的实际的多!” 由余面色不善,看着申屠虎说道:“南秦这是在欺骗某戎狄部落!” 紧接着,由余踞坐在地上,这是戎狄惯坐的姿势,在中原人看起来,则是十分傲慢,只听闻由余接着说道:“即便是某军的区区万骑被南秦围绕在了本土,但是勿要忘记,武关之外,还有某戎狄部落的十万人,在陇西,数十万的勇士还在草原上尽情的驰聘……申屠将军,这是在欺某戎狄没有人呢?” 听得由余摆出来的数字,武关外近十万人,还有陇西的人马,的确是够让申屠虎变色的。 由余暗无痕迹的打量了一眼一直坐在旁边不语静静观察的林玧琰,有些好奇,如此肃杀的军营之中居然还能够见到些许懒散的气息,这让由余十分惊疑,再者便是那位身为主将的申屠虎方才暗无痕迹的瞟了几眼这为年岁不大的身影,隐隐之中是有些顾及的意思。 〖难道……这营帐之中,这位才是?……〗 旋即由余摇了摇头,自责自己想的太多了,这道身影的年岁不过二十,比起来獯育王都是年轻了不少,戎狄之中不用论资排辈,只讲究出身,但是在中原,则是不然,依照这位的年岁,又能够做出来什么事呢? 申屠虎暴怒之声响起来:“某镇守武关十数年,还未见过如此猖獗的戎狄,不妨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戎狄来一个,某斩一个,来两个某斩一双!” 面对申屠虎暴露的肃杀之气,由余面不改色,似乎是注意到了一些情况,当即看着林玧琰,端详了许久。 申屠虎见由余目不转睛的看着公子琰,当下担心其暴起对公子琰不利,便是站了起来走到由余的面前,说道:“再有什么乱动的心思,某定然是要杀你!” 由余方才是撤回了目光,对着申屠虎行礼道:“还请申屠将军告知和谈的条件……” 另一面,林玧琰也是察觉到了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当下端起来了一杯酒爵,一饮而尽,随即擦拭了一些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方才这位戎狄军师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犀利了,似乎是看穿了林玧琰的心底。 当今天下,林玧琰遇见给自己这种感觉的,不过寥寥两人而已,除了眼前这位戎狄的军师由余之外,便是如今身为大秦国相的韩悝的。 与这由余不同,韩悝看穿人乃是睿智,亦是一种久处于世的圆滑,外圆内方,但是此人,林玧琰最为直接的触感便是此人心中的执念,就像是四四方方的一尊大鼎,不容半点挪动的意思。 “和谈的条件?”申屠虎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随即才是转回了身,避过由余看着林玧琰,询问其意思,但是后者却是将酒爵摆在了桌案之上,便是低着头,不再言语,似乎并不打算给申屠虎解围。 眼见于此,申屠虎只好胡诌道:“要那些戎狄士卒也容易,拿畜群来换!” “畜群!”由余也是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条件,由余也是有所耳闻,因此才是问道:“多少畜群?” “二十万头!”申屠虎直接报出来的自己的价钱,镇守武关多年,自然是知晓这二十万头的畜群,乃是陇东部落能够拿出来的全数,因此也是拿捏着刚刚好。 “绝无可能!”由余直接拒绝道,武关一战,已经是让戎狄部落的畜群损失了大半,再拿出去若是二十万头畜群,恐怕戎狄部落连陇西都是回不去了! 由余看着申屠虎,似笑非笑着说道:“既然和谈一事,申屠将军做不了主,某便是找一位能够做主的人前来商谈。” 话音刚落,只见由余起身,越过了申屠虎,立在了一道桌案前面,缓缓坐了下来。 这道桌案的主人,正是林玧琰! “你说呢……秦公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 和谈(下) 由余何尝不是在赌! 戎地之时,由余便是以“相面”起家受到了义渠王的重用,而后协助义渠王建立下种种功业,都被与鬼神之力挂上了钩,但是实际上由余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那点相面之术无非就是懂得察言观色罢了! 方才进入这营帐之内,由余便是觉得种种怪异,而这所有怪异的源头,紧紧系在一人身上,便是如今眼前这位年岁约莫二十的年轻人。 能够在申屠虎的营帐之中镇定自若,而且申屠虎的言语之间多有顾及此人的意思,由余估摸着大概,便是意识到了这位年轻人便是南秦的公子。 由余的眼神犀利,似乎是看穿了林玧琰,由不得林玧琰半分拒绝一般,但是林玧琰天生便是不喜这种被人把控的感觉,当下皱了皱眉头。 由余有才,这一点,林玧琰已经是察觉到了,但是此人却是摒弃了中原人的身份,协助戎狄进攻中原,如今这个时代,先天上林玧琰便是感觉到了此人德行有亏! “怎么,秦公子还不想承认么?”由余镇定自若,实则是攻心为上。 还是申屠虎干笑了两声,遣散了周围的士卒,知晓这位公子琰十分好奇由余,也是笑道:“殿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这……猪队友!〗 林玧琰心中啐骂一声,随即视线重新落到了由余身上,他倒不是认为由余有什么未卜先知之能,方才申屠虎揭开此事之后,林玧琰离得近,便是察觉到了此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尽管转瞬即逝,但林玧琰还是捕捉到了! 林玧琰亦是如实相告:“本公子乃是大秦的六公子,赢琰!” “六公子……”由余琢磨了两下,按照这番序,这位殿下似乎并非是南秦的嫡长子,不过,由余明显没有将此事当真,毕竟中原数十年以来,礼乐崩坏严重,废长立幼之事比比皆是,也或者这位公子独爱军旅,故此才是在军中,由余朝着林玧琰恭恭敬敬的行了姬周时期的面见诸侯公子的礼节,道:“外臣由余,见过秦公子赢琰殿下!” “外臣?”林玧琰冷笑两声:“某大秦乃是中原诸侯,姬周天子亲封的公爵,可还未沦落到与戎狄同朝为伍的地步!” 闻言,由余面色稍稍尴尬,即便是其流落到戎狄十数载,可还未承认自己乃是一个戎狄人,虽是被晋公所弃,但是由余骨子里还是将自己当作一个中原人。 林玧琰看着由余,说道:“从戎狄的行军阵仗,你身上的服侍,以及行礼的礼节,都是带有三晋之地的特色,出身于三晋哪一家?” “三晋?”由余苦笑一声,然后看着林玧琰问道:“彼时某出离晋国之时,晋国只是被六卿把持朝政,如今却是被公认为【三晋】,看来晋国公室衰弱良久了啊!” 林玧琰点了点头,算是理解了由余的出身,乃是曾经效忠晋国公室的幕僚,数十年以来,晋国公室势微,朝政混乱不堪,数十年前,晋国的朝政被当时晋国六位【卿大夫】把持,全力相互倾轧,如今只剩下了韩赵魏三家,瓜分了晋国,去岁合兵围攻姬周王畿,讨封了诸侯之位。 “愿闻其详!”林玧琰说道。 由余有些讶然之色看着林玧琰,略有些好奇其为何要在意自己的出身,眼下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尽早大成和谈,退还己方的士卒么?! 但是由余还是如是回答:“当年晋国六卿虽然是把握权柄,但终究是服从于晋国公室的,可晋国公室却是爆发了内战,六卿趁势坐大,晋国公室一蹶不振,正是如此,某流落到了戎地,最终被戎狄所用……” 似乎并不愿意谈及此事,由余一扫而过。 林玧琰回道:“看来军师由余久处戎狄,对于晋国的事情知之甚少,如今晋国六卿不在,偌大的晋国也是被韩赵魏三家瓜分,姬周天子已经是册封他们为正式的中原诸侯了!” 得知此消息,由余面色悲痛,露出悲切之意,俯首呜咽着说道:“当年晋公不听某言,弃用公室而重用卿大夫方才晾成此祸!” 对此林玧琰不可置否,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正是因为当年的先代晋公亲身经历了公室之乱,方才抵制公室旁支参政议政,至于由余所说的,也并非完全正确,即便是重用公室子弟而嫌弃卿大夫,也是后患无穷,轻者公室内难爆发,重者没有了那些雄才的卿大夫,晋国因而落寞随后被灭国! 归根究底,继任的晋国君主没有一位能够震慑得住那些怀揣异心的臣僚! 由余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是面色恢复正常,借机向林玧琰请求道:“殿下,戎狄愿意出五万头规模的畜群,向殿下换取被困的戎狄勇士!” “五万头……只是区区的四分之一啊!”林玧琰似乎是有些讥讽着说道。 “殿下,不能再多了,若是让戎狄归于陇西,剩下的只是一些口粮罢了!”由余道,然后看向了林玧琰说道:“若是认为五万头畜群比不上区区万余的戎狄尸体,那么,某恳请殿下斩杀那些戎狄,以此来激发某戎狄部落勇士的斗志!” 闻言,林玧琰丝毫不被由余这信誓旦旦的威胁吓唬住,而是似笑非笑看着由余说道:“由余军师,你错了,此番大秦的开价并非是区区二十万头畜群,而是……” “百万头畜群和数十万的戎狄奴隶!” 林玧琰语不惊人死不休,让由余嗤笑道:“殿下是在说笑呢!即便是将整个陇东之地配给南秦,恐怕也没有百万头畜群和数十万的戎狄奴隶!” “果真是没有么?”林玧琰反问了一句,随即看着由余,就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一般。 “这……”由于是一个聪明人,在林玧琰露出来赤裸裸招揽的意思,岂会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玧琰抓住由余的手,说道:“陇东郡没有这么多的畜群和奴隶,那便挥师反攻陇西去挣便是,本公子可是认为军师的手中可是握着数也数不尽的畜群和奴隶……” “殿下,这是要……招揽某么?” 第二百七十五章 招揽由余 “殿下,这是要……招揽某么?” 由余看着林玧琰,如是问道。 林玧琰站起身来,帅帐之中有一副地图,乃是整个中原西部的大图,说道:“本公子不知晓由子的志向是什么,但无非分为两种,一为苟且偷生,二为另有图谋!” “若为其一,戎地的情况,本公子也算是有一些了解,塞外尚未开化之地,民众茹毛饮血,教化不识,有为一头羊群而拔刀相向者,小小的羊只便是如此,更不用说是争权夺利的血腥了,这种情况下,由子想要苟且偷生,戎狄并非是一个好去处!” 由余看过来,林玧琰说了那么多,都来不及“由子”的称谓感人肺腑,对于后者说的话,由余也没有否认,戎狄相互仇杀眼中,父子之间为了活命都是相互算计,由余已经是年过不惑,虽说如今在戎狄之地有着庇护,但是那些庇护由余的人,皆是可能某一日彻底倒下去。 彼时的由余又将是何去何从?! “比起其一,本公子更愿意相信,由子乃是另有图谋,至于这所谋的是什么,不难猜测,无非有二,一乃是一展所学,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二就是想为昔日的恩主……晋国公室好好的做些什么是……” “但无论是哪一种,比起来戎狄,大秦皆是由子的最好选择,难道不是么?”林玧琰笑眯眯的看着由余。 察觉到林玧琰的视线,由余干笑了两声,说道:“若是某这么容易被殿下说服,岂不是有些辜负殿下的高估了?” 谁知道林玧琰居然是摆了摆手,说道:“由子,你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多余的话本公子不想多说,是去是留皆是有你自己作主?” 由余摸了摸长髯,对着林玧琰笑道:“某猜测,若是不留,今日恐怕也是走不出这秦军大营!对么,秦公子殿下?” 林玧琰没有直接回话,似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说道:“自始至终,大秦从未将区区戎狄放在眼中,唯一放在眼中的,唯有由子了!” “哈哈,如何能够担得起殿下如此赞誉!”由余笑道,随即看向营帐外,说道:“某之前,并非是觉得戎地待得有不好,但是现在,却是发现,某错了!” “由子为何转变了想法?”林玧琰开口问道。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由余简简单单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即解释道:“今日秦军的用意看来并非是那困在丹水的区区戎狄,甚至是武关外的那些戎狄,也是丝毫不放在心中,摆下如此阵势,就是为了某入局,若是十数年之前,某绝无可能犯下如此的错误,不知某应该是笑,还是该沮丧呢?!” 林玧琰道:“池中鱼不过以寸计长,江湖中鱼以尺计长,海洋中鱼以丈计长,由子乃是大才,而戎狄一方小小的河池,是满足不了由子的心中抱负的!” “难道秦国就是江湖海洋了么?”由余反问道。 “大秦是否是江湖海洋,本公子暂且不下结论,但是中原之地乃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的确是没有错!”林玧琰转回身,看着由余说道:“由子本是万里鲲鹏,但是如今却是甘于落魄在小小的戎地之中,孰不知这天下名义上还是姬周天子的天下,那戎狄曾是华夏九州子民的仇敌,尊王攘夷乃是天下正统,即便由子有经天纬地之能,难道还想与整个中原为敌么?” “天下贤才,不知凡几,由子若是为大秦效力,乃是以天下为棋盘,一展所学,若是助戎狄为虐,那便是整个中原九州子民的仇人!” 一旁的申屠虎听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没有想到小小的由余居然能够引出来天下苍生这般言论,更没有想到这幅言论居然是出自公子琰的口中! 〖这还是那个曾经嚷嚷着返回北秦故地的胡闹公子么?!〗 “既然由子选择了以中原九州为仇敌,秦国乃是姬周天子镇守西陲的方伯,岂会白白地放过似由子这般极具威胁的人物!” 由余闻言,沉默许久,林玧琰丝毫不退让,咄咄逼人的眼神。 许久之后,由余拍了拍手掌,道:“彩!彩!真是精彩!” 见到这副样子,林玧琰咄咄逼人的眼神瞬间消失无踪,看着由余,有些迫切的说道:“看来由子是打算屈服了?” “公子殿下占据大义,某心服口服!” 由余不愧是林玧看中的聪明人,终是作出来了决断! “哈哈……”林玧琰朗笑了两声,说道:“若是由子敢于托付大秦,大秦自然是不亏待由子,但是话得说在前面,若是由子报着虚与委蛇的话,即便是率军远征陇西,也是会找到由子的,介时迎接由子的将不再是大秦的马车,而是问罪的囚车了!” 面对林玧琰在内赤裸裸的威胁,由余十分坦然,面不改色的说道:“这是自然……” 随即由余看了一眼林玧琰身后挂起来的地图说道:“既然某新投大秦,戎狄一事便是交给某来打理,作为投入大秦的投名状,殿下,如何?” 林玧琰似笑非笑看着由余,问道:“由子是打算回到戎狄之中说服那獯育王?” 听出来这位秦公子的意思,由余自然是识相的摇了摇头,随即坦然回道:“虽是投入秦军麾下,但是和那獯育王毕竟是有过君臣之情,而且……乃是受故人所托,前来照顾这獯育王一二,今当远离,自然是需要嘱咐獯育王一些事的,方才能够心无旁骛的为大秦效力!” 旋即,由余补充道:“不过公子殿下也是不必疑虑,某既然是决意投入大秦,自然是不可能重返戎狄军营,獯育王乃是一位果断的戎王,若是获悉了此事,恐怕与某的那点情谊还不足以让獯育王的杀心有丝毫迟缓的……” “若是获悉了此事……”林玧琰注意到了这一句,随即笑看着由余,果然是一位聪明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投名状 自从由余答应投入大秦伊始,林玧琰便是知晓,这位贤才已经是绑在了大秦的战车上了,果然,在由余的十分配合下,围困在丹水岸边的戎狄残部,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和胯下的战马,由大秦的士卒监管着出去武关。 至于那些马匹,自然是落到了秦国的囊中,大秦之所以愿意将他们放归陇地,并非是好心,必要的防备不可能是丢下的,将戎狄的兵刃和战马扣留了下来,也是理所应当。 獯育王最后才是知晓自己那位倚为心腹的军师,已经是投入了秦人的阵线之中,这则消息,还是极为落魄的白狼王将由余的书信带给獯育王的! “獯育王!”见到獯育王得知由余出走后大骂了几句,便是一直沉默着,白狼王也是在一旁提醒道。 獯育王回过神来,看着白狼王说道:“本王无事!” 白狼王作为战败之将,白狼部落的损失虽然不及休马部落那般严重,但终究是动了筋骨,尤其是兵刃和战马大多数被秦人扣下了,这让白狼王如今再也不似当初在陇西那般有底气,对獯育王说道:“獯育王,军师……由余在书信上应该是指明了一条的道路,虽是已经是投入了秦人,但终究是与犬戎王后有一段交情,必然是不会坑害獯育王的……” 獯育王沉着脸回道:“本王已经是看过了,由余给本王指明了两条道路,一条稳妥一些,让本王待在这陇东,好好经营,与大秦和睦相处,日后陇西有变,也是不管本王的事情了!” “第二条路呢?!”白狼王皱着眉头问道,陇东贫瘠,地方狭小,乃是一条东西走向的狭长地带,比不及陇西那般辽阔,若是待在了陇东,东有南秦,西有犬戎王庭和那个草原天敌,完全没有发展。 “他要本王返回陇西争夺犬戎王位!”獯育王一字一句的说道。 白狼王轻轻的眯住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是对獯育王说道:“驿儿,为父看此事可行,陇东偷安可行,但是想要借此窥望中原或者陇西,绝不可行,这弹丸大的地方,万骑部落都难以养活!” 翟驿,獯育王的名号。 獯育王点了点头说道:“犬戎王庭那边本王有母亲相助,义渠王和猃狁王皆是自立门户,两者在那个天敌的面前态度也是十分暧昧,和犬戎王庭离心离德,犬戎王那个老家伙还没有糊涂到那一步,将犬戎王庭交给他们,再者剩下的那几个兄弟,嘿嘿……” 想要这里,獯育王翟驿便是扫了一眼营帐外,正在拆迁的营帐,说道:“由余想要本王回归犬戎王庭,何尝不是看在本王的母亲面子上,给予本王一条活路,放你和休马王出来,亦是给本王在残酷的王庭斗争中保留一分实力,可惜啊……这般人杰不能为本王彻底所用,还不如早早地杀了……以绝后患!” 听闻獯育王这歹毒的语言,白狼王倒是没哟什么感触,戎狄之人,想来便是讲究利己,那由余的本是白狼王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正是因为如此,白狼王亦是起了杀这位贤才的心思,这才突然想道:“那由余不肯归来营帐与獯育王告别,定然是料中了獯育王以及我等断然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 武关上,见到原本视野里的乌乌泱泱的戎狄营寨陆陆续续拆了,而后大量的戎狄离开,立在城头上的大秦士卒顿时呼出来了一口气。 武关一战,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折损的士卒极多,仅仅是收复武关那一战,五千武关守军折损一半,支援而来的南阳军亦是伤亡惨重!再者武关周围自愿带上兵备支援的老秦人的伤亡人数更是高达七成! 这个数字毫不夸张,丹水一战乃是大秦精锐之师和戎狄骁勇对仗,秦军方面更是借用了丹水蓄水淹死戎狄、随后铁蒺藜逼迫戎狄不得不和秦军正面交战,随后那恐怖的镰刀战车终于是将戎狄打垮了,正是因为如此,丹水一战伤亡并非很大。 伤亡主要还是收复武关一战上,固守在武关的戎狄拢共有近十万人,秦人这边,正规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剩下的四五万人,皆是武关周围的老秦人征集而来的,以伤亡过半的代价收复武关,战略上看上去就是值得的。 代价是高昂的,但是回报必定不会是不对等的,与戎狄一战,斩杀了近四万多戎狄,这份战功乃是往常武关十年的战绩综合,不过是月余之间,便是将戎狄悉数告破了,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太快了……快的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战马和畜群,以至于让鞠信和申屠虎两位上将军看到了这么多的战马,大发感慨:“仅此一战,便是可以让大秦在挑选出来数万精锐的骑兵!” 林玧琰亦是得到了戎狄撤军的消息,便是来到了城头之上,看着那獯育王的王旗浩浩荡荡的向西行去,吩咐了几名斥候盯着戎狄的动向之后,便是回过头来看着由余,问道:“这就是由子给本公子的投名状?” 由余看着林玧琰皱起来的眉头,也是笑道:“难道殿下不满意么?” 由余高估了这位公子殿下的忍性,见到了林玧琰的眉头越发拧在了一起,笑着说道:“不和殿下卖关子了,某的投名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由余便是看着那远去的獯育王等戎王的王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玧琰顺着由余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陇西部落迎着并不算冷冽的冬风逐渐退去,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见到了林玧琰恍然大悟的神色,由余也是笑了笑,“看来殿下已经是猜中了……不错,某的投名状,正是这陇东郡!” “请殿下指派一名猛将与三千兵马,三月之内,某必然是让戎狄的陇东成为大秦的陇东郡!” 第二百七十七章 斥候营(上) 由余要去领军收复陇东,林玧琰自然是乐得其见,鞠信正在招兵补充正卒营的士卒,打算在二月中旬出兵陇东,好好的报复一下那些陇东戎狄帮助陇西戎狄攻打武关的仇恨! 至于,林玧琰则是回到了斥候营的军营之中,如何他的身份还不是大秦的公子琰,而是一位小小的参军,但是对于斥候营的将士们来说,这位参军可是携带着他们打完丹水一战的英雄人物! 见到了林玧琰归来,黄列也是一脸兴奋,近几日这位韩岩参军的表现,已经是让黄列等斥候营将士知晓,此是一位颇受鞠信上将军照顾的参军,否则丹水之战怎么会让其作为统率一方兵马的人选,即便是那素来受申屠虎将军重用的偏将申屠步,都是要遵循这位参军的意见。 “参军,参军,此番丹水一战,乃是划给了斥候营【贰功】!”黄列见到了林玧琰也是一脸兴奋的说道。 “贰功……”林玧琰点了点头,斥候营能够获得这番功劳,倒也算是凑合,不过……仅此是凑合而已! 见到这位参军兴趣泛泛,黄列依旧是满脸兴奋的说道:“如今斥候营的士卒可算是扬眉吐气的一番,那死卒营的葛厉死伤了大半士卒,也只是一个区区的贰功,某看下次这葛厉还敢克扣某军的军粮不!” 斥候营被忽视太久了,以至于武关之中随便一个受气的都想找着办法踩斥候营一脚,正是因为如此,丹水一战之中的【贰功】让黄列近乎于有些得意忘形! 林玧琰也不打断他,人之常情罢了。 “对了,参军,不知为何,武关之中对于参军倒是没有什么赏封的,倒是加了某为一个偏将!”黄列突然惶恐不安的说起来了这个,原因正是在于,作为丹水一战的领军人物,韩岩参军居然没有被授予偏将,倒是一个贰功的斥候营百夫长,成为了偏将。 黄列的惶恐不安是担忧这位参军韩岩怀疑自己私自抢夺了属于他的功劳。 林玧琰会有这种担忧吗?自然是不会的! 自家人知晓自己的事情,即便是申屠虎想要加封林玧琰一个偏将,也是考虑自己会不会留在武关,正是因为如此,倒是折算一些功劳在林玧琰的麾下斥候营将士身上。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你既然是一个偏将了,便意味着斥候营的可以再招揽四百士卒,这几日正是武关选拔近日来支援武关的老秦人入军,你需要留意一些,招揽一些好苗子进入斥候营!” “喏!”黄列十分感动,认为韩岩参军是不在意自己的封赏,还关心斥候营的建设,正是因为如此,黄列才是抱拳道:“某想找一下申屠步将军,为参军邀功!” 林玧琰察觉到了黄列半晌脸色不对,还以为黄列纠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没有想要居然就是区区此事,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某是南阳军中,武关守军中的一应封赏,还落不到某的身上,你就不要在纠结此事了!” 黄列这才心中稍稍安定,又是向林玧琰说起来了武关大捷的消息:“参军,此番武关大捷可是传到了中原,据说声势丝毫时不逊色于当初南北两境国战的声势!连韩相都惊动了,已经是派遣了人手不日到达武关,着手整顿军马的事务!” 林玧琰点了点头,没有想到韩子动手居然还是这么快,武关大捷还没有几天,便是立即准备整顿武关的兵权,或者说……还是早有图谋? 林玧琰摇了摇脑袋,说道:“连番大战辛苦了,近来武关应该是没有什么事,索性就让斥候营的将士们回乡探亲,大多将士的家便是在武关周围,此番戎地入关破坏严重,让将士们回乡看看,也好安安心!” 黄列感动点了点头说道:“昨日不少的士卒便是对某提出来了此事,碍于没有知会参军,故此没有做主答应下来,打了胜仗,立功的将士都分得了不少的东西,肉食毛皮,都是有的,家里人虽说朝廷安置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参军允许将士回乡,某代斥候营将士恩谢韩参军!” 林玧琰扶起来了黄列,用着轻微呵斥的语气说道:“黄列,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亲人在家,军中士卒岂没有思念之情,日后斥候营士卒,你得尽心,没有开战的时候,每位士卒一年至少需要十日至一月的回乡日期,勿用担心,将回乡的时期岔开便是!” 黄列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已经是走到了林玧琰的主张前面,突然黄列停住了脚步,嗅了嗅,然后说道:“这是什么味……好香啊!” 林玧琰还没有注意到,可能是天生接触的香料比较多,比不及这些军中糙汉的嗅觉灵敏,不过旋即也是注意到了,是肉香,不过这肉香与寻常的肉腥味不同,只让人有垂涎三尺的冲动。 黄列道:“是方伯的伙夫帐那边传来的,不知道在烧些什么好吃的!” 林玧琰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到了天色黄昏了,故此林玧琰也是摆了摆手说道:“传令士卒回营吃晚饭吧,顺便告知他们回乡的事情!” “喏!”黄列抱拳应道。 大战刚刚结束,因为斥候营将士们并没有参与到激烈的战事之中,伤亡极小,一进入伙夫帐,这里摆着数张长桌,皆是斥候营士卒平日里吃饭的场所。 “哼!平日叫你好好的骑马,你三心二意,临上了战场,这下折了腿脚,半个月都别想动了!” 一进入伙夫帐,便是听到了一阵呵斥声。 黄列闻言,有些尴尬的说道:“这是方伯在呵斥儿子,丹水一战的时候,方伯的儿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幸无大碍,只伤了腿脚,休养月余便是能够恢复了!” 林玧琰对这方伯的小儿子有些印象,年岁二十左右,素来一个精明的小伙子,没有想到在丹水一战中出现了意外。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斥候营(中) 方伯掀开了釜盖,看了一眼里面的肉汤是否熟了,这几日因为大胜戎狄,武关军中的肉食并不少,以至于咸盐缺少,让管理这些肉食的文事,将受伤的畜群尽数分发了下来。 斥候营也是分润了不少东西,不过……让方伯叹息的是,那位韩岩参军居然又是换来了几头豕猪! 最重要的是,这位韩岩参军简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居然为了那些油腻的难以下咽的豕猪肉,浪费了大量的盐巴! 这就让方伯心疼的几夜都难以入睡,那可是白花花的盐啊,拿到大秦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换来十倍……甚至更多的粮食! 居然为了那豖猪肉……居然浪费了那么多的食盐,若是其他的人,方伯必然不死不休痛骂此人,但是韩岩参军……方伯只能是自己暗地里心惜了。 方伯的小儿子,名为方贵,虽然是被方伯痛斥了一番,不过脸上丝毫没有多少沮丧之意,毕竟丹水一战中,方贵可是斩杀了两名戎狄的首级! 如今据传,斥候营将会扩展成五百士卒的营帐,凭借此等功劳,方贵最不济也能够做到一个什伍长! 方伯待在斥候营一辈子,终不过是什伍长,其中方贵还是认为的是自己老爹的资历。 谁让方伯是他的老子呢,既然老爹都发话了,方贵只能是听着,不过此番的确是属于自己骑术不精。 “方伯,勿要太苛刻了,方贵此番乃是斩杀了两个戎狄,功劳可不小啊!” 听闻方伯在呵斥方贵,进入伙夫帐的黄列也是劝慰道。 方伯转回身,看到是韩岩参军和黄列来了,也是上前行礼道:“某见过参军、百夫长!” 紧接着,似方贵和其他的伙夫老卒亦是上前问礼道。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勿要多礼,某可不想背负耽误军中士卒吃饭的罪名!” “哈哈……”方伯等伙夫营老卒纷纷笑道。 黄列吩咐道:“各做各的事去吧!” 众人这才是散下去,方伯正在熬着肉汤,据说可是连去岁秋季采摘的一些野菜都是用上了,难怪乎香气扑鼻。 虽说对肉香对林玧琰来说,稍稍带有一些腥味,但是比起来常常是不吃肉食的斥候营士卒,这股肉香的确是让人垂涎三尺。 黄列走到方伯的身边,笑着说道:“方伯,今天就似冲着这香气扑鼻的香味,某就能多吃一半!” “有有有……”方伯答应道,随即笑着说道:“军中向来有规定,斩获的物资有三成分润参与战争的将士们,此次丹水一战,斥候营人数虽然稀少,但可是【贰功】!正是因为如此,受伤待杀的畜群可不少,那些戎狄养这些东西的确是好手!” 说到这里,那一直在帮助方伯烧火的方贵也是插嘴道:“老爹,此次儿子也是斩杀了两名戎狄!” 方伯闻言,怒瞪了一眼方贵道:“烧你的火就行了,多什么话!” 虽然是呵斥的意思,但是喜悦之情却是溢于言表,看来对于方贵这般的战绩十分满意,不过还是硬着嘴呵斥道:“你若是真有本事,何故在马背上摔下来?!” 一句话堵住了方贵半点话也是说不出来,方贵撅了撅自己的嘴唇暗自嘟囔了一句,便是继续烧自己火了。 方伯这才看着林玧琰和黄列笑道:“这个混小子!” 林玧琰也是上前道:“方贵已经是颇为了不得的后生了!” “就是!”方贵闻言,当下点了点头嘟囔了一句,被方伯又是瞪了一眼,这才老老实实的继续烧起来了火。 方伯转回身对林玧琰说道:“参军,这小子担不起这等夸奖,容易骄傲!”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不能够骄傲,那么何必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留身上几道疤痕呢?!” 方伯其实并不是不想自己这位小儿子自信一点,奈何就是怕其骄兵容易在战场上忘乎所以,最终殒命,方伯的前大半辈子便是在战场之上活了下来,其中看到无数的悍卒最终惨死在敌寇的刀下,如今的方贵,还远远不算一名悍卒,让方伯如何不担心?! “这熬得是牛肉汤?!” 林玧琰亦是不决定此事,方伯乃是方贵的老爹,乃是家事,林玧琰插入的适可而止便是可以了,过多反而不美。 一听参军韩岩都是闻到了鲜美的牛肉味,方伯也是笑道:“殿下,这牛肉可是一个稀罕玩意,若非是无关大胜从戎狄手里截获不少的畜群,平日里想要吃到牛肉简直是做梦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随即,方伯掀起来了釜盖,用着大铁杵捣腾了记下釜内的牛肉汤,颇为自豪的说道:“某这手熬制牛肉汤的手艺,乃是年轻时候跟庸人学的,参军你看看,这汤内加了茱萸、姜蒜等野菜,熬了半天了,入口极有嚼头,再熬会儿,某就先盛一碗鲜汤给参军品尝一下!” “好好好!”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四下扫了一眼,又是问道:“方伯,某让韩启送过来的那些猪肉肠呢?” “猪肉肠?……”说起来这个,方伯方才得意满满的表情荡然无存,这猪肉肠绝对是让他心惜的都睡不着觉的回忆,不过既然是韩岩参军问了,方伯才是面色僵硬着说道:“已经是按照韩启护卫的吩咐,放在大镬内的饭食上面蒸煮了,应该是可以蒸熟的……” 林玧琰点了点头,那些猪肉肠可是一个新鲜玩意,往日在皇宫内便是接触不了似猪这等平民都不喜吃的食物,故此才是迟迟没有尝到这种后世的美味,这也是当初林玧琰一眼看到了猪便是决定用两石粮食去换。 方伯终于是忍不住了,向着林玧琰劝道:“参军或许是未吃过猪肉,那猪肉十分肥腻,几块入喉便是难以下咽了,参军此次又是换了几头猪回来,实在是有些浪费了,不如牛马羊来的实惠!” 林玧琰对于军中将士瞧不起猪肉早有耳闻,看着方伯苦大深仇的神色,看来原始手段处理的猪肉,的确是不好吃……以至于让这些老秦人士卒提起来猪肉,皆是一副反感的神色。 第二百七十九章 斥候营(下) 不多时,便是见到操练了一天的斥候营士卒尽数归来,林玧琰也是随着黄列做到了桌案上方。 待林玧琰走后,那一直烧火的方贵对自己的老爹说道:“爹,何必要和韩岩参军说这些呢,看看方才参军的面色,明显是没有将老爹的话听进去,爹说了这些话,恐怕会让韩岩参军见外的!” “你懂什么!”方伯又是习惯性的呵斥了一句,以至于让方贵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你要记住,做人不能太那般逢迎,这猪肉实在不是下咽的粮食,某现在担心,那一镬大好的白米饭,占了那油腻腻的猪油,会不会难以下咽,白瞎了这一镬好米饭!” 方贵看了一眼那大镬,也是有一点惋惜之色,那一镬米饭,可是实打实的精米,若是往常的时候,这些精米根本就不可能落到斥候营的头上,当下方贵也是宽慰着自己的老爹说道:“老爹不就是煮了一镬,没有浪费多少……” 方伯白了一眼这不懂事的小儿子:“那可是一镬静谧,往常的时候,这一镬米饭,可是能够养活斥候营几日的时间,若不是韩岩参军看中了斥候营,某等怎么可能吃到这么好的粮食!” 方贵点了点头,“老爹也知道咱们如今吃的粮食乃是韩岩参军带来的,何必要想这些呢?” “老秦人穷怕了啊!”方伯感叹了一句,说道:“你要记住,你几个叔伯皆是饭没有吃饱才会在战场上送了命,就不会这么说了!” 听到父亲说起来了几个叔伯的事情,方贵便是再也不顶嘴了,那是老爹的痛楚,常常可以在睡梦中听见老爹后悔当初几个叔伯上战场之前没有粮食给他们吃饱,否则也不会让他们白白地在战场上送了命! 最终方贵还是说道:“老爹还是不要再说此事了,今晚等到韩岩参军尝到了那猪肉的油腻,便是告一段落了,大不了将这剩下的几头猪贱换出去就行了!” 听小儿子这般劝慰,方伯这才好受了一些,不过旋即想到了那几头猪,还有那些盐,依旧是觉得难以割舍,瞧着那一釜米饭,又是觉得心惜不已,最终还是在方贵提醒牛肉汤开了,才是做到了自己的正事上面。 伙夫营十分宽敞,庖厨地只是占据了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的地方还是让斥候营的士卒吃饭的桌子占了,武关大胜,不过碍于武关的损伤严重,并没有可以摆下庆功宴,但是私下却是允许各营士卒喝酒庆祝。 今日斥候营,便是搬来了三大坛酒,准备不醉不归。 黄列首先起身,对林玧琰以及身边的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宗卫敬了酒,道:“参军,韩翊三位卫,今日斥候营能够到达这般地步,全是仰仗你们,某代斥候营士卒敬你们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倒是荆翊替林玧琰挡了酒:“参军素来不喜饮酒,这杯酒,某等三位护卫替参军接下了!” 说完,荆翊也是一大口饮下了酒,随后纪武和淳于启也是饮下了酒。 斥候营士卒有些诧异韩岩参军居然是不喜饮酒,不过,黄列看到了豪迈的荆翊、纪武和淳于启三人,眼中放光,似乎是看到了可以比拼酒力的对手一般,正欲邀请再喝一杯的时候,却是见韩岩参军提醒道:“今日庆功,饮些酒也无妨,但是绝不可烂醉如泥,毕竟是在军营之中,喝醉误事!” 仅仅一句,便是让斥候营将士明白了这位参军的确是不喜饮酒,当下便是纷纷抱拳道:“喏!” “莒罕呢?”林玧琰也是问道,今晚还未看到莒罕的身影。 黄列想了一会儿回道:“参军,鞠信将军已经是召回了莒罕将军,据说乃是那韩国又是有了异动,南阳军将士不日返回北境颖阴去。”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场战事已经是结束了,南阳军返回北境颖阴也是无可厚非。 黄列说道:“酒水点到为止,今晚来尝尝方伯的牛肉汤,这已经是许多年未尝过了,参军不妨尝尝,这可并不多见!” 黄列认为方伯熬炼的牛肉汤绝对是一个稀罕物,却是忘记了当初吃到了林玧琰带过来的肉粥那副模样。 “好,端上来吧,今日好好的吃上一顿,明日便是允许你们返乡十日,回家去看看父老乡亲们!”林玧琰大手一挥道。 “好!好……好!”听到了可以回乡,斥候营士卒纷纷激动的喊道。 方伯已经是端上来了牛肉汤,熬炼了十来个大釜,端上来掀开釜盖,还冒腾着热气,一股牛肉汤的香味瞬间满溢。 方伯大手一挥道:“牛肉驱寒,众位将士好还吃上一顿,明日好还乡!” 自然又是一阵喝彩的声音,紧接着,林玧琰便是问起来了饭食,方伯想趁着牛肉汤还热乎让将士们多喝上几口,省的看到了那沾染了猪肉油腻的饭食让人倒胃口,便是托辞道:“还放在大镬内煮着呢,熟了就端上来!” 林玧琰点了点头,大镬他见过,即使小一号的青铜鼎,那东西煮饭,导热性的确是不佳,故此才是没有多怀疑什么。 “好吃!好吃,这牛肉某可是想了二十多年了!也就是在小时候军营里领着吃了一点点,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能够敞开了肚皮吃!” “是啊,这牛肉实在是太稀有了,赶紧趁着热乎劲多吃一点!” …… 如今军营处理肉食有一个通病,即是吃多了就会感到油腻,牛肉赶不上猪肉油腻,但吃多了也是差不了多少,于是便是有士卒催促道:“方伯,拿些饭食过来,肉汤喝的有些腻乎了!” 一言出来,众人皆是嘲笑此人不知享福,但不乏也有人需要一些饭食也压住胸口的油腻。 方伯无奈,只能是端上来了煮着饭食的大镬。 大镬有盖,用来烹煮饭食,方伯顿了顿,最终还是在众人的催促下,让小儿子方贵揭开了镬盖。 “什么东西这么香?”有人惊叹道。 “嗯嗯,这香味从未闻过,似乎比这牛肉汤还要香一些!” 方贵掀开的镬盖,即便是他自己,也是没有想到司空见惯的饭食居然是能够放出来这等扑鼻的香味。 “不对……是那猪肉的香味!” 第二百八十章 腊肠 “不对……是那猪肉的香味!” 方贵已经是反应过来,当下还不待掀开镬盖冒发的热气,便是死死地盯着镬内究竟是什么模样。 果然,在被煮的蓬松酥软的米饭之上,韩岩参军吩咐人做的猪肉赫然在上被蒸煮熟了,仅仅是这股扑鼻的香味,便是让方贵胃口大动。 〖此物似乎是叫做腊肠!〗 方贵忽然想道,这腊肠乃是韩岩参军吩咐人宰杀了一头猪,然后清洗了猪肠,最后再将猪肉灌入肠衣内,晾晒而成的,当然,其中还是加入了大秦边军最为缺少的盐巴,但是明显出乎了方贵的意外,仅仅是猪肉和盐巴,居然能够造出来如此香气扑鼻的东西! 既然是这般好闻,味道入口岂不是…… 当下众人皆是这般想到,有些拿过来了陶碗,道:“某来尝一尝这平日里腻歪的猪肉!” 说时迟那时快,这名士卒加起来了一根切好的腊肠,以及盛上了大碗米饭,尝了一口,继而便是狼吞虎咽吃了下来。 见到这副样子,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腊肠绝对是十分好吃! 但还是有人止住了贪吃的意思,笑着说道:“慢一点,没有人和你抢!” 这名首先吃到了腊肠的士卒狼吞虎咽着说道:“那是你们还没有尝到这腊肠米饭的鲜美,比那牛肉汤还要鲜美!” 比牛肉汤还要鲜美? 已经是有人压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动了,已经不是为了单纯的吃上一口了,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牛肉汤已经是难得了,怎么可能还有比其还要好吃的东西! “某来尝一尝!”方伯站在大镬的旁边,当下说道。 凭借方伯在军中老卒的身份,自然是没有人和他抢,倒不是方伯贪嘴,而是这位老卒需要为自己熬制的牛肉汤正名! 若是其他东西,方伯或许就认了,但是豕猪,方伯皱着眉头,这种油腻的难以下咽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得上那美味的牛肉…… 方贵取了铲子来,为方伯盛了一碗米饭,随即又有匕首为老爹取下来半截那腊肉。 方伯端起来陶碗,这米饭浸了一些猪油,与往常不同,居然看着还隐隐有些“想吃”的意思。 方伯便是用筷箸夹了一些米饭到自己的嘴中,小心翼翼的咀嚼着…… “爹,怎么样?”方贵也是开口问道。 方伯似乎是有点沉浸在这腊肉带来的咸鲜味,有些热泪盈眶,看着方贵点了点头。 随后又是看着林玧琰,一边咀嚼米饭一边说道:“是小老儿短见了,实在是没有想到猪肉居然能够做到这么好吃的地步!” “连方伯都认同了这腊肠居然比牛肉还要鲜美!” “看来的确是了,不行不行,赶紧给某盛来一点!” 闻言,方伯面色一愧,随即还是方贵解释道:“诸位同袍,实在是抱歉,家父今日煮了不少的牛肉汤,本来想着大家吃点好的,所以饭食和腊肠便是蒸煮的少了点……仅此一釜!” 见方贵如此这般说,众人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不过瞧着那已经是开动了的大半镬饭食,众人皆是涌上前来,准备好好的吃一些这腊肉饭。 还是方伯道:“休要抢……休要抢!现在大家喝点牛肉汤,半个时辰加大火候应该能再煮几镬出来!” “好好好……” 方伯上前对林玧琰拜道:“参军,老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林玧琰猜测道:“难道是为了这腊肠?” 方伯点了点头,解释道:“军中处理肉食向来粗糙,老某的肉汤已经算是中上,但论起来参军让人制作的这腊肉,还是远远不如,参军让人制作的腊肠,无非就是简单的盐巴和猪肉以及其他随处可见的野菜……老某在军伍之中待了大半辈子,所以才知晓这腊肉是极佳的军粮!” “军粮!”众多斥候营士卒,皆是听闻这句话,纷纷是眼中放光,若是真的每一日都能够吃到这般美食……即便不是经常,那滋味也必然是难得的享受! “参军!”一名斥候营小卒开口了,不过欲言又止。 黄列皱了一下眉头,看向了林玧琰,后者并没有什么反感的神色,才慢慢的松开眉头。 那名小卒也是鼓起来了全部的勇气说道:“此番某分得了十斤马肉,愿和参军换取一两斤腊肉!” 黄列闻言,呵斥道:“放肆!军旅之中岂容你这等商贾之举!” 方伯也是看向了那名小卒,好奇的问道:“立小子,你那十斤马肉可是带回家的口粮,岂能够……” 这名小卒感慨着说道:“某十二岁便是从军,跟在军营里说了一门亲事,十多年来回家不过数次,家中贫困,盐很少,恐怕这马肉与嚼蜡无异,不及这腊肉美味,某想带回家和家中的双老和妻子尝一尝!” 小卒说的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当下方伯看着林玧琰拜道:“老某知晓秘不外传……但参军乃是一位善心人,还请多制作一些这样的腊肉分给斥候营士卒……” 听着方伯说的极没有底气,林玧琰反问着笑道:“某几时说过要秘不外传藏私了……分明是某当时想要多换几头豕猪,被斥候营的将士劝阻下来了而已,若是你们有心学,某岂会不教给你制作腊肉的方法!” “这……”方伯欲言又止,的确是当初斥候营士卒对韩岩参军换取猪豕极为抵触,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却被打脸了! “某等也能学这制作腊肉的方法?”斥候营士卒纷纷惊喜问道。 林玧琰扫了一眼众人说道:“若是你们不着急回乡,这腊肉制作非常简单,明日便可以交给你们。” “此番武关将你们的军饷……也就是粮食分发了下来,若是愿意,猪豕好养,多而贱换,不若换一些食盐和猪豕回乡,教授父老乡亲制作腊肉!” “这……”斥候营士卒纷纷惊喜,出征在外,牵挂的自然是家中的亲人以及父老乡亲,当下接连答应道:“愿意……愿意!” 第二百八十一章 辞别回乡 数日后,因为斥候营士卒大肆换取猪豕一事,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当知晓斥候营的士卒有十日的回乡假期,众人便是有些羡慕不已了,羡慕之余,不免有些嘲笑:“这群土豹子,不过取了一个贰功,便是想回乡装装样子,那猪豕,腻的连狗也不愿意多吃上几口,这也难怪,一头猪豕毕竟有那么大,能吃许久,难怪这群土豹子愿意花粮食买那么多食盐!” 其中酸溜溜的意思倒是不难听出来,毕竟……斥候营士卒回乡的日子里,他们还在苦守武关。 斥候营驻军营地前,众人已经是准备好了回乡的行囊,斥候营士卒从军多为同乡,这也是老秦人的习惯,一旦是成为了同袍,都会将家中的亲人托付给同袍,就怕自己在战场上出现了一个意外,好让同袍照顾接应自己的亲人一番。 斥候营士卒的家乡大多是在武关周围三十余里内,同乡的也多,因此也是结伴回乡。 此次斥候营取得了丹水之战的【贰功】,故而赏赐也是落下来了不少,又是换取了不少的猪豕,因此黄列也是让人从武关仓那里借回来了六七个大车,安置士卒回乡的东西。 “路上注意一些,武关被戎狄攻破,关内还流窜着一些戎狄,你们刀甲休要离身!” 站在林玧琰的身边,黄列看着回乡的斥候营将士,也是百般告诫道。 “喏!”回乡的士卒,也是朝着黄列应道。 林玧琰也是说道:“若是家乡遇到了戎狄祸害,可多停留几日修缮一下家中的房屋,安置好家中的亲人,再返军!” “喏!”斥候营士卒应道,随即几名士卒走到了林玧琰的面前,跪了下来,说道:“某等斥候营士卒多谢参军,参军的恩情没齿难忘!” 一名士卒又是说道:“若是参军有召,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某提一把兵刃便是追随参军!” 此时收拢着大车上货物的士卒,也是跪了下来:“参军大恩,永世难忘!” 黄列也是单膝跪地,朝着林玧琰抱拳道:“参军大恩,永世难忘!” 老秦人有血性,这群老秦人的脊骨硬得难以想象,但是此刻,却是柔软的不像话,正是因为,面前的这位韩岩参军,乃是让他们的脊骨真正可以挺直起来的恩人! 林玧琰没有阻拦,他知晓老秦人的脾气,故此受了这一礼,道:“若是有骨气,便为了你们的家乡父老乡亲,也是为了大秦的子民,好好地成守武关,做某大秦拱卫西境的铜墙铁壁、卫国戍士!” “喏!”声音恢宏,似乎是要震破云霄,铮铮铁汉,彰显着这批往日不受待见的斥候营士卒成为了大秦真正的锐士! “起来吧!”林玧琰伸出了手,吩咐道。 斥候营士卒纷纷起身,黄列再吩咐道:“这几日,斥候营将会扩军成五百人营帐,一应军备都会分发下来,都是崭新的,你们归来时,凭借丹水之战的军功,最不济你们也是一个什伍长,可要早些返军,好东西被抢光了,可不要怨恨某!” 知晓黄列说的乃是玩笑话,众多士卒也是应道:“哈哈……某等必定是早日回来,协助黄将军训练新军!” “诸位同袍,返乡吧,也好能够早日返军!” “喏!” “某等给家里报个平安,安置好亲人,便是早日回来!” 百余斥候营士卒,终是陆续回乡离开。 林玧琰偏过头,黄列还不曾离去,黄列乃是一个孤儿,乃是上代的斥候营士卒收养的孤儿。 此番留在武关,也是为了招收斥候营的士卒。 黄列偏过头说道:“参军,朝廷对于此番武关招收新卒十分在意啊……斥候营这等五百人营帐,居然还调派了一名监军!”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韩相已经是决定收拢兵权,集于君父之身,武关乃是老秦人的聚集地,韩相料理南阳军之后,必定是要规整武关守军的。 “斥候营的监军已经到了,应该是莒罕带过来的。 “到了哪里?”林玧琰反问道。 “说是中午来斥候营中!”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是你前去交接吧,现在已经是五百人将了,要学会独当一面!” “某自然是明白的!”黄列点头道,随即却是说道:“但是那位监军却是特意嘱咐,要面见参军!” “见某?”林玧琰也是有些疑惑了。 但是不出两个时辰,这份疑惑便是解开了,因为这监军并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熟人,国相韩悝的弟子,冯辞。 冯辞明显是知晓林玧琰化名为“韩岩”的事情,一见面便是对林玧琰仅仅是拱了拱拳头,说道:“韩岩参军在武关所为……令叔父已经是知晓了!” 冯辞言语之间已经不似当初那般有着严重的口吃,虽说现在与常人还是有些区别,但若是不仔细听,也是听不出来的。 林玧琰自然是知晓这叔父指的是谁,当下也便是点了点头,回道:“某没有想到,此番前来的居然会是冯大夫!” 冯辞拱了拱手说道:“武关乃是老秦人的聚集地,君上和韩相皆是心系老秦人,南阳军改编已经是完成了,应该是开始整编武关的军队了,申屠虎将军已经是前往宛城接受封赏,武关扩军以及整编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人手不够,还请韩参军多多费心……” 黄列在旁边听着暗暗心惊,这位新来的监军如此说,便是明意是要将武关军队的部分整编之权归拢韩岩参军,黄列心惊的是,这位名为冯辞的参军,在申屠虎上将军进入宛城接受封赏的期间,职位等同于上将军无异。 〖看来韩参军果然不是普通人……对了!似乎大秦的国相也是韩氏……〗 林玧琰也是知晓大秦扩张过快,朝廷的招贤试还要等到今岁春上才可以供给大量的基层官吏,导致目前的大秦朝廷几乎是一人当作数人来用,正是因为如此,此番前来整顿武关守军的拢不过十数人左右,即便是精于算计的冯辞,也是力有不逮。 林玧琰也就是应下了斥候营整编的事情。 冯辞此番前来只是和林玧琰见一面而已,也无什么话说的,又是寒暄了一阵,便是相互告辞了。 【PS:感谢GSFKASK书友的打赏,刚刚算了一下十二月份的加更,包括此次打赏,算是欠更五千字,寒假补更,最近期末考试,顺带求一下推荐票,多谢支持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韩悝手笔 大秦与吴楚结盟,举兵南征荆国,势必要北境是一个安宁环境,韩国作为一个隐患因素,大秦自然是无能为力,不过因为有一个郑国在吸引着,大秦只是需要小心提防便是可以,但是戎狄,这绝对是一个隐患! 陇东戎狄就是随行而动,根本不讲究任何规律,只要是见到了武关防备有所松动,便是前来劫掠,当下那由余能够提出来将戎狄的陇东变成大秦的陇东郡,便是成了当下武关的最重要事情。 即便是冯辞,也是知晓此事的重要性,故此,在整顿了武关守军的老卒之后,便是进行了韩悝制定的军卒操练。 不得不说,朝廷着手准备整顿武关守军之后,首先整编了老卒,准备出征陇东的事宜,毕竟如今在朝廷富有余力的情况下,全力支持武关一场战役绝对不成问题。 至于由余,亦是追随申屠虎前往宛城接受考核,能不能重用还得看朝廷的意思,不过依照由余心中的城府,林玧琰猜测,或许韩相有所反感,但自己的那位君父,凭借着由余那般心计,必然是心喜不已的! 由余能够在武关,甚至是北境之中受到重用,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得不说,武关守军虽然是悍勇,但也有着老秦人最为明显的瑕疵,私斗严重,军纪不严,正是因为如此,那日葛厉才敢明目张胆的从军粮上克扣,此事若是搁在南阳军之中,被举报出来,少则几十上百军棍。 武关守军,乃是老秦人的军队,从北秦之地迁移过来的数万人口大多在这武关周边驻扎,南阳军中老秦人比数可能只有三四成,但是武关守军之中,却是高达九成! 这里是大秦最为密集的老秦人驻扎地,毫不夸张的说,老秦人的贵族分布在大秦各处的封邑,但是老秦人的平民皆是在此处,他们保持着老秦人悍勇的作风,几乎是农耕和游牧的过渡,战时,他们常常是自备兵家,来到军中,军中也设有老秦将,就是负责在战事指挥这群临时投军的老秦人。 至于军饷……不得不说,老秦人对大秦的忠诚实在是难以想象,一般只有编入武关守军的军粮可以拿,这点军粮也仅仅是维持于日常的口粮罢了,至于那些随军出行的老秦人,除非是战时,否则就是要自备粮食。 朝廷整编武关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即使仿照中原,给予军中将士以一定的军饷,这便是意味着,武关守军只要是一名士卒,便是可以领到除了口粮以外的一份粮食。 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请! 此事已经是在大秦新组建或者整编的军队之中成为既定的事实,但是在这距离宛城算是偏僻的武关,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黄列的一句“亘古未有听闻”便是足以说明一切。 仅仅是冯辞离开没有多久,就是有随从人员送来了一份军律,与南阳军不同,武关将会彻底的实行军队屯田。 林玧琰扫了一眼目录,实在是有些意外,韩悝居然是想让武关自给自足……这或许还不够准确,更为确切的应该是,韩相居然是打算整合起来武关所有的老秦人! 这便是意味着,大秦内地实行的编户齐民,将会推行到武关这里,并且更为重要的乃是,老秦人皆是军籍,无论老弱妇孺,皆是军籍! 如此把戏,林玧琰也是在上林苑玩过,但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上林苑起初的时候是什么,那是一群流民! 林玧琰给予他们粮食屋产和田地,岂会拒绝,但是在这武关周围……乃是密密麻麻分布着老秦人,这些老秦人,即便是往常的秦公都不曾打过什么主意,毕竟老秦人的一切都是老秦人自己的,想要整编户齐民那一套将老秦人的家产入到朝廷的口袋中,不用说是那些在武关周围蛰伏的老氏族,就是老秦人之中普通的民众都是万万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对付那些已经是脱离了老秦人根源的老氏族,林玧琰的君父秦公还可以用兵戎相见的方式直接解决,但是在这武关周围,还是依稀可见当初西陲大族的老秦人,自然是不可能弯下自己的腰去折服的。 因为他们是老秦人! 但是林玧琰却是笃定,韩悝绝不会这般毫无准备的,果然,在这份军律的后方便是写着有关于武关军籍的事情,武关绝不苟同于北境,正是因为如此,知晓老秦人脾性的韩悝,也终是推出来了一封惠及整个老秦人的政策。 即是在老秦人之中,实行【授爵制】,自林玧琰在上林苑推行出来【九品军功授爵制】,唯有羽林军享受到了切切实实的好处,除此之外,即便是南阳军,因为没有计算统筹军功的具体人员,只是提拔了少数表现极为优异的士卒担任基层将领。 若是武关皆是推行授爵制…… 林玧琰张了张嘴巴,总是感觉到了韩悝此举的动作是在缔造一头洪水猛兽! 时近傍晚的时候,黄列已经是归来,一脸喜意的说道:“参军,此番招收士卒太顺利了!四百士卒只用一日便是招募齐了,皆是孔武有力,身形挺拔的壮士,训练一阵时间,便可以上阵杀敌!” “哦?”林玧琰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见到参军是这副样子,黄列也是解释道:“是朝廷,发布了军功授爵制,太高深的某也看不懂,但是听人说,乃是只要参了军,家中便是能够分得土地和军粮,上了战场杀了敌寇,立功多了就能够成为千人将!” 黄列的神色之中不免有些兴奋,他只是一名昔日斥候营士卒捡回来的孤儿,本无意外的话,他将终生只是一名小小的百夫长。 “新招募的士卒还未领进营地,暂且住在武关外的营帐内,某仔细看了他们,都是壮士,往常的时候,老秦人虽不惧战,但也不愿意再起烽火,但是如今,某可是不止一遍听到了有士卒问起何时出关击杀戎狄,好建功立业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武关变化 已而到了二月下旬,武关这边也已经是大势落定,申屠虎等一众武关守将被调离至宛城,冯辞已经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编了武关守军,并非是大秦朝廷信不过武关将领,而是若是在整编过程之中有任何武关将领说情,对于人手本来就不多的冯辞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老秦人出身的几个将领之中岂会没有几个败类,比如那先登营的偏将葛厉,便是以“肆意挪动武关仓之物”被处以八十军棍,直接是半月都下不来床,除此之外,不乏有偏将之类的借用军中的权威,在武关周围大肆圈地作为私人的猎场。 连武关守将的上将军申屠虎,皆是有影子参与其中,上层皆是这般,下层岂会没有肆意妄为的家伙,而这些家伙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身后皆是有着在武关一代权势遮天的人物。 不得不说,这位冯辞也是胆大心细,以区区十数人居然敢对数千人上万人的武关守将动刀子,一番拉扯之下,居然是有着数百人被牵连到武关整编问罪的序列之中。 “参军,申屠伏将军已经是出军了,三月上旬的武关城墙戍守,将会落到某斥候营的身上!” 黄列正在对着伏在桌案上的林玧琰禀报道,近来无事,林玧琰也是派人在武关以西关于商於和陇东的地图,听闻黄列这般说,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今日这些新来的斥候营士卒甚至勇猛,虽是没有上过战场,但是足可以戍守城墙,另外若是有机会,不妨率军出武关外扫荡一波戎狄部落,见一见血便是不至于让他们在战场上手足无措!” 黄列点了点头,随即也是笑道:“恐怕此事就难了,申屠虎将军已经是出关三日,进军路程百余里,已经是击溃了数个部落,如今似陇东黑石、赤矛和青鸟等数千骑部落,皆是望风而逃,向陇东本土退去,某军已经是收复了商於之地,斥候营想要找一些戎狄部落练练手,并不容易!” 林玧琰闻言,倒是有些讶色于那申屠伏用军的迅捷,整整是百余里,三日之内便是走完了,且不说途中还要剿灭戎狄部落,讶色之余,林玧琰也是想到,此事必然是出自那位武关军师由余的计谋了。 〖三月之内拿下陇东或许真的有所可期!〗 “那申屠虎将军呢?” 黄列想了一会,对这位参军,倒是没有任何避嫌的地方,从某方面来说斥候营的将士已经是将自己当作这位韩岩参军的私兵了! “自从冯大人走后,申屠上将军已经是接受了武关被整编的事实,近来武关仓正在扩建,日后武关有关的财政便是属于朝廷新委派而来的武关令吴大人,申屠上将军这几日便是训练新卒,也无其他事可做……” “嗯……”林玧琰似乎是有些明白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老氏族一事中,申屠虎上将军千里驰援博山,使博山没有落到老氏族叛军的手中,避免了更大的损失,表明了这位申屠虎上将军乃是站在嬴姓林氏的立场上。 但即便是这般,君父和韩相却依旧不能够容忍申屠虎执掌武关军政大权,倒是有些令人琢磨了,恐怕近来那位申屠上将军的惆怅,多半是因为此事。 〖这便是君主心术么?……〗 黄列看着这位参军神思良久,不由得提醒道:“将军,韩翊将军这几日正在收拾东西,可是要离开了?” 林玧琰回过神来,看着黄列,终是点了点头,回道:“朝廷的诏令已经是过来了,某已经是定下来了返回的日程,若是没有什么事,便是三月中旬返回宛城!” “这……”虽然早已知道韩岩参军将要离去,但黄列还是有些面色郁郁,终还是抱了抱拳头说道:“这段时间即便是参军不说,某等将士也是知晓,参军必然不是一位普通人,但某还是想说,若是参军有招,某等便是脱去武关守军的盔甲,前去追随参军!” 林玧琰没有抬起头,似乎是将全部的精力灌注在桌案上的地图,待黄列说完许久,林玧琰头也不抬的说道:“某在好奇,那由余究竟能够带着申屠伏打到哪里,是否真的可以给某带回来陇东的全部地图!” 并非是林玧琰刻意顾左右而言其他,而是黄列的一番话,实在让林玧琰无法去回,应下来了,便是说明林玧琰承认了武关的斥候营,乃是自己的私军,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黄列听闻林玧琰这句话,似乎是领悟到了一些事,当下便是对林玧琰抱了抱拳头,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一切又是在不言中。 林玧琰没有想到,仅仅是自己的一番话,便是让一支大秦的骁勇骑兵横扫整个戎地的部落。 这些都是后话。 已而到了三月初,冬意已经是被完全驱散开,武关周围已经是冒出来初春特有的绿意。 申屠伏那支不过三千人的武关军队,居然没有再要武关的任何后续支援,折返在陇东之地上,每过一日,便是有着捷报传来,截至目前,陇东戎狄的三大部落之一,曾经武关老秦人的劲敌——黑石部落,亦是败在了申屠伏亲自率领的三千精锐之上。 以至于让察觉到大秦朝廷分权之意的申屠虎,亦是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原本自己麾下的老秦人士卒,有老卒,但是更多的还是今岁临时补充的新卒,仅仅是三千人,便是横扫了整个陇东的戎狄部落。 老秦人并不畏惧戎狄,甚至视戎狄为战功,但即便是如此,能够击败曾经那个中原共主的姬周王朝,岂会是泛泛之辈! “若是某武关皆是此种骁勇士卒,未尝不可能扫除陇东和商於的戎狄,再打到陇西去……从而绕过秦岭天险,返回函谷关西的老秦人故地!” 申屠虎暗暗想到,然后便是忽然明白了,那申屠伏乃是自己的族弟,勇猛有余而计谋不足,似指挥数千人转战在陇东诸多部落之间,并非是其能够承担的。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看来那位以自身才学说动君上和韩相的军师的确是非池中之物! 第二百八十四章 武关外闻 申屠伏可谓是一战成名,出击武关击溃陇东屯留在武关商於之地的戎狄部落。 已而到了三月上旬,接管武关城墙的任务便是落到了斥候营的身上,若是往昔,这等艰巨而又危险的任务,落到了五百人营帐的斥候营的身上,既然是不稳妥,但自从商於之地的戎狄被驱逐尽了,武关城头便是不足危险了,每一日只需百余士卒驻守便可,至于林玧琰,则是时常带着斥候营的士卒在商於之地进行练兵。 武关乃是修建在群山之中,占尽了地势之险,但是武关临近的商於之地乃是难得的膏腴之地,丰沃异常,水草皆好,无论是耕种还是放牧,皆是适宜,乃是几代先君划分给老秦人居住的地方,这里原先居住的乃是老秦人。 戎狄部落联合攻向了武关,这些老秦人便是响应了武关守军的号召,男丁随军出征,老弱妇孺进入武关内安置。 “参军,此乃是马氏的封地,足足有百余里,占尽了三百里商於的丰沃之地的三分之一,”黄列虚指前方的一片草场,对林玧琰解释道,“但是自从冯监军到来之后,便是带着朝堂之上对于马氏的封赏旧例,清算了马氏多余占据的草场,如今这里已经是属于了宋氏的草场了!” “宋氏?”林玧琰有些疑色,回忆许久,终究没有想到一位武关之内宋氏的将领,能够从马氏之中“虎口夺食”。 “参军还不知道,宋将军乃是宛城朝廷派过来的,为右将军,武关之内职位只弱于申屠虎将军,亲自掌管正卒营,据说这位右将军可是宛城的宗府出身,乃是房陵侯一系……” “房陵侯?”林玧琰惊疑一句,房陵乃是大秦西南的一处重县,乃是与庸人交接,当然,林玧琰是没有去过房陵,之所以对于这房陵侯十分惊疑的原因正是在于,这房陵侯乃是林玧琰的亲叔,亦是出自嬴姓林氏,与林玧琰的君父秦公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但! 林玧琰意外的是,这位房陵侯可是与自己的君父政见不合,早年自己还未出阁的时候,这位房陵侯便是被迁到了房陵封侯,不过林玧琰却是知晓,这位房陵侯乃是袭承了嬴姓林氏的血勇之气,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却是在房陵招揽兵马,大多居然是当初的庸人,正是因为如此,上次襄城之战出动的庸人,大多是在这位房陵侯的授意下前来支援的! 这位宋将军既然是嬴姓林氏的宗卫,此事倒是值得琢磨了,不过林玧琰身处武关,对于宛城朝堂的局势总是不能够得到一手消息,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对此不多说什么了! “参军,今日要行到何处?”黄列也是在一旁问道。 林玧琰说道:“看一看那位武关令的治理地方的成效,白纸上更能看出来这位武关令的行政效率,毕竟这位武关令吴大人乃是韩相亲自推荐的人才。” “喏!”黄列抱了抱拳头,便是领着人马随着林玧琰继续前行。 两边天际之处皆是高耸的山脉,林玧琰说道:“这秦岭大山乃是困局某老秦人的天堑,但是其中的物华天宝皆是不少,黄列,若是想要让平日里士卒吃得好一些,不妨在闲暇之时让方伯带着一些人来这里采撷一些野物,看看能不能够移植斥候营的营帐旁边!” “喏!”黄列再一次应道,突然有一些感慨,隐隐感觉到了这位参军是要彻底的离去了。 “申屠伏将军如今打到了哪一处了?”林玧琰又是问道。 黄列如是禀报道:“已经是打到了陇东核心部,如今每一日就有武关的守军从商於、更是远达陇东,运过来无数的牛羊畜群,看着可是羡煞旁人啊,现在军中的士卒纷纷是跃跃欲试,不断想要请出兵陇东,分一杯羹的!” “嗯……”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谁又能想到,数月之前,武关正在面临着一场生死危机,但更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一个贤才的出现,居然是出现了攻守之势异也的惊天巨变! 大秦得到了一个韩悝,便是能够富强起来,能够使大秦赋税多出来十倍,边军士卒从缺衣少食变成了人人有军饷可拿,有了一个由余,便是能够让武关出兵袭击往日的劲敌戎狄濒临危机。 林玧琰看向了高耸的秦岭山脉,说道:“大秦得到了韩相和由子,便是可以固守北境数十年的安危,仅仅两个贤才,便是能够让大秦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据说那中原的治国之才不知凡几,中原富饶也是不知到达了何种地步,正是因为如此,某也希望大秦能够多出现几个似韩相好由余的贤才!” “参军!”见到自家殿下有些妄言,荆翊也是在一旁提醒道。 林玧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荆翊,又看了看周围众人,当下自觉失言,便是咳嗽了一声,又是看了看天色,说道:“出来已经是半晌了,该返回武关吧!” 林玧琰又是补充道:“不必走来时的先祖入武关的道路了,这折返武关,便是走古商於道。” 黄列身为老秦人,又是在武关周边长大的,自然是知晓这古商於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当下劝阻道:“古商於道已经是荒废了百年,即便是老秦人在那边定居的村落也是极少,或许还有戎狄在那边隐藏着,不及古秦道安稳,参军还是走古秦道稳妥一些。” “无事,若是百余人的斥候营壮士不能够护某周全,某看来武关扩军斥候营也是枉然了!” 林玧琰反说了一句对黄列,这让黄列在如何拒绝,见到韩岩参军已经是心意已决,当下自然是应下来了此事。 随即一行人便是朝着古商於道走去,那里是数百年前汉水诸姬协助姬周王朝出击戎狄的兵道,或许是因为姬周王朝和汉水诸姬的没落,这条古商於道亦是沉寂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金山之地 古商於道,已经是荒芜了近百年,林玧琰一路是顺着往昔的痕迹走的,汉水诸姬在古商於道上通行战车,修建了一条简易的直道,林玧琰一行人了便是循着这条简易的直道一路返回武关。 随处可见人工磨砺的青石板铺垫在古商於道上,两边还是随处可见一荒废的土石屋子,断壁残垣,让林玧琰又是一阵感慨。 “黄列,你可知晓这古商於道为何没落,老秦人乃是六十年前迁移到了商於,入武关的时候却是不见走商於道,而是走了如今通行的古秦道,这是什么原因?” 黄列倒是从老一辈的人之中听说过此事,回道:“原因似乎是这古商於道乃是一块贫瘠之地!” “贫瘠之地?”林玧琰反过身来,看着黄列再次问道。 黄列知无不尽:“汉水诸姬当初费尽人力物力修建了这样的一条兵道,却是在短短的时期内弃用,其中有传言说,此处乃是一处毒地,老一辈人,这是来自于武关周围的申人流传下来的,当年汉水诸姬练兵十万进攻猃狁,堪堪不过数月,甚至是没有和猃狁交手,归来时只有看看两三万人,其中原因,正是这古商於道乃是一处毒地,这毒隐藏在古商於道的土壤以及水源之中!” 黄列扫了一眼周围,当下虚指归去武关的方向说道:“参军,不妨看看那里,方圆数十里之地,寸草不生,武关兵马到了此处,常常是自备草料,但即便是如此,马匹到了这里数日之后也会反刍的厉害,严重的时候甚至是死亡!” “这么邪乎?”林玧琰扫了一眼,周围的斥候营士卒足足有着百余人,皆是骑着马匹,正是因为如此,让林玧琰告诫道:“吩咐下去士卒,让坐骑绝不可乱在此处吃什么东西,喝什么水!” “喏!”众士卒纷纷应道。 不多时,一林玧琰一行人便是进入了这片不毛之地,四下看了一眼,却是不见林玧琰脸上有着方才初闻“毒地”的担忧之意,似乎是还隐隐之中有些心喜的意思。 荆翊提醒了一句“参军”,依旧是没有打断林玧琰脸上那股隐隐的窃喜之意! 林玧琰看着荆翊忽然说道:“荆翊,我怎么感觉面前乃是一座金山!” 听闻到自家殿下在黄列面前,提及自己的真正姓名,荆翊也是没有提醒什么,而他也是注意到了林玧琰口中的“金山”! 自家殿下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江夏商行那般惊人的吞吐量亦是不能将自家殿下动容,但是如今面临着一片荒芜的土地,自家殿下居然是这般事态忘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定然并非是虚言,但荆翊以及众人四下扫了扫,皆是没有看见林玧琰提及的金山! 黄列对此,倒是装作没有在意,毕竟如他已经预料的那般,这位参军的确是背景深厚,还是黄列勒不住自己的坐骑,说道:“参军,即便是某等和胯下战马心意相通,尽量不让战马接触此地,但不知为何,这战马还是用舌头舔食这地面,明明荒芜的没有一根草,却是不知为何这般!” “舔的好!”林玧琰闻言,更是窃喜,向着黄列等士卒说道:“若是马匹添出来的毛病,某以一赔十!” “以一赔十?”这便是让斥候营士卒纷纷看向这位有些“财大气粗”的韩岩参军。 荆翊、纪武和淳于启也是好奇的看着自家殿下,从未如此失态过,见到一片荒芜的土地,便是如此的失态。 只听林玧琰又是问道:“关于此处,究竟又有何传闻?” 随即一名斥候营的新卒对林玧琰回道:“回禀参军,某的家乡便是据此不远的地方,家中也是武关守军的士卒出身的老人,出门前便是听老人们说过,若是在军中遇到夜里看不见太严重,或者乏力的情况下,不妨用一些此地的土煮水饮用便可解除病灾……” “又进了一步!”林玧琰说道。 只是这名新卒又是接着说道:“某进了斥候营,日日吃得很好,夜间看不见或者乏力比待在家乡时候好了许多,故此,这个乡老传下来的土办法也就没有应用!” 又有一名小卒说道:“某家中的老人也曾这般说过,当年武关缺粮的时候,军中虽然没有推行此种办法,但还是默认了此事渡过难关,虽说死了不少人,但大多数人还是活下来了!” 最后还是一名较为年长的斥候营什伍长对林玧琰说道:“某亲身经历了此事,参军,这是因为这片荒芜之地时时能够出盐!” “出盐?”黄列亦是不知晓此事,便是看着那名老卒说道:“绌兄,还请仔细道来。” 众人也终于是明白了,林玧琰将此地称为金山的原因,那白花花的盐的确是要和金光闪闪的金子有得一拼! 这被黄列尊为“绌兄”的什伍长回道:“当年某还年幼,大概是近三十年了,南阳大旱,颗粒无收,武关没有受到朝廷的一粒粮食,为了活命,武关杀了不少的战马,即便是如此,还是未够,有人便是将主意落到了此地之上,因为此地某些地方竟然是隐藏着一些盐!” “但是,这些盐乃是毒盐!”什伍长继续说道:“当年不乏有人多吃了几口这样的食盐,便是被毒死了……众人才是对这里的盐避恐不及,也是明白了这盐之中有着毒性!” “若是这些盐没有毒性呢?”林玧琰突然是看向了众人,突然反问道。 “没有毒性?”众人皆是喃喃了一句,还是黄列回道:“若是盐没有了毒性,那么此处将会是上天赐给大秦的福地!” 倒是围在林玧琰身边的荆翊几人相视了几眼,若是所悟的点了点头,自家的公子殿下必然不是无的放矢,极有可能是有手段能够驱除此地食盐的毒性。 那么…… 岂不是意味着这数十里的荒芜之地真真切切是一座金山! 第二百八十六章 炼出成盐 因为知晓要走古商於道,知晓此处荒蛮的斥候营士卒自然是在古秦道一旁停留了半个时辰,收割了一些刚冒出来嫩芽的野草充作草料。 “估计今晚是返回不了武关了的!”一名斥候士卒看了看周围,斥候营士卒纷纷是下了战马,准备就地开辟了一处暂时居住的营地。 尽管斥候营士卒纷纷是勒住了自己的战马,不让他们舔食地面,但是还是止不住它们要舔食地面的天性。 有人知晓了百年前汉水诸姬由这条古道西攻猃狁部落的旧事,也是难怪那些汉水诸姬为何军力大损,无功折返。 不多时,众人便是在此地驻扎下,正是为了那韩岩参军的“炼盐”,斥候营十分谨慎,虽说申屠伏领兵将戎狄从商於之地赶了出去,但四周可能还是隐藏着一些戎狄的残寇,正是因为如此,黄列也是安排了一些人四下警戒。 “黄将军,你看看这些是不是要找的盐巴?” 一名士卒用着包裹住的麻布打了开来,向着黄列开口问道。 黄列看了看这麻布里包裹住的盐巴,问道:“何处找到的?” 那名小卒回道:“距离此处不足三里处有一处湖泊,估计是冬日水位下降了,岸边的石头缝之间有不少的这种黄褐色盐巴,可惜了,这些盐巴是有毒性的,要不然武关何故这般缺盐!” 黄列点了点头说道:“某也不知晓这毒盐能不能入韩参军的眼,现在拿过去看看。” 黄列便是手捧着麻布裹到了林玧琰的面前,发现后者面前,已经是生起来了火,不知道在煮一些什么,待揭开了釜盖,黄列才是发现居然煮的乃是泥水! “参军!”黄列称呼了一声,待林玧琰回过神来,黄列才是继续说道:“斥候营的士卒在不远处的盐湖找到了一些毒盐,不知晓是不是参军想要的。” 黄列将麻布裹递给了林玧琰,一打开,只见林玧琰方才绷着的面色才是缓缓地缓释下来:“倒是省去了从土壤之中提取盐巴的麻烦!” 林玧琰让人又是升起来了一堆火焰,架上了大釜,又是让人拿来了一些水,放在大釜内煮沸。 林玧琰扫了一眼麻布裹之中的“毒盐”,成色除了黄褐色,颗粒以及形状和大秦通行的盐巴并没有多少差别,林玧琰见到了大釜内的水已经是煮开了,便是让身边的荆翊把麻布裹里面的盐到了进去。 然后不断的搅拌…… 看着釜内的毒盐逐渐化开,林玧琰说道:“取出来本公子的那件新衣裳来!” 不多时,淳于启便是将一件新衣裳拿给了林玧琰,这是昨日斥候营领来了一些麻布,给林玧琰缝制了一件麻布衣服,林玧琰说道:“将这衣服叠起来,三四层之后再放在新的大釜内!” “喏!”淳于启决定照办。 待淳于启布置好之后,林玧琰便是将沸开的毒盐水,浇在了麻布之上,原来是打算借用麻布过滤毒盐水,连续过滤了两次,便是可以看见原本浑浊的毒盐水已经是逐渐清澈了。 林玧琰止住了斥候营士卒继续过滤的动作,说道:“将麻布衣好好的清洗一番再弄!” “喏!”这名斥候营士卒本想直接答应下来,确实突然发现,己方带来的干净水源已经是所剩无几了,若在用来清洗麻布衣,可能今晚就没有水源了,刚把这件事对黄列将军说了一声,却是后者狠狠地敲了一下肩膀说道:“不过是一点点清水罢了,还是渴不死某等的,若是能够炼出来能够吃的食盐,某让你天天喝水!” 这名士卒才是恍如大悟,连忙照着林玧琰的意思仔细的清洗了一番,然后再对那稍微有些浑浊的盐水再一次进行过滤。 到了最后,林玧琰也是看向了燃烧殆尽的篝火,也是取出来了一些黑炭,然后用一些麻布裹了起来,递给了正在小心翼翼过滤盐水的士卒:“用这个!” 那名士卒却是疑问道:“参军,已经是非常清澈了,再加入黑炭,不是会变的黑么,那怎么能行!” “不会变黑的!”林玧琰说道,随即便是将此物传到了这名士卒的手中:“毒盐水之中之所以浑浊,乃是毒盐之中有一些杂质,这些杂质之中可能是有一些毒性,但是大多数的毒性是无色无味看不见的,某让你用黑炭过滤这剩下来的毒盐水,正是为了清除这剩下来的毒性!” “哦……喏!”这名小卒忙连应道,看着手中裹着黑炭的麻布,小卒也是决定多多要过滤几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了,四下居然是响起来了一些狼嚎声,对于荆翊这些宗卫来说,可能是有些严谨以待,但是对于黄列等斥候营将士来说,区区狼嚎声不足为患,他们其中那一个不曾见过狼,毕竟秦岭纵长数百里,其中的狼群加起来可能要比大秦之民还要多,住在武关周围的老秦人,那一位不曾是在狼嚎之声中长大的,其中不乏有人亲手毙命豺狼! 斥候营小卒足足是将盐水过滤了数十遍,原本浑浊呈黄褐色的毒盐水,已经是无比清澈,若是在平日看上去,必然是和纯净的山泉水无异,又是大火蒸煮了近半个时辰,大釜之内在这初春还算是寒冷的天气里,不断是冒腾着热气。 半个时辰的蒸煮,已经是将盐水完全煮尽了……剩下的,就是食盐了。 因此,待要揭开釜盖的时候,黄列等斥候营士卒皆是摒住了呼吸,看向了釜内。 在朦胧夜色之下,只见釜内,乃是白色一团,凭着火光望过去,居然是乳白色! “白色的盐巴!”黄列激动的握住了手,看着釜内那团乳白色的盐巴,语气激昂着说道:“盐巴不是黄褐色,而是白色的,必然是无毒了,这等成色的盐巴,简直和齐国的海盐能够相比了!” 齐国的海盐……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那等成色到了极品的食盐,已经并非是他们能够接触的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肆炼盐 “齐国的海盐……”斥候营之中顿时响起来一阵惊呼,更是发出来了一阵阵的低沉的喝彩之音,谁都知晓,盐对于平民百姓尤其是军队之中究竟是蕴含着怎么样的作用! 黄列注意到了周围的动静,当下谨慎的扫了一眼,看着众多士卒,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和蔼,而是狠厉的如同一头猛虎说道:“韩参军将毒烟提炼成为白盐没有避着某等,乃是将斥候营将士作为自家人对待,法不传六耳,参军对斥候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若是有人敢将提炼毒盐的方法透露出去……某一定斩了他!” 那些老秦人止住了低沉的喝彩声,跪在地上向着林玧琰拜道:“某等起誓,绝不泄露参军的提炼食盐方法,若是违背此誓,某等五雷轰顶!” 林玧琰没有想到,区区白盐,居然是能够让这些老秦人这般对待自己,当下扶起来黄列说道:“某将提炼食盐的方法并没有瞒着你们,并没有打算独自发财……某在军中待了也是有些日子,知晓军中缺盐的情况,某可以让你们将提炼毒盐的技术传播出去!” “不可!”黄列止住了林玧琰说道:“参军可知掌握了提炼毒盐的方法乃是一笔泼天的财富,将此财富假手给他人,某实在是为参军不值!” 林玧琰闻言,说实话,他也并不是无私之辈,尤其是听闻黄列这般说,当下也是冷静了不少,想了想终是说道:“如今武关已经是推行了新军政,诸位斥候营皆是军中士卒,按照常理来说,不如将斥候营士卒的田地选择在此处,这里乃是毒地,甚至是要武关令以十亩顶一亩划给军中士卒也是可能的!” 不乏有心思耿直的士卒迟疑道:“参军,此处乃是不毛之地,恐怕半点庄稼都是长不出来……而且,也没有草场,恐怕也难以畜牧……” 有怒其不争的老卒拍了这年轻后生的脑袋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个不识好人心的混小子,眼前乃是参军赐给某等斥候营士卒的金山,你却是推辞,有了提炼毒烟的方法,见此大概一天提炼出来十来斤的白盐,到武关去换粮食,可是十石粮食都能够换的来,你个傻小子!” 众人皆是一番哄笑,相互调笑着,那名傻愣愣的士卒亦是笑了…… “参军!将军!”忽然又有一名士卒走了过来。 众人看过去,正式先前林玧琰让其去煮泥盐水的一名士卒。 “何事?”黄列上前问道。 那名士卒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大釜,说道:“炼出来食盐了!炼出来食盐了!还是比羊奶还要白上三分的白盐!” 众人看过去,这名士卒对于手中的大釜小心翼翼,面临着自家的弟兄,还是十分畅快的亮了出来大釜内的食盐,虽说比不上毒盐直接炼出来的分量多,但是也不少,足足有着大拇指粗细的一小撮。 “这里的泥都能练出盐来?!”众多斥候营士卒也是惊呆了! 荆翊等宗卫也是看向了自家殿下,年少之时这位殿下乃是一心想要发财,甚至想出来了一些商贾的下劣手段,但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不仅仅能够提出了毒烟里的毒性,甚至还可以媲美齐国白如冬雪的海盐! 早知道当初还折腾什么,直接买一些奴隶来这武关炼盐啊! “某来尝一尝!”荆翊一步跨出来,从釜内点了一些食盐粘在手指上,然后舔了一下,回味了许久,才是看着林玧琰回道:“参军,此提炼后的盐巴,毫无苦涩之感,与宛城内那些老氏族买来的齐国海盐无异!” 一听完参军身边的护卫都这般说了,斥候营士卒一拥而上,炼出来的盐巴不过仅仅只有小半釜,重量大概在一斤上下,往常即是斥候营百余人月余的用盐量,却是没有想到,这些斥候营士卒下手没有半点留情的,直接是将大釜内的一斤盐巴瓜分完毕。 有眼疾手快的斥候营士卒,甚至是直接抓起来一小把盐巴,便是倒入了嘴中慢慢的咀嚼着,似乎是咸的有些发齁。但这名士卒还是灌了一大口水,直接全部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大声笑道:“哈哈,这绝对是某这辈子做过的最痛快的事!” 众人皆是哄笑…… 林玧琰和荆翊平日里自然是不缺少食盐的,不过看着斥候营士卒吃盐的豪迈,顿时觉得喉咙瞬间升起来一股灼烧感,盐巴虽然珍贵,但也不能够这么吃啊! 还是黄列瞧着空空如也的大釜,也是说道:“看来今夜都别睡了,按着参军的方法,今夜大家伙至少的炼出来数十斤的盐巴出来!” 有士卒说道:“将军,此番出来一并带过来的只有五个大釜,草料不多了,那干净的水也是没有多少了!” “这算什么!”黄列大手一挥说道:“炼盐不过数人就能够做的,这样吧,让其他人都出来找柴火,再排一些人折返古秦道,据此不到十里处,便是有着马氏的曾经饮马湖,去那里取水来!” 说着,黄列脱去自己的外裳,亦是麻布制成的,递给了身旁的一名士卒:“将衣裳浆洗干净了,炼盐!” “将军,现在夜间的天气还是十分严寒……”有士卒劝道。 黄列直接打断他:“某等军中将士,岂会畏惧区区寒冷!再者这炼盐的时候篝火一直烧着,某也感觉不到冷!” 闻言,众多斥候营士卒,亦是解开了自己的外裳,说道:“某也是拿出来麻衣……” 黄列见此,亦是有些感动,倒是林玧琰看了这些士卒一眼,不忘嘱咐道:“入口的东西皆是要仔细着,衣物浆洗干净,切不可让血污入口生疾……” “喏!”众多斥候营士卒抱拳应道。 还是黄列向着林玧琰军礼请求道:“今夜恐怕是无法安睡了,参军奔波了一夜,还是趁早待在篝火旁歇一会,夜里的动静可是不小!” 黄列的言语之中皆是掩饰不住的狂喜之意…… 第二百八十八章 满获而归 “驾!驾……驾!” “吁吁吁……” 一阵马蹄声响彻在武关关门前,城头上的士卒见到了来者队伍的身影,领头的一名士卒连忙不迭的跑下了城头。 正是那方伯的小儿子,方贵,见到了黄列领着林玧琰归来,也是激动的说道:“参军一日未归,真是急死了斥候营将士了!今日一大早便是派出去了人马一路沿着古秦道搜寻,生怕参军和将军遇到了戎狄的残寇!” 虽然是知晓方贵是关心之意,但黄列还是僵着脸说道:“区区戎狄的残寇怎能够抵得住某等将士!” 方贵却是回道:“将军勿要说此话,斥候营一佰士卒夜不归宿,已经是惊动了申屠上将军!” “这……”听到了申屠上将军,黄列也是面色拘谨了起来,随即扫了身后得意洋洋的众多斥候营士卒,也是告诫道:“务必要把好了口风,不得有半点泄露,如有不然……军法伺候!” “喏!”身后的斥候营士卒闻言,立刻止住了笑意,口称“喏”。 黄列这才看着林玧琰抱拳道:“参军,某先回复申屠将军一声,就说在路上寻到了老秦人的村落,耽搁了一晚,若是有什么处罚,斥候营领了也无妨!” “勿要大意!”林玧琰告诫道。 “喏!”黄列抱了抱拳头应道,临走前,黄列也是回头放松了众人一句:“今日的天气还算是暖和……不妨烧一些热水洗洗澡!” “喏!”那些昨晚追随黄列的士卒,哈哈大笑并且称了一声“喏”。 倒是方贵这些戍守城头的士卒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洗澡?那不是夏天的事么?这初春,天气还冻着呢,洗什么澡?! 不多时,斥候营士卒便是大多数回归营地。 方伯等人在营地等候,见到了林玧琰以及斥候营将士回来,也是心口落下了一块大石说道:“昨夜担忧了一晚参军和黄将军遭遇到了戎狄,今早睁开眼便是让士卒们去找了!” 林玧琰也是安抚他:“无事无事,方伯勿要担扰,此番出去可是所获不菲!” 方伯这才将注意力看向了后面的士卒,有些责怪的说道:“这还是化冻的天气,草都还没有冒出头,你等却是早早的脱去了外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某如何放心将参军的安危交给你们!” 方伯乃是斥候营的老人了,即便是黄列,对方伯也是执晚辈礼,训斥起来这些士卒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面临着方伯的呵斥,众多士卒但是没有什么抵触或者反驳的心思,毕竟身后搭在马背上的那些东西,方伯可还是没有见过,若是见到了,恐怕就不会呵斥自己等人了,或许……会惊掉下巴吧。 方伯还是看着林玧琰面色说道:“参军面色不好,恐怕昨晚是没有睡好,不若趁着这会儿去睡会儿,等老某做好饭再叫醒参军!”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昨晚的动静的确是不小,自己也是小憩了一会儿便是彻夜未眠,现在自然是想去补回觉。 待林玧琰走后,方伯才是瞪着后面的士卒,再一次说道:“老某在说你们,你们却是丝毫不以为然,是老某的话不好使了么?” “方伯勿怪!”那名被黄列称为“绌兄”的什伍长也是站了出来,向方伯告罪道。 方伯看了看这人,更是生气说道:“陈绌,你亦算是斥候营的老卒了,还想着和这些小辈胡闹,简直是不像话!” 陈绌却是笑着说道:“昨夜未归来,某等随参军和将军是去做大事了!” “大事?”方伯想了想,还是古怪着脸色,看着陈绌说道:“有什么大事能够比参军的安危还要大,且不说参军的背景让申屠上将军都过问了,就是对某等的恩情,岂能够让参军轻易涉险?!” 面对着方伯这等斥责,陈绌也是说道:“商於之地的戎狄已经是被武关守军驱逐的溃不成军了……” 还未等陈绌说完,方伯直接打断他:“即便是如此,流窜的戎狄也是危险!” “方伯!”陈绌叫道,实在是觉得拗不过这个老卒,陈绌转身从自己的马背上拿回来一团半尺见圆的麻布,裹得圆圆鼓鼓的,似乎里面的东西分量还是不轻。 “这是?”方伯疑惑。 陈绌直接是将此物递给了方伯,说道:“方伯自己打开,就会知晓了。” 方伯闻言,觉得这麻布裹之中的东西十分令人好奇,当下从陈绌手里接过了麻布裹,掂了掂重量,觉得不轻。 方伯面色凝重,似乎闻到了什么诱人的气味,将绑住麻布裹的草绳解开,缓缓地打开…… 里面乃是一团如同白雪的东西! “这是……”方伯已经是有了认识了,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道。 “是盐啊!”陈绌直接说道。 “盐……”方伯抖动抖动了自己的嘴唇,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看着麻布裹的白盐,激动的说道:“这一裏白盐,恐怕有两三斤,陈绌,此物究竟是何处来的?!” 虽然黄列告知此事绝不能外传,但很明显,方伯绝不在此列,故此,陈绌也是走进了方伯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盐乃是昨夜参军和将军领着某等在古商於道那片毒地上得来的!” “胡说!”方伯呵斥道:“那片毒地人尽皆知,某等斥候营数代人便已经是知晓,此中虽然是有盐,但皆是黄褐色的毒盐,这麻布裹里的盐乃是雪白色……应该是来自齐国的海盐,陈绌,你勿要诳骗老某!” “为何要欺骗方伯!”陈绌反问了一句,堵住了方伯要说的话,最后才揭开了谜底,对方伯如实交代:“是参军,参军教给了某等将毒盐炼制成了似齐国海盐的办法!” “这……”方伯闻言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方伯,似这样的麻布裹还有十几个,这几日就不要吝啬了,煮食多放些盐,有嚼头,若是盐不够,某再带一些人去取便是,这一辈子也吃不完,哈哈……” “好……”听着陈绌的笑声,方伯也是点了点头,又是连着应道:“好!”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斥候营密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前去回复申屠虎的黄列便是归来,黄列若有若无看了林玧琰的营帐,与自己猜测的果然不错,这位韩岩参军的北境以至于让申屠虎上将军都是担心其安危的地步。 方才申屠虎若有若无问及了这位韩岩参军的安危,黄列自然是能够察觉到了,除了隐瞒下发现了可以提炼毒盐的方法之外,一概告知了申屠虎,做得滴水不漏,申屠虎倒是没有多怀疑什么,对于其来说,只需要林玧琰在武关不出事便是可以了,至于想做什么,申屠虎也不妨给他们一个便利! “将军,可有事?”有斥候营的士卒见到黄列归来,开口问道。 黄列摆了摆手,将战马的缰绳递给了士卒,说道:“无事,不过是昨夜没有归宿军营,被上将军呵斥了几句罢了,无事!” “这就好……”小卒点了点头,又是问道:“将军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这提醒了黄列,他转回身说道:“将斥候营之中的百夫长皆是叫过来,参军交代了一些事,某需要给他们说明白!” “喏!” 斥候营不过五名百夫长,除了一位戍守武关城头,还有一位巡视武关群山周围,其余三位便是在营地之中,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便是悉数找了过来,除此之外,昨晚追随黄列的人陈绌,以及方伯等人也是在其中。 “将军!”方伯还是未从陈绌的实话之中反应过来,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迟疑着看着黄列开口问道:“这是真的么?” “此事千真万确!”黄列答道。 方伯气息还未均匀,急促着喘息着,似乎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对着周围的人说道:“老某活了大半辈子,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能够遇见这等诡异的事情,韩参军乃是一位天福之人啊!” 随即陈绌也是有些感叹的说道:“军中食盐缺少,一斤食盐足可以换来一石粮食,某等上次回乡的时候,换取的食盐只有一小把,却是最为昂贵!” 黄列点了点头,其余诸位百夫长亦是看着黄列,问道:“将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既然将军没有将某等当作外人,某等自然是为将军效力!” “都是自家兄弟,何故要说这些话!”黄列微微呵斥道,随即也是看向了众人解释道:“本来此事应该是韩参军亲自来吩咐的,但是诸位也必然知晓,韩参军不日之后,便是要离开武关了,这些事还要某等打理!” “这是韩参军带来的天赐之福,参军岂会……”有人惊疑道。 “参军北境必然不小,但是能够舍弃白盐带来的财富,的确是出乎某的意料……”黄列摸了摸胡须说道,随即想了一会儿又是说道:“天下岂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某等将这炼盐之法一练出来大量的食盐,必然引起来他人的觊觎,因此韩参军返回宛城,乃是将此法献给当朝的韩相以及君上!” “韩相?”有百夫长意色惴惴的说道:“将军,你说韩参军姓韩,但某大秦从未听过什么韩姓的大士族,难道韩参军和韩相乃是……” “呱噪!”方伯在一旁呵斥道:“韩参军岂能够由你揣测的,再有此话,拿出来打上二十大板!” 黄列也是在一旁说道:“此事日后休要再提,只需记住韩岩参军乃是某斥候营的恩人便可!” 这名百夫长亦是知晓自己犯了忌讳,当下告罪道:“喏!” 黄列这才是将全部的事情告知给了众人,说道:“韩岩参军的意思是说,某等斥候营的士卒,在参军不久之后,按照大秦新的军令,必然是会分得家乡的田地,正是因为如此,某等士卒可以将那块毒地作为自己的田地所有!” “这……”有人惊疑道:“将军,众所皆知那块乃是毒地,若是讨得了那处作为家中田亩,除了炼盐啥都做不了,岂不是……难不成日后家家户户都要吃盐度日?” 不得不说,这位百夫长的顾虑的确是实际,毕竟那块毒地是长不出来粮食的,否则作为商於三百里少有的几个连片平原,岂会似如今这般荒芜…… 当然,黄列道:“你这个顾虑当日某也对参军说过了,毕竟盐虽然珍贵,但终究是顶不了粮食的!” “参军怎么说?” 黄列道:“参军回到宛城之后,便是为某等走动,将炼制白盐的方法献给韩相,并建议韩相在毒地靠近武关的边缘,修建一座小城池……作为某等安置家人的所在,那些出盐的毒地已经是落到了某等的户中,上面的事情和交易的事情,有大秦朝堂替某等管着,某等的家人只需炼盐便可,朝廷会在武关开辟有关于售盐的商贾之事,到时候,凭借着盐的炼制,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这可是太好了!”一听到黄列说这话,众人皆是忍不住兴奋。 黄列看着众人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说道:“此事已经是在斥候营之中有了一些风声,至于各士卒的田地一事,便是要多费心了,某归来的时候,看中了一处地方,距离武关也挺近的,这几日便是将营中士卒的秦人尽数安排过去,再行通报上去,皆是某再向武关令求的那出盐之地,必然不会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喏!”众人皆是眉飞色舞,看着黄列,口说谢言。 但是黄列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乃是韩参军谋划的,某所作不过只是传声而已,至于筹划此事,还是得韩参军出面,你们要谢就谢参军吧,过不了几日韩参军就要离开武关了,临走前还是送给了某等这样的一份大礼,实在是让某等无以为报!” “那就好好地在战场上来报答参军的恩情啊!”黄列道:“申屠伏将军已经是在陇东和那些戎狄交战的如火如荼,恐怕不须几日,斥候营也得赶往前线,皆是就是需要诸将的生死相搏了!” “泱泱老秦,战所何惧?……” 第二百九十章 陇东之战(上) 陇东的局势比林玧琰想的还要复杂,征讨陇东的三千步卒乃是原先武关的老卒,奈何武关一战中的伤亡人数实在是太大,新招的士卒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操练,虽然老秦人乃是天生的战场勇士,但是武关方面却是不想陇东的征伐出现太大的伤亡。 但是一封新传回来的战报,已经是宣告了陇东的战场已经是到了尾声,申屠虎亦是调遣了一支两千人的援军,由右将军宋怀率领,立即出兵准备支援陇东征战的申屠伏所部。 三月初八,就是在斥候营因为不日前发现的提炼毒盐的窃喜之后,便是被申屠虎告知不日后将会出征陇东。 并非是征战,而是驱逐! 是的,没有错,正是驱逐! 继黑石部落之后,赤矛部落再一次百申屠伏率领三千老秦人兵甲再度败北,向着陇东更西面的蓝天奔去,在那里,陇东三大霸主部落的青鸟部落联合了陇东数十个小部落,外加上黑石部落与赤矛部落的残兵,整整万余骑,奴隶兵也是有五六万,囤积在蓝田。 但是即便是被众多部落举为“戎长之长”的青鸟戎长亦是没有底,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不似那名秦人悍勇的军将申屠伏,而是据说是昔日獯育王身边的那名毒士“由余”! “早知晓这个歹毒的人会作为敌人,当初冒着彻底得罪獯育王,鄙也要剁了他,拿着他的头颅制成酒器,人皮扒下来暴晒数年!” “若是他们不给陇东一条活路,鄙就带着你们去往陇西,再投到獯育王的营帐之中,然后在借用陇西的人马,对这些南秦人报仇!”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南秦士卒,青鸟戎长也是握紧了拳头,愤愤的想道。 身边一名缺了胳膊的身影却是嘲笑道:“青鸟戎长,勿要太过于自满了,獯育王兵败的时候,你可是立即拒绝了獯育王带走你那宝贝女儿的想法,这个时候再投到獯育王的麾下,恐怕獯育王也是不会随意去接下吧!” 这名出言缺了胳膊的壮猛汉子,被青鸟戎长瞥了一眼,回道:“这就不劳赤矛部落担心了,有这份闲心,不如想一想怎么从部落里那些勇士手中保住自己戎长的位置!” “哼!”闻言,赤矛戎长冷哼了一声,随即才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南秦骑兵,他们实在是捉摸不透南秦士卒的动态,别看正前面乃是秦军的军旗所在,但是一旦戎狄部落的勇士冲了过去,却是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仅仅是几名南秦的士卒,也是骑乘着快马逃之夭夭。 但是紧接着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部落在自己等人出去征讨南秦军队阵营的时候,不是被屠戮了一番,就是放了一把火烧了部落里的所有。 这番套路,秦人已经是使了不止一次了,正是因为这样,数万的戎狄部落却是面临区区南秦的三千悍卒却是毫无办法! 赤矛戎长随即有些感慨的说道:“鄙就算是失去了一条胳膊,也能够镇得住部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比起来黑石戎长那个蠢货,鄙可是好了太多,据说这家伙乃是死在了女奴的肚皮上……” 瞧着赤矛戎长这落井下石的言语,青鸟戎长有些讥笑,黑石部落虽然是失去了戎长,但是保留的实力却足足是赤矛部落的两倍,而且……青鸟戎长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黑石部落驻扎的营地,有些感慨着想了一会…… 黑石戎长留下的那名继承人可并非是俗辈,连青鸟戎长自己对其都是有些看不透的意思。 这些话,青鸟戎长自然是不会告知赤矛戎长,他倒是巴不得赤矛戎长在这个黑石部落小家伙身上吃个大亏,让自己渔翁得利。 而是在陇东一处原先的戎狄部落,周围的血腥之气弥漫,倒并非是秦军士卒在这里进行了大屠杀,而是这个部落的畜群这几日被秦军士卒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入了士卒的口腹之中。 “军师,如你所料,那些戎狄现在躲在青鸟部落的营地之中不敢出来了……”申屠伏响起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其中不难见到对于此战征伐陇东的得意。 由余徐徐点了点头,比起来老秦人,由余已经是在戎地生活了数十年,深知戎狄的性格,正是因为如此,由余才是能够针砭时弊,找到对付戎狄的最佳办法。 由余已经是合上了书简,这是武关最新传来的书信,旋即由余对申屠伏说道:“武关已经是派遣来了援军了,乃是新来的宋右将军,此番带来了两千兵马,正卒营和斥候营,近乎八成都是新卒!” 申屠伏说道:“军师运筹帷幄之中,别说有援军,就是没有援军又能够怎么样,某等照样是将戎狄打得落花流水!” “勿要大意……”由余摇了摇头,止住了申屠伏自大的言语,说道:“就是在明后日,武关援军便是能够到来,某可是好奇丹水一战中那位使用的利器究竟是何等丧心病狂的威力……” 说完,由余便是吩咐道:“申屠将军,这几日便是将余下的兵马分成十队,每队人马一个时辰与马尾处绑上树枝,扬起灰尘,佯攻蓝天的青鸟部落!” “那……那些戎狄的奴隶又怎么办?”申屠伏说道。 “留着吧……”由余说道,随即看着申屠伏解释道:“戎狄向来就是心性薄凉之人,某等将吃不掉也带不走的畜群分给了他们,且告知只要攻下了青鸟部落,畜群便是分给他们一般,戎狄为了活命和畜牲,可是连父子兄弟都会相互残杀的,至于那些部落的戎长,更不用说了!” “好!”申屠伏点了点头,他随着申屠虎征战在武关已经是数十年了,其中手刃过的戎狄自然不是少数,但是不知为何,这位军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让申屠伏感觉到脊骨发凉。 真是好狠的心思…… 不过……幸亏也并非是敌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陇东之战(中) “呜……” 号角声响起来,似乎是有些低沉,听上去并没有平日那般响脆深沉。 这是戎狄部落的号角声,这几日,已经是被秦军的“车轮战”弄的不甚其烦,已经是接连三四日了,白日里每个时辰,都会有卷起来乌泱泱灰尘的秦军骑兵扑面而来,每一次闹出来的动静,都像是真正的袭击。 但戎狄部落的那些戎长,却是不敢赌,对面的这支秦军简直是可以用神出鬼没来形容,一不小心,便会着了他们的道。 强如黑石部落、赤矛部落等数千骑的部落,亦是遭受到了惨败,更惶恐是其他的小部落。 “哼!秦军已经是磨了我们三四日了,看来今日也打算是故伎重演,不如趁早去休息吧,熬了三四日,底下的奴隶已经是饿趴下来了不少了!” “你会在意奴隶的死活?” “废话,没有奴隶,拿什么去使唤!” “住口!” 赤矛戎长站了起来,右手已经是失去了,不过更是添了几分阴厉,赤矛戎长怒喝着说道:“该死的秦人,居然将鄙部落的牛马羊夺了去分给了那些该死的奴隶……” 青鸟戎长直接是看穿了秦人的用意,道:“哼!鄙也是看出来了,秦人这是在让我们的奴隶造反啊!” “他们敢!”赤矛部落拍案而起,说道:“哪个奴隶敢有异心,就把他杀了,放在杆头上挂起来晾晒任风吹雨打!” 随即,赤矛戎长也是看向了青鸟戎长,开口问道:“青鸟老家伙,鄙是忍不住了,今日就和秦人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怎么样?” 青鸟戎长低下了头颅,似乎在考虑着此事的利弊,不过,旋即看向了营帐之中的一道身影,居然开口询问道:“呼延乌,你怎么看?” 呼延乌正是如今黑石部落的戎长,连青鸟戎长自认都看不透的那位,此时面对营帐内七嘴八舌的声音,呼延乌并没有随便的插嘴。 戎狄因利而聚,呼延乌自然也是知晓这一点的,但是当青鸟戎长将话头问到了自己的身上,呼延乌想要隐藏住自己的想法也是不可能了,呼延乌想了想,终是回道:“若是失去了蓝田,恐怕……陇东再无鄙诸多部落的容身之地了,因此……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青鸟戎长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看着呼延乌,才知晓这位黑石部落的新戎长可是一针见血! 如今陇东的戎狄部落的确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去投奔獯育王? 青鸟戎长心底暗暗地否了这个意见,以此来糊弄陇东这些小部落还可以,自家事难道还不清楚吗? 上次獯育王灰头土面的战败,自己等人可是背信弃义,没有给一个好脸色让其看,正是因为如此,青鸟戎长自己也是深知,陇西绝非是一个好去处! “那便是战?”青鸟戎长虽然是被推举为了戎长之长,但是此等的大事他还是不敢做主,陇东戎狄存亡,系于一念之间。 “要战便战,鄙等有何畏惧!”赤矛戎长怒喝道:“鄙等有万余骑兵,奴隶也是有六七万,那秦人只有三千来人,鄙等足足是他们二十倍!” 那些小部落面面相觑,这些事他们自然是插不上话,但是他们也是知晓……恐怕他们又是要作为“炮灰”了。 青鸟戎长还是犹豫不决,尤其是当下,看着那些小部落的戎长一副逡巡不敢进攻的模样,心中更是没底。 不过青鸟戎长看到了那位黑石部落的新戎长,后者不似赤矛戎长那般火爆,也不似其他戎长那般犹豫不定,出奇的平静…… 这副模样让青鸟戎长不禁再次开口问道:“呼延乌,你有什么针对秦人的办法?” 呼延乌回过头来,又是扫了一圈周围这些小部落的戎长,随即才是开口说道:“若是想和秦人一战,未必不能够与其拼搏。” “呼延乌,你就说明白!” 呼延乌站起来,众人才是发现这位黑石部落的戎长虽然沉默寡言,但身形挺拔,足足有七尺身高,而一般的戎狄人只有六尺不到,故此极为高大。 呼延乌说道:“秦人乃是陇东之敌,乃是鄙等的敌人……已经不可能再拖了,秦人夺了我们的畜群,若是在僵持上月余时间,恐怕……鄙等的部落就没有新的畜群了,所以,当下和秦人殊死一拼,已经是必然的了!” “但是……”呼延乌顿了顿,随即回身看向了青鸟戎长和赤矛戎长,说道:“但是……鄙等部落亦是人口有限,若是想要拿着鄙等当消耗秦人的打算,此战鄙自然是不会参与的。” “你个混小子!”赤矛戎长怒瞪着呼延乌,想要大骂。 呼延乌全然不惧,道:“鄙会带着本部落的人再寻一处草场,安置部落!” “鄙愿意追随黑石戎长……”有两三个小部落戎长闻言,也是跪在地上对呼延乌说道。 这是原本就依附黑石部落的小部落戎长,见状,又是有三四个戎长想要对呼延乌进行依附。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赤矛戎长大骂道,随即抽出来自己腰上的短戈,冲向了这两三个找部落的戎长! “噗通!” 却是没有想到,身高七尺的呼延乌直接是端起来了一块半人高的树桩,直接砸向了赤矛戎长,这气力极大,直接将赤矛戎长砸后了好几步。 赤矛部落的几名勇士,见状,扶起来了赤矛戎长,直接拔出来了青铜兵刃,想要和黑石部落火并! “宰了赤矛的人!”有小部落的戎长低喝道。 见到赤矛部落的人拔出来的青铜兵刃,黑石部落自然是围在了戎长呼延乌的身边,依附呼延乌的小部落戎长亦是对赤矛部落拔出来了青铜兵刃! 冷眼旁观的青鸟戎长十分惊骇,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年轻的黑石戎长已经是号召起来了陇东戎狄近四成的力量,并且尚有两成……那些小部落的戎长似乎是倾向于这个后生。 真是一个可怕的小子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陇东之战(下) “好了好了!”青鸟戎长终于是站了出来,对着赤矛戎长和呼延乌劝阻道:“留着你们的气力对付那些秦人!” 赤矛戎长才是恶狠狠的对呼延乌威胁道:“等打跑了秦人,鄙一定是宰了你!” 呼延乌全然不在意,然后便是向青鸟戎长说道:“鄙看将各戎狄部落分为三列,一列负责一日的进攻秦人,余下两列固守营地和支援,如何?” “这样的话……”那些小部落的戎长看着呼延乌,纷纷是冒出来喜意,比起来被当作炮灰,这种方式自然是再好不过! 青鸟戎长面色阴鸷的看着呼延乌,前几日觉得这家伙摸不透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用危险来形容了,短短几句话,便是将小部落的戎长尽数拉拢住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人! 即便是如此,青鸟戎长还是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对着众人说道:“鄙亦是如此打算的,不若这样,青鸟、赤矛和黑石三大部落,各领一支,至于首战,便是交给黑石部落一支如何?” 青鸟戎长作为“戎长之长”,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无人反驳的,众人便是将视线看到了呼延乌这位黑石部落的新戎长身上。 首战……尤其是面对神出鬼没的秦人,并非是那么好打的。 “为了击退秦人,首战鄙黑石部落应下又是如何!”呼延乌反问道。 居然是如此轻易便是答应了! 众人看着呼延乌,皆是有些诧异之色,尤其是刚想投入黑石部落的小部落戎长元是犹豫起来了,毕竟第一个和秦人交战,实在是有一些……冒险! “好,黑石戎长果然是爽快!”青鸟戎长也不在直呼呼延乌的姓名,而是认下来他黑石部落戎长身份,随即便是看着营帐之中的各小部落戎长说道:“既然如此,想随黑石部落一起出征的部落便是站出来吧,好好准备明日的出战!” 一边的赤矛戎长也是虎目一瞪,瞧着周围的小部落戎长,似乎在恐吓众人,而呼延乌却是显然对多少部落归附于他并不在意。 最先发声的那几个小部落向来就是黑石部落的拥趸,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至于剩下的部落,自然是有犹豫的,但依旧还是陆陆续续的站了出来。 这些小部落的戎长并不傻,依照他们的背景,跟着赤矛部落和青鸟部落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倒不如选择跟着这样一位仗义执言的黑石部落新戎长! 因此,近乎是五成的戎狄站在了黑石部落身后,至于把自己当做戎长之长的“主人翁”青鸟戎长也是面色铁青,看着呼延乌自然是说不出话。 至于赤矛戎长,已经是完全像一条疯狗了,用着杀人的凶狠眼神盯着那些小部落的戎长,恨不得咬上去一般。 而呼延乌就像是一尊结结实实的铁塔,挡在了最前面。 对战秦人一事终究敲定,首战当日由黑石部落携带五成的戎狄出阵,次日由赤矛部落带上去,最后一日才是青鸟部落。 值得一提的是,赤矛部落直接控制的骑兵只有千余人,奴隶兵也是不足万人,归附的小部落不多,还是青鸟部落匀了一些人马给其,才算是没失了场面。 当晚,黑石部落准备应战秦人,故此也是宰杀了不少的畜群,不止是本部落的勇士和奴隶,甚至也送了一些给追随黑石部落断了粮食的小部落…… 看着那边响起来的动静已经烧红了夜空的火光,赤矛戎长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说道:“青鸟戎长,鄙看这呼延乌可是……盯上了你这戎长之长的位置啊……” “用不着挑拨……既然他想要,鄙自然是可以让给他的!”青鸟戎长眼色闪躲,不过还是如是应道。 “你这个狡猾的老家伙!”赤矛戎长怒骂道,不过还是不忘挑拨道:“黑石那个老家伙没有白死,要不然鄙还看不清黑石部落里藏着这么一个狼崽子,嘿嘿……不过几日的时间,便是反客为主,招揽了近乎五成的陇东戎狄追随,这份手段可不是你这个老家伙……的那个不成器儿子能够挡住的。” 看着赤矛戎长意色惴惴的笑着,青鸟戎长面色也是逐渐凝重了起来,赤矛戎长说到了痛处,自己虽然能够压得住这呼延乌,但终究是老一辈的人物了,至于继承自己戎长的儿子却是一介有勇无谋的莽夫,或许…… 青鸟戎长终是开口说道:“眼下对付秦人,还动不得他,等击退了秦人,你怎么对付这呼延乌,随你!” “嘿嘿……”赤矛戎长闻言,终是抖动了脸庞上的两团黝黑肥肉。 …… 翌日,黑石部落出动,追随的小部落亦是出动,五千骑兵开道,身后,还有两万的奴隶兵。 呼延乌指着东方说道:“这几日秦人的营帐便是在蓝田东十里,不管此处是真是假,都打过去!” “鄙黑石部落会开道,小部落的骑兵两边探地形,若是有什么变故,可立即派人来报!” “呵!”众人皆是应道,尤其是那些小部落的戎长,听闻乃是黑石部落亲自开道,而不是选择将自己推上去作为炮灰,当下心中皆是觉得此番站队选择,并没有做错。 而那些因为秦人征伐陇东而畜群皆失,人员亦不足的小部落更是动了举族投到黑石部落的心思。 呼延乌领着人马朝着秦人的军营杀了过去,毫无意外,此处乃是一座空营,途中又是发现了约莫一千人左右的秦人骑兵,见到黑石部落就像是老鼠见了猫,避恐不及! 到了傍晚,呼延乌以跋涉数十里,克营一座回到了蓝田大营。 “好运的混小子!” 赤矛戎长骂道,凭着此番首战的表现,加上前段时间屡战屡败的战绩,呼延乌今日这表现的确是惹眼? 又是一日,赤矛部落出征,比起来昨日黑石部落的动静,赤矛部落无疑是逊色了不少。 赤矛部落再一次无实际意义的全胜而归,虽然没有交战,麾下的探子却是打探到了秦人一处秘密军营,那里驻扎着真真切切的上千人秦人兵马。 第二百九十三章 陇东落幕 青鸟戎长对昨日赤矛部落没有“打草惊蛇”的行为很不满意,但是遵守出兵的约定,亦是在此日出征了。 若是其他时候,青鸟戎长自然是不会将大本营交给这些虎狼心思的外部落人,但是此刻,唇亡齿寒,青鸟戎长倒也是不得不相信其他人。 赤矛戎长似乎是因为昨日没有和秦人交战,有些落了面子,当下许诺道:“那不过是千余秦人,青鸟部落此番出兵乃是神不知鬼不觉,定然是没有什么差错!” 想到了那位敌人的手段,赤矛戎长自觉此话说的太满,故此才又是补充道:“若是不敌,鄙亲率赤矛部落支援你!” 青鸟戎长人老成精,本想呵斥赤矛戎长,却是想到了今日恐怕不像前两日,定然是有一场交战的,故此不止是拉拢了赤矛戎长,还是嘱咐了呼延乌。 青鸟戎长这才率军前往了昨日赤矛部落刺探到的秦人营地的地方。 青鸟戎长天性谨慎,如他所料,此番的确是遇见了实际的交战,青鸟部落将此消息传递给了营地之中。 果然,赤矛戎长一见到青鸟戎长的来信,当下便是想要出兵支援,守卫营地自然是黑石部落。 赤矛戎长去见呼延乌,将青鸟部落与秦人交战的消息告诉后者,实际上是要借一些人马。 赤矛戎长虽然和呼延乌有一些不愉快,但是戎狄向来便是因利而聚,赤矛戎长相信呼延乌还是识相的。 果然,待在自己营帐的呼延乌见到赤矛戎长到来,并且得知了青鸟部落与秦人交战的消息,也是面色谨慎,当下便是许诺赤矛戎长三千骑兵,一万奴隶前去救援青鸟戎长。 赤矛戎长见呼延乌如此痛快,也是稍稍生出来了好感,当下便是准备随着呼延乌出去调动人马。 但就是赤矛戎长转身的刹那,便是觉得背后一疼,紧接着一股冰凉便是刺入了血肉中,赤矛戎长瞪大了牛眼,低下头看着胸口,已经是贯穿出来一柄青铜戈头。 电花火石之间,又是数个伤口…… 赤矛戎长身边的人刚拔出来兵刃,却是被一旁严阵以待的人直接杀死了。 赤矛戎长用手抓住了胸口的戈头,却是不能够带动,如此创伤,便是让其明白,自己活不成了。 血染了一地,赤矛戎长瞪大了的眼睛,死不瞑目,呼延乌还能够看出来赤矛戎长死前的惊疑,询问着呼延乌为何要动手杀他。 可惜,永远不知道这个答案了。 “处理了尸体,接管蓝田营地!”呼延乌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地上的赤矛戎长,对着身边的几名部落勇士说道。 …… 青鸟戎长还是在盯着面前与秦人的交战,总之,一切还未失控,青鸟戎长的打算是等到赤矛部落的支援,对这千余人的秦人一举歼之。 但是援兵没有等来,却是等来了一阵噩耗,蓝田大本营居然是被呼延乌夺了去,至于赤矛戎长,已经是死了,那些小部落,不是投降了黑石部落,就是被黑石部落屠杀了! “这条疯狗,这个时候他怎么敢?!”青鸟戎长怒骂道。 “阿布(父亲),怎么了?”一尊挺拔的汉子看着青鸟戎长,问道,他正是青鸟戎长的儿子,伊古渠。 青鸟戎长恶狠狠的说道:“黑石部落那个狼崽子,竟然动手杀了赤矛戎长,夺了蓝田大本营!” “他怎么敢!”伊古渠错愕道,随即又是浓浓的不相信说道:“难道他就不怕秦人灭了我们,再去攻打他么?” “恐怕……”前因后果一想,青鸟戎长便是不难明白了,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道:“恐怕,此番是落了秦人的套了!” 果然,青鸟戎长这声惊叹刚发出来不久,只见四面涌来大量的秦人,披坚执锐,驾驭着战车铁骑冲向了混战的战场上。 “那是……秦人的战车!”青鸟戎长惊骇,丹水一战,青鸟部落也有想分一杯羹的勇士参加,故此青鸟戎长从幸存的勇士口中得知了秦人战车的恐怖。 亦如丹水之战一样,青鸟戎长率领的戎狄,亦是没有退路,因为老巢都被那该死的呼延乌攻下了。 青鸟戎长闭目,悲悯的对身边的儿子伊古渠吩咐道:“让部落里的勇士丢下手中的兵刃,向秦人投降吧!” “这……”伊古渠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但是一想到如今这个处境…… …… 青鸟戎长见到故人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时辰之后,那位昔日的军师就是坐在了一块荒石之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介村夫,但是青鸟戎长却是知晓此人心中乃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军师!”青鸟戎长作为阶下囚的身份,不知晓怎么称呼由余,只好是如此称呼道。 由余点了点头,对青鸟戎长坦白说道:“呼延乌……是某的人!” “鄙已经是猜到了……”青鸟戎长自然是点了点头,随即耸了耸肩说道:“不知道军师打算怎么处置鄙和青鸟部落?” “既然你们投降了,某自然是不会赶尽杀绝的,不过这段时间,青鸟戎长恐怕是难以恢复自由身了……” 青鸟戎长眼色忽然暗淡了下来,叹息的说道:“鄙明白的!” 由余挥了挥手,便是有着几名披坚执锐的大秦士卒押下了青鸟戎长、伊古渠等戎狄主将之人。 申屠伏打扫战场之余,也是赶了过来,笑着说道:“戎狄未战便降了,军师真是好手段啊!” “陇东一战,终是落幕了……” 由余悠悠叹道,随即看向了武关的方向,有些想到了什么。 “本公子不想屠杀戎狄,大秦可以征服他们亦或者同化他们!” “姬周王朝的祖先乃是来自西戎,陇东这些戎狄未尝不能够为我大秦所用!” 由余想起来那位大秦公子的几番话,即便是到了今日,也是觉得十分新奇…… 戎狄之于华夏,犹如水火不能相融,但是那位大秦公子却是为由余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即同化戎狄! 第二百九十四章 盐司一事 林玧琰是三月中旬返回宛城的,除了少数的几位,恐怕皆是认为这段时间公子琰在抓紧督造新秦宫。 新秦宫如今可是大秦的大事,外界也是颇为关注,包括那些打算入仕大秦的游士,亦是翘首以待,看看秦国的新都邑究竟有没有“龙兴之相”。 但是新秦宫全面封锁,即便是那些学习大秦的文字之余的游士,登上新秦宫周边的高山鸟瞰,只能是大概看清楚那一座城池似乎是建起来的轮廓,至于细节处还是没有处理。 韩悝百忙之余,自然是前来了这座新秦宫,明显上是督察一下近来新秦宫的建设进程,实际上,韩悝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近来公子琰提出来在武关设置的盐司一事。 毫不意外,盐对于一个强国的重要丝毫不亚于铁,大秦便是眼中缺少盐,而齐国正是占据了中原海滨之地,一举成为了中原的霸主,正是因为齐国的盐畅销中原,使得齐国有了强大的财力吸引中原各个诸侯国的人才效力于齐国,而最为将相摇篮的稷下学宫在齐国都邑临淄,未尝不是齐王雄浑的财力支持的。 若是大秦能够产盐……这则消息对韩悝来说,不得不震撼,韩悝知晓有些地方能够土中产出来盐,但是那种盐大多数乃是黄褐色,中原人皆是称之为“卤盐”,其中有毒性,一旦是吃多了会有致命的危险! 林玧琰对韩悝书信上说,有办法能够去除卤盐之中的毒性,若是其他人,韩悝还能够保持着半信半疑的姿态,但是公子琰…… 这让韩悝前往新秦宫的途中不免有些感慨……世人皆知韩悝成就了大秦,从弱国变成了坐拥四郡之地的二流强国,但是韩悝却是知晓,他有实力能够让大秦走到今天这一步但绝不会是这么快! 大秦能够如此,至少有一般的功劳归于这位公子琰! 韩悝能够参与的,乃是大秦的国策,但是丝毫没有注意的是,在大秦平民百姓的生活之中,韩悝已经是注意到了明显的变化,即便是中原那些前来大秦的士子,见到大秦的白纸与毛笔,亦是赞不绝口! 而这些的来源,正是这位公子琰。 〖若是没有悝,恐怕这位公子琰殿下亦会使大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林玧琰归来新秦宫,这几日正在指挥着那些隶民用着和了颜料的泥土开始对新秦宫进行粉饰,韩悝看上去,实在是不知晓公子琰让人制造出来的奇技淫巧究竟是怎么样的原理,但是看上去倒是极为受用,只是……韩悝瞥了一眼那正宫门的东南方向,那里是宣扬大秦国威的“九丈高台”,如今只是建起来了地基,至于其他的还未建造起来,如今距离五月份不足两月,韩悝倒是好奇,公子琰究竟是什么手段能够短短两月之内建造起来殷商末代共主耗费中原之力七年建造的鹿台! 韩悝见到林玧琰的时候,这位公子琰还是在一座宫殿之内,看着黑泥不断的涂上去,一边还是嘱咐道:“这里是新秦宫的宣政殿,亦是常用之地,勿要舍不得香料,好好的涂抹均匀,懈怠了半分,便是要重新返工!” 那些工匠似乎并不知晓公子琰的身份,笑呵呵的应了下来,韩悝稍稍皱起眉头,似公子琰这般没有丝毫的威严,似乎是引起来韩悝的不适。 “殿下!”韩悝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称呼道。 林玧琰回过头,看到了韩悝,亦是十分惊喜道:“我道今日怎么蓬荜生辉呢,原来是韩相大驾光临呢!” 韩悝谦虚道:“公子殿下折煞悝了!” 林玧琰左右看了看,似乎是猜到了韩悝的来意,便是伸出了手说道:“此地非是说话之地,韩相请随我来……” 林玧琰将韩悝带到了临时居住的营帐,韩悝似乎是有些试探性的说道:“殿下,武关献上来的炼盐之法,悝已经是告知了君上,君上十分兴奋,便是将武关外的古商於道三十里盐地划分给了武关的斥候营,至于【盐司】一事,悝已经是请示了君上,君上亦是应允,武关将会直接设置盐司,盐司不归武关令管辖,与武关令同品,直接受朝廷节制……”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份乃是对大秦百利而无一害的建议,似君父和韩子怎么会不答应。 林玧琰道:“斥候营乃是有功之将士,自然当厚赏,至于盐司一事,我还是想说一句,我想占五成!” “五成?”韩悝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殿下不觉得要的过高了么?” 林玧琰摇了摇头,说道:“并不高,我的五成包括了斥候营士卒亲属的分成,记住他们炼盐,我的商行卖盐,至于大秦朝廷,不过是设置了一个虚构的衙门,便是能够占据五成的盐,是否是虚高了一些……韩相莫不是还认为,武关能够产盐之后,大秦的盐价还是这般居高不下?” 韩悝对盐价还是停留在现在大秦的盐价,孰不知一旦武关的盐能够规模产出来,大秦的盐价势必会跌下来,到时候,可能盐价跌得等同于粮价,甚至更低! 韩悝喜怒不形于色,明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笑道:“若是没有朝廷的盐司,恐怕凭借公子琰以及那斥候营,恐怕还是保不住方圆三十里的盐地,不是么……琰殿下?” 瞧着韩悝这丝毫不让步的态度,林玧琰也是不得不退让了一些,“三成……不可能再少了!” “三成……”韩悝念叨了一句,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玧琰,终究是点了点头说道:“应允了!” 武关盐司亦是告一段落,韩悝也是知会了林玧琰一件事:“此番各个诸侯国前往大秦求仕的游士足足有近两千人,宗府恐怕是腾不出来这么多的地方进行招贤试,君上的意思是说,半个月后的招贤试便是在新秦宫坐而论道,看看欲来大秦求仕的诸侯士子究竟是怎样的风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新秦宫 秦国偏远,教化较之中原,底蕴简直是不能相提并论,故此,对于士子的缺少,大秦无论是北秦时期,亦或者是如今的南秦,皆是求贤若渴,北秦时期使秦国称霸西陲的一位君主,立下了所谓了“招贤”。 招贤……因为秦国的底蕴不及诸侯,更惶恐说是家大业大的齐国,故此成效并非是很大,但是毫无疑问,秦国的数段面临存亡之际的危机时候,往往有来自中原的士子力挽狂澜,为大秦保留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尤其是在如今的大秦先后占据了南郡、江夏、颖阴,如今陇东也已经是囊中之物,更是让大秦对人才的渴望无比激烈。 此次前来大秦求仕的诸侯士子以郑国居多,很有可能是如今的郑国内有“七穆分权”,外有韩国的虎视眈眈,郑国的士子才是逃向了大秦避祸,见到大秦的招贤,自然是起了活络的心思。 其后才是三晋之地,三晋之地与齐国人才辈出不同,三晋乃是依靠自家的氏族瓜分了晋国,因此对氏族多为倚重,至于那些游士,似韩悝这等改天换地的大才,亦是不得不屈居于晋魏氏小吏的尴尬位置……魏国之所以一举占下了三晋之首的位置,也是在于魏王的识人用人皆是当世的雄主,但是仅仅是凭借一个魏王,恐怕还是揽不尽天下贤才的,故此才是让韩悝这国士进入了大秦! 似齐国、楚国其它的诸侯士子,亦是有人,不过却是人数并不占优。 “秦国居然是将新秦宫这等地方作为某等诸侯氏族的招贤地点,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秦君素来重用中原士子,前有齐人汯祍佄,尽有卫人韩悝,皆是在秦国封坛拜相,孰知某等没有出头之地!” “正是!正是!某观秦国,数年之内占据四郡,眼下又是出征陇东击败了戎狄,扬威诸夏之德,有兴盛的迹象,三晋以臣反主,齐国人才济济,楚乃蛮夷,燕地荒凉,唯有这秦国,似乎乃是天赐某等一展心中抱负的绝佳场所!” “秦君礼贤下士,亦是一代明君,某等虽是游士,秦军此般待某等,君以国士待某,某必有国士效君!” 大秦虽然比不上齐国的富饶,甚至是三晋,都是差上不止一筹,但是不知为何,诸侯士子对于大秦的风评却是很好,这其中有没有秦公的刻意经营就是不得而知了,不过这道传言便又是将新秦宫督造的进程再一次提到了众人的眼前。 众人皆是知晓,那座新秦宫乃是一座方圆三里的城池,将鄂山和鄂水皆是围进了高高的城墙之中,但是却不知,那座城墙之内仅仅是作为嬴姓林氏的宫室所在,至于百官臣僚,平民百姓的房屋……还是在林玧琰规划好的图纸之上。 毕竟征发的数千人隶民已经是大秦线现在拿出来的最大限度的数量了,其中定然是对大秦新修建的直道有些影响,不过眼下这座宛城,破旧的已经不似一座四郡之地的都邑了,进行修缮的花费很有可能比重新建造一座新城更多。 半个月后,招贤试如期举行,此番秦公亲自到达新秦宫,至于招贤试一事,便是全然交给了朝中的大臣,韩悝领首,沮绶纥柯等人亦是参与进来,其余人等,似上大夫罗士成这等曾经在上蔡学宫求学法家的人物,亦是作为此番考核诸侯士子的监考人员。 大秦朝堂如今的当权臣僚皆是齐齐到来,秦公更是亲自到来,可见对于这场招贤试的重视。 考核前几日,秦公便是让秦公内的禁卫军和内侍将上林苑新铸造的新式桌案摆到了新秦宫宣政殿前的广场之上,这里已经是铺上了水泥,完全是按照当初上林苑尚书府的水准打造的,不过要比尚书府足足大上百倍! 秦公听闻自己这六子在上林苑为韩悝铸造了一座尚书府,前段时间亦是去看过,惊诧之余更是对这位六子赞许不已,但是许久不见这新秦宫,秦公认为被武关一事耽搁了一些,谁知晓,居然已经是完全出乎了秦公的意料! 这宣政殿的地基很高,单单是上去便是要走过三层台阶,宣政殿更是比秦王宫那座宣政殿高达了数倍,宣政殿前面正是一方数百丈的广场,这地面似乎是那水泥制成的,但是似乎是加入了颜料,呈黑色,四面的宫墙亦是刷成了土黄色,一进入正宫门,便是三座桥梁,桥下正是鄂水,又是过了一道三开的门,才是见到了雄伟的宣政殿。 秦公惊骇,扶着韩悝的衣袖问道:“韩卿,这是新秦宫?” 韩悝前几日因为盐司一事来过,当时还并未粉饰的这般华丽,看来是近几日公子琰为了招贤试赶了一些工,大致样子韩悝看了看,并没有改变,当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新秦宫!” 秦公四下看了看,更是踩了踩黑色的地面,用手抚摸了一些粉刷过的墙面,更是感慨着说道:“孤这一生,可是从未见过这般的宫室,孤能够想的宫室之美抵不过如此,那齐国的王宫抵不过如此吧!” 韩悝曾经求学稷下学宫,自然是知晓齐王的宫殿,齐王的宫殿,琼楼玉宇,高楼大厦,眼下的新秦宫比起来的确是不如,但是韩悝看上来,齐王的宫殿乃是齐人数百年的修建,代代都是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齐王宫殿,而秦国这新宫殿,却是只是用了半年的时间! 不只是韩悝,那些往日劳烦于案牍的朝堂官僚,以及前来参加招贤试的诸侯士子,亦是被眼前这座新秦宫惊诧住了,万万没有想到,秦人在扩张四郡之余居然能够修建这般规模的宫殿。 尤其是近来宛城传言,大秦能够调动鬼神之力相助,有数丈巨龟背负巨石,玄鸟口携林木相助秦人建造宫室,原本还是不相信的,但是这些诸侯士子半年前可是来过鄂地的,这里还是一片荒凉。 但是如今,一座座宫殿拔地而起…… 难不成秦人真的有鬼神之力相助? 第二百九十六章 招贤试 就是在众人惊诧这新秦宫之时,三列禁卫军亦是接管了这座新秦宫,大司马赵靖亦是立于秦公身后。 “孤六子呢,这份差事他做得不错,孤要好好的嘉奖他!” 秦公笑道,近来他对这位六子格外关心,毫无疑问,近年来大秦的数场战事或多或少与这位六子有关系,这才让秦公的文治武功到达了北秦的巅峰时期。 毫无疑问,若是保持眼下这个势头继续下去,恢复称霸西陲的旧时秦国不成丝毫的问题! 高锦未跟来,还是韩悝四下看了一遍,又询问了左右一番,才回禀秦公道:“公子琰前往了淯水,似乎是要交接上林苑为建造【九丈高台】的材料。” “九丈高台……”秦公这才猛然想起来,当初元子曾经当着朝堂众臣许诺建造一座镇压大秦国运的九大高台,眼下秦公眺望东南方向,却只见空无一物,方才来时,不过是看到了那处不足半丈高的台子,看其顶多只是一个地基罢了。 “看来是孤六子妄言了,殷商鹿台数十万人七年方才建成,这大秦国运的九丈高台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建成了呢?!”秦公摸了摸长须,然后看着四下的新秦宫,赞赏道:“孤六子不过是集数千人半年之间建成了新秦宫,颇为难得了!” 韩悝笑了笑,说道:“臣,倒是相信公子琰殿下能够在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内,建造成镇压大秦国运的九丈高台。” “卿如此相信孤六子?” “臣微未之时便结交公子琰,公子琰所言所行,与常人迥异,每每有奇功建立,不可以常人度之。” 秦公闻言,更是兴奋,或是注意到了诸侯士子的喧闹声,也是挥了挥手说道:“赵靖,开启宫门让孤未来的臣僚们进这新秦宫好好的看看吧……” “喏!”赵靖拱手应道,便是吩咐身边的两名佰长,去开启宫门,迎接诸侯士子进新秦宫。 三座小宫门发出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音,不一会儿,数以千计的诸侯国士子便是鱼贯而入。 “韩卿,招贤便是由卿处理吧,孤且看着便行。” “喏!”韩悝应道。 随即韩悝回首,见到那些鱼贯而入的诸侯国士子,身后已经是占了数十名的传声卒,大秦要选用诸侯国士子,自然是重才,至于德行,这一点便是不可掌控了,但是如今的士子大多洁身自傲,注重德行,常常有为知己而报生命的仁人志士出现,故此,只要大德不亏,皆是可入大秦为仕。 大秦的招贤试理论上只有一日的时间考核,往昔的时候一切从简,毕竟前来大秦求仕的诸侯国士子只有数十人罢了,其中大多数还是大秦本土的士子。 今岁前来大秦求仕的诸侯国士子足足有着数千人,大秦本土的士子反而是其中的极少数,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秦公,对于这场招贤试极为在意,此事关乎于大秦四郡的根基,由不得大秦朝堂不在意。 “诸多士子安坐!”韩悝站在宣政殿前的台阶上,伸出来了手势,以姬周王朝的士子礼节招揽道,随即身后数十名传声卒亦是声音极为洪亮的重复道:“诸多士子安坐!” 诸侯国士子前后不一的朝着韩悝回礼道,随即便是四下寻找一方席位,这宣政殿前的数百丈广场极大,一方蒲团,一副桌案,摆下了足足是两千人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出现桌案不足的情况。 韩悝拱了拱手说道:“诸子皆是博学之士,却是在大秦传播百家之学许久,悝身为秦相,谢过百家诸子!” “然学而优则仕,大秦求贤若渴,众人皆是有德之士,现秦公于新秦宫摆下这数千副桌案,只为大秦求得大贤,若是表现优异者,授予一郡之地节制,拜为封疆大吏,亦是不为过!” 韩悝一句话便是让场下的气氛瞬间爆燃起来,诸多士子站起来,对宣政殿上行大礼,道:“谢秦公,谢秦相!” 韩悝亦是说道:“即便诸士子所学不为大秦所用,秦公亦是赏赐钱粮衣物,富贵回乡,彰显大秦对于贤才的尊重!” “今日招贤试,分为三轮,第一轮最为简单,诸位只需要默写一篇大秦当地的秦风便可,要求只需要书写大秦制定的《说文解字》之中的小篆文体即可!” “诸子过了第一轮,便是可以进入第二轮,至于第二轮,诸子乃是百家之学,大秦任用贤才乃是海纳百川,诸位士子居大秦久矣,不妨以自家所学对大秦现状针砭时弊,写下一片策论便可,百家诸子,皆可畅所欲言,大秦朝堂儒墨名法,阴阳纵横,黄老之学,皆是有着贤才考核诸子的学问。” “第二轮表现优异者,便可面见秦公接受第三轮的考核,评其学问,授予官职,诸子便是书写答卷吧!” 韩悝语音落下,便是有着内侍将成堆的笔墨纸砚送到了诸多士子的面前,这段时间他们对大秦通用的白纸和毛笔极为适用,觉得比中原的笔聿和竹简好用不少,这段时间诸侯国士子亦是习惯用上了大秦的毛笔和白纸。 众多士子便是领了自己的笔墨纸砚,俯首桌案便是开始了自己的书写。 第一轮主要考察的乃是诸侯国士子对于大秦民俗以及文化制度的了解,这大半年来,秦公发出招贤令之后,诸侯国士子便是住在宛城驿站之中,对于秦风亦是耳濡目染,至于大秦的文字,亦是这段时间他们的所学,因此,第一轮刷下去的人极少,不远千里来大秦求仕,没有一点真才实学,那是枉然,不过其中定然是有着滥竽充数的人,也正是被这一道考题刷了下去,不过堪堪百余人而已。 这些人的试卷被刷下之后,便是有着内侍提着帛布制成的包裹,里面有一些衣物和钱粮,便是将他们请出去了新秦宫内,这些人自然也是知晓自己的腹中学问,掂量了手中的包裹重量,觉得沉甸甸的才是对请他们出去的内侍说道:“某才学不佳,回乡后必当努力学问,终有一日为秦公所用!” 内侍们自然是面笑相应,谁知这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第二百九十七章 郑人冯简 “韩岩兄和向衡兄泼洒文墨十分流畅,看来书写的秦风诗歌必然是胸有成竹了?” 在宣政殿大殿前的广场某处,一位来自三晋之地的士子对着身旁一位大秦本土的士子说道,观看这名诸侯士子的面容,正是韩悝先前所说前往淯水岸边的林玧琰! “冯简兄谬赞了,某和温先生乃是秦人,知晓秦风丝毫不奇怪,只是伯昭兄作为郑人,却是对大秦民风如此了解,却是出乎了某等的意外!”林玧琰反笑着回道。 此人正是郑国人冯简,林玧琰仅仅与他相识半日的时间,便是隐隐约约知晓一些,此人乃是郑国的子阳党人,据说在郑国亦是身居高位,不过因为郑国当下的权力倾轧,让冯简亦是里外不是人,故此才是向现在的郑公请辞,当下投了颖阴一战败了韩人,被姬周天子封了公爵的秦国! 这亦是一位在诸侯国士子之间甚有威望的的士子之一,毕竟在郑国的履历摆在那里,众人皆是估测,此番冯简在大秦至少能够获得上大夫一位,此人亦是一位出身上蔡学宫和稷下学宫的大贤。 与此相比,林玧琰和温向衡两人自然就是在士子只见名声不显了。 此番招贤试倒是并不阻止士子在考场上之间相互交谈,只是瓜田李下,在各自书写时策的时候,就要避嫌了,谁知晓自己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会不会被添上“作弊”的印象,即便不会,日后若想在大秦朝堂有一个发展,此事必然会是一个污点。 冯简看了一眼林玧琰和温向衡,他冯简年少之时便是以“洞若观火”入政郑国的朝堂,他发现,眼下两人虽是身为大气本土的士子,面对如狼似虎的中原各诸侯国士子丝毫不畏惧或者担忧,反而有一些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意思,让冯简不禁有一些“倒是两个妙人”的感叹。 他冯简是一个有着真才实学的人,试问中原诸多士子,但凡自己有才学,谁不想一展心中抱负,光耀门楣的冲动,他冯简便是这样一位追求功名的贤才…… 只是,郑国已经是烂到了骨子里,韩国虎视眈眈,让冯辞等郑国忠义的大臣感到如芒在背,但是把控郑国的七穆却是依旧在争权,以至于冯简这等的贤才,亦是感到了卷身权力倾轧的杀身之祸中,逃奔他国…… 冯简点了点头,便是对林玧琰和温向衡说道:“此番考校秦风,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这第二轮乃是针砭当下大秦的时弊,这新秦宫之中不乏有言辞犀利、目光敏锐的贤才,两位士子当要小心一些才是!” 此时冯简亦是为林玧琰介绍道:“大秦此番重才能而不顾出身,引得中原诸国士子的奔往,其中不乏各地的优秀士子,才能出众但是出身贫寒,故此不受重用,中原诸侯国之中,以魏国的魏侯最为任人唯贤,但是即便是鲜明于魏侯,亦是让大秦国相这等无双国士担任地方小吏,可见中原门第之见,因此某观此番宣政殿之前,定然是不乏优秀的士子脱颖而出!” 林玧琰亦是点了点头,招贤制度自北秦时期便有,北秦的时候不乏有中原的士子走投无路前往函谷关西投奔秦国,迁移至南秦之后,招贤制度一向有之,不过受众面却是几位险隘,即便是如此,在这代秦公之内,便是有两位称得上是“无双国士”的贤才经过招贤制度脱颖而出,一步登上去大秦朝堂的最顶端,即是前国相汯祍佄,现任国相韩悝。 现在能够吸引如此多的中原诸国士子前来大秦参加招贤,原因有很多,但是最为关键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其一便是大秦占据了四郡之地,对人才的渴求加大了不少,正是因为四郡之地,亦是吸引了诸侯士子前来投奔的原因,至于其二,则是姬周天子加封了秦国的公爵封国,试问中原还有几个公爵封国? 即便是姬周天子每况愈下,但是作为中原共主的威仪尚在,公爵封国,亦是有着莫大的震慑力,韩赵魏三家分晋震惊中原,尤其是三家联手兵围姬周王畿更是引得天下士子的口诛笔伐,这个时候,秦国却是以大胜的姿态击败韩国,客观上解了姬周王畿的危险,而后又是出征陇东戎狄,不得不说,接连几件事贯彻了“尊王攘夷”的纲常,让中原士子对于秦国这个诸侯国好感急剧上涨,以至于投奔秦国入仕者云从。 林玧琰和温向衡听闻冯简这般说,自然是知晓这是冯简的告诫,但是他二人怎么会介意呢,巴不得来大秦的即使韩悝这等人物,温向衡亦是在一旁说道:“某二人,不过是想与中原诸子较量一下腹中所学罢了,至于孰高孰低,并不看重……” 瞧着温向衡以及林玧琰面色不似说假,冯简觉得更是看不透这二人了,方才那句话的确是告诫,但未尝不是冯简对于其二人的试探呢…… “噹!” 一声铜锣的脆响声响起来,亦是惊醒了冯简,冯简这才回首说道:“第二轮考核亦是考试了,此场最为关键……某便是全心书写策论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才是拱手祝愿道:“愿冯兄高中魁首!” “此不敢当!”冯简谦虚道,随即便是俯首桌案,思索起来自己的策论,冯简所学涉及百家,亦是一名合儒墨、兼名法的贤才,文辞自然是不成问题,需要考虑的乃是策论的立意,不过对此,冯简亦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一边的林玧琰亦是看回了自己的桌案上,此番他亦是想要以自己来较量一下这些中原的士子究竟是怎么样的水平,当下,便是立意于“盐铁专卖”写一篇策论。 策论不过是两个时辰,幸亏是春上,不热不冷的温度刚刚好,又是一阵锣响声,便是宣告着交卷了,于是百家士子按照自己的所学,用丝带绑好自己的策论,投到相应的流派箩筐中。 第二百九十八章 众说纷纭(上) 那一个个箩筐便是被内侍抬了上来,中原学说有“诸子百家”之说,但是主流者不过十数门,诸子百家之流传中最为广泛的是法家、道家、墨家、儒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农家、纵横家、兵家、医家。 至于其中各家之中又是分为小流派,但是总归来说,皆是大同小异。 韩悝虽是杂学百家,但是尤爱法家,因此与大秦主管刑法的司寇沈案以及上大夫罗士成主管法家的士子策论,至于其他的,名家杂家乃是司空百里槐及其门人,道家归于礼大夫沮绶,墨家、农家归于上大夫纥柯等等大秦朝堂的众臣,连平日里身居宗府的莒劢亦是到来新秦宫,审阅兵家的策论。 他们从中挑选出来出类拔萃的策论再相互议论,定下入新秦宫宣政殿的贤才人选。 一篇策论不说数百字而已,从中看出来一篇好的时策评论并不难,尤其是韩悝,一目十行,往往能够在参加招贤的诸侯国士子的策论之中挑选出来极为精辟的语句,随后给司寇沈案、上大夫罗士成讲解,两人对于韩悝的解释甚至是在进一步的阐述言语甚至钦佩,法家士子不少,几乎是占了两成,但是却不足半个时辰,法家士子这边的策论便是悉数批阅完毕。 韩悝将最后一卷策论放下箩筐之中,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司寇沈案和上大夫罗士成说道:“悝看法家之中,以齐国士子范宣【刻鼎成法】策论最佳,刚好弥补了大秦法治不严的弊端,算是众多士子的最佳,诸位看如何?” 司寇沈案和罗士成等人点了点头,韩悝乃是深谙法家学说,再者说这范宣,乃是稷下学宫出来的士子,见识超出常人自然是正常的,刻鼎成法,这亦算是一个比较先见的观念,即是将大秦制定的法律,刻在鼎上放在公共地方,以此来宣扬国家重器乃是法治。 这般做的好处便是彻底打断老氏族或者士子对大秦法律的论断,这范宣还是在策论之中写了大秦应该设置有关于宣扬大秦律法的官吏,对平民百姓宣传最基础的法律条例。 司寇沈案亦是感叹道:“不愧是齐国稷下学宫出来的人物,仅仅是这【刻鼎成法】一篇策论,足以让某将司寇一位让贤!” 韩悝却是笑道:“君上厚恩,重贤才不忘老臣,沈司寇此言过了……这范宣向大秦献上了【刻鼎成法】策论,应授上大夫!” “无异!”司寇沈案和罗士成点了点头,这范宣若是在大秦真的推行了【刻鼎成法】之中的政策,一个上大夫绝不为过! 法家学说将齐国人范宣定为魁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故此韩悝也是有精力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学派之中,此番定下各家学派的魁首,虽说是大秦朝堂的诸位朝臣考核,但是终究绕不过韩悝点首,只有韩悝应允了,这份策论才会是到达秦公的面前。 司空百里槐派人邀请韩悝过去,说是发现了一篇了不得的策论,故此韩悝亦是过去了,百里槐见到韩悝到来,拿出来平整放在的桌案上的一份策论,说道:“这乃是郑人冯简的策论,这冯简乃是郑国的上卿……” “郑国的上卿?”说实话,这个名头韩悝还并未放在眼中,原因正是在于郑国烂到了骨子里是中原人尽皆知的事情,郑国的高官厚禄并非是被贤能把握,而是被腐朽了数近百年的【七穆】把控,一个上卿……韩悝笑笑,恐怕此人与郑国七穆之一关系密切,此番到来大秦,应该是成为了郑国内乱的牺牲品。 见到韩悝似乎是不以为然,百里槐着急的说道:“韩相,并非是老臣听闻了这冯简郑国上卿的名头才是多注意了一些,而是这冯简的策论,的确是不俗,乃是针对大秦目前的吏治不清写下的策论!” “吏治不清?!”韩悝这才是正视了一些这位冯简,从百里槐手中接过了这位郑国上卿的策论,不得不说韩悝仅仅是看到了“吏治不清”几个字眼,便是正视起来了这份策论,原因正是在于,大秦被老氏族把控国家公器数十年,大秦亦是积弊久矣,尽管这数年来,韩悝针对大秦的朝堂吏治百般努力,但成效并不好,此中有大秦士子不足的客观原因在,但这方面何尝不是韩悝的掣肘呢! 韩悝以一人之力,独力扛起来大秦改革吏治,清洗老氏族的遗患正是大秦朝堂的权力运转出现了停滞的现象,为了摆正大秦的正常运营,韩悝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近乎如履薄冰,甚至是拿着前国相汯祍佄的旧时制度翻新弥补地方的吏治。 毫不意外的说,若是冯简的这篇策论之中有一二真正有利于大秦改革吏治的方法,对于韩悝来说便是久旱逢甘霖! 韩立一目十行,冯简的这篇策论不过是五六百字,韩悝不过数息之间便是看完了,不过,似乎是意犹未尽,韩悝又是重新看了一边,几番过后,韩悝才是放下手中冯简的策论,感叹道:“冯简的策论有汯相的影子,不过革故鼎新,若是在大秦推行冯简的吏治体系,必将是有功于大秦!” “韩相将冯简的这篇策论给君上瞧瞧吧,君上必定欣喜!”百里槐说道。 韩悝点了点头,随即便是转身说道:“此等贤才绝不能让大秦错过了,理应让君上知晓,好尽早接见这位大才!” 百里槐闻言,更是有几分赞许的意思,这位冯简不得不说乃是一位贤才,但是这韩相却是丝毫不忌惮此人的才能在君上面前夺了信任,百里槐点了点头,感叹道韩悝身为大秦国相,当之无愧! 就是在韩悝转身要去请示秦公的时候,纥柯亦是叫住了韩悝:“国相,这里有一篇策论……甚至偏颇,下臣犹豫不决,不敢定夺,还请韩相做主!” 韩悝回首,从纥柯手中接过了那篇偏颇的策论,看了起来,这篇策论的确是偏颇,似乎是与百家学说不同,又是能够在其字里行间看出来“商家”的影子,题目亦是奇怪……盐铁专卖! 第二百九十九章 众说纷纭(下) 盐铁专卖? 韩悝想了想,这方面的学说他也接触过,是在齐国的稷下学宫,齐国先代名相管子的“官山海”学说,即是说朝廷控制山泽之利,也实行盐铁专卖。山海之产主要是盐、铁,官府垄断经营,寓税于价,使百姓避免不了征税,又感觉不到征税。 〖莫不又是一位稷下学宫的贤才……不过武关炼盐一事尚未外传,盐铁专卖之策才齐国行可乎,但是在大秦应该是难以推行吧……这位士子或许是假管子的学说夹杂自己的一些见解来大秦推行此策。〗 韩悝这般猜测道,便是向这篇策论的正文扫下去,这篇策论毫不讲究文笔,连最基本的润饰笔法都没有,直陈铺白,核心语句不过是列出来了一些熟悉。 “秦四郡之地有两百万民,一民年岁至少食盐十斤,使盐粮等价,一岁便可多出来赋税二十万石粮食,同理,可售盐至荆、韩、郑或戎狄,甚至是姬周王畿,千万之民,便是百万石粮食!” 简简单单的一行文字,却是无比有着吸引力,千万之民,百万石粮食,盐既然是如此了,但是比盐更为珍贵的铁了。 韩悝开口询问道:“此是何人的策论?” 纥柯回道:“乃是大秦的士子,名字叫作韩岩!” “韩岩?”韩悝过目不忘,自然是知晓林玧琰在武关化名为韩岩的事情,先前就觉得此篇策论有点近似于公子琰的观点,现在总算是揭开了谜底,此篇策论定然是出自公子琰无疑了! 已经是猜到了韩岩就是公子琰的韩悝,自然是笑面以待了,冯简的肃清吏治,范宣的刻鼎成文,以及这位公子琰独辟蹊径的盐铁专卖,已经是宣告着此场大秦招贤到达了真正地目的,正是因为如此,韩悝倒是缓下心来,不急着将现有几篇出色的策论进献给秦公…… “将出色的策论悉数奉上来,某要好好看看其他人是否再有出色的言论!”韩悝坐了下来,缓缓地等着新策论的到来。 果然,不久后便是有着一些人捧上来策论:“这是韩人方炽献上来的水利之法!” 林玧琰扫了一眼,这名方炽以水利之法献给大秦,自然是对水利极为深谙,对于大秦目前修建水利提出来了自己的建议,即是疏通淯水,泌水和汉水相连,这亦是一条有先见者的见解,似林玧琰或者韩悝亦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方炽已经是提出来了详实的方案,甚至是想借用这样的一条水道,彻底造成聚集在淯水泌水和汉水两岸的城池群。 这般做法,算是一条国策,不过这样的一条国策,耗费的人力简直是难以估量,依照大秦现在将要备战的程度,能够实现十分之一,已经是万难! “方炽……”韩悝念叨了一句,似乎是想要了一些忌惮的事情,面色有些惴惴之色。 “韩相,这名韩人写下的策论实在是有一些耗费人力物力,但也不失为一篇国策,应该是可以试用!”一旁的百里槐亦是见到了这名方炽的水利之法,发出来了自己的意见。 韩悝点了点头说道:“此人可用但绝不可重用,如此疲惫大秦的国策眼下战乱纷争的年代来说,实在是有些居心叵测……” 百里槐没有想到这一层,经过韩悝提醒,瞬间醒悟着说道:“难道……这方炽乃是韩人的细作?” 韩悝摇了摇头说道:“单单是凭借一篇策论,并非能够确定,不过要告诫君上亦是臣属的责任,这方炽提出来的水利之法,可用,但不可重用!” 百里槐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名朝臣的门客奉上来一纸策论,说道:“这是楚国人伍康献上的水军演练之法,可助某大秦训练一支精锐水军,莒老将军已经是看过了,甚是赞许!” “楚国伍氏?”韩悝亦是知晓伍氏在楚国的地位,乃是楚国三闾之下的大姓,不过十数年前,居于寿郢的伍氏一支被楚王夷族,伍氏旁支才是就此没落了下来。 在楚国,一般人可没有姓氏一说,楚国的平民与中原的奴隶无异,尤其是楚国的贵族姓氏不能随便乱用,如果有人用了贵族的姓氏,被杀乃是无可避免之事,楚国的官府亦是不会过问此事。 韩悝说道:“既然莒老将军已经是过目了,便是将伍康推荐给君上。” 那名门客亦是说道:“此番诸侯士子之中不乏有军中五百人将的优秀人选,虽然策论上并不出彩,但是可以看出来,可以领兵!” 韩悝点了点头说道:“还请莒老将军拟一份名单,悝自当呈上君上!” 不一会儿,众家学说,皆是有朝臣门客手奉策论前来,皆是看着韩悝禀报道。 “此乃蔡人蔡厷的刑名策论,定为中上等!” 韩悝看了一眼,说道:“尚可,可以入朝一用。” 又有一朝臣门客上前:“此乃舒国许芒献上的精耕细作之法,乃是承袭农家所学,可以一用。” “可,上林苑之制亦是需要推行,这许芒可用!” “秦国士子孟瑾……” 后面几篇策论比不上冯简、范宣献出来的策论,但亦是中上等的学说精髓。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之后,韩悝才是捧着数十份的策论进了新秦宫的宣政殿,秦公正是四下打量宣政殿内的布置,虽说已经是进来了数个时辰,但还是十分新奇。 听到脚步声的回响,秦公亦是回身笑道:“是韩卿来了,快来看看这新秦宫,孤看六子此番的差事做的极为不错啊!” 韩悝亦是四下打量了一眼,这新秦宫的布置的确是新奇,单单是四周的宫壁,似乎是加入了莫名的香料,并不浓郁,但泌人心肺。 韩悝还是回归了正题说道:“君上,此番大秦招贤,共有三十二名诸侯国士子入围君前校对,这是他们的策论。” “这些事,孤不及韩卿,不妨全交给韩卿处理,孤很放心……” 第三百章 君臣谈心 “这些事,孤不及韩卿,不妨全交给韩卿处理,孤很放心……” 秦公深为倚重的语气让韩悝亦是十分感动,不过韩悝还是恭恭敬敬对秦公劝谏道:“君上,君权绝不可假手于臣属,三家分晋,七穆乱郑,皆是其君主或重权公室子弟,或重用世族,才是酿成了此般下场!” 秦公点了点头说道:“孤受教了!韩卿,此番招贤有什么贤才能够让韩卿这般喜悦?” 韩悝将手中的策论尽数搬到了秦公的面前,然后说道:“此番倒是发现了三个国士的人才,授予大秦上卿亦是不为过,刚好弥补大秦朝堂的短缺……” “哦?”秦公亦是惊喜,看着韩悝问道:“孤在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贤才能够引得韩卿这般赞许,这策论,孤这就看,还请韩卿好好地说一说。” 韩悝应下秦公,与秦公隔桌案而坐,道:“此番招贤,以三人的策论最为精彩,其一便是来自郑国的冯简,此人乃是郑国朝堂的上卿,或许是因为七穆内争,使其逃奔向大秦,此人为大秦献上的吏治之法乃是从现有的大秦吏治进行改革,言辞至犀利,立意至惊心,悝不能及!还有一位齐人,名为范宣,亦是一名出身于稷下学宫的法家士子,为大秦献上了【刻鼎成文】之法,亦是对大秦的法律有自己的见解!” 在韩悝说话的隙间,秦公已经是看完了最上面的两份策论,正是冯简和范宣的两篇策论,当下感叹道:“此二人的确是不凡!韩卿,不是说有三人么,这第三人是谁?” 听闻秦公提问,韩悝亦是笑着说道:“这第三人么,乃是一名秦人,名为韩岩!” “韩岩?……孤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熟悉,韩卿,你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快来说说,这韩岩究竟是哪家的子弟?”秦公听闻“韩岩”这个名字,就是稍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当下皱起眉头,想了许久,亦是不知晓这韩岩究竟是何家的子弟,那丝若有若无的印象,亦是出自何处? 韩悝笑道:“君上莫非是忘了,武关一战中,有一名参军立下大功,正是名为韩岩!” 这让秦公出乎意料,大笑了几声,才是看向韩悝,笑着呵斥道:“劣子不是说前往淯水勘测码头选址去了么,没有想到这劣子居然是参加了招贤试,孤就来看看,这劣子究竟是写了什么一篇策论!” 说着,秦公便是拿起来了林玧琰所写的那篇“盐铁专卖”的策论,这篇策论并非是立意高远,笔法亦是十分铺陈,秦公亦是看上去觉得十分畅快:“千万之民……百万石粮食……这劣子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武关发现盐之后,秦公并没有过于兴奋,虽说大秦有了自己的炼盐来源,但是自始至终,嬴姓林氏是绝不可能缺盐吃的,但是如今看上来,这武关的盐可是大有作为,甚至是能够替代田亩赋税,成为大秦最重要的赋税来源! 韩悝笑着说道:“看来公子琰的治家之术,远超乎悝的想象……” 秦公苦笑,数月之前,似乎就是他曾经说道“孤六子治军有术,但治家不足”的定语,没有想到,仅仅是数月之后,这六子居然是奉献给了大秦最为有效的集聚国库粮食的办法! “大秦,后继有人!”秦公感叹道,似乎不避讳一边的韩悝,这般说道。 韩悝心思敏锐,自然是知晓“后继有人”的意思,当下亦是勾起来了嘴角,对此没有否定,如今看来,是韩悝想着办法和林玧琰截取利益,但是某一方面来看,韩悝并无私心,他为的,乃是大秦,若是林玧琰为大秦之主,他忠诚的自然就是林玧琰。 就韩悝的私心而言,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这两位对大秦君位虎视眈眈的公子,皆非韩悝心目之中合适的人选,原因正是在于,此二人态度暧昧,对于老氏族一贯采取“拉拢”的姿态,孰知数年之后,此二人上位之后,会不会因为老氏族而放弃大秦来之不易的变法! 韩悝心目中,更是看好林玧琰,毕竟这位大秦的殿下,实在是给了他太多的意外,甚至是韩悝留在了大秦,亦是这位殿下的挽留,从任大秦国相的伊始,韩悝便是已经知晓,自己与这位殿下的宿缘,已经是不可分割了! 秦公终归是平静了下来,然后看着韩悝有些感慨着说道:“孤还不能退,这大秦还需要一个震慑的主人,韩卿,你可明白?” 韩悝点了点头,说道:“臣当誓死追随君上,建立大秦霸图之根基!” “好好好……”秦公一脸说起来三个好字,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策论,缓缓开口说道:“此番招贤为大秦招揽了不少人才,不妨重用一些,只要不许以兵权,他们即便是某些人派来大秦为祸的细作,亦是不足为患,这冯简的肃清吏治,刚好能够再一次优化大秦朝廷内的权力运转,范宣的刻鼎成文,亦是能够健全大秦的法治,孤并非是要逼得老氏族走投无路,只是为了孤的子民,老氏族绝不可能似先前肆无忌惮!” “有了此二人相助,悝亦是感觉肩上的担子没有那么重了!”韩悝笑着却是十分恭敬的回道。 秦公却是笑道:“孤尚且还算是兢兢业业,韩卿便是想放松些肩上的担子,未免过于妄言了!哈哈……孤与你君臣二人,当相互挟持,为大秦尽心力!” 韩悝点了点头,秦公言语之中托付的信任足以让每一个人感觉到“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触,但是韩悝还是放松着说道:“既然如此,公子琰能够写出【盐铁专卖】这篇策论,亦是不能够让琰殿下闲着了?” “哈哈……这是当然,孤等着他将手中的新秦宫一事处理完,盐司的事情,便是交给他,不是要了孤三成的盐价么,若是做得不好,孤将他占有的三成都是悉数拿过来!”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秦公方才是正了正神色说道:“韩卿,将孤的贤才们招进来吧,这新秦宫的宣政殿,孤看着亦是不错……” 第三百零一章 宣政殿对问(上) 不多时,便是有着内侍将那些策论通过考核的士子请了进来。 冯简见到了范宣,亦是拱手称贺道:“范宣兄的法家学说看来是说服了大秦的国相,看来此番大秦的招贤试之中定然是范宣兄乃是魁首了!” 范宣闻言,连忙推辞道:“冯兄乃是郑国的上卿,此番因缘际会来到了大秦求仕,乃是依仗自身真才实学故此这般有信心的,某在宛城驿站狭居一偶之室,便是听闻了冯兄在宛城购置了屋产,这份自信,宣拍马不及!” 林玧琰走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相互吹嘘,倒是不觉得有些自大,较之其他人,这两人的待遇无疑是好了太多,有内侍亲自引路不说,甚至之前还是封赏了最为精美的点心和精心准备的茶水,秦人贫困,即便是林玧琰的君父,亦是不可能这般轻易的接触这些奢侈之物的。 冯简亦是笑着说道:“看来某在宛城那座屋产是买错了,新秦宫这边一旦是投入使用,那处屋产就没有用了,本想着趁着物价不高的情况购置一所的,谁能想到,这周围的十里土地皆是不允许兜售给私人,真是看不透!” 范宣没有说话,他不似冯辞先前在郑国出仕上卿,虽然乃是稷下学宫出身,但乃是出身寒门,即便是身上的衣物亦是单薄,这还是冬岁的时候,秦公赏赐给前来大秦求仕的士子的,不过范宣并不在意这些,法家士子向来务实,那些高宅美服,有则有,没有则没有,只要能够一展心中所学,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这有能够算得了什么! “士子们,进殿吧,君上可是等着许久了!”一位内侍点着头说道。 众位士子才是一一进入大殿之中,这才发现,这新秦宫宣政殿之中已经是摆下来了桌案,桌案上已经是呈上来肉食,还是美酒,坐在大座上的秦公亦是伸出来了手,笑道:“孤的臣僚们,入席安坐吧,想来在殿前耽搁了许久,半日都没有吃饭了!” “谢秦公!”诸侯士子以士子面见诸侯的礼节对秦公叩谢道,方才秦公一句“孤的臣僚们”亦是让这些士子心中落定,看来秦公已经是许诺他们入仕大秦为官了。 韩悝亦是出身说道:“诸子所学,皆是百家流派,难以较之长短,亦皆是对某大秦有所重用,故此,悝敬诸子一爵!” “同饮!”秦公亦是举起来了酒爵,对着诸士子说道。 诸位士子举起来了酒爵,看着秦公和韩悝,亦是谢道:“某等谢秦公,谢秦相!” 一爵酒,一饮而尽,韩悝自然是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面说道:“悝求学多处,但见钟鸣鼎食之地,皆是以文会友,今日大秦不讲究那些俗套,诸士子不妨在秦公面前一展心中所学,也不妨辩论一些,如何?” “国相高见,某等愿!”诸士子应道。 韩悝见状,才是对秦公回复道:“还请君上出题。” 秦公闻言,想了想才是说道:“诸位皆是来大秦求仕的,眼下大秦因为诸多原因,吏治不清,此亦是诸位关切的问题,孤看诸士子的学说策论之中,不乏有吏治清明的策论,暂且便是说一说,大秦的吏治当如何改善,此亦是关键!” 范宣面色稍变,因为他所擅长的乃是法家刑名学说,至于吏治,并不是范宣的擅长之处,故此才是将视线看向了冯简,虽说秦相韩悝和秦公已经明说,诸子所学不同,不会定【魁首】,但范宣还是想要比一比这郑国上卿的才能。 场中多位士子将视线亦是落到了冯简的头上,因为就是方才议论究竟是何人能够定下魁首的时候,便是已经知晓,这位昔日的郑国上卿,便是以一篇吏治策论,可以问鼎魁首的位置。 韩悝见状,亦是看向了冯简,说道:“冯简兄,你乃是此中行手,不妨抛出来一些高见!” 冯简笑了笑:“既然如此,简便是抛砖引玉了,简观大秦的吏治,韩相之前,只设上卿,上大夫,大夫三层,或有实权,或无实权,韩相任后,虽说设置了一些新官称,大多数针对的乃是大秦治下的南阳地方,至于朝堂之上,似乎依旧还是……能者多劳。” 说到此处,冯简戛然而止,似乎是觉得失言,当下对秦公以及韩悝告罪道:“简妄言了,还请君上和韩相恕罪……” 韩悝笑笑,秦公亦是笑了笑,冯简此时察觉到失言可并不是真的是认为自己失言了,而是一种试探,看看真正站在大秦朝堂顶端的掌权者能够接纳他的学说。 韩悝没有说话,秦公笑道:“冯卿不必多虑,有益于大秦的学说,孤接受,不利于大秦的学说,孤亦是不排斥!” 此话一出,众多士子亦是看向了秦公,觉得后者乃是一代恩主,躲在角落里的林玧琰,亦是感受到了周围这些士子的感情变化,有些腹诽,三言两语之间便是将这些素未蒙面的士子笼络了人心,这份本事他林玧琰可还没有! 冯简这才是畅所欲言,说道:“简在郑国,对于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官员,称之为【冗官】!冗官的产生,其实已经不是其本身的贪利忘义所导致的,相当一部分乃是当朝者的纵容导致的,简亦是常常自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位冗官……” “身居上卿,敌寇入境不能领兵迎敌,朝堂权争却是不能独善,甚至是主权旁落而不敢发言!” 冯简言语之间极为激昂,抑扬顿挫,让众人皆是有所动容,纷纷感觉到冯简刻在骨子里的愧疚之情,只是这愧疚之情似乎是有些迷茫。 冯简道:“简前为郑臣,便是拿郑国的朝堂和秦国相论,郑国与秦国朝臣之制上相差不多,然君上独揽朝权远胜于郑公大权旁落,问郑公大权旁落的原因,至关重要不过一处,便是吏治不清!” “无论是宗府,亦或是国律,皆是赋予了臣僚的官称,却是没有规定臣僚的职责,臣僚要负责的职务向来是主公指派,正是如此,父传子,子承父,期间权臣拢权,寡臣失权,终有一日主少国疑,臣夺主权!” 第三百零二章 宣政殿对问(中) “……期间权臣拢权,寡臣失权,终有一日主少国疑,臣夺主权!” 冯简说的语气激昂,不免让人联想这位昔日的郑国上卿究竟是对乱政的当权七穆有多滔天的憎意。 连秦公亦是正色问道:“还请冯卿明言!” 冯简直抒利害,用郑国作例,为的就是提醒秦公肃清吏治的重要性,秦公亦是知晓肃清的重要性,但若非冯简这般犀利的言辞,绝不会想到居然如此的重要! 秦公礼贤下士,与郑国那位傀儡郑公给予了冯简截然不同的心境,冯简亦是说出来了策论中一笔带过的策略,即:“君上当规范大秦的吏称,严明官吏职责的律法,防官吏懈权与逾权!” “大秦的上大夫皆是忠正之士,但君上莫要忘了,三晋韩赵魏三家的先祖亦是为晋公出生入死的忠直义士!”冯简站起来,言辞更是悲切地说道:“郑国公室七穆皆是出自穆公后裔,然如今,外敌强韩环伺边境,七穆却是内争权力,不惜兵戎相见,划地而分!” “昔时霸主齐公乃是当世雄主,然暮年之时,却是死于竖刁此种宦人的手中……” 冯简字字诛心,说的言辞悲切,听者亦是能够听出来,冯简言语之中的叹息,乃是有感而发,三家分晋,七穆乱政,甚至是数十年前的齐国霸主,都被拿出来做例子,谁还能反驳。 即便是韩悝,对于冯简的这份言论,亦是有感怀,冯简何尝不是对郑国朝堂灰心方才投奔大秦的么,若是在大秦实现了冯简有关于吏治的抱负,未尝不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 即便是冯简,也是被自己说的有些呜咽,当下朝着秦公拱了拱手说道:“言辞之余,感怀到一些往事,还请君上恕罪!” “无事!”秦公摆了摆手,随即指挥身边的内侍,向着冯简赏赐道:“赐冯卿一爵酒!” 韩悝亦是对冯简拱手道:“冯僚高见,孰不知其它殿上同僚有何建议?” 范宣看着冯简,亦是有些感慨,这冯简出身于郑国上卿的阅历果然不是虚妄的,几句话,直击大秦的弊端,言辞犀利的比他法家士子更甚半分……又听闻韩悝这般提问,范宣便是站出来说道:“冯兄高见,某不及也,然冯兄高屋建瓴,某不才,愿为秦公奉上法家成文法之道,协助君上定下成文法之道!” 方才冯简亦是提起“以法定下朝堂诸臣的权责,防止诸臣逾权和懈权”。 范宣的【刻鼎成文】之法,亦是和冯简的“肃清吏治”策论相辅相成,两者皆是在大秦最为严重的两大隐患之中做出来了深刻的剖析。 秦公亦是喜悦,看着范宣说道:“韩卿与范卿皆是出自稷下学宫的高才,同样擅长法家之说,可谓是同门,来,赐酒于范卿!” 内侍捧了一爵酒传给了范宣,范宣自然是识相地一饮而尽,随即朝着秦公谢道:“谢秦公!韩子的声明某在稷下学宫便是瞻仰,秦韩之战的火烧博望坡,颖阴之战,某皆是有所听闻,韩相除了深谙某法家学说,看来兵家的学说亦是十分了得,某不及也!” 范宣亦是有法家士子的耿直,也不缺乏率真,就目前大秦的状况来说,深谙法家与兵家两家学说的韩悝无非是秦相的最合适人选,包括范宣,亦是不得不承认,就学说应用于实际,自己不如韩悝。 秦公对范宣伸手示意“坐”后,才是看向了殿下的诸位士子说道:“这新秦宫孤还是第一次来,这大殿比起来秦宫那座大殿,亦是宽敞了许多,诸位士卿若是有建议,尽管畅所欲言,这大殿能够容得下,孤能够容得下,大秦……亦是能够容得下的!” 秦公顿了顿,看向了韩悝,说道:“孤和韩卿,亦是对大秦的现状竭尽全力的变革,近些年来大秦为保家卫国,征战不休,内有遗患,故此才是耽搁了下来,如今诸位皆是大才,能够助孤大秦强立于诸侯之间的大才,孤实在是等不及了,想看看诸士卿在孤的大秦究竟是能够泼洒出怎么样的笔墨!” “谢秦公!”诸士子亦是对秦公十分感激道。 秦公点了点头,看着韩悝说道:“韩卿识人善任在,诸士卿的官衔便是韩卿来定吧!” “喏!”韩悝站起身来,朝着秦公行了一礼应道,随即转回身对着殿下的诸士子说道:“诸位皆是各诸侯国的英才,诚如冯僚所言,大秦官衔只有三等之分,便是授予诸位上大夫的官衔,暂且归于君上的【内朝】,虽不为上卿,胜在可时常面见君上,可在君上面前阐述自家所学。” “至于诸位士子的职责,首先便是规范大秦的吏治,确定吏称、职责与俸禄,定下一条可行的方案之后,再为诸士卿授予相应的官职,如何?” “某等从韩相所言!”冯简、范宣等诸士子,亦是对韩悝进行叩谢之礼。 其中一道身影却是极为突兀,众士子皆是行礼,唯独这道身影却是不动,秦公定睛看去,看清的脸庞,才是皱着眉头正色道:“劣子,还不停下你的胡闹!” 听到被点名批评,林玧琰自是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秦公行了一礼,说道:“儿臣叩见君父!” 劣子?君父? 众人皆是看着秦公和林玧琰,尤其是那冯简,一阵诧异过后,却是欣然接受了这个答案,倒是范宣等人,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幕。 “原来是公子殿下……”范宣等人久居宛城驿馆,对于大秦的几位公子自然是知晓一些的,其中长公子仁和公子信乃是欲要染指大位的争利人物,自然是时常前去士子居住的驿馆拉拢人心,似诸士子之中有声望的冯简,被长公子仁和公子信抢聘为入幕之宾,但被拒绝了…… 范宣看着林玧琰觉得陌生,大秦留守宛城的公子不多,大多数还是未出阁,这般一说,这位公子的身份便是呼之欲出了…… 莫不是那位公子琰殿下! 第二百零三章 宣政殿对问(下) “公子琰殿下?……” 世人皆是传言这位公子琰乃是一位生的虎背熊腰,八尺来高的猛汉,却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公子琰殿下居然像极了一位没有进行及冠的平凡人家士子,若非是身边经有历战场的杀伐之气若隐若现地弥漫着,便是与普通人家无疑…… “居然会是那位大秦子民誉为不出世的兵家奇才的公子琰……”范宣亦是看着林玧琰,方才冯简将林玧琰介绍给他,他之感觉到后者气息弥散,素来严谨的范宣自然是不屑与这些人为伍,正是因为如此,只打算泛泛之交便可,这还是看中了林玧琰进入宣政殿的面子上,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气息弥散的人影居然是大秦的公子琰…… 范宣惊疑之余,瞥了一眼对席的冯简,与他不同,此时的冯简已经是了然于心的平静姿态,让范宣亦是感慨:“识人……某原先只觉得大秦有秦公和韩相,没有想到现在又是多了一个冯简……某不及也!” 殿内一道身影站起来,看着林玧琰便是纳首拜道:“楚人伍康,见过公子!” 林玧琰看着这人,当下皱着眉头问道:“便是献给了大秦的楚人水战之法的伍康?” “喏!”伍康亦是朝着林玧琰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荆国之乱,听闻殿下击溃北王军和寿王军,心生仰慕,前去投奔江夏,却被告知殿下返回了宛城,是时大秦发布招贤令,某便是来了宛城,于殿下的府上投了拜帖,却是杳无音信!” 林玧琰摸了摸脑袋解释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宛城内的府邸居住……” 林玧琰想到了现在还是在宣政殿上,自己这番作为似乎是有些喧宾夺主,夺的还是自家老爹的主,故此林玧琰亦是劝慰道伍康,让其退下,日后再叙,随即亦是看向了自己的君父,道:“君父,儿臣想看看中原诸位士子的风采,故此亲身体验了一下大秦的招贤制度,望君父勿怪……” 秦公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这六子,心中不免乐道,这六子恐怕心中颇为愤愤,但是碍于这是朝堂,确实不得不告罪,秦公冷哼了一声,亦是点到为止说道:“下次休要胡闹!” 韩悝见到这样的一处闹剧,亦是从中调节道:“君上,公子琰的时策亦是选入了君前,即是那篇盐铁专卖的策论……” 似乎是提醒了秦公,秦公亦是看着林玧琰呵斥道:“六子的孤陋学问,乃是假借前贤管子的【官山海】学说,做的一篇策论,与诸士卿相比,过于不足了!” 听闻自家老爹说起来这番话,亦是让林玧琰腹诽不已,什么叫做过于不足了?前贤管子的官山海……林玧琰在内心中咆哮道:若真是让某的盐铁专卖之策通行,恐怕就算是十个管子敛财能力也是不及自己! 但是这些话,林玧琰只能够埋藏着心中,这个时候挑衅自家老爹的权威,恐怕自己也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的。 “前贤管子的【官山海】学说……”众多士子喃喃道,实在是没有想到,秦公居然连前贤管子的这门学说都是知晓,管子,乃是助齐国一举成为中原霸主的大贤,世人大多只知管子在治理国家上面的学说,至于【官山海】这等学说,乃是商贾手段,士子多是不学,没有想到秦公居然是知晓这等偏僻的学说! 林玧琰又是在无形之中帮助自己的老爹刷了一波声望…… 秦公打量了林玧琰一眼,这劣子不可鞭策过了,当下亦是说道:“这新秦宫铸造的不错,孤甚是满意……你能够凭借数千人将新秦宫建造到这一步,着实出乎了孤的意料,至于封赏,待五月禁卫军接管了这座新秦宫,孤会好好地赏赐你的……” “谢君父……”对于口头许诺,林玧琰已经是免疫了,当下宠辱不惊的应道。 秦公亦是说道:“退下吧,今日诸士卿高谈阔论,勿要扰兴!” 林玧琰自然是退下,不过秦公想要宣示自己是这宣政殿的主人,那些士子却是将话题不可避免的落到了林玧琰身上,昔日的几场战事皆是谈资,到最后,还是一名士子提问道:“不知宛城传言新秦宫外将会建造一座九丈高台,是否为真?还请公子琰告知……” “方九丈,高九丈,已经是垒好了地基,向来诸士卿亦是进入新秦宫的时候看到了……”林玧琰亦是回道,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士子还是十分有血性的,即便是秦公亦是要顾及他们的影响,以礼相待,林玧琰自是不例外。 “此举是否是过于劳民伤财?”这名士子不知是想要表现一番,亦或者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进一步向林玧琰开口问道。 林玧琰看着这名士子,亦是回道:“大秦铸造新秦宫,动用隶人不过是三四千人,恐怕还伤不了秦人的根基,士子多虑了……” “三四千人……”这名士子想了想,实在是觉得难以相信,让其看着林玧琰亦是说道:“某实在是不敢相信,半年之前,某还是途径此处,乃是荒山一片,现如今高楼大厦,真是难以置信,莫非秦人皆是有虎狼之力,十倍之力于常人?” “秦人骁勇,从不畏战,但至于虎狼之力,便是有些夸张了……”林玧琰解释道:“秦有技巧之术,可让五尺质子拉动百斤巨石,便是如此……” 林玧琰一句道破秘密,这段时间,宛城疯传秦人有鬼神相助,因此屡战屡胜,新建秦宫亦是如此,天地神物前来协助大秦搬移巨木大石,故此才是这般迅速建起来新秦宫。 “秦有技巧……但是某还是不能够相信,不足两月的时间,建造起来九丈高台,昔日殷商王朝建造的鹿台不过是九丈,便是穷发乡野之民无数,七年方才建成……”这名士子实在是难以压抑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谁知林玧琰居然是这般回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诸士卿的抱负在朝堂,至于大秦能够两月之内建起九丈高台,还请拭目以待……” 第三百零四章 内朝新政 大秦招贤试,终是落幕,千余来自各个诸侯国的士子,仅仅是明确入朝堂的上大夫仅仅是三十二人,可见这些人是其中的佼佼者,至于剩下来了士子,可能是时运不济,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才学有限,并未获得秦公召见的资格。 但不可否认,在大秦缺少官吏,尤其是基层官吏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是大秦的香饽饽,大秦没有忽视他们,而是允许他们前往各地的重县,求取基层官吏的位置,似这等官吏的聘请,秦公甚至是韩悝已经是不足以过问了。 招贤试过后,韩悝以秦公的名义,策下了【内朝】,其中成员便是此次招贤之中脱颖而出的人才,这内朝乃是以韩悝为首,内朝之臣皆是被授予了上大夫,因为平复老氏族的叛乱一事,让大秦朝堂上原本的空缺上大夫,在这一刻居然是足足多出来两倍,似原郑国的上卿冯简、齐人范宣更是秦公倚重的智囊。 内朝行动迅速,毫不夸张的说内朝的这些人联合起来的智力足以撼动整个大秦,更勿用说是掌握大秦权柄的秦公对他们亦是极为倚重,很多人明白,内朝已经是成为了秦公对付老氏族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刃了! 原先一个韩悝便是将老氏族打的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现如今,韩悝的身后乃是内朝,老氏族已经是胆战心惊了。 仅仅一日的功夫,冯简便是将肃清吏治的具体办法上交韩悝,相谈议论确定无误之后,便是上交到秦公的面前,秦公见到在帛书上用着秦篆抄写的吏治策论,亦是颤颤巍巍的将其捧在手中,已经是近十年了,从当初的汯祍佄开始,这份帛书上要建立的伟业,秦公已经是等待了十年之久! 以至于让秦公有一些迫不及待,看了一篇策论之后,确定各项职务的称谓与职责之后,立马招过来范宣,让其主持将这帛书上的内容铸成镇国大鼎。 内朝推行新政,势在必行! 新吏治之中,保留并深化地方“三司县尉”制度,并严格控制各个县治的戍守之兵,其中上等县戍卒千人,中县戍卒六百人至八百人,下等县三百人至五百人,各个县更是要将在户籍地的青壮编辑入册,农忙之时务农,冬季进行简单的军事操练和徭役,战事紧急情况招募起来编入作战军队! 而县级的三司和县尉人选,皆是由朝廷指派,杜绝了父传子子承父,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这是针对把控地方权势的老氏族设置的,一旦是三司和校尉掌握了失权,还会顾忌老氏族么? 这一计谋,不得不称赞其釜底抽薪! 内朝针对大秦的变革,主要还是在针对大秦的朝堂上,老氏族把控朝堂官位的情况,虽然在秦公雷厉风行的处置之后不复从前,但是老氏族把控着秦国九成的教育这是事实,近乎九成的士子,皆是出身于老氏族,至于其他的的乡野之民,能够找出来一个识字的都不容易。 似武关朝堂上的司寇沈案,太史夏无怯几乎皆是老氏族出身,除此之外的司徒百里槐和司空明子夫皆是与老氏族与姻亲关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氏族在大秦的确是盘根交错。 秦公重用韩悝,对付老氏族,实则是借用了韩悝的“拉拢一批亲信的老氏族,放逐或囚禁一些势微的老氏族,罢黜和平叛一些不尊政令的老氏族”的策略,另外也是一些偶然因素,比如说终黎氏那位祖宗终黎甘猝死,否则这位终黎氏的老家伙,对于老氏族的号召力远远超过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总之,平复老氏族的危机,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惊天的凶险只有秦公这些亲临此事的当事者才知晓,那段时间,秦公就算是安寝,枕边亦是悬着一把利剑,可见其危险! 秦公明白,即便他想牢牢地掌握住大秦的权柄,始终绕不过老氏族,那些不尊政令的老氏族固然可以杀了,但是那些亲信嬴姓林氏的老氏族呢? 秦公下不去手,比如司寇沈案的族人在封邑犯了人命官司,告发书已经是送到了秦公的案头,但即便是秦公,亦或者是韩悝,皆是对此事犹豫不决,正是因为那犯了人命官司的沈氏族人,是沈案长兄的独子,而沈案的长兄乃是战死于北境,若是将此人杀了,沈案这些亲近嬴姓林氏的老氏族便是要离心离德了! 这个后果,秦公承担不起,正是因为如此,秦公才是以“鞭笞二十”处罚了这位沈氏族人,而沈案亦是十分识相,虽是司寇,但对于这位大侄子,亦是违反原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其拘禁在族地许久不放出来。 秦公想要做的,即使削去老氏族大部分的权力,让其老老实实的听用于殿下,亦是不再掣肘。 秦公看了一眼殿下这些竭尽全力削去老氏族权力的内朝上大夫,暗暗叹道:“孤这何尝不是重新培养了一批未来大秦的世家大族呢……” 即便是如此,秦公亦是不得不做了此事,大秦需要这些人,比起来素餐尸位的老氏族,这些人带给大秦的,乃是一条强霸之路。 正是这般想着,才是让秦公毫不犹豫的在诏书之上盖下自己的大印。 自此而后,大秦推行内朝新政,再一次将大秦朝政推向新的方向。 内朝新政对于朝堂之上的主要规划便是确定吏称和职责,然后便是分权,似大秦重要的官位,似大秦国法一位,除了司寇沈案和上大夫罗士成等少数人把持之外,增设“左寇”“右寇”等官位,将大秦国法细分,再连接大秦地方各县的律正,自称体系,防止权力纠缠不清,防止“犯法说情”的事件。 余者皆是如此,新设置的官位将往昔笼统的权力归属变成了在铜鼎之上成文的铭文,一目了然,这般一来,大秦的吏治改革,便已经是奠定了基础。 第三百零五章 起于垒土 大秦推行内朝新政,雷厉风行,如火如荼,林玧琰自然是有所听闻,权力的倾轧随时随地可见,大秦的朝堂从来就未停止过这些,其中缘由大概因为是几代先君皆是以武立国,马背上征战,对于大秦的权柄不甚在意,只要是不出差错,便是将国家公器毫不犹豫的交了出去。 到了林玧琰君父嬴蹈这一代,因为年少之时的夺储之争,嬴蹈被如今的鲁阳君嬴焘废了臂膀大部分的气力,不能开两石之弓,因此这些年来秦公便是尽心在朝堂之上,这才发现,几代先君放权的弊端已经是到了不得不断腕去毒的地步了! 但是这些,林玧琰只是旁观,以他的态度,自然是很难介入到这场滔天巨浪之中,不似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两人,一面是想要拉拢住老氏族,一面又是想要讨好朝堂上当权的内朝之臣,自然是顾此失彼,两面为难。 觉得麻烦,林玧琰便是不在意此事了,内朝新政闹出来多大的动静,林玧琰只当是谈资听听便就算了,而林玧琰的注意力自然是全部落到了新秦宫之上,招贤试过后,新秦宫又是卷起来一阵不小的波澜,虽说很快湮灭在内朝新政的浪潮之中,但已经是迫使着林玧琰加快建设新秦公的建设了,五月中旬,便是要将成品的新秦宫交接给禁卫军,时间已经是很赶了。 眼下新秦宫已经是建设的差不多了,行宫依照鄂山鄂水的地势而修建,细节处恐怕只能交给秦公那些内侍工匠或者上林苑的工匠负责,林玧琰只派人进行收尾的建设工作便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正是要修建那至关重要能够镇压大秦国运的【九丈高台】! 正是这一日滓垸派人来报,说是上林苑打造的大家伙到了,乃是用着大船运来的,林玧琰欣喜之下,自然是让隶人们掘开九丈高台的地基凹陷处,在让人拉回来那些大家伙。 不过是十里的距离,居然是整整拉了一日的功夫,而这些大家伙的确是让人震撼,足足长达三四丈,需要两三人合抱的……铜柱! “这究竟是需要多少的铜……”不乏有识货的人,看到了这些铜柱乃是实打实的纯铜制成的,亦是十分惊骇,要知晓,普通的人家家中可是没有多少青铜器,那东西亦不是普通人能够使用的,这也是缘于大秦南阳并不产铜,如今大秦占据了江夏,那里可是富含铜矿的宝地,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才敢这么用铜来铸造铜柱。 将这些铜柱立起来,插入地上,夯实地面,然后将水泥灌入铜柱之间,再者地基之上垒起来三丈五尺的第一层! “喏!”那些隶民听闻林玧琰吩咐,于是放下对铜柱的惊异,当下纷纷应道。 这铜柱虽然是巨大,但终究是比不上土石那般无规则,用大车再用滑轮便是能够将铜柱定在地面之上,这方九丈的地基之上,居然是打算立起来数十根铜柱,仅仅是立起来这些铜柱,便是用了整整两日的时间,当滓垸亦是捏了一把汗,不过是九丈高台的第一层,单单是垒起来铜柱便是这般费时费力,就不用说还有两层和其他的繁琐工序了! 不过出乎滓垸以及其他人的意料,就是认为不可避免的耽误工期的时候,却是在立起来全部铜柱的第三日,让所有人皆是诧异住了,不过是用了仅仅一日的功夫,便是垒起来了高达三丈五尺的第一层! 这般速度……实在是过于诡异地让人难以相信了! 但是这些工匠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中,乃是公子琰吩咐隶人用宽大的木板封住铜柱外围,然后在向其中倒入大量的水泥夯实,随即层层浇灌,一直浇到了三丈五尺的最上面。 不乏懂得建造的隶人对滓垸解释道:“这似乎是【版筑】之法,只是……版筑之法乃是铸造不足半尺之后的墙壁或许可行,建造九丈高台的第一层,难道就不怕地基不稳崩塌么?” 一语道醒梦中人! 怪不得公子琰殿下要大费周章铸造这么多的铜柱,就是为了能够用版筑之法铸造这第一层,那水泥有铜柱作为支撑,可是比金铁的硬度差不了多少……一想到这里的铸造九丈高台的简便,滓垸就捶胸顿足,若是用此法铸造新秦宫的宫墙,恐怕工期将会整整的缩短一大半,但是……随即滓垸亦是一阵心虚,这九丈方宽的九丈高台便是耗费了数十万斤的铜,这宫墙足足数十里围宽,恐怕就是穷极大秦所有的铜料亦是不能够完成。 见到最顶端被封上了水泥,林玧琰亦是吩咐道:“这几日让隶人们好好的歇一歇,武关大捷送给了宛城不少的畜群,朝廷亦是赏赐下来不少,便是分给众隶人们吃了。” 滓垸点了点头,这版筑之法讲究时间晾干,因此这几日便是暂且缓一缓也是无妨,正好有时间将新秦宫的细节处布置一番,那里正是秦公和家眷的居住地,自然是不可能马虎了,虽说过一段时间,秦宫那边会派来大量的工匠前来布置细节,但是滓垸还是想尽善尽美地完成此事。 毕竟建成了新秦宫,作为公子琰副手的滓垸,好处自然是不少,很有可能一举成为嬴姓林氏的家臣,这家臣和内臣虽然只有一字差别,但是两者的实质却是天壤之别,内臣只是嬴姓林氏的隶人,但是家臣,却是能够被授予重要的官职,作为亲信。 而林玧琰亦是在闲暇之余,终于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新秦宫外围的空地之上,普通人而言,这里只是一处新秦宫外的荒地,但是在林玧琰眼中这里却是实打实的寸土寸金! 日后若是秦公搬移到新秦宫,毫无意外,大量的朝堂官吏亦是会随之搬移到附近,相同的,大量的老氏族包括平民一会搬到这里,介时,房屋便是成为了最大的需求了。 而林玧琰正是掌握了这些土地的人。 第三百零六章 滓垸之愁 不得不说,大秦的房屋建设远没有修筑新秦宫这般麻烦,似原先的司徒百里槐和司空明子夫皆是住的是茅草屋,即便是司寇沈案和太史夏无怯这些在大秦世世代代出仕的老氏族住的屋宅,亦是是祖上传下来的祖宅,用的还是青石堆砌而成的。 至于上林苑之中,稍稍家境殷实的一户平民,尤其是上林苑之中的士卒军籍,几乎家家都是用水泥铸造成的屋宅,不仅美观,而且还防止漏雨和潮湿。 林玧琰设计的新秦宫正宫门乃是一条供十六驾马车并行的直道,直通旧宛城,在此西面的空地,林玧琰是打算为那些朝臣修建宅子留下的地方,至于这条直道的东面,乃是林玧琰决定设置市集、百姓民居的地方,因为淯水便是在此处,码头亦是设置在这个方位。 这片昔日的荒凉之地,林玧琰可是按照十万人口的规模设置的,十万人口的集纳规模,现在的大秦自然是有些困难,即便是中原也只有魏国、齐国等少数几个称霸的诸侯都邑才算是如此。 “这几日,便是在这新秦宫之前挖下通水的暗渠,用来疏通污水,至于宅子倒是不用急着建造……”林玧琰对一旁静立的滓垸如是说道。 “可……”滓垸面色有些为难,旋即还是如实相告道:“殿下,可是宛城那些朝堂重臣以及那……老氏族,可是私下嘱咐某许久了,说是要购置一块地方作为日后的住宅之地,此事某实在是难以拒绝!” 林玧琰却是语气坚定道:“绝不可将地直接卖给那些朝臣和老氏族,除非是拿着韩相或君父的封地诏令才作罢,这个口子一开,日后宛城屋宅兼并,老氏族屋宅连梁,百姓却是亡无一榻之地!” 滓垸皱着眉头说道:“但……殿下,此事着实是难办啊!” 看着滓垸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林玧琰亦是不忘调笑道:“莫非是内宰收受了老氏族的贿赂,故此才是这般着急的?” 林玧琰是调笑之语,但滓垸却是急出来一头冷汗,连忙解释道:“殿下误会了,某人微言轻,哪敢去去收受那些大人物的贿赂,为他们说此事,乃是完全不得已为之……” 林玧琰瞧着滓垸的脸色,不似作伪,当下亦是对滓垸宽慰道:“勿要着急,并非是不给老氏族几分面子,只是,未尝不是做的更好一点,直接给老氏族们建造一座高宅呢?!” “为老氏族建造一座高宅?……”滓垸甚是疑惑,实在是想不透,为何吝啬土地向来对老氏族十分厌恶的公子琰居然会这般说,直接给老氏族建造屋宅,滓垸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对林玧琰说道:“莫非殿下是打算……要将建好的屋宅,售卖给那些老氏族或者大夫士卿们?” 林玧琰点了点头,直接算是承认了此事。 这段时间,滓垸亦是听闻这位公子琰殿下若非是一个公子,必定是一位商贾,即便是公子琰身为大秦的公子,这位公子琰的商贾概念也只是稍稍收敛罢了,现在,直接是将这种手段摆到了大秦士卿们面前,从这群铁公鸡身上拔毛,这可真是…… 滓垸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还是林玧琰首先开口说道:“放心吧,建造新秦宫动用的人力物力不少,可不止你内宰心疼,恐怕韩相甚至是……君父看到花费出去一座座小山丘的粮食,亦是十分痛惜,这个时候,从老氏族以及朝堂那些士卿们手中收回来一点,只要不太过,吃相不难看,就不要紧……” 滓垸点了点头,亦是看着林玧琰说不出话来,但是公子琰所说极为有理,建造新秦宫的花费的确是不少,虽说只有三千隶民参与进来的新秦宫的建设,但是滓垸却是知晓,何止是三千人,前来帮忙的士卒,以及上林苑那些日夜不停铸造各式物件的工匠,每日吃下的粮食就是一整座小山丘! 建造九丈高台仅仅是第一层便是花费了十数万斤的青铜,这可是足以武装一支军队,这些可是实打实的花费,滓垸看到了都觉得心惜,更勿用说是素来节俭的秦公了。 多半会应允此事的! 滓垸笃定道,又是看着林玧琰说道:“殿下,近来似乎长公子仁和公子信两位公子,想要在周围购置一些田产,别人都好应付,两位公子实在是有些……” 滓垸言犹未尽,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即便是林玧琰也是知晓,自己那位长兄林玧仁和公子信究竟是花费了怎么样的心计去讨好老氏族,尤其是在朝廷清算了以终黎氏为首的老氏族叛乱,剩下的那些老氏族多时亲近嬴姓林氏的一支,见秦公重用韩悝等诸侯国士子,故此才是纷纷投入到长公子和公子信两位麾下。 这也使得两位对大秦君位虎视眈眈的公子,羽翼势力亦是水涨船高。 此次朝堂的势力清洗中,占据上风的却不是那位素来以城府诡计取胜的公子信,而是长公子林玧仁。 这亦是林玧仁身为嫡长子得天独厚的优势,宗府因为自身的立场,自然是倾向于其,而老氏族多是依附于宗府而存,故此大多数依附到了长公子府中。 其中影响较大的,鲁阳君便是赫然在列,这位鲁阳君的长子赢平,亦是成为了长公子的入幕之宾。 即便是公子信攻于心计,另有姬叙这等谋士出谋划策、苟氏这些老氏族摇旗呐喊,亦是不占上风! 如今,随着内朝新政的推行,亦是让两人稍稍缓止住了相互倾轧的攻势,转而蛰伏了起来。 随着招贤的落幕,新秦宫自然是提上了议程,因为新秦宫周边的地根本拿不到手。因此彼此的争斗,又是陷入到了新秦宫周围的田地之上。 这亦是考较着两者的手段,公子信想要借此拉拢住一批老氏族,长公子岂会落后半路,因此又是一场无硝烟的争斗拉开了序幕…… 第三百零七章 土地争夺 “滓垸那边还是不能打开口子么?……”公子信皱着眉头问道,在他的面前,乃是姬叙,苟午涉等心腹。 姬叙摇了摇头,说出来实情,道:“眼下可不止是殿下盯着那边,老氏族甚至是长公子那边亦是在盯着呢,滓垸只是一个内宰……恐怕此等事上还不能开一个口子!” 苟午涉亦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殿下,若想办成此事拉拢住老氏族,恐怕绕不过公子琰!” “老六……”公子信眼神阴鸷,时至今日,公子信已经是悔恨不已,当初区区的仙桃一战又能够算得什么,拉拢住这位六弟,日后的功劳岂会是这般斤斤计较,不过,现在已经是没有后悔药给公子信吃了。 公子信沉思良久,才是看着姬叙和苟午涉说道:“老六素来做事没有仪度,此番把控新秦宫周边的土地不放出来,无非就是要坐地起价!” 姬叙点了点头,说道:“似公子琰的商贾手段,倒是十分有可能……” 苟午涉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某等还要拿着粮食去和公子琰换宅地?” “多半是了!”姬叙点了点头,随即看着公子信说道:“殿下,无论新秦宫那边是否能够建立起来九丈高台,似这番招贤试中看来,君上五月中旬移居新秦宫,定然是无疑了,某已经是核算过了,此番的若是想拿下足够拉拢住老氏族的土地,至少是需要两千亩,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公子信苦笑,他的采邑不过是千户,就算是平日里想着办法拿了一些钱粮,维持府中上下的开支是绰绰有余,但是拿出来兑换两千亩的田地,这可就是捉襟见肘了,但公子信最终还是决断道:“让王孟带着礼节前去拜访一下老六,探探口风,拿到了准确的消息,我等在议论此事!” “喏!” …… 当日下午,只见新秦宫来了不少的送礼的,老氏族想要那些土地,实在是想尽了办法,只是公子琰不见人影,众人自然是将主意打到了滓垸身上,滓垸内心有苦说不出,只是这件事上,他实在是做不了主,那些老氏族皆是即使在大秦跺一跺脚便是震上三震的人物,滓垸哪里能够得罪的起。 当下滓垸便是将东西收了下来,模棱两可的回复道:“此事某实在是做不了主,但某可以将你们问一问公子琰殿下。” 亦是有对滓垸威胁的人,滓垸对此倒是颇为脑烦的回复道:“实在是新秦宫周围的土地被君上和相府管理了,即便是公子琰想要拿出来土地,亦是需要君上的诏令和相府的手札!” 众人闻言,虽是满脑气愤,但也是无可奈何。 直到…… 滓垸实在是熬不过来者的面子了,居然是跑来林玧琰的“隐居之地”传话:“殿下,实在是拦不住了,是公子信的管家王孟!” “王孟……”若是其他人,即便是最根深蒂固的老氏族,林玧琰也是不甚在意,但是公子信那边的,林玧琰却是不得不在意了,并非是林玧琰惧了如今聚拢在公子信身边的势力,哪怕是老氏族的鼎盛时期,林玧琰照样是丝毫不畏惧,之所以顾及起来了公子信,因为林玧琰也是想了起来…… 自己当初出阁时候,正是公子信赠予的一所宅子,只是当初两人兄恭弟敬,林玧琰自然是收下了,现在宛城内居住的那所宅子,便是公子信赠送的,这份情谊还在! 虽然现在两者关系恶化,但终究来说,是林玧琰在此事之上欠下了人情,因此尽管知晓此番公子信将王孟派过来的用意,林玧琰亦是选择去接见他。 片刻之后,王孟被温向衡带了上来,两者在宛城之中多有接触,故此也算是旧识,王孟见到了林玧琰,当下行礼道:“孟,见过殿下!” “嗯……”林玧琰算是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奉上茶水吧,省去王管家待会儿口干舌燥……” 王孟闻言,当下便是知晓了这位殿下明白自己前来的用意,用“口干舌燥”一词,王孟心中揣测,这句话多半是表明了这位殿下不会应允公子信殿下让出土地之事,但王孟却是不得不直谈此事:“琰殿下,某家殿下已经是询问过了君上和韩相,并无管制新秦宫周边土地的诏令……殿下不让人在新秦宫周边卖地置宅,难道是想新秦宫周围无丝毫人气么?!” 面对王孟的责问,林玧琰亦是没有好气的回答道:“君父授予本公子督造新宛城的事情,本公子岂能够懈怠……这新宛城占据的鄂地,乃是君父用嬴姓林氏的族地换取过来的,就这么将嬴姓林氏的族地随意让割出去,怕是不忠不孝吧!” “这……”王孟词穷,实在是没有想到,公子琰殿下居然这般说,他本就是宗府出身,嬴姓林氏的利益乃是根本,这在王孟眼中乃是不容争议的事实,因此迟疑了一会儿,王孟才是说道:“既然以嬴姓林氏的利益为重,那些老氏族愿意以三倍、五倍甚至是十倍的土地置换新秦宫周边的田地,殿下还是未应允,这又是为了嬴姓林氏的利益?!” 王孟句句叩问的意思,让林玧琰不禁竖眉不悦道:“若是他人拿土石来换自己的金石,王管家要是应允的话,本公子亦是无话可说!” 林玧琰站起身来,最终还是对着王孟说道:“本公子还记得自己出阁的时候,二兄赠予了一所二十亩的宅子给我,既然现在他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上土地,本公子未尝不能偿还了他这份人情,十倍相还……本公子会给他坐地二百亩的宅子,就算是彻底两清了!” “两百亩……”王孟不敢应话,他从公子琰的语气之中,已经是知晓了这二百亩土地的不易,但自家殿下要的至少乃是两千亩,堪堪一成,实在是有些让王孟不敢应话,但是看着公子琰铁青的脸色,王孟终是应道:“多谢琰殿下……” 第二百零八章 内朝商泽 “只有区区二百亩?!”公子信皱着眉头,看着王孟,面色极为不悦,区区二百亩……公子信有些寡笑,若是只有自己一个府邸,这二百亩自然是够了,但是那些依附与自己或者自己想要拉拢的老氏族,这点田地都不够塞牙缝的! 王孟亦是苦恼的说道:“公子琰允许的这二百亩还说是看在殿下当年在公子琰出阁时候赠予的府邸情分上,殿下是没有看见那些老氏族如今可是急的将下人带着礼物排在新秦宫那边,等着公子琰的召见……” “这老六……难道就不怕闹得自己引火上身!”公子信将手中的杯盏狠狠地扣在桌案上,啐骂道。 不多时,便是卫良上前对其禀报道:“殿下,姬先生和苟大夫来了!” 公子信挥了挥手,道:“将他们请进来吧,也能给我想一个对策!” “喏!” 不多时,姬叙苟午涉便是领着一人到了公子信的面前,随即姬叙亦是兴高采烈的向公子信问道:“殿下,可是听闻殿下在公子琰那里拿到了新秦宫周围的田地?” “嗯……不过只有区区二百亩,多的老六的意思是不可能再给了!”公子信没有多大欣喜,对姬叙如实相告,随即注意到了,随姬叙和苟午涉的,还有一道颇为面生的身影,当下公子信问道:“这位是?” 苟午涉连忙邀功解释道:“殿下,这位乃是君上内朝的上大夫,商泽!” “商泽?”公子信闻言,当下惊喜的看向这位内朝的上大夫,这个时候,他能够来到了自己的府中,什么意思便是不言而喻了,公子信亦是看向了商泽,略带敬佩的意思拱手道:“我亦是听闻了商先生地时策,鞭辟入里,发人深省啊!” 自从所谓的招贤在大秦卷起来风声之后,公子信亦是关注着此事,长公子那边常常是慰问在驿馆的诸侯国士子,他公子信岂会是落后半步,只是之前公子信交往的乃是所谓在士子之中威望升高的名流,但是让公子信失望的是,那些士子名流,除了似冯简这等本来就是郑国上卿的人,其他人竟然全都是沽名钓誉之徒,无一人进入第三轮,至于这商泽,公子信倒是不曾听闻不过猜测应该是寒门士子。 商泽面色比较白润,公子信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其,只发现后者的双手布满老茧,似乎是冬日皲裂过,现在还有一些伤疤,看来曾经是吃过苦头的,不过眼下面色红润,尤其是衣着甚是光鲜,一看就是近来发迹之后得来的。 商泽看到了公子信这般礼待,当下亦是拱了拱手对公子信行礼道:“某亦是听闻了殿下的贤明,今番请见,是有些唐突了!” “商大夫说的那些话,你能够来我府上,实在是让我府上蓬荜生辉!”随即公子信便是将商泽、姬叙等人尽数请入席中坐下,又是吩咐下人准备茶水,甚是欢喜,似乎是一扫先前只得区区二百亩的土地带来的不喜。 这商泽亦是一名高谈阔论的名士,当下与公子信交谈亦是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意思,言语之中又是绕不开林玧琰给予的那两百亩土地,当下众人的话题亦是转到了此处。 姬叙不欲表现,见到公子信道明其中的情况,姬叙亦是说道:“上大夫乃是一名计谋之士,殿下不妨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公子信便是将视线落到了商泽的身上,商泽亦是笑着说道:“某看来,公子信应该是大喜才是,何故忧愁?!” “何来之喜?……”公子信也是解释说道:“商大夫可能还是有所不知,若是单单我一个府邸,二百亩是绰绰有余,但是依附本公子的老氏族便是有数家之多,本公子亦是想趁此时机拉拢一下其他的老氏族,将这些都算上,区区二百亩的田地堪堪一成而已,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 “此事,某知也!”商泽点了点头说道,随即看着公子信,笑着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是对公子信殿下的最大时机!” “最大时机?……”公子信闻言,面色舒展开,当下对着商泽请教道:“还请商先生赐教!” 商泽这才说道:“某看来,殿下取得这二百亩,不应嫌少,反而应该给公子琰送回去一封谢礼!” “谢礼?”不只是公子信,连一旁的苟午涉亦是皱起来了眉头,似乎是对此事不理解,倒是姬叙,对此事不怎么意外。 商泽解释道:“殿下最大的时机,便是拿到了这二百亩田地,而长公子那边的人,似乎连公子琰的府门都没能够进去,一番对比之下,殿下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占了先机么?” 商泽随后抿了一口茶水,朝着公子信缓缓说道:“公子琰给予这二百亩土地,看似少,实际上,这二百亩利用的好,远比殿下得到二千亩,甚至是上万亩要好!” 公子信闻言,明显是心动,当下看着商泽道:“还请商先生赐教,不论有没有用,我都会备上一份大礼,谢商先生的赐教。” 似商泽这些不远万里来到大秦求仕的人,大多是为追求名利的人,眼下听闻公子信这般说,商泽亦是有些意动,当下便是对公子信出谋划策道:“殿下,不妨大张旗鼓的给公子琰送过去一份谢礼,也不妨言明得到了只有区区二百亩田地……众多老氏族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殿下却是有手段能够拿到,难道还不能彰显殿下的手段么?” “再者,某亦是替殿下想过了,这诸多老氏族,殿下分散拉拢数十家普通的老氏族,不妨专心拉拢一家有权威的顶尖老氏族,就其中顶尖的老氏族而论,某愿意替殿下说服夏氏,便是拿这二百亩来说服夏氏,绝对能够说服夏氏依附殿下!” “至于这区区的二百亩殿下也不比介意,某看来,公子琰拿出来这二百亩土地已经是坏了自己的铁律了,恐怕用不了多久,老氏族甚至是朝堂上的那些士卿,皆会联手向君上和韩相施压的,到时候,区区一个公子琰,恐怕是无法抵抗的,放来新秦宫周边的田地,是迟早的事情,而殿下的这提前的二百亩,却是拉拢了夏氏,且打压了长公子,难道还不是占了先机么?” 公子信闻言,如醍醐罐体,当下由忧转喜,道:“商先生果然是大才,我受教了!” 第三百零九章 公子琰的应对 自公子信从新秦宫拿到了二百亩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宛城便是陷入到了一阵喧哗之中,尤其是公子信将这二百亩田地给予了夏氏之后,更是引起啦不小的震动,尤其是长公子那边,得知公子信拉拢了夏氏,自然是心急如焚。 夏氏,这个在大秦根深蒂固的老氏族,可不仅仅是除了一位太史夏无怯,大秦的太史属于夏氏无疑,但是夏氏在大秦朝堂还有其他的子弟出任官职,这个庞然大物丝毫不逊色于沈氏! 因为这个家族掌握着大秦的士族文化教育,子息学宫内都是这个家族的族人教授各种文化知识,包括南阳学宫的背后也是有着这个家族的支持。 现在夏氏的族领乃是上代太史夏郇,夏郇深受先代秦君嘱托,甚至是在一段司徒的职位空缺之时,这位太史兼任了一段时期的司徒,现如今大秦朝堂的上卿,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司空明子夫皆算是夏郇的门生,太史夏无怯得尊称夏郇为叔父,即便是秦公,可以对终黎氏这等不修德政的老氏族下手,但是对于夏氏,却是丝毫没有动手的可能,因为这个家族在民间的野望,实在是太重大了! 公子信拉拢了夏氏,从一方面来说,若是朝堂不利于公子信,司徒百里槐这等上卿老臣,亦是不可能对公子信穷追猛打了,夏氏的作用远比于所谓的鲁阳君支持长公子巨大,这也使得原本铁定支持长公子的宗府内亦是出现了缝隙,不乏有老氏族跟风追随了夏氏一同依附了公子信。 这使得原本积聚了人望的长公子,再一次与公子信处于同等的位置。 宛城内的动静逃脱不了秦公的视线,对于夏氏这等庞然大物,秦公不在意是假的,得知了夏氏依附于公子信的消息,秦公亦是叹息道:“看来老太史是真的老的走不动道了,这等后生才会做的蠢事,老太史这一辈子谨慎无比,可不会这么胡来!” 殿下的乃是韩悝和司徒百里槐,如今大秦要推行内朝新政,这两位朝堂巨擎随时都侍立在秦公面前,商量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变化,比如眼下公子信拉拢了夏氏。 司徒百里槐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夏氏在大秦的民间德望实在是太深了,不过这个家族人丁并不兴旺,也没有特别败坏家门的纨绔子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来,大多数老氏族或者平民百姓受了这个家族的恩惠,因此司徒百里槐对于素来与世无争的夏氏居然依附了公子信,参与了党争,亦是十分无奈。 不过,司徒百里槐亦是站出来为夏氏讨了一个情面,毕竟百里槐的夫人正是出自这夏氏,“君上,老臣愿意前往探望老太史,今岁春上去见老太史的时候,老太史已经是长卧病床,如今夏氏做主的乃是几个后辈,可能是一时之间急功近利,失了分寸……” 秦公怎么不知晓百里槐站出来的用意,随即有些发笑道:“孤怎么不知道老太史的功劳,百里卿宽些心,夏氏不是终黎氏,孤不会对有功之臣有所针对的……” 随即秦公低着头看着桌案上的文策,不禁发问道:“二百亩……孤好奇的是,六子那般谨慎的人,岂会看不出来只要放出来了这二百亩,剩下的那些田产他就守不住了,再者,区区二百亩,公子信便是拉拢了夏氏,是公子信手段过高呢,亦或者是现在的夏氏连这区区二百亩田地都抵制不了诱惑了?” 秦公说笑之间,高锦却是捧着一封书信过来:“君上,公子信呈上书信!” 秦公闻言,当下有些发笑,韩悝亦是从旁说道:“看来这是公子琰为君上解惑了……” 秦公打开书信,阅览起来,书信有好几页,不过秦公似乎只是看了第一页,其余的页数一翻而过,便是笑道:“孤六子这手段实在是……连孤都……” 秦公便是将书信交给了高锦,让其递给韩悝和百里槐,说道:“两位臣卿每日上朝与孤相对议政,孤自然是不能够亏待了你们,两位臣卿选上一座宅子吧……” 韩悝和百里槐接过了书信,仔细看了一眼,当下便是明白了秦公为何方才那般说,公子琰这招……对于老氏族联合起来针对的办法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这书信之上,公子琰只是写了一小段话,意思大概就是一旦搬移秦公,一些朝堂的官署和朝堂士卿的家宅便是悉数搬到新秦宫周围,公子信便是缴纳出来了一些地,甚至是建造宅子,但是很明显,建造宅子的前不可能是走嬴姓林氏的内库,只能是朝堂上的那些士卿负担了,此话虽是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是点到了,这后面的几页书信,乃是公子信画的几等院宅图样,还有一副新秦宫的地址,上面标注的地方便是划给朝堂士卿建造宅院的地方…… 韩悝拱了拱手,当下也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臣便是选这处了!” 百里槐望过去,看着韩悝所选的宅院位置,并非是太靠近新秦宫,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见状百里槐亦是选择一处相差不多的地方。 秦公见到两位臣卿居然是选择了如此偏远的位置,当下亦是笑道:“两位臣卿素来两袖清风,恐怕是经不起孤六子的敲诈才会这般……孤便是做主了,这最为靠近新秦宫的几处位置,便是划给了两位臣卿,夏太史、沈司寇皆是有,至于朝中的上大夫,亦是有,不过其中宅院多大还是韩卿和孤六子商议去,至于其他人,能不能说动孤六子……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秦公知晓,这六子是打算敛财,但是却是不阻拦,建造新秦宫,嬴姓林氏的内库已经是告罄了,公子琰要敛财,秦公有的是办法从他那里拿过来,至于那些老氏族,秦公则是没有丝毫的把握,这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 不过,这番针对老氏族的动作,倒是极为合秦公的胃口。 第三百一十章 赵氏赵庸 “君上居然是让公子琰放开了新秦宫那边的土地!” 那些暗地里摩拳擦掌的老氏族亦是感觉到了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原因正是在于,前番自己等人正在暗地里联络,准备在朝堂上施压的时候,秦公居然是妥协了…… 尤其是秦公的这番妥协,根本不是老氏族想要的,新秦宫这边的土地,不仅仅是需要老氏族自己拿出来三倍五倍甚至是十倍的土地置换,而且根本不可能允许老氏族在新秦宫那边占据上百亩的宅地。 似国相韩悝、司徒百里槐这等大秦的上卿,又是秦公亲自允诺的宅邸,方才不过百余亩之地,看似很大,但是实际上,但凡是大秦的上卿,都聚集了一些族人在身边,除此之外,还有门客,妻族等等,总之,一个老氏族的宅子少则数十近百,多则数百上千。 但是此次新秦宫周边的宅邸不仅仅是用地,甚至是连规格样式都给制定好了,似乎是与朝堂的官位紧密相连,即便是老氏族的面子,似乎也是不受用。 “君上这般做,是逼着某等要遵循新户制了!”老氏族对大秦推行的新户制往往是阳奉阴违,依旧还是在自己的族地之内我行我素,隐瞒土地的税收,隐藏人口,甚至还是聚居着青壮武装在身边。 在宛城某处宅院里,响起来这般声音,这宅院外边看着十分简陋,但是在破落的院墙里面,布局却是十分精致,似乎还有人在照顾着院落里面的花花草草,看上去像是精心修剪过一般。 “君上是被韩悝那个魏国的奸细蒙蔽了,故此才是这般神志不清的针对某等老氏族!某等可不是终黎氏,对于林氏可是忠心耿耿啊!” 这座屋宅内,居然还是焚烧着香料,具有清神醒脑的作用,幽幽之中散发出来一股香味。 周围坐着不少人影,他们头发斑白,若是秦公在此,必然会认识这些人之中曾经是大秦的重臣,只是这些年来,他们将朝堂之中的职务交给了族中的后辈。 “如今韩悝聚拢了一批奸党,组成了所谓的内朝蒙蔽君上,若是想君上清醒过来,恐怕是不可能了!” “难道某等只能够坐以待毙么!” “绝无可能,某等老氏族对于大秦可是忠心耿耿,眼下幸亏长公子和公子信还是亲近某等老氏族……” “可是某听说,那素来和奸党沆瀣一气的公子琰更是受君上属意……” “哼!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非嫡非长非贤,君上若是立他为储,岂不是坏了规矩!” “这可未必……这位公子琰可是数次领兵参与了某大秦的国战,连莒老将军都赞叹此子有先君之武风,因此这位公子琰多番针对老氏族,宗府的老氏族反对的声音可是越来越小……其中什么缘由,你们难道不清楚?” “呵呵……莒老将军已经是坟中枯骨,莒氏一族这些年来是越来越不景气,这老物却是不想为子孙后代留下福德,公然背叛某老氏族,看来以后这老物的情面是不需要再顾着了!” “素来无争的夏氏都是依附了公子信,参与了争储,看来某等也该是争一争了!” “是啊,嬴蹈可不是几代先君,对某等老氏族,可不讲多少恩慈……终黎氏等老氏族反叛,某等割下多少年的情分,助林氏击败了终黎氏的叛军……国战的时候某等老氏族又是派出来了多少的族中子弟为国捐躯……但是这些,嬴蹈都看不见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将老氏族目前的处境说的危言耸听,实际上也是如此,如果说韩悝先前的动作还算是温水煮青蛙的话,那么自从秦公允许成立内朝并且推行新政之后,对于老氏族的手段一日比一日凌厉果断,似乎是要从老氏族身上剐下一刀一刀的肉来。 最近又是听闻,朝堂居然想要向老氏族摊派赋税……这几乎是触及了老氏族的底限,朝堂现在一面给平民百姓分发土地。另一面又是不断地“剥削”着老氏族,果真是打算将老氏族和平民百姓变得一样么?! 坐在这些人的上方,乃是一尊老朽的老翁,他身着黑色华袍,虽是垂垂暮年的年纪,但是身上所装的配饰,即便是秦公,亦是没有这般奢侈,有玉,也有金石一般的饰物。 众人皆是七嘴八舌相互议论的时候,他便是像一座石化的雕像一般,静坐在那里,无精打采地像是昏睡了过去,只等一位六旬的老氏族宗老叫醒了他:“赵老太公……赵老太公!” 这名垂垂老矣的老者,居然是出自嬴姓赵氏,当初北秦时期的公室! “嗯?”这位赵老太公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叫醒他的宗老,似乎是在不明白叫醒他究竟是什么事,不过看了看四周的眼神,这位赵老太公算是恍悟了一些,当下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某已经是年过八旬了,孙子的孙子都出来了,宗府已经是交给了嬴姓林氏,赵氏这一支算是没落了……” “赵老太公可是几代先君都礼遇的人物,难道不打算前往朝堂为某等老氏族说几句话么?”有人这般问道。 “替老氏族说话?……”这位赵老太公张了张嘴笑了笑:“终黎甘那个老家伙已经是死了,怎么死的,老某还算是知晓一些,老某告诫你们一句,勿要和林氏作对,三代先君经营时候,赵氏还有一二说话的权力,但是如今……你们看看,朝堂之上哪里还有赵氏的人影?当今的君上并非是马上征战的先君,不会容忍着你们在他的面前蹦达的!” 众人皆是诧异,看了过去,这位赵老太公,名为赵庸,乃是嬴姓赵氏的老人物,其父乃是北秦的一位公室公子,曾经乃是南迁秦人的领袖,后来南迁的途中嬴姓林氏逐渐坐大,才将公室的地位让给了嬴姓林氏,三代先君的时候,赵氏还是掌管着大秦的宗府,但是今君上秦公继位之后,趁着赵庸年迈退任之际,将宗伯之位交到了林氏子弟,如今的宗伯嬴珅手中,完成了大秦公室从嬴姓赵氏到嬴姓林氏手中的彻底过渡! “这位老太公是被林氏吓破了胆子……还是年老糊涂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长公子回都 赵庸说完,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又是陷入到了昏昏欲睡之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影似乎是少了许多,定睛一看,除了嬴姓赵氏的本家子弟,其余老氏族皆是退去了。 “太公!”赵庸活的年纪实在是太长了,无论是莒劢苟佈等宗府内的老氏族,亦或者是被朝廷定为叛臣的终黎甘,年岁上皆是要小赵庸一些,以至于赵庸的几个儿子都先后相继去世,但赵庸还是活着,叫赵庸的乃是赵庸的孙子,赵剀,亦是如今赵氏一族推出去的族领。 “都走了?”赵庸有气无力的问道。 赵剀点了点头,“都走了,看其意思,此番前来应该是来探探祖父的口风,见到祖父这般姿态,应该是不打算藏掩住了自己的心思了,打算参与到林氏的争储之中了!” 赵庸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缓缓说道:“剀儿,你要记住,林氏的位置虽然是赵氏让给他们的,但是绝不可能认为再有机会拿回来,知道么?” “孙儿明白了,祖父日夜教导,机会辜负了祖父的教诲!”赵剀为赵庸披上了一块薄被,四月份的天气,还是有些微微的凉意。 赵庸点了点头,看着赵剀以及其它的赵氏子弟缓缓开口,不复之前的无力姿态说道:“夏氏那个老家伙老了,看来是走不动路了,否则凭借着他的训诫,夏氏子弟怎么会这般惹眼的依附小小的公子信……某等老氏族曾经的荣光可是掌握着足足七成的大秦力量,但是如今,你们看看,不声不响的秦公近年的手段何止是用凌厉来形容,某等老氏族是大不如前了,赵氏先前便是受林氏忌惮,不能有丝毫轻举妄动,现在依旧是这样,你们可明白?” 说到这里,赵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拉住了赵剀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如今林氏,于外对老氏族不仁,于内公子争储,这个时候,赵氏绝不能够乱动,可明白?” 赵剀点了点头,说道:“孙儿明白林氏在赵氏之中买通了不少的眼线,故才纵于声色犬马之中,免得引起林氏的忌惮,为赵氏招来一场无辜的祸事!” “是啊是啊……”赵庸叹息了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赵氏虽然是让出来了那个位置,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秦的几家几户没有死过几个后辈在战场上,但是他赵氏,因为出身原因,却是从未有子弟上过战场,族内的族地多是善始善终,他赵庸已经是年过八十了,这辈子,活的实在是太长了! “林氏数代之内真是让老某诧异啊,你们的高祖,老某的父亲做的对,及时的将那个位置让了出去,否则的话,即便是高祖能与老某压得住林氏的前三代,你们也是压不住林氏的第四代和第五代的,到时候,恐怕赵氏难以善终啊!” “第五代?”赵剀注意到了祖父言语之中此句话,当下便是有些诧异,如今的秦公不过是林氏第四代君主,何来的第五代,难道祖父在秦公嬴蹈的几位公子之中已经是有了属意的人选,是长公子林玧仁,还是公子信? 赵庸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长公子仁和公子信,论起来资质,不要说是如今这位拓土四郡的君上,即便是以武立国的数代先君皆是不如,秦公若是想守成,将大秦交给此二人之中倒也无妨,但是如今大秦已经是拓土四郡,眼下武关又是西击戎狄取得了大捷,长公子仁和公子信的才能已经是不足以承担这么广袤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了?” 赵剀又是近了一步问道:“难道祖父是看好那公子琰?” 赵庸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是说道:“这公子琰的几番作为让老某不得不在意一些,此人的确是受君上属意,但未必会成为储君,此人实在是过于激进,而且不知掩藏,孰不知树大招风,那长公子仁和公子信身边现在算是聚集了一些人,单单是这些人想要联合起来针对公子琰,这个小子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唉唉,老某实在是不想看见,大秦本土出现的一位兵家奇才便是这般夭折,但某不似莒氏那个老家伙不怕林氏的忌惮,争储一事,对某赵氏一族来说,有去无回,勿要参于!” 无论赵庸怎么说,都绕不过其谨慎的认为林氏防着赵氏,若是赵氏都参与进了争储之中,恐怕如今这位已经是掌握了秦国大权的君上,将决不允许赵氏的族人安然的活在大秦。 似乎是精力已经到了极限,赵庸叹息了一声,说道:“林氏果真是占据了天意啊,嬴蹈诸子,无论哪一位,绝不可轻视半分啊……” …… 与此同时,长公子已经是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宛城的府邸,没错,就是在众人皆是认为“仁党”“信党”之争陷入到了新秦宫那块胶着的泥潭时候,长公子并不在宛城,而是在颖阴那边。 新任的颖阴守,即鲁阳君,应该是为了维护林氏之中的“宗法嫡长”,毫不避讳的选择了长公子作为继承秦公的人选,其子嬴平亦是入了长公子的府中,作为入幕之宾。 即便是鲁阳君说服了宗府那边的大多数属意长公子的阵营,但公子信亦不是泛泛之辈,这个时候,长子嬴平便是献计,让长公子林玧仁前往颖阴刷一波功绩,即是肃清不断扰边的陆浑戎。 此计让长公子甚是欣喜,陆浑戎乃是侵犯诸夏的戎狄,即便是姬周王畿皆是深受其害,尤其是鲁阳君接管了颖阴,这般一来,若是清除了盘踞在颖阴一带的陆浑戎,不仅可以让鲁阳君日后管理颖阴更加便利,也让此番挂帅的长公子林玧仁刷够一波名望,正是因为如此,数月之前,长公子林玧仁便是秘密请求了秦公,前往颖阴征讨清剿当地的陆浑戎。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段时间内,公子信居然是拉拢了夏氏这个庞然大物! 【PS:已经是安全到家了,开始了自己的寒假,这两天恢复一下状态,还是乍一回来水土不服的问题,过几天,便是开始自己的寒假更新标准,一日三更外加经常的暴更,谢谢大家支持了,十分感谢!】 第三百一十二章 假储君 夏氏依附了公子信,绝不逊色于鲁阳君说服宗府大半数归于了长公子,这原因就是在夏氏的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各个中枢的位置,即便是如今的秦公,亦是在老太史夏郇的教导下尊称后者为【太师】,似原先的朝堂上卿,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与司空明子夫乃是夏郇的学生,太史夏无怯乃是夏郇的侄儿,可见夏郇的地位! 因此,长公子在颖阴听闻夏氏依附了公子信,还不待与陆浑戎的战事进入尾声,便是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兄长,夏氏那边可是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了?”早长公子林玧仁几日,心腹嬴平便是归来了宛城,探查夏氏依附公子信的准确消息,故此长公子林玧仁才是开口问道,“我实在是不解,夏老太公那般大的年纪,一向对于朝政避讳莫及,怎么会让夏氏参与了我和老二之间的事情,还是依附了老二!” 嬴平解释道:“殿下不必紧张,现在探听到的消息已经可以确定,夏老太公已经是卧床不起,神志不清,恐怕夏氏依附公子信那边,绝非是夏老太公的授意!” “烦请兄长仔细告知此事!”长公子对此事极为在意,夏氏依附了公子信,让他亦是感觉到了措手不及! 嬴平道:“灰雀那边给殿下的消息,促成夏氏依附公子信的关键人物,乃是如今的内朝上大夫,商泽!” 这则消息更是让长公子惊骇了半分:“老二的手已经是插进了内朝,怎么这么快?!” 嬴平安慰长公子说道:“此事殿下处于颖阴,鞭长莫及,不必留于心中,这商泽既然是参与了党争之中,恐怕君上也不会允许其留在内朝核心之中了,不须几日极有可能以外放为名,将此人打发离开内朝,至于夏氏,只要非是夏太师的授意,朝堂的顶层士卿就决不会乱动,夏氏如今的几个当权人物,除了太史夏无怯之外,其余几人,皆是见利忘义的酒囊饭袋之徒……” “唉……尽管如此,夏氏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大了!”长公子不免叹息了一声,随即看向了嬴平说道:“我怎么听闻,乃是老二从老六那边拿到了不少的地,才是拉拢了夏氏等老氏族?难不成是老二和老六又是联合在一起了!” 被自己的猜测吓到的长公子亦是惶恐的看着嬴平,只听后者回复道:“绝不可能如此的,公子信与公子琰离心离德,此番公子琰的确是给了公子信两百亩宅邸,但乃是偿还当日里公子信在公子琰出阁的时候,赠予的宅邸,此番偿还之后,公子琰与公子信再无瓜葛!” 嬴平这番解释,依旧是让长公子安不下心来,对嬴平也是说出来了实话:“我自知城府不及老二,但是有了兄长辅佐,亦是不惧老二,但是如今,想必兄长也是知晓老六在接连几场国战之中的表现,我实在是担忧老六那边……” 嬴平点了点头,当初公子琰与公子渊前往北境代表林氏主脉接鲁阳君一系归来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对于这两位公子,嬴平还是没有任何负面情感的,故此嬴平还是宽慰着长公子紧张的心说道:“殿下,无论如今朝野之争到达了何等激烈的地步,殿下都不要忘记了,朝堂上掌握主动的永远是君上,长公子争得并不是与公子信的输赢,而是简在帝心!” “简在帝心?”长公子疑惑。 嬴平解释道:“长公子乃是嫡长子,家父能够说服宗府大多数的老氏族支持长公子,自然是长公子身为嫡长子的身份,既然殿下身为嫡长子,自然要维持自己嫡长子的身份,往昔以及现在之所以公子信肆无忌惮,原因正是在于,殿下没有认识清楚自己的嫡长子身份!” 长公子知晓这位堂兄乃是大才,亦是现在身边能够紧紧抓住的帮手,当下牵着嬴平的衣袖,问道:“还请兄长教我!” 嬴平自然是对长公子说道:“自今日起,长公子便是以【嫡长子】的身份自处,君上没有明言立殿下为储君,亦是没有立任何公子为储君,但是殿下乃是嫡长子,现在便是以嫡长子,亦是【假储君】的身份,行储君之事,一言一行皆是要为大秦之强盛躬行,殿下可有把握!” 闻言,长公子林玧仁似乎是有些踌躇犹豫,不敢轻易答应下来。 嬴平见状,进一步说道:“若是殿下将这【假储君】的身份能够一直维持下去,无论君上是否立殿下为储君,宗府,朝臣以及老氏族便是认为殿下乃是嫡长子,乃是天生的储君!” 长公子林玧仁终是被说动,捏了捏拳头,对嬴平点了点头,说道:“如何为【假储君】还请兄长告诉我!” 嬴平随即一一解释道:“殿下现在不应盯着一家一户的得失,适当的拉拢老氏族也是可以的,但不必强求,只需拉拢住朝堂之上全力支持殿下的老氏族,如秦后的母族乐成侯一系,至于其他的老氏族,不必在意。” 长公子疑惑地着急说道:“我不拉拢他们,那么老二就会拉拢他们,到时候岂不是对我不利?” 嬴平摇了摇头对长公子解释道:“公子信急功近利,诚如殿下所言,殿下不拉拢的老氏族,公子信势必会趁虚而入,但是长公子站在君上的立场上想过,公子信拉拢了大半的老氏族,导致了朝堂上各方权利的严重失衡,君上会怎么办?” 嬴平简简单单一句话,似乎是点醒了长公子林玧仁,他大喜道:“自然是会出手压制住老二!” 嬴平点了点头:“是故,老氏族若是真的全数归拢了公子信,着急的恐怕就不是殿下了,而是君上了,君上的一封诏令便是可以瞬间瓦解公子信苦心经营的一切势力,而长公子只需扮演好【假储君】的身份,站在君上的角度考虑问题,对朝臣有功者奖,有过者罚,对诸多公子亦是如此,国事须时刻放在心头,召集门客多加议论,再于旬朝与诸臣议论,即便是触及了殿下的利益,不妨割舍一些,日后登上了大位,这点损失又能够算得了什么!”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变 眼见着到了四月,原本因为新秦宫周边的土地争夺会引起一番血雨腥风的争夺,却是没有想到,在秦公的三言两语之间,便是化解了这场危机,老氏族联手亦是成为了妄谈,因为就是这这几日,加盖了秦公大印和韩悝相印的政诏已经是言明了,新秦宫周边的土地,将不允许买卖,至于屋宅用地,朝廷会建好屋宅,建成之日,将会售卖给外界。 这则消息,让老氏族彻底放弃了心底的那一点龌龊心思,不过因为这场售地危机之后,尤其是在夏氏依附了公子信之后,又是一批蛰伏的老氏族冒出来了水面,经历过秦公的数次整合,甚至不惜出兵平定老氏族的叛乱,真正在朝堂之上掌握权柄的老氏族已经是不多了,在秦公曲线用计整编了边军的兵权之后,老氏族这才发现到,原本老氏族的话语权现在仅仅只局限于宗府之中,不过继林氏从赵氏的手中,将宗府的宗伯之权夺过手之后,老氏族无形之中,被削减了大半的势力! 看到了这一点的老氏族纷纷是认识到了秦公手段的凌厉,当下纷纷寻找出路,视线自然是瞄准到了争储之上,不过近来,长公子的注意力都是放在了颖阴一带清剿陆浑戎一事上,让公子信趁机拉拢了夏氏作为依附,故此,公子信现在身边聚拢的老氏族声势又是追上了长公子林玧琰,甚至还是尤胜之。 到了四月中旬,又是一则消息传至大秦,姬周天子姬午不日前驾崩了! 这位在位二十多年的姬周天子,算不得有多年迈,却是突兀的驾崩了,虽然姬周王室对于诸侯的震慑力已经是大不如前,但好歹也是天下共主,也算是了不得的一件事,对于大秦来说,他册封了秦君为公爵,也算是一份恩情,是故,秦公在听闻姬午的驾崩消息过后,也是吩咐宗伯嬴珅按照旧时的礼节,派遣使者带上贡物去拜祭姬周天子,也是朝见一次即将新登位的新天子。 然后,没有几日,便是有一则传言流至大秦,姬周天子姬午乃是被齐国人气死的,齐国田氏想要仿照韩赵魏三家士卿,请求姬周天子册封自己为诸侯,虽然没有兵围王畿这般大的举动,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齐国上贡王畿的文书之上冒然加盖了田氏的大印,一下子将姬午气的病倒了。 齐国,乃是中原的霸主,与姬周王室的关系甚是密切,即便是野心勃勃的齐国先君暴露出来了称霸的意思,亦是选择了【尊王攘夷】这一条路,姬周王室的数次危局,都是齐国化解的,姜姓吕氏乃是姬周王室的盟友,现如今这样的一位盟友却是倒下了,让姬周天子亦是一病倒下难以起身,就此崩亡了。 姬午被齐国田氏气死了,也没有许诺田氏诸侯的位置,但是田氏代齐已经是成为不可避免的事情,田氏家大业大,反观齐国的公室吕氏却是人丁稀少,田氏掌握了齐国的实权,甚至是民间的名声亦是超过了吕氏。自三家分晋之后,七穆乱郑,三桓治鲁,田氏代齐相继发生,亦是宣告这中原已经是真正地进入了一个礼乐崩坏的乱世。 大秦亦是在蜕变,内朝上大夫已经是为大秦的吏治改革奠定了基础和方向,不过似乎因为内朝上大夫商泽明显参与了党争之中,秦公加速了朝堂之上的权力划分,晋升冯简、范宣为上卿,授予左相和右相的官职,分管官吏的升迁,秦律的编纂,又是将朝堂之上的一些实权再次划分,交给了合适的人选。 至于内朝这个过度的产物,自秦公授予明确的官职之后,便是撤销了内朝上大夫的名号,似商泽这等触及了秦公的底限的上大夫,亦是被外放。 大秦与吴楚联盟也是提上了日程,楚国的屈平,吴国的范离亦是来到了大秦,定下了“明岁春上三月,于楚国新蔡会盟,商议平定荆地”的盟书。 故此,大秦朝堂又是重视起来了南方两郡江夏和南郡,秦公亦是派遣了数名内朝上大夫出身的贤才,以“郡丞”的职位到达南郡和江夏,明子夫恢复了司空的官位,但却是被秦公继续留在了南郡,筹集粮草,为大军南征做准备。 已而到了五月份,新秦宫似乎是完成了建设,放开了羽林军对新秦宫周边的圈禁,除了新秦宫重兵把守之外,其余的各处,皆是放开了对百姓的限制,并没有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新秦宫周边的屋宅开始售卖了! 早在一月多前,老氏族便是关注了新秦宫这边的田地,初次见到新秦宫,尤其是那些平民瞬间是被这新秦宫周边的屋宅惊诧住了,大秦的水泥应用很早就有了,但是除了上林苑内的军籍占了先机之后,其后兴修直道、水利以及这新秦宫,让其他的秦人并没有过多的看到水泥。 新秦宫这边的屋宅,主体都是用水泥浇灌而成的,新秦宫高耸的宫墙之外,乃是一排排整齐的屋舍院墙,十六匹马能够并驾齐驱的直道下亦是用了水泥铺成了光滑的地面,比起来宛城那逼仄低矮的茅草屋,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原本是打算采取观望态度的老氏族,见到了实物,亦是纷纷动心,如今新秦宫外这一排宅院,乃是官署以及少数朝中重臣的官邸,但也是不妨碍老氏族将其想象成自己居住的一般。 于是,老氏族的实权人物开始发话了:“将族内的存粮,尽数拿出来,这新秦宫周边的宅子,恐怕是短期内难以满足太多人,但某族一定要抢到一处安身之地!” 似乎被宛城内百姓的动静分散了注意力的秦公,亦是心痒痒的,终于六子的一封书信送过,虽然没有几个字,但依旧是秦公高兴不已,当下吩咐高锦道:“让赵靖派遣禁卫军接管新秦宫,孤也是十分好奇,孤六子说建成的九丈高台究竟是什么模样,明日召集群臣,前往新秦宫那边一观!” 高锦笑了笑道:“喏!” 【PS:从有暖气的北方回到了南方,发现自己已经是失去了抵御寒冷的天赋技能——浩然正气……简直是要把人冻死了的节奏,湿冷湿冷的,请大家继续多多支持,谢谢啦!】 第三百一十四章 新秦宫 翌日,秦公亦是早早地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比起来当初许诺的五月中旬,还是早了半个月的时间,并且昨日秦公便是派人去看了看新秦宫,只听闻内侍们对新秦宫百般夸奖,但是具体那处能够落一个好字,却是无人能够说道明白。 这让秦公一大早便是召集起来朝堂士卿,准备一观新秦宫那边究竟是建设了成了什么样的。 宛城距离新秦宫不过是二三十里路的距离,赵靖驾驭着驷马车驾驱使向了新秦宫,后面的士卿亦是有双马车驾、单马车驾,武关大捷,外带着西征陇东,带来的实际好处,远比于几场国战要大,仅仅是贡献给南阳本土的马匹便是达到了三千匹,还有大量的牛羊,故此,往昔的大秦缺少战马和耕牛,现如今稀缺的程度倒是极大减少了。 老秦人养马出身,如果不是武关那边大胜了陇地的戎狄,似朝堂上那些士卿想要得到双马车驾或者单马车驾,恐怕还是不可能的。 宛城和新秦宫中间早已经是修建了直道,故此全速前进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已经是到达了新秦宫周边。 秦公和韩悝同乘马车,远远地看见了新秦宫前一座高台的轮廓,秦公忍不住惊叹道:“那九丈高台……真的是给孤六子短短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建造出来了!” 韩悝亦是看着那座高台,猜测其差不多能够鸟瞰旧宛城的城墙,以此来彰显和镇压大秦的国运,完全是够了,但是韩悝惊诧于,公子琰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能够建造出来这样一般的九丈高台,要知晓两个月前的招贤试,此处尚且只是一座平地而已。 常人皆是用鬼神之力看待新秦宫的建设,即便是韩悝知晓此乃是出自公子琰的手笔,但依旧是忍不住惊叹! “看来孤六子已经是将朝臣的官署和官邸建造出来了,这动作倒是不慢……”秦公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语气,但是心头的那些惊诧却是掩饰不住对这般速度的赞叹,虽然带来的朝堂士卿不过是百余人,不过因为近日的老氏族观望,此番围涌在新秦宫周围的足足是有着上千人,如果带上周围戍守的禁卫军、内侍以及羽林军人数便是更多了! “这些都是水泥铸造的屋宅!” 众人惊诧,跟随在百官臣僚之中的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亦是看着周围的新秦宫,说不出话来,他二人便是在这宛城长大的,对于周边的地形地势十分清楚,这新秦宫所在的鄂山鄂水,原先说是一处穷乡僻壤也不为过,现如今,却是比上林苑更加的繁华! 自韩悝任命为接管上林苑,整合了棘阳、淯阳北部、泌阳西部之后,这块往昔大秦最为富庶的三阳之地,立即一跃成为了大秦赋税占据四成的贡献出处,如今的上林苑,人口已经是有了七八万余人,其组建的羽林军亦是成为了嬴姓林氏除却原先宫廷卫军和王城卫军改编而来的禁卫军第二支嬴姓林氏的心腹军队。 如此重要的地方,秦公都不会剥削,有怎么会让其他人染指,故此,上林苑其中的富庶简直是难以想象,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便是最为普通的村落,亦是用了水泥去建造房屋。 而宛城之内的老氏族,都是用着黄泥和茅草为主料砌成的房屋宅院,但是新秦宫这边,从新秦宫正宫门前一条十六驾驷马车驾并行的道路两旁,却是同意修建了高达丈许的院墙以及门楣,其中东侧是一列司署,西侧自然就是一排排建造好的官邸了。 公子信捏了捏拳头,对身边的姬叙亦是开口说道:“老六……老六怎么会这么大的能耐,居然只在区区半年的时间,将鄂地这等不毛之地建成如此奢侈的城池!” 姬叙闻言,视线从一旁九丈高台那等高耸的建筑折返回来,心中莫名的有一种失落之感,他想起来了当日公子琰对他说的“无论大秦立何人为君,邓国永不可复”的言语,原本还是一丝凄凄然之意,但是如今,算是彻底死了这条心了,甚至是发出了“若邓不亡于荆必亡于秦”的哀叹。 另一驾马车上,苟午涉和商泽亦是看着周围的新秦宫景象,苟午涉道:“某亦是难以相信此处乃是公子琰仅仅用了区区数千人半年时间建造的!” 商泽亦是如此,他本就是来自中原,游学各地,接触的鬼怪思想比较多,当下又是产生了“莫不是鬼神相助”的怀疑。 长公子那边,看着周围的房屋,嬴平亦是对林玧仁道:“殿下,这几日家弟嬴复到达了宛城,某已经是吩咐他从公子琰那里拿过来了一处不错的宅子,已经是建成了一半,待会儿闲暇时候,不妨去看看。” 林玧仁点了点头,有些木讷的看着嬴平说道:“往常众人说的我还不信,现在真真切切看到了,才是觉得惊讶,数千人,半年时间,兄长,你游历三晋之地,可有此听闻?” 嬴平乃是袭承了其父鲁阳君的心机,又是在晋国作为质子那么多年,心性早已经是做到了宠辱不惊,新秦宫建造这般已经是出乎了其意料,但是嬴平的城府,却是容纳了此事,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若是按照正常的宗法继承,这位上代秦君嫡长子的嫡长子,亦是有着绝大可能成为大秦的君主。 只见嬴复摇了摇头:“闻所未闻,只听闻魏侯定都大梁那是承袭了三代梁人的努力,齐国的临淄更是自太公望起数百年的积累了,此新秦宫比起大梁和临淄,还是稍有不如,但是这般速度,倒是着实出乎了意料!” 林玧仁闻言,居然是懊恼的点了点头:“这番老六做的定然是讨得了君父的欢喜,兄长告诫我的【假储君】一计关键在于简在帝心,但是现在,恐怕简在帝心的不是我了啊!” 嬴平没有言语,这段时间留意之下自然是知晓了一些事,比如那位曾经暗地里协助长公子的“灰雀势力”,就是在前几日,那位雀首却是接见了嬴平,这位面色苍白,在大秦名声不显却是掌握着大秦地下义栈势力的“雀首”却是告知了嬴平这样一句话:“能够继承大秦大统的,可不仅仅是出身以及年龄决定的……” 无独有偶,嬴平的父亲鲁阳君亦是对嬴平这般说道:“为父支持长公子仁,乃是为了大义所在,亦是为了偿还一份欠下宗府的人情,但凭心而论,长公子非大位人选,君上的属意恐怕是另有人选了,只怕平儿你做的乃是无用之功……”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赏赐 秦公下了驷马车驾,韩悝亦是下来,追随身后的还有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太史夏无怯等朝堂士卿,还有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其余的还似一些追随家主的门客,仆人等等。 秦公亦是半开着玩笑说道:“诸卿的宅子,孤看着也是羡慕啊,方才就是有些后悔当日这般轻易许诺诸卿这般一座宅子出去了!” “哈哈……”众人皆是哄笑。 秦公回过头来,问道:“孤六子呢,此番差事他做的不错,孤要好好的赏赐他一番!” 赵靖拱了拱手道:“公子琰在宫内协助高锦布置一些东西,今日第一趟来新秦宫,规格等同于往日的旬朝,一些礼节绝不可废!” 秦公点了点头,这座新秦宫建造的好,自然是需要一些繁文缛节来点缀的。 故此韩悝也是出奇的配合道:“请君上先入新秦宫的宣政殿内,臣等正衣冠之后再以旬朝的礼节,觐见君上!” “韩卿……你啊,哈哈……”秦公回过头来,对韩悝笑着说道:“孤就先行一步,今日也算是乔迁之喜,与诸卿同喜……” “臣等恭送君上!”诸多朝臣,亦是对秦公行礼道。 秦公先行一步,在赵靖率领的禁卫军保护下,进了新秦宫的正宫门内,余下的朝堂士卿亦是在整理着自己的衣冠,有的四下张望,这是前几日朝廷下分给朝堂士卿的宅院已经是用地图标记的形式让这些士卿们知晓,这些士卿纷纷是探望自己的宅子。 至于韩悝、百里槐,沈案,夏无怯这等朝堂上卿,自然是不需要这般的,因为眼前最为靠近新秦宫的几座大宅子便是他们的,极为醒目,只等待会儿秦公高兴了遣散了旬朝,便是一进宅子仔细地看看便是了。 秦公一进入正宫门,发现前段时间的宫门后已经是修建了一条甬道,两边的高墙之上,布满了禁卫军士卒,走过甬道,乃是三座小一号的宫门,跨过宫门,才是发现宫门内有三座白石桥,桥下便是原先的鄂水,桥的那边便是方数百丈的黑石平地,平地正北面,才是宣政殿! 如今四周的宫墙,地面皆是被刷成了玄黑色,大秦崇尚玄黑色是高尚之色,似乎是用着桐油刷过,空气之中有香料的味道,也压不住其中隐隐散出来的桐油味。 秦公这才发现,原先自己认为十分奢侈的新秦宫经过粉饰之后,居然能够到达这般惊艳的地步,与此相比,宛城那座旧秦宫倒是显得相形见拙,百般不足了! 高锦亦是来到了秦公的面前,身后还是携带着内宰滓垸,高锦开口行礼道:“君上!” 秦公问道:“孤六子呢?” 高锦回道:“范宣听君上吩咐,提前进来了一步,现在正在与公子琰商议宣政殿内的布局,务必使宣政殿的布局到达韩相提议的新朝局那一步。” 秦公点了点头,夸赞了一句,便是让高锦带着自己前往了宣政殿,这宣政殿的地基极高,以至于宣政殿高高的屋脊居然是比这殿前的平地高出四五丈,秦公跨上去,都是迈上了三层十余步的台阶。 高锦亦是笑着说道:“这是公子琰为了节省人力,除了垒砌夯实地基,几乎没怎么动过原先的地势,君上,这宣政殿原本就是建立在鄂山一座小山坡上,这围绕新秦宫的十里宫墙,可是连鄂山与鄂水都是包括了进来,实在是大得很,此中事老奴也不知晓详细的,还是滓内宰和君上解释吧!” 滓垸闻言,便是向前几步,为秦公一边用着手示意道:“公子琰原先便是将鄂山鄂水尽数围进了新秦宫内,低洼的地方掘成了河,高凸起来的地方便是垒平了。” “这新秦宫分为前后两个大部分,以中墙为界,中墙前乃是宣政殿与两座副殿,占地多的乃是殿前的方百丈黑石广场,中墙后亦是依据山势修建了不少的行宫,虽然比不上宣政殿大,但胜在适合居住,乃是公子琰设计为君上的公室所居住的……” “甚好……甚好!”秦公点了点头,目光四下扫量,又是远眺,想要看看中墙之后的光景,但视线终究是被中墙抵挡住了,秦公看向高锦问道:“新秦宫内可布置好了?” 高锦有些羞涩愧疚的回道:“君上,调动的人手物资实在是太多,有些地方还来不及装饰,只能是先紧着要紧的地方弄,中墙前的宣政殿和九丈高台已经是布置完毕了,但中墙后的供秦后和诸多夫人居住的后室只是修饰了半数……” “抓紧了……旧秦宫抵不上这边清凉,孤每年受那夏日的酷热十分厌烦,六月前便是搬到这里来,可要抓紧一些……”秦公吩咐道,见到了新秦宫这般旖旎风光,秦公甚至是想今夜就要留宿新秦宫内。 高锦点了点头,比起来公子琰以鬼斧神工之力修建完了新秦宫,内侍和上林苑工匠装饰新秦宫,慢的不是一点点! 秦公跨上了台阶,迈进宣政殿,林玧琰亦是回过头来,看到君父到来,当下走回来,对秦公行礼道:“儿臣见过君父!” 秦公笑着应道:“此番差事做的不错,实在是有些难为你了,既然有功,孤不妨重重地赏你!” 林玧琰自然是应下了,他毕竟也不想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刚想要开口向秦公寻要一些要求的时候,谁知晓秦公却是提前开口了:“高锦,擢升公子琰的食邑为两千户,滓垸职位不变,但内宰一职等同于朝堂上大夫!” 两千户的食邑,大秦很少有,要知晓,鲁阳君前后进封的食邑不过堪堪是一千户罢了,至于长公子与公子信不过是在八百户上下,但是这却不知林玧琰想要的啊,两千户的采邑若是之前,林玧琰必定是欣喜不已,但是如今,别说两千户,就是两万户,也是休想比的上江夏商行的半分利润,但却是来不及推辞了,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君父,只见后者一副“还不快快谢恩”的脸色。 林玧琰倒是没有什么动作,不过身后的滓垸却是迫不及待的答谢道:“多谢君上赏赐!” 林玧琰半晌没有动,秦公亦是察觉到了什么,话中有话道:“孤知晓你的能耐,你能办事,孤亦是不会让你闲着的,至于你的赏赐,定然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玧琰抬起头,本想趁机索要一些东西的心思搁下了,听闻君父这般说,倒是让林玧琰隐隐之间有些期待起来了,当下便是叩谢了一番。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扩充宛城 此番前往新秦宫,的确是旬朝的日子,秦公本想遣散了这场旬朝,恩准那些士卿前去看自己的宅子去,但一想到今日韩悝和范宣等法家士卿一度喊出“法不可废”,故此,秦公只是四下打量了一眼,便是意犹未尽的吩咐高锦让那些大臣进来参加旬朝议事。 这新秦宫之内,耗时最长的无非就是围绕秦宫的宫墙,以及这宣政殿,至于那些后面供秦公后室以及公室子弟居住的行宫,倒是量多,诸多夫人的寝宫等同于新秦宫外那些士卿的官邸,只有似秦后的寝宫才等同于一般大的官署,用水泥铸造,只要人力足够,建设起来的速度非常快。 作为新秦宫的门面,高锦自然是吩咐内侍以及下属的工匠,将这里处理的尽善尽美,与此相比,宛城那座旧秦宫差的可不止一点点。 高锦吩咐内侍打开了正宫门,让那些朝堂士卿上殿议事,或许是这新秦宫建设的太过震撼,以至于那些朝堂士卿面面相觑,方才那九丈高台已经是令人瞩目了,这新秦宫的宣政殿亦是建成了如此,以至于让诸多朝堂士卿疑惑的面面相觑问道:“难以想象大秦竟然能够建造出来如此的宫殿!” 宛城很破,甚至是比不及上林苑一户村庄来的规整,正是因为这数十年以来,一代又一代的秦人将精力投入到了边军之中,以至于作为大秦的都邑,宛城的城墙在飘摇风雨中显得破烂不堪。 “韩相!”范宣出自稷下学宫的法家,与这韩悝算是同门,当下亦是皱着眉头叫了一声韩悝。 韩悝回过头来,看着范宣这样一副脸色便是明白了,当下解释道:“非是大秦穷奢极欲,耗尽人力物力所为,其中缘由,某亦是说不出来,但也是过问了建造新秦宫的支出,并没有影响大秦兵道的铺设……” 范宣点了点头,便是看着另一头的宣政殿,对韩悝说道:“方才某前去布置朝局,才是发现,新秦宫内宣政殿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那位公子琰的确是很了不得!” 韩悝没有顾及此事,而是吩咐道:“新的朝堂礼节高侍监已经是准备好了,此番非是军国大事,暂且缓缓也好,眼下朝堂士卿以及君上的心可不在旬朝上……” “喏……”身边的诸多朝堂士卿亦是点了点头,对韩悝应和道。 司徒百里槐亦是笑道:“今日早早地散去旬朝,诸多臣僚也可以前去看看自己的新官邸!” “哈哈……”众人皆是哄笑。 “诸卿觐见!”高锦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来,让等候在宣政殿前黑石地面的诸多士卿,纷纷迈上台阶,进入宣政殿内,高锦已经是回到了秦公的身边,秦公亦是挥了挥手:“朝堂增添多位士卿,这新秦宫的宣政殿亦是够大,足够容纳的了诸卿的贤才!” 诸多朝臣亦是随着韩悝和百里槐恭敬的行礼道:“臣等见过君上!” “诸卿起身吧。”秦公伸出手道,随即又是开口问道今日旬朝可有要事商议。 众人皆是明白,今日这旬朝不过是一个由头,主要还是看一些这新秦宫以及自己的官邸,当然,不乏有人站出来了说出来一件迫不及待的事情,发话的乃是公子信,只见他对秦公说道:“君父,这新秦宫建设的的确是不错,但百官臣僚的府邸都是在宛城内,仅仅依靠新秦宫外建设的朝堂重臣的官邸,又不放出田地,恐怕是难以满足迁徙过来的民众!” 众多朝臣亦是看了过去,他们各人有各人的关系,门客家眷亲友不少,但是能够分得朝廷官邸的又是极少数,故此也是十分关心此事。 公子信询问的乃是秦公,但是看着的却是林玧琰,秦公见状,暗无痕迹的扫了一眼公子信,便是说道:“新秦宫乃是公子琰督造的,公子琰,此事你便说说自己的打算吧……” 林玧琰站了出来,不得不说,公子信此举实在是有些反感,其中定然是有着公子信自己的窘迫,但是更多的想必是公子信想要凭借此处拉拢一些老氏族,林玧琰便是让人竖起来一块地图,这是新秦宫周围的地形:“嬴姓林氏将原本居住在新秦宫周围的百姓迁移进了上林苑,此处便是属于嬴姓林氏置换而来了,对于此,诸卿怕是没有什么意见吧?” 原本居住在鄂地一带的百姓不过数百户,拢不过数千人而已,将这些人安置到上林苑,以此来换当初荒凉的鄂地,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至于眼下看着是占了天大便宜,但摆在面前的是,若是嬴姓林氏不占据此地建造新秦宫,何来争夺此地一说。 “理应如此!”司寇沈案点了点头应道。 沈案既是朝堂重臣,掌控司寇一位,又是老氏族,对此事发表意见自然是权威,故此林玧琰指着新秦宫这地势图对秦公道:“君父,儿臣建议扩大宛城的边界,即囊括宛城、新秦宫,上林苑三处,边界推至博望、舞阴、淯阳、镇平四个方位,统称为宛城!” 南阳古称“宛”,时近今日,中原人依旧是将南阳称之为宛地。 林玧琰说要扩大宛城所辖区域,亦是让秦公有些踌躇起来,当下看着韩悝问道:“韩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韩悝想了想,亦是给出了中肯的建议:“宛城乃是三代先君立根之地,意义非凡,扩张宛城治下区域,亦是可行之计,如此一来,南阳郡近乎三成的区域便是直属宛城所治,诚如公子琰殿下所言,此计可行!” 长公子林玧仁亦是站了出来,说道:“宛城乃是林氏根基,这新秦宫距离宛城并不远,诚如六弟所言,儿臣亦是认同扩张宛城,儿臣还建议将旧宛城交给宗府打理,以全嬴姓宗祠供奉!” 不止是林玧琰,即便是秦公亦是对长公子林玧仁这番话有些意外,当然最为意外的还是挑起来此话头的公子信,只见他一脸诧异的看着林玧仁,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售卖府邸 众人诧异所在,正是因为长公子说的这番话,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 若是在半月之前,长公子说出来此番话,众人还能够理解,毕竟当时宗府内对长公子继承大位乃是占据了大半,但是随着夏氏依附公子信,以及长公子自己的不作为,以至于让大多数老氏族依附了公子信,这个时候为宗府讨任何好处,怎么看着都算是赔本的买卖。 这亦是公子信看着长公子林玧仁十分惊诧的原因,这段时间以来,他竭尽全力的拉拢诸多老氏族,眼下还没有等自己开口为宗府讨好处呢,林玧仁却是开了口,公子信不敢有丝毫小觑的意思,正是在于长公子林玧琰身边,有一个让他忌惮万分的鲁阳君之子嬴平。 越是拉拢了曾经长公子林玧仁身边的人,公子信越是得知了一些令他恐惧的消息,比如……大秦的义栈,掌控着大秦地下隐贼游侠的组织,亦是在暗中协助林玧仁。 这也是近来公子信招募了一些老卒,游侠增加自己身边护卫的原因所在,朝廷收拢兵权,原先公子信节制的城防营已经是被改编成为了禁卫军的一部分,以至于让公子信目前手中没有半点兵权。 宗府……公子信挤破了脑袋,也只堪堪想到了林玧仁此举乃是为了拉拢老氏族,但是如此成功率极低,危害甚大的举动,林玧仁凭什么这么做? 见到韩悝和长公子都是这般说了,其它士卿亦是附和道:“臣等无议!” 秦公亦是最终拍板决定:“此事便是交给韩卿处置,宗府那边嬴珅负责吧。” 随即秦公又是看向了林玧琰问道:“你方才避重就轻,还没有说这新秦宫周边的土地的该当如何呢?” 秦公已经是笃定了这六子会拿土地一事行事那些商贾手段,故此才是这般期待,果然不负期许,林玧琰亦是道:“自然是价高者得之!” 在秦公暗无痕迹的喜悦之中,林玧琰亦是站出来说道:“给朝堂士卿的宅子乃是官邸,只要诸位士卿任职于大秦朝堂之内,这官邸大秦是不会拿回来的,乞骸骨之后,这份官邸的房契便是交给士卿了,至于其他人,那是私人府邸,若是想要在嬴姓林氏的族地拿过去房屋,自然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毕竟嬴姓林氏的族地不是凭空白来的,建造屋宅的人力物力亦不是大风吹来的!” 先前宛城便是有传言,这位督造新秦宫的公子琰必定是会以商贾手段售卖新秦宫周边的土地,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是这般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了这点意图,司寇沈案亦是问道:“不知价值粮食几许?” 林玧琰道:“一亩地岁粮两至三石,只当宅子可住二十余年,建造一亩地占地的宅子需要百人近十日的时间,带上石料物力一些算下去,占地一亩的宅子便是百石粮食……” “一亩地的宅子?……百石粮食!”众人皆是认为这个价钱实在是有些过高了,即便是秦公亦是面色抖了抖,认为六子这是在狮子大开口。 患得患失的还是公子信,这个时候,他才知晓林玧琰赠予他的二百亩宅子究竟是价值几许,那可是两万石的粮食,公子信的食邑不过是六百户,一座宅子就已经是能够抵得上六百户户邑人口的粮食所产总数,就便是意味着公子信的食邑不吃不喝一年才能供公子信买上一座宅子,简直是难以想象。 即便是韩悝亦是被林玧琰这副狮子大张口的语气惊诧住了,大秦的上卿俸禄乃是一岁千石,若非是公子琰开口许诺了官邸,恐怕这位大秦的国相亦是只能屈居于数亩的宅子之中,所幸韩悝并没有亲友族人随身,朝廷的官邸足足有二百亩占地,这般大小已经是足够韩悝的弟子门人所住了。 似司徒百里槐认为自己只需二百亩的官邸居住便可,真正是燃眉之急的还是似司寇沈案,太史夏无怯这些人,他们身后的可都是人口众多的老氏族啊! 司寇沈案站出来,绕过林玧琰,直接对秦公回复道:“君上,数口之家岁不过数十石的粮食收获,单单一亩地的宅子便是高达百石粮食,实在是有些过高了!” 秦公亦是想提醒六子,这一亩地的宅子要价百石粮食的价格实在是有些高了,但却是被林玧琰抢先说道:“真是如此么?沈司寇,若是朝廷将此则消息散布出去,恐怕即使贵上一倍,能够出得起这份价格的也是大有人在,难道不是么?” 秦公没有言语,想要看看司寇沈案究竟有没有能力说服六子降低价格,但是另一面上,秦公亦是知晓老氏族积蓄粮食的十里,故此又想借此敲下老氏族一批粮食。 未待沈案开口,林玧琰便是说道:“似沈司寇的官邸乃是占地两百亩,大秦的老氏族即便是按照新户制已是有着族人聚居的习俗,故此此番除却朝堂士卿的官邸,新秦宫周围更多的是似占地数亩的两进宅院,非是靠近新秦宫的核心区,售价也可低下三成或者一半……” 听闻公子琰这般说,众多朝臣亦是心中落下了大石头,可以预知随着新秦宫的建立,原先的宛城不可避免的没落,搬迁到新秦宫周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似乎还有人皱着眉头,林玧琰亦是进一步降低了要求:“购买宅院的粮食可以不是一次付清,可以先付其中三成,剩余的七成按照每年一成利息分十年,或者二十年还清,这般如何?” 众人不免心算,一座可容纳十数人居住的两进院落不过两三亩,售价大概是两三百石,这样一来,即便是加上每年的利息,二十年还,不过是每年十数石而已,一个五口之家尚且能够负担得起。 眼见着众人亦是态度放软了下来,秦公亦是乐得其见,当下或许是为了显示其恩赐,居然说道:“秦韩之战,民间或者老氏族献上不少粮食,孤将这份粮食算双倍折算进买住宅花费的粮食里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南征人选 秦公一番恩赐的言语好似盖棺定论,直接将此事拍板定了下来。 是故,宛城扩充治下的区域已经是提上了日程,新宛城已经不仅仅是指原先旧宛城以及周围几个村落的范围了,直接囊括了南阳郡的三成区域,将原先的上林苑(棘阳全境、淯阳北部、泌阳东部),舞阴西南,镇平以及博望吸纳了进来,狭义上的宛城虽然是不设城墙,但是在这些通往宛城的必经之路自然是设置重要关卡,防止匪徒流窜为患的。 此事已毕,朝堂之上便是无迫在眉睫的要事可商议,秦公便是挥了挥手,恩准诸多朝堂士卿散了朝,前往新秦宫看自己的官邸,以及一些重要的朝臣,如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等,需要前往官署定下各个官署所在。 秦公留下了韩悝,韩悝孑然一人,新的国相官邸自然是交给了冯辞以及门客前往布置一番便是可。 瞧着周围新秦宫的景象,秦公亦是感慨着说道:“若非是孤六子,穷秦人几世几年能够建造如此的宫殿!” 韩悝笑而不语,这公子琰的确是出乎了韩悝的意料,这些事情已经是不可用常理来度量了,不过韩悝却是话锋一转,询问秦公道:“君上,可对公子琰言明南征一事?” 闻言,秦公眼色微眯,低声道:“方才孤让他先行前往九丈高台那边布置,就是为了和韩卿商议此事,原先还是想着此番与吴楚结盟,南伐荆国这个时机,让孤六子继承大任,但是眼下的大秦朝堂却是不允许孤这么做,冯卿、范卿这些朝堂贤臣,虽说孤给了他们一个相位,但……不似韩卿有统率北境兵马击溃韩人一战那般的功绩,做事常有掣肘,他们比孤六子更需要此事!” “大秦与吴楚结盟讨伐荆国,势必可胜……”韩悝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秦公说道:“殿下这般忧愁可是在担忧公子琰对君上的布置有所非议?” 秦公道:“先番武关一战,已经是有所亏欠,当初许诺了南征一事,如今……” 韩悝笑着说道:“君上不必担忧,悝有一计,保证公子琰无话可说,且欣然大喜!” “何计?” …… 这九丈高台虽是在行宫之外,但是在新秦宫正宫门左侧距离数十丈处,连接了宫墙,直接有一道甬墙通往九丈高台,将九丈高台与秦宫连接在了一起,是故从新秦宫正宫门处登上宫墙,便是能够到达九丈高台的第一层高台之上。 虽说九丈高台已经是有了当初殷商末代君主耗尽中原人力物力建设的“鹿台”规模,但是实际上大秦建设的九丈高台只是规模宏大,但并不豪奢,其上陈列甚是简朴,最上面的一处高台,亦是此九丈高台的核心所在,亦是布局简陋,如今只是一副空架子。 林玧琰被秦公先行派往了这边,林玧琰自己是知晓,定然是君父和韩悝在商议什么不能够被自己所知晓的事情,至于是什么,林玧琰便是不得而知了! 秦公和韩悝是片刻之后到达了九丈高台,直接登上了最上面那方四丈之地的高台上,四周有扶栏,秦公凭栏而望,惊叹道:“这方圆十里,皆是可看的清清楚楚,韩卿,孤听闻北秦函谷有华山之险,此处颇有崤函之固的态势!” 韩悝亦是极目望去,只见此处亦是能够将新秦宫看着清清楚楚,在向南望去,似乎是能够看到天际宛城那破旧的城墙,韩悝惊叹,曾经游览过名山大川,却不知晓此处居然也能够有其中几分玄妙。 “六子……”秦公叫过来林玧琰,问道:“听闻江夏进献给南阳的铜料,尽数用在了此处?”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九丈高台用了数十万斤的铜料……” “难怪你想要在老氏族那里夺些粮食,好弥补这建造新秦宫的亏空……” 林玧琰亦是说道:“老氏族积累的粮食不少,但是新秦宫周边的土地,儿臣也是没有对平民禁止的,这靠近新秦宫的东面,便是给予他们他们的屋宅?” “平民?”秦公反过头来,似乎是提醒林玧琰说道:“恐怕你的打算就是要落空了……大秦的百姓是离不开他们的家乡了,不似老氏族,需要参与进来朝堂,韩卿前段时间推行了新户制,其中有一天,便是规定了【庶民不可离乡弃地】……” 这倒是提醒了林玧琰,大秦对于平民的管理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宽泛了,韩悝在大秦编户齐民之后,对于一切的管制便是大大的加强了不少,这亦是在老氏族手中多了过来管理平民的权力。 不过,林玧琰亦是看着新秦宫东面的地方对秦公说道:“君父,这新秦宫东面的淯水码头,日后将会是大秦往来货物的交流之地,儿臣亦是在新秦宫东五里处设置了【宛市】,这里日后恐怕不仅仅能够为大秦提供源源不断的商贾之税,亦是会吸引着那些老氏族子弟,或者寒门士子前往宛城聚居,但凡是想要在大秦出人头地的士子,终归是要来宛城的,老氏族的土地还是有的,但是只要是新秦宫周围的土地能够好耕作,尽可能的便利,未见得那些老氏族不会以双倍或者数倍来置换土地!” 秦公有些讶然,没有想到这位六子居然是这么想到,秦公亦是摇了摇头,与数代秦国先君不同,秦公是从未经历战场上的厮杀,他此生之中唯一一次战场上的领军还是当年晋韩氏兵临城下,秦公站在宛城的城头上激励士气,至于调度兵马则是前国相汯祍佄安排。 他深谙的是朝堂权谋,猜测人心,是故能够从那些狡猾的老氏族手中不声不响地夺过来把控了大秦数十年的实权,但是唯独对自己的这六子,秦公觉得自己能够看得透,亦是始终看不透。 故此,秦公决定如实相告:“此番与吴楚结盟,讨伐荆国,孤打算交给朝堂上的那些士卿,身居高位却无尺寸之功……其中掣肘恐怕你也知晓。” 第三百一十九章 北秦消息 “掣肘……” 林玧琰自然是知晓其中利害,明白点说,若非是秦公曾经将北境的军队统率之权交给了韩悝,且取得了大胜,恐怕老氏族一人一口唾沫都会阻止住韩悝担任大秦国相,那些所谓的内朝上大夫,看似位高权重,但是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即使有着秦公的支持,这些人的政令常常不被老秦人所容纳。 正是因为老秦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尚且不能入朝为官,这些中原士子动动嘴皮子就能够身居高位两者带来的巨大落差让人不能够理解。 既然明白了,林玧琰便是对此事不可置否了,当下林玧琰便是岔开话题说道:“殷商九丈高台取名为【鹿台】,还请君父为此台赐名!” 秦公没有想到六子居然这么快就释然了,当下亦是有些感触,韩悝在一旁默然看着不语,良久之后,秦公才是缓缓开口对林玧琰开口问道:“公子琰,孤现在站在这高台之上,鸟瞰四方,只觉得天下之大,可大秦如今握有四郡之地,但是你可知晓,这大秦究竟是属于谁?” “这大秦,并非是孤嬴姓林氏的大秦啊……”秦公感慨道,随即又是对林玧琰道出来了一桩陈年旧事:“当年魏人将秦人驱赶出西河,摆在大秦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翻越陇山,到陇西那等荒僻之地,与诸戎狄争生存,另一条乃是翻越秦岭,到达宛地,孤这嬴姓数脉选择的便是此路……” “宗府内的一些旧日典籍想必你也接触过,大秦的主脉乃是嬴姓赵氏,而并非是嬴姓林氏,孤林氏的先祖只是赵氏的隶民,为【鬼薪】之事,故此才被嬴姓授予了【林氏】,北秦嬴姓有数百分支,但是影响较大的不过只有十四氏……而孤林氏却并不在内。” “鬼薪……”林玧琰亦是知晓此种隶人的罪名,乃是为供奉宗祠,让隶人前往山林里砍伐柴薪的罪徒。 “秦人迁移到宛地的途中,当时的秦君崩在蓝田,公子假……亦是赵氏的先祖带领着嬴姓族人继续东迁,当时的太伯……林氏先祖已经是在北秦西河一战立下战功,授予了千人将的职位,又是在嬴姓部落东迁的途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公子假病弱,赵氏人丁不兴……故此太公才逐渐被老氏族推举为秦伯,入武关,建立了南秦基业。” 林玧琰没有想到,林氏居然还有这般渊源。 秦公亦是对林玧琰如实相告:“不过……赵氏已经崛起了……” “赵氏已经崛起了?”林玧琰惊诧,不知为何君父要这般说,正是因为赵氏有这等关系,公子假的后人一直在林氏的监禁之中,这代更甚,直接剥夺了赵氏掌管宗府的权力。忽然,林玧琰似乎是猜测到了一些事:“难道是当初迁往陇西的那一支嬴姓部落?” 秦公缓缓地点了点头:“上次你招揽为武关军师的由余,来宛城的时候,便是对孤提及了此事,迁往陇西的嬴姓部落已经是回迁到了泾阳一带,且有吞并陇西、北地诸戎的趋势!” 似乎是被秦公的一席话惊醒了,林玧琰额头上莫名的惊出来了豆大的汗珠:“嬴姓赵氏之北秦!” 难怪乎林玧琰如此惊疑,这则消息被韩国兵临城下来的更要严重,原因正是在于,如今南秦当家作主的乃是林氏,这番必定是被嬴姓赵氏定义为“叛臣”,到时候倒戈不休,战火再起又是一番灾难! 能够兼并陇西、北地诸戎的北秦,林玧琰脑海之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即“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如今这个北秦,似乎是有些了不得啊……”秦公有意感慨了一句,又是说道:“似乎是招募到了中原的一位贤才,以至于老秦人再次在陇西崛起,从骊戎手中夺回了老秦人的根基泾阳,如今似乎是合纵连横,将那些戎狄分化歼灭,若是制服了伺绕在老秦人周围的戎狄,恐怕秦国百年前年复一年的复出函谷关之日,又是要来临了!” “恐怕北秦已经是实现了耕战体系了!”林玧琰冷不丁的说出来这样的一句。 一在旁边不语的韩悝听到了这句话,有些诧异的看着林玧琰,惊诧道:“殿下还知晓耕战体系?” 秦公倒是不知什么叫做耕战体系,不过曾经似乎是在韩悝的策论之中见闻过几回,因此当下问道:“何为耕战体系……” 韩悝拱手解释道:“耕战体系乃是悝在稷下的时候,一名好友,名为公孙鞅,乃是卫国的公室旁系子弟,公孙鞅立言所论述的便是这耕战体系,其大致意思便是在前人编户齐民的基础上,进行的一系列国战准备,以至于耕战体系下,只要国战开启,父子前赴后继,兄弟生死相随,亦要上战场……” “安能有如此学说!”秦公惊诧,众人皆是所知百姓最不愿意打仗,甚至是每年的徭役都需要老氏族的催促监管,怎么可能还会抢着去打仗,就不怕死在了战场之上么? 韩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看着林玧琰说道:“殿下在上林苑实行的【九品军功授爵制】莫不是源自这耕战体系?” 林玧琰点了点头,已经是想好了托词,说道:“君父可还记得多年前儿臣前往武关,想要找回北秦的旧事?” “孤自然记得,当时还为此训斥了你好几句……” “当年我在武关外遇见了北秦的一名游士,听闻这耕战之法,颇有启发,故此在上林苑羽林军中推行了,君父不妨看看如今羽林军的士卒是否怯战便可知北秦的老秦人是否怯战了!” 秦公觉得自己想的都是荒谬,问道:“难不成北秦对黔首隶民都能够封爵位?” 韩悝道:“此在公孙鞅的学说之中的确有所提及……他将耕战体系之中的国家之民,只分为士卒和农户,非耕即战!” 林玧琰知晓大秦的封爵制尚有弊端,比如说只要羽林军之中的老秦人才能够享受此等封爵,不过北秦那边……林玧琰道:“看来北秦那边招募的正是韩相的昔日好友,这位名叫公孙鞅的贤才了!” 第三百二十章 商司 “公孙鞅……”秦公亦是念叨了一句,似乎是有些可惜,如此贤才,却是不能够为己所用。 韩悝亦是在一旁说道:“君上的公爵乃是姬周天子所封,占据了大义名分。” 秦公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公子琰说道:“你诸多兄弟,长公子与公子信暂且不论,公子渊骁勇,公子诚在魏国为质,公子行多病,孤不否认你具有继承大位的才能,但是孤还活着,宗府和那些老氏族还在费心竭力的盯着孤,孤不能顾此失彼,你可明白?”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般一位看似掌握这大秦权柄的君父,其中肩上所承受的一切,谁又能够切身实地的体会呢?“儿臣明白。” “孤继位之初,便是韩人为患,孤要这大秦永世强盛!” 这高台之上风大,不过周围只有秦公,韩悝和林玧琰三人,似高锦、赵靖等人皆是在下等候。 秦公四下展望一番,终是说道:“赳赳老秦……这镇压大秦国运的九丈高台便是称之为【凌云台】,意为孤大秦的凌云之志!” 凌云台! 登高而望自然不可久居,秦公兴尽之余便是要返回秦宫内,看看中墙后的布局,途中,秦公亦是对林玧琰说道:“孤答应你的赏赐不能够不作数,此番招贤试中,你以一篇【盐铁专卖】呈上,孤许你盐铁司如何?” 林玧琰亦是趁机说道:“君上许儿臣盐铁司,为何不直接许儿臣一个商司?” “商司?”秦公不解。 “即纳商入官!”林玧琰解释道。 “纳商入官?”韩悝在一旁伸出手否定道:“不可,商贾逐利,若是百姓见到商贾暴利,岂不是弃农从商,届时大秦将无粮可是征收赋税!” 林玧琰却是对韩悝说道:“若是在大秦只许官方经商呢?” 林玧琰说道:“就拿这驿站为例,大秦的驿站除却宛城驿站少数几个驿站之外,恐怕在大秦四境之内很难够找到其他的驿站,如今大秦正在铺设直道,可沿途十里设一处驿站如何?” 沿途十里设一处驿站? 秦公皱起眉头,“此未免过于劳民伤财了!”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君父,此乃是彻底在大秦推行编户齐民的良计,为何要修直道,无非便是为了往来能够便利一些,如今大秦水泥廉价,不妨匀出来一些在直道两旁建设驿站,这驿站可不仅仅是供朝堂官方使用,也可对民间使用,儿臣的盐铁论,亦是可以将武关炼出来的盐,上林苑工匠铸造出来的铁器,置于这些驿站中售卖,往来商旅,游士方士皆是可以留宿与驿站,只需付出少许钱粮……最重要的是,借此可以推出大秦的新式铜币!” “你且仔细点说。”秦公皱着眉头说道,一旁跟随的韩悝亦是格外在意。 “大秦并无官方通行的货币,正是因为如此,楚国的,三晋的,齐国的钱币皆是在大秦市面上流通,可惜难以畅通,大秦最为原始的还是以物易物的方式,正是因为如此,老氏族积蓄数千石粮食私藏,让大秦一年比一年穷困,老氏族的粮食一年比一年烂的更快,若是这些老氏族愿意将粮食折换成铜铁之物呢?” 韩悝一言点出来其中的关键之处:“大秦并非是没有钱币,只是不畅通罢了,百姓为何要选择殿下制作的钱币?” 林玧琰笑道:“韩相莫不知晓明司空苦恨不已的江夏商行了?” 随即林玧琰解释道:“这驿站周围可再设米行,布行等等,从百姓手中收拢粮食或者麻布,折算换成大秦铜币,当然,朝堂之上亦是到发布明文禁令,禁止私铸钱币或者通用外币……” “君父,韩相,若是一处聚集了驿站、米行和布行这些地方,必然是会逐渐形成村落,外加上靠近直道,交通便利,极有可能吸引山野之民定居在旁边,到时候未必不能够形成一处新城!” “此乃是编户齐民的良策!”说到这里,林玧琰亦是不忘对韩悝诱惑道:“这驿站亦可作为宣扬大秦法律的地方,来往商贾,乡野之民,皆是能够知晓大秦的律法。” 作为学习法家学说的韩悝,自然是天性上反感商贾手段,往昔若是听见“纳商入官”这等言论,必然是会拂袖而起,如今听闻公子琰这般解释之后,韩悝只觉得醍醐灌顶,有一丝通透的感觉,尤其是林玧琰最后一句驿站可以作为法治宣扬之地,更是戳中了韩悝的软肋! “君上,此计可行!”一向站在“禁商”立场的韩悝,亦是对秦公如是转变了态度。 秦公亦是对此计深深的震撼,他没有韩悝那种追求法家学说发展的心思,只看中了林玧琰所说的一点,即是用铜币易物替代“以物易物”或者“以衣粮易物”,这岂不是意味着,掌握着山泽之利的大秦官府可以换取大量的粮食来充实府库! “孤……”秦公权衡再三,终是点了点头道:“准了你!” 秦公点首,便是意味着商司一事在大秦可行,至于后续的一些事,秦公亦是让林玧琰和韩悝以及内朝那些朝臣协商。 以至于秦公想起来了这六子还兼任着【江夏守】,故而一阵头大,虽说这六子胡闹,江夏商行一事让明子夫头疼不已,告状直接告到了自己的案头上,但总归来说,这位六子治理江夏半年的期间,江夏的人口不仅恢复到了战前的规模,还多了一倍的隶民,上交的赋税也是不在少数,撤换下他的江夏守,又有何人能够代任? 权衡再三,秦公终是让冯简替代林玧琰成为江夏守。 无他,冯简的确是一位贤才,一手组织了大秦朝堂上的吏治改革,不过其虽是左相,但是实际上还是逃脱不了内朝出身。 从某些意义上说,冯简这些内朝出身的士卿终究是逃脱不了“林氏内臣”的称号,似韩悝便是如此,虽是大秦国相,但若非是北境一战立下了大功,恐怕他的国相虽是位列上卿,但与真正上卿的司徒百里槐与司寇沈案等人还是有些差距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在劫难逃 在内侍和上林苑工匠紧锣密鼓的赶工之中,秦公留宿新秦宫乃是在五月下旬的时候。 当日宗府太庙亦是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迁徙王宫所在的确是一件大事,总之风和日丽,一切都是好时机。 秦公迁移进新秦宫之后,韩悝和冯简等人,亦是安排好了一切事务,尽管新官邸大多数还没有建好,但是官署差不多都是建设完毕了,一些官吏已经是入驻了新官署之中开始处理这样或者那样的政事。 迁徙秦宫以及迁居新府邸,一些新气象自然是理所当然,尤其是那些老氏族的实权人物一一听闻到新秦宫周边房屋的规整,纷纷前来查看,见到了新秦宫这边的景象,与旧宛城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故此迁移过来的人数也不在少数。 一亩宅地百石粮食,虽说看似离谱,但是实际上加上年限分还,对于那些藏粮数千石的老氏族来说,还是能够负担的起的,尤其是在新秦宫这边的屋宅比较统一规划,看上去具有“龙兴之相”,故此才是这般不犹豫。 建设新秦宫一事随着秦公迁入新秦宫算是告一段落,林玧琰亦是返回了宛城内,在旧秦宫内帮助自己的母亲姜氏开始搬出来一些东西,因为迁移秦宫,原先宫内的内侍便是刚好够用的状态,这般一来,倒是越发紧张了,大多数是被秦后,亦是长公子的母亲叫走了,哪里还有其他的人手。 林玧琰身边有荆翊、纪武、淳于启等宗卫,搬东西自然是小意思,尤其是纪武,身高九尺,直接将一副床榻扛了起来搬到大车上,愣是看着林玧琰的母亲姜氏亦是惊呆了! 公子穗和公子如意亦是缠着林玧琰,公子穗是母亲难产而死,寄养在姜氏这里,至于如意,则是完全就是想着来捞一些好处了! 原因无二,今岁六月乃是大秦三位公子,公子庄、公子穗与公子信的出阁之日。 “琰儿,你素来爱胡闹,前番能够领兵作战已经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你君父将督造新秦宫一事都交给你了,你能办好,实在是……”姜氏喜极而泣,素来担忧这位儿子胡闹,今日见到其这般有本事,倒也是安心了。 “六哥,六哥,我和如意也是出阁了!”公子穗在一旁也是笑着提醒道。 姜氏闻言,白了一眼林玧琰说道:“为娘也是听说了,你主张将新秦宫那边的地兜售的并不便宜,前几日公子信的母亲前来,亦是提及了此事,言语之中是希望为娘为她说说情。” “娘答应了?”林玧琰皱着眉头问道。 “自然是没有,为娘岂会让你为难!”姜氏回道,随即看着公子穗和公子如意说道:“你两位弟弟已经是出阁了,他们可不想秦后那般家大业大,可以直接为公子庄买下一座宅子,新秦宫那边的宅子那般贵,可不是他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林玧琰耸了耸肩回道:“母亲担心这个做什么,新秦宫那边我还能够做主一些,他们的宅邸我已经是备好了,不过还未建造起来,这段时间他们要是不愿意住在宫内,我的宅子里还有几个副院,留给他们去住也是无妨……” “这就好,这就好……”听闻林玧琰答应了下来,姜氏这才安心念叨了两句,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当下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为娘还要向你讨一个情面,可行?” “母亲这般说倒是见外了,莫不是为了姜氏前往宛城定居?”林玧琰道:“我可是听闻了,公叔房陵侯曾是归来宛城,却是被君父遣返回了房陵,之后便是招兵买马,似乎是有意剿灭当地庸人的盗匪……姜氏是打算前来宛城避开战祸么?” “不是不是……此事母族也是知会了为娘一声,不过姜氏虽是小族,但是购置一些田产都是不成问题的!”姜氏连忙否认道,随即拉着林玧琰的衣袖,笑着说道:“是上次姜氏几个族人前来拜会为娘时候的一个外人,说是吴楚来的人,家中颇为殷实,关键是为娘看他家女子,长相无可挑剔,也曾知书达理!” 姜氏这般一说,虽是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没有避开公子穗和公子如意,两人嗤笑道:“六哥,是母亲给你说亲了!” 其实林玧琰看母亲姜氏那般姿态,已经是猜中了一些事,不知为何,脑海之中却是突然想起来那荆国公子芈云的模样,当下摇了摇头,连忙回绝道:“这段时间朝堂局势不断变化,儿臣亦是繁忙,恐怕此事……” “就知道你忙!”姜氏亦是嗔怒道:“为娘数月才能见到你一次,其会不知晓你忙,故而这一次直接让人去叫那吴楚女子了,她亦是有心来送为娘,你俩不妨见上一面再说其他的也不迟!” 这件事上,姜氏决定专断独裁,不容林玧琰有任何拒绝的意思,看来也是极为欣赏那位来自吴越之地的女子。 林玧琰无奈,总不能够说扯出来芈云那档子事情作为挡箭牌吧,果真是如此的话,恐怕姜氏当场会气晕。 公子如意亦是在一旁笑道:“六哥六哥,勿要慌张,我们也替你看过了,那嫂嫂长得的确是非常漂亮啊!” 姜氏嗔骂道:“胡说,什么嫂嫂,勿要败坏旦儿的名声!” 〖完蛋了!〗 林玧琰见状,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见到母亲姜氏现在这个时候就这般维护这个吴越之地的女子,诸多兄弟又是这般被收买了的姿态,林玧琰刹那只见只感觉到自己在劫难逃! 说的正巧,姜氏的宫殿外响起来一阵动静,该宫内的婢女便是笑着说道:“夫人,夫人,是旦姑娘来了!” 林玧琰朝着门口看过去,只见一驾马车停在了母亲姜氏的宫门前,车帘掀开,里面走出来一道倩影,身着水青色的衣衫,在两三妇人的守护下,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初面(上) 待人影走近,林玧琰不免打量了一眼过去,只见这女子头挽乌鬓,斜飞凤钗,面若银盘,目若秋水,两道秀眉如纤美弯月眉不画而翠,悬胆丰鼻下朱唇点点,启齿之间,贝齿洁白如玉。 此女似乎是天生会笑,虽是朱蜃轻启,只觉笑颜如花。 林玧琰素来听闻吴越之地的女子如同出水芙蓉一般艳丽,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 这“旦姑娘”走近姜夫人这里,款款行了一礼说道:“姜夫人。” “好好好……难为你有心了!”姜氏笑的也是非常开心,随即变湿了拉过来林玧琰,道:“这便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不成器? 林玧琰亦是脸色稍稍尴尬,就差直接询问母亲姜氏自己哪处地方不成器了,不过对面这“旦姑娘”又是对林玧琰行了一礼道:“小女郑旦,吴越人士,见过琰殿下!” 原先林玧琰对这所谓的旦姑娘并没有多少好感,原因无二,这般苦心经营姜氏和诸多大秦公子的心心底岂会是没有一点逢迎拍马的意思,但是见到了这旦姑娘真人,林玧琰倒是捉摸不透了,似乎一颦一笑之间,十分清澈,并无杂意。 “旦姐姐……”一旁的公子穗与公子如意见到了郑旦,亦是笑着上前来打招呼。 郑旦笑着回道:“穗殿下,如意殿下,今日姐姐可没有带过来饴糖,不过听闻两位殿下出阁,故此送给两位殿下两柄宝剑! 秦人尚武,即便是公子穗与公子如意久居秦宫之内,亦是颇具老秦人的武风,尤其是公子如意,天性活泼,尤爱武艺,俨然又是一个“公子渊”式的人物,两位大秦公子听闻郑旦赠送的乃是宝剑,当下公子穗笑道:“旦姐姐就是好,前些日子可是听姐姐说了吴越之地的宝剑乃是独步中原,没有想到今日姐姐就赠送给了我与九弟宝剑!” 这个时候公子如意亦是不惜揭开旁边林玧琰的老底说道:“可不像六哥当年,就拿毛笔和纸那等便宜的物件骗我等兄弟的月例!” “胡说什么!”一下被揭了老底,林玧琰也是面色一窘,当下呵斥两位弟弟。 郑旦吩咐旁边的随从取来两个剑匣,递给了公子穗和公子如意,两人打开剑匣,只见朱红帛布之中掩藏着两把寒光逼人的宝剑,虽然是主料看上去似乎是青铜制成的,但是其中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剑体呈黝黑色,上面还是雕刻者复杂的铭文,剑不过三尺余长,隔着数丈的距离,亦是能够感觉得到剑的凌厉。 “好剑!真是好剑!”公子如意不过是耍了两个剑花,听闻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便是如此笃定道。 公子穗亦是点了点头,对郑旦赠予的宝剑爱不释手。 姜夫人告诫道:“今日这秦宫内幸亏没有守卫的士卒,否则非是公室子弟携带兵刃入宫,可是重罪,穗儿,如意,你们还不将剑收好!” 秦人尚武,即便是姜夫人觉得身为大秦的公子,舞刀弄枪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因为毕竟身处秦宫内,虽说眼下正是秦宫交接给宗府的空档期,但拿出来剑刃这等凶器,总归是不好的。 林玧琰也是打量了那两把宝剑,皆是万中无一的好剑,尽管这郑旦乃是出自吴越之地,但非是权贵之家,想要接触这等宝剑也怕是痴人说梦,故此才让林玧琰惊觉的问道:“不知郑姑娘家中在吴越之地做何事营生?” 郑旦亦是回道:“家父乃是吴中的铸剑名将,此两柄宝剑便是出自家父的手中,一名为【逐芒】,一名为【破甲】。” 这番回答,让林玧琰更是心中有了一丝疑惑,不是郑旦这句话之中有什么破绽,而是这郑旦的回答就是解决了林玧琰心头的那点疑惑,不得不说,这郑旦实在是太聪颖了,如此聪颖的女子,接触到母亲姜氏和诸多兄弟身边,并非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姜氏又是嗔怒道:“旦姑娘今日是来送为娘的,你询问这般仔细做什么!” 姜氏这般维护这郑旦,也是让林玧琰颇为无语。 郑旦亦是说道:“今日前来只为送姜夫人前往新居,着实是没有想到公子琰殿下竟会在此,唐突了礼节,还请公子原谅!” 郑旦已经是摆出来了这幅态度,即使有什么唐突的地方,林玧琰也是不能够抓住不放,更何况,郑旦所为不得不说是面面俱到,若林玧琰真的挑出来一二错误的地方,反倒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无事,只是吴越之地与大秦所处实在是相隔太远,故此才不免多问几句……” 听得了林玧琰这般解释,郑旦亦是点了点头,随即便是看着姜氏问道:“夫人,可有什么没有安置妥当的,昨日秦后迁居,动用的阵仗着实不少,家兄料想夫人必然是没有多余使唤的人手,故此才是将家中的隶人带来一些过来,供夫人使唤! 姜夫人笑道:“难为你家大兄费心了,够用了够用了……琰儿带来了不少的宗卫,现在已经是归置妥当了,若是旦姑娘闲着没事,不妨前往新秦宫那边看一看,听说你家也要搬迁宅邸,不妨跟着我这儿子,看中了那处地方,尽管与他说便是了!” 姜氏方才还是对林玧琰一番询问的意思,到了郑旦面前,却是大手一挥,直接是将此事做主了,让林玧琰也是冒出来一头冷汗,这位素来节俭的母亲,定然是不知道自己方才一句话究竟送出去了多少的粮食! 这郑旦也不推诿,当下便是朝着林玧琰又是款款行了一礼,谢道:“既然如此,旦多谢公子琰殿下了!” “谢他做什么!”姜氏拉起来郑旦的手,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儿子,说道:“今日你便是与我同乘一驾马车,去新秦宫那边看看,宛城可是将新秦宫那边夸了不少,我也着实好奇这小子究竟将新秦宫建造成了什么样子,能够受得住这般夸奖!” 第三百二十三章 初面(下) 自秦公留宿新秦宫之后,秦后亦是吩咐秦公后室陆续搬到新秦宫周边,这座旧秦宫便是交给了宗府打理,日后还会改建为嬴姓林氏的太庙,至于林玧琰的母亲姜氏,只是素来喜欢情景,没有随着秦后以及其他夫人同行,留到了今日再出发。 秦公四周的禁卫士卒已经是尽数撤到了新秦宫驻守,这边的防守算是彻底松懈下来了,事实上,除非是战时,否则秦宫的戍守并不严谨,尤其是这代秦君又是劳形于案牍的君主,朝堂士卿常常会进入宣政殿内议事,至于后室防守倒是严密一些,不过只要拿出来了宫中某位夫人的文书,检查是否携带兵刃之后,便可在内侍的陪同下一齐进来拜访。 似郑旦正是搭上了姜氏的母族,结识的姜氏,看这模样,这段时间,两人接触的不在少数。 前后有三四辆大车,只有两驾大车是载人的,前面的一辆是荆翊在驾驶着,车上坐的是林玧琰、公子穗与公子如意,后面的那辆大车自然就是姜氏和郑旦一齐乘坐着。 “六哥,六哥!”公子如意又是不安分起来了,四下打量周围的情况,似乎是觉得有些差强人意,嘟囔着问道:“这就是宫墙之外啊,没有什么好的!” 公子穗倒是安份一些,不过似乎也是赞同赢如意的这般态度,往昔就是将宫墙之外想的过于美好了! 似乎是注意到这六哥有些心不在焉,公子穗看了过去,亦是说道:“六哥为何失神,难道是为何旦姐姐?” 这又是让赢如意提起来了兴趣,拿住自己腰间的佩剑,说道:“旦姐姐可大方了,上次赠送给我等兄弟几个的玉佩饰物,我娘看了就是价值不菲,给她收起来了,不过这一次的宝剑……断然是不会让我娘拿走了!” 说到这里,赢如意给自己似乎是加油打气似的点了一下头,没有想到林玧琰直接是夺了过去他手中的那把破甲宝剑,说道:“你娘不会拿走你的,我拿走替你保管着,省得你不知好歹伤了人!” “六哥!”赢如意不满的叫唤了一声。 让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随即对公子穗和赢如意问道:“你们可知晓无功不受禄?” 随即林玧琰暗无痕迹的瞥了一眼后面的车驾,姜氏正在和郑旦相谈甚欢,林玧琰这才回过头吩咐荆翊驱使车驾快一些:“这宫墙之外的尔虞我诈比秦宫内更要利害几分,穗弟,如意,你们且说说,那郑旦……姐姐为何要送你们价值连城的玉饰和宝剑!” “这……”公子穗和赢如意纷纷是说不出话来,不过赢如意还是郑重其事的担保道:“但是我能够看得出来,旦姐姐人真的很好,而且姜娘不也是准备把她说给六哥当媳妇么?!” “唔……”林玧琰无言以对,将手中的破甲宝剑还给了赢如意,说道:“人心难测,你等还是长个心眼比较好!” 宛城这边,即便是最为宽广的道路,亦是只有丈许来宽,两驾马车相向而行都是难以通行,到了宛城外面,都是宽阔了起来,旧宛城与新秦宫不过是十余里的距离,中间还有直道相连,马车上了直道,简直是可以用飞快来形容,不足半个时辰,便是到达了新秦宫周边。 听到了旁边建设府邸的声音,赢如意亦是瞧着车外看了过去,只发现四周皆是严格有序的围墙,比起来新秦宫内都是要显得整齐了不少,最后环视一周的赢如意,拉着公子穗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凌云台惊呼道:“八哥,你看,好高的台子!” 那林玧琰就似一座铁塔一般伫立在新秦宫东南,饭食新秦宫十里之内,皆是可以看到这座高耸的石台,这几日高锦也是尽心尽力的粉饰了一些凌云台,该布置上去的都布置了,登高眺望,这凌云台之上,势必是无限风光尽在眼底。 荆翊在车前缓缓勒住了马头,对林玧琰说道:“殿下,姜夫人已经是下车了!” 林玧琰回过头,这才看到姜氏在郑旦的搀扶下,已经是下了马车,正在四下张望周围的房屋布局。 林玧琰亦是下了车,带着公子穗和赢如意到了姜氏的身边,姜氏看了一周,又是瞧着自己的儿子过来了,当下略有些赞叹着说道:“琰儿,这就是新秦宫所在!” 林玧琰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朝廷给那些朝堂士卿的官邸,这一面是大秦的官署,新秦宫还在前面。” 随着林玧琰指的方向,姜氏看了过去,只看到无数的砖瓦墙垣之后,一座依山而建的宫墙横切独立,那宫墙之外,有一座耸立天际的高台,似乎是要冲破云霄,姜氏更是感叹:“就听宫里说这新秦宫如何了不得,原本还不信,如今看这新秦宫怎么都不觉得真切,看来是为娘老了!” “夫人不老,”郑旦笑道,随即又是宽慰这姜氏说道:“旦从吴越之地过来秦地,吴王穷吴越之民建姑苏城,伐尽吴地的高木修建的宫殿,旦看来都不及这秦宫!” 姜氏笑了笑,随即看着林玧琰,说道:“当初为娘入秦宫,一晃都二十年了,你也大了……” 似乎是预料到了姜氏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林玧琰连忙道:“母亲哪里老了!趁着时间还早,不妨让人先将东西搬进新秦宫内去,至于旦姑娘的宅邸,不妨现在看看,也可让旦姑娘早些回去!” 似乎是察觉到现在的天色去看宅邸刚刚好,这郑旦从新秦宫返回宛城的住宅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一旦拖晚了,姜氏也不可能留宿郑旦,虽是知晓这是儿子的推辞,却是直接答应了下来:“好好好……趁着白天里去吧宅子看了,旦儿你和你兄长也可尽早宽些心……” “多谢夫人了……”郑旦点了点头,对姜氏谢道,随即也是朝着林玧琰款款欠身谢道:“也多谢琰殿下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宛市 林玧琰领着母亲姜氏和郑旦,以及随行的公子穗与赢如意绕过了直达新秦宫正门处的直道,转而一偏,到达了新秦宫东南方位去了。 林玧琰转回头对郑旦问道:“令兄对于府邸可有要求?” 郑旦回道:“家父虽然是铸铁匠师,但家兄善烹鲜鱼,故此想在大秦周边寻一处人气兴旺的地方,家兄打算开一家鱼肆。” “鱼肆?”姜夫人亦是十分诧异,据她所知,郑旦的家里可是十分殷实的,怎么会屈身做这鱼肆一类的商贾之事。 林玧琰猜测着说道:“恐怕这鱼肆售卖的鱼绝非是普通人能够吃得起吧?” 郑旦笑道:“琰殿下说笑了,不过家兄的烹鱼技艺可是连吴王都是赞不绝口呢!” 姜夫人不解的说道:“与多膻腥味,且刺多,不必牛马羊肉顺口,旦儿,你可劝阻你兄长要想好了,秦人可并非是吴越人,若真是开了一个鱼肆,没有客人,恐怕鱼肆难以维持下去!” 郑旦笑着说道:“夫人放心,家兄素来爱与秦地贵客交往,时常表演烹鱼技艺,秦人……一些老秦人都是赞不绝口,家兄的烹鱼绝无鱼腥膻味,且新鲜美味,夫人不曾吃过,否则也会赞不绝口的!” 姜氏本来就是喜爱一些烹饪,尤其是姜氏的母族乃是在巴山之中,多采用野生的佐料烹饪美食,但是却是想不透那可以称得上是腥臭的河鱼,究竟怎么做才能够让他变得鲜美,见到姜氏这把模样,郑旦亦是笑道:“旦虽没有兄长的烹鱼技巧,但耳濡目染,也是会烹鱼的,若是夫人不嫌弃,但愿为夫人烹鱼!” “好好好……”姜氏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瞧着近日的确不是时候,又是道:“改日你再来宫里,等我安置好,便看你烹鱼!” 林玧琰带着众人前去的位置在新秦宫周边的地图上标注的文字应该是【宛市】。 这宛市距离秦宫大概五六里的距离,单单走过来,亦是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如今这个倒是建起来了一些房屋,还有垒起来一些坚硬的水泥地面,但是周围的人影却是非常少,比起来秦宫那边房屋连脊,这边倒是显得异常的荒凉! 姜氏皱起眉头,开口询问道:“琰儿,此处毫无人气可言,未免过于荒凉了?” 林玧琰却是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这里将会建成宛城周边最大的贸易集市,名为宛市,秦宫那边的宅邸非是官署,便是官邸,与宛市之中将会建造大量供老氏族或者平民百姓居住的私宅,这里亦是靠近淯水,距离宛城码头不过是数里路,用不了多久,宛市周围便是成为宛城周边最具人气的区域,如今新的宛城驿站亦是在宛市周边建立!” 林玧琰说了一大堆,姜氏听的糊里糊涂,不过既然儿子都这般说了,姜氏倒是没有设么好说的,故此姜氏拉着郑旦的衣袖,问道:“旦儿,此处如何?” 郑旦点了点头应道:“果真如公子琰所言,自然是极好的!” 这被定为宛市的区域,如今已经是看出来了,不乏有隶人在周围测量土地,郑旦也是有些好奇这所谓的宛市,据她所知,秦人并不擅长经商,如今流行在秦地的商贾多是来自三晋之地或者齐楚的商旅,正是因为如此,大秦才是多般排斥商贾。 这宛市……郑旦打量过去,所占的地方不在少数,既然占了这么大的地方作为集市,想来秦人的手笔所准备的商贾交易规模并不小,故此郑旦才是心道:〖若是范离兄长在此处,必定是觉得这秦公比那越王更值得投效!〗 随即郑旦又是打量了林玧琰一眼,自方才初次见面伊始,郑旦便是若有若无的察觉到,这位大秦公子居然对自己没有半点兴趣! 非是西子在侧,否则何人能与她争艳?! 宛市是标准的井字形结构,南北走向与东西走向的两条直道直接将偌大的宛市切割成九块区域,这也是为了日后能够便于管理,既然已经是带郑旦看好了地方,众人自然是准备打道回府。 临末的时候,姜氏觉得天色已经是快要黑了下来,才是对林玧琰吩咐道:“为娘前往宫内自有内侍照应着,你不必担心,不妨替为娘送送旦儿回去,不可失了礼数!” 姜氏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也是煞费苦心,其实姜氏打心底里觉得这郑旦乃是万中无一的人选,不仅长得是花容月貌,这性格也是无可挑剔,让姜氏十分满意。 既是姜氏的吩咐,也是所谓的礼数,林玧琰不得不照办此事,当下让人将公子穗与公子如意送回了自己的府上,便是和荆翊等人送这郑旦归去旧宛。 林玧琰本无话,倒是郑旦提前开了口:“多谢殿下的帮衬了,改日旦让兄长亲自登门道谢!” “无须多礼!”林玧琰摆了摆手,随即看向郑旦,目光像是剑锋一般的犀利,似乎是要看透了后者,开口说道:“价值连城的玉饰与宝剑,想来你能够借姜氏一族接触我的母亲,其中花费也不是在少数,说吧,区区一个鱼肆,可并不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的下苦心!” 看着林玧琰目光如炬,似乎是让郑旦也极为不适,他看着林玧琰,终是说道:“殿下多虑了,与夫人相识乃是旦的荣幸,玉饰以及宝剑乃是身外之物,旦及兄长并不放在心上……” “果真是如此么?”林玧琰反问道。 郑旦点了点头,表示绝无虚言。 林玧琰收回有些逼人的目光,终究是道:“但愿如此吧……” 目色将要四合,方才一番话让两人之间气氛沉闷的不像话。 “咚!” 已经是看到了旧宛的北城门,突如其来沉闷的一道响声。 郑旦面色一惊,随即准确的找到了那道沉闷声的出处,直接道:“是弓矢声!” 驾驭马车的荆翊亦是勒住了马,神色一脸拘谨,察觉到了道路两边草丛的诡秘之处…… “殿下,有刺客!” 第三百二十五章 遇刺 “殿下,有刺客!” 荆翊言语声刚刚落下,便是能够听到道路两旁的拨草声音,又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叫嚣起来:“某乃秦地义侠,前来宰杀公子琰这等不仁之人!” 林玧琰方才还是惊诧这座马车居然能够抵挡得住射来的箭矢,仔细观察之下,才是发现这座马车虽是耍了一层毫不起眼的木漆,却是用着实铁铸造的,尤其是车厢周围,皆是用了一块铁板! 那自称是秦地的游侠,正在朝着林玧琰年所坐的马车冲了过来,郑旦立即站了起来,道:“车轼暗处有名剑纯钧,殿下可交由荆宗卫护身!” 郑旦并没有防备着荆翊,是故荆翊眼疾手快,从马车的车轼暗处抽出来一把模样颇为清秀的宝剑,似乎是入手的感觉不一样,荆翊亦是颇为好奇的打量了此剑一眼! 这伙自称是秦地义侠的匪徒,不过只有三四人,定然是一路跟随林玧琰的,至于从哪处便是追随倒是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肯定,方才从宛市归来便是一直没有离开过这车厢内,这些家伙应该早早地就在新秦宫周边盯住了自己,或许当时还有自己的母亲姜氏! 林玧琰握住了拳头,冷眼看着这些前来刺杀他的秦地义侠,所谓义侠,不过是混迹于大秦最为底层的平民,中原人习惯将他们称之为隐贼,草莽。 三四人中,只有一人是拿着弓矢,其余三人皆是手执长剑,便是冲杀了过来,荆翊跳下马车,意欲出剑拦住这些隐贼,其是宗卫出身,见到这些隐贼不过是小蟊贼罢了,荆翊能够拦住这三人,却是防不住一旁正欲暗箭伤人的执弓箭隐贼。 所幸这执弓箭的隐贼箭术不精,且手中的短弓不过区区数十步的劣弓,并未射中正在激战的荆翊。 荆翊使过这纯钧剑,斜劈向那些隐贼,不过堪堪一交手,看似清秀的纯钧剑居然是将隐贼手中的青铜剑劈断成了两半,荆翊亦是越战越勇,直接将一个隐贼的左臂斩断。 连一旁观看的林玧琰,亦是十分惊讶,若是说原先郑旦赠送给公子穗的逐芒以及赢如意的破甲乃是精品宝剑的话,这柄名为的纯钧的剑就是绝世宝剑! 荆翊的剑如同行云流水,直接击溃了冲上了隐贼,车驾后面追随的郑旦隶人,亦是几个跨步赶了上来,护住这车厢。 林玧琰看了一眼周围这郑旦隶人的步伐以及速度,十分惊讶,这些人哪里是普通的隶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士卒,连结成的阵势都是吴楚一带极为流行的士卒兵阵,再反过来看郑旦,似乎是并不畏惧这突如其来的隐贼,倒是被林玧琰回首这一打量吓住了! 郑旦的隶人协助荆翊将三个隐贼制服了,其中一死一伤一生擒,至于那名手执弓箭的因为见势不妙,当下凭借着脚力迅速离开了,郑旦身边的一名隶人手执长弓,竟然是射中了此人的小腿,不过还是让其跳入宛城的护城河,一个深入水,便是不见了踪影。 “殿下!”荆翊没有理会那些制服的隐贼,来到了林玧琰的身边,当下抱了抱拳,神色拘谨,分明也是察觉到了这郑旦携带而来的隶人,并非是普通人。 “将这几名蟊贼移交给宛城令!”林玧琰低喝着说道,随即又是补充了一句:“若是查不出来究竟是谁派他们来的,本公子亲自去查!” 荆翊听见自家殿下居然是自称“本公子”,当下便是知晓了,这件事已经是引起来了殿下的震怒:“喏!” 荆翊奉还那纯钧宝剑,林玧琰接下,便是吩咐道:“驱车吧……” 接过纯钧宝剑,林玧琰便是仔细的端详起来,不得不说,方才几个隐贼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荆翊能够制服这三个隐贼,除了自身武艺高超,这把纯钧宝剑也是占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这纯钧宝剑似乎是用白铁铸造而成的,剑体百透,显得异常的清秀,不过一拿在手中,便是能够察觉到,此剑蕴藏在剑体之内的锋芒:“真是一把绝世宝剑,看来郑姑娘的父亲乃是吴国少有的铸剑大匠了,那破甲、逐芒便是感觉不俗,没有想到,居然还有纯钧这等宝剑随身!” “殿下说笑了……”郑旦亦是觉得泄露了某些遮掩的事情,当下解释道:“家父虽是铸剑师,但这纯钧到并非是家父的手笔,而是吴国名匠欧冶子铸造的。” 林玧琰将纯钧插回马车的车轼处,此物虽然是珍贵,但是林玧琰却是听闻过吴越之地的铸剑术乃是有着深深的邪性,即是人殉,但凡是吴中名匠,为了铸成所谓的绝世宝剑,经常直接献祭活人在铸剑的鼎炉之中,这纯钧虽是宝剑,但是林玧琰一想到附在这剑体之上的冤魂,便是放下手了! 见到公子琰放下了这柄纯钧,郑旦亦是心中落下大石,这柄宝剑乃是兄长范离的随身物件,据说乃是越王掩藏在范离身边的,但凡是见过此剑都觉不凡,手触过此剑的都爱不释手,但这公子琰倒是十分奇怪,居然这般干脆地就将纯钧宝剑放归了原处。 正当郑旦心神平复之际,却是听见了林玧琰极为突兀的声音响起来:“我知道你来历并不平凡,也知道你接触我的母亲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心思,方才你能够赠出宝剑护身,且身边的隶人亦是护住了我,我便是记下了这份人情……但若是让我知晓你接触我的母亲姜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别怪我不念今日之情!” 虽是威胁之言,但是郑旦怎么会听不出来其中的妥协意思,当下郑旦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旦与姜夫人一见如故,只当姜夫人乃是亡失的母亲,绝无其他心思,若是殿下不信,旦可以起誓……” 林玧琰伸出手,示意郑旦住嘴:“不必了,宛城已经到了,今日遇刺一事还要处置,你身边既然有这等武艺高强的隶人护身,必定是没有什么意外,便是在此告辞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查询 今日林玧琰遇刺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与郑旦离开后,林玧琰并没有返回新秦宫那边,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那些隐贼虽说要移交宛城令那边,但是并不阻止林玧琰知晓他们究竟是何人派过来的。 温向衡见到林玧琰归来,亦是上下打量,察觉无恙之后才是稍稍缓释紧张的神色:“听闻殿下遇刺,幸无受伤!” 林玧琰直接问道:“问出来究竟是何人派他们过来的么?” 温向衡摇了摇头说道:“殿下,如今秦法规定不能够滥用私刑,故此这些人也是有恃无恐,并没有吐露究竟是何人派他们所来!” “那就移交宛城令那边!”林玧琰有些怒气,这些隐贼动手的时机实在是犯了林玧琰的忌讳,若是姜氏同在的话,那该当如何去解释。 听闻林玧琰这般吩咐,温向衡亦是皱起来了眉头,当下面色有些犹豫的说道:“殿下,两名隐贼的口气实在是有些奇怪,似乎并不畏惧宛城令那边的拷问,甚至还……表露出来尽快移交宛城令那边。” 这句话倒是让林玧琰神色一紧,居然是沉默下来想了一阵,才是如是说道:“直接交给宛城令那边,另外还是逃脱了一人,宛城令句柏乃是一位韩相提拔的正直之士,若是他都是不可信的话,韩悝的城令恐怕是白白设置了。” 温向衡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此事温某已经是知会了宗府一声,逃走的隐贼已经是受了伤,断然是不会逃离太远的,宗府调遣镇守旧宛的羽林军,必然是能够找到的!” “嗯,去吧……” …… 宛城令句柏已经是离开了宛城,前往了新秦宫周边的司署进行布置,宛城司署这边余下了一位律正在指挥小吏整理一些文案,没有想到快要夜色四合的时候,接到了报案,报案的正是公子琰的幕僚,温向衡,报案的事情亦是让这位宛城律正惊掉了下巴,公子琰居然遇刺了! 宛城律正吓得,虽说大秦这么多年来,私斗是蔚然成风,不过近些年来,那大秦义栈似乎是受到了朝堂某位权贵的庇护,亦是老实了很多,至少三年里,律正很少接到有人私斗的案情,至于刺杀权贵,则更是少见。 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律正立即将活着的两名隐贼收押,并派人严加看管,进行拷问,随即又是将此事写成了的文书,准备连夜送到新秦宫宛城令句柏那边。 至于逃逸的那名隐贼,律正亦是调请了从属于三司一支的羽林军士卒,进行满城搜捕,是夜,手执火把的小吏以及羽林军士卒,开始挨家挨户地在搜寻一名小腿受伤的人。 以至于此事立即惊动了宗府的宗伯嬴珅,嬴珅知晓那位被君上称为“虎子”的公子琰竟然是遭遇到了行刺,尤其还是在宗府接管旧宛城的档口爆发的案件,自然是十分在意,当下亦是调派了宗府的人手协助调查。 句柏接到了消息,连夜赶回旧宛,找到了公子琰的府上,才是慌张的说道:“幸亏殿下无恙,兹事体大,已经是惊动了韩相和君上,某也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大秦严法之下,居然还有人顶风作案,公子琰放心,今夜某必然是给殿下一个回复!” 林玧琰遇刺这件事,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除了满城的搜捕逃逸的隐贼之外,一些权贵亦是派人到了林玧琰的府上进行慰问,甚至是公子信也是亲自到场,对林玧琰嘘寒问暖之外,亦是对那两百亩宅子回复了谢意。 句柏辞别了林玧琰之后,便是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宛城令司署,从律正手中接过了两名隐贼的供词,似乎是不打算交代,这两名隐贼的供词只有大骂林玧琰不仁的言辞,至于何处不仁了,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明。 句柏独断道:“这几个隐贼不过是宛城内寻不着落脚处的游荡野人罢了,与公子琰又能够结下什么仇怨,今番对公子琰系行刺,必然是受了人指使,既然不说,不妨严刑拷打,此事君上和韩相亦是在意,务必要让他们说了实话!” “喏!”律正点了点头,随即便是招来了两三壮汉,吩咐其准备刑具,好好拷问这两个隐贼。 句柏虽是在意此事,但亦是甚至,律正执法的时候,城令理应避嫌,故此才是等在了司署大堂之中,宛城今夜的动静着实不小,句柏亦是一阵头疼,正是这个档口,怎么来了这么样的一桩事情。 一个时辰之后,久坐堂中的句柏亦是听到了耳边一阵动静,是律正带了一些隶人过来,对句柏说道:“城令,招了!” “招了?”句柏拿了过来文书,凭着昏黄的油灯下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神一阵拘谨,脸色也是非常的难看,又是重复问道:“确定了不是攀咬么?” 律正点了点头:“两个罪犯已经是招出来了这个地步,某怎么会不反复确认,城令,此事恐怕你与某两人皆是不可轻易下判断,就怕是得罪不起啊!” 句柏点了点头说道:“招出来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某等能够承担的了,将罪犯和这份供词拿到新宫那边的司署,交由韩相处置……不是说还逃逸了一名隐贼么,他的府上某等的确是难以搜寻,不过不妨派一些人马,紧紧看着他府上的动静!” “城令此言,正好!”宛城律正亦是深以为然。 …… 一夜辛劳,却是没有半点逃逸隐贼的消息,一大早的时候,宗府,句柏那边便是先后派人来报,不过句柏神色有些吞吐,让林玧琰不由得有些起疑,正当句柏对林玧琰说明查出来了一些眉目,需要移交韩相那边的时候,又是一则消息突如其来。 报信的是宛城律正…… “句城令,今日一早提取两名刑徒的时候,才是发现,两人已经……中毒身亡!” 第三百二十七章 查案 林玧琰再见到两名隐贼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是倒在了被荆翊用纯钧宝剑斩杀的那名隐贼身边,两人皆是面色深青色,嘴角还是溢出来深紫色的血,单单是从极为扭曲的面相来看,此二人是死于剧毒。 句柏亦是没有想到,这两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尽管昨夜是打算严刑拷打,但是句柏还是嘱咐注意一些分寸,毕竟这两人是要扭送到新司署那边的,却是没有想到,今日一早提取两人的时候,已经是发现其双双中毒身亡! “如此说来,就是死无对证了?”林玧琰扫了一眼这几具隐贼的尸体,最后视线一一在宛城狱的诸多人影中划过,如是问道。 声音似乎是听不出来任何恼怒,异常的平静,不过似句柏早已经是知晓了这位殿下的态度,此时越是平静越是让句柏不敢喘气,只好说道:“昨夜这两名隐贼已经是招出来了一份供词,可作抵证……” 林玧琰眉毛一挑:“证词,在哪?” 句柏神色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实话实说道:“殿下,如今的大秦律法言明,非是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不得为外人知,尤其是牵连此案之中的人员……” 闻言,林玧琰便是不再追问此事,他与句柏也是有一些交情的,知晓此事上,句柏已经是尽心尽力,便是没有为难他,而是另问道:“那名逃逸的隐贼可有消息,昨夜可是折腾了宛城一宿,别告诉我是无功而返!” 句柏这次却是十足有信心说道:“两名隐贼已经是招出来了一些眉目,作业宛城司署这边亦是派人前去探察,得知了此户人家之中昨日夜里有一名隶人去抓了一些草药,而这些草药正是作为止血之用的,这个档口,已经是隐贼无疑了!” 林玧琰蹙眉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不抓人?” 句柏亦是苦着脸说道:“此户人家的确是不凡,即便是某等也只能在其宅院之外布下人手,不敢进去搜查,只待韩相及君上知晓此事,再做定夺!” 正当此事,宛城司署的小吏亦是进来禀报道:“公子琰殿下,句城令,右相大人来了!” “右相?”林玧琰皱起眉头,这右相便是那范宣,现在主持大秦的立法,正在组织人手协助韩悝编篡大秦的律法,按照常理来说,此人这个时候应该是宛城的司署之中深居简出才是。 句柏缓释道:“定然是国相将右相派遣来过问公子琰遇刺一事!” 随即,句柏吩咐小吏将范宣请进来,范宣见到了林玧琰,亦是打量了一会儿,才是说道:“殿下,君上听闻殿下遇刺,十分担忧,殿下是否有恙?” 林玧琰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无事!不过昨日夜里,行刺我的两名隐贼活口却是被下毒死了……” 范宣闻言,随即越过了林玧琰和句柏,去看那两名中毒而死的隐贼,随后又是在手上套了布帛,然后对隐贼的口吃仔细看了看,说道:“面色铁青,毒血腥臭,非是堇菜之毒,便是鸠毒!” 随即范宣回头看了一眼句柏,有意无意的说道:“能够在宛城狱之中将刑徒毒死,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事实上,若是一般人,谁会去刺杀林玧琰,不过从刺杀林玧琰失败之后,一桩一桩的事情接连发生,倒是让林玧琰亦是察觉到了不平凡之处。 句柏一位范宣是在怪罪,当下告罪道:“是下臣治理不严,愿告罪!” 范宣摆了摆手,说道:“今日某前来是受国相的托付,那封供词已经是送到了君上的面前,君上亦是告知某等,勿要随意传播此事,至于查案亦是,句城令不必管了,国相亲自出面过问。” “这……再好不过!”句柏对于这个结果,十分欣喜,既是自己无罪,又是推出去了这要命的官司。 范宣亦是看着林玧琰,说道:“此处非是说话之地,还请公子琰移步。” 林玧琰看范宣郑重其事的模样,知晓其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需要避讳众人,当下亦是点了点头,“我在此处也没有什么事了,右相不妨随我回府上。” “如此正好。”范宣点了点头。 林玧琰便是带着范宣返回了自己的府上,范宣亦是笑道:“当日大秦招贤试上,便是与公子琰见过一面,今日见面没有想到居然是公子琰遭遇到了行刺。” 林玧琰吩咐府中的下人为范宣准备茶水,范宣抿了一口便是说道:“行刺殿下的隐贼共有四人,其中一人手持弓矢,三人持刀,后这四人一死一伤,一生擒一逃逸?”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又是补充道:“如今已经是三死,一逃亡了!” 范宣亦是抿起嘴角笑了笑,又是说道:“殿下是在宛城北门外遭遇行刺的,时近黄昏,行刺的过程之中除了殿下与宗卫,可有其他人?” “有,我母亲姜氏的友人,来自吴越之地的郑氏之女,其携带了数名妇人和隶人。” 闻言,范宣点了点头,随即又是问道:“殿下可知晓那些人是生了必杀殿下的歹意,亦或者是做戏?” 范宣神色拘谨,不复之前的模样,看来是极为关心此事,林玧琰见状,仔细的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说道:“有灭我口的心思,马车当时经过这些隐贼埋伏的草丛,他们朝内射来一箭,若是马车非铜铁铸成的,那支箭矢必然是射到了车厢内!” 范宣没有紧缩,似乎是想着此事的关键,林玧琰在一旁也是看着,范宣的意思已经是非常清楚了,其或者说韩悝以及君父秦宫亦是认为此事之中有构陷的怀疑。 这倒是提醒了林玧琰,能够让他们如此郑重的人选,可并不多,林玧琰亦是开口确认道:“那隐贼的供词之上是不是交代了主谋之人?” 范宣点了点头,道:“那供词之上……” 府外响起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是温向衡,一进堂中,温向衡便是着急的说道:“殿下!殿下!宛城今日是流言四起,说行刺殿下的主谋之人正是……”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真凶? “殿下!殿下!宛城今日是流言四起,说行刺殿下的主谋之人正是……”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玧琰的身边坐着其他人,温向衡亦是止住了说下去的意思,当下看清那人正是右相范宣,当下拱了拱手行礼道:“右相大人!” 范宣亦是看着温向衡,眼也不眨的问道:“你方才说,宛城之中流言刺杀公子琰的主谋是谁?” 温向衡看了林玧琰一眼,得到了后者的应允之后,才是坦然相告:“是……长公子!” 方才林玧琰从范宣的字里行间已经是猜测到了一些,当下听闻温向衡这般说,林玧琰看向了范宣,问道:“右相,供词之上,也是如此么?” 范宣听到了温向衡的回答,亦是坐了下去,听见公子琰问话,点了点头,又是解释道:“是……长公子,不过,琰殿下勿要焦躁,此事之中有太多的疑点还亟待查证!” 不过让范宣意外的事,得知了刺杀自己凶手的公子琰却无半点焦躁之色,让范宣也是不由得确认了一声:“殿下?” 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范宣解释道:“我在好奇,连句城令都封箱不开的供词究竟是怎么成为了宛城之中人尽皆知的流言!” 这倒是提醒了范宣,这份证词经历的人手非常少,一夜之间便是能够让宛城人尽皆知,足以可是说明,这则消息,乃是真正的凶手传出去的,那么会是谁呢,范宣不敢去猜测,但是并不妨碍范宣追根溯源前去查探真凶。 “我又在好奇,既然宛城之中这则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那么林玧仁又该如何应待?” …… 长公子林玧琰正在召集着门客,针对北境的平定颖阴的陆浑戎战役,需要分配好军功,其其中牵扯甚多,南阳军那边倒是好说,划分好相应的功劳直接交割给南阳军那边便是可以,真正需要小心应待的是原先支持长公子林玧仁的老氏族这边。 需要仔仔细细的分配好,患寡不均自古以来便是分化人心的大忌之处。 这些事有嬴平去打理,长公子林玧仁在一旁盯着此事,给一些相关的意见便是。 却是有门客在关键时候闯入进来,不顾长公子皱起来的眉头也是如是说道:“殿下,殿下,昨夜公子琰在北城门外遇刺!” 长公子呵斥道:“此事昨日不就是说了么,本公子亦是派了人前去慰问,又将此事拿上来再说为何?!” 不顾长公子言语之中的愠怒之意,这位门客连忙着说道:“殿下,今日宛城传言,传言……乃是殿下派人刺杀的公子琰!” “怎么会?!”闻言,长公子林玧仁也是神色慌张,看着门客,又是看回了嬴平说道:“绝无此事!兄长,我为何要派人去刺杀六弟!” 这几日嬴平虽说不是和长公子日夜相随,但是大多数的时间是在内的,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嬴平看回了那名门客问道:“究竟是从哪处传来的消息?!” 门客慌乱的声音说起来:“传言据说是来自刺杀公子琰的几名义侠的供词,供出来长公子才是幕后元凶!” “胡说!”长公子连忙否认道。 嬴平却是皱着眉头说道:“注意措辞,刺杀公子琰的乃是隐贼,并非是义侠!” “喏!”门客点了点头,因为支持长公子的诸多势力之中便是有一支名为【灰雀】的势力,便是来自大秦本地的义栈,那里的义栈便是大秦义侠……亦是隐贼的聚集之地。 嬴平看回了长公子说道:“殿下,慎重,此事的确是有待商榷,不过既然宛城传出来这则谣言,就并非是打算无的放矢,殿下,此时一举一动,皆是要坦诚,若是有半点欺瞒,恐怕惊动了君上和宗府……会坐实弑杀兄弟的不仁之名。” 弑杀兄弟,这个罪名着实让林玧仁吓了一跳,旋即惊魂未定的看着嬴平说道:“兄长,此事该当如何妥善的处置?” 嬴平想了想,对长公子林玧仁终是说道:“此事无论是为了避嫌,亦或者为了不让有心者利用,殿下着实应该亲自前往公子琰哪里……慰问一番的!” “好好好……”长公子林玧仁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下人,准备一些慰问的东西,前去慰问六弟公子琰。 途中的马车上,冷静下来的长公子亦是这般疑惑着问嬴平道:“兄长,你说刺杀六弟会不会是……老二公子信?” “殿下不必妄加猜测!”嬴平摆了摆手,随即解释道:“此事某看来有可能是公子信的手笔,但亦是不像公子信的作为,毕竟前些日子不久,公子信凭借着公子琰的二百亩拉拢了夏氏,这般恩惠,公子信并不会这么做……” “唉……”长公子重重地叹了一声,嬴平这般说,倒是让林玧仁无法再说什么了。 嬴平神色复杂,方才那句话是不是违心,嬴平亦是有几分踌躇,毕竟眼下,若是长公子林玧仁并没有做行刺公子琰的士卿,宛城这边的流言坐实,必定得利的只有公子信了,但若长公子做了这件事呢? 准确的说,真的不是长公子这边的势力动手的么? 嬴平不敢确定,毕竟众所周知,掌握大秦义侠隐贼游侠的义栈,便是依附于长公子的麾下。 嬴平稍稍安慰之后,长公子的车驾已经是到了公子琰的府邸门前,林玧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遵循了嬴平的建议,此事之上不适宜铺张,反而引来了嫌疑,只有几分难见的药物罢了。 是淳于启叫的门号:“长公子上府!” “来得这么快!”坐在大堂的林玧琰对于长公子这般快到来,也是没有想到。 不过既然来了,林玧琰亦是安置好了右相范宣,范宣并没有避嫌,一齐等在这大堂之中,长公子林玧仁亦是在嬴平的随同下,来到了林玧琰的面前。 一进来便是嘘寒问暖:“六弟,为兄听你昨夜遇刺,可有恙?”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最后一名隐贼 林玧仁一番嘘寒问暖,林玧琰自然是心照不宣。 一番询问之后,长公子终于是将话题引到了隐贼之上,说道:“六弟,为兄手上的灰雀虽说是来自大秦义栈,但为兄对它们多加约束,必然是不会滋生此等事端的,你遭遇行刺一事,为兄亦是通知了义栈那边,查清楚这行刺六弟的隐贼究竟是受何人所指派的!” 嬴平亦是在旁边捏了一把汗,心道这长公子还是不善权谋,解释就解释吧,何故还是将自己的底牌给抛了出来,若非是公子琰亦是一位聪明人,长公子的这番解释便是越描越黑了。 林玧琰对此倒是不在意,却是对长公子居然有能力掌握大秦的义栈一事格外在意,要知晓,这些义栈混迹的游侠大多是自持勇猛,长公子居然是拿捏住了这些人,是需要手段的。 “兄长何必解释……”林玧琰摆了摆手,随即说道:“宛城如今的谣言,我要是信了,恐怕才是真正地遭遇了行刺!” 一旁的右相范宣亦是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他亦是知晓,公子琰已经是明白了,这场针对其本身的行刺之中就含有深深的阴谋!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长公子的神情略有些激动,看着林玧琰连忙应道。 一旁的嬴平也是打算说出来了几句暖场的话,却是被长公子的随从闯了进来,说道:“殿下,殿下,宛城令句柏正带着城卒要搜查长公子府邸!” 长公子站了起来,看着这名随从,道:“他怎么敢!” 嬴平亦是在一旁说道:“殿下,进去搜搜也无妨,省的被有心人利用,不妨邀请琰殿下,与右相大人一起入府看看……” 林玧仁闻言,面色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至于林玧琰和范宣相视一眼,就是不久前,范宣明明是让此事移交给了国相府,句柏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却是动手搜查了,两人甚是疑惑,无论是应了长公子的邀请,还是去看看句柏为何要这般做,林玧琰和范宣都是要前往长公子府中一看究竟。 …… 隶属于宛城县司的有八百士卒,其中大部分是羽林军,平日里戍守城门,以及巡守宛城内的各个街道,虽是迁移了秦宫带走了大半,但是宗府内的人马亦是补充了上来,句柏要搜查,且宗伯嬴珅亦是十分关切此事,句柏直接调动的人马已经是三四百人,如今将长公子府中团团围住的人马便是有近两百人,占了其中大半。 见到了长公子林玧仁领着公子琰与右相范宣归来,句柏亦是苦着脸说道:“长公子殿下,公子琰殿下,右相大人!” 长公子面色铁青,想问话却是不知道要责问什么,还是嬴平站了出来,问道:“句城令,冒然要搜查长公子府邸,你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句柏面色为难,若非时抓到了证据,依照句柏谨慎的性格,断然是不会这般做的,当下句柏让人拿过来一物件,递给公子琰看清楚:“某亦是对此事十分慎重,但就是方才,长公子府上的隶人却是暗地里出门准备将此物抛弃,被监管的士卒捡拾到,故此,某便是不得不要搜寻长公子府邸了!” 林玧琰接过那物件,才发现是一支箭矢,准确的说,不同于大秦的箭矢,这支箭矢乃是扁头,且没有倒棱,比起来大秦的箭矢要稍稍短上数寸,这分明是吴楚的弓矢! 林玧琰看着箭头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也是说道:“这是郑氏的箭矢,来自吴地,大秦少见,故此才是多番注意了一些……” 长公子惊愕住:“我府上怎么会有这东西!” 嬴平亦是皱起眉,这个时候,他已经是预感到了极为不好的一面。 无论是不是郑氏的隶人射中那名隐贼的箭矢,闹到了这一步,进入长公子府中查询已经是在所难免,故此,在林玧仁面色铁青的准许搜查之后,句柏的城卒便是迅速闯进了长公子林玧仁的府邸。 林玧琰和右相范宣等人亦是嬴平安置在了厅堂之中,长公子林玧仁似乎是有些紧张,神色惴惴不安,待半个时辰之后,句柏的城卒却是没有半点搜查到的痕迹,连那名丢弃证据箭矢的府中隶人都不曾找到。 “偌大的院子再怎么可能也不能藏住一个人!”句柏眉头紧缩,四下查看。 听到找不到人,长公子林玧仁才是心中安定,嬴平亦是皱着眉头问道:“既然府中没有刺客,句城令的人是否可以撤出去了?” 谁知晓句柏才是说道:“长公子,没有找到刺客不足奇怪,奇怪的是,众目睽睽之下进出长公子宅邸的那名隶人亦是不见了踪影,是否能够告知,这府中究竟有没有……暗室?” 但凡是大户人家之中,谁会没有设置暗室私藏一些东西,当下长公子林玧仁便是说出来了一处放一些书简的暗室,实际上这暗室里平常也不用,只有长公子需要召集众人商议一些机密之事才会启用。 从长公子口中得知了暗室所在,句柏立即派人去查,一查不要紧,居然真的查出来了私藏隐贼,那名曾经丢弃箭矢的隶人亦是在内。 不过这名隐贼已经是失去了呼吸,脖子上有一道勒痕,看来是被勒死的,至于凶器应该就是死者的半截衣袖,不过看其小腿上的包扎,之前必然是经受过精心的照顾过。 众人目视之下,长公子林玧仁亦是目眦欲裂地揪着那名隶人的衣领问道:“说!他怎么会出现我的府中?!” 那名隶人唯唯诺诺的回答道:“小人……小人亦是不清楚……就是昨晚受到了赵管家的吩咐,前来照料此人……其余的,小人一概不清楚啊!” “赵让!”林玧仁手中都是在发抖,这赵让正是宗府指派给他的心腹,如同林玧琰身边的温向衡,却是没有想到其真的是和凶手有瓜葛。 一旁的嬴平亦是问出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那他为何会死了!” 第三百三十章 真相 刺杀公子琰的隐贼出现在长公子府邸之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名隐贼居然是死在了长公子的府邸之中,这般行径就是有口也是说不出来其中的真正缘由啊! 这名隶人在众人看着下,也是道出来了实情:“是赵总管,吩咐若是此人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就要杀了,是故小人才动的手!” “赵让……赵让!”长公子林玧仁气得发抖,立即吩咐道:“将赵让抓来我面前,仔细的询问此事!” 长公子的府中人马立即出动,前去搜寻赵让,而带来赵让的却是句柏,方才句柏从隶人口中得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居然会是长公子府邸的总管赵让的时候,便是立即派人从长公子的府中押过来了此人。 见到了暗室被打开,赵让也是面色凉了半截,更是受到了长公子的责问:“赵让,隐贼是你让他杀的?!” 赵让亦是说道:“殿下,是某吩咐他杀的!” 赵让这般径直承认,让林玧仁亦是怒火中生,当下急火攻心的问道:“刺杀六弟的,也是你?!” 赵让摇了摇头,转头看着林玧琰等人说道:“此事与某家在长公子无关,刺杀公子琰的绝对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范宣几步上前,对着赵让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问道:“为何这般说?” 赵让解释道:“昨夜里,宛城皆是在搜捕刺杀公子琰的隐贼,某当时还不知晓这名隐贼混入了长公子府邸……” 句柏冷言道:“分明是胡说,偌大一个人,没有主家的允许,岂会进入把守甚严的府邸之中!” “这是……这是因为某家长公子在府中设置了义馆,专门用来接纳大秦义栈内的义侠……亡命之徒!” 听着赵让的解释,嬴平亦是站了出来说道:“此事牵扯公子琰与长公子,兹事体大,诸位请勿要打断,让赵让说清楚!” 林玧琰身后的纪武以为找到了谋害刺杀自家公子的凶手,一双虎拳已经是摩拳擦掌,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却是被自家殿下给喝止住了:“让他说明白!” 范宣亦是挥了挥手,对句柏吩咐道:“让无关人等离去吧,此地有诸多宗卫在,自然能够护住诸位公子安全。” 句柏点了点头,知晓范宣是怕人多嘴杂,将此中之事传了出去,与大秦的安定的用意相悖。 赵让在无关人等走后,才是娓娓道来昨晚长公子府上发生的一幕…… 当时已经是夜里,宅子外面嘈杂的声音以及那些士卒的询问声,让赵让知晓,公子琰遇到隐贼行刺,且宛城县司和宗府那边正在满城搜捕逃逸的罪犯。 赵让安排好府中的诸多事宜,便是歇了下去,却是有隶人来报,府中的义馆有义侠求见,长公子对这些人的重视,亦是让赵让对他们十分在意,当下便是前往接见这名义侠,谁曾知晓,这名义侠正是刺杀公子琰失败后逃走的那名执弓箭隐贼,他的衣服因为在护城河游上来满身湿透,更要命的是其左腿小腿部,一支利箭插着…… 赵让惊慌失措的问道:“你为何要刺杀公子琰?” 这名隐贼回道:“长公子以钱粮待某,某岂能够不报之……” 赵让仔细的想了想,终于是冷静下来的问道:“你莫不是公子信派去行刺公子琰,想要借此嫁祸给长公子的?!” 不知被赵让的语气刺激到了作为义侠的尊严,这名隐贼却是笑的很放肆:“不管某受华何人所托刺杀公子琰,现如今,已经是出现在了长公子的府中不是么?难不成赵总管还打算将某绑缚出去交给官府不成,某可是长公子府上义馆的人……” “你……”赵让气急,但亦是知晓这名隐贼说的是事实,一旦是让人发现此人出现在长公子的府中,还是长公子所养的隐贼,可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故此想了良久,赵让这才恶狠狠的对这名隐贼说道:“某现在将你掩藏起来,你勿要声张,幸得公子琰无恙,待风声过去,某便是将你送出秦国,日后此事便是不要再提了!” “如此甚好!” 只待赵让将这名隐贼安排进了暗室之中,又是叫来了心腹隶人,吩咐好生为这名隐贼包扎一番,待无事之后,赵让又是交代这名隶人道:“将这支箭矢藏起来,这里面的义侠你务必要看紧了,不要让他出来,若是遇到了不可控制的事情,将他杀了也无妨,省的造谣事端,为长公子平白蒙受不必要的麻烦。” 隶人自然是一一应下。 本以为会瞒下去此事,谁能够预想到,今日便是东窗事发。 众人听着赵让这般说,亦是面面相觑,赵让毕竟是长公子林玧仁的心腹,这般说的可信度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范宣亦是犯了难,不过此事实在不宜宣扬,一步步的揪出来了赵让,没有想到居然是到了这一步,范宣亦是保证其中有没有猫腻,但是恐怕也只能够止步于此了! “这一切某会如实禀报君上和韩相,由君上定夺……” 听闻范宣这般说,长公子亦是瘫坐下去,还是被嬴平搀扶住了,赵让一脸哭泣的抓住林玧琰的腿说道:“公子琰,此事长公子绝不知晓,其中隐贼发难更是有诸多疑点,切不可被贼人所趁啊!” 即便是到了这一步,林玧琰看着失措的长公子林玧仁,亦是不能说什么,他岂会不知晓长公子言语之中的那个“贼人”究竟是所指何人? …… “殿下,公子琰和右相范宣,眼见着句柏在长公子的府邸之上搜寻出来了那刺杀公子琰的最后一名隐贼,且死无对证!”朱雀对林玧行禀报道。 公子行闭上了眼睛,问道:“可查出来了这些人的身份?” 朱雀摇了摇头:“义栈那边消息甚少,甚至是这几人的籍贯都并不清楚……” “这倒是令人琢磨了……真是没有想到,争斗居然引到了我的身上。”公子行亦是扬起来嘴角,随即吩咐朱雀道:“准备车驾吧,我也要真正地和这位六弟见一面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兄弟相见 王孟拿过去一沓竹简给公子信,这段时间自夏氏归附公子信之后,朝堂之上的局势变迁却是对公子信莫名的有利起来,连长公子亦是不争不抢,让公子信更是如鱼得水。 王孟放下了竹简对公子信另外说了一句:“殿下,句柏已经是在长公子的府邸之中找到了刺杀公子琰的最后一名隐贼,且死无对证……” “死无对证?”公子信勾起来嘴角道:“既然如此,此番无论如何,长公子都是解释不清了,不是么!” “这……”王孟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公子信蹙眉问道。 王孟如是回道:“只是宛城之中另有传言,此番刺杀公子琰一事乃是殿下有意构陷长公子……” 未待王孟说完,公子信便是直接打断他:“胡说!老六前番帮我拉拢了夏氏,我怎么会派人去刺杀他,要知晓大秦的隐贼势力可是掌握在长公子的手中,人也是在长公子府中找到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王孟亦是提醒着说道:“恐怕公子琰亦是这般想的,此番最后一名隐贼便是在其面前拿下的,但是公子琰却是没有责难长公子那边,殿下,想必你也是知晓的,那位琰殿下究竟有多口直心快,查获凶手之后,却依旧是这般作为,恐怕……” 王孟未说出来的意思公子信却是领悟到了,果然,当下眉头紧缩,对于这个结果,他也是没有预料到。 …… 林玧琰已经是回到了自己的府中,他看向一边的温向衡,问道:“温先生,究竟是何人的话可信!” 温向衡回道:“恐怕殿下亦是倾向于长公子这边吧?” 闻言,林玧琰想了许久,才是点了点头说道:“公子信的手段我了解,如今聚集在公子信的能人异士不少,其中怀揣这异端心思的必然也有,现在看上去,真如范宣所言,这一环接一环的设计陷害,恐怕只能够出自公子信的手笔了!” 淳于启走过来,对林玧琰说道:“殿下,府外有人送进来一封书简,言明须殿下亲自过目……” 淳于启递过来书简,之间这竹简呈黄褐色,看来是有些年头了,林玧琰刚想打开,却是发现书简的起手处似乎是粘着一片鸟羽毛。 灰褐色的…… “居然是大秦义栈的书简!”一旁的荆翊也曾在大秦各地游历,因此对于这些事也是知晓一些的,见到了书简上的灰褐色羽毛,荆翊亦是提醒道:“这是大秦义栈的书简,殿下,长公子身边的灰雀便是来源于大秦义栈,据说长公子私募的大秦游侠隐贼多达数百人,连长公子的府邸之中都是设置了招待蓄养隐贼的义馆!” 林玧琰打开竹简,才是发现其上只有短短几行文字,似乎是有关于四个人的资料,不过除了姓名和一些外貌勇力的描写,再无其他的什么信息,这四人的身份,林玧琰已经是猜测到了一些,除了刺杀自己的那四名隐贼还有何人? “此份竹简究竟是谁送来的?”林玧琰皱着眉头问道。 淳于启回道:“那人车驾只有三人,车夫在内,还有一名红衫女子,应该是婢女,现如今正在府门外等候,似乎是有意避开众人的视线,那人递出竹简或者其他的事情都是由车夫或者婢女完成的,不过却是嘱咐,要与殿下见一面……”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请进来吧,此人能够这么快整理出那四名隐贼的资料,多半是大秦本土的游侠巨头,与他见一面,或许能够查获一些事情……” “喏!”淳于启应道,便是转回身接待人入府。 林玧琰见到这书简主人的时候,却是颇为意外,并非是想象之中孔武有力的壮汉,而是面色苍白的青年,若非是眼睛中那点神采,恐怕林玧琰认为此人只能够卧在床榻之上难以起身,说来也奇怪,自从见到了此人,温向衡、荆翊等人纷纷是朝着林玧琰多看了几眼。 林玧琰亦是注意到了,这才是惊愕地发现,此人的眉宇居然是与自己多有相似之处,难不成…… 这病态面相的青年人见到了林玧琰,便是挤出来一丝笑容道:“别来无恙啊,六弟!” 六弟? 在林玧琰的预想之中,此人或许是林氏的旁支,甚至是他老爹的私生子都可以,却是没有想到,此人居然是称呼林玧琰为六弟。 此人除了秦宫五子林玧行,还有谁人? 这亦是林玧行近十年来没有出府门的缘故,以至于让林玧琰都不认识这位兄长。 温向衡这么一听便是知晓了这位公子行的身份,见到自家殿下还是一脸疑惑的模样,这才解释道:“殿下,这是你的兄长,公子行殿下!” “五兄?”林玧琰皱起眉头,秦人尚武,除了长公子和公子信陷入到了朝堂的争斗之中,荒废了曾经修习的武艺之外,其它的诸多公子都是能够上马提枪的武人,包括林玧琰,虽然并没有亲自动手几次,但是实际上,老秦人天生对兵戈上的禀赋还是遗传到了林玧琰的身上,比起来一般的士卒,林玧琰的技击之术还算是不错的,不过对上荆翊这等曾经在宗府之中斩旗的宗卫,自然是比不上的。 公子行亦是笑了笑,随即解释道:“当年晋韩氏兵临宛城之下,为兄亦是随军上阵,被晋韩氏士卒的箭矢射中了肺叶,故此才是落得了这般模样!” 林玧琰这才是知晓了曾经勇武的大秦公子行,亦是自己的兄长坐在面前,这才是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五兄!多年未曾见过,还请五兄勿要怪罪,不知五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为兄多年深居简出,也未曾与六弟往来,六弟不认识为兄不奇怪,为兄怎么会怪罪呢?咳咳咳……”似乎是说话引起了陈年旧伤,让公子信一阵咳嗽,待身后的红衫女子为其平复之后,才是抬回头看着林玧琰说道:“此番前来,为兄正是来告知六弟刺杀你的真正主谋是何人的。” “谁?” 公子行直接说道:“公子信!” 第三百三十二章 水落石出 秦宫内,自从迁移到这新秦宫之内,这还是秦公首次这般阴沉着脸,尤其是韩悝在侧,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秦公这般动怒,其中缘由可想而知。 “真的是老二身边的那个人动手的么?”秦公低沉着脸色,向着韩悝开口问道。 韩悝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此事追根溯源,那人新到大秦,做事恐怕还没能够那么干净,顺着尾巴查上去,追到主谋之人并不难,公子行殿下的灰雀势力恐怕已经是知晓了这主谋之人究竟是谁!” “此人真的是好算计啊!”秦公低沉且震怒的声音响起来,已经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杀意了,“覆掌之间便是用孤三个公子入局,恐怕稍有心思都会以为是老二动的手,没有想到真正地主谋之人居然是他,孤还真是小瞧了他!” 韩悝自然是知晓这他指的是谁,这前面一个他是另有所指,但是后面那个他,除了长公子还能够有谁能够让秦宫动怒,不过韩悝亦是劝慰道:“此事恐怕长公子还蒙在鼓里,君上不必动怒,数丈之树尚有招风之叶,何况是君上的公室呢!” 秦公似乎是颓废了一些,便是看着韩悝说道:“孤在立储一事上比不及先君有魄力,故此才被这些小人所窜动诸多公子之间兄弟阋墙……” 正是在懊恼之间,高锦亦是通传道:“君上,鲁阳君携带着内侍的消息请见!” 闻言,秦公眉头一皱说道:“内侍的消息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中?” 高锦脸色一震回道:“是查探那人的族地时候惊扰了一些风声,故此走漏了消息,被那人派遣大秦本地的游侠劫杀半道,内侍无奈,只得在颖阴将此书信交给了鲁阳君,代为转给君上!” “让鲁阳君进来吧!”秦公靠在宝座上,吩咐高锦道。 不多时,鲁阳君便是进入宣政殿内,似乎是被新秦宫这边的景象诧异住了,迟缓了数息时间才是对秦公奉上了书简:“君上,臣代转内侍的回书!” 高锦接过书简,秦公却是冷不丁地看着鲁阳君说道:“恐怕这一次非是称你的意了!” “君上……”鲁阳君点了点头,随即又是埋下了头,回复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秦公没看书简,高锦直接递给的是韩悝,韩悝看了一眼书简之上的内容,亦是对秦公点了点头,说道:“身份确定无疑,果然是一个化名,乃是出自洛邑的苏氏一族……” 秦公闭上了眼睛,旋即又是点了点头,似乎是颓废一些靠在了身后的倚背上,又是很快的想通了,直接招来了赵靖,厉声喝道:“将长公子,公子信尽数押来,至于这背后搅动大秦风雨的乱臣贼子……亦是给孤绑缚来!” 殿上的鲁阳君似乎是被忽视了,其听闻秦公这般说,亦是闭上了眼睛,接受了此事,简在帝心啊……追究此事固然是可以将公子信拒之门外,但同时,恐怕那位长公子亦是不得任何好处了。 这亦是鲁阳君方才所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已经是挽回不了任何局势了,鲁阳君方才入殿之前便是这般笃定,故此入殿之前,亦是派遣亲信召回了自己那位在长公子身边作为入幕之宾的长子嬴平。 〖苦苦相争到头来得利的却是不争之人……〗 鲁阳君苦笑着心道。 在一旁侍立的韩悝,亦是知晓迎接大秦而来的,是一场震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对于韩悝自己而言,未必不是另外一个机遇。 …… 林玧琰的宅院子里,当公子行说出来了刺杀林玧琰的主谋乃是公子信,虽说林玧琰不可避免地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当公子行说出来此事之后,林玧琰还是问道:“五兄这般说,可有证据?” “证据么……我自是没有的。”公子行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随即又是说道:“不过玧琰打不打算相信君父和韩相的判断?” “这是何意?”林玧琰皱眉问道。 公子行笑了笑,朱雀亦是为他奉上来一杯茶水,并非是林玧琰府里的茶水,而是朱雀随身携带着的,公子行抿了一口才是看向林玧琰,道:“恐怕今日君父和韩相在新宫那边接收到的消息,并非是只有右相范宣带过去的一条【长公子府中搜寻出来刺杀公子信的最后一名隐贼且死无对证】这则消息……莫不是玧琰认为大秦公子遭遇到了行刺,君父和韩相会不闻不顾吧,区区一个未入卿的右相,就不算在内了!” “五兄说的仔细一些,我还是未能够听得懂!”林玧琰皱起眉头问道。 “咕咕咕……咕咕咕……” 一只灰鸟突然之间闯进了林玧琰的厅堂,似乎是不畏惧人,直接朝着公子行身边的朱雀俯冲过去,靠近丈内的时候,却是一个扑腾,稳稳地停在了朱雀伸出去的手掌之中。 林玧琰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道:“飞鸽传书?” 公子行有些惊讶的看着林玧琰,随即解释道:“义栈内有养鸟的好手,知晓鸟具人性,故此才是用食物、香料以及颜色训练出来一批飞鸟,传书倒是夸张了,不过是绑着一些小字传过来,距离太远也不行,只能够在宛城周边用得上。” “唔……”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 公子行回头询问朱雀:“传来了什么消息?” 朱雀趁着公子行和林玧琰解释飞鸟的空隙,已经是得到了飞鸟身上的消息,当下皱着眉头说道:“新宫那边,大司马赵靖亲自押着公子信出了府邸,返回新宫那边。” 这倒是不出乎公子行的所料,不过瞧着朱雀紧锁的眉头,察觉到了不妥的公子行亦是开口询问道:“怎么,难道是出了什么其他的变故?” 朱雀扫了一眼周围又是如实道来:“与公子信一同被押走的,还有长公子!” “长公子?”刹那之间公子行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要点,当下惊讶的站了起来,似乎是泛着怒气:“难道……是真的!” “行殿下,还请告知谁是主谋之人!”温向衡也是向前一步,询问公子行。 公子行苦笑,对林玧琰摇了摇头解释道:“原本我以为是公子信,现在恐怕不只是公子信了……” “长公子林玧仁么?”林玧琰亦是反问道。 似乎是想到了一丝凄凉的答案,公子行亦是苦笑着说道:“主谋说长公子也可,公子信亦可,或者准确的说,两人皆非主谋,而是另有其人……” “何人?” “一个将我等大秦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 苏顷 公子行身体虚弱,即便是如此,当听闻大司马赵靖押送公子信以及长公子前往了新宫那边,亦是邀请林玧琰前往新秦宫,探知究竟是出现了什么事情。 公子信虽未明说,但亦是暗指刺杀林玧琰的主谋之人乃是前来大秦的求仕人选,那个曾经是说服了夏氏归附公子信的商泽。 公子行的灰雀已经是探知出来了,这商泽乃是出自上蔡,乃是旧时的殷商遗民,虽是称为“商氏”,但是实际上,此人通常所用的名称为“蔡泽”,至于称为商泽,定然有隐姓埋名的意思,至于为什么选择这般做,公子行倒是没有探查清楚。 一路匆匆赶到新宫这边,已经是数个时辰之后,这般长久也是因为公子行身体虚弱,经不得颠簸。 到达新宫的时候,秦公已经是将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带出来了宫门,公子信一脸耻笑,见到宫门之外,站立着林玧琰,亦是苦笑着说道:“我只当长公子乃是一介草包,谁知晓今时今日居然被此等草包所设计,羞愧我矣!” 长公子林玧琰亦是见到了公子行和林玧琰,对于两者皆是一脸愧色,先是对公子行称呼了一声五弟,随后亦是愧色难当地对林玧琰道:“六弟,此番,是兄长过了!” 不知晓内情的林玧琰亦是一头雾水,难道刺杀自己的刺客真的是长公子所派? 绝无可能……林玧琰亦是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就是在方才与五兄公子行的一番交谈,林玧琰已经是知晓,没有公子行亲手签发的【雀首令】,即便是长公子林玧仁想要调遣自己义栈之内的义侠。 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是大侍监高锦亲自押出来的,公子行亦是向高锦询问道:“此番将两位公子究竟是押往何处?” 高锦回道:“宗府,暂时交由宗府监管,至于后续的处罚,还得是君上亲自定下……” “处罚?”林玧琰皱眉不解。 高锦长话短说,“琰殿下,是那东周士子苏顷从中挑拨长公子与公子信内斗,至于行刺公子琰一事乃是这苏顷招募了一些乱民故意为之的,其中详细,内臣亦是不清楚……” “苏顷?” 高锦解释道:“苏顷借故友蔡泽之名向大秦求仕,亦是商泽!” 随后高锦挥了挥手,让人将长公子与公子信送入了车驾之中,随后才是解释道:“行殿下,琰殿下,今日恐怕宣政殿内忙着,君上和韩相亦是在核查那苏顷的罪责……” “无事!”公子行挥了挥手,方才道:“六弟在这新宫周边有宅子,还未成家,我只当过去休息一段时间便回旧宅。” 公子行虽是拿着林玧琰开了玩笑,不过却是稍稍落寞的看了一眼长公子的车驾。 高锦点了点头,便是不再理会林玧琰等人,在众人的等待下,高锦亦是登上了车驾,准备将长公子和公子信押送向宗府。 公子行亦是看着长公子林玧仁的车驾远远离去,才是幽幽一叹,看了看天色亦是对林玧琰说道:“今日天色已晚,眼见着就要暮色四合,为兄可是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在这寸土寸金的新秦宫周边置办一座宅子……只能够望六弟留宿了!” “五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林玧琰似乎是有些生气,不过旋即也是摆了摆手说道:“若是五兄不嫌弃,便是住我那里吧,此事关系重大,不过明日总会是落幕了,明日再去打听此事也不迟!” “只能是如此了!” …… 宣政殿之内,那位曾经的内朝上大夫商泽……现在应该是称之为苏顷,正是满面讥嘲的立于大秦宣政殿之中。 侍立在秦宫左右的韩悝亦是一字一句的道出来这位搅动大秦风雨的诡谋之士的来历:“苏顷,东周士子,出身于王畿雒阳苏氏一族,苏氏虽是雒阳大族,但你乃是旁支出身,家中贫微,你苏顷曾是出自鬼谷一脉的清溪学宫,几番入仕姬周王畿,却是不得从,可属实?” “清溪学宫……”秦公亦是摇了摇头:“学的是纵横之术,难怪乎将孤的大秦搅弄的风起云涌,苏顷你真是好本事啊!” “哈哈……”苏顷大笑了两声,随即看着秦公道:“某本想假借那清溪士子蔡泽的名头,入大秦求仕,没有想到不足半月,便是被看穿了身份,终究是苏顷道术太浅啊!” “苏顷,”韩悝亦是闭上了眼睛,这苏顷出自清溪鬼谷一脉,某方面来说,何尝不是他的同门呢,学的纵横之术现在看上去居然能够将大秦的几位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其是有着真才实学的,不过……苏顷所为已经触犯到了大秦的根本利益,韩悝亦是不得不道:“你可知罪?” 苏顷向前一步问道:“苏顷不知何罪?” 秦公本想呵斥,却是被苏顷一步上前辩解道:“宗法制承,由来久之,苏顷助长公子为储,符合祖制,何罪之有?” “狡辩!狡辩!竖子安敢狡辩!”秦王叫嚣道,这苏顷的确是触犯到了秦公的逆鳞,将自己的公子亦是大秦的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秦公是打算杀了苏顷么?” “孤,有何不敢!”秦公虎目一瞪。 苏顷笑了笑,然后反问道:“秦公若杀了苏顷的确是不难,不过,秦公杀某一人以断秦国的忠贤投奔之路,孰重孰轻,秦公岂能掂量不清?” 韩悝亦是在一旁小声对秦公道:“这苏顷的确是杀不得,恐是伤了中原士子的投效之心……” 苏顷又是大声道:“苏顷已经是吩咐族弟苏代周游列国,若是某在秦国出现任何意外,恐怕关于秦国朝堂的流言蜚语……” “苏顷,你勿要放肆!”即便是韩悝,亦是呵斥道:“若是将你在大秦所作所为,传至诸侯列国,你声名污浊,某看来何方诸侯可用,曾经封相拜将的夙愿,恐怕只能是梦断于此!” 韩悝一言,终是让苏顷动容…… 第三百三十四章 纵横之术 苏顷这一辈子,出身于大族分家的庶子,但是出身贫微,素日来资用匮乏,潦倒而归。 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顷虽是出身于微末,但是苏顷却是不认为自己的没落的士族,他这一辈子不应该是随其它的兄弟族人一齐受着主脉的剥削,用着自己的双手辛劳供养那些囊虫一般的人物。 绝不可能这般! 他苏顷要做的,是顶天立地,掌握一方生死的权贵! 这亦是曾经苏顷离开家乡雒阳的时候发下的宏愿。 韩悝一语中的,苏顷不敢想象,秦国真如这般做,他苏顷的这一辈子只能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野民一般无二。 惊骇之余的苏顷亦是放下了最后一丝桀骜,向着秦公告罪道:“苏顷知罪……” 见到苏顷终于是认罪,秦公面色亦是稍稍改善,厉声道:“你说,如何蛊惑的大秦诸多公子!” 苏顷自是认罪:“长公子与公子信在招贤之前,便是经常前往驿馆召见诸多中原诸侯士子,只若当时苏顷名声不显,出身亦不是高贵,因此未被招聘为门客幕僚,及至招贤之后,苏顷为内朝上大夫,长公子与公子信才是有意接触上大夫商泽……” 说到这里,苏顷自嘲道:“果然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你究竟是选了哪位公子依附?”秦公问道。 “长公子仁!”苏顷应道:“于公来说,长公子乃是大秦嫡长,继承君位乃是理所当然,于私来说,公子信深谙权谋,猜忌心重,且……为人阴暗,即便是苏顷将公子信扶为储位,恐怕日后亦是受不了重用,至于长公子德才有限,若是登上储位,必定会倚重贤才,苏某自忖才能,定然是能够协助长公子治理大秦……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秦公道:“你既然有如此纵横大才,为何不直接效劳于孤,反倒是退而求其次!” “苏某向来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大秦的朝堂,位高权重,能够抵得过韩相么?”韩悝说完,才是颇为嫉妒地看了韩悝一眼,此人受秦公重用,已经是到了倾权相授的地步,正是因为如此,苏顷便是知晓,这大秦,只要有韩悝一日,便是没有他苏顷的真正出头之日。 韩悝行事素来谨慎,即便是苏顷倾尽心中纵横之术,亦是撼动不了韩悝,毕竟信任韩悝的正是执掌大秦权柄的秦公啊! 〖若是秦公不信任韩悝呢?〗 苏顷未尝不想到了这一方面,知晓了这代秦公信任韩悝到了生死托付的地步,苏秦不免将主意打到了其他的地方,比如大秦的储君。 但凡是对如今朝局不满的人选,不免都是会奢望,下代秦君若是如他们想象的那般贤明,而苏顷想到的却是自己亲自扶上一位公子人选,长公子便是苏顷亲自挑中的人选。 是故,苏顷秘密投效了长公子,且是向林玧仁许诺了【间谋】,便是想要前往公子信的身边,作为间者,为公子信彻底断去储位的念想。 韩悝颇为不解道:“即是如此,你为长公子派往公子信身边的间者,为何要替公子信拉拢了夏氏参与进储位之争中?” 苏顷道:“苏顷既然为长公子间谋,必须要多公子信的信任,拉拢了夏氏归附公子信,公子信必定会信任苏某,届时设下大局请公子信入瓮,再快不过,且夏氏已经是势弱,空有其壳难副其实,就算是依附了公子信,公子信只是得其名声,不得其实,有何不可?!” 秦公道:“为何要刺杀孤六子!” “君上难道不知公子琰乃是长公子登位的最大障碍?”苏顷想了想,终是说道:“不过,苏顷不过是派往了三四刺客刺杀公子琰,公子琰身边有秦国宗卫守护,苏顷一开始,都未真正地算计这三四刺客能够刺杀得了公子琰……” “长公子或是公子信可知此事!”秦公尤为关注此事,亦是关注长公子与公子信究竟会不会做出来兄弟阋墙这等事。 “不曾!”苏顷摇了摇头,道:“苏顷一开始,便是为了请公子信入局,岂会让公子信知晓,至于长公子,这亦是苏秦择主的原因所在,长公子可用人,然好谋无断,是故此事,苏顷只为速成,不为长公子知晓。” “好啊,好啊……”苏顷这般说,越发让秦公感到寒心,自己几个公子居然是这般无用,被这小小的苏顷,耍弄与鼓掌之间,真是可叹! 苏顷亦是看向了秦公和韩悝,终是不解心中的疑惑问道:“不知,苏顷哪里出的纰漏,居然是让秦公和秦相,这般快就是识破了苏顷的谋划,果真是苏顷小瞧了天下英豪!” “你亦是小瞧了大秦!”韩悝出前几步,便是看向了苏顷,道:“你虽是操控长公子与公子信兄弟阋墙,但是勿要忘了,大秦的公子还有戍守边疆久经沙场的公子渊!虽于魏国质子却是在娶了魏国公主,入仕魏国的公子诚!此番你败在的原因,正是大秦的公子行殿下,掌握着大秦的隐贼势力义栈,且公子琰殿下乃是大秦名将之才,皆非是你区区一介纵横士子所能够操控的!” 秦公闻言,看着韩悝一眼,才是稍稍坐正,此番虽是折了长公子与公子信,但是如韩悝所言,其他的几个儿子颇受秦公之心,故此秦公被苏顷激起的怒气稍稍平止。 尤其是此番,素来足不出户的五子公子行,居然是提前查获了刺杀六子的主谋乃是内朝上大夫商泽,加上秦公派去探查诸多士子籍贯的回禀消息,总算是将这主揪了出来,归根究底大秦终是没有陷入到这苏顷的算计之中。 “掌握大秦隐贼势力的义栈居然是掌控在公子行的手中?”苏顷皱起眉头,他出身微末,看到的东西比起来贵胄出身的大夫自是有所不同,苏顷虽是投靠了长公子,却是不被其告知掌握义栈的主人是支持自己的五弟公子行,苏顷本想整合大秦的隐贼势力,却没有想到被人捷足先登,却是不为自己所知晓…… “看来是苏顷真的输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落幕 刺杀公子琰的这一场闹剧,终是落幕。 苏顷以挑拨大秦两位公子的罪名,流放秦国之外,并禁止其一生进入大秦国境之内。 大秦与吴楚结盟,乃是【伐交】,三国盟书尊楚国为盟主,秦公亦是选派长公子林玧仁前往楚国寿郢作为质子,维护大秦与楚国的盟书。 公子信亦是被迁移采邑,秦公封为蓝田君,赐三千户邑,不得诏令禁止回入南阳。 几乎是雷厉风行一般,眨眼间大秦朝堂最为炙手可热的两位公子就如此被剔除于朝堂之外。 〖君上这手段,似乎与先君颇为相似啊,难道是……〗 不乏有老氏族想起来当年先君属意今上这位秦公,对于嫡长子嬴焘以及其拥趸的秦公子嬴犒采取了外派向晋国作为质子与外封房陵君的诏令,保证了数年间君上嬴蹈能够掌握大权,实现大秦君位的和平转变。 “查,给老夫查,君上为何这般做!” 一想到这一点,老氏族的当权人立刻就慌乱了,要知道为了站队,他们的身家大半压在了争储一事上,似长公子林玧仁的母族乐成君一系,几乎是空耗了祖辈们的积攒,就是为了长公子林玧仁能够登上君位,现如今却是陷入到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困境,让乐成君如何能够接受。 林玧琰亦是知晓了这个消息,一直平静着脸色的公子信似乎是早已经预测到了一般,现在知晓只是叹息一口气,或许也是在感叹君父将此事处理地如此果断。 更准确的消息,是前往韩悝府上得知的,关于朝堂局势的震动,韩悝没有隐瞒公子行与林玧琰。 “居然是那商泽……不对,苏顷的设计?……”林玧琰抖了抖嘴,他想到刺杀自己的背后一定是有着阴谋的存在,但是却是没有想到,这苏顷甚至连自己的推断都是预料到了,甚至连对应的办法都是想到了,这份心计,着实让人感觉到惊悚! 公子行总结道:“如此说来,是那苏顷依附于长公子,作为间者前去投效公子信,最后再借着刺杀六弟的事件,一举收拾了公子信?” “嗯嗯……”韩悝点了点头,解释道:“这苏顷刺杀公子琰的谋定几乎算准了每一步,恐怕此事若非是如此结局,过几日,苏顷必有手段将真正的主谋之人变成公子信,到时候,公子信即便是拉拢了中看不中用的夏氏,恐怕在这件有悖人伦的铁案面前亦是哑口无言。” “若非是当日查清楚这些隐贼身后的是商泽……恐怕拖延到今日,他必然会将自己换成公子信,届时使出金蝉脱壳之之计,离开大秦或者隐居起来,待木已成舟之后归附长公子,一切都是做的天衣无缝啊……” 公子行的意色惴惴,让韩悝有些讶然之色,随即也是拱了拱手,道:“此番化解这苏顷的计谋,公子行功不可没,不过……此事之中,君上已经是看到了大秦隐贼势力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故此……” 韩悝言犹未尽,让公子行点了点头,道:“心腹隐贼只当是招为门客,至于义栈内聚拢的隐贼,名号籍贯可入户籍!” 大秦推行的编户齐民,如今编入的户籍总有这样的掣肘或者那样的磕绊,总之一句话,编户齐民是一项举国大计,正是因为如此,牵扯了各方利益,故此才是艰难一些,其中有老氏族隐瞒人口,拒绝新户制,另一方面亦是大秦尚武,尤其是入军条件不难,这亦是滋生了大秦多隐贼的现状。 其中大半隐贼的身份皆是在义栈内掌管着,公子行这样合作,径直让韩悝肩上的重任少了一大半,如何能够不感激。 韩悝亦是拱了拱手到:“前番老氏族数次刺杀,多谢公子行暗中维护,终黎氏的甘太公一事,君上亦是颇为赞许行殿下……” 韩悝分明是感谢的言语,却是让公子行猛然一惊,当下看着韩悝,道:“这些事居然是被韩相与君父知晓了……” 韩悝点了点头,道:“当日褚庄率领三晋游侠前来投某,便是告知某有关于大秦义栈的详细消息,后来几次巧合之下,君上的内侍亦是探查清楚了大秦义栈与行殿下的关联,虽是牵扯进了长公子与公子信的争斗之中,但几番事做的让大秦避开了不少兵祸,故此君上对于大秦义栈的存在,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来是这样……”公子信常常躲在帷幕之后策划一切,即便是投效了长公子,也是在暗中进行,不为公子信一方势力所知,但是接触久了,公子行便是知晓,君父秦公的手段究竟是何等的凌厉,大秦是不是在其掌握之中公子行不敢说,但却是可以笃定,宛城的风吹草动,恐怕那位君父必定第一时间通过遍布宛城的内侍眼线得知。 到了最后,公子行亦是拱了拱手:“褚庄不愧是三晋之地赫赫有名的豪侠,本公子佩服!” 韩悝笑了笑,道:“褚庄等人随同大秦的士卒这几日将苏顷驱赶出大秦国境,并不在府内,若是知晓公子行来访,必定是与大秦义栈的主家相见的。” 公子行笑了两声,才是注意到旁边一支静默不语的林玧琰,似乎是一脸惋惜之色,让公子行不禁皱眉问道:“六弟,所思何事?” 林玧琰如是相告:“苏顷这等股掌之间翻云覆雨的鬼才,却是不能够为大秦所用,真是可惜了……” 闻言,公子行点了点头:“终究是触及了君父的底线,没有杀了他,已经是看在中原诸侯士子入秦一事上的情面,否则似苏顷这般肆意妄为,足以将他处以极刑!” 不过,旋即公子行亦是看着林玧琰,打量了一番,又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林玧琰说道:“如今长公子已经是决定派往楚国作为质子,公子信亦是被外封武关外蓝田,这朝堂之上的储位人选,又是空悬了下来,六弟,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打劫!月末最后一天,可以交出来你们所有珍贵的票票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韩悝请储 公子行此番虽是试问的言语,却是没有避开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的韩悝,已经是令人琢磨了。 韩悝本想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事充耳不闻,公子行却是不按照套路出牌,直接问韩悝道:“韩相,此事你是否能有一二意见。” 避无可避,韩悝干笑了两声:“此等君上该考虑的事情,还请公子行勿要妄言!” 韩悝虽是位高权重,却是一点作为大秦国相的架子都是没有的,归根究底,便是韩悝此人没有权欲,这亦是其长处,若是韩悝有权欲,恐怕秦公亦是不会推心置腹的将大秦托付给韩悝治理。 没有权欲,韩悝便是不会揽权,时至今日,韩悝作为国相的权力,多是秦公亲自授予的,即便是这样,韩悝为了实验自己的法家学说,亦是不断的分割相权,对于忌讳莫深的大秦储位问题,若是没有出仕大秦国相,韩悝或许还会作为谈资,但是如今,韩悝亦是避讳此事。 “韩相是真的没有考量么?”公子行反问了一句,随即又是说道:“我这身体每况愈下,大秦君主我无缘于此,虽是嬴姓林氏的子弟,总归是想大秦能够出现一位雄主!” 韩悝看着公子行不似作伪的眼神,亦是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君上已经是有了考量,悝实在是不便多说什么……” 林玧行摇了摇头说道:“我并非是逼迫韩相透露些什么,不过是想对韩相说,无论是于大秦来说,亦或者是韩相自己来说,韩相都应该对这件事多为关注才是。” 林玧行站了起来,越过林玧琰,径直是走到了大秦地图四郡面前,道:“这副大秦的地图实在是过小了,只限于大秦的四郡之地,不妨花些钱粮去中原兑换一些诸侯国的地图,看看大秦在中原之中应该是处于什么位置……” 随后,公子行才是招来了朱雀,向林玧琰以及韩悝告辞道:“玧琰,为兄这身体恐怕你的府邸是住不下多久,今日便是返回旧宛去,不过,为兄还是要嘱咐你一句,该争的时候不必掩藏着心思,四兄离开宛城的时候,对我只说了一句话,如今亦是历历在目。” “什么话?” “大秦强立,无人敢侵!”公子行将手搭在了朱雀的手臂上,似乎是回忆到了陈年旧事,让其亦是无力了许多,不过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若是你有信心让我大秦强立,便出手吧!” 即便是韩悝,也是被公子信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言语所惊,这位大秦公子虽是看上去乃是病怏怏的,但无论怎么说,颅腔里的热血不容忽视,若非是局限于病弱的身体,这般一位大秦公子,未尝没有继承秦国君位的可能。 随即,公子行亦是朝着韩悝说道:“韩相能够在我大秦推行自家学说,眼下虽是看上去能够富国强兵,但触及了太多的老氏族利益,恐这番胜景乃是冰上玉花,如今只有君父坚持着,但是韩相不妨未雨绸缪地想一想,君父之后呢?……” 韩悝不能说没有权欲,准确的说,他只有一个欲望便是实现自己的法家学说,正是因为如此,他需要实权来支持自己完成抱负,公子行所说,韩悝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因为为人臣者,韩悝总是避讳此事,但经过公子行这般一说,尤其是那苏顷想要借助长公子登位视线自己的抱负,更是让韩悝感觉到了警惕。 “悝……受教了!”韩悝已经是年过三十,公子行不过方才是二十出头,不过韩悝还是以士子礼节对公子行行了一礼。 公子行走后,林玧琰亦是没有停留,韩悝待两人走后,终于是做了某个决定,朝着秦宫走过去。 宣政殿内,秦公似乎是颓废了许多,听到殿下有脚步声响起来,抬起头,才发现是韩悝,当下说道:“韩卿,可安排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长公子质楚的礼节已经是和楚使屈平商议过了,月后便是相互交换质子……”韩悝道。 秦公捏了捏拳头,随即又是放在了桌案上面,想了想,还是说道:“挑选一些精兵老卒充作长公子的扈从,知会宗府处理此事,楚国多内乱,勿要让其卷入了楚国的内斗之中。” “喏!”韩悝拱了拱手。 似乎是注意到了韩悝面色有些郁郁之色,秦公亦是苦笑着说道:“韩卿亦是觉得孤此举过于无情了么?” “非也!”韩悝伸出手否认道,随即亦是向前一步,道:“君上,臣深知不应越权,悝往常亦是避讳此事,但是如今……悝却是不得不说了。” “是让孤收回长公子质楚的诏令么?”秦公反问道。 韩悝上前道:“臣请君上立储!” “立储?”秦公亦是没有想到韩悝会说来此事,君臣之间避讳不谈立储一事,已经是成了默契,没有想到韩悝居然会让他立储,秦公不禁问道:“立储?立何人为储?” “公子琰!”韩悝径直应道。 “孤六子?”秦公摇了摇头,居然是发出来了一丝笑意,道:“孰不知孤六子合适笼络了韩卿啊!” 韩悝连忙道:“君上,大秦立国无储,其中多般滋生事端,言犹在耳,历历在目,为大秦之安定,内可安息富强,外可征战诸侯,是必要确定立储!” “何人不行,非是孤六子?!” “长公子与公子信身陷老氏族角斗之中,抵触新政,公子渊征战在外,多年不闻朝政之事,公子诚于魏国为质,公子行体弱多病,唯独公子琰,臣与公子琰曾在上林苑共事,知晓琰殿下乃是文韬武略,皆是可为大秦储君的最佳人选,是故,悝举荐公子琰为……大秦储君!” “韩卿!”秦公叫住了韩悝。 韩悝只是顿了一顿,还是继续说道:“于私来说,悝的储位人选,不过公子琰,君上若想大秦新法依存万世,大秦富强于诸侯之间,悝……举荐公子琰为储君!” “韩卿呐……这可不是举荐臣僚士卿那般简单轻易可说啊!” “臣……知晓!” 第三百三十七章 立储(上) 林玧琰是在秦宫这边的府邸,旧宛城的那座秦宫已经是归入宗府手中,日后将会扩建为大秦嬴姓林氏的太庙。 苏顷虽是设计了多位大秦公子入局,不过归根究底终究是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的明争暗斗暗斗罢了,至于林玧琰,倒是更像一个局外人。 温向衡探听到了最新消息,向着林玧琰禀报道:“殿下,长公子被押到了宗府之后,便是准备了前往楚国作为质子一事,于尽早起身出发,至于公子信,虽是受到了君上迁移户邑至蓝田的诏令,可殿下亦是知晓蓝田那是何等的荒蛮之地,公子信迟疑不定,恐怕君上不再次下诏催促,公子信便是一直会在宛城之中待下去的。” 林玧琰点了点头:“此中事情我已经是知晓,长公子与公子信皆是被那苏顷蒙蔽在了鼓中,君父这般做,未尝不是在恨苏顷此人,归根究底还是长公子与公子信的利欲心实在太重!” 温向衡看了看四周,亦是对林玧琰道:“殿下,宛城内皆是传言,君上属意殿下立储,此事……” 林玧琰正欲低语之间,却是见荆翊和淳于启道:“殿下,快些准备,高侍监在府门外候着。” 林玧琰问道:“可说明何事?” 荆翊回道:“不曾,只说殿下应当准备平时的穿着,然后出府。” 高锦的一言一行,必定是不会无的放矢,其中肯定大半还有宣政殿内君父的意思,当下林玧琰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平时的穿着,自然是不需要身着官服,就这一身吧。” 高锦等候在公子琰的府门前,见到了公子琰本人,当下弯了弯腰说道:“琰殿下,请上车吧。” 高锦所说的车驾乃是停在公子琰府邸一条巷子口的马车,与大秦的马车样式不同,这驾马车居然是用着车厢替代了大秦原本的帷幕制式,高锦掀开帘门,让林玧琰上车,却是发现,其内居然已经坐了一道人影。 除了秦公本人,还能有谁?! “君父!”林玧琰拱了拱手,连忙见礼道。 高锦从旁扶住了林玧琰道:“君上此次乃是便服出来的,为的便是不引人耳目,殿下勿要此举声张,上车吧。”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上了车,高锦作为侍监,自是会驱马的,当下驾着两马车驾向前,见到荆翊和淳于启、纪武等人正欲追随,高锦摆了摆手道:“此番公子琰有内侍维护,勿要追随。” 车厢里林玧琰亦是出身应和道,荆翊等宗卫才是作罢。 待车驾行出去两三里路,一直不语的秦公终是出言道:“韩悝要孤立储,且言明孤要立的储君,便是你!” “是么?”林玧琰反问道,随即想了一会儿,便是问道:“那么,君父再考虑一些什么?” 秦公有些讶然林玧琰的反应,这个时候,不应该谦虚一些么,不过,秦公还是说道:“孤在想,大秦究竟是需要霸业,还是雄业,这亦是韩悝抛给孤的问题。” 随即秦公似是一位寻常的父亲,拉住了林玧琰的衣袖,问道:“你若是储君,将如何对待你的兄弟?” 林玧琰想了想道:“君父子嗣不过十一人,恐怕即便是想要保证世代富贵下去,如今的大秦四郡应该是够分封吧……” “你居然会舍得将大秦现有的四郡分封给他们?”秦公有些惊讶。 林玧琰摇了摇头,道:“是分封,但是与君父所想的分封还是有着些许差距,不过是将四郡之地的赋税供奉给诸多兄弟,至于大秦的民众,户籍,田地皆是隶属于大秦朝堂,与封君无关。” 秦公进一步问道:“若是封你为储,日后继承大位,当如何?” “穷兵黩武!”林玧琰只是回答了这四字。 “穷兵黩武?……”秦公皱起眉头,与秦国数代先君不同,他对武事一向不通,演练兵阵不擅长,勿说上马身先士卒作战了,近来大秦的战役不少,即便是以战养战,亦是将大秦数年的积蓄挥霍殆尽,若非是吴楚结盟的好处实在是过于明显了,否则秦公之谨慎,必然是不会答应攻打荆国的,不过秦公依旧是没有武断,而是看着林玧琰道:“为何要穷兵黩武?” “非是儿臣要穷兵黩武……”林玧琰摇了摇头,道:“而是我大秦的子民要穷兵黩武!” “百姓皆是望天下安定,再无烽火,人人固守田园而事生产,怎么还会希望你打仗呢?”秦公反问道。 “君父,可如今的天下乃是大乱之世,亦是大争之世,秦人难得固守田园而事生产,他国诸侯子民亦是如此,非是天下归于一统的时候,这烽火就熄灭不了,大秦的子民亦是安居不了!”林玧琰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是涌过来了一些士卒,将中间的车驾围了起来,而高锦正在驱车缓缓行进,林玧琰继续道:“只问君父一句,是希望这天下的诸侯皆是姬周的分封诸侯,还是我大秦分封的老秦人作为诸侯?!” 闻言,秦公呼吸变得略微急促,当下伸出手道:“你且给孤说的仔细一些!” “即是在大秦推行耕战,非耕即战,大秦如今有二百万之民,若是整合在内,以十人养一名大秦锐士,亦是可得二十万精锐,兵锋所指,何城不破,何战不胜?!”林玧琰激昂了一些语调说道:“皆是以耕战为核心,官吏因耕战而升迁,姬周有五等爵位,不妨多设一些由头,敢于天下之先,封有功的平民为爵,日后伐荆有功者为荆爵,征韩有功者为韩爵,占天下有功者为天下爵,天下诸侯皆是我秦人,天下政令皆是大秦所出!” 秦公震撼,旋即又是想到了当年这六子求的了内宰一职,便是在上林苑内推行了新制,即便是同是上林苑出身的韩悝,亦是认同公子琰的策略实在是过于激进,故此在日后的大秦新政之中只是多有借鉴,而不照办,归根究底只能是秦人的底子过于薄弱,只能够缓慢图之。 林玧琰发现到了车驾已经是出了秦宫周围,到了宛城北部的北林一带,这里是规划为宛城禁卫军军籍的落户之地,故此林玧琰也是知晓的。 “君父,这是要去哪里?” “武关!” 第三百三十八章 立储(下) 镇平,作为宛城西边的门户,如今亦是拉入了大秦都邑的范围内,且亦是羽林军布防的重地。 秦公在林玧琰哪里得到了答案之后,便是一直默然不语,假寐养神,一直到车驾行驶到了镇平地界,高锦才是回过头来,对秦公提醒道:“君上,镇平到了!” “这么快?”似乎是从秦宫出来不足一个时辰,便是到达了镇平,让秦公略有一些意外。 高锦笑道:“如今韩相可是在宛城周边修了直道,马车快得很,不比当年了!” “不比当年了啊……”似乎是高锦一席话引起来了秦公的追忆,秦公面色惆怅的说道:“孤还记得,当年先君武伯便是领着孤从宛城出发一路西行,从旧宛城到这镇平可是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清晨出发,午后才至,孤当时只记得已经是饥肠辘辘……” 到了镇平之后,车驾慢了许多,比起来原先仿佛是赶路,这番似乎是步伐极为沉重,果然,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是到达了秦公的目的地,乃是一片荒山,虽是松柏累累,此地的人烟却是极为荒凉。 入口处,乃是一座人高的石碑,上面用着古秦篆文写了三个大字——【老秦冢】。 秦公下了车,是林玧琰扶着的,高锦随后,秦公拨开了石碑的荒草,问林玧琰道:“老秦人南迁,步步艰难,孤六子,你可知晓当年老秦人攻取下申人的宛城,死了多少老秦人?” 林玧琰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嬴姓的典籍之中寻出来了一些印象,当下道:“似乎是六千多人……” 秦公道:“是六千二百四十三人,老弱妇孺皆算在内,都葬在这镇平的老秦冢,当年还剩下一些守陵人,但是随着大秦的年年征战,守在祖辈战死埋葬之地的老秦人还是拿起来了已经生锈的兵器,共赴国难!” 林玧琰知晓了为何秦公带他来这里,当下看着这周围的青山,久久不能说出话来,秦公指着山岭一侧说道:“先君武伯是经历过宛城之战的,故此当年对孤说过宛城之战的惨烈,老秦人无论是老弱妇孺,也无论是有没有兵刃,皆是上阵,为老秦人的后人们拼死夺下基业!” “就是在这里,老秦人的尸骨累累成行,葬在了荒山之中,寻常血祀都无后人料理……”秦公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继续道:“你素来针对大秦的老氏族,但是他们坐享其成的乃是一辈有一辈的老秦人血拼下来的,终黎氏的数位太公死于宛城之战中,还有莒氏,沈氏,白冥氏等等……即使他们后辈有叛国之罪,孤亦要保证他们先祖的血祀供奉。” 秦公越过老秦冢石碑,然后走到了山岭脚下,道:“今日你所说的,孤谈不上有多满意,但是唯有一句,孤记载了心里,即天下诸侯乃是大秦封给老秦人的诸侯,这一步,穷极数代之力或许都未能够完成,但是你确实让孤知晓了,比起来好好的活着,老秦人应该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高锦捧上来了一些米食,洒在了荒山上,点燃了一堆火,完成了老秦人最为简单的祭祀之礼。 秦公行完礼节之后,亦是看着林玧琰行完了礼节,道:“孤时常担心经年累月之后,大秦终是忘了这荒山之中的累累老秦骨,但孤不能忘,大秦的君主不能够忘记,得时刻铭记着,记住这些先人逝去的遗志,好好地带着大秦走下去!” …… 秦公并没有在这镇平的老秦冢停留多久,不过步伐的沉重可以感觉到,秦公这么多年的厉精图治乃是肩上担负着老秦人的血性,这位秦公虽是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作为秦君的操劳,又是少于哪一代的秦君呢? 高锦驱赶着马车,戍守镇平的羽林军士卒检验过“符”“验”“传”等文书后,便是放行了,此行秦公没有亮出来自己的大秦君主身份,而像是一位普通民夫进行的寻祖祭祀。 出了镇平之后,一路向西,路过内乡、郦国、淅川、析县、丹水、三户亭、最后到达了武关。 这一路,秦公每至一处,便是能够准确的找到当年的老秦冢,很难够想象,多年未迈出一步离开宛城居然还能够记起来当年先代武伯仅仅领过一次的路线,更为难得的是,秦公连每个老秦冢的伤亡人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例如丹水的那一座老秦冢,不过是埋葬着十数人而已,地方也是颇为偏僻,乃是在茂密的草丛之间,连坟茔的土丘都快平了,但是秦公依旧还是找到了一块破旧的石碑,上面的老秦冢三个秦篆快要模糊不清了。 秦公让林玧琰去铲土,一铲一铲地向坟茔上填土。 武关外,秦公已经是舍弃了马车,亲自跨上了老秦人的战马,在众多士卒的护卫下,西行古秦道百里路,甚至是遇见了一支大秦军队正在收编着一支千余人的戎狄部落。 “陇东一战,武关军队打破陇东诸戎,收降戎狄戎长贵族百余人,戎人奴隶近十万人,臣下正在部署招降的那些戎人在陇东为大秦蓄马一事!” 那位调来武关不足半年的武关令亦步亦趋的对秦公如是道出。 秦公的双臂已经是使不出来多少气力,即便是抓住最为简单的缰绳,时间久了亦是觉得十分吃力。 这位武关令亦是极有眼色,当下为秦公再牵来了一匹宝马,似乎是与它马不同,秦公坐上去试着骑行了一番,却是不耗多少气力,当下好奇的大量一番,终是将视线定在了自己坐着的马背之上:“似乎是此物,让马匹听话了不少?……” 武关令笑道:“此乃是武关军中斥候营琢磨出来的一件马具,名为马鞍,正是因为有马鞍,即便是不通马性的士卒,亦是可以在短期内学会骑马,据说这马鞍还是曾经掌管过斥候营的一位参军……似乎是叫做韩岩,琢磨出来的,真是大善之物!” 闻言,秦公倒是有些讶然的看了林玧琰一眼,随即对武关令赞誉道:“好,不错,此物理当推行大秦诸军之中。” 秦公返回宛城是在七日之后,是年秦公十八年六月中旬,自武关归返的秦公下达了一封诏令,分封诸子为封君。 二子林玧信为蓝田君,赐下户邑三千户,邑为蓝田之东,非奉诏不得还。 三子林玧渊为南召君,赐下户邑两千户,邑为南召。 四子林玧诚为方城君,赐下户邑两千户,邑为堵阳。 五子林玧行为穰君,赐下户邑两千户,邑为穰县。 未出阁余子再有分封,亦是正是立了储君。 即六子林玧琰为太子,定为继承秦国大统。 第三百三十九章 江夏之事 大秦与吴楚结盟,正是的签订盟约是在明岁春上三月,实际上,从现在开始,便是准备一切兵马的调度,毕竟此番联盟的目的只有一个,即是攻伐荆国。 不得不说,荆国对外的威胁很大,自从那祝融天公定都邑郢都建立了荆国之后,这个国家的疆域人口已经是占尽了荆楚之地的六成以上,究其原因正是楚国的贵族政治弊端太多,将不少的平民挤入到楚西之地的荆地,故此即便是作为昔日霸主的楚国,亦是不得不拉拢大秦和吴国两个帮手讨伐荆国。 从某些方面来说,荆国的威胁实在是太大,原因正是因为这群发于乡野之间的暴民的占有心实在是太强,就像是蝗虫一般四处劫掠,归根究底,荆地湿润的环境太容易让人口激增,尤其是在原楚国王室采用了黄老学说的无为而治休养生息,以至于,让曾经百里荒无人烟的荆地一跃成为可以和中原人口相媲美的地域。 例如,如今戍守在南郡南部的寿王桓羽所部,已经不似以前那般赶紧时间利用士卒屯田,不如派兵前往荆国府邸抓一些人口过来,驱赶向大秦的江夏兑换粮食。 往往只需要抓住一个成年隶人卖于秦国,便是可以换取一年的口粮,何乐而不为之,尽管寿王军之中如桓羽、麻梁之流皆是知晓此终不是长久之计,但亦是无可奈何,毕竟比起来辛辛苦苦种粮食屯田,此番抓人口来兑换粮食实在是太简单了。 毕竟汉江和大江交汇之处,多位坑洼之地,一旦是水位暴涨,千里尽为湖海都不为过,到那个时候,一般的百姓别说是粮食了,就是充饥的树皮都是难以寻找到。 继六月中旬林玧琰被封为储君之后,再次被秦公派往江夏,此番针对荆国的联盟出兵,正是要从江夏开始,这里亦是大秦讨伐荆国的起点,亦是后来大秦的南征兵马的粮仓,正是因为如此,忙着三国会盟的秦公便将此事交给了林玧琰手上。 韩悝已经是写出来了具体的南征兵马条例,大秦拢共出兵五万,调用隶人二十万作为南征兵马的后勤,这亦是为了将这一年的兵器锻造用在南征兵马之上。 此番出动兵马有宛城戍守的【羽林军】,南郡戍守的【襄城军】以及江夏的【云梦军】与【汉水军】。 至于调用的二十万隶人,秦公亦是没有打算从大秦本土南阳军调动,而是直接摊派给江夏近乎七成,原因无二,到达江夏准备前续事宜的冯简已经传回去了书信,言明江夏隶民人口有十数万,甚至不惜用华词丽藻来形容“隶以斧金入山林,三日出而汉水断流”,言明之意是江夏的隶民拿着一把斧子进入山中伐木,用不了几日砍伐出山的林木足以将汉水断流。 冯简知晓大秦有上林苑的存在,不过亦是知晓名义上上林苑乃是嬴姓林氏的族地,其内子民皆是隶属于林氏,那里富饶是正常的,没有想到这远在汉水之泮的江夏亦是如此,沃土千里,阡陌相邻,武关征战大捷得来的耕牛亦是被腰缠万贯的江夏官府重金买了回来。 这里亦是大秦最大的铜料生产之地,单单是修建新秦宫,便是从江夏调移数十万斤的铜料,眼下又是要推行大秦的制式铜币,亦是不难猜测这埋藏在江夏土地之下的无尽矿藏皆是实打实的财富啊! “江夏,真乃是天赐大秦崛起的宝地!”冯简越是看着江夏的所产所出,越是心惊。 一旁的季梁亦是笑了笑,这位新来的郡丞这段日子所发的感叹可不少,以至于让季梁听其说起来江夏的种种生气不免耳朵里有些生茧子,不过还是笑道:“冯丞有所不知,去岁的时候,江夏子民不过万余,那个时候连饭都是吃不饱呢,能够有如此,全是大秦的公子琰带来的,与南郡交易捱过了第一岁的饥荒,再到后来才是慢慢的好了起来,旧随人可没有想到今时今日能够过上这般好日子,这亦是旧随人彻底心附大秦的原因所在!” 冯简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以来,他亦是陆陆续续得知,江夏能够如此全是因为那位被君上定为了大秦储君的公子琰殿下,细读公子琰的施政方略策论,亦是让冯简十分惊讶,原先一位自己所想本就是惊世骇俗,没有想到,在这中原边缘的大秦亦是遇见了这般恐怖如斯的政略。 “虽是过于匪夷所思,但就江夏目前来看,有利而无害,某当好好钻习江夏的施政方略,充实自家所学!”原先冯简还是认为秦公将前往江夏的诏令交给自己,以为乃是一番辛苦操劳的案牍劳作,谁能够想到居然只是一番刷功绩的美差,甚至是让冯简大开眼界,想要充实自家所学。 这个时候,冯简已经是颇为幸灾乐祸:“那范宣在宛城夜以继日的充实秦律,断然不会想到,某在江夏居然是如此惬意,不过……不可大意!” 季梁亦是奉上来一封书简,江夏有些方面与大秦南阳有诸多不同,例如现在才在南阳流行开的铜币,江夏商行提前一岁便是在江夏作为抵挡的信物所用,至于公子琰提倡用的毛笔纸张,已经是颇为流行,以至于让冯简还需要将纸张铺陈在竹简之上再用。 “江夏商行的银钱已经是入库了,只当秋收的时候,便是可以在江夏与南郡征收粮食,至于明公那边,只能是郡丞亲自去说了,某等旧随人,实在是不好开口……”季梁言语最后,居然是有些羞愧。 “善!”冯简大笑道,知晓江夏商行和南郡官府的恩怨,冯简自是不会多询问什么,当下想了想说道:“明公乃是朝堂上卿,此番南郡无论是收上来多少军粮,不妨算作明公的功绩,不妨明公经年累月的辛劳……” “喏!”季梁亦是拱了拱手。 冯简刚想埋下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旧随的王宫可有收拾好?” “此事焉敢有所怠慢!”季梁点了点头:“这几日已经是派遣了不少的人去布置了,应该是能够在公子琰到来之前布置好。” “旧随王宫乃是侯爵公室,公子琰即为储君,居住着到不为过……”冯简点了点头,随即亦是说道:“不过,公子琰先行送来的书信上可是言明,此番来的人有不少……” 第三百四十章 江夏试法 林玧琰是在数日之后,走古唐道穿越桐柏山到达的江夏,驿站一事在南阳只能算是提上日程了,但是林玧琰入主江夏之初,随着江夏商行的越走越远,驿站亦是沿着主道铺设而开的,林玧琰从南阳过来也是极为方便。 此时秦公将林玧琰派往江夏,倒不是要忙着为南征大军征集粮草,实际上即便林玧琰不说,从冯简的日常回报书简上,秦公亦是得知了,江夏体制与南阳本土有很大的不同,这位六子的所制成的铜币可以轻而易举地从百姓手里换走除了口粮之外的粮食,更勿用说是,江夏、南郡的公田之制只要是不遇到荒年,便是可以提供大量的粮食。 此行的用意,主要还是为了招降,至于何人,除了那位声名赫赫的寿王桓羽,还能够有何人? 到达随邑的时候,冯简和季梁等人亦是在城门口迎接,冯简感触还不是太深,毕竟刚刚入秦求仕不久,当季梁等旧随人知晓公子琰被立为了储君,亦是激动不已,去岁这位大秦公子挽救旧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旧随人已经是暗地里向其效忠,似季梁、嵇狩、杜会等旧随实权人物皆是认为自己乃是林玧琰的家将。 这便是意味着,日后即便是林玧琰不为秦军,旧随人亦是会不顾一切的助这位大秦公子成为【江夏君】。 “殿下!”季梁一步上前,林玧琰身为江夏守的编制还未撤销,这便是意味着季梁作为郡府幕僚,还是林玧琰的私属。 冯简亦是上前见礼道,除却储君的身份,这位殿下可是名正言顺的江夏守,故此冯简亦算是林玧琰的下臣。 林玧琰将他们扶起来,道:“冯卿,许久不见了!” 冯辞亦是笑了笑,当初与公子琰的交情可是在招贤试上便是结下来了,公子琰这般熟络,也是正常的:“某离开宛城已经是数月有余了,实在是没有想到,君上居然将殿下立为了储君。” “不过是加了一个名号罢了……”说着林玧琰便是示意了自己车驾后面还是追随这很多人,这并非是林玧琰摆架子,而是受命储君以来,无论是望风使舵的老氏族,或者是那些未从招贤试脱颖而出的诸侯国士子,纷纷是投入了公子琰的府邸之中,想要作为公子琰的潜邸之臣。 冯简看过去,其中林林总总,不下数百人,其中有来自大秦老氏族的士子,他们有车驾随从,也有来自各个诸侯国的士子,一贫如洗的追随。 冯简亦是说道:“此乃殿下的名望!” “我带他们来可不是为了所谓的明晚的!”林玧琰故作神秘兮兮的走进冯简身边,低声道:“我向来不喜欢养闲人,所幸也有能够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林玧琰虽是大秦储君,但是秦公并没有直接划分户邑,甚至是连往日林玧琰在南阳的户邑亦是在上林苑的扩张之中被并入了,但是秦公亦是没有削去林玧琰江夏守的代称,甚至是有意将江夏作为林玧琰的采邑,是故林玧琰不得不重视起来江夏这块宝地。 秦公年过半百,虽是操劳,但是如今来看,秦国的重担,除了兵权,这位秦公亦是尽数下放给了诸位士卿,甚至是往昔宣政殿日夜相继的灯火意思不见了踪影,秦公为大秦撑过十数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故此,这大秦眼下还未是林玧琰的大秦,但是这江夏……却可以是林玧琰的江夏。 林玧琰道:“这些士子多多少少也算是饱读诗书,这大半年来亦是通晓了大秦文字,这江夏官吏不足,打算充入一批,再者就是原本搁置下来的江夏学堂一事也可以着手处置了。” “殿下考虑周详!”冯简亦是点了点头,他亦是偏向于有教无类,只是稍稍有些怀疑那些被“肉食者”认为【鄙】的百姓能不能够掌握士族的文化有些怀疑罢了,倒是不妨让这位殿下去试一试。 林玧琰亦是看着冯简说道:“当初我走时可是料定了江夏一切皆是有法度规定着,君父将冯卿派往江夏来筹粮,实在是有些……” 听着林玧琰的干笑声,冯简亦是摇了摇头笑道:“是啊,原本以为韩相治下的上林苑乃是规章有度,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汉水之泮的江夏……这段时间摆在某面前案牍上的文案竹简倒是不少,至于筹粮,的确是没有费心。” “此等小事,自有官吏去办便好。”林玧琰亦是不打算追究冯简的失职,当下又是说道:“用冯卿来筹集粮草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桩迫在眉睫的大事想要寻求冯卿帮忙,不知可否?” “殿下但说无妨!” 林玧琰道:“冯卿所擅长的乃是吏治,是故,我想请冯卿在这段时间内,为我大秦仿照中原制定一套更为合理的地方郡守制度!” “地方郡守制度?”冯简有些讶然。 “对!”林玧琰点了一下头,扫了周边一眼道:“这江夏可不似条条框框约束着的南阳,亦没有呱噪的老氏族从旁捣乱,中原百家争鸣,各家所学皆有所长,是故,我想请冯卿处理此事,替我大秦制定出来一套适用的地方郡守制度,以配合南阳宛城的政令!” “此事并不难……”冯简亦是道:“无非就是将江夏看为一个整体,利用法家的【势】之学说进行割权,如韩相的朝堂一般,交给适当的人去打理便是,殿下在旧随实行的【重县制】就颇为妙处!” “还不够……重县制已经是满足不了江夏日益膨胀的隶民人口,其中单单是赋税一项,已经是颇为让人头疼,南阳的许多东西还尚有掣肘,但是在这江夏,冯卿遇到的阻力可比韩相在南阳遇到的小得多,不妨去肆意一些,就当是为大秦新法提供一个实验地!” 林玧琰话以及是说到了这一步,当下冯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江夏这边推行新法的阻力较小,公子琰主张将江夏作为变法之地,率先南阳,将一些停留在书简上的法律制度提前推行出来。 于是,冯简拱了拱手,心中想做成了此事,对于己身所学未尝不是一个交代,当下道:“某,明白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门客内争 就是在冯简若有所悟的同时,季梁将林玧琰引进了旧随宫,不得不说,虽然是遭受了数年的战火,即便是北王军的将领亦是没有将这座旧随宫破坏的十分严重,顶多就是将其内的珍宝拿出去而已。 季梁派遣一些隶人将这里重新布置了一番,超越了规制的一应设置皆是收藏了起来,尽管是没有新秦宫那般震撼,作为大秦储君的宅子倒是绰绰有余,秦公未给予林玧琰明确的户邑,何尝不是在暗许林玧琰可以在江夏组织自己的【私朝】。 至于追随在林玧琰身后的一众人等,其中不乏博学之人,充作江夏的地方官吏倒也适合,这些人大多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归附林玧琰的,不过追根究底还是因为林玧琰现在已经是作为大秦储君,想要保证自家富贵的一些老氏族见风使舵,改换门庭已经是必然的了。 至于那些得到了大秦招贤令的诸侯士子,亦是看中了林玧琰身为储君的身份,当今秦相韩悝资历尚欠,虽是有统率北境兵马抵御韩人入侵的功劳,但是勿要忘记,当年韩人的真正用意可不是大秦,而是郑国,这般重用韩悝的原因正是因为秦公的信任。 这些士子亦是想要从潜邸之臣一步跃上日后大秦的重臣! 近些年来,大秦养士之风盛行,前些年似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司空明子夫与太史夏无怯这些人养的门客多是自家子侄亲属,再者就是门人弟子,自韩悝为秦相之后,择才录取,才是开辟了大秦养士之风。 这些人追随林玧琰,不管是不是林玧琰主动的,只要是给予了他们饭食去吃,名义上这些人的性命都是林玧琰的,这与隶人不同,隶人卖弄的是气力,而这些门客卖的是各有所长的才学。 安置他们也就成了林玧琰到达江夏要做的第一步。 随邑宫殿足以容纳下他们,虽是稍显的有些拥挤,林玧琰落座之后,这些门客亦是见了礼,更有胆大的人直接明说,“不知殿下如何安置某等!” 林玧琰也是如实回答:“此事倒也简单,江夏疆域不下于南阳,仿照南阳设置一些县治的官职,类似于县治三司与县尉,足以让诸士卿各展所学!” 其中大多数人可并不是为了讨得区区一碗饭吃,面色均是有些犹豫,当然也有干脆的人,站了出来:“某名钟,敢请殿下赐官!” “钟?”称名不道姓,亦是让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 也有衣着光鲜的门客士人讥笑道:“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甿隶之人,不看清楚自己的模样,还敢上前讨要官位?!” 林玧琰皱起眉头,不是因为这名为钟之人的没有自知之明,反而因为其敢于上前的勇气让林玧琰颇为欣赏,之所以不悦,是因为方才呵斥钟的那名士子,据他所知,此人是出自南阳苟氏,亦是曾经公子信的拥趸。 “你有何才学?”林玧琰还是问道。 钟想了想,居然是如此回道:“如先前士卿所言,某乃是甿隶之人,不曾求学稷下、清溪、上蔡这等举世皆知的学宫,甚至连读书识字也是乡间宿老教授的,所学甚杂……” 林玧琰也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问话实在是过于空大,便是换了一个问法:“若是授予你一城,你当如何治理?” 钟似乎是胸有成竹,当下回道:“唯有天时地利人和三方,一路走来,随人向秦,是故人和自不必说,治理城池当看天时以定耕种,守地利而交往来……” 天时以定耕种,守地利而交往来…… “无论大城小城,田亩耕种都乃是重中之重,殿下重商贾,钟试问一句,若天下人人为商,不伺其田,没有粮食百姓士卿都会饿死,是故看天时以定耕种,商贾之道,终是得用,须着重两点地利,即往来之便利、之货物,是故守地利而交往来,耕种为主,商贾为辅,何城不兴?” “一派胡言!”苟氏士子怒斥道,似乎是有意在林玧琰或者众多士子面前表现,径直站了出来道:“族叔乃是朝中上大夫苟午涉,素来也对族中子弟传授治理地方的经验,族叔未入朝的时候,所治理的地方乃是如今上林苑的前身棘阳,族叔所说,可从来未有你这等甿隶之人这般信口雌黄!” “哈哈……”面对着苟氏士子的怒斥,钟不但是没有惶恐,反而耻笑了起来。 “殿下面前,岂容你放肆!”苟氏士子衣着光鲜,更重要的是,其腰间还是配着一把精美的宝剑,当下抽出来,正欲劈砍钟! “住手!”只看见林玧琰身边的荆翊亦是拔出来了剑,喝止住这位苟氏子弟。 苟氏士子停住了手,看着林玧琰,终是面红耳赤问道:“殿下莫非是要为了这等羞辱某的甿隶之人制止某?” 林玧琰站了起来,看着这名苟氏子弟,当下道:“左一个甿隶之人,右一个甿隶之人,本公子看清楚的分明只有你在羞辱别人!” 面对这突变,钟也是笑道:“方才某在笑,上林苑的确是繁华不假,但勿要让此算在了阁下的族叔身上,当今韩相还未治理上林苑的时候,棘阳尚且是十室九空,民无立锥之地,户无半粒储粮,这可并非是某的虚言,诸位若是不相信,尽管去查证便是!” “安敢污某苟氏!”这名苟氏士子大怒道,不受荆翊的阻止径直劈向了钟。 钟自屹然不动,这名苟氏士子的剑也只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荆翊出剑阻拦,径直将这把看似精良的宝剑劈成了两半。 “殿下!”似乎是被惊吓住了,这名苟氏士子惶恐不安的看着林玧琰。 林玧琰亦是走上前,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断刃,看了看,终是说道:“居然是大秦十五锻的兵刃,诸多边军将士还未拿到手的兵器,你居然直接拿到了,还装饰了精美的剑鞘……”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这名苟氏士子,终是说道:“方才本公子在想……若是你有一日对本公子心存歹念,会不会拔剑相向!” 第三百四十二章 嬴钟 “若是你有一日对本公子心存歹念,会不会拔剑相向?……” “不敢……”苟氏士子径直瘫坐到了地上,道:“某万万不敢……” “不敢么?”林玧琰拿起他手中的那把短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终是颇为感慨着说道:“数年前边军还有不少士卒拿着木杵上战场,没有想到大秦铸造坊锻造出来的剑,居然是能够流入老氏族的手中……季梁!” “下臣在!”季梁上前应道。 “自今日起,核查江夏铸造坊的兵马,若是有人敢于将国之兵刃私自兜售给非官军之人,立即斩了!” “喏!”季梁抱了抱拳头,随即道:“下臣立即将此书诏传至箔司署那里。” 林玧琰这才看回了那名为钟的人,问道:“方才别人要砍杀你,你为何不躲?” 钟笑道:“殿下是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这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钟说道:“假话是,此乃殿下的宫殿中,某立于其上,则是将性命交给了殿下,如此一来,某的命就全系在殿下的手里了,是生是死,某全由殿下做主……” “这难道不是真话?”林玧琰问道。 “是真话……”钟回道:“但不是实话。” “这有何分别么?” 钟这才看向了那苟氏子弟,似乎是盯着仇寇一般,凶狠狠地说道:“某立于殿下所在的殿中,若是被人杀了,不管殿下是否为了自己的威严,或者为某讨要一个公道,总归是要严惩此人的,甚至是为了堵住投奔殿下的士子悠悠之口,杀了此人恐怕也不为过,这宫殿,终是殿下的宫殿!某一介民夫,甿隶之人,能够让这氏族士子赔命,怎么看都是赚了!” “好胆识!”林玧琰点了点头,赞誉此人的胆识,随即又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 “何处?” “即便本公子为了你处死这名殿中冒犯的士子,你都不会赚了。”林玧琰挥了挥手,让方才因为殿中变故站立起来的士子纷纷坐下去,又是拉着钟的手腕道:“君腹中的才学不知胜过这人多少倍,本公子所用的人,只重才学德行,不重出身,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块璞玉,何故要自贱于土石!” 林玧琰此话一出,引起来了殿中一阵喧嚷,似苟氏士子这等老氏族出身的士子纷纷脸色大变,而那些衣着褴褛或是朴素的士子亦是十分大喜,遇到如此的主公,夫复何求!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之中,那名面色涨红的苟氏士子站了起来,看着钟的目光亦是十分憎恨,当下道:“既然殿下看不中某的才学,某就此告辞!” “站住!”林玧琰叫住了其,还未等其转身,林玧琰便是冷言道:“凡事都需要有规有矩,这里乃是本公子招揽诸多士子的宫殿,没有我的命令,你便是随意进出,是否有一点不将本公子看在眼里啊!” 这苟氏士子本想是一走了之,谁知晓这位殿下居然是如此说道,感到无颜继续留在这里的苟氏士子权衡过后,当下便是对林玧琰拱了拱手,寻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了。 一旁看着的冯简亦是面色抖了抖,无论如何他不敢赞同这位公子琰殿下的作为,毕竟士族有士族的威信,不过值此当下,冯简亦是不会出面拂了公子琰的面子,毕竟对于老氏族而言,他亦是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求仕大秦这段时间以来,逐渐接受了将老氏族视为囊虫的观点。 林玧琰让人抬上来了一些酒水,赐给了钟一爵,问道:“钟,来自何处?” “阳翟人氏,世代耕农……”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又是环视周围的门客说道:“诸位不远千里从南阳至江夏追随,我亦是十分感动,不过一直未强调的是,我的门客只有才学深浅之分,绝无门户之见!” “我大秦亦是如此!” 林玧琰看着钟,说道:“我大秦不似中原诸侯那等等级森然,钟,你是一个壮士,岂能有名无姓,我赐你国姓,嬴!” “多谢殿下!”嬴钟放下了酒爵,看着林玧琰朝拜了一下。 随即林玧琰道:“我大秦县治与中原不同,乃是城令、律正、主簿、县尉分管一县之文事、法治、赋税、武事,你擅长哪方面?” 嬴钟想了想,道:“某本就是农人,善于治田亩,也会算筹赋,就请殿下赐下主簿之位。” 林玧琰回过头来,问季梁:“江夏如今何处缺主簿?” 季梁回道:“殿下,江夏除了随邑官制健全一些,多是一人身兼数职,何处不缺,其中以江息最为缺官短吏!” “江息?……”林玧琰知晓这个县治,乃是在江夏最东,重山之中,往昔的时候还是分布着赖、江、息等几个小国,随着随人一同投入到了大秦治下。 林玧琰看回了嬴钟道:“江息久处偏僻之地,但凡官吏皆是不愿意到江息为官,你可愿意去,首先言明,那里并不轻松。” 江息民风彪悍,尤其是靠近山区,时常有水灾或者山体崩塌,造成了当地多为匪寇。 “大丈夫有何畏惧!”嬴钟丝毫不带犹豫,径直接下来了江息这块地方,此处官吏甚少,时常是江夏郡府这边有了政令,只是派人前去知会一声当地的乡老罢了。 林玧琰对于江息的情况有所耳闻,此地虽然是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终究是十分棘手,因此将此处丢给嬴钟除了收拾一个乱摊子,也是想要考验一下嬴钟此人的才能。 重任是交给了嬴钟,林玧琰也不妨给予了一些该给的好处:“大凡江夏县治三司县尉,少则两百石岁禄,多则三百旦岁禄,此番你去江息,岁禄五百石,明日招揽一些人便是领了吧!” “五百石!……” 这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嬴钟居然能够拿下岁禄五百石的官位,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些本来对此事不甚在意的士子也是纷纷动容,要知晓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甚至似大秦朝堂上的上卿之流,岁禄不过是一千石! 第三百四十三章 隶人之弊 是故,众多见到嬴钟受封江夏官吏的士子亦是纷纷动心,当下林玧琰亦是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愿意将一个五百石岁禄的官职给予嬴钟,究其原因是看中了嬴钟的果断罢了。 后人想要模仿,恐怕是不可能的,毕竟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得到的奖励若是人人可得,反倒是不美了。 是故见到后者纷纷以嬴钟的姿态请官,林玧琰也是暗自抖了抖嘴,推辞道:“诸位不必心急,改日诸位在凭借自身所学,于这位季梁大夫处求的合适的官位再不迟……” 是故,众人只能是作罢,纷纷用着羡慕的眼神看着嬴钟,不过一想到方才此人的表现的确是可圈可点,受到重用理所当然。 那名苟氏士子亦是又怒又气的看着嬴钟,最后瞥了一眼林玧琰,终是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一巡酒罢,林玧琰道:“我欲在江夏开辟学宫,为江夏后辈解惑传道授业尚需要不少士子,即便是诸位士子自身才学不符合治理地方的官职,不妨来学宫任宫师,传播各家所学,如何?” “大善!”士子之中纷纷有人应道,其中不乏有想要壮大自家学派的士子,想要借此推及自家所学。 如此一来,林玧琰亦是将这些追随自己的门客士子安排的妥妥当当,且不用在自己的府上混吃等死,毕竟似往昔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那般白养着门客供吃供喝的花费实在是不小,还不如将这些人换算成现有的劳动力。 毫无疑问,往日里缺官少吏的江夏官府有了这些人的弥补,将会完成太多的不足。 待殿上议论过后,似乎是只映衬出嬴钟的显达之外,其他的倒是按部就班,旋即林玧琰让季梁安排这些人住下,只留下了冯简在一旁。 “冯卿认为这些人可堪一用?”旋即林玧琰想了想,又是重复道:“那嬴钟如何?” 冯简想了想答道:“这嬴钟虽是起于微末之中,但是胆识却是超然众人,江息之地复杂多变,用嬴钟治理未尝不可……” 对于嬴钟,冯简还是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旋即又是拿自己举例:“至于其他人,殿下则是不必担忧,如同殿下所言,凡事有规有矩,总是出不了大乱子的,就如某来了江夏筹粮,似乎只是交代了当地官吏一些话,便是能够稳坐郡守府,坐等官吏筹集粮草送上来,未尝不是殿下制定的规矩便利……” 这倒是提醒的林玧琰,得抓紧肃清吏治的弊端,江夏的重县制不过是区区大半年的时间,便是陡生变端,现在看上去还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差错,但若是长久以往下去必然会出乱子的。 林玧琰看着冯简问道:“若是冯卿的话,怎么处理江夏的这些隶民?” 冯简道:“殿下可知如今江夏有多少隶民?” 林玧琰想了想方才回道:“来的匆忙,这些事情季梁还未与我说,不过我走的时候便是有近三万人的隶民,如今算过来大半年过去,定然是翻倍了吧?” “是三倍!”冯简这些天看江夏郡府堆积如山的竹简,对于这些事也是知晓的,当下道:“如今江夏的隶民已经是破了十万之数,其中青壮,便是有近五万余人!” 说到这里,冯简语重心长的说道:“殿下,此中积弊久矣,要知晓,江夏的平民户籍不过只有七千余户,四万余人啊,隶民的数量足足是两倍于民众,虽是荆人温驯,但……若是除了变故,恐怕江夏镇压不了这么多的隶民啊!” “近十万人的隶民!……”林玧琰惊诧,他当初将此事直接交给黄荃等人打理,亦是没有想到江夏隶民的增长居然是这般井喷式的姿态:“哪里有这么多的粮食去换取隶人!” “殿下是低估了荆地的暴乱,年年江水引发涝灾,近乎六成的荆地颗粒无收,荆地之民能够传出易子相食的骇闻,可想而知当地的民众生活如何,有些荆人听闻大秦这边能够活命,拖家带口跋涉数百里渡过大江和汉水而来投奔江夏……” 闻言,皱起眉头,随即看着冯简道:“如今看来,只有大幅度变隶民为大秦国民了!” 冯简伸出手道:“殿下请说!” 林玧琰道:“大秦与韩国相比,短缺的不是疆域,而是人口,如此看来,荆楚之地的人口多,但荆楚的诸侯国却是不施仁政,不妨引出来一些政策,吸引荆地之人来我大秦定居,如此一来,也可增加本国的赋税与兵源!” 林玧琰简短的一句话,似乎是为冯简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当下思索良久,才是确定道:“殿下的意思是化秦外之民为大秦之民,说此事并不难,但是做起来……” 冯简对此事犹豫,并不打断林玧琰的兴致,当下只听林玧琰说道:“不妨削除外来之民入秦为隶人的政策,改为凡是成户投奔大秦的百姓,赏赐田宅,如何?” “这……”冯简闻言,并不喜悦,而是道出来了其中的短板之处:“某核算过江夏的田地,若是大肆招收流民,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田地?” 林玧琰回道:“江夏和南郡地广人稀,难道还怕没有那么多的土地么,那城池之外还有大量的荒野,加以垦荒,足以容纳得下!” “这般一来……恐怕江夏的隶人的缩水三成……” “如冯卿所言,这些隶人能够为了好好地活着,为大秦干上二十年,但是有没有想过,终有一日他们总归是要一些更高的东西的,即便是大秦不想给,他们未见得不会自己拿,荆国的旧事不足以说明了么。”林玧琰站起来,走到冯简的面前道:“楚国不想给的,那些荆人就自己站起来自己拿到手里,如今的大秦可还没有当初的楚国兴盛,不如给这些隶人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路途,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为大秦所用……” 冯辞在旁边点了点头,道:“是某短浅了,殿下说的没错。” “冯卿的顾虑也是未尝没有道理……”林玧琰想了想,终于是道:“若是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江夏这边的问题,归根究底,还得冯卿出手,制定一套比南阳那边的编户齐民更要详细有用的方法才行。” “某……”冯简似乎是感觉到了肩上的重担,顿时有些犹豫起来,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回道:“喏!” 第三百四十四章 新户制 林玧琰一至随邑,便是将休整了数月的冯简劳作了起来。 即是趁早划定一种比南阳韩悝实行的【编户齐民】还要详实的户籍管理方案,并非是说编户齐民不好,而是类似于韩悝的编户齐民实在是有些界定模糊不清,让南阳已经是权力根深蒂固的老氏族钻空子。 很明显,林玧琰需要的是在编户齐民的基础上增添各种详实的界定,正是因为如此,冯简也是招来了一些门客相互讨论,江夏这种情况与中原诸国皆是有所不同,甚至是和大秦本土南阳都不相同,毕竟江夏的赋税大半居然是来自商贾,江夏商行居然占到了七成之多。 想要安民,自然是需要将民众捆绑在一处地方,但是商贾流动频繁,必然不会是待在一个地方的,是故冯辞意识到想要变革江夏这边的户制,首当其冲就要针对“不服管教”的商贾,尤其是江夏商行。 江夏商行牵扯的利益实在是太大,冯简亦是知晓,江夏官吏的岁禄几乎都是江夏商行提供的,甚至是百姓的口粮亦是从江夏商行获取的,这俨然已经是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正是因为如此,冯简又是找到了林玧琰的头上。 其中详细说明之后,林玧琰笑了几句:“此事的确是我疏忽了!” “殿下,经商和耕田只能存其一,经商之利巨大,容易使百姓见异思迁……”冯简忧心忡忡的说道:“某听闻江夏商行曾经风行南郡,明公亦是仿照了江夏商行设置,明公会如此,百姓焉能不会,试问若是天下皆是从上,何处得来吃的粮食!” 林玧琰翻箱倒柜,终于是寻出来了一封书简,道:“此事在宛城的时候,韩相便是提点了我,商贾逐利对百姓影响的确是很大,正是因为如此,我亦是写了一篇解决的策论,冯卿不妨看一看,有几分可取之处……” “喏……”冯简接过了书简,打量了一眼,方才是说道:“殿下是打算将经商之权利垄断于官府?” “可以这么说。”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或者准确一点说,纳商贾为官吏,不妨将这江夏商行作为官府的一部分,沿着随邑通往各个重县的要道之上,每隔一段距离设置驿站、粮仓等地方,聚拢人口,从事生产。” “殿下所说,与某所想真是不谋而合!”冯简听闻亦是有些激动,当下亦是再看了一眼林玧琰的书简,道:“驿站……驿站……某实在是没有殿下的奇思妙想,居然想到将驿站与商肆结合在一起,还设置了粮仓,且又是在交通要道之上,如此一年,建上一座这样的驿站与粮仓,不到三年,便是能够聚集人口成为一个村落……甚至是城池!” “可用!可用!”冯简还是有一些激动,当下点了点头,对林玧琰给予的这篇策论有些爱不释手。 不得不说,林玧琰这片策论就像是给冯简打开了一个豁口,不到三日的时间,废寝忘食的冯简以及其门人便是在南阳的编户齐民基础上发展了一篇更为详实的户籍策略。 “礼乐崩坏之后,中原便是再无国人野人之分,凡是国境之民,无论居于城池与否,皆算是国人,江夏实行重县制以来,民户集于城池之中,土地屋宅难当其用,不妨沿着各重县铺设直道,在直道两侧设置驿站、粮仓,迁移一些民户、隶人于此聚居村落,分化各个重县的城池户籍,如何?” 这是冯简在林玧琰召集的诸多门客之上阐述的江夏新户制,为的就是集思广益,针对这种新户制消去诸多弊端。 当下便是有率先领悟过来的士子对着冯简如是问道:“乡野之间,教化不通,政令不闻,若是将国人变化为野人,恐赋税难以征收,再者无人管辖,战时容易生起民乱……” “此事某已经是考虑周详……”冯简回道:“这乡野村落虽然是远离城池,但是选中的位置不可大意,设置在重县重城相互连接的直道上,为城池之屏障,没十里设一驿站,此驿站与诸位所知有所不同,除了解决官府传信一事之外,亦可留宿游士,驿站内也可陈设江夏商行的货物,如盐铁等物,售卖给附近的民居,岂不美哉!” “至于教化不同,政令不闻,此亦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乡至多百户人家,不妨从中挑选名望者,自行管理起来乡间的教化、赋税和治安等事物,这些职位的名称亦是确定如下,设里正一名,掌管乡间教化以及诸多事物,设啬夫一人协助收取赋税,以及上传诉讼,再设置亭长一名,组织乡间青壮民勇农闲之时进行演练兵阵,此由军中老卒负责最为合适。” 那名提出来疑问的士子亦是点了点头,显然是对冯简的考虑周详十分佩服,拱了拱手称赞道:“冯丞别开蹊径,将南阳的县治三司县尉贯通于江夏乡野之间,令晚生佩服不已!” 看着这名士子退下,冯简亦是耐心的解释道:“若是想将江夏的每一户民都纳入到大秦官府的治理之下,韩相提出来的编户齐民必不可少,不过江夏人少,故此不妨让每乡设置的里正、啬夫将每一户的户主及其妻子(妻子与儿女)记录在案,以供查备。” “善!如此一来,牵一发足以动全身!”有士子称赞道,也是提出来了自己的见解:“记录在案的户籍应该写清楚家中几口人,以及众人的年龄,甚至是家中蓄养的隶人也是要清楚记录。” “可用!”冯简亦是点了点头,让人将此建议记录下来。 旋即,冯简又是说到了最为重要的问题:“民以食为天,人性逐利,限制人口流动避免生出骚乱,是故江夏以耕种为主,至于经商,郡府设置商行和驿站,非是经过郡府允许,一般人等绝不可为商,违者罚其全部家产,充作隶人!” 原本只是打算走个过场的朱考亦是面色一变,如今他亦是江夏商行少有的几个掌权人物,每日经手的铜钱不知有多少,闻言也是面色一变,断然没有想到,冯简居然是将变法的口子放在了江夏商行一事上,让朱考忽然站了起来,正欲出言…… 感言 《雄秦崛起》虽然很多时候被自己定义为练笔之作,但不可避免的还是对它抱有一点期待,说句实话,这点期待换算成最直接的应该是稿费了。 与稿费挂钩的就是订阅,本书的收藏四千多,但是均订只有两百不到,的确是很扑街,尽管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是难免的,但人总是想奢望一番,四千多的收藏不到两百均订,收订比实在是有些离谱的不敢相信,连我有时候都怀疑哪位书友看本书的数据成绩不像话,给我刷了一些成绩。 所以还是请大家能够正版订阅一下,多多支持一下雄秦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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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衡了片刻,朱考还是上前规劝,不过言语倒是不似先前的凌厉,态度亦是软和了下来:“还请冯丞能够想好其中权宜之策,某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眼下来看,江夏商行对于江夏郡府来说,的确是十分重要。” 冯简点了点头:“此某知晓……并非是不让诸位经商,而是将江夏的商贾之事归于官府,禁止民间从商逐利,确保一旦天灾人祸,江夏有粮可用,至于江夏商行则是纳入郡府,各地的分行亦是等同于县治三司,再其下,十里一处的驿站之长待遇等同于乡中三老,如何?” “这……”朱考有一些激动,旋即看着冯简,有些惊疑未定地问道:“冯丞的意思是将江夏商行的主事之人,变为官吏?” 冯简点了点头,不过有些好奇的说道:“某听过殿下亦是在江夏议论过如此,难道诸位不知?” “殿下说过是说过……”朱考点了点头,随即又是解释道:“不过江夏素来繁忙,这等不是太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搁下了,没有想到冯丞今日便是提出来了。” “如此说来,诸位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满意……当然是满意!”朱考神情激动,不愧是掌握了江夏钱袋子的实权人物,见到朱考都是已经同意了,众人还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当下冯简亦是说道:“既然是纳商为官吏了,恐怕这官吏就不是人人能够为之了……” 朱考想了一会儿,当下道:“这是自然,某等明白!” “既然如此,纳商为官此事就算是了毕,”冯简点了点头,随即又是揽出一封书简,接着道:“大秦已经是推行南阳的编户齐民之策,不过江夏这边理应更为详实一些,除了先前所说的一些户籍之策,还要补充一些。” “冯丞请说。” “各个村落沿着重县之间的直道定局,为城池之羽翼,分其田地屋宅,是故,须限制其流动!”冯简说出来了详实的办法:“江夏多林木,是故为每个江夏之民定【民符】。民符乃数寸长宽的木牍,上刻其主的姓名,年龄,身高以及籍贯,作为身份之验,其次民需流动,则是需要去里正那里制作【验传】,即是说明此人从哪里来到何处去,所为何事,有沿途的驿馆或者亭长查验,无民符或者验传,自可扣押其人。” “这……”朱考迟疑,问道:“那某等经商之人如何?” 冯简想了想,显然是没有这方面的提前打算,不过终还是说道:“无论官吏或者民众,皆是需要民符,至于商贾流通,则是需要【通商】,但凡流走之商贾皆是江夏商行,这通商便是由个商行商首发布,通商上需要言明商队有几人,运送什么货物共有多少,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等等,加盖商首的印,若是夹带谎报,亦是需要收监扣押。” 朱考仔细想了想,其中固然是有了非常多的限制,不过终究还是保留了江夏商行的大多数权力,故此朱考亦是点了点头:“善!冯丞所言,皆是大善!” “江夏之编户齐民便是如此,某所说的就是这么多,至于出的题目已经是转交给季梁大夫,诸位若是有意考核江夏诸县的官吏,便是现在可去了。”冯简亦是摆了摆手,准备遣散众人。 众人皆是抱了抱拳头,这段时间众人已经是明了,想要像当初长公子与公子信那几位公子养着散人门客恐怕在公子琰这里是行不通得了,这几日众人皆是佩服那嬴钟的果断与勇气,径直拿下了江夏的一处重县作为治理之地,不似他们,还需要一道考核才能够获得官位。 当下众人便是一一散去,前往季梁大夫那里准备入仕江夏的考核,方才冯简的一番话虽不是全部,但也是重中之重,若想为官江夏,不得不听的烂熟于心方才可能通过江夏的入仕考核。 第三百四十六章 隶人筑 果然,这些读书识字的门客大多是士族,充作地方官吏按照法律来行政倒是绰绰有余。 如此一来,江夏缺官少吏的窘迫大大减缓了不少。 随邑隶癸营的筑乃是一名荆人,本是荆国的长沙郡人,八百里云梦泽的富饶是建立在江水暴涨后,将大江里的肥沃淤泥冲入云梦泽后,生成的土地肥沃,但是当地的百姓却是遭了秧,正是因为肆掠的江水让他们没有多少岁收,一旦到了洪涝季节,荆人常常是饿殍遍野。 今岁春上的时候,终于捱过了一整个冬天的筑睁开眼,见到站在他面前的一道人影,递给了他一块米饼,是的,没错就是米饼,筑的父亲乃是一名筑匠,小时候家境还是颇为殷实的,不过是在父亲死于天公的徭役之中,家道才是中落。 见到米饼后,筑很惶恐,他看了看米饼,尽管是饿的前胸贴了后背,筑依旧是没有妄动:“这是给小人的?” 那道身影站着很高,身上还有一块铜甲,应该是军队里的士卒,看着筑的眼神有些同情,似乎是想起来了自己的出身,并没有因为衣着褴褛的筑有所厌恶:“捱过了一个冬天都没有死,看来你也是一个有福之人,不想死或者继续在这里挨饿的话,就跟某走吧!” 筑没有听清这人说话,不明看着意思,这块米饼的确是给他的,当下筑二话不说,将米饼抓在了手中,狼吞虎咽了起来。 筑只知晓这些人把他带向了北方,越过了浩浩汤汤的大江与汉水,来到了江夏,途中,这些人并不吝啬珍贵的粮食,没有让筑或者其他人捱过一天没有饭吃的日子,遇到了一些歹人,知恩图报的筑亦是拿着随手捡起来的木棍击走了带人。 筑也是知晓了那个给予他粮食的人名号,叫薛招,有名有姓,在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大人物了,后来到了乌林之后,这薛招将筑交到了自己的面前,道:“某给你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跟着我们,不过有饭吃的日子恐怕并不会长久,另一条是留在江北,这一条路可以天天有饭吃!” 薛招亦是交代了为何单单要筑这般选择的原因:“一路上,某观你不像是一个流民,带你过来这番东西就当你替某等击溃了歹人,还了恩情,你选择哪一条路?” “天天有饭吃?……”筑喃喃了两声,只有捱过了那种饥荒的日子才会明白这样的日子有多奢望,不过看着薛招,筑亦是有一些犹豫了。 正是这丝犹豫让薛招将其留在了江北,后来筑才是知晓,薛招他们乃是寿王军的士卒,将他们送往江北,无非就是换取粮食罢了,薛招从筑的面前拿走了三石粮食,便是将筑留下了。 从此在荆国忍饥挨饿的筑就成为了秦国江夏的一名隶人,随邑隶有三万人,每三千人便是编为一营,筑赶上了最后的癸营。 薛招没有骗他,在这里只要凭借自己的双手,真的是能够换来一口吃的,筑激动之余,不免有些感慨,若是双亲活到现在,必然是十分高兴的。 然而近来有段时间,筑十分惆怅,至于原因则是来自他的主家,随邑隶只要是完成了郡府安排下来的任务,在农忙的时候,可以与江夏的民户达成交易,出力换取钱粮衣物等等。 筑的主家乃是随人的一户普通人家,父亲乃是一名老伯,众人皆是称呼他为胥伯,胥伯便是居住在这随邑东郭,家中有屋宅也有田地,建屋宅的时候,需要几名隶人帮忙,便是要过去了筑。 筑的父亲乃是一名筑匠,故此筑也会几手筑房子的手艺,帮了胥伯一家建好了屋宅,外加上筑为人老实,干活踏实,胥伯便是常常借用筑,一来二往,胥伯也是将筑并没有当作外人看,甚至是想花些钱粮将筑买下来作为自家的隶人。 终是没有行得通,筑在胥伯家帮忙的时候,认识了胥伯的女儿兰娘,并与兰娘相互有所好感,但就是在前几日,筑听闻胥伯打算将兰娘许配给邻户的一家儿子,乃是一名在云梦军之中的伍长。 兰娘对胥伯告知自己心有所属,虽说胥伯十分欣赏筑,但是筑乃是一名隶人,胥伯犹豫之后最终还是说道:“筑的确是一个好孩子,但他始终只是一个隶人,兰娘,你可明白!” 兰娘却是哭着说道:“爹,郡府已经是说了,隶人最多是只有二十年,二十年后筑就不再是隶人了……” 胥伯终是坚决的否定道:“不行!某说不行就不行!” …… “若某是一个秦人……该有多好!”筑哭噎着。 筑的抽泣声让周围的隶人察觉到,众隶人亦是知晓了众人皆是知晓筑的心思,却是无可奈何,有一口饭吃对于荆人来说,已经是奢望了,儿女情长,实在是奢侈,找一个隶妇人已经是难得了,偏偏这筑看上的却是一个秦人之女,谁家会将清清白白的女儿嫁给一个隶人! 筑收拾好了自己的一些东西,并非是要离开这里,事实上即便是筑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几乎也是不可能的,筑收拾的乃是财物,是筑外出给主家作帮忙隶人的时候,赚取的财物,这些钱财,官府会收取一部分,但并不会全部收走,留一些给隶人自己添置一些衣物什么的。 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了一块红布,包裹上自己得之不易的钱财,交给了旁边的一名隶人齿,道:“今日你去主家帮忙,就替我将这包东西带给兰娘,让她好生照顾自己。” 齿大惊,掂了掂红布之中,惊疑问道:“筑,这可是你的全部身家,难道今岁冬日你想冻死在外面?!” 筑没有言语,这些钱财算什么,本就是为兰娘攒下来的,兰娘都要嫁给其他人了,攒着这些无用的家伙还算什么! “倒是一个痴情种!”齿感叹道,最终决定还是替筑完成此事,大不了冬日的时候,自己匀出来一件两件衣物给他。 时近傍晚的时候,齿回来了,那个红布裹终究是没有送出去,拎回来一个更大一些的包裹递给筑:“兰娘定在明日出嫁给那名云梦军伍长,胥伯一家都是善心的人,知晓你的钱财也来之不易,他们没有收下,这是胥伯给你的包裹,里面有一些兰娘亲手缝制的衣物,还有一些胥伯给你的钱粮……” 齿见筑不曾起身,坐到其床铺边上,劝慰道:“筑,某等皆是大秦的隶人,这些事你得看开,某等想要做一个秦人,还需要十多年的时间,你就断了这份念想,踏踏实实地找一个荆人出身的隶妇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 秦人江筑 齿看着卧在铺上的筑不起身,也是无奈叹息了一口气,当下将胥伯一家送过来的包裹以及筑原先的包裹放在筑的铺下,然后和衣倒在了筑的旁边。 隶人一日辛苦劳作,进入睡眠也很快,不一会儿便是听到了齿的鼾声。 翌日,齿翻了一个身,准备在小睡一会,察觉到了异处,立即睁开了眼睛,果然不知何时筑已经是起了身,且形如枯槁,齿看了看天色,不过堪堪卯时而已,怎么这个时候,筑就起身了:“筑,你要做什么?” 筑恢复了眼神中的一丝清明,回道:“某已经是决定了,前去做矿隶!” “矿隶!”齿惊骇,看着筑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稍稍过后,竟然是大骂起来:“筑,你疯了,那等事情除了犯了死罪或者卖了自己的刑徒隶人才会去的,你要去做什么!” “秦人!”筑回道:“某已经是向迫不及待做一个秦人了!” 齿这才领悟到筑为何这般做,矿吏虽然是艰辛,但是比起来一般的隶人限期,矿隶只须做上五年便是可以取得秦人的身份,但是那等危险之至的事情,每日葬身于矿下的人不知有多少,能够做五年的矿吏,简直是九死一生! “筑,勿要做这等冒险的事情!”齿和筑同病相怜,不忍去见筑这般近乎于寻死:“筑,某等好好地做这隶人,只需等到战事来临,立上大功,便是可脱离隶籍!” “齿,某心意已决!” 筑的语气十分坚毅,让齿亦是明白,恐怕筑想去做矿隶,还有逃离这伤心之地的想法,齿想再次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似乎是听到了隶舍外面有动静,齿看过去,是隶营长。 随邑隶有十营,每营设置三十百人舍,其中每营的最高长官便是隶营长,亦是一个岁禄百石的官衔,至于百人舍之中,大凡是身高力壮的青壮代为管辖,似筑与齿所在的百人舍,筑与齿两人在其中的话语权便是不低。 齿见隶营长这个时候过来,猜测应该是这几日需要什么大动作调动隶人,当下安慰筑一句,“你勿要意气用事,再好好想一想,隶营长来了,某前去应付,你好好地睡下!” 齿站起身,离开百人舍大概是一刻钟才折返过来,或许是隶营长到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齿归来的时候,满面喜意,当下不少的隶人已经是醒来了,问道:“齿,可是近来又要去做什么大事?” 齿笑了笑:“稍安勿躁,某等的机会已经来了,此番隶营长到来并非是要某等去做苦差事,而是给了某等一桩天大的机遇!” 随即,齿走到了筑的身边,大喜道:“筑,你不用去做矿隶了!” 还未待筑有所询问,齿又说道:“快些收拾一下自己,作为这百人舍的舍长,你快随某去见隶营长!” 随后,齿又是点上了两三人,筑虽是疑惑,但终归知晓自己还是隶人的身份,尤其是在这百人舍之中还有一些威望,这等看似不小的事面前,理应郑重对待,当下收拾了一下,便是随齿出了去。 那隶营长对筑颇有印象,当下拿出一封竹简,看了看,又是对筑询问道:“筑,春上四月,汉江决堤,你可是参与了泄洪?” 筑惊诧,不知为何隶营长提起来这桩旧时,不过还是实话实说,“是,那时癸营隶方才成立不久,为了疏通汉江,某一舍还是被江水冲走了几名弟兄!” “夏首四月,筑是否参与了云梦军剿灭汉江水匪一战?” “是!”筑再次点了点头,“当年某舍奉命押送一批粮食前往军中,途中遇到了水匪,随行押送的士卒人数不足,舍中青壮多为上阵,某与齿还缚住了一名水匪!” “善!确定无误!”隶营长将手中的竹简收起来,递给了后面的一道人影。 看着隶营长举止之间颇为尊重的模样,筑才注意到了隶营长的身后才是一位真正地大官。 这道身影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眼筑,似乎颇为欣赏,开口问道:“筑,你可愿意入秦人民户籍?” 似乎是惊吓住了筑,筑一副惶恐的姿态,还是齿在一旁拉住了筑的衣袖,道:“还不快快谢过!” 那道身影似乎是对筑的反应了然于心,并没有计较,相反还是耐着心说道:“江夏郡府这段时间核算隶营诸多隶人的功劳,允许那些达到相应功劳的隶人加入民籍。” “大人说的可是江夏那种可授予屋宅田地的民籍?”筑还是惶恐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筑惶恐之间不敢相信,一直到齿拉着筑的衣袖说道:“筑,某等日后就是堂堂正正的秦人了!” 筑喜极而泣,最后还是喃喃道:“兰娘……” 齿这才想起来,连忙说:“还不晚,今日不过是兰娘的纳采之日!” 那名大人物亦是扫了筑和齿一眼,略有一些不解,当下齿便是替筑将其中的详细情况告知。 大人物说道:“既然你与那兰娘情投意合,不若这般,君子成人之美,某便是陪你们走一趟那胥伯的家中!” 隶营长亦是提醒道:“还不快快谢过随邑令大人!” 居然会是随邑令,筑有一些意外,不过旋即恢复过来:“谢过大人为小人保媒!” “保媒?”随邑令哈哈大笑,略有一些欣赏这位名为筑的准秦人,道:“算你精明!” 旋即筑看了看周围,又是说道:“回禀大人,小人要娶兰娘,这胥伯看重的礼节必不可怠慢,还请大人稍稍等待一阵,小人收拾一些自身之物,再随大人前去胥伯家。” 隶营长略微提醒道:“筑,你勿要……” 随邑令伸出手拦着说道:“无事,本该如此,你前去准备,某亦是在这里和对其他可入秦人户籍的隶人。” “谢过大人!”筑给了随邑令一个重重地叩谢,随即拉住齿告退下。 一进入百人舍,众多隶人已经是得知了筑和齿等人可以入秦人户籍,皆是投以羡慕的目光,纷纷惋惜自己不能够建立一些功劳,筑和齿等人便是激励了众人几句,才是各自散去。 尚还觉得不真切的筑看着齿说道:“这真的么?” 齿大手一拍:“这还能是假的,寻你开心不成,赶紧收拾收拾,某随你去胥伯家!” “好好好……”筑点了点头,正欲起身收拾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是坐了下来,与齿说:“某等原先是隶人,有名无姓便是罢了,如今身为秦人,怎么还能有名无姓……” “那你想姓什么?”齿问道。 筑四下看了看:“江夏江夏、大江汉江……不若就以大江为姓,日后某便是叫做秦人江筑!” 齿亦是觉得兴奋,当下说道:“好,那某也叫江齿……” 第三百四十八章 成人之美 胥伯家,正是因为与邻户的那名伍长儿子结为亲家,今日便是六礼之中的“纳采”。 但凡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此胥伯与邻户的家长正在商议此事,而胥母则是在安慰兰娘,道:“兰娘,你爹亦是看好筑的品性,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筑乃是一个隶人啊!” 似乎是接纳了这个现实,兰娘亦是看着胥母,久久不能出言。 堂中的胥伯亦是在邻户的家长讨论到了纳采,不过却是见着屋外响起来动静,邻户呙伯亦是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今日胥伯家还有客来么?” 胥伯也是皱起来了眉头,似乎不解,为何今日有人登门。 邻户一位阿翁亦是早早地上门道:“胥伯,胥伯,随邑令大人到来啊!” 闻言,胥伯大惊,着实没有想透为何随邑令到来,不过当下无论如何,胥伯都不可能失了礼数,当下胥伯亦是对呙伯拱了拱手,解释道:“随邑令大人上门,还请呙伯体谅!” “这是自然!”呙伯与胥伯一样,皆是小门小户,似随邑令这等大人物,自然是得罪不起。 胥伯家乃是占地数亩的两进宅子,当初为了建造这所宅子,胥伯可是借调了数十位的隶人,数月的时间才看看建成的。 胥伯出门迎接随邑令,将其引进宅子里,看到除了胥伯之外,还有一道年龄相仿的身影,随邑令道:“这位想必就是呙伯吧?” 呙伯诧异,不知为何自己的姓名被随邑令这等大人物所知晓,当下见礼道:“小民见过大人!” 随邑令将呙伯扶起身来,道:“你家大郎可是随邑少有的壮士,在云梦军列为行伍,某去岁还是送过他前往军中呢!” 呙伯点了点头,随邑令掌管随邑的人口户籍一事,去岁随邑征发士卒的时候,呙伯家的大儿子便是入伍,有随邑令前往军中交纳人选。闻言,呙伯半信半疑地将随邑令认识自己归于自己那儿子的身上,毕竟小小的随邑周边,自己那云梦军伍长的儿子说出去还是颇为有面子的。 随邑令亦是看着呙伯说道:“令郎还未成婚?” 未待呙伯解释,随邑令便是笑着道:“令郎在军中,哪有时间认识的女郎,不若这样,某倒是认识随邑南郭的一户人家,颇为殷实,家中兄长在随邑作为官吏,女郎长相也不错,说为你家大郎可愿意?” 这更是让呙伯意外,随邑令这般的大人物,为何要说起自家大郎的婚事?不过呙伯不心动倒是假的,毕竟是随邑令亲自许诺的婚事,谈起来定然是要比胥伯家里的兰娘好不少,毕竟胥伯家可没有在随邑担任官吏的兄长叔侄。 故此呙伯倒是有一些犹豫起来,一时之间看着随邑令不敢亲自答应下来。 胥伯亦是注意到了呙伯的眼神,当下心中略微动怒,碍于随邑令在场,故此才是没有发作。 随邑令亦是看向了胥伯,直接道:“胥伯,此番某前来,亦是为了一人向你家求女所来!” “哦?”胥伯意外,问道:“是何人竟然劳动大人?” “人已经是随某来了!”随邑令招了招手,便是朝宅外喊道:“江筑,还不快进来!” 江筑站在宅子外面,逡巡不敢前进,听见了随邑令在招呼自己,在兄弟江齿的推搡下,才是鼓起了勇气,朝着胥伯家的内堂走了过去。 这屋宅便是江筑出了很大一部分力气建造而成的,往昔胥伯作为主家的时候,江筑不直道来过了多少次,倒是此番进来觉得越发不一样了,一想到兰娘,江筑便是鼓起来了勇气,见到了胥伯行礼道:“江筑见过胥伯!” “筑,怎么是你!”胥伯亦是稍稍意外,看着筑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随即便是看向了随邑令。 随邑令亦是笑道:“君父有恩令传下来,将一批带有功劳的隶人择升为秦人民籍,江筑乃是有功的隶人,故此现在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秦人了!” “真正的秦人……”胥伯惊疑未定,再回过头的时候,看着江筑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随邑令笑道:“君父打算遣散一些聚居在城池之中的人口,前往城池周围建立一些村落,也可让闲置下的土地利用上来,江筑是一位有武艺的人,眼下江夏缺少可用之人,某便是保举江筑成为随邑周围乡里的驿长。” 说到这里,随邑令亦是笑了笑:“胥伯,这可是一位可拿岁禄的大秦之吏啊!” 胥伯越是激动,往昔的时候,他便是看好江筑,若非是一个隶人,哪怕是一个流民,胥伯都愿意将兰娘托付给他,至于如今,江筑已经不是隶人了,还是一名可拿大秦岁禄的秦吏,让胥伯再无最后一丝的顾虑:“筑,你可愿意娶某之女?” 内屋的兰娘亦是听到了动静,当下探出头来,周围皆是不认识的人物,故此兰娘亦是没有出来,隔着门帘看着江筑,喜极而泣。 “愿意!愿意!”江筑连忙答应下来。 一旁的呙伯见状,亦是松了一口气,方才他便是感觉到胥伯的眼神有些不善,料想应该是自己方才面对随邑令抛出来的说亲意动让这位邻户有所动怒,见到如此,呙伯亦是缓释下来内心的紧张,也是顾着两家的情谊说道:“今日小老儿也算是为那不成器的儿子求亲的,没有想到被他人抢了先,不过有随邑令大人的保媒,小老儿亦是不担心了!” 随邑令笑了笑,也是答应了下来:“云梦军之中的回乡假期还有数月,来得及,来得及!” 呙伯笑道:“并非是小老儿心急,实在是听闻明岁春上就要去打仗了,小老儿亦是想今岁冬日见到大儿能够成个家。” 众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对此人之常情亦是有所体谅。 而胥伯亦是拍了一下老友的肩膀,劝慰了几句,之后才是看向了江筑道:“好生待兰娘,若是让老丈知晓你欺负她的话,定是不会饶恕你……兰娘在后宅,你前去看看她吧。” 江筑闻言,对胥伯拱了拱手便是进了内门,才发现一道人影已经是哭泣着站在门后:“兰娘……” 站在远处的胥母亦是点了点头,对江筑筑亦是极为满意,尤其是听闻江筑被赐为秦人民籍之后,亦是欣慰的笑了笑。 第三百四十九章 邀请寿王 冯简和季梁先将随邑周边的隶人升迁为秦人户籍,果然,不管是为了那看得见摸得着的钱财,或者是真真切切的升迁秦人户籍,亦是然隶人这段时间十分卖力的做好本分工作,且渴望获得建功的机会,无非就是希望着能够通过去打一场仗,这才是获取功劳的最好时机! 那边远在乌林的黄荃亦是归来,带着林玧琰早已预料到的消息:“殿下,寿王军果然是得到了大秦与吴楚结盟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与我们交易的奴隶数量足足是春上的数倍,这一次直接交过来万名奴隶!” “殿下,近来乌林那边似乎是不太平,隔岸的竟陵似乎无声无息之中加强了守戍,即便是往日畅通无阻的江夏商贾,如今也是严加盘查!” 黄荃将竹简递给了林玧琰,后者看过之后,问道:“此次居然会是寿王军军师麻梁亲自押送奴隶过来的,看来今岁大江两岸又没有一个好收成啊!” 南阳尚且不知,但是一旦是到了江夏地界便是可以知晓,大江时常咆哮,尤其是夏季雨水来临,大江沿岸几乎是千里泄洪。 数千年前,贯穿中原的大河便是如此,上古之时,大禹便是携带着中原子民不断的治理大河,一直到今日,才堪堪驯服这条大龙,如今的大江,虽是养育了两岸以千万计的百姓,但依旧每年固定着发难几次吞吐千里荆地的洪水。 黄荃点了点头:“与荆地相比,荆地实在非是人居住之地,单单一条每年泛滥的大江,淹死的百姓就是不知多少,荆地真的是人命还没有粮食珍贵……” 林玧琰摇了摇头,随即看着荆地郢都的方向,也是说道:“并非只有似楚王那等王侯不施仁政,那位祝融天公虽是起于微末,假借祝融这等鬼神之事,依旧是不修仁政,郢都的地基比起来旧楚的时候,单单是地面便是垒高了一丈多,这可是一国之都邑啊,单单是凭借人力一锹一杵的垒砌,简直是难以想象。” 黄荃亦是在一旁说道:“殿下,如今这位天公似乎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连连发诏让镇守在荆地各地的封王返回去,但据探子得知,除了南王,北王,柘王这几个实权王侯已经是返回了郢都,似东柱国芈负、西柱国熊纪包括那位镇守南郡的寿王桓羽亦是按兵不动……” 闻言,林玧琰勾起嘴角,道:“寿王桓羽心高气傲,恐怕就算是大秦亲自去邀请,此人未必会依附大秦,不过想来也不难,此人已经是与郢都那边离心离德,从中进行挑拨应该是能够让郢都逼反桓羽……” “殿下是指?”黄荃亦是在一旁领悟了林玧琰的意思,当下点了点头,听林玧琰继续说下去。 林玧琰对黄荃吩咐道:“这几日随邑这边才弄编户齐民的事情,我待在这里也不算什么,不如前往一次乌林,你现在写一封书信,书信上邀请寿王桓羽前来乌林与本公子一聚。” 黄荃迟疑道:“殿下,眼下这个档口,恐怕寿王桓羽是不会来的……” “会来的……” …… 寿王军镇守在当阳周围,随着寿王桓羽将汉江以北划江而治,割让给秦国之后,寿王军的数万士卒便是齐聚在荆门、当阳、漳水一代,靠近大江北岸,故此亦是受到了夏日暴涨的江水危害,虽说不至于颗粒无收,总归是缺粮食的。 “寿王,军师回来了!”仓舟进入桓羽的营帐之中,禀明道。 闻言,寿王放下手中的书简,看着仓舟问道:“军师可带回来了粮食?” “带回来了,带回来了……数量还不少!” 寿王紧握着拳头,亦是放了下来,站起来走出营帐,见到麻梁风尘仆仆的归来,身后亦是大车连成的车队,寿王桓羽亦是远远地迎接麻梁:“军师,此番辛苦了!” “有何辛劳可言……”麻梁推却道,随即又是说道:“寿王,此次某亲自赶赴江夏查看,秦人似乎并无重兵调集,甚至是面对竟陵的严守,秦人亦是没有回应什么动作,这几次的奴隶交换,秦人亦是十分爽快!” 寿王皱起眉,还是提醒道:“不可大意,那公子琰虽是说了永休兵戈,但某和你其实不明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郢都那边传来秦国和吴楚结盟,此三国搅合在一起,除了对付荆国还能够有什么事?” “某……明白的。”麻梁点了点头,“寿王军镇守之处,乃是荆国北境门户,大秦若想南下,寿王军首当其冲,不过……某是在可惜,多少年了,从来就没有这么容易得到粮食过!” 看着北王军士卒兴高采烈的看着从大车上搬下粮草,麻梁亦是感慨如此,不过是拿几个快要饿死的荆人就能够换来如此多的粮食,原本还认为此是饮鸩止渴行径的麻梁一旦是亲身体会到了其中的巨大好处,岂能没有惋惜之处。 寿王桓羽闻言,亦是有一些叹息,上天划给荆人生活的环境实在是太苛刻了。 随即麻梁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道:“寿王,这是秦人的书信,说是公子琰递给寿王的。” 寿王桓羽接过帛书,一打开,扫了一眼,道:“是那公子琰邀请某前往乌林一聚……” “不可!”麻梁直接提议道:“这个时候,秦人想要将寿王赚往江夏,实在是有些居心叵测!” 寿王将帛书抓起来,然后想了片刻,终是说道:“某还是得去,若是公子琰都是如此无常小人,当初襄城就是将某寿王军全军覆没的好时机,承了这个情,亦是要去。” 麻梁知晓寿王桓羽的坚毅,一旦是做了决定,恐怕不是自己能够说动的,想了想寿王桓羽若是去了江夏,实在是过于凶险,故此麻梁亦是建议道:“既然寿王决意要去,不若调派重兵屯于竟陵,当日若是有剧变,不妨和秦人撕破脸面以求寿王安全!” 第三百五十章 江畔之宴 七月中旬,江水再一次泛滥成灾,寿王桓羽亦是到了竟陵,与此同时,寿王军主力亦是布置在了竟陵周围,针对乌林周围布置了攻势。 当寿王桓羽将自己到达竟陵的消息传递给了乌林那边的秦军,秦军亦是立即回禀了消息,说是公子琰殿下明日在乌林岸边设宴。 当麻粟将这消息传给了寿王桓羽本人,后者亦是颇为意外:“如此说来,这段时间公子琰就是在乌林等着某了?” “看来公子琰的确是这般了……”一边听闻着的麻梁亦是点了点头,随即招来将领仓舟说道:“明日招起军中善于水性的士卒,隐藏在寿王渡江的船只后面,先是按兵不动,若是公子琰在乌林设宴有诈,水手先行杀上岸边,再与江上燃烧烟火,知会埋伏乌林两边的兵马掩杀出来,夺了乌林!” 仓舟看了看麻梁,又是看了看寿王,没见什么动静,点了点头说道:“喏!” 翌日,乌林江畔,秦人亦是在这里布置好了一些东西,隔江的寿王桓羽乘上船只,江水有雾,看得并不真切,麻梁对寿王桓羽拱了拱手,随即道:“江上有雾,秦人必定是看不清寿王乘行的船只后面随行着士卒,不过还请寿王小心一些!” “嗯!”寿王桓羽点了点头,也是嘱咐道:“不必过于……小心一些便是,这公子琰多半是不会发难了。” 寿王桓羽登上船,行到江心,终于是看清楚了江畔的秦人宴席,乃是一片开阔地,虽是四周设置了一些帷幕,但终究没有挡住视线,视线的尽头虽是一些林木,不过却是在数里之外,即便是有什么突变的话,寿王桓羽亦是有足够的时间登船离开。 “倒是某……有些度小人之心了!”寿王桓羽对身边招了招手,随即对护卫在身边的仓舟说道:“吩咐船后的士卒撤回去吧,公子琰将宴席摆在这里应该是预料到了军师所想的后顾之忧,不必如此了!” 仓舟虽是有一些犹豫,但是能够作为寿王桓羽的亲信将领,仓舟自然是对寿王桓羽的吩咐十分遵从,故此应了应。 登上了岸边,林玧琰早已经是等候在那边:“寿王,许久不见,越发老当益壮了啊!” 寿王桓羽已经是双鬓微白,年岁已经是年近五十,这个年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了,寿王桓羽亦是笑道:“某亦是听闻了公子琰被秦公立为了储君,某在此恭贺了!” 林玧琰笑笑,随即瞧着寿王桓羽乘坐的船只后面一眼,道:“寿王带过来的客人亦是不少,不妨皆是上岸吧,不过是添上几副桌案的事情。” 寿王桓羽四下扫了一眼,随即对仓舟吩咐道:“你便是带人回去吧,某只带两名随从上岸,若是归去,自然会是再招你们的。” “喏!”仓舟拱了拱手。 眼见着仓舟归去,林玧琰才是拱了拱手,将寿王桓羽请进了宴席之中。 宴席并不大,不过是方丈来宽的营帐,林玧琰和寿王桓羽对席而坐,林玧琰伸了伸手道:“这是来自陇地的羊只,对于荆地来说,是一个稀罕物,寿王不妨尝一尝。” 寿王桓羽看着林玧琰,对于肉食,即便是他亦是没有尝过多少,荆地能够吃饱都算是难,更何况是肉食,除了军中猎杀到一些野物之外,更何况寿王桓羽向来是爱兵如子,与军中士卒同甘共苦,而不似其它的荆国王侯那般铺张浪费。 寿王桓羽操起削刀,对着撒了盐巴的羊只进行切割,旁边的侍人亦是为寿王桓羽倒了一爵酒。 寿王桓羽已经是许久不是这般享受过口腹之欲,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寿王桓羽亦是与林玧琰祝了一爵酒,道:“今日公子琰与乌林设宴,恐怕并不是与某来一叙旧日的情分吧?” “寿王说的不错……”林玧琰径直承认,的确没有什么和寿王桓羽隐瞒的,“想来寿王也是知晓了我大秦将会和吴楚两国结盟了是么?” 原先寿王桓羽对此事还是将信将疑,不过林玧琰一说,寿王桓羽便是不再怀疑了,而是看着公子琰笑道:“怎么,这是公子琰殿下对某示威么?”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道:“若是威胁寿王,恐怕今日的乌林林立的不是大秦的商贾,而是大秦的士卒了,不过,寿王此番乘坐船只过来,亦是因为先前我秦人建在这竟陵江上三座浮桥皆是在一夜之间被带人砍断,这恐怕是……” 寿王桓羽亦是看着林玧琰,久久没有动作,片刻之后,寿王桓羽才是看着林玧琰道:“如此说来,秦国是真的打算南下攻打荆国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公子琰殿下下一份战书便可,何故还是在这里大费周章?”寿王桓羽放下了削刀,正欲起身。 却是被林玧琰拦下来了:“寿王不要着急,战书日后自然会有大秦和吴楚的伐荆檄文传至诸侯各国,不过,寿王,我大秦军队欲要南下,恐怕就绕不过寿王防守的汉江南部,如此一来,寿王是选择与大秦开战,亦或者是让路?” “让路?”寿王桓羽冷笑,随即看着林玧琰冷眼道:“是要某归附秦国……或者还是让某做降军?” 林玧琰站起来,一步又一步走近寿王桓羽,道:“寿王稍安勿躁,当初我代大秦与寿王军签订了协约,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本公子亦是不会失言,不过是想说一句实话罢了。” “实话?某不知秦公子究竟想说什么实话……” “我只想问一句,寿王为何不遵从那天公的诏令,返回郢都?”林玧琰顿了一会儿,随即也是补充道:“即便是天公旁边是有着小人挑拨,难道荆国四分五裂不已经是成了既定的事实么?恐怕此次为奉诏返回郢都的不止寿王,还有东柱国芈负,西柱国熊纪,寿王不妨猜猜,天公眼中会不会将寿王视为东柱国那些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驱狼吞虎 寿王桓羽归去已经是数个时辰之后,在此之前,林玧琰已经是返归乌林城内。 该交代寿王桓羽已经是交代过了,多说无益,想明白的寿王桓羽终究是会明白,不过是因为寿王桓羽乃是心高气傲之辈,一切都是需要时间。 麻梁早在竟陵江畔等候多时了,一见到桓羽归来,麻梁亦是敢上前说道:“幸得寿王无事,不让某等就是大意了!” 寿王桓羽摆了摆手,当下看了看四周的将士,亦是十分感慨,随即又是朝着麻梁吩咐道:“军师,聚拢士卒镇守甘鱼口,恐怕眼下非是秦人要攻我,而是郢都那边……” 麻梁疑惑道:“寿王,这是何意?” “某等低估了荆口对于荆地的防守作用!”寿王桓羽沉声道:“秦国和吴楚结盟,前来攻伐荆地,军师,吴楚皆是在荆国的东面,唯独秦国,将会由荆地的北面进攻郢都,届时,某等戍守的位置就是至关重要了!” 麻梁似乎是想明白了:“寿王的意思是说,郢都对于寿王将会很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而是不得不下心……芈负、熊纪这些家伙对着郢都虎视眈眈,连累着某亦是不得不顾忌郢都那边,毕竟北王那个芈权亦是在郢都煽风点火!”寿王回顾了乌林方向,才是道出来最本质的意思:“不过是两处结局,其一便是郢都那边借防守时机向荆口周边增兵,到时候非是北王芈权的北王军便是柘王的柘王军,到时候无论让郢都的援军进入荆口一带对某等来说,绝非是一个好消息。” 麻梁闻言,便是已经是知晓,寿王的意思乃是不允许郢都的援军进入荆口一带,鸩占鹊巢的事或许柘王屈衍不会做,但是那贪图势利的北王芈权就是未必了。 但……寿王这边意思岂不是意味着三国伐荆,寿王军要倒向秦国?! 麻梁犹豫着,这单单是从乌林归来的渡江上,寿王桓羽必然是将其中的利害想清楚了。 寿王桓羽正迈出去了两步,随即说道:“这竟陵当初不过是向一个顺水人情赠给秦国,当初秦国没有收下竟陵,现在也不必多加防着了,将江上的浮桥建起来,吩咐占累他们,竟陵若是秦人想要,便是丢给他们,返回甘鱼口便是。” “喏!”麻梁亦是点了点头。 …… 甘鱼口乃是荆门一带的雄关,关北就是南郡,关南便是长沙郡,此处若是行军前往郢都的话,便是不需要三日,正是因为如此,祝融天公才会是在血战下郢都之后,允许寿王桓羽与北王芈权两支兵马北伐江夏和南郡,为荆地之屏障。 郢都,自从祝融天公入主其以后,旧楚王室年年征发徭役修筑郢都的情况并没有得到遏制,相反还是变本加厉,微末中以“救民”为口号揭竿起义占据大势之后,并没有精简旧楚流下来了王室奢侈行为,祝融天公追寻奢侈的欲望并不比旧楚王室减少多少。 往昔旧楚时期的郢都尚且还有面临着大江倒灌的威胁,但是自从祝融天公上台之后,郢都的地基足足是垒高了数丈高,可见其穷奢极欲到达了哪一步! 昔时的旧楚王宫已经被祝融天公占为己有之后,修建的还要奢侈,这个曾经在荆地南部罗地一支小贵族作为祭祀的天公已经是不复当年兼并旧楚时候的勇威,如今只能是躺在床榻上苟延残喘。 公子芈云、北王芈权等芈氏的亲信跪在祝融天公的床榻边,病入膏肓的祝融天公扫了一眼,张开发白的嘴唇问道:“芈负,熊纪还没有归来郢都么?” 公子芈云点了点头,倒是北王芈权抢了先:“兄长,还有……桓羽那个逆贼!” “桓羽……?”祝融天公念叨了一句,突然又是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荆女为祝融天公端上来一碗药,或是祝融天公的咳嗽声实在是太大,吓得这名荆女一个哆嗦,将祝融天公的药打翻在床榻边,更是让祝融天公恼怒道:“没用的东西……拉出去宰了!” 被吓得惊慌失措的荆女亦是被其他人拖了下去,祝融天公似乎并没有将荆女的一条性命放在心里,荆地的一条人命比起来大秦的隶人还要贱价,祝融天公叹道:“熊纪倒也是罢了,芈负……居然都拒回郢都,真是让孤太失望了!至于桓羽……当初一名马前卒,现在都是违抗孤的圣令了么?” 北王芈权添油加醋道:“兄长,如今据说桓羽和秦人相互勾连,而秦国亦是传来和楚国结盟……” “王叔!”公子芈云叫住了北王芈权,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祝融天公亦是看着公子芈云:“让他说!” 北王芈权本就是对此一肚子火,往日被公子芈云压制着不能够说出来此事,如今得到了机会,自然是百般抖露了出来:“是楚国,联络了吴国和秦国结盟,为了攻打荆国,而桓羽谋夺了小弟的江夏,与秦人交易,帮助秦国招揽荆人,且秦人还源源不断地与桓羽私通粮食,兄长啊,证据确凿,千真万确啊!” 北王芈权的一番话又是将祝融天公气的咳嗽了一摊血,看着公子芈云问道:“可是属实?” 公子芈云气的刮了一眼北王芈权,不过近来寿王桓羽的动作实在是明显,让公子芈云亦是不得不顾忌了一些,通知柘王屈衍盯着荆门一带,芈云亦是实话实说道:“属实!” “南郡江夏乃是郢都的北境门户,当初孤将柘王安排在了富庶的柘城,何尝不是为了荆地北境的稳固呢?”祝融天公道:“如今既然桓羽怀揣异心尚未可知,不妨试探他一下,连发诏令遣他回郢都,否则,让屈衍镇守柘城,令熊纪前去攻打桓羽!” 驱狼吞虎! 公子芈云闻言亦是有些心惊,天公虽是躺在了床榻之上,甚至是连郢都之外的情况都不知晓,却是能够一针见血提出来自己的大政策略,倒是北王芈权抢先笑着应道:“喏……喏!” 第三百五十二章 西柱国熊纪 武陵郡西陵,作为荆地西部重镇,祝融天公将这里封给了西柱国熊纪,这位昔日攻伐荆地的枭雄,亦是没有取得祝融天公的信任,来到了荒蛮之地开疆拓土。 “郢都要某整合兵马攻打桓羽?”西柱国熊纪皱起眉头,他本是生的虎背熊腰,狼眉鹰目,一看就知晓有【不臣之相】,实际上,这位西柱国熊纪亦是旧楚王室的一位王族封君,甚至是与熊氏主脉关系颇近,正是因为其倒戈,致使旧楚连连错失先机。 其身边的亦是一位身着锦服的中年身影,面色虽是已经显示苍老,但是这些年的养尊处优亦是让此人显得富态了不少,此人正是西柱国熊纪的重要谋士卞桔:“西柱国,郢都的使者已经是到达了西陵,某只是托辞西柱国前往江关布置针对巴人的防事去了,归期未定,若是西柱国不想去见,拖着也无妨,如今做主郢都的据说可是那位公子芈云,一介乳臭未干的稚子罢了!” 熊纪眯起眼睛,看着卞桔,一双鹰眼闪露出来意思精光:“芈云那小子某也算是见过,乃是一介妇人之仁的稚子罢了,看来这驱狼吞虎之计应该是那老物定下的,将某熊纪作为一把刀,也只有这老物了!” 听见熊纪称呼“老物”,卞桔亦是心中一紧:“天公还没有死么?” “快了……”熊纪摇了摇手,让侍候的荆女退下去,道:“这么着急想要将把握重兵的外王召回郢都,无非就是想他他那妇人之仁的小辈清除了后患,是担心其镇不住我们这些开国王侯啊!” 卞桔安慰熊纪说道:“西柱国不必紧张,东柱国亦是没有赶回郢都,即便是天公有所多想也没有什么,若是举兵来伐西柱国,某愿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东柱国与西柱国互为唇齿……” 熊纪面色有一些犹豫,再怎么说东柱国芈负与祝融天公乃是同出一族,正是因为如此,祝融天公才会将荆地最为重要亦是最为富庶的东部衡阳交给了芈负驻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熊纪亦是断定,芈负不会朝着郢都动手了,更何况是他熊纪。 熊纪站起身来,与大多数荆地封王一样,熊纪亦是武将出身,即便是粗犷的宫殿亦是挂了一封行军图,他扫了一眼行军图,缓缓开口说道:“寿王桓羽、柘王屈衍、前南王芈陽,东柱国芈负与某,曾经被那老物称为荆国的五柱石将,如今死的死,反的反,临末还是要自相残杀,哈哈……” 卞桔听着这声西柱国熊纪的冷笑,亦是冒了一个寒颤,这位西柱国嗜杀,除了曾经追随其的猛将谋士受到重用之外,西柱国熊纪不仅仅是对巴人这些敌寇狠厉,常常用着巴国士卒战死的尸体倚叠如山震慑异族之外,对于自己麾下的士卒亦是十分严厉! 严厉到了什么程度呢,即便是士卒冒犯了一点军纪亦是会遭受到了严厉的惩罚,稍大一点的错误就要以命相抵,西柱国身边侍候的荆女每年不知惨死多少,以至于让西陵一段的大江鱼虾皆是异常的肥美,皆是用被西柱国处死的人肉喂养的。 熊纪扫了一眼行军图,又是想了足足片刻才是对吩咐道:“卞桔,明日令武陵诸将整编军队,某要武陵军随时可以出征!” “喏!”卞桔拱了拱手。 “卞桔再次传出消息,巴人攻袭江关,江关失守,巴人杀降数万,某柱国武陵军当一洗前耻,死战巴人!” 卞桔疑惑着问道:“西柱国是打算不遵从郢都的调令,以巴人袭击江关为借口,断了天公驱狼吞虎的计谋?” 熊纪闪过一眼卞桔,亦是似笑非笑着说道:“卞桔,勿要猜测某的心思,你该知晓的,某会告诉你的。” 被熊纪这眼神吓了一个哆嗦的卞桔亦是点了点头,连忙点头应道:“喏!喏……” 熊纪这才是笑着说道:“某知晓那老物的腹中沟壑,恐怕某只要是不答应他讨伐桓羽,恐怕这西柱国下一刻就会成为寿王了,而桓羽亦是会成为那个讨伐武陵的寿王了,如此手段,那老物让我们见识了不知多少次,谁是狼谁是虎,某等说了不算,而是那老物说了算的。” 熊纪这般说,倒是让卞桔更是疑惑地提醒道:“西柱国,既然是如此的话,若是郢都使者将武陵的消息带回去郢都了,天公多疑,必然是认为西柱国乃是借口不欲出兵……” “某岂会不知?”熊纪一笑,随即又是将视线看到了行军图上,竟然是有些狠厉地说道:“西陵距离郢都有数百里的距离,其中多是山路,庸人与逃窜的匪寇,岂会让这郢都使者这般轻易回去,在漫长的山路水路亦是谋财害命的好地方!” 卞桔只觉得自己的身后吹起一阵寒风,不过却是听熊纪一阵大笑转移话题道:“正是因为如此,保证郢都使者的安全,某亦是要派遣士卒护送,山高路长的,走的慢一些便是了,走到郢都的时候,柱国武陵军想来已经是击败了桓羽了。” “西柱国居然是想出兵南郡?”卞桔虽然是惊骇,但终究是恢复了平静,西柱国之所以为西柱国,可是实打实的战功得来的,他卞桔虽是西柱国的谋士,但终究最大的作用乃是为西柱国的武陵军筹措粮草罢了。 熊纪笑道:“先是借口巴人来犯的消息,将布防在睢水的士卒尽数调回来,桓羽想来就是自负之辈,必定是会屯兵甘鱼口,作举兵之势,武陵军可先派出斥候探清楚地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过睢水,漳水,袭夺甘鱼口北部的南郡重县!” “若是桓羽反应过来,武陵郡岂不是没有归路?”卞桔说出来其中的冒险。 谁知熊纪丝毫不在意,当下便是说道:“那个时候,消息应该就是传到了那老物的耳里,届时恐怕就不是某区区一支兵马动手了,虽是其中有一些冒险,但……胜算自然也是极大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柘王屈衍 甘鱼口,这里已经是被寿王军布置了重兵,桓羽亦是亲自坐镇,因为自从前日开始,每逢一日便是有一道郢都的诏令传来,勒令寿王桓羽返回郢都。 “芈负熊纪调动不了,就来勒令某了么?”桓羽冷笑,言语之中多有几分自嘲的意思。 麻梁亦是看着桓羽,说道:“寿王,郢都连发三道诏令,这是公子芈云想要和寿王彻底撕破脸面么?” “公子芈云没有这么大的魄力……”桓羽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看向了郢都的方向,颇为忌讳的说道:“看来是那老东西欲要对某等出手了!” 随即桓羽便是小心告诫道:“三道诏令已经是那老东西的耐心底限了,恐怕明日来的就不是诏令了,麻梁,甘鱼口乃是水陆重关,自是不必担心,郢都若是出兵,乃是从柘城方向而来,吩咐占累焦化两人,公子引兵五千,驻扎在内方山两侧,此乃是柘王军出兵的必经之道,为甘鱼口之屏障!” 麻梁听闻了柘王军的名号,亦是神色变了变,不过还是拱了拱手遵从道:“喏。” 是日,寿王军占累、焦化两部各五千人马,进驻内方山,内方山乃是荆门南端,长沙北境门户,柘城在此南端不足三十里处,而郢都则是在柘城的西南不足百里处,此处乃是长沙北境最后一块有地利之势的区域。 当初柘王军屈新所部败军走的便是内方山返回柘城。 隔日,坐镇甘鱼口的寿王便是听到传回来的消息,言明柘王军前部已经是驻扎在内方山南部,有意与寿王军占累、焦化两部争夺内方山地利的态势,而柘王军的先锋将军,正是昔日柘王麾下的第一号猛将屈谷。 听到屈谷的名号,桓羽亦是稍稍正色,随即似乎是为了安抚士气,亦是笑着说道:“没有想到,当年并肩而战的柘王军屈谷部,如今亦是将剑锋指向了某寿王军啊!” 随即寿王军亦是传令,令军中士卒造投石车,以备柘王军屈谷部的攻城,似乎即便是寿王桓羽,在听闻屈谷的名号丝毫不逊色于柘王屈衍本人,屈谷作为先锋部,让寿王桓羽亦是摆出来严阵以待的姿势。 又是一日,占累派人来报,说是柘王亲自前来内方山,邀见寿王桓羽。 桓羽得知,自是犹豫了一番,不过想来和柘王屈衍的渊源,亦是答应了下来。 柘王屈衍单骑来内方山,说是单骑,实际上柘王屈衍也是携带了步行的随从,这些人是用来专心照顾柘王的那匹坐骑的,这坐骑并非是马匹,而是来自荆地极南之地,被当地人称之为【象】! 柘王屈衍坐在小山坡之上,似乎是丝毫不畏惧对面上万寿王军士卒的腾腾杀气,见到寿王军之中,终于是有了动静,坐在大石头上的柘王屈衍,亦是站起来了身子,对着前来的寿王桓羽亦是拱了拱手笑道:“寿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柘王屈衍虽是能征善战,但亦是有着与武将极为不符的性格,即是不争不抢,这亦是柘王在荆国左右逢源的原因所在,柘王屈衍乃是信奉黄老学派的无为而治。 寿王桓羽见到了柘王屈衍,亦是有一些讶然之色,仔细打量了柘王屈衍,似乎是与旧时的模样不一样,花费了许久时间才是认了出来,道:“柘王这些年真是好福气啊!” 当年柘王屈衍乃是一员猛将,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使得一双长戈,常常身先士卒英勇作战,亦是一员难得的骁勇之将,但是如今出现在寿王桓羽的面前,却是一位膀肥腰圆的粗壮身影,虽是在宽松的衣袍之下,亦是难以掩饰住这位柘王已经是严重发福了。 柘王屈衍自然是知晓寿王桓羽指的是什么,当下亦是笑着招了招手,道:“某不过是单骑来的,随行的不过是一些奴隶罢了,寿王如此郑重其事,是认为某今日便会发兵害你么?” “柘王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寿王桓羽笑了笑,随即招了招手,让追随自己的士卒退下去,以及埋伏在内方山之中的寿王军士卒亦是退下。 如此,柘王才是再次坐下来,似乎是身体太过肥胖,动辄便是气喘吁吁,见到这种样子的柘王,寿王桓羽亦是暗自里松了一口气。 “此次前往郢都见到了天公,他亦是似你这般惊讶,这么多年没有见到某,某已经是提不动刀戈了,如今上坐骑亦是需要数十名奴隶帮衬着……想起当年一路攻打楚国的时候,真的是老了啊!”柘王一声感叹,叹尽了往日峥嵘岁月,随即又是看向了寿王桓羽,说道:“桓羽,某等已经是不再是当初追随天公时候了,一路跟着的弟兄……郢都一战后还剩下几个?到头来才发现争得抢得不过是一场空,何必呢?” 寿王哂笑:“柘王这是在为那老东西作说客么?” “说客?”柘王笑着摆了摆手,随即从怀中取出来一块似乎是白石的东西,略微晶莹,放到了嘴里咀嚼了两下,才是说道:“十年不动兵了,如今想动也是动不了了,只能凭借一张昔日旧友的脸皮来向寿王讨一个承诺。” “无论如何,寿王都应该是某荆国的寿王,日后楚国与吴国、秦国结盟,荆国的北境还是希望寿王能够真正地担起来北柱国的身份!” “北柱国?”桓羽笑了笑,道:“柘王莫非是记错了,那老东西想要定下的北柱国,可绝非是某,而是那芈权啊!” 屈衍摆了摆手:“芈权……当年一介贪腐的粮草官而已,当年天公封四柱国的时候,某不受,推举的乃是你,只是当时天公观你面相有傲骨,恐日后难以遏制住你,故此才是设置了北王芈权牵制,这些年你做的都尚可,唯独去岁与秦人交战……” 屈衍不想继续说下去,摆了摆手,说道:“你若是愿意做荆国的北柱国,某便是保举你,即便是天公不应允,待某死后,便是将柘城给你,你亦是知晓柘城的富庶,到时候你便是当之无愧的北柱国,如何?” 闻言,寿王桓羽眼神之中有浓浓的惊异之色,若是其他人,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唯独柘王的承诺,桓羽却是不得不信,思索片刻,寿王桓羽终是开口说道:“柘王,你看的比谁都要透彻,但是唯独只有你,不争不抢,某不知你究竟是想要什么?” 柘王站起来,缓缓走到那匹坐骑象的身边,才是回过头来对寿王桓羽道:“只是不想某等一生可以拿得出手的念想……就此落空了,仅此而已……” 第三百五十四章 桓羽意动 桓羽站在内方山之上,看着已经是垂垂老态的柘王屈衍拖着显得臃肿的身影离去,让桓羽不禁是有些感叹,柘王屈衍曾经亦是一名勇不可挡的猛将,没有想到富庶的柘城带来的安逸,让其堕落成如今这种连上坐骑都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柘城很富庶,能够让抵住北柱国价值的封邑岂会是简单,占据了柘城周围,数日之间便可拉起来十万计的兵马,所以当寿王桓羽听闻柘王屈衍这般说,亦是有些心动,不过却是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柘王屈衍亦是没有忙着催促,他亦是需要寿王桓羽想清楚能不能担起荆国北柱国的位置。 退回甘鱼口的寿王桓羽亦是将此事告知了军师麻梁,麻梁对于柘王屈衍这般许诺,也只是稍稍惊讶之后便是平息了所有的疑惑,柘城就是一块荆国最肥的肥肉,无论是东柱国芈负镇守的衡阳,亦或者是西柱国熊纪镇守的武陵,甚至是天公坐守的郢都,皆是没有这柘城富庶。 而柘王屈衍,乃是天公最为信任的人物,换种说法无论是祝融天公,亦或者曾经荆地任何一名士卒,听闻柘王屈衍的名号,亦是会莫名的信任,究其原因正是因为这柘王屈衍乃是黄老学派的学子,素来信奉不争不抢的无为而治。 麻梁道:“寿王,这柘王乃是百里富饶之地,若是占据了柘城,日后就算是天公不应允寿王什么事,寿王亦可独自做主,到时候比起东西两大柱国,寿王亦可独力应付,寿王,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某自然是知晓此事!”寿王桓羽点了点头,柘城不过是数县之地,人口不过是十数万,但比起来南郡和江夏,无疑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富庶之地,寿王亦是知晓柘城对寿王军意味着什么,不过旋即又是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过某在疑惑的是,屈衍一向是听从那老东西的诏令,如今却是向着某抛来如此大的诱饵,难道就不怕郢都那老东西的责难么?!” 麻梁皱着眉头说道:“难道寿王是担心柘王说这话之中是有什么算计?” “那倒是不至于……”桓羽摆了摆手,终归到底桓羽还是相信屈衍的品性的,他真正担忧的是郢都那边:“某是在担心,那老东西素来不动声色之间,便是能够掀起血雨腥风,柘王屈衍虽是素来最为遵从其号令,但是恐怕屈衍的这番打算,终究是没有逃出来那老东西的算计!” “天公的算计?……”麻梁惊骇道:“难道天公真的是能够料事如神么?!” 寿王桓羽轻轻一叹说道:“那老东西不过是昔日罗地的田亩农夫,却也是不事生产,能够将昔日荆国的五柱石将囊为麾下的手段岂能够用一个料事如神来形容,不过那套天公转世之说,终究是糊弄世人罢了,这老家伙,最为知晓的是人心……” “柘王屈衍虽是素来对他言听计从,但是终归来说,乃是当年五柱石将之首的柘王!”寿王看了一眼内方山的山峦轮廓,终是说道:“柘王屈衍,某知晓他的用意,无非就是不想某等半生的辛劳付诸东流罢了,眼下楚国联盟了秦国、吴国,那东柱国芈负应付楚国已经是捉襟见肘,即便是让熊纪支援,恐怕也只能够与吴国平分秋色罢了,唯独这北境……恐怕就是某亦是南阳抵挡住秦人,柘王亦是不能够亲自上阵,是故为了能够让某等抵挡住秦人,柘王亦是不惜许诺柘城……” 麻梁问道:“那寿王是打算应下柘王的许诺了?” 寿王桓羽点了点头说道:“某占据的南郡一带乃是大部分靠近大江,唯独一个鄢城,不过是一个数十里的小城,恐难以养活寿王军,与秦人交易荆人换取粮食终非是一条长久之计,若是能够取得了柘城,寿王军便可再次恢复到鼎盛时期,且丝毫不逊色于东西两柱国,日后未尝不能够进行再次北伐……收复南郡和江夏的北部,与郢都分庭抗礼!” 闻言,麻梁点了点头,按照寿王这般说无疑是极好的安排,若是柘王屈衍都能够与自家寿王和平共处,那么荆国之内,还有何人能够讨伐寿王军?北王芈权那支残兵败将么! 麻梁不无兴奋的说道:“若寿王真的掌握了柘城数地,未尝不能够掣肘东西两柱国的军队,这么多年柘王丝毫不作为,但是诸军之中依旧是对柘王毕恭毕敬,不还是因为柘王掌握了荆国的钱袋子么!” “是啊……”寿王点了点头,想起来了柘城特产的那种甘甜之物,就是在方才,他亦是看着柘王屈衍含了一口,能够将此等珍贵之物当作米饭来吃,实在是有一些过于浪费了,当然,柘王能够这般浪费,寿王桓羽丝毫奇怪,正是因为屈衍掌握了柘城。 柘城得名于一种植物,乃是一种人高的植物,被当地人称为“柘”,柘看似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是实际上柘里面蕴含着丰富的甜汁,这种东西的味道比起来烈酒亦是相差无几,尤其是这通过压榨晾晒之后,能够结晶成菽豆大小的块状物,方便携带。 于荆楚之地来说,盐已经是非常昂贵了,以至于让普通的荆地之人只能够通过生吃肉食来获取身体必要的盐分,甚至是茹毛饮血,但是实际上,柘的售价还是盐的数倍,正是柘城蕴含着丰富的柘,才是能够与楚国以及吴越之地兑换而来大量的白盐,这亦是柘王在荆国好人缘的原因。 这些年柘城所产,屈衍除了满足麾下士卒所用之外,悉数上交给了郢都或者分送给了地方军队,其中包括寿王军,正是凭借着这个情分,柘王才敢于阵前单骑入寿王军之中。 正当寿王桓羽意动柘王屈衍的许诺之间,却是一则突如其来的传信让寿王桓羽面色大怒,大骂柘王“匹夫居然使诈”。 正是令卒通传的那声:“报……寿王军!鄢陵……鄢陵已经是被西柱国的武陵郡攻取下来,甘鱼口以北,全数丢失,西柱国熊纪已经是领兵杀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柘王出军 郢都,祝融天公依旧是躺在床榻上,似乎是恢复了一些气力,他的身边有一道穿着楚巫袍的身影,还有几名年方二八的荆女侍立在身边,他们的身上还有各种所谓的法器,荆女的经脉还是在不断着放着血。 而祝融天公正在闭目养神,似乎是在配合着这一道巫蛊仪式。 片刻后,巫蛊仪式结束之后,楚巫退下的时候招了招手,让侍立在宫外的士卒,进来将这几名已经是流血过多奄奄一息的荆女拖了下去,而原本假寐的天公亦是睁开了眼睛,招了招手,让等候在宫外的公子芈云进来。 公子芈云瞥了一眼那奄奄一息的几名荆女,亦是皱起来了眉头,不过似乎是看着祝融天公似乎是恢复了一些血色,故此才是没有多说什么。 芈云见礼之后,天公才是问道:“屈衍定然是出兵了,熊纪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公子芈云皱了皱眉头说道:“天公,西柱国以巴人入侵武陵为由,似乎是在借口并不想出兵……” 祝融天公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叹息,又似乎是在想一些事情,旋即又是看着公子芈云问道:“派到武陵的使者有没有归来?” “还没有。”公子芈云回道:“不知为何,似乎是西柱国有意扣押郢都使者,已经是延误了三四日了,我在想,是不是西柱国违抗天公的诏令,扣押下了郢都使者,甚至是半途扮作绑匪劫杀了……” “咳咳咳……”闻言,祝融天公发出了猛烈的咳嗽,数息后却是大笑道:“无事,无事,算了算日子,应该是正是今日郢都使者便是归来了。” 话还没有说出来片刻,就见有人通传说道:“派往武陵的使者已经是回来了。” 公子芈云正在好奇为何天公这般笃定,当下便是听闻使者果然是回来了,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天公的未卜先知。 使者回报:“西柱国并无接见某等使者,托辞乃是巴人入侵武陵江关,西柱国亲自领兵前去镇压,便是派人打发了某等归来郢都,言语之间已经某等探听得到了消息,西柱国并不打算出兵南郡!” “你等为何今日才回来郢都?”公子芈云皱着眉头问道。 使者回道:“乃是西柱国嘱咐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盗匪云集,担忧某等遇险,便是派了士卒送某等返回到郢都地界才是撤去,这一路上,西柱国的士卒似乎是有意拖慢,以致于今日才返回的郢都。” “咳咳咳……”闻言之后的祝融天公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看着公子芈云,道:“派人前去迎接熊纪的使者吧,也该来了,不愧是当年孤都要防一手的虎狼之人啊……” 公子芈云虽是不解,眼下这得来的信息,怎么看都是西柱国熊纪违抗郢都诏令,不欲出兵,但是祝融天公却是这般回应,不过虽是父子,但终究是天公心思难以揣测,故此公子芈云拱了拱手,应下了这件事。 倒是天公看向了公子芈云,皱起来本来就显得郁结的眉头,说道:“云,这治理荆国,需要看懂的不仅仅是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有人心?” “人心?”公子芈云不解道:“还请天公细说。” 闻言,祝融天公更是郁郁面色,终是叹息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云,你要记住,这荆国现在让你能够相信的只有两人,柘王屈衍,还有南王……至于孤那兄弟芈权,不可用,芈负可拉拢而用,桓羽烈性,熊纪狠厉,这两人,你皆是镇压不住,更何况是用了……” 芈云似乎是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天公亦是感觉到累乏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柘王回到内方山南,柘王军的驻扎军营,那名昔日柘王麾下头号武将屈谷亦是上前,扶住柘王,问道:“柘王,桓羽怎么说?” 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不止是柘王已经是成为了臃肿的老者,连屈谷亦是不复从前的威猛,即便是柘王军中的士卒一个个都是大腹便便,难以想象这是昔日号为荆国最为勇猛的一支军队,更难想象素来贫困缺粮的荆地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粮食能够喂饱柘王军之中的士卒臃肿到这种地步。 似乎是走过了漫长的一段路,柘王屈衍已经是气喘吁吁坐在了地上,让人拿过来数尺宽的蒲团,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息道:“终归是这些年从未歇下的寿王,会知晓其中利害的。” 闻言,屈谷叹道:“天公久病不出郢都,现在的情势恐怕是看不透了,楚国会盟吴国、秦国这种情势下,还要柘王配合西柱国进攻桓羽,这不是逼着桓羽倒戈向秦人?最不应该的是,西柱国明显是有反意,眼下以巴人进攻武陵拒不出兵,如此以来可真是辜负了这些年柘王的不争了!” “唉……”柘王屈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熊纪素来不是安分之辈,天公说他虎狼之相,他何尝不是与郢都离心离德呢,往昔天公健在还能够压着他,天公这一病,恐怕再无熊纪的顾忌,与东柱国芈负相互遥应,已经是必然之势了,天公却是此时勒令熊纪出兵,驱狼吞虎,熊纪阴险毒辣,岂会是看不出来这一点。” “终归是天公老了啊!”屈谷叹息道,“柘王已经是在郢都内劝谏了数日,但是公子芈云却是极为懦弱,天公身边还有北王芈权这等搅乱风雨的人在,看不清楚眼下的情势已经是在所难免了!” “报……”一名并非是柘王军的士卒闯进了大营,穿着并非是和柘王军一色的甲服。 “是西柱国的武陵军士卒”屈谷道,随即挥了挥手,让人让开路。 那名武陵军小卒跑上前说道:“报柘王,某军受天公诏令,已经是渡过睢水漳水,占据了鄢陵,西柱国请柘王发兵攻打内方山,与某军夹击甘鱼口!” “这!”柘王屈衍面色大惊,旋即想到乃是熊纪的手笔,又是叹道:“虎狼之徒!虎狼之徒!桓羽必然以为某诓骗他!” 屈谷亦是大惊,随即让人带下那名武陵军士卒,看着屈衍,皱着眉问道:“柘王,是否出兵?” 屈衍忧心忡忡地想了一阵,才是道出:“熊纪出其不意占领了鄢陵,已经是立稳了脚跟,恐怕某等即便是不出兵,桓羽已经是难以抵挡了,屈谷,你岂不知熊纪的手段!” 屈衍面色郁郁,实在是难以做下决定,还是屈谷说道:“柘王,如今桓羽定然是误会了柘王方才那般打算是使诈,倒不如柘王将错就错,出兵攻打内方山,进军甘鱼口吧!” 闻言,思索良久,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去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屈衍终是开口说道:“柘王军,出军……” 第三百五十六章 甘鱼口之危 桓羽屯兵甘鱼口,鄢陵已经是被西柱国熊纪占领,这便是意味着桓羽的南郡仅剩下甘鱼口一带,更为关键的是,鄢陵乃是南郡南部最为安稳的区域,受到江水洪灾的威胁比较小,故此鄢陵一向是南部南部最为富庶的地方,数十年前,南郡便是有着邓国和鄢国并存南北。 而鄢陵最为富庶,向来是寿王军最为重要的自产粮仓,正是因为如此,寿王军士卒大多是在鄢陵安家,正是因为如此,寿王军近乎七成的士卒亲属都是被安置在鄢陵之中,熊纪的武陵军占据了鄢陵,以至于甘鱼口镇守的寿王军之中亦是人心惶惶,纷纷是担忧家中的亲属。 桓羽坐在中军帐中,麻梁亦是一脸忧色的进入帐中禀报道:“寿王,柘王屈衍……动兵了!” 似乎是断了最后一丝念想,桓羽亦是自嘲道:“屈衍,熊纪……两人皆是不输于某,如今二人联手,屈衍更是不惜搭上自己的声誉,某兵败……并不奇怪!” 看着寿王亦是承认了兵败,麻梁亦是说皱着眉头说道:“寿王,熊纪占据了鄢陵之后,拔兵而来,如今寿王军已经是人心惶惶!” 麻梁进一步说道:“熊纪用兵诈诡,甚至是毒辣,屠城杀降亦是都做过,而鄢陵正是寿王军士卒安置身家的地方,若是熊纪下令屠城鄢陵,担忧寿王军士气大跌啊!” “不会的……”桓羽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熊纪天性物尽其用,不会屠城的必然是会一次来拿捏住某寿王军。” “武陵军在北,柘王军在南,夹击甘鱼口……”麻梁惊慌失措道:“那该如何是好!” “败了……” “报……寿王,西柱国熊纪正在关外叫阵!”令卒帐外禀报道。 寿王虎目一瞪,双手紧握成拳头,嗔怒道:“熊纪欺人太甚,虚兵诈某,真当某怯了他不成!” 寿王被甲,执刀上前,便点了一些将士出关,熊纪跨着战马,这是从鄢陵夺来的战马,武陵军从西陵一路奔袭,渡过睢水和漳水,其中近乎七成乃是山路,自然是轻装上阵,不过武陵地处巴人交界之所,山地居多,自是贫瘠,武陵比起来南郡自是有所不如,正是因为如此,得到了祝融天公的诏令,熊纪这般快速动兵亦是看中了南郡的富庶。 “真是没有想到……堂堂的寿王桓羽居然是将南郡和江夏的汉江以北尽数割让给了秦国,这还是堂堂的寿王么?!”熊纪讥笑道,这亦是在熊纪占领了鄢陵才得知的,本打算渡过汉水直击襄城,但是听闻这等消息,熊纪也是不想节外生枝,便是领军直扑甘鱼口。 桓羽瞪着熊纪,怒喝道:“熊纪,你安敢侵占某的城池!” 熊纪大笑道:“天公有令,不得不从……哈哈!” 桓羽道:“熊纪,你安知那老东西让你除了某,事后会不会过河拆桥……” “寿王认为此事某没有想通?”熊纪讥笑着说道:“武陵贫瘠,比不上南郡富庶,待某收拾了寿王,将南郡和江夏收入囊中,招兵买马,就算是占据了衡阳的芈负亦不会是某的对手,届时半壁荆地便是入某手中,何惧那老物!” 寿王的手已经是握紧了兵戈,断然没有想到,熊纪竟然敢如此小瞧自己的寿王军,当下怒喝熊纪道:“熊纪,安敢一战!” “勇武某自忖还是不输于寿王的……”熊纪笑道,随即瞥了一眼寿王身后的几道寥寥身影,又是讥笑道:“但是如今某武陵军已经是胜筹在握,何故与你桓羽逞匹夫之勇,今日某前来不过是一叙旧日之情,攻取甘鱼口不过是这数日之内的事情。” 只闻熊纪这般说完,就是驱马转身返回本阵军营,让桓羽破口大骂,亦是无可奈何。 是时,熊纪归军之后,武陵军便是整合了数千士卒进攻甘鱼口,虽是列开了军阵,但并未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甘鱼口乃是水陆重关,眼瞧着列开军阵的武陵军似乎并非是攻打甘鱼口的。 果然,武陵郡列阵在甘鱼口城池下,不见有任何攻城的器械,而是从本阵之中拉出来不少的百姓身影,毫无疑问,这些乃是从鄢陵拉出来的百姓,其中多是寿王军士卒的亲属。 这些人被武陵军的士卒拉到阵前,就是哭哭噎噎着,有人还是朝着甘鱼口大喊自家亲属士卒的姓名,武陵军也是看着甘鱼口,亦是叫嚣着寿王军士卒投降言语。 麻梁站在甘鱼口的城头上,柘王军虽是击退了占据内方山的寿王军,焦化占累已经是率军返回甘鱼口,柘王军虽是兵临城下,但似乎是顾惜着往日里的情分,并未急迫攻取甘鱼口,倒是从北而来的西柱国熊纪的武陵军显得虎视眈眈。 “阴狠,阴狠,着实没有想到熊纪身为北柱国,还能够使出来这等阴狠之计!”麻梁亦是在城头看着武陵军士卒押着鄢陵的百姓,逼降寿王军士卒,亦是怒骂道。 但是无可奈何,麻梁回过头来已经是发现,城头的寿王军士卒已经是人心惶惶,面面相觑,麻梁皱起眉头,当下吩咐守成的桓平说道:“多注意一些,武陵郡乃是用的攻心之计,子将多加防备才是,若是有士卒异动,当立即押下去关押起来!” 桓平扫了一眼,终是有一些犹豫说道:“军中七成将士的亲属安置在鄢陵,压得住一时,但恐不是长久之计,还请军师知会一声父将能够有所应对。” “寿王……”麻梁叹了一声,道:“已无良计!” 桓平急忙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府中家眷亦是多在鄢陵,眼下鄢陵被攻下,还没有消息,难以预料是不是被熊纪的人马拿下了!” “府中自有护卫在,子将不必担心,熊纪的心性若是拿捏住了府上之人,必然会以此威胁寿王……”麻梁劝慰道,随即又是看着桓平嘱咐道:“这几日,当打通甘鱼口前往江夏竟陵的路途,这甘鱼口已经是成了凶险之地,是退是守,某等得为寿王做好准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兵败竟陵 江夏,这几日寿王桓羽的消息并未反馈到林玧琰的手中,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祝融天公的心思实在是过于缜密,手段亦是极为果断,不过是几日的时间,连连调动了柘王屈衍和西柱国熊纪,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判定了寿王桓羽的败势已定。 林玧琰接到有关寿王桓羽的消息,并非是江夏前线的乌林传来的,毕竟寿王桓羽与柘王屈衍、西柱国熊纪交战的乃是甘鱼口,在南郡的南端,有着汉江阻隔,一时之间消息还未传递过江夏来。 林玧琰接到的消息,乃是南郡守明子夫传过来的求援消息,乃是若关以南出现骚扰秦境的消息,明子夫希望请求江夏的汉水或者云梦前来支援南郡,亦是带过来了寿王桓羽的消息,若关以南出现的敌军旗号乃是武陵军,乃是荆国西柱国熊纪的军队,正是因为如此,明子夫才是探查出来了寿王桓羽已经是遭受到了柘王屈衍与西柱国熊纪两支兵马的夹击。 正是因为如此,数百里加急的南郡消息亦是在林玧琰特意嘱咐下传达到了案头。 “我能够预料到荆国迟早有一日对寿王桓羽动手,只是没有想到,我还没有布开局,郢都便是对寿王动了手……”林玧琰放下了书简,随即扣在了桌案上,“只是某没有想到,算上今日,寿王桓羽已经是被锁在甘鱼口整整三日了,果真是雷霆手段,没有想到,荆国之外,除了寿王桓羽,还有柘王屈衍、西柱国熊纪这等人物!” 原本以为似寿王桓羽那等骁勇的战将,荆国少有,没有想到却是足足有着五位,被那祝融天公封为【五柱石将】,除前三人外,还有东柱国芈负,前南王芈陽。 林玧琰没有想到那桀骜不驯的寿王桓羽此番简直是兵败如山倒,听着从甘鱼口前线传回来的战报,林玧琰亦是拿来了行军图,问道:“内方山已经是这那荆国的柘王军阻断,寿王桓羽想要撤回江夏的竟陵……” 未等林玧琰说完,其身边的嬴复、公子穗以及公子如意皆是列坐林玧琰身边,他们素来和林玧琰亲近,此番林玧琰在江夏开府建牙,秦公与鲁阳君有意让子侄追随,故此才是聚拢了这些嬴姓林氏的子弟,在林玧琰身边学习。 只闻他们开口问道:“兄长不是说那桓羽素来桀骜,观看战报,寿王军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会轻易放弃南郡?” 赢如意也是问道:“六哥,是啊,竟陵乃是无险可守,若是桓羽撤兵竟陵,岂不是白白地丢弃甘鱼口,实在是不符合据险而守的用兵之道。” 林玧琰瞥了他们一眼,说道:“用兵之道岂能够因循守旧,当因地制宜,甘鱼口腹地狭小,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鄢陵被西柱国熊纪占领了,那是寿王军的老巢,如今被武陵军占据,这便是导致了寿王军军心不稳,这般一弄,即便不战,寿王军想要全身而退也已经是不可能的。” “至于为何要撤往竟陵,原因无二,竟陵相邻便是乌林,乌林已经是大秦国境,乌林还是有着大秦的汉水军,或许寿王就想祸水东引也不一定……” “桓羽竟然是包藏祸心!”赢如意亦是大惊道。 “倒不至于……”林玧琰意思摆了摆手,“也或者是有把握说动我大秦出兵吧,毕竟我也是许诺过他的,倒是西柱国熊纪,此人的名声不在于桓羽之下,瞧着不过几日便是将寿王桓羽赶出去了南郡,这份手段,可真是了不得啊!” “荆翊!”林玧琰呼唤了一声。 荆翊入内,抱了抱拳头说道:“殿下!” “知会杜会老将军一趟,沿着乌林向上,布置重兵,若是桓羽有求,可出兵助他击溃追兵!”林玧琰说了一声,随即又是想道:“再让嵇狩出兵乌林,协助老将军,大秦明岁春上便是要出兵,现在即是要着手准备江夏的出兵事宜了!” “喏!” 随邑到达乌林的书信需要两日,故此当林玧琰出兵的书信到达杜会老将军手中的时候,与此同时,亦是有着竟陵的军报传来,寿王桓羽的残兵已经是撤退回了竟陵城内,且后有数万追兵。 故此杜会令大将伍康秦帅船队截断竟陵以西的水道,阻碍追击桓羽的残兵。 数日之后,当江夏的云梦军到达乌林的时候,追击寿王桓羽的数万敌兵已经是尽数退下,事后,杜会亦是下令撤出竟陵以西,切实向寿王桓羽发出一封书简,望其谅解。 寿王桓羽自然是应了下来这份恩情,眼下寿王的麾下已经是残兵败将,甘鱼口失败的出乎桓羽的意料,柘王军并没有动手,只是占据了鄢陵的三万武陵军,利用鄢陵寿王军的亲属分化军心,正是因为如此,未战之前便已经是输了五成。 寿王军固守甘鱼口的第二日夜里,便是有消息传来说是寿王军之中有士卒暗通武陵军,夜半洞开甘鱼口水门,一场营啸之后,寿王军阵脚大乱,第二日武陵军趁机袭城,柘王军亦是鼓声大振,让寿王军大慌,失守甘鱼口之后,又是被早有预谋的熊纪分而化之,以至于让寿王桓羽只能够聚拢数千残兵顺大江而下,柘王军并没有阻拦,如此一来,寿王桓羽便是退往了竟陵。 以至于杜会让伍康出兵截断竟陵以西的追兵之路,后嵇狩率领云梦军赶赴乌林来的时候,总算是解了桓羽的竟陵之围,是时竟陵之中,寿王桓羽清点残兵,不过六七千人,寿王军其中精锐非是陷入到武陵军和柘王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就是随着亲属在鄢陵被抓而投降了。 寿王桓羽大怒道:“休整寿王军,某要杀回南郡一雪前耻!” 寿王子将桓平阻拦道:“父将,寿王军可战之兵不多了!” 似乎是被甘鱼口惨败恼怒了心神,桓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某向柘王军和武陵军复仇,向秦国借兵!” 第三百五十八章 歃血为盟 “借兵?” 林玧琰摇了摇头,不知这个时候,桓羽提出来这等条件究竟是什么依仗,但是不管究竟是什么打算,大秦还没有一条无故借兵于他人的行例,故此林玧琰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寿王桓羽在竟陵亮出旗号,聚拢残兵,亦是接到了林玧琰的回绝消息,想来当日也是因为惨败,桓羽略有一些气昏了头,故此冷静下来才是知道秦人没有什么理由可以信任他。 但是熊纪的夺地之仇又不能不报,可偏偏尽管这几日甘鱼口的溃兵逃出来不少,终究不过万余人,这还是镇守内方山的柘王军故意放水的后果,究其原因很多寿王军士卒并没有随桓羽逃溃到竟陵,正是因为熊纪占据了鄢陵,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 想了想,桓羽将竟陵寿王军亦是交给了子将桓平,自己则是亲赴乌林,与林玧琰商谈。 得闻桓羽已经是赶赴乌林,林玧琰自然也是赶了过去,原因无二,这次的和谈绝对是比上次乌林江畔谈的更为容易一些。 桓羽不过是带了二三士卒,身上的血污还未来的及清洗,黄荃将他安置在乌林府衙内,待林玧琰到来,再前来引见与府衙中堂。 桓羽作为败军之将,姿态身为颓废,被熊纪和屈衍联兵击败甘鱼口之后,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复之前的桀骜姿态,见到林玧琰,居然先是拱了拱手,说道:“公子琰。” 林玧琰伸出手,示意其落座之后,才是说道:“桓将军不必多言,甘鱼口一战,我已经适有所耳闻,但是与将军有约定,非故不入汉江以南,故此当日桓将军之后有追兵,大秦军队也只能凭借汉江阻截!” 原先林玧琰还是称呼桓羽为【寿王】,只是似中原的等级森严,王的称号目前只有姬周天子能够占有,不似大江两岸,似百年前的楚国、吴国、甚至是越国、巴国和蜀国就已经僭越了姬周天子的规制,更勿用是起于平民暴乱之间的荆国了。 桓羽也是面有异色,不过败军之将,此番前来亦是有事相求,故此才是没有表现出来,当下亦是应下来当日救援的情分:“多谢秦国出手援助了!” 林玧琰先发制人道:“前几日桓将军遣人借兵,非是我不愿意借,只是大秦素来没有此种规制,尤其是眼下,那荆国被称为精锐之师的西柱国武陵军和柘王军都是出动了,眼下……非是出兵的时机。” 桓羽沉默许久,终是看着林玧琰问道:“若是某说,愿意率领寿王军归附秦国呢?” 闻言,林玧琰抬起头看着寿王桓羽,其能够这么说已经是颇为了不得了,不过很明显,林玧琰并不打算就此答应下来桓羽的这句话:“若是一月之前,甚至是十数日之前,桓将军能够这般说,某一定是杀鸡宰羊,扫榻以待,但是如今……桓将军,大秦需要安定,桓将军的骁勇,当初在南郡,在襄城我已经适领教过了,但是如此骁勇的寿王桓羽居然没有能够在熊纪和屈衍手上能够支持三日便是遭遇大败,可见此番桓将军的敌手何等强劲,我大秦何故要招惹这样的一位敌人?” 桓羽闻言,已经是面色铁青,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人,居然会被这秦公子拒绝了,想了想,桓羽最终是站起身来,对林玧琰面无表情的说道:“就当某今日孟浪了,告辞!” 林玧琰站起来,拦住了桓羽,笑着说道:“桓将军不惜渡江来我乌林,空手而归恐怕是不好的,如今甘鱼口已经是落入敌手,长沙郡和南郡的门户已经不是在将军的手中,恐怕寿王军与大秦交易的荆奴亦是中断了,既然如此,桓将军即便是商议不了借兵一事,倒也需要商议借粮一事啊!” 闻言,桓羽停住了脚步,如林玧琰所言,甘鱼口一路走来乃是溃兵,粮草辎重,桓羽已经是彻底烧了,避免落入占据了甘鱼口的武陵军之中,至于竟陵这边,虽还是有些储粮,但寿王军好歹还有万余人,恐怕还用不了几日。 “条件呢?”桓羽问道,先前他便是已经知晓,这位秦公子一定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林玧琰没有先提出来条件,而是抛出来了秦国许诺出来的种种诱惑:“虽是借不了兵给桓将军,但是今岁江夏乃是一个好收成,故此借些许粮食与桓将军还是不成问题的,眼下大秦军队正在淘换军备,这淘换出来的旧式军备在荆国依旧算是可用的兵刃,若是桓将军想要,大秦可借粮支援旧式军备于桓将军招兵买马,如何?” 林玧琰看着目不转睛的寿王桓羽,亦是压低了些许声音说道:“而桓将军所要付出的,无非就是明年春上大秦与吴楚结盟攻伐荆国的时候,出兵且听从大秦的号令,自会有机会给予桓将军一洗甘鱼口兵败之耻的……” “如此简单?”桓羽并非是指林玧琰提出来的条件简单,而是意外林玧琰只是简简单单提出来这样的一个条件,而不丝毫制定一些约束的条件,就不怕自己出尔反尔么? 倒是林玧琰听岔了意思,还以为自己提的条件还没有到达桓羽的底线,当下心中自是懊恼的一番,至于桓羽所想的出尔反尔,林玧琰是真的没有想过,因为他想不出在这种情势之下,桓羽究竟还有什么理由出尔反尔。 林玧琰道:“就这么简单。” “一言为定!”桓羽郑重其事说道,随即又是补充了一句:“某与你歃血为盟!” 一听歃血为盟,林玧琰不禁手心一阵疼痛,自出阁的时候起,他的右掌心位置便是有一道伤疤,大秦民风尚武,即便是林玧琰贵为大秦公子,亦是无法逃离歃血这种方式,最多的还是宗府的祭祀之中。 果然,桓羽对此事极为看重,立即拉着林玧琰进行了所谓的歃血为盟,数个时辰后,桓羽才是告别了乌林南城,自汉水返回竟陵,临别时候,桓羽还是对林玧琰有意无意说了句:“今日不管秦公子有没有答应某,这汉水之上的浮桥怕是不得不多上几座的。” 待桓羽离开片刻之后,林玧琰才是后知后觉桓羽的用心险恶,竟然是想接着汉水浮桥捆绑上大秦应战,还真是起了祸水东引的心思!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战将起 与桓羽达成协议之后,林玧琰亦是打算尽早将第一批粮食和淘换下来的江夏军备交给竟陵方面,毕竟那熊纪占领甘鱼口之后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几乎是每一日都会派一些人马顺江而下,袭击竟陵。 若非是驻守乌林的乃是大秦的汉水军,后来云梦军又是赶到,否则熊纪大有乘势追击一鼓作气击溃退守在竟陵的寿王军意思。 即便是这几日,有大秦在一侧观看,熊纪亦是每日派人攻打竟陵,甚至是将继续追随桓羽的寿王军士卒家属杀死抛进汉水,顺流而下到达竟陵,影响寿王军的士气。 桓羽在得到了大秦的回复之后,亦是在竟陵整编残部,坚守不出。 大秦送来的第一批粮食乃是在七月上旬,对于桓羽来说,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无他,荆地而言,有粮食便是有兵马,何故柘王屈衍曾是在柘城周围轻易便可拉起来以十万计的兵马,原因正是在于柘王屈衍掌握了荆国最为富庶的柘城! 麻梁已经是率领一部分残兵归来,被桓羽委以重任,托付其前往云梦泽的东部人口较为集中的夏浦一带征兵,至于桓羽则是留守竟陵,亦是整编寿王军,训练军队。 大秦送给竟陵第一批江夏淘换的军备乃是在八月上旬,明岁春上发兵协同吴楚攻伐荆国,因此,大秦亦是全力铸造南境几支兵马的军备,其中主要还是南郡的,毕竟江夏这边自己就有完备的铸造坊,能够满足云梦和汉水两支军队的需要。 这些淘换下来的军备大多是数年前,大秦掌握【十锻铁】铸造技艺时候的产出,大秦军备多时两年一换,因为讨伐荆国亦是从急处置,因此这些十锻铁的军备亦是撤换了下来,原本是打算回炉重造,现在则是尽数送给了寿王军。 十锻铁的旧式军备,比起来揭竿而起的荆地军队所有的军备实在是好过太多,第一次南境之战的时候,林玧琰甚至还在荆国的北王军寿王军两支战旅之中看到拿着木杵的士卒,所谓的荆国精锐军队【革甲军】所能够拥有的无非就是一件破旧的革甲与一件青铜制成的兵器。 按照荆地组建军队的规制,林玧琰许诺给桓羽的那些粮食以及军备,足以聚拢起来三万编制的荆地革甲军。 其实,寿王桓羽的可控性并不高,实在是林玧琰被那所谓的西柱国熊纪以及五柱石将之首的柘王两人的名头略微在意了一些,毕竟似北王芈权那等靠着出身亲族靠着溜须拍马本事成为荆国王侯的人终究是少数。 一想到明岁春上大秦发兵渡过汉水进入荆地范围内,林玧琰便是一阵头大,故此拉拢了寿王桓羽这一支近乎是荆地北境防守势力的死敌为盟友,日后联兵攻向荆地北境。 寿王桓羽岂是不知林玧琰的如此打算,不过对寿王桓羽来说,无非就是都有好处罢了。 对峙了将近有一个月,西柱国熊纪的兵马终于是撤退,这里的撤退并非是指熊纪率领武陵军返回武陵,而是踏踏实实的固守在了南郡,亦是在柘王屈衍的手里掌握了内方山以北,之所以停下来攻势,原因也不是其它,正是因为乃是秋收的时候了,桓羽撤退甘鱼口的时候,烧掉了大半的粮食,而熊纪的胃口亦不是小小的鄢陵周围能够满足的,他的视线越过了汉水,直接瞄到了若关以北,而那里乃是大秦的国境。 是故,熊纪整顿兵马,再一次朝着若关发动了几次袭击,南郡将军陈之庆亦是率兵阻击,所幸独挡了下来,遭受了一些粮食损失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损失。 大秦与吴楚结盟的日子乃是明岁春上,但是实际上,在此之前就需要商议好一切的事务,会盟当日无非就是签订攻守同进的盟约,以及发布讨伐荆国的檄文,吴楚两国的消息亦是传到了宛城内,而秦公也是通知了林玧琰。 楚国出兵五十万,走六地、潜、舒一带进攻荆地的衡阳郡,那里是荆国东柱国芈负的镇守封邑,乃是联盟的东路军。 吴国出兵三十万,走爱陵、陵阳一带的山地,乃是经过荆国南王镇守的桂阳郡。 至于大秦,亦是出兵三十万,由南郡,渡过汉水,不可避免的与如今驻守甘鱼口一带的西柱国熊纪遭遇。 大秦与吴楚结盟,盟约出兵一百一十万,实际上,这里还是加上了不少的水分,似大秦所出的三十万之中,至多只有五万乃是正儿八经攻城掠地的军队,其余的人马大多是隶人或者征集的民夫,亦是算在了兵员之中,这亦是符合大江两岸“参战就算兵员”的旧俗。 实际上,或许是当年郢都之战打的让楚王室心惊不已,此番不仅仅是拉拢了大秦和吴国作为联盟,还派遣使者拉拢了不少小的诸侯国,甚至是暗地里接触了大秦西南的庸国以及巴国。 当然这些诸侯愿不愿意参与到讨伐荆国的联盟之中还尚未可知,只能等待他们陆续做出来决断,不过最迟也至少应该在会盟前得知出来,他们参不参加会盟实际上已经是能够获悉他们的态度。 与此同时,得到了熊纪出兵骚扰南郡若关的消息,亦是让林玧琰颇为恼怒,这段时间观察这熊纪的表现,以及细作反馈回来的消息之中,已经是基本让林玧琰笃定,这位荆国的西柱国熊纪简直就是一头狼,丝毫不能让其闻见一丁点的血腥味,否则就会让这饿狼毫不犹豫的扑食。 当然相应的,这位贪婪无度的荆国西柱国之所以能够活到今日,亦是证明了其治军,率军等方面的能力颇为不错。 事实上没有让林玧琰失望,不过接下来这则消息亦是让林玧琰暴跳如雷,安歇了半月之久的熊纪,在大秦治下南郡秋粮入仓之际,悍然绕过了若关,引兵走山路袭击了若关以北的几处重县,杀戮了不少平民,将带不走的粮食尽数焚毁。 而明子夫亦是给出来了熊纪劫掠之后的损失……整整二十万石粮草! 第三百六十章 战火熄灭 二十万石的粮草,这几乎是林玧琰打算借粮给竟陵的总数,虽然其中大多数是被熊纪付之一炬,真正带走的不过是五六万石左右,但是这样才是让林玧琰气的咬牙,更不用说,熊纪偷袭若关以北还劫杀了近千的平民百姓,烧毁的房屋亦是不计其数。 是故,饶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明子夫得到了这桩消息亦是动怒了,不惜写信给江夏这边调兵,与西柱国熊纪开战。 当下林玧琰亦是召回嵇狩和伍康二将,令其走汉水而上,出云杜攻击熊纪武陵军占领的若县一代,与襄阳军成夹击之势。 毫无疑问,鄢陵乃是南郡少有的富饶之地,武陵那些山川之地难以比及,祝融天公自忖能够让熊纪出兵,何尝不是将南郡鄢陵一带这块肥肉对于熊纪的诱惑力算计到了。 大秦联合江夏,调集的兵力达到了十万余人,其中除了半数的民夫之外,还有似江夏云梦、汉水两军的精锐,南郡还有襄阳军,且领兵的将领嵇狩、伍康与陈之庆皆是比较出色的武将,出于遏止住熊纪的嚣张气焰,这份阵容绰绰有余。 不过出兵之前,林玧琰还是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果然,熊纪实在是太狡猾了,根本不与大秦军队正面交锋,而是利用临时征集而来的民夫吸引住大秦的兵力之后,迅速进入山林隐藏着,熊纪的武陵军之中,有庸人、也有巴人,这些自小生活在山林之中的人,常常能够做到与山林融为一体。 往往大秦一名士卒走过山林的时候,都不曾注意他的脚踝边的树叶下隐藏着武陵军的士卒,待到其有所发现的时候,武陵军士卒已经是暴起之下一刀结果了大秦的士卒,即便是大秦最为优秀的斥候亦是市场听闻中招而毙命的消息。 虽说因此损失比较惨重,但是大秦的主力军,还是一路破了武陵军驻守的数个城池,直接到达了武陵军在南郡的核心地带——鄢陵。 鄢陵乃是古鄢国就铸造起来的城池,城墙并不算高大,但是却是临着水流湍急的鄢水作为护城河,面临大秦布防的一方城墙早已经是被熊纪下令垒高的数丈。 即便是有着攻城车之类的攻城重器,亦是难以跨过如今算是暴涨的鄢水。 看到旌旗密布鄢陵,不难猜测熊纪的武陵军主力正是驻扎在鄢陵城之中。 “难怪乎熊纪一路只设伏某军,却是不与某军正面交锋!”看到鄢陵乃是一座难以轻易攻取的坚城,嵇狩亦是耸了耸肩,这一路打的嵇狩亦是感觉到了一阵憋屈。 不过面色最为郁郁的乃是陈之庆,因为就是在前不久,熊纪让大秦损失了二十万石粮草,就是在陈之庆眼皮子地下发生的,看着旌旗密布的鄢陵城,陈之庆亦是摇了摇头:“熊纪善用奇兵,这一路打过来,也是知晓了这熊纪攻取这鄢陵乃是出其不意,秘密派兵渡过了睢水、漳水,摸进了鄢陵大后方才是得逞的,至于甘鱼口与桓羽交战那一战,亦是在两面夹击的情势下,熊纪以鄢陵的百姓迫使桓羽兵败的,此非是诡兵道,乃是下下等的兵道,甚至是算不上兵家的计谋!” 嵇狩虚指鄢陵城方向,对陈之庆说道:“陈将军,不妨请伍康将军汉水军的船队驶进鄢水,助援某军夺下鄢陵如何?” 陈之庆闻言,想了想,又是看了看鄢陵城池,最终是摇了摇头:“若是明公和公子琰下令攻取鄢陵,此自然是最妥当的攻取之策,但是此法如今乃是面临着武陵军的大多数,鄢陵乃是重城,若是冒然攻取,恐怕某军的伤亡乃是熊纪武陵军的数倍!” “这……”此番嵇狩等江夏一系的兵马乃是协从南郡兵马作战,如陈之庆所言,即便是公子琰暴跳如雷,亦是没有下令直接攻打熊纪的武陵军,只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教训一下。 陈之庆终是解释道:“那祝融天公个不修仁政,致使荆地民心离心离德,正是如此,大秦与吴楚结盟乃是顺应天意数倍,自当是事半功倍,但是如今盟约未成,若是贸然攻打鄢陵,甚至是进一步达到大江沿岸,恐怕明岁的会盟一事也是节外生枝,毕竟无论是楚国或者是吴国这些大秦的盟友,亦是不会希望看到大秦赢得太过容易……” “难道此次出兵就是为了这般打到鄢陵城下么?”嵇狩的言语之中有些怒气,未能够杀回二十万石粮草的代价,嵇狩始终觉得此番劳师动众的出兵乃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陈之庆闻言,苦笑了一声,虽是不想承认,但是恐怕只能是如此了,未等南阳出征荆地的精锐之师到来,鄢陵城想要不付出点重大的代价,轻易攻取下来,实在是妄谈。 不过如此轻易的退去实在是令人窝火,陈之庆想了想,终是说道:“某一路领军过来,发现这鄢陵四周尚有一些秋粮还未入仓,按照熊纪的秉性,断然是不会将这些粮食留给百姓的,不妨某等将士这几日便是驻扎在此,好好地将鄢陵四周的粮食吃完,再将鄢陵以北的百姓,带回南郡,如何?” 嵇狩闻言,当下面色大喜道:“如此正好,只要熊纪敢下令出鄢陵,某保管杀他一个有来无回!” 是故,大秦襄阳、云梦和汉水三军驻扎在鄢陵北侧一处高地上,俯瞰鄢陵城内,这让准备固守的熊纪很是气愤,尤其是听闻秦军吃的乃是鄢陵周围的秋粮,更是让熊纪叫来了留守鄢陵后方的主事,逼问其为何在自己率军劫掠秦人粮食的时候将鄢陵周围的粮食收取上来。 主事的解释无非就是安抚民意,再者就是新入鄢陵,诸事都不可避免的有所搁置,但是熊纪也是不相信,直接下令将这名主事的三族尽数诛灭。 又是两三日,还是未见秦军退去,又是不攻城,让熊纪心痒痒的难受,终是心生一计,是故写了一封书信,绑在了箭矢之上,站在鄢陵城头之上,射进了秦军大营之中。 果然,不消两个时辰,就见秦军士卒收起来了营帐,向北撤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若关防线 撤军途中,嵇狩非常不理解的问道:“陈将军,究竟熊纪在书信之中说了什么,才是这般紧急撤军?” 似乎是远远地看到了若关城头并无大恙之后,陈之庆才是松了松口气说道:“熊纪方才说,武陵军主力已经是沿着漳水而上,避过了某军,走临沮大山之中,直击南郡的襄城!” 嵇狩皱起眉头:“陈将军信了熊纪这番话?” “不信……”陈之庆亦是摇了摇头,随即看着嵇狩说道:“但是熊纪的确是有能力这般做,难道不是么?” 嵇狩这才是仔细回想熊纪的这番话,原来并不是诈谋陈之庆,而是大秦军队真的蹲守在鄢陵以北的情况下,熊纪真的可以舍弃掉鄢陵,而率领武陵军主力全力北上,绕过秦军主力,直扑襄阳! 很明显漳水而上走临沮大山并非只是唯一的一条路,还有其他的路可走,是故,陈之庆绝不可让襄阳有失,故此才是答应下来了熊纪这暗地里的威胁。 嵇狩似乎是有些不悦,不过一想到南郡那边的确是人才凋零,最为重要的是前邓国的将才几乎尽数陨落在了寿王军攻伐南郡的战役之中,邓王室都是被夷灭三族了,不似旧随这边,还有上大夫季梁、将军杜会这等底子,尤其自从公子琰坐镇江夏之后,朝廷将擅长水战的伍康都是派遣到了江夏而来,与江夏诸军的人才济济相比,南郡这边的确是有些将才凋零。 原先是有的,只可惜损失在了南郡老氏族与大秦的博弈之中,终不得大秦所重用。 陈之庆到达若关之后,布置好若关的防事之后,才是为友军安排了住处,且亲自面见嵇狩与伍康,道谢道:“此番多谢江夏援军了,明公大人亦是说了,此番调动江夏诸军的粮草,皆是有某南郡一力承当!” “这似乎是不必了吧……”伍康亦是摆了摆手,江夏的粮食并不算匮乏,尤其是以江夏商行作为支撑,那位主政江夏的公子琰素来对军队不吝啬,是故伍康故此客气道。 倒是嵇狩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提醒道:“这是规矩……那就多谢明公和陈将军了!” 规矩……伍康作为新来将领,尚且不知晓以外,倒是陈之庆与嵇狩相视会心的一笑,这乃是那位公子琰定下来的规矩,大秦军队从不白白而战! 陈之庆还调来了行军图,与嵇狩和伍康商议若关沿线的布置,实际上嵇狩虽是追随都会老将军学习兵法韬略,终究是少了一些火候,故此,陈之庆看上的并不是嵇狩,而是以水战见长的伍康。 准确的说是看中了伍康的水军,陈之庆不愧是被明子夫授以南郡兵权的将军,一眼便是看中了熊纪行军的弊端,乃是在武陵军的天生不足之上。 武陵军的将领多是熊纪招揽的荆地将领,且是一路追随熊纪,忠心自不必说,而这武陵军那是熊纪到达武陵之后建立的军队,其中武陵军的主体多是武陵的巴人、庸人,几乎是占据了七成以上。 巴人和庸人善于步兵山林作战,是故大秦军队的短兵交接中,对上武陵军的伤亡可谓是不小,但是做大的伤亡还是在熊纪率军绕过了若关,袭击了若关之后的几处重县,陈之庆想要防备的乃是这一点。 武陵军多是庸人和巴人,自然是脚力见长,南郡要扬长避短,自是首先着眼于机动力之上,陈之庆已经是请示了明子夫,正在日夜不停的训练一支骑兵营,但是在若关周围,熊纪驻守的南郡南部,乃是沟壑林立,水系纵横。 陈之庆要想若关固若金汤,不复熊纪先前的灾祸,不可避免的要筹建一支水军,其实南郡靠近汉江,水性的士卒不在少数,但是短缺的乃是可堪一用的人才。 陈之庆并未隐藏着自己的意思,是故没有聊上几句,便是让伍康获悉了陈之庆的意思,当下略有一些犹豫道:“这……某乃是江夏的将领,贸然离开岗位,实在是有负公子琰殿下的托付!” 陈之庆劝慰道:“江夏南有那寿王桓羽,据传乃是与大秦有了盟约,共击荆国,明岁春上大秦南伐荆国的道路,只能是走南郡若关以出,只要伍将军答应下来,某可请示明公,公子琰殿下乃是一位胸有大局的人,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陈之庆都是这样说了,伍康如何能够拒绝,当下便是暂时答应下来。 如陈之庆所料,林玧琰接到了明子夫的书信,果然是没有拒绝,下令将汉水军的船队移到了距离若县并不远的一处地方安营扎寨。 不得不说,陈之庆这位襄阳军的上将军亦是一位颇有大局意识的将领,若是大秦拼死一战夺取了鄢陵,最有可能的结局还是为了顾忌大秦与吴楚的会盟能够占取到最大的利益,亦是放弃掉鄢陵。 鄢陵临近凶流急湍的鄢水,乃是大秦进攻荆国郢都方向一线上最难够拔出的一个钉子,即便是攻取下来了鄢陵,眼下大秦还是会损失大半士卒,就当攻取下来了鄢陵,大秦进军郢都的一线上最难够拔除的钉子都不存在了,难道楚国和吴国就不怕大秦捷足先登一步闹出来什么阻扰的手段? 眼下为了能够争取到最大的利益,甚至是要夸大熊纪的战绩,例如此次火烧若关北部几个重县的粮草达到了五十万石,那些死在了熊纪武陵军兵刃下的平民充作士卒,这些流言传至吴楚等国,才会让其明白大秦进攻郢都的路线上是何等的艰难,面对的敌手究竟是拥有什么样的战力,攻向郢都需要多大的牺牲与损失! 只有这样,签订盟约的时候,大秦才能够撷取到最大的利益! 熊纪乃是一头狼,只要是抛出来了足够大的诱饵,未见得这头狼不会扑上来,不过碍于大秦与吴楚结盟的大局来说,大秦现在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得养着这头不安分的狼。 第三百六十二章 楚国的许诺 时近九月,秋收结束,大秦官府核算各地赋税的行程亦是告一段落,不得不说,大秦去岁调派了大量的民夫,日夜相继的兴修水利终于是见得了巨大的成果,在大秦各地纷纷划定了所谓的“泄洪渠”范围之后,贯穿大秦南阳郡的淯水亦是不再似往常那些年肆掠无常。 大秦的赋税足以抵上当年原先什三制的赋税全额总数,这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如今大秦率先中原实行了所谓了养兵制,即一支军队最大的职责是进行军事操练,除了大秦某地爆发天灾人祸前去助援之外,这些军中士卒的人物只有不断的锻炼自己的体魄,学习战场杀敌的本领。 因此士卒亏空的田亩青壮,在大秦已经是用廉价的隶人来替代,例如现在的江夏乃是大秦交易隶人数额的最大区域,原因无二,江夏商行的商贾中介,担负起用南郡以及南阳郡的粮食去荆地换取奴隶的行为,去岁单单是一个江夏商行,便是凭空为大秦变出来近三十万的人口。 与这些隶人产生的价值相比,付出来的百万石粮食看似非常之多,但是实际上,寿王军士卒都是参与到了亲自交易奴隶的行列之中,致使荆国在南郡与江夏的治下区域已经是十室九空,除此之外,寿王军士卒还将自己的手插进了荆地人口最为众多的区域,长沙郡! 尽管寿王军之中的有识之士皆是知晓与大秦交易奴隶,乃是饮鸩止渴的行径,但是却由不得其拒绝,毕竟一名最为普通的士卒只要交易一名荆人奴隶,换取的粮食足足能够吃上一年,这对缺衣少食的荆地来说,若是非寿王军占了地利之便,空空荆人皆是趋之若鹜。 大量的隶人成为大秦耕田的最大劳动力,弥补了大秦完全养兵制带来的耕田人数不足,大秦的私田不少,但是这些隶人耕种的公田却是高达九成入了各地官府的府库,正是因为如此,曾经限制住大秦崛起的最大阻碍——粮食危机终于是得而解决。 面临着荆国西柱国熊纪的咄咄逼人,大秦方面亦是构建起了若关防线,这位荆国的西柱国兵力本是不及大秦,但是胜在其用兵与中原诸侯名将皆是有所不同,善于率领步卒长途跋涉,辗转各地与灵活作战,让大秦终是不胜其烦。 最大一次遭遇战是九月下旬,熊纪的裨将率领一支千人规模的步卒营,已经是绕过了若关防线,亦是烧毁了一座县城的粮仓,但是却被南郡新建骑兵营围堵上,汉水军亦是封锁了水路,全歼了这支武陵军,才是让熊纪主动出击骚扰的战术得到了遏制! 已而到了十月,未过中旬,林玧琰便是接到了大秦的一封书信,书信乃是秦公的私诏,并不被外人所知晓,书信之上的所写,亦是让林玧琰微微皱起来了眉头。 楚国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啊…… 早在九月之处,随着长公子林玧仁在楚国作为人质之后,秦公亦是派遣了司徒百里槐作为使者,前往楚国寿郢商谈会盟之事,会盟乃是由楚国主持的盟主,其中一切规章制度,自然是不需要大秦操心的,所以此行最大的意思就是要商议如何进攻荆国以及……如何瓜分荆地。 荆地纵横千里,其中郢都四周,祝融天公皆是设置了当初的“五柱石将”独领一方,独断军政大事,与先前商议的进军路线无异,但是楚国想要划给大秦的利益只有一个区区的武陵! 武陵是什么地方,荆国、巴国和庸国交界之地,亘古不化之地,大江贯穿而过,江水四季皆是有着决堤的可能,最重要的是武陵九成乃是山地,根本就不适合耕种。 而属于大秦进攻路线的江夏、南郡等地的南部,却是统统划分到楚国的利益下,这便是意味着,大秦一路艰苦的攻伐荆国,却是要白白地为楚国做嫁衣! 在楚国还不知晓寿王桓羽已经是与大秦结盟的情况下,大秦进攻楚国的一路乃是路过寿王桓羽、西柱国熊纪,柘王屈衍,再不济还要算上一个北王芈权,几乎是集合了荆地近乎五成的军队,若是攻取下来,却是要丢给楚国,而自己得到的却是一个小小的武陵郡,得不偿失! 武陵郡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西柱国熊纪都嫌弃穷山恶水的一方不毛之地,不妨从地图上看一看大秦按照楚国的意思占据了武陵郡,没有了南郡南部的连接,大秦的版图就类似于一个葫芦,若是日后楚国与大秦再生争端,出兵直接斩断葫芦最为纤细的中腰,那将会是首尾不得相连。 楚国可是一个有前科累累的家伙,曾经和汉水诸姬有盟约,向姬周天子讨封不成就直接灭了几个汉水诸姬,震慑姬周王室,后来还洛水问鼎,饮马黄河…… 依照林玧琰的意思,这份盟约恐怕都不用商议,直接将楚国的使者乱棍打出就解决了! 林玧琰不难猜测秦公知晓这样的盟约以后是怎么样的震怒,若非是大秦已经是有上百年的时间没有接受到中原大国的入盟邀请,尤其是与楚国吴国这样的大国结盟带来的影响,秦公恐怕会直接将楚国派往大秦的使者折辱一番放其归去。 但是秦公的城府还不会这样做,所以直接将此事丢给了林玧琰来处置,十月中旬楚国的使者会来大秦,原本定于宛城商议,却是被秦公另交接给了江夏随邑。 无论是林玧琰与楚国商议出来怎么样的结果,只是作为储君的林玧琰决断的,秦公甚至是大秦国相还未发话,此事就好有转圜的余地,但是既然秦公已经是将此事交接给了江夏,恐怕对吴楚结盟的意思亦不是苛求了。 “真的是将自己还当作当初那个洛水问鼎、饮马黄河的楚国了么?……”林玧琰面露讥讽之色,看着这份书信亦是摇了摇头喃喃道。 若是盟约真是如此划给大秦区区一个武陵郡的话,大秦宁愿不前入楚国主持的会盟! 第三百六十三章 楚使离去 楚国的使者是十月十五到达的随邑,领首的使者该是那位出国朝堂炙手可热的新贵,来自楚国三天柱区氏的屈平,随行的还有那位吴国的使者范离,亦是代表吴国与楚国商谈,似乎是聊得差不多了,此行过来,是看看秦人如何看待此次楚国盟约的态度。 屈平似乎是对大秦将楚国盟约的商谈地点定在了江夏的随邑,似乎是有一些不满意,登上汉水之后,在江息一带便是有意拖缓了行程,并不着急赶往随邑。 而在随邑的林玧琰没有等来楚国的使者,倒是将吴国的使者范离等来了,在范离有意无意的透露下,林玧琰亦是知晓了楚使屈平的心思。 林玧琰本不欲理睬,倒是范离看穿了林玧琰的心思,当下为屈平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屈平终究是和离一介外臣不同,乃是出自屈氏的贤才,殿下或许不知屈平在楚国的候选,乃是……” “知道……”林玧琰打断了范离,径直说道:“某知晓这屈平将会是楚国的朝堂重臣,但是吴使莫要忘记了,即便是这屈平出自楚国三大氏的屈氏,亦是没有这寸土战功,所能够作为进身之阶只有此次一力促成楚国与吴国、秦国结盟,若是结盟不了,恐怕这屈平只能是泯然众人了吧……” 一句话说的范离讶然失笑,随即看着这位秦公子赢琰,终究是点了点头,不再为此事发言,当下想了想,终是派人将林玧琰此话传给了正在江夏一带逗留的屈平。 “……朝发轫于太仪兮,夕始临乎于微闾,屯余车之万乘兮,纷容与而并驰,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逶蛇,建雄虹之采旄兮,五色杂而炫耀……” 这位楚国的使者如今正在江息一带游山玩水,诗兴大发,便是吟诗作赋了几首,觉得是神来之笔,当下略有一些沾沾自喜,略有一些忘记了因为秦国不隆重接待自己的不愉快。 屈平的身后有族人传话,乃是为吴使范离的随从,当下便是将林玧琰的一番话传递给了屈平的耳里,屈平面色一阵惊诧,终是面色铁青的踏上了车驾,吩咐道:“驾车,前往随邑……” 是故,耽搁了两三日,屈平终是在十月十五日到达了随邑,本一位随邑的重要官员皆是迎接在城下,却是没有想到,没有任何一名官员来迎接屈平,还是吴使范离的门人带着屈平一行人来到了随邑的驿馆,拿出了验证身份的信物,才是看看安定了下来。 一路走来,屈平一言不发,待是在驿馆住下,屈平才是将楚国带来的一套精美的瓷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说道:“秦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来人……来人!某要去见公子琰!” 得到了驿站长吏的回复:“贵使还是等着吧,如今公子琰殿下正忙着哩,等空闲下来,自会接见贵使的……” “岂有此理!”屈平大怒道,“秦国还有什么事能够重要超过与某楚国会盟?!” 驿站长吏笑了笑,亦是为屈平等人准备了热水,没有回答任何话,只当屈平实在是不厌其烦的时候,驿站长吏才是回道:“若是贵使等不及,自是可以返回楚国去……” 屈平自持甚高,根本不欲与这位驿站长吏有所争辩,不过终是被长吏的语气气着了,终是吩咐追随自己的族人说道:“收拾东西,返回楚国!” 林玧琰虽是有意怠慢屈平,但是眼下并非是无所事事的,比如林玧琰想要和楚国谈判最为重要的战后分地问题,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寻求吴国究竟是什么态度。 正是因为如此,几番邀见了吴使范离,虽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却是让林玧琰感到了十分惊骇,这范离谈吐之间虽然是显得极为随意,但是林玧琰仔细一回想,却始终是滴水不露,接连是接见了几次范离,或是开门见山,或是旁敲侧击,范离代表的吴国态度都是极为模棱两可的。 吴国可是占据了吴越之地的小霸主,尤其是了吞并了宿敌越国之后,就是连楚国都不敢有丝毫忽视的强国,瓜分攻伐荆国的战后利益,居然是没有半分主见。 这意思并非是说,吴国乃是不取荆地一寸土地,林玧琰得知,楚国许诺给吴国的利益,是桂阳郡,那是长沙南部的一处地域,比起来武陵的确是好上半筹,但是比起来长沙,衡阳这些地方自然是有所不如的。 林玧琰不敢相信,一个不弱于楚国的吴国只甘心战后得到一个区区的桂阳郡! 但是范离接连几日的言语,却是不露丝毫口风,让林玧琰亦是无可奈何,林玧琰想了想,终究是决定接见一下那位自视甚高的楚使屈平。 但是折返回来的官吏却是告知,昨日午时左右,楚使屈平大骂秦人无礼怠慢,带领着随从人员拂袖而去。 知获此消息的林玧琰亦是面色铁青,终是被这屈平的态度而勃然大怒,“恐怕楚人皆是没有将某大秦视为真正的盟友,而是视为区区的打手罢了!” 到达江夏的百里槐亦是听闻了此等消息,连忙赶到了郡守府面见林玧琰,问道:“公子琰,难道就不要派人追回那楚使屈平么?!” 林玧琰直接拒绝:“楚人的意思,司徒莫非还看不出来么!” 闻言,百里槐自然是知晓楚人将秦国视为什么地位,但还是觉得因此中断与楚国和吴国的会盟有一些可惜,但最终还是看着林玧琰的不善脸色,摇摇头叹了叹气说道:“罢了罢了……” 郡守府看门的小吏此时进府来报:“殿下,司徒大人,那吴国的使者又是来了……” 此时居然是过来了?…… 林玧琰不解,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于是抿起来了嘴角说道:“终于是藏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了么……” 出乎林玧琰的意料,小吏却是说道:“是……听闻了楚国的使者不辞而别,吴国的使者亦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狡猾的范离 “是……听闻了楚国的使者不辞而别,吴国的使者亦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小吏刻意提醒的一句,亦是让林玧琰面色铁青,恼怒道:“要随楚国使者辞别大秦,不妨亦是随着楚国使者那般不告而别,何故还要这般!” 一旁的司徒百里槐亦是看着林玧琰提醒道:“殿下,礼不可废,吴国使者能够当面辞行,亦是礼敬秦国……” 司徒百里槐虽是这般说,亦是让他人察觉到其不快的神色,原因无二,吴国的使者为何其他时候不离开秦国,偏偏是这个时候选择这种最为落井下石的方式,若是做成了此事,倒是让秦国感觉吴国乃是楚国的附庸一般。 但是吴国使者已经是到达了郡守府前,百里槐招了招手,便是说道:“将吴国的使者引进来吧!” 小吏便是折返回去将吴国的使者范离迎了进来,范离亦是轻车熟路,这几日林玧琰将其留在这郡守府交谈了数日之久,以至于吴国的范离虽是提前言明此行是来告辞的,不过面上却是没有半点为难之色,似乎还是有些兴奋,见到了林玧琰与百里槐,亦是行了行礼道:“秦公子殿下,秦司寇大人!” 林玧琰本来是与这范离交谈甚欢的意思,不过得知了其乃是辞行的话,林玧琰板起一张脸,视线也是落到了其他的地方。 范离作为吴国的外使,据说也是极为受吴王重用,定然是一位洞若观火的贤才,看到了林玧琰的面色,亦是拱了拱手笑道:“殿下似乎是遭受了什么烦心事?” 明知故问! 林玧琰更是恼怒,当下看着范离便是说道:“吴使为何要说这般话,既然想要离去,就不需要这般了,随那楚国的使者屈平离去便是!” “离去?”范离佯装不知,看着林玧琰居然一副哂笑的样子问道:“某何时说过要离去?” 这句话让林玧琰十分诧异,这范离的面色极为正经,以至于林玧琰看向了方才那名前来通传的小吏,吓得小吏连忙解释道:“殿下,方才分明是吴使说要随楚国使者一起告辞!” 闻言,林玧琰似乎是想通了,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范离,眼神则是极为犀利。 范离也是面色一滞,若是原先还有一些笑看闲情的意思,此时便是正襟危坐了,看着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许是郡守府的小吏听错了,方才某明明说的乃是楚国的使者离开了秦国,某吴国乃是东南大国,何故要随楚国一阵行事?” “你!”小吏面色涨红,欲言又止,想要解释一些什么,可偏偏却是说不出来话。 “下去吧……”林玧琰摆了摆手,言语之中并无责怪的意思,而是告诫一番道:“似吴使这般贤才,皆是喜欢正话反说,日后接人待物,当仔细留一个心眼,可知晓?” 小吏小声的应了一声,才是瞥了一眼范离,退下去了。 林玧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倒是颇为热络的范离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好之后,才是看着林玧琰说道:“既然是误会,已经是解开了,就请公子琰勿要放在心上,也不要责怪那名小吏……” “我自是不会怪责他的……”林玧琰其实方才在考虑着范离此举的用意,明显是想通了,当下才是点了点头,接待起来了范离。 倒是范离看到了林玧琰面色缓释,终是心口落下一块大石,当下又是换做了往日那副闲散的语气说道:“公子琰殿下这般在意范离是否归去,这份情谊真是让离汗颜啊!” 林玧琰摆了摆手笑道:“范子去而复返,不知此番归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殿下不是一直在探问某代表吴国对于此番楚国主持会盟的态度么?”范离看向了在一旁静坐着的的百里槐,亦是点了点头,看着林玧琰继续说道:“这便是某代表吴国给殿下以及秦国的答案!” 范离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林玧琰已经是猛然醒悟了过来,明白了范离这几日的虚与委蛇,代表吴国对于楚国主持会盟一事的态度模糊不清的用意……乃是让秦国看清楚楚国将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 更深一点的,是在秦国与楚国的利益纠缠之中,看似置身事外,实际上却是占据着最为主动的地位。 林玧琰点了点头,以为是看透了范离的心思,当下说道:“我就知晓,吴国动用数十万的兵力讨伐荆国,却是只甘心占据一个小小的桂阳郡!” 百里槐亦是十分不解,前阵时间,百里槐一直代表秦国前往楚国寿郢商议会盟的细节,与范离亦是打了不少的交道,当下皱着眉头问道:“既然吴国也不满意楚国的划分荆地,为何当初在寿郢的时候,吴使不与某联袂向楚国反对?!” 听着林玧琰和百里槐的前后两段话,亦是让范离大笑着反问道:“某何时说过吴国不满足楚国的划分荆地了?” 林玧琰面色一滞,眸子里也是带着丝丝秉正,看着范离问道:“这是何意?” “楚国攻掠荆地的衡阳郡、秦国进攻荆地的江北,唯独某吴国单单只是攻荆地的桂阳,惟一一个能够看得上眼的南王亦不是曾经在荆国的五柱石将行列之中,因此,楚国将桂阳划给吴国,吴国并不反对,甚至已经是满足了……” “吴国居然真的甘心只得一个区区的桂阳!”林玧琰十分惊诧,但是旋即一想范离的言语看似并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却是经不起仔细推敲,吴国乃是东南小霸,若是野心只得桂阳的话,就不会数年前做出了吞并越国的举动。 既然吴国的野心并不在于一个区区的桂阳之上,又会在哪里呢? 林玧琰百思不得其解! “殿下是在想为何吴国劳师动众,只甘心取得一个区区桂阳郡呢?” 范离轻轻一笑,倒是为林玧琰给了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无论殿下怎么揣测,秦国与楚国又会爆发出来什么矛盾,但某吴国,伐荆之战,只取一个区区桂阳郡,若是殿下吴国之利相劝,大可不必,不妨对殿下明说一句,某吴王已经是特意嘱咐过了,此番伐荆之战,只当援楚,只得桂阳,别无所求……” 第三百六十五章 背楚盟秦 范离此人为人处事并不拘谨,相反倒是有一些信手拈来的意思,对于多国邦交,范离也并不似秦国的百里槐、楚国的屈平等人相同,略有一丝轻松写意的意思。 范离说先前之言并无多少的目色闪躲,虽是笑着,但终究还是十分真挚,林玧琰暗地里已经是基本笃定了,范离说的是真的,恐怕坐守吴国都邑姑苏城的那位吴王亦是只想此番伐荆之战,吴国只得一个区区的桂阳。 即是如此笃定了,但还是依旧令林玧琰无法释怀,绞尽了脑汁,林玧琰方才试探着问道:“莫非吴国想要北上与齐国争霸,想要得到楚国的支持?” 范离闻言笑了笑,当下即是如此点了点头,道:“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是这般聪慧,离还没说,就自己猜测出来了!” 范离说此话倒是有一些恭维的意思,却是让林玧琰抓住了把柄,当下看着范离笑吟吟地问道:“既然如此,吴使为何还要留在秦国呢?既然是要讨好楚国,为何不随楚国使者屈平一起离去?” “哈哈……”似乎是被林玧琰抓住了破绽,范离亦是笑了笑化解尴尬,当下说道:“此乃是吴王和吴国朝中定下的策略,即便是离有异议,一介曾是越国的降臣亦是说不上话,难道不是么……秦公子赢琰?” 林玧琰借坡下驴道:“范子乃是贤才,若是愿意来我大秦求仕,我愿意保举范子一个江夏守,日后登上大秦朝廷未尝不可能,如何,范子?” 范离面色滞了滞,似乎是有一些意动,当下看着林玧琰,迟疑了片刻才终是说道:“若是殿下早些年与离这般说,离便是应下了,只是……离心中已经是有明主效劳,就多谢殿下的好意了!” “明主?吴王么……”林玧琰顺着嘴问了一句。 倒是范离并不打算在此事之上多做纠缠,当下径直说道:“此番伐荆之战吴国只当援楚,只求桂阳,别无所求,但若是大秦想要的不止一个区区的武陵郡,吴国自然是可以从旁协助的,不过有得就有失,殿下可是做好了让吴国出手的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还未定好……”范离似乎是在说笑,然后看着林玧琰说道:“秦国南下征伐荆国,这一路上乃是遭遇南郡、江夏汉江以南的荆地兵马抵抗,此番楚国不惜以国力而战,荆地又是四分五裂之势,楚王已经是言明了,此番宁愿赔上楚国五十万士卒的三年光阴,亦是要灭掉荆国!” 说到这里,范离恰当的停了停,随即看着林玧琰说道:“殿下与司徒若是没有什么想说的,离便是按照自己的论断继续推论下去了。” 林玧琰摆了摆手,百里槐回道:“某亦是想听听吴国贤才对某大秦的见解。” 范离这才是看着地面上,分明只是一方水泥地面,但范离只当是哪里有着一副地图,当下道:“天时、地利与人和,此番荆国必败无疑!三路讨伐荆国,无论是那一路获取了进展,势必带动其它两路向前奔进,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那一路首先兵临郢都城下,数月之内,其它两路亦是赶到郢都,姑且就将秦国的出兵路线定为南郡若关、鄢陵、当阳、甘鱼口、内方山、柘城……以及这最后的郢都!” 司徒百里槐却是突然问道:“从行军图上看,从江夏出兵岂不是短了很大一部分路程?” 百里槐的确是不知晓竟陵的桓羽已经是和秦国达成了秘密协议,约定共同出兵,林玧琰还是在诧异于范离这般直接料中了大秦的出兵路线,几乎是分毫不差,于是顺着百里槐的言语继续问下去:“的确,大秦亦是可以从江夏出兵。” 原先,范离还当百里槐不知晓江夏这边的具体情况,林玧琰再一问倒是有一些画蛇添足了,让范离亦是回道:“殿下若是想吴国与秦国同进同退,还需要拿出来一些诚意……” 林玧琰这才知晓,恐怕范离已经是知晓了桓羽依附大秦的消息,当下亦是对百里槐解释道:“镇守竟陵的荆国桓羽,亦是因为某些事,依附于大秦,故此从南郡出兵,桓羽从江夏出兵,夹击鄢陵甘鱼口一带的熊纪。” 军政之事,百里槐素来是不了解,当下便是点了点头,虽是有些没有想到荆国的桓羽为何要依附大秦,但公子琰已经是说了,必然是不会出现什么差错,也就是不再纠结此事。 范离明显是知晓了此事,当下亦是说道:“总和大秦的出兵的路线与兵力粮草的耗费,如今大秦的野心应该是南郡和江夏的全境,即是想要与楚国划江而治么?” 林玧琰道:“郢都乃是楚国的旧都,就是在大江南岸,恐怕楚国难以同意。” “介入一个吴国呢?”范离笑道。 林玧琰却是皱起眉头问道:“我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条件,居然能够让吴国不惜撕破楚国的脸面,为我秦国拿取利益,难道吴国与齐国争霸,还需要秦国出言相助么?” “殿下不必妄加推测……”范离面色滞了滞,还是提醒道,随即又是说道:“荆地虽是楚西旧地,楚王亦算得上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但是无论是楚王还是楚东那些楚国贵族,已经是适应了寿郢的繁华,恐怕被一群暴民祸乱的旧郢已经是不想归来了,楚国伐荆乃是一雪前耻,楚王已经是知晓,若想与中原诸雄争霸,定都寿郢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最为重要的是……”范离故意顿了顿,才是继续说道:“吴国的帮助,只有某吴国愿意站在秦国一方,楚国才会将江北之地划为秦国!” “至于那个条件,吴国乃是以国运【背楚盟秦】助秦国取地,日后吴国若是有秦国协助的时候,若是殿下能够主政一方,还请援手一二,只当是还了吴国此番与秦国结盟之好,如何?” 第三百六十六章 用意 背楚盟秦…… 毫不意外,对于范离提出来的背楚盟秦之策,也是动心了,看着范离,林玧琰也是不断地敲击着桌案,许久之后,林玧琰才是心中决断道。 这背楚盟秦,对于大秦的好处自然是不缺的,比如说原先大秦这边只打算攻到甘鱼口一带,至多是让大秦占据郢都的北境门户内方山,作为南郡的门户屏障。 但若是吴国决定背楚盟秦,在楚国将要独力面临进攻荆国的重任的威胁下,大秦亦是可以与楚国争取到最大利益,甚至可以如同这范离所说的一般,楚国攻伐荆地只当是一雪前耻,正是因为如此,未尝不可以让大秦占据整个江北! 只是,林玧琰在犹豫,吴国能够助秦国夺得江北,这件事以外,吴国难道没有其他所求的,吴国吞并了越国,可见吴国乃是一位真正地拥有开疆拓土的野心之国。 林玧琰正是还不了解吴国的企图,才是这般犹豫。 正如范离所说,乃是吴国以背楚盟秦这等影响国运的威胁助秦国谋夺江北之地,相应的,吴国所图定然不是一个江北之地小上多少,林玧琰看着范离,一直在思索其中的利弊。 “殿下是在思索某吴国究竟是提出来怎么样的利弊么?”范离倒是笑着问道,顿了顿,才是看着林玧琰自问自答道:“此番伐荆之战只当援楚,吴国只取桂阳的确是出自吴王的嘱咐,但是背楚盟秦,只当是离一介外臣与秦国,以及与殿下结的一份善缘,若是殿下有意,不妨只当是某的私交,如何?” 居然只是范离自己做主的! 林玧琰更是惊骇,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看着范离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在想,任凭你我两人在此地商议影响两国邦交国运之事,但是如今却是连最重要的一位人物,那位楚国的使者屈平已经是离去了,又能够如何?” “某以为殿下想的是什么呢,原来仅仅只是如此!”范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对林玧琰笑道:“楚使离去乃是负气出走,某已经是派遣一位吴人在其身边……规劝,至多三日功夫,那屈平总归是要回来了!” “你!”范离此话没有让林玧琰缓释几分心中的怒气,甚至更是让林玧琰火上浇油,当下居然是洋枪怪调的对范离说道:“真是没有想到,这一步一步地居然是被吴使设计引入了现在这种地步!” “范离身肩吴国气运,受吴王重托,手握多国邦交,一步步行事岂会不谨慎?”随即范离亦是笑着看着林玧琰说道:“即便是前几日某将背楚盟秦亦是告知殿下,殿下就会不同意么?不过只待楚人这一番作为,能够让秦国看清一些事情而已,亦是为了某吴国与秦国的暗盟避免节外生枝罢了!” 连一旁一直静坐旁观的司徒百里槐闻言,亦是皱起来了眉头,看着范离,面色拘谨的说道:“阁下贵为一国外使,却是以此来设计邦交,未免是有些阴谋手段的意思,实在是为世人所不齿!” 闻言,范离端起来了桌案上的一杯茶,自顾自的说了一句“秦酒烈”之类的言语,躲过了司徒百里槐的追问。 倒是林玧琰问了一句:“范子与我所谋划的,实在是过于重大,难道就不要交割盟书?” “即是暗盟,亦是范离私下与殿下的交情,岂会是有盟书?”范离反问了一句,随即又是补充道:“范离所提出来的条件,乃是建立在协助秦国夺取江北之地的基础上,即是没有盟书,因此无论日后范离提出来何等过份的要求,殿下若是觉得为难,只当是没有与范离定下这桩暗盟便是了!” “这般简单?”林玧琰看着范离始终是说不出话来,范离乃是一位很受吴王重用的臣卿,否则吴国与楚国秦国会盟这件事亦是不会交给范离全权打理,但是范离做下这桩事,都让林玧琰觉得其中透露着浓浓的诡异。 “就当是范离与殿下一见如故,殿下实在是不相信,某也不妨明说……”范离似乎是有一些犹豫,不过看着林玧琰终是说道:“殿下只当是范离作为兄长,给予舍妹的嫁妆!” “令妹的嫁妆?这从何说起!”范离一句句让林玧琰倍感疑惑。 “舍妹是郑旦……” “郑旦?原来范子乃是郑旦的兄长!”林玧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此事。 范离却是笑道:“殿下何必惊诧……” “不是……”林玧琰仔细的想了想,旋即说道:“可是郑旦分明说他的兄长乃是擅长烹鱼,故此才是想在宛市之内开设一家鱼肆的!” “但凡是吴越之地的人,大多都会处理鲜鱼……”范离笑了笑,亦是对林玧琰解释道:“吴越之地向来混乱,年年征战,民不聊生,离虽是在吴国身居高位,但亦是如履薄冰,正是因为如此,趁着此次与秦楚结盟的机会,便是将舍妹安置在了秦国的宛城,孰知与殿下的母亲,亦是姜夫人有了交集。” “前段时间护卫舍妹的下人回禀这一切的时候,说是姜夫人有意将让公子琰迎娶舍妹,不过是因为殿下已经是被封为了大秦的储君,姜夫人才是没有做主,但是如今,某以江北之地,作为舍妹的嫁妆,不知公子琰殿下可敢答应?” 司徒百里槐在一旁说道:“吴使妄言了,公子琰乃是某秦国的储君,婚姻之事当报禀君上,由宗府处置,怎可如此轻言?!” “轻言么?”范离眼神变得有些冷意,看着百里槐说道:“先以国事论,乃是不想舍妹的婚事建立在两国邦交之上,若是面见秦君,某亦是会如此说,难道秦君就不认为这是锦上添花么?或者还是说,秦司徒大人认为范离助秦取来的江北之地不足以作为殿下的嫁娶陪送!” “这……”百里槐看着范离哑口无言。 倒是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理应知会君父和母亲一声,成与不成,再议!” 第三百六十七章 首次议约 当范离说出来了,此番援秦只是作为与自己的私交,林玧琰还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当范离说出来乃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即是郑旦的婚事,林玧琰就觉得一切解释的通了。 吴王的要求只是达成吴楚结盟,事后不过只是占据了一个桂阳郡,这范离却是愿意助秦取得江北之地,用范离解释的人情味倒是不难理解,虽是其中还有一些无法理解的细枝末节,但亦是无关紧要了。 范离告辞之后,果然没有超出几个时辰之后,便是有小吏通报楚使屈平携带着大批楚国的队伍回到了随邑的驿站。 原来是范离安排了那名心腹在屈平走出随邑数个时辰之后,有意提点屈平,吴国的使者还待在随邑内,千里迢迢来到秦国商议会盟一事,若是轻易离去,恐怕楚王那边亦会受到吴国的压力。 再者就是,那位秦国的公子琰说的没错,若是没有一力促成秦吴楚三国会盟一事,恐怕无尺寸之功的屈平在亦步亦趋的大楚朝堂亦是会寸步难行! 是故屈平率领楚国使团再一次归来随邑驿站,只是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是跌入了吴使范离的算计之中,甚至还替范离完成了可有可无的其中一环。 一直等候在郡守府的司徒百里槐在听到了楚使屈平已经是率领楚国使团归来的消息,亦是松了一口气,当下对一旁早已经是放松下来的林玧琰说道:“殿下,既然楚国的使者已经是归来了,而吴使范离又是许诺出来了那样的暗盟,老臣当回归宛城,与君上商议一番为殿下带来消息,至于随邑这边,不妨多留各国使团几日,好生招待,再者有了吴国的暗中相助,达到君上的条件应该是并不难。” 的确,秦公对于此次大秦伐荆之战只取甘鱼口以北的南郡全境,没有想到,范离居然是想要辅助大秦取得整个江北之地,如此重要的消息,司徒百里槐已经是拿不准了,甚至还刻意的认为林玧琰不过是大秦储君,此事还是要交接回去宛城处置。 林玧琰原本还是有一些犹豫的,并非是不应允百里槐这般做,只是这位大秦的司徒已经是年过五旬的老臣了,虽说大秦已经是修建了直道,但是来回奔波,亦是极大的消耗,不过看着百里槐整个满面红光,林玧琰觉得自己这点担心应该是要免了。 百里槐告辞之后,林玧琰照全楚国的脸面,亦是派遣一些礼节给予了这位楚使屈平,好生招待,总算是将楚使屈平的不满情绪安抚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屈平和范离双双领着重要的随从到达了林玧琰的郡守府,屈平不曾来过郡守府,似乎是有些觉得诧异郡守府的设置,不过一想到这是旧随的宫殿,便是不足诧异了,毕竟旧随的底蕴可是昔日汉水诸姬之首,与楚国扳手腕的存在,能够建设出来这般郡守府不奇怪,孰不知其实这座郡守府乃是大秦的工匠后来改建大半部分的。 屈平的态度很强硬,甚至是寸土不让,径直就将武陵的一片山陵之地划给了秦国,语气不带一丝可以商量的情面。 秦国也是提出来,收复江夏和南郡全境,即使江北部分的大半区域。 屈平不应允,说道:“楚国曾经乃是剿灭了鄢国,甚至是曾经将鄢陵作为了楚国的都邑,称为鄢郢,秦国作为友邻,何故还要侵占楚国的土地!” 林玧琰却是讥讽道:“楚国若是有本事,何故让荆国夺取了郢都,迁到寿郢?昔日这天下都是姬周天子的天下,楚国不过是一个方圆五十里的小国,连祭祀都需要去鄀国盗取一头小牛,今日却是称王而立,何故,乃是如今是大乱之世,亦是大争之世!” “你!”屈平气急,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的秦国公子居然这般不知礼节的拆穿楚国昔日的王室的窘迫之事,在数百年前的楚君时期,楚国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方国,楚国盗取鄀国牛的事情,还被记录在鄀国的典籍之中。 看着屈平怒目圆睁,林玧琰却是故意露出讥笑说道:“怎么,楚使难道还想那自己那一套陈年旧说反驳人是么,并非是大秦贪得无厌,实际上,无论是当年不追究楚国盗牛的鄀国,还是当初的楚国邻邦,楚国难道还没有并吞么?” 屈平捏了捏拳头说道:“秦人如此不礼敬某楚国,看来是打算不入盟了,难道就不怕楚王以秦勾连荆地暴民的罪名携带数国之盟讨伐秦国么?!” 屈平此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虽是在秦国的地盘上,但屈平还是中气十足的说出来了这句话,可见屈平此人究竟是怎么样看重自己背后站着的楚国殷实的国力! 这几乎是触到了林玧琰逆鳞,看着屈平,亦是怒火中烧,当下还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大义面前,岂容区区一个楚国搬弄是非,七年前,某秦国与晋国结盟,如今亦是尊魏国为盟主,楚国若想讨伐秦国,真当魏国等中原诸侯会坐视旁观么?” 林玧琰向前缓缓逼近屈平,待走到了屈平面前几乎只有数寸之地才是停下来,阴冷地压下来低声,说道:“楚王虽是王,但终究只是一个中原子爵,而我大秦乃是姬周天子赐下的公爵,可待姬周天子巡视中原南境,未尝不可上表姬周天子赐予荆国真正地一个诸侯国身份,再与荆国结盟,届时孰胜孰败,楚使难道还不清楚么?” 屈平终是动容,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旁边一直不言的范离亦是颇为惊诧的看了看林玧琰,最后才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参与进来,劝退气势剑拔弩张的林玧琰和屈平等人,商议盟约一事,再被延迟数日后。 而几日后的林玧琰亦是接到了宛城那边快马加急送来的书信,乃是秦公亲自所写,似乎是一封家书,不知是不是宛城纸贵,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无忧,婚事备好,自行处置。】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欢而散 【无忧,婚事备好,自行处置。】 秦篆最讲究公正,尤其是秦公沉浸在处理政事之中数十年,字体亦是算的极为严肃,但是这几个秦篆却是看着龙飞凤舞,林玧琰算了算司徒百里槐折返回宛城之后的日程,又是数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消息,尽管如此,留给秦公思虑此事的时间必然不多。 很有可能秦公听到了可以收拢整个江北之地,根本不带丝毫考虑,就直接答应下来了此事。 眼下虽是礼乐崩坏,其实更为主要的乃是诸侯势力膨胀带来的分封制崩坏,实际上即便是中原诸侯国之中,宗法制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即便是大秦的公子,亦是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已经是基本笃定了秦公已经是吩咐宗府将郑旦划入了林玧琰的妻户籍,只待落实范离所说的助大秦取得江北之地,林玧琰回到宛城之后,便是举行与郑旦的婚姻,恰巧林玧琰的母亲姜氏亦是对这位郑旦极为属意! 林玧琰将秦公的消息揽起来,才是对旁边的荆翊吩咐道:“知会范离,说是我……大秦同意了他的许诺,至于与楚国屈平的商议,便是落在了明日吧!” “这么急?”荆翊有一些疑惑,旋即问道:“殿下,这几日的时间,恐怕楚国的使团不足以知会楚国寿郢那边的消息!” “知道!”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即便是楚王亲自交给了屈平,屈平亦是不能够擅自做主的,与大秦商谈……实际上恐怕只是楚王将楚国的意思丢给大秦来听罢了,至于眼下既然有吴国协助我大秦,已经不是一个屈平能够做主的了,最后的商议地点应该是还是在楚国,明日甚至是在大秦的商议,只是为了一句我大秦所要的荆地划分……以及吴国的态度!” “喏!”荆翊抱了抱拳头,应下来。 翌日,林玧琰在郡守府等候,果然,范离得到了林玧琰的回复之后,居然是提前了半个时辰便是到来了,碍于楚国提前赶来不值得使节,只是暗无痕迹地朝着林玧琰使了使眼色,便是落座到了吴国的使者位置上。 而楚国的屈平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才是姗姗来迟,似乎是瞧见了林玧琰脸上的不快之色,却是不甚在意,而是坐到了楚国的使者位置上。 范离皱起来眉头,盯着落座下来的屈平,沉声问道:“约好了辰时会议盟约,楚使这般姗姗来迟,难道是将吴国和秦国不放在眼中么?” 屈平没有想到首先发难的乃是吴国的使者范离,范离天性不喜拘束,素来游山玩水,其文采斐然,所以与屈平的私交非常好,正是因为如此,屈平没有想到范离会不顾私交的情面,对着自己斥问。 但屈平想了想,终究是自己礼节有亏,的确是有怠慢吴国的意思,当下便是朝着范离拱了拱手:“随邑道路没有寿郢宽敞,不能行马驾车,故此才是来迟了,还请范子勿要怪罪!” 见状,林玧琰的面色越发阴沉如水,这屈平单单只向范离告罪,却是对坐在正北方位的林玧琰毫无表示,显然是顾忌吴国的国力,而轻视大秦的意思。 范离拱了拱手,看着屈平承认了的自己的错误,亦是柔和了几分声音说道:“楚使这般实在是有失偏颇,随邑乃是大秦之地,秦国的公子比某还要早早到来,楚使这般做,的确是失了一些分寸。” 屈平这才不得不看到了林玧琰的身上,注意到了后者阴沉如水的面色,屈平亦是忽然心悸一阵,权衡了片刻,终是拱了拱手简单的说了一句,“还请秦公子勿要怪罪!” “议事吧!”林玧琰没有应下屈平的言语,而是直接迈入主题。 众人皆是落座,郡守府的府吏亦是铺展开了地图,分为东西南北,中央处乃是一条粗略的进攻的路线。 屈平却是突然笑道:“秦国的这幅地图实在是不详实,来人啊,奉上来某楚国的荆地行军图!” 果然,楚人张开的地图乃是极为详实,比起来大秦的简略地图,上面有曲折的线条表示山川湖泊,大江的支流凡是在荆地之内皆是被囊括在内,甚至是各地的城池亦是用着楚国文字标注清楚。 屈平一脸傲然的说道:“荆地终究是楚人的荆地,楚国对于荆地可是十分熟悉,恐怕还是容不得秦人染指!” 林玧琰看着地图,的确,屈平拿出来的楚国荆地地图的确是一份极为重要的行军方略,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才是顾不及屈平的冷嘲热讽,而是看着行军图,想要记下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待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柱香以后,林玧琰才是说道:“大秦乃是从南郡出兵,经过荆国西柱国熊纪的防线,还有寿王桓羽、柘王屈衍这些昔日的荆国五柱石将镇守,若是协助楚国攻破郢都,至少要面对荆地将近四成的兵力威胁,如此重大的牺牲,却是只得一个山蛮之地的武陵,楚国还真是……” 屈平却是说道:“秦公子勿要忘记了,那大江以北可是楚国的土地,将祖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土地白白地送给秦人,不说屈平不能够答应,即便是某楚王得知,亦是会痛骂秦人乃是虎狼之辈!” “虎狼之辈?”林玧琰对于屈平的说辞,亦是笑了笑:“若真的是怕有违楚国祖先,恐怕次昔日楚王亦是不会将郢都拱手于他人了!” “秦公子!楚使!”范离果然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参与了进来,劝和到:“两位冷静一些,伐荆之战兹事体大,不可意气用事!” 范离也是打量了一眼地图,才是待屈平坐下来继续说道:“吴国只取桂阳,若是楚国吝啬桂阳,吴王亦是不想拂了楚王的面子,但吴国亦是国力有限,亦是不会协同楚国出兵了!” 屈平闻言,有些着急忙慌的说道:“范子……吴使,某何曾说过楚国会吝啬一个桂阳!” “善!”范离点了点头说道,随即才是对屈平说道:“吴国只取桂阳,亦是援楚,否则区区一个桂阳,吴王是不会出兵的,正是因为如此,范离然后所说,乃是为了道义,亦是为了楚国会盟追寻的公正!” “吴使请说!”屈平伸了伸手邀请道。 “楚国会盟,乃是讨伐荆地暴民,大乱之世大争之世,楚国何必拿着那一套陈词旧说来糊弄诸侯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范离接下来要说什么,屈平连忙站起来,看着范离,又是看了看林玧琰,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范离道:“楚使稍安勿躁,你二人皆是有所难为之处,因此,某也是想了一个折中之计,不知可否!” 林玧琰没有说话,而是屈平伸出手说道:“吴使请说!” “楚国许诺秦人武陵之地,却是要秦人由南郡攻向郢都,这般说出来,的确是有失偏颇,不妨这般,楚国愿意给予秦国那处地盘,就让秦国前去攻打那里,如吴国出兵桂阳,若是楚国对于秦国的许诺只有区区武陵的话,不妨就是让秦国前去攻打武陵如何?” “这……”范离此话看似乃是追寻公正,但是实际上却是明显偏向于秦国,这一点,楚王交给数国邦交的屈平岂会看不出来,当下屈平亦是看着范离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 若是秦国只是出兵攻打武陵,那么楚国将要面对的荆国军队将要占比八成,活在世上剩下的四名五柱石将几乎全都要参与到楚国的战争之中,这对楚国亦是承受不起,毕竟郢都之战乃是攻城之战,那般情势楚国都是输了,失了郢都,勿用说如今比当初还要强盛三分的荆国了! 林玧琰看到了屈平的这副脸色,亦是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楚国应允一个武陵,我大秦自可出兵武陵,协助楚国牵制住荆国的部分兵力,至于楚国攻向荆地,大秦可以袖手旁观,日后亦是不取任何地方,止步于汉江之北!” “这……”屈平看着范离和林玧琰,目目相视,额头上居然是冒出来了豆大的汗珠,方才是看着范离说道:“吴使……这是为了秦国,不顾楚王与吴王的友谊了么?!” 范离却是笑笑:“若是不顾及此,吴王岂会出兵援楚,但是楚使却是不要忘了,某吴国愿意出兵响应楚国的会盟,尊楚国为盟主,并非是怯了楚国,若是楚国借用此次会盟之便,横征暴敛,剥削其他的诸侯,想来吴王亦是不会想要见到如此局面是吧?” 屈平已经是在权力压住心中的怒火,倒是范离显得十分轻松,看着几乎是要暴走的屈平,范离终是笑着说道:“若是楚使认为某言过其实,或者是吴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某自当禀报吴王,拒绝楚王的会盟!” “这怎么可以!”屈平面色抖了抖,楚国举行的会盟消息已经是通传到了中原各个诸侯国,楚国亦是想要凭借此提高楚国在中原的影响力,正是因为如此,若是此次会盟失败,岂不是驳了楚王的脸面。 更重要的是,联吴国秦国会盟尊楚国为盟主,乃是屈平此生唯一能够抓住的机会,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屈平在朝堂将再无立足之地! “吴国还想要什么,吴王亲自去与楚王去说,想来楚王也是不会不答应的,吴使何必这般呢?!”屈平问道,当下他认为吴国的胃口不只是桂阳郡,而是别有所图,故此才是这般说道,甚至是私下许诺范离,楚国愿意增加吴国的许诺,为的就是不要范离再在此处开口谈及此事。 谁知晓,屈平这番话让范离几乎是勃然大怒,范离怒道:“某方才所说,乃是为了心中道义,楚国若是以强国姿态逼迫入盟之国,这样的盟主,某吴国一定不会入盟的!至于桂阳郡……哈哈,那等南蛮之地,吴国并不在意,若是楚国不给,吴国也不会要!” 随即,范离一拂袖子,对着林玧琰也是拱了拱手:“今日商谈无益,请公子琰勿要怪罪,某告辞!” “这……”连林玧琰都是被范离这演技屈服了,没有想到这范离居然是能够做到这一步,当下亦是伸了伸手邀请道:“吴使请便!” 范离走后,屈平都是没有回过神来,究竟自己那一处说错了才是惹怒了素来沉着冷静的范子? 屈平百思不得其解,范离既然是走了,似乎屈平还要和秦国争论,却是被林玧琰提前告知:“吴国乃是东南大国,楚国都是这般盛气凌人,我大秦乃是小国,贵国会盟一事,既然没有了吴国,恐怕某大秦亦是不会参与了,楚使还是返回楚国吧!” “这!”屈平失了分寸,不发一言。 屈平身后的一名楚国使者亦是站出来走到屈平的身边,低声提醒后者道:“此事不仅仅是屈君的前途命运了,更是关乎某楚国的国运,还请屈君勿要意气之争!” 屈平回过头来,看了看说话这名楚人的身影,并非是屈氏族人,楚国的使团之中虽是大多数乃是屈平的亲信屈氏族人,但是亦是有着楚国朝堂其他的派系人选,而此人正是楚国使团掌握实权的几个副使之一,出自楚国申氏,名包胥。 屈平想了想,终是问道:“你有何良计?” 申包胥回道:“眼下乃是吴国忧患某楚国取回荆地坐大,再者楚国在划分荆地一事实在是有一些居高自傲,不妨先拖下来,稳住吴国和秦国的入盟,至于再划分荆地一事,不妨返回寿郢之后,面禀楚王,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屈平已经是被范离一番动作乱了心神,当下道:“包胥,此事某便是交给你了,今日事发突然,某实在是有一些心力憔悴!” “喏!”申包胥拱了拱手,道:“屈君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便是交给某了,一定会应付下去秦公子赢琰的,至于吴使那边,屈君亦是不要忧心,吴国并非是铁板一块,回了寿郢再从长计议!” “善!”屈平点了点头道:“恐怕只能是如此了!” 【年夜饭后又是守岁,今天这二合一大章才是姗姗来迟,新年快乐,祝愿书友们能够在新的一年里健健康康,阖家欢乐!】 第三百六十九章 屈平妥协 楚国愿意派遣使者到达秦国来商议会盟之事,并非是看重秦国,实际上,按照楚国朝堂的意思便是派遣使者前往秦国,主要还是吩咐楚国的意思罢了,至于其他的,楚王并没有多加考虑。 故此屈平知晓秦国接待楚国的使者居然只是江夏郡的随邑,亦是让屈平感觉到了轻视的意思,因此才是恼怒不已,但是如今,吴国的使者却是认为楚国“行事霸凌弱国”,意欲回绝楚国的入盟申请,这才是让屈平惊慌失措,匆匆将这里的事情的交给了楚国副使申包胥,而是返回了驿站之中找吴使范离。 屈平一路上的确是有一些想透了,故此才是加快了脚步,到达了吴国使团的下榻之地,见到了范离,范离亦是笑着对屈平拱了拱手:“屈子……” 范离先后的表现判若两人,让屈平亦是一头雾水,当下佯装怒道:“范子何故在秦人面前那般针对某,以至于坏了吴楚结盟的大事!” 范离却是笑道:“屈子,若非某这般说,恐怕是某的这颗项上人头就要掉下了!” “这是何意?!” 范离看了看周围,提醒屈平驱散追随的人等,屈平亦是照办,随即范离才是问道:“敢问屈子,楚王、吴王孰强孰弱?” “这……”屈平想了想,回道:“楚王吴王都是当世的雄主,某等那能够判断的出来……”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楚王乃是当世雄主,然某吴王亦是雄主,楚王有并吞陈、蔡二国的攻击,吴王亦是有并吞越国的伟业,两者难分高下,这可并非只是屈子不作判断,连楚王亦是得照顾着吴王的面子。” 范离上前一步,又是说道:“吴国终究不是秦国这般,答应楚国会盟,乃是援助楚国,收复失地,并非是屈从于楚国的淫威,若是屈子以这般强硬的态度对于入盟诸侯,不论大国小国,皆是以势压人,如此的会盟,范离要是答应吴王入了,日后吴王参加会盟发现自己丢失脸面,屈子,你说某的这颗项上人头还会在么?!” “这……”屈平无言以对,亦是被范离说动。 范离又是说道:“屈子与某乃是挚友,然国事面前,屈子难道还打算那情分说事么?楚国的会盟若是正义之盟,吴国愿意入,但是若此等要小国作为牺牲犯险,却不愿意拿出来与之相抵的好处,日后被吴王得知,震动中原的楚国会盟乃是以势压人,吴国乃是等同于秦国的小国,恐怕,吴王当时便是会撕毁盟约,返回姑苏,届时某亦是会身首异处!” 屈平放开了屏住的呼吸,看着范离,惊出来一身冷汗,瞧着范离许久,终是拱了拱手,道:“某的无心之失,居然还会害范子落得如此的结局,还请范子勿要怪罪!” “事情还未做出来,屈子何错之有!”范离进而提醒道:“非是屈子乃是挚友,某亦是不会说出来此话的,不过,还想嘱咐屈子一句。” 屈平伸出手,对范离拱了拱手说道:“范子请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楚国给秦国的条件的确是苛刻,武陵那等山蛮之地,即便是昔日楚国唾手可得亦是没有设置长吏治理,拿这等地方与秦国出兵荆地北境,以四成的荆国国力对抗,秦人不是痴呆小儿就是断然不会答应,即便是秦国答应了,难道秦国就会全心全意地协助楚国攻打到郢都了么?不!极有可能是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如此一来楚国伐荆之战的伟业恐怕就是要功败垂成!” 范离走近一步靠近屈平,压低了声音说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屈子在楚国朝堂的风华尽展便是建立在伐荆之战成功的基础上,若是伐荆之战失败,恐怕楚国的朝堂亦是会少了屈子这位贤才,难道不是么?!” “还请范子教某!”这一刻,屈平像是惊慌失措的稚子,抓住了范离的衣袖,求助道。 范离无意之间勾起来嘴角,做着安抚屈平情绪的手势,邀请屈平入座,才是说道:“伐荆之战若是想功成,其首当其冲乃是促成楚国的新蔡会盟,这块不是似屈子这般盛气凌人的邀请秦国入盟,而是需要秦国出兵荆地的入盟,相应的,这给予给秦人的利益亦是不可能吝啬了,投桃报李,还请屈子劝解楚王某吴国和齐国的争霸之中,援助一二,可否?” “这……”屈平犹豫着,而范离亦是不急着催促,终究是秦国和吴国同时退出楚国的会盟带来的影响太大,尽管屈平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亦是放软了一些语气说道:“兹事体大,已经非是某能够做主的了,只当回到寿郢的时候,回禀楚王,再做商议!” 范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要推翻先前的盟约,已经非是秦国这边能够做下决断得了,理当归返楚国!” “好……”屈平点了点头,说道:“秦国这边,某就是吩咐副使申包胥知会一声。” 范离却是摇了摇头,道:“屈子乃是楚国世家出身,且是不知为一国使节者,当有大国的风度,昔日齐国的晏子难道就不是前车之鉴么?!” 晏子啊…… 屈平亦是在心中回忆了一下,这位在楚国留下了偌大名声的人物乃是齐国派往楚国的使者,楚王多次有意羞辱,却是被晏子巧妙的化解了,倒是让作为主人的楚国成为了一时贻笑大方的谈资。 想了想,屈平终是点了点头说道:“申包胥已经是留在了秦国江夏的郡守府之中,今日便是不得空了,派人前去知会申包胥一声,让其转告秦公子赢琰一声,明日辞行的时候在向秦公子辞别吧!” “善!”多说无益,范离亦是点了点头。 屈平随即返回了自己的住处,才是发现副使申包胥已经是归来了,当下将范离商议的一些结果告知了后者,谁知申包胥丝毫不惊讶,又是对屈平说道:“某已经是知晓了最妥善的处置办法便是如此,故此才是擅自做主替屈君对秦人说了此事!” 闻言,屈平惊讶,又想这倒是省去了一桩麻烦,才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明日起身返回寿郢,切不可让新蔡会盟功亏一篑!” “喏!”申包胥应道。 第三百七十章 再回宛城 在楚国的使团到达江夏随邑不到十天的功夫,匆匆举行了两场会盟商议,皆是不欢而散,楚国使团亦是向秦国递交了辞呈,言明返回寿郢。 顾于礼节,林玧琰亦是亲自相送,屈平虽是知晓了秦人的态度,但终究没有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只是简单面见了林玧琰之后便是做到了楚国使团高大的马车上,不发一言,后续的事情尽数交给了副使申包胥。 这位楚国的副使倒是比屈平更受欢迎,对待秦人的态度亦是十分客气,不复屈平的孤高,一番告别之后,申包胥亦是登上了马车,楚国使团扬长而去。 后面的吴国使团倒是姗姗来迟,比起来楚国使团的铺张,吴国的使团倒是简朴的多,实际上这亦是表面,吴国使团之中的隶人皆是身形孔武有力的壮士,看其身形极有可能内穿着护甲,若是楚国的使团与吴国的使团,刀兵相向,极有可能是吴国使团占据上风。 “不负所望,妹夫!”范离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对着林玧琰晒笑道。 林玧琰看过去,对着范离这声妹夫倒是措手不及,不过亦是拱了拱手,答谢道:“多谢范子出手相助秦国!” 范离却是摆了摆手,谦虚道:“不过是堪堪起步罢了,寿郢还有一场艰苦的谈判要进行,可惜秦国派向楚国寿郢的使者却不是妹夫,倒是有些可惜呢!” 林玧琰点了点头,本来是按照林玧琰的意思,也是要前往楚国寿郢这等当世雄国的都邑看看,但是秦国已经是将长公子林玧仁派到了楚国作为人质,林玧琰再去楚国也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故此大秦朝堂本着这份考虑,亦是让司徒百里槐继续率领大秦使团赶往楚国寿郢谈判。 林玧琰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多要吴国的从旁协助了!” “无事!”说起国事,范离亦是正了正神色,严肃不过数息的时间,又是说道:“既然如此,便是告辞了,吴国国事繁忙,若是秦公子与舍妹的嫁娶之礼有了消息,提前告知于某,某即便不会前来,亦是会奉上一封大礼的!” “这是自然!”林玧琰亦是应下来了此话。 继楚国使团离去之后,吴国使团亦是相继离开。 时近十一月中旬,林玧琰交代江夏诸事之后,亦是将江夏托付给了郡丞冯简,便是起身返回南阳宛城,这一次并非走古唐道穿越桐柏山,而是绕道南郡,看看韩悝为了大秦的伐荆之战运兵和运粮之用的兵道。 这一走倒是不要紧,却是让林玧琰发现了一处极为诧异的存在,即淯水和泌水的合流之后,向南偏西折弯流出去,居然是成为了汉水的支流! 秦国的地图大多数是来自汉水诸姬的依存,依照老秦人的惯性思维,地图上只存在东西南北四种方位,比如说惯性认为大秦是在中原的南面,很多老秦人以为处在中原的齐国乃是在秦国的北面,但是实际上齐国却是在秦国的东面。 在比如大秦南征荆国的行军图,南郡乃是出兵道,出兵路线乃是一条直线,即出兵的若关和终点的郢都乃是在一条直线上的两个点,实际上郢都和若关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让林玧琰认为是,必须要制定一种详实的地图,比楚国的那封地图还是详实的地图,故此才是写了一封信投了镇守南郡的明子夫。 与林玧琰所想的不同,当初在大秦招贤试上受到质疑的方炽并没有因此隐藏不用,或许是铺设直道的费时费力,比不上利用天然水道的便利,故此才是重用了方炽,启用其的水利之策。 大秦的直道直穿插上林苑到了淯阳,淯阳以南,便是招募了大量的民夫以及隶人,疏通淯水的河道,拓宽狭窄处的河道,足以让大船通行。 如今正是农闲的时候,淯水沿岸大量的人影干的热火朝天,用在新野勘测水文的方炽原话来说:“明岁春上对荆国动兵,只需要三日,宛城仓的粮食便是能够直接通过淯水到达南郡,上林苑的粮食不过只要短短两日,真可是飞速啊!” 至南郡到南阳,乃是逆流而上,用了整整六日的时间,才是在淯阳上岸,淯阳码头乃是与上林苑隔着淯水相望,故此林玧琰才是决定走上林苑返回宛城。 在大秦重用水泥的情况下,尽管采取山石灰,河沙的隶人翻了一倍又一倍,依旧是缺乏,但是上林苑这边,却是最为普通的乡邑都是采用了水泥制成的坚实屋宅,上林苑的直道亦是四通八达。 这里是林玧琰第一次参与大秦政事的地方,由寻找虚无缥缈的北秦转变为南秦添砖加瓦的第一步,因此林玧琰也是格外在意。 “呵!哈!呵……哈……呵!哈!” 远远地就是听到了有士卒在操练的身影,林玧琰亦是停下来了脚步。 “外乡人!”有田亩之间穿插的老伯看到了林玧琰叫道,“那是上林苑的羽林军在操练,明岁春上南方又要打仗了,这段时间上林苑亦是热闹开了!” “热闹?”林玧琰皱起来眉头,看着老伯的面色之上却是没有半点怯战之意,问道:“就要打仗了,老丈为何这般兴高采烈?!” 老伯笑了两声,才是解释道:“小老儿的儿子便是在羽林军之中担任什长,一打仗就有封赏,东西倒是其次的,关键是军爵,哪处人家不盼着打仗?!” “战场上岂是没有死人的?” “南方那些蛮子有什么好怕的,小老儿的儿子都说了,就是小老儿去上战场,都能够宰掉几个蛮子的,赚得两分军功!” “是么?”虽是看到了上林苑之中的百姓并没有因为激将开战有什么胆怯之意,但是林玧琰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意,至于那里不对,林玧琰亦是说不清楚。 荆翊为林玧琰牵上了马匹,这是刚从上林苑驿站换来的良马,林玧琰并不打算今晚留宿上林苑,而是直奔宛城。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大楚朝堂 楚国虽是失去了楚西千里之地,但是依旧保留富饶的楚东之地,这亦是与先代楚国的北上中原争霸策略的印象,自楚国令尹孙叔敖之后,便是积极在楚东屯田,楚国数代中原争霸的出路乃是由楚东而行,至楚西荆地爆发了祝融天公的起义之后,楚东的兵力已经是超越了楚西。 这亦是楚国放弃郢都,迁移寿郢的重要原因。 楚国向来是被视为蛮夷之国,与中原形成了一条截然相反的制度,当然亦是没有人杰地灵的中原制度完善,在楚国,王室的政权更替素来充斥着血腥味,不是以子弑父,便是弟杀兄长,往往正儿八经传下君位的倒是没有几个。 此代楚王乃是楚王室嫡系,不过却是被上上代楚王灭亡了蔡国和陈国之后,先后被封为了蔡公和陈公,不过上上代楚王因为楚国内乱不知所踪之后,前代楚王,亦是这代楚王的兄弟登上了王位,这代楚王便是利用了上上代楚王的名声发表谣传,吓死了前代楚王,从而承袭了楚国的王位。 这代楚王亦算是一代雄主,虽是没有能够恢复到楚国庄王时代的称霸地位,但亦是对外恢复了陈国与蔡国,以恩收拢住了楚东临近诸侯,楚国亦是经过了数十年的混乱,在这位楚王的手中恢复生息,今日才能够会盟诸侯,讨伐荆国。 屈平亦是回到了寿郢,楚国乃是大国,因此也是极为看重此次新蔡会盟,听闻屈平回来,又是知晓了此番出使秦国不顺,亦是召集了群臣商量此事。 楚王看着屈平,亦是问道:“屈卿,还是详细说一说此番出使秦国的事情!” “喏,我王!”屈平点了点头,随即上前几步,对着朝堂之中的诸位臣僚如实将在秦国的一些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楚王思虑片刻,便是看向了:“如此说来,不仅仅是秦国,吴国亦是打算拒绝会盟新蔡了?” “这倒是……”屈平却是说道:“并非如此,吴国的要求,便是楚国乃是以公正的方式对待会盟诸侯国,若是以上国姿态,吴国拒绝会盟!” 楚王想了想,却是眯起了眼睛,看着其它的楚国朝堂士卿,终是问道:“诸卿看看吴国此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无人答应,楚王便是看向了朝臣行列的最前端:“费无极,你说说!” 楚王所说的费无极,乃是楚王的宠臣,为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本事,能够走到楚国少傅这般位置,其实便是因为早早地追随楚王,其人也是懂得拍马溜须,对楚王亦是竭尽全力的逢迎,故此才是被楚王倚为心腹。 费无极见到了楚王点名到了自己的身上,虽是没有什么城府,但终究是陷入到朝堂权谋倾轧之中,想了一会儿,才是站出来回道:“回禀楚王,臣认为,吴国此举乃是有意限制楚国收复荆地,故此才是这般联合秦国,对抗某楚国!” “言之有理!”楚王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令尹蔓成然道:“令尹如何认为此事?” 蔓成然身为楚国令尹,亦是站出来回道:“回禀楚王,如少傅所言,吴国此举的确是有限制楚国的意思,但是这亦是人之常情,毕竟若是楚国收复了楚西失地,恢复到了庄王时候的楚国国力,反倒是身为邻国的吴国担忧了,大争之世大乱之世,常情罢了!” 费无极和蔓成然乃是楚国各为其主的党派,尤其是费无极并没有什么大局观,朝堂权力倾轧之中倒是让费无极越发坚定了,即便是鸡蛋里挑骨头都是要挑出来蔓成然话里的错误:“按照令尹的意思,便是这般坐视吴国和秦国拒绝楚国的新蔡会盟么……要知道,楚王已经是将新蔡会盟的事情传了中原檄文,若是前来皆是几个楚国的附庸之国,岂不会成了楚国的一场自娱自乐,白白地让中原诸侯看了笑话!” 蔓成然对着费无极的攻讦毫不在意,他作为楚国的令尹,虽是不及费无极受到楚王的宠幸,但因为自身治理国家的才能,倒是不屑于与费无极这等争风吃醋的小人佞臣争辩什么。 楚王闭上了眼睛,算是松了松筋骨,对着费无极说道:“少傅,退下吧!” “这……”费无极见到了楚王的脸色,似乎是携带着不耐烦,费无极知晓自己犯了楚王的忌讳,便是拱了拱手趋行道:“喏!” 楚王有些懈怠的样子,靠在了王座之上,居然是有些放松说道:“吴国的意思倒是有一些怪异啊……居然不想为自己讨好处,反倒是为秦人讨了好处,江北之地给予秦国,真是好大的胃口!” 令尹蔓成然回道:“楚王,如少傅所言,新蔡之盟乃是关乎楚国国运的大事,绝不可有丝毫的闪失,败则成为中原诸侯的笑柄,但是胜便是恢复庄王时候的楚国中原霸主地位,如今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昔日限制楚国的中原对手已经是尽数落寞,对于大楚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楚王点了点头,对于令尹的这番话极为认同,朝堂上无非是分为两派,支持令尹蔓成然的与反对的,楚王亦是没有什么多问的,倒是看向了一边静默不语的屈平,这位亦是楚国老氏族推出朝堂的新贵,楚王亦是极为看好此人,当下问道:“屈卿,你如何看待此事。” 屈平想了想,才是回道:“王上,吴国所要的不过是楚国公正对待会盟诸侯国,臣看来,若是楚国想要恢复到昔日庄王的国力,制霸中原,则当应允吴国的要求,近在维持楚国主持的新蔡会盟,远在仿照昔时的齐国桓公,尊王攘夷,占据大义名分!” 楚王想了想,终是看着屈平,极为赞许的说道:“屈卿此言不错!” 随即看向了朝堂诸位朝臣,想了想楚王终是说道:“秦国,不过是来自西陲的撮尔小国,居然想贪墨寡人楚国的地方,既然有这份心,不妨让他们自己去取,能不能取得到,就看秦人自己的实力了!” 最终,楚王看向了屈平:“屈卿乃是为寡人楚国的邦交辞令,这件事便是交给卿处置了,务必要让秦人知晓,即便是拉拢到了吴国,大楚的田地皆不是那般好拿的!” 屈平拱手道:“喏!” 第三百七十二章 后苑之谈 冯简受命江夏郡丞之前,为大秦朝堂制订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吏治办法,大秦朝堂推行之后,原本冗重的朝堂政务一下子简便了不少,似往昔秦公所要处理的政务竹简乃是两石之重,如今报之秦公的竹简只有区区数张白纸,上面已经是用最为简洁的秦篆书写完。 秦公所要做的,便是加盖诏书,以大秦最高权力的身份发布出去。 迁移到新宫这边的前几日因为政务积压,秦公还是勤勉了几天,但是这一段时间,秦公真的算是清闲了,宣政殿的灯火早早地熄灭了,秦公亦是多出来不少的时间,用来做一些养生之事,毕竟当大秦的国力日渐上升,秦公亦是想要活得长久一些,看到大秦走的更远一点。 秦公知晓林玧琰归来,话说或许是这位六子得到储君之位实在是太过轻松,简直是没有半点作为大秦储君的半点拘谨姿态,活脱的就像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之旅。 江夏的差事这位六子办的出奇的好,秦公亦是在秦宫的后苑接见了林玧琰。 “孤没有想到,你不仅能够拉拢住那位荆地的桓羽作为内应,还能够说动吴国,为孤大秦取得江北之地!” 林玧琰却是笑道:“身为大秦储君,难道做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的么?!” “是啊……”秦公笑了笑,看着林玧琰说道:“你的确是很洒脱,若非是孤交给你的差事做的一桩比一桩好,孤真的担心这大秦的兴国之任,你难以承担!” 林玧琰却是反笑道:“如今大秦占有四郡之地……不对,带上陇东郡,已经是五郡之地,但是君父处理的竹简却不是当初只占据南阳的五倍,这是为何?乃是大秦正是因为国力强盛,招来了不少的贤才为君父效力,君父的重担才是得以轻缓!” “哈哈……”秦公笑了两声,才是摇了摇头回道:“孤,现在是说不过你了。” 秦公带着林玧琰四处走动,这是因为新秦宫虽是林玧琰建的,但毕竟是作为秦公的栖息之地,亦是尽心尽力修筑了一些装饰,很多地方的布置就是林玧琰都是不曾见过。 走到半处,秦公却是突然说起一句:“就是半月之前,郑国七穆之一的公孙辄,发兵围住了韩国的都邑!” “七穆之一?围住了韩国的都邑!”林玧琰有些惊诧,若是郑国举国之力,或许能够与韩国殊死之战,但是七穆之一,不过占据了郑国三分之一的威势,便是能够发兵围住了韩国的都邑,简直是惊悚! 秦公解释道:“若非是郑人围住了韩国的都邑,孤还不知晓韩人发动的对郑之战并非仅仅只是国战,而是灭国之战!” “韩国已经是将韩国北境划给了魏国和赵国,为的就是兵发灭郑。”秦公顿了顿,才是颇有感慨着说道:“孤这些天时常在想,韩国决意灭郑乃是举国力而战,若非是当时大秦北境一战,恐怕韩国的第一战便是针对孤大秦而战!” “即便是如今,韩国想要发兵攻秦,恐怕也是三思而后行吧,毕竟,大秦能够与吴楚结盟,日后若是在盟约限期内,韩国对我大秦出兵,恐怕楚国吴国也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倒是河南(大河之南)诸侯尽数发兵伐韩,大秦未尝不可一洗昔日晋韩氏攻秦的仇恨!” “是啊……”秦公目光悠悠,看着天际,似乎是想起来了当年晋韩氏的军队兵临宛城之下,而秦公已经是萌发了死意与晋韩氏殊死一战,那个时候,秦公就已经是暗暗之中发了此生竭尽全力攻韩的誓言。 回忆刚刚结束,秦公便是如此对林玧琰吩咐道:“孤大秦素来没有中原强雄的镇国名将可以倚重,此番虽是有入仕大秦的诸多士子随军南征,但是其中能够领兵作战的贤才乃是极少数,韩相需要坐镇宛城为大军调集粮草后勤,故此,孤想将大秦南征荆国的一战悉数交给了你,以储君亲征为名,激励士气,昔日大秦的三代先君皆是马上治理的大秦,孤六子未尝不能够如此!”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儿臣自当竭尽全力。” “嗯,你虽是年岁不过二十,但亦是经历了大秦数场国战的公子了,且表现可圈可点,你领兵南征,孤放得下心!”秦公点了点头,随即又是告诫道:“楚人断然不会是白白地给予大秦江北之地,而荆地之兵以百万计,大秦不过是出兵三十万,精兵不过七八万,故此,你要记住,此战不须欲速,而应稳扎稳打,大秦现在的五郡之地并不缺乏太多的土地,而是人口,是故此番南征,你务必要每至一地,聚拢当地人口,迁移至大秦五郡之地内,防止楚人伐荆之战后过河拆桥!” 或许是受到了韩悝重人口的倾向,尤其是韩悝乃是法家的务实派,提出来了“尽地力之教”策论,而其最为基础的便是需要足够的人口。 看看江夏从饱受战乱的疾苦之地一跃成为大秦最为富庶的郡治,便是知晓了人口带来的红利,是故,秦公也是下令加紧了招揽各国人口前往大秦定居的律法编纂。 林玧琰再一次点了点头却是受到了秦公的自嘲:“孤知晓你在江夏的作为,本不应该吩咐这些的,是多此一举了!” 正当林玧琰谦虚的时候,前方走出来一行身影,似乎是捧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缓步前行,秦公有些疑惑,走到了这些人的面前,叫住了他们。 众人行过礼之后,秦公才是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侍监说道:“回禀君上,这是秦后下令要的一些东西。” 侍监说的模棱两可,让秦公也是上前两步,一一掀开了遮掩实物的红布,才是发现这些红布之下有来自韩国的玉饰、魏国的帛绸,还有吴越之地的珍珠,各个都有龙眼一般大,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秦公面色越发阴沉,似乎是看到了这些乃是秦后的东西,才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转而看着林玧琰,居然是大笑道:“看来是近日处理政事糊涂了,向来是公后是为你的婚事备下的,今日你在宫中,就带回去吧,待成亲之后,再来谢过公后吧。” 秦公说的模糊,但是林玧琰岂会刨根问底,看了看秦公面色之下的震怒,佯作不知,终是点了点头。 第三百七十三章 巫舞之祸 秦公掀开那些红布遮挡下的珍贵之物,脸色并非是有多好看,秦公想来极有城府,但是见到了这些红布之下的珍珠、玉饰和绸缎,秦公开始根本就是没有掩饰自己内心之中的震怒之意,以至于一想到旁边还有林玧琰在,当下秦公也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对林玧琰如是解释道。 那名侍监的面色犹豫,让秦公亦是看到了眼里,作为大秦之主,秦公还是朝着这名侍监问道:“难道公后不是这个意思?” 侍监吓得跪倒在地上,当下不断的叩首应道。 佯装不知其中内情的林玧琰亦是没有多干什么,秦公的意思已经是下达了逐客令,当下林玧琰拱了拱手答谢之后,便是在秦公吩咐找来的数名宫卫携带着公后准备的礼物退去了。 郑旦的名字已经是入了大秦宗府的族谱之中,虽说和林玧琰并没有见过多少面,按照秦公的意思,六子作为大秦的储君,应该前往其它看得上眼的诸侯国公室之女,但是奈何吴国的使者范离对大秦许诺出来的条件是江北之地,但是这个条件,便是让秦公毫不犹豫的做下决定。 待林玧琰离开秦宫之后,秦公才是目色阴沉地看着那名跪在地上的侍监,语气严肃的让这名侍监如同筛糠一般瑟瑟发抖:“这些东西当真是秦后所要的么?!” 侍监当下一口全都是吐了出来:“是秦后……吩咐乐成侯的族人前去采办的,每隔一段时间便是送进秦宫一批!” “每隔一段时间……”秦公面色阴沉,终于是说道:“带路,孤倒是要看看她究竟胡闹什么!” 秦宫乃是囊括了整座鄂山,很多行宫几乎都是依据山势修建,比如,秦后居住的新宫乃是一处靠近中央的地方,虽是形成于秦宫之内,但也是自成格局,若是秦后不放开行宫的宫门,外人亦是难以进入,秦后作为秦后,亦是当年秦公为了拉拢当年大秦南方的氏族,非是特殊的情况,秦公不到万一的时刻,亦是不会来到这座秦后居住的新宫。 今日,秦公的确是来了! 秦后行宫,看到了秦公到来,戍守的宫卫亦是没有能够阻拦。 秦公进入秦后的宫殿内,才是发现,一向以简朴为主的秦宫设置突然变成了大红大紫,一进入宫殿内,秦公便是闻到了一股香味,似乎是有着清净凝神的功效,亦是让秦公知晓这种香气是来自檀香,价值不菲! “秦后……她何时铺张到了如此地步!”秦公震怒。 众多秦后宫殿内的侍监岂会有什么回答,当下秦公震怒之下,便是让身旁的高锦招来了赵靖率领的禁卫军百人,直接是列开在秦后的行宫之中。 秦后行宫的宫殿内,亦是供奉着数以千计的巫神,各色绸缎供奉,甚至是连大秦极为稀少的耕牛亦是作为了牺牲供奉给各种巫神牌位。 秦公的宫中还是养着不少的巫师,这些巫师原本还是在疯疯癫癫的跳着,但是见到了秦公周围护卫的明晃晃刀刃,亦是吓得跪倒了地上,不断的叩首,不过还有一些似乎是进入了“巫神扮演”状态的巫师,硬生生地继续装扮下去,没有中断。 高锦惊骇,对秦公面色亦是不善的说道:“君上,君上,这是楚国的……” “孤……知晓!”秦公面色阴沉,终止了高锦继续说下去,他身居宫内,接触大秦的各种典籍,自然知晓,秦后宫中这些巫师的【巫舞】乃是一种来源于楚地的诅咒之术。 秦后出自南阳南部的乐成侯一族,自然是深受当年作为南方雄国的楚国文化影响。 居然是在秦宫之内,行这巫舞诅咒之术,更是让秦公怒不可遏,大怒道:“秦后呢?!” “在里面……”跪在地上的小侍监虚指行宫之内最深处。 秦公几步上前,朝着宫殿更深处闯进去,一路上,秦公才是发现摆放在秦后行宫之内的珍宝不在少数,连秦后焚烧给这些巫神的祭文帛书都是用着魏地产出的上等绸缎。 “哗!” 宫卫推开最后一道大门,才是发现了秦后的身影,周围拥挤着不少的巫师,跳着巫舞。 “胡闹!胡闹!”秦公震怒道:“大秦的将士风餐露宿,尚且在外保家卫国,守戍孤大秦的百年世安,你们,你们居然在秦宫之内铺张浪费,聚拢如此多的珍宝行此巫神异端之说!” 那些已经是进入了角色扮演之中的巫师也是十分入戏,居然没有因为秦公的一番震怒暴喝而有所停下,更是让秦公大怒,径直对一旁的赵靖吩咐道:“给孤拿下他们!” 这些人似乎就将自己麻痹了,即便是明晃晃的刀剑架在了身前不足半尺之处,这些巫师还是在跳着,不过动作幅度终究是小了一些。 一名巫师想要表现,径直是冲到了秦公的面前,即便是见到了刀剑,亦是没有退下,赵靖有着守卫秦公的职责,自然是拔出了佩剑,直接刺死了这名“意图行刺”的巫师。 如此这般,更是让秦公怒不可遏,见这名巫师已经聚拢在秦后众位那些胆大的巫师,乃是传闻之中的【志死巫】,即是用着自己的鲜血以及生命来进行这巫舞诅咒之术,来进行最为毒恶的诅咒! “给孤招来禁卫士卒,拿下这等异端术士!” 赵靖听闻秦公吩咐,亦是招过来大量的士卒,扑到了那些巫师,束缚起来。 待赵靖押下这些人,秦公才是看清楚中央黑色帷幕之中的秦后,虽是搜刮了不少的珍宝,但是秦后已经是骨瘦如柴,秦公上次见到秦后已经是数月之前,与之前相比,整个人形同枯槁! 见到了秦公,披头散发的秦后亦是哂笑,“怎么……君上终于是肯来本后的宫殿之内么?!” 旋即秦后又是莫名行了一礼,看着秦公露出来诡异的笑容:“想来本后不说,君上也是能够猜得出,这般大张旗鼓,究竟是为了诅咒何人……” 秦公不用猜测,目色阴沉的可怕,除了那位最得己心,被立为储君的六子玧琰,还有何人能够受到秦后这般大张旗鼓的……巫舞诅咒! 秦公看着秦后,这副形同枯槁的模样,已经是让秦公消释了心中大半的怒气,当下秦公朝着众多进入秦后宫殿的禁卫士卒摆了摆手,只留下赵靖等亲信之人。 众人走后,或许是想起来了当年晋韩氏兵临城下的时候,秦后亦是带领着宛城的妇人为守城的将士做着一些尽可能的事情,却是没有想到,终有一日,秦后居然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玧仁……他终究不适合为大秦的储君!”秦公终是这般说道。 “本后的儿子不能作为大秦的储君,难道那个贱妾所生的非嫡非长的逆子,就能够作为大秦储君么……”秦后伏在了地上,似乎是一摊软泥,终是看着秦公说出了这些话:“君上,若是念得当年乐成一系为大秦建立的功勋,君上亦是不该将玧仁派往楚国作为质子,这是在逼着玧仁去死啊……本后不想玧仁成为下一个鲁阳君!” 秦公回道:“孤有生之年,总归是将玧仁他们的退路安排好的,如今大秦坐拥五郡之地,即便是大秦的储君不是玧仁,孤亦是有地方分封玧仁等诸多兄弟!” “哈哈……”秦后狂笑,“君上这是在糊弄本后么?!可惜啊,已经是迟了,本后宁愿舍弃自己的余生,亦是要诅咒这贱妾所生的逆子不得好死,这个逆子马上就是要前往南境征战了吧,本后就诅咒大秦兵败,此子死于疆场!” “妇人之见安敢……!”秦公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痛骂秦后,但终究是没有那般做,不过秦后这般的作为已经是触及到了秦公的逆鳞,他这一声便是为了大秦崛起能够付出任何努力。 秦后此举先是诅咒了大秦即将南境兵败,后又是诅咒大秦储君林玧琰南征战死,故此秦公已经是摇了摇头,秦后这般样子已经是多日不进米食了,形同枯槁的模样,一看就是时日无多的模样。 秦公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秦后,许久之后,才终是对高锦吩咐道:“将秦后监禁在北宫之中,永不得出!” “君上……”秦后看着秦公,终是大声道:“真是好狠的心思啊!” 秦公终是离开了秦后的新宫,行宫外一些地方已经是秘密处死了一批巫师,这些人皆是参与了秦后诅咒大秦储君的核心人物,正是因为如此,秦公不能够拿秦后泄气,但是这些人在秦公的眼中,已经是等同了死物一般无二。 高锦为秦公颤颤巍巍的捧上来一册竹简,这是秦后掌管着的后宫开支,秦公素来不过问这等事情,秦后素来是大庄得体,秦公亦是将后宫的事情交给了秦后打理。 秦公见到了这份竹简,似乎是不忍去看,于是对高锦说道:“孤这段时间看来真的是懈怠了,连竹简都不想看了,高锦,还是你读给孤来听吧。” “喏!”高锦点了点头,随即摊开了竹简,仔细看了一眼,才是说道:“君上,自六月伊始,秦宫的支出便是逐步增长,宣政殿这边倒是变化不大,主要的还是秦后宫殿那边的开支,单单是九月份,秦后便是拿出了整整十数万石的粮食用来购买各诸侯国的珍贵之物。” 秦公道:“为了南征荆国,大秦上下皆是节衣缩食,没有想到,秦后居然在宫殿之中如此浪费孤大秦的民力国力!” 高锦安慰道:“君上,除了魏地产出的那些绸缎让秦后用作祭祀帛书烧毁之外,余者似玉饰、珍珠皆是在秦后宫中不曾动用,可以折算回大军的粮食!” “好,这些事,高锦你去安排吧,务必以南征一事为重!”秦公嘱咐道。 “喏!”高锦应了一声,又是看着秦公问道:“君上,似乎是接到秦宫之内的消息,乐成君那边似乎是有了一些动静……” 秦公摇了摇头说道:“孤没有想到,这些年乐成君一系虽然是不入朝堂,但是却是将手插进了孤的秦宫之内,没有乐成君一系族人的包庇,秦后动用内府的巨额钱粮,怎么会拖到今日才被知晓!” 随即看着高锦,终是吩咐道:“玧仁前往楚国为质子,乐成君那边必然是心有不甘,这段时间秘密调遣一支兵马隐藏在乐成周围,若是乐成君有什么异动,不妨出兵镇压,南阳境内的封君应该剩下不多了……” “喏!” 秦公闭上了眼睛,这几日因为秦后的巫舞之祸,亦是让秦公身心疲惫,靠在了宝座之上不欲睁开眼睛,秦公忽然说道:“过几日应该就是玧琰的成婚之礼了吧?” “正是!”高锦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公子琰迎娶的那位吴越之女,倒是也十分简答,这几年落户大秦,亦是算得上一位殷实之家,按照宗府的意思,此女当是赐为公子琰侧位。” “孤看此事倒是不打紧,不必急着说什么,”秦公亦是考虑到了吴国使者许诺的吴越之地,这名吴越之女,秦公亦是听闻了林玧琰的母亲姜夫人说过,乃是十分不错的门户,但是想要作为大秦储君的正位,还是达不上秦公的要求。 “喏!” 高锦本是不想再为秦后的事情多说什么,但又是不得不说,因为那位秦后已经是绝食多日,几日连着念念有词,看来心中还是没有放下对大秦储君的诅咒:“医令已经是看过了秦后的病情,已经是多日未进米食了,再多两日,秦后还是这般,恐怕……恐怕……” “孤知晓了!”秦公打断了高锦,亦是闭上了眼睛道:“她既然是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是不可能回头了,随她去吧,只是玧琰婚期将近,到还需延续几日,高锦,这些事,你看着办吧。” “那后宫的花销一事交由何人掌管?” “就姜氏吧,他是玧琰的生母,素来也是公允……” 第三百七十四章 意外之客 大秦尚在函谷关西之时,诸多礼仪还是和中原迥异,但是搬迁到南阳以来,没有了崤函之险以及戎人的威胁,中原的一些礼节便是传至了大秦,从民间逐渐推行了开来,尤其是姬周天子赐给了大秦以公爵之国,亦是派遣了一批有关于公爵之礼的官吏前来了大秦。 实际上这也是姬周王畿不过三万余人,难以养活那么多的闲置官员,姬周天子将这些人打发给了秦国,这几日亦是在着手准备大秦储君公子琰的婚娶之事。 婚姻有六礼之制,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这郑旦并非是诸侯的公室之女,宗府划给郑旦的名分亦不是大秦储君的正位,故此也没有大张旗鼓,但是那些往昔与林玧琰闹得不甚愉快的老氏族却是趁此改善了一些关系,准备了不少的珍惜礼物送了上来。 至于秦公那边,亦是没有前来,甚至连林玧琰的母亲,姜夫人,不知是不是近来秦宫之内多生变故,还是顾全大秦的礼节,亦是没有前往林玧琰的府上。 宛城之中,并非是旧宛,屋舍俨然,道路规划,南阳这边还未进行所谓的官商政策,作为大秦最为开放的都邑,这里有来自楚国,魏国,韩国等中原诸侯的商贾,宛市那边一开放,便是吸纳了往昔宛城足足数倍的商贾,以至于一向轻商的韩悝见到了这些商贾惊人的敛财能力以及为大秦提供的赋税,亦是派遣了一支百人的士卒专门管理宛市。 自淯水进入宛城,宛市已经是成为了大秦的门户了。 今日这宛市之中,却是来了一队楚人商贾,带来了大量的珍贵之物,进驻这宛市之中,他们的随行扈从皆是荆地难得的壮士,身高七尺以上,要知晓荆楚之人的身高普遍矮于中原人,大多数青壮的身高只有六尺上下,七尺在荆地已经是颇为难得了! “没有想到,数年前在荆国大军前瑟瑟发抖的秦国,今时今日居然是建造了这般宏伟的都邑,丝毫不逊色于郢都!”说话的这人语气似乎是有些尖锐,仔细看其面目,才是发现此人居然是女扮男装,居然会是那女扮男装的公子芈云。 公子芈云此番前来大秦,正是因为听到了楚国新蔡会盟的消息,前来大秦伺机行事来了。 其身边携带着的商队扈从,皆是纪山军之中的老卒,还有两道为首的壮硕身影,正是纪山军之中的两名大将,褚延和方弈。 褚延道:“这南阳可是没有江夏那般严厉,某这一支商队,在江夏可是每过一段距离就是遇到了江夏那边的士卒巡查,想要夹带一些纪山军的士卒,都是不成办法!” 芈云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明岁春上就是新蔡会盟,楚国与吴国那边,根本就没有办法,唯独秦国这边……或许,我应该就是找到那位秦国的公子琰。” 方弈回道:“公子琰……这一路某可是听闻了,秦国的君主立下了这位公子琰为储君,将江夏作为公子琰的封邑,不过说起来,这位秦国的公子还真是有本事,江夏那曾经是什么地方,本王芈权都不愿意搜刮的穷山恶水,但确实在公子琰的治理下,成为了比南郡还要富庶的地方!” 芈云点了点头,看着四下宛市的攘攘熙熙的人流,亦是看着褚延和方弈说道:“这几日便是让这些货物贱卖了,此番前来秦国,盘查甚是严厉,一些该是要采买的东西,需要折卖之后,赶紧买回来!” “喏!” 宛市这边,有专门招待各方来客商贾的驿站,正是因为如此,公子芈云一行人才是迅速找到了落脚之处,而纪山军之中一些精明的老卒则是进入宛市之中找买家售卖自己的货物。 没有想到短短的数个时辰之后,这些售卖货物的老卒便是迅速归来,告知了芈云荆国带来的货物已经是全部售卖了。 “怎么会这么快!”不只是褚延和方弈,公子芈云也是没有想到,十几大车的货物,短短数个时辰便是全部售卖了。 那名精明的老卒回道:“还有一些零碎的没有卖掉,派了几名后生在那里看着……得来的秦国铜钱足足是可以换来近百万钱,换的粮食将近万石啊!” 方弈感叹道:“没有想到就跑来一趟,就赚来了近万石的粮草,若是这般,还不如组织纪山军的士卒前来秦国交易,得来的粮食足以招来多少兵马!” 褚延也说:“难怪那桓羽与秦人直接交易隶人,据说从荆地得来的一名隶人足足能够在江夏换取三石的粮食,桓羽凭借这些足足是养活了整支寿王军!” 就当众人皆是这般笑着的时候,那名负责售卖货物的老卒亦是说道:“这还是明日便是那秦国的公子琰的亲迎之日,秦国的老氏族为了逢迎这位公子琰,皆是外出采买了不少的稀罕物,某等带来的荆地货物本就是稀罕,更不用说在这秦国了!” “你说什么?”公子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名老卒问道:“是何人亲迎?” “是……秦国的公子琰!” 方弈不明其故,当下问道:“殿下为何这般惊诧?” 公子芈云反应过来,倒是看着众人,缓缓地坐了下去,方弈在一旁见状,并不顾及芈云的脸色,当下说道:“原来是那位公子琰的亲迎之日,不如明日某等随着送礼的人潜进公子琰的府中……” “某看只能是这样!”褚延亦是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的芈云似乎还是未从惊诧之中醒悟过来,一直到方弈推了推芈云,问道:“殿下,殿下!” 芈云如梦初醒,看着褚延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有听明白,当下是回味了过来,才是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明日既然是那位公子琰的亲迎之日,宾客定然是不少,混进去应该是不难,难得应该是如何和这位公子琰碰面。” 第三百七十五章 芈云到访 林玧琰今日一早,就前去了郑旦的府上迎亲,其实郑旦的府上并没有多少亲属,那些看似郑旦的亲友,皆是范离让着一些老卒装作的,庞大的郑氏府邸,皆是维系在保护郑旦的份上。 郑旦嫁入了林玧琰的府邸,这些人也就是随行陪嫁到林玧琰的府上,这座建筑殷实的府邸亦算是作为了林玧琰的私产。 “殿下……”素来知晓自家殿下喜欢人静之处的荆翊亦是叫住了林玧琰:“今日是殿下的大喜之日,这些人留着给某等应付,还有嬴复和公子穗、公子如意帮着忙,定然是不会在礼节之上有所亏欠……” “嘿嘿……”连一向是傻大粗的纪武也是看着林玧琰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林玧琰嘱咐道:“今日看着这纪武,不许他喝酒,留着精力明日再喝!” “喏!”荆翊和淳于启拱了拱手,连忙应道。 林玧琰的府邸并不算小,在曾经林玧琰还是掌管着秦宫周围的土地的时候,就已经是早早地留下了后手,公子琰府邸周围几座相差不多的府邸皆是实际上掌握在林玧琰手中,足足有数千亩之多。 今日来的客人并不算少,但是大多是各自老氏族的新生代人物,这是因为林玧琰被秦公选为了储君,老氏族反抗不成,自然就是选择了亲和公子琰一派系的族人推出来作为新一代的族领。 至于其他的,还有似国相韩悝,右相范宣,司徒百里槐等等皆是送上来了一份贺礼,人倒是没有亲自前来。 宾客在公子琰府邸中堂前贺喜,林玧琰进了内府之中,他与郑旦也算是见过几面,甚至是面临着刺客的袭击,但是实际上,林玧琰在这里亦是没有看清这郑旦究竟是是什么意思,林玧琰始终觉得,郑旦的用意并不是很纯洁,甚至是嫁娶给林玧琰,也是有着范离襄助大秦取得江北之地的利益交割上。 林玧琰朝着内屋走过去,这屋宅周围皆是种植着翠竹,林玧琰也是自小练武,自然是能够做到耳听八方,注意到了翠竹丛中的些许动静:“什么人!” 听闻这动静,不远处的府邸守卫老卒亦是赶了过来,看着林玧琰,亦是将手中的棍棒,对准了翠竹林里面。 那翠竹林不过是数丈方宽,虽说竹林长得很是茂密,却是隐隐约约之中能够在灌木丛中看到了一些人影,当下守卫老卒执紧了手中的长棍,喝道:“出来!” 那隐藏着翠竹林之中的人影才是见躲无可躲,只能是出来了,他们身着麻衣,看着像是府邸之中的下人模样,约莫三四人,其中一人并不算高大,其余人皆是七尺之高,尤其是眸子里透露出来的一股杀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辈! “何时府子里居然是闯进来了歹人!”老卒叫嚣道,随即将林玧琰围在了中央,问道:“殿下,将这些绑缚起来,先是在府里面拷问一番,再扭送官府!” “不用了!”林玧琰伸出手摆了摆手,他的视线正是落在了这四人最后一道比较矮小的身影之上,对众多老卒说道:“今日乃是我的大喜之后,没有想到,这位难得的故人居然是亲自上门贺喜来了!” 如此一说,老卒们看着林玧琰,又是看着像是穷凶极恶之徒的几人,迟迟没有放下来棍棒,还是最后那名最为矮小的身影摆了摆手,终究是摆了摆手,站了出来对林玧琰拱了拱手:“今日前来拜访,倒是在这里恭贺公子琰殿下了!” 林玧琰道:“将这几位壮士引入中堂吃茶,这位贵客来访,定然是有着极为重要的事情了!” 如是一来,林玧琰便是带着这位为首的矮小身影进了内宅的一座偏僻屋子里,关了房门,林玧琰才是回过头来,看着这道身影,笑着说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的荆国储君,居然是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大秦的都邑来!” “这个时候不来,难道等秦国的军队打到了郢都再来么!”公子芈云一进入内屋里,全然没有了方才面对手执棍棒老卒的拘谨姿态。 “看来你已经是知晓了……” “废话!”芈云坐在了一旁的桌案之上,似乎是有一些口干舌燥,也是没有找到水,当下还是朝着林玧琰说道:“楚国举行所谓的新蔡会盟,甚至是拉拢了吴国入盟,难道不是针对荆国么?” “那你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劝阻大秦休要出兵么……”林玧琰问道。 芈云点了点头,最终还是说道:“楚人的心思难道你们还不清楚,一旦是灭了荆国,若是想要北上,出动必然是会收复当初汉水诸姬的失地,甚至连秦国的宛城都是被楚人直接囊括在了眼中!” “楚人的条件,可是许诺大秦整个江北之地……”林玧琰回道,才是看着芈云语重心长的说道:“与这份摆在眼前的直接利益来讲,后来楚国究竟怎么对待秦国,还是后话!” 江北之地! 芈云冷笑,看着林玧琰讥笑道:“楚人的许诺可还是真够大的!” “想来数年之前传出来的那位天公病重的消息也不是假的吧,芈云,你一介女身,那些荆国的虎狼之辈你能够镇压的住么?”林玧琰的语气之中似乎还是携带着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看着芈云,终是说道:“荆国本就是没有大义名分,那所谓的天公不过是一个暴民匪首罢了!” “楚国僭越王制,乃是因为当初楚国洛水问鼎、饮马黄河的实力作为支撑,但是荆国呢?得国不正不说,居然是将中原诸侯视之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王制分封诸多暴民匪首,如此倒行逆施之举,楚国的讨伐檄文,传至了中原诸多诸侯,皆是拍手称快,姬周天子都打算赐胙奖赏,恐怕此番新蔡会盟,将士过去中原十年声势最为浩大的会盟,荆国焉能够在此大势之下完存!” 林玧琰的这些话,毫不客气,就像是一根根针扎在芈云的心上,居然是呜咽着说道:“天公创下的荆国,真的是没救了么?” 林玧琰倒是并没有说话回答。 芈云倒是看着林玧琰,居然是笑了出来:“如此说来,今日便是恭贺你新婚之喜了!” “你这般想要护着大厦将倾的荆国,乃是心中的一股执念……”林玧琰回道:“你若是有心,看看大秦和荆国的区别,你才会知晓,当初起于微末的天公占据郢都之后,所作所为比起来昔日的楚国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才会知晓,那荆国曾经唯一抓住的民心现在都是不复存在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进宫朝谢 今日乃是林玧琰的婚娶之日,自是不会留芈云,虽说芈云知晓新蔡会盟一旦是组成,无疑对荆国来说是一场灭顶之灾,但是芈云看到了林玧琰身着秦国的公子华服,才是想起来林玧琰的正事是什么,当下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说明道清,便是对林玧琰拱了拱手,便是离开了。 翌日,林玧琰便是带着新妇郑旦,前往了宫中,似乎与往常有着些许不同,只见往来的宫内侍监行色匆匆,林玧琰没有多问,作为秦国已经开府建牙的储君,新婚自然是要来宫内朝谢的。 按照惯例应该是林玧琰前往秦后的宫中,毕竟这位秦后才是宫中的主母,秦公亦是会停留在那里接受林玧琰的朝谢的。 只是到了秦后的宫殿时候,却是见禁卫军的将士将宫殿团团包围,还有侍监从宫殿里面拿出来了不少的樟木箱子,极为小心翼翼,看来其中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个时候,接到了公子琰进入了秦宫之内消息的高锦才是匆匆赶了过来,连忙道:“君上正在姜夫人的行宫里等候着,还请公子琰前往姜夫人的行宫。” “这……”林玧琰看了看高锦,又是看了看秦后的宫殿,满是疑惑。 还是高锦靠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只得两人可闻轻声道:“殿下,乃是秦后病逝了……” “病逝!”林玧琰瞪大了眼睛,前几日秦后还未自己准备了婚庆贺礼,却是没有想到数日之后的今日,秦后居然是病逝了! 高锦连忙解释道:“乃是秦后忧思长公子成疾,故此才是……只是正值殿下的大婚,南征在即,君上亦是要亲自前往新蔡参加楚国的会盟,故此才是秘不发丧,还请殿下勿要此事,以免弄得人心惶惶!” 宫闱内事,林玧琰打小便是知晓秦公的高墙深院内掩藏着诸多的秘密,如今看着高锦这般拘谨的样子,堂堂秦国的公后,居然是秘不发丧,其中内情不免让人有所猜测,其中细节,林玧琰是懒得刨根问底,不过还是问道:“公后的事情有没有知会寿郢的长公子?” 高锦摇了摇头:“不曾,连新近出阁建府的公子庄都不曾知晓。” 如此一来,林玧琰心中已经是猜测了一个七七八八,当下不再多言,对高锦说道:“既然如此,便是前往母亲的宫中吧……” “如此甚好……”高锦笑着点了点头,旋即又是说道:“姜夫人这段时间虽然是忙碌,但是看着殿下娶亲,想来再累,也会高兴的!” 于是,高锦领着林玧琰一行人七转八弯,终是来到了林玧琰母亲姜氏所在的宫殿内,似乎是没有受到秦后逝世的影响,秦公在姜氏的宫殿之中,欣赏着数种这个季节才会开的绿植。 见到宫殿外面有动静,一旁侍立的姜夫人也是笑了笑:“向来是玧琰来了,今日是来宫中的……” 秦公并未对姜氏言明秦后的事情,但是宫中岂会有密不透风的墙,一些暗中流传的消息自会传到了秦后的耳中,尤其是这个时辰,秦公居然是在自己的行宫之内,姜氏与世无争,但并不意味其不谙世事,相反,不争才是姜氏的处世之道。 “应该是了……”秦公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成亲了,应该是懂得行事稳重一些。” 不多时,高锦便是领着林玧琰和郑旦两人,进入了宫殿之中,见到了秦公,皆是行了一礼。 秦公摆了摆手:“今日在宫中乃是家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这才起身,姜夫人知晓秦公乃是有事和林玧琰说,自是前往了郑旦的身边,拉拢起来郑旦的衣袖,说道:“今日旦儿真是好美丽!” 郑旦款款行了一礼:“多谢娘亲!” 于是,姜氏将郑旦带到了一旁说长道短,而秦公亦是和林玧琰走到了另外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秦公回过头来说道:“寿郢百里司徒传来的加急消息,楚人对于秦国取江北之地的态度十分模糊,看来应该是迫于吴国的压力,不过能不能够答应下来,还要等等……” 林玧琰点了点头应道:“十有八九是会应下的,毕竟若是伐荆之战成为了楚国的自娱自乐徒惹中原诸侯笑话不说,吴国可是摩拳擦掌,若是楚国精锐齐出,寿郢则是危险了……” “是啊……”秦公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道:“此番孤欲让羽林军作为大秦的南阳主力,这亦是你一手创建的军队,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至于随军出征的二十万隶人,南阳调过去实在是路途颇远,孤可是听闻了江夏的隶人……” 秦公欲言又止,林玧琰哪里还不懂秦公的意思,当下笑道:“江夏的隶人足以负担其大秦南征的粮草运输!” “这就好,这就好……”秦公对于此次南征之事似乎是极为在意,皆是向着细小处询问,务必求的尽善尽美。 林玧琰亦是察觉到了,话说大秦南征亦是的确是重要,但是一定没有当初晋韩氏开战的存亡危机,秦公这般,倒是让林玧琰有所不理解了。 终于,又是询问了两处行军细节之后,秦公终于是让林玧琰察觉到了一丝原因:“大军南征,为保出师大捷,孤有意祭天,如何?” 自林玧琰出征南境,数场大战皆是拉拢了不少的秦国将领佩服,以至于让秦公在军务一事上,也是多过问这六子的意见。 只是……林玧琰看着秦公,久久不言,因为他也是瞧出来了秦公对于此次南征的惶恐之意,虽然很是微弱,但依旧是给林玧琰捕捉到了。 是因为秦后的逝世么? 天人感应自上古之时便是随着中原礼仪文化流传了下来,虽是没有形成系统的规模,但其影响也不容小觑,在怎么说,秦国出征荆地之前,秦后却是突然逝世,终归是不利的。 秦公见林玧琰久久不言,当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玧琰如梦初醒:“儿臣是在想祭天一事,实在是劳师动众不说,且对于大军南征来说,实在是有些劳民伤财……很有可能影响南征军马的粮草供给。” 林玧琰所言非虚,原因正是因为江夏虽然是看似富庶,实际上,前些年那是经营商贾之事,以至于江夏的岁粮虽是超越了南郡的储备量,但是实际上,江夏所产的粮食保证江夏人口自给自足都不行,江夏富余的粮食皆是来自南郡。 荆国占据整个楚西之地,东西纵横数百里,南北更是狭长数千里,调动的兵马可达到上百万人,大秦又是直接面对将近四成的荆地主力,故此这场战役最起码是要用两年的储粮保证的,甚至还有更长时间的可能。 如此漫长的时间,几乎是将大秦数年的国力作为支撑,比如现在秦公与韩悝重用的方炽修建淯水河道,亦是为了南阳的粮食能够最快到达南境,支持南征兵马,直道、河道这些耗尽人力物力的巨大工程,在未来一两年中,仍是南阳隶人的主要工作,甚至是农闲之时,大秦还要招募大量的民夫作为徭役! 本来已经是捉襟见肘,何况还要举行盛大的祭天一事,大秦的国力可是不似楚国那般富饶,因此林玧琰也是赞同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秦公是在犹豫,他何尝不知晓此时祭天,实在是有一些劳民伤财,对于即将南征的将士们来说,终归是耗费他们的口粮的。 秦公沉默许久,一旁的林玧琰看着秦公这般,亦是说道:“君父若是想激励士气,不妨将赐予那些南征将士老秦人的身份,儿臣此次归来途径上林苑的时候,遇见了一位老丈,他的儿子正在羽林军之中作为什长,不似往常大秦出征百姓的哀声怨道,此番上林苑之中支持大秦南征,开拓南境……” “是因为他是老秦人么?”秦公问道,林玧琰虽是开辟了秦国的公爵制,但是并未彻底推行开来,原因为何,这已经不是引起来老氏族的反感了,那些北秦过来的老秦人亦是不应允,为何,浴血奋战的老秦人尚不能人人得军爵,那些依附秦国的国人,还能够得到军爵,简直是羞辱了老秦人。 即便是韩悝为大秦的编户齐民之策,老秦人入户亦是用着圈号标注了出来,以至于看到了老秦人的身份验证,便会知晓这是老秦人,无形之中这代表了老秦人的身份高于普通百姓一等,诸多事上也是有了一种无形的便利。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由余曾经从陇地过来,对大秦详细描述了北秦已经是实现了所谓的耕战,也是策划了一种二十等功爵制度,正是因为如此,曾经奄奄一息的北秦才是西陲再起,并吞诸戎,究竟原因,正是北秦看到了无论是不是老秦人,甚至还是那些曾经为仇敌的戎人,只要是能够为秦国崛起出一份力的,就要重用,甚至是不惜封爵!” 林玧琰进一步说道:“君父,大秦如今的老秦人,带上老弱妇幼,不过是二十万人,但是大秦的人口已经是超越了二百万人口,中原诸雄,荆楚之地各有数千万人,难道这二十万老秦人能够为大秦击退这诸多强敌么?” 秦公面色意动,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因为他发现,原本坚定在内心之中的“老秦人的血脉不容玷污”之类的说辞在六子的这套实际理论面前,毫无说服力。 秦公作为老秦人出身,自然是对老秦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当初先君在世,便是带着年幼的秦公诸多公子,前往北境镇守北疆,与老秦人朝夕相伴,知晓老秦人对于大秦的忠心,那是一群只要是能够拿起长剑的年纪,无论怎么艰苦的岁月,只要秦国赢氏有招,就会自备干粮前赴前线参加战役,昔时北秦与魏国的一战,五十万人啊,真是穷尽了函谷关西老秦人所有超过了男子青壮前来从军,血液干涸而前进不止! 秦公的内心中仍然是有着一道过不去的坎,老秦人终究是秦公若非必要,否则不想打扰的一个群体。 看着沉默下来的秦公,林玧琰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中利弊,林玧琰相信,只要是自己抛出来了一个种子,总有一天秦公是会想通的! 片刻之后,秦公终是开口说道:“兹事体大,应当是招来韩相等诸多朝臣商议一番。” 林玧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似乎是瞧见了东南方位的那处九丈高台,秦公亦是说道:“祭天一事孤亦是想通了,与其祭天,不如仿照先君那般阵前酒誓,招来南征军马至九丈高台前,孤要犒赏三军,勉励其南征荆地!” 就在此时,屋外又是响起来了一阵促忙的脚步声,虽然是轻盈,但由远及近,变的是越发清晰,秦公和林玧琰回过头啦看着宫门口方向,这个时候报来的消息只能是秦公刻意嘱咐过的事情,想来也就是只有一桩了。 自然就是那寿郢,司徒百里槐的商议有了结果! 果然,迈进步子的侍监对着秦公趋步而来,连忙报道:“君上,殿下,寿郢百里司徒传来的消息,楚国同意大秦取江北之地!” 闻言,方才还是面色郁郁的秦公瞬间大喜,朝着侍监拿过来了传来的书信细看一边,确定无误之后才是看着林玧琰道:“真是天佑大秦!” 随即秦公又是招来了高锦说道:“高锦,召集诸臣商议朝事,且派人前去上林苑那边,将一干将领传至秦宫,孤要为他们壮行!” 高锦亦是知晓秦公的高兴是来自何处,当下点了点头应道:“喏!” 似乎是有些忘乎所以的秦公视线才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才是收敛了一些笑意,说道:“孤忘了,今日乃是家宴,国事虽重,但也不急于一时,还是进屋吧,你母亲等候许久了……” “喏!” 第三百七十七章 出征壮行 寿郢那边传回来了消息,言明楚国愿意将江北之地交给与秦国,实际上,也是许了太多的条件的,比如楚王要求秦国只能够自己取回江北之地,且不能因为楚国或吴国两路兵马直逼郢都荆国的军队后撤,而将江北之地划给秦国。 正是因为如此,这便是向秦国要求了,秦国的攻伐荆地的速度绝不能逊色于楚国和吴国任何一路兵马,是日,林玧琰带着郑旦朝谢秦公与姜氏之后,秦公便是下令召集了群臣以及羽林军的将领,商议南征一事。 秦公亦是将林玧琰提出来的授予南征将士老秦人的身份当众提了出来,如今朝堂大多是从中原前来大秦求仕的士卿,即便是老氏族的根基犹在,对于这等提议众多士卿终究还是应允的,放开军爵制,实际上那些掌握地方权柄的老氏族更能够获得军功,进而升迁爵位。 是故,秦公下令,三万羽林军将士整军待发,将会前来宛城这边,举行盛大的南征犒赏仪式。 羽林军与王城卫军组成的禁卫军不同,羽林军将近七成之高的将士数年前还只是大秦无家可归的流民,是林玧琰将棘阳收为嬴姓林氏的族地建立了上林苑之后,从各地逃荒而来的流民组建的军队,其中有原属于嬴姓林氏的老秦人,他们凭借着悍勇的战斗力建立下的军功,已经几乎是垄断了云林军的基层将官。 至于那些非老秦人,自然也是建立不少功勋的,但是大秦只是赏赐给他们爵位相应的赏赐,对于老秦人独占的爵位却是十分吝啬,究其原因,老秦人争得只是一口气罢了。 羽林军的将领除了原先林玧琰从北境招募过来的房德,还有原先的上将军盛侬和皇甫高两人,只是后两者更多的是挂名罢了,一些的军队操练,还是有房德负责的。 眼下年关尚未过去,只是兵贵神速,这些南阳军队南征还是先要到达南郡进行简单的几支军队配合操练,一旦是明岁春上,秦公前往新蔡签订了会盟,便是不日攻伐荆地。 十二月上旬,三万羽林军集结完毕,羽林军是大秦第一支仿照中原,完全进行打仗之用的兵种,甚至是曾经镇守北境的南阳军,更多的还是战时,有边军守将跑马号召北境界内的老秦人,自备兵家甚至是干粮前去作战,这支军队尚未脱去“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旧时传统。 九丈高台,已经是刷上了几层装饰,尤其是装上了大秦的军队旌旗,呼啸北风下,是三万大秦的将士,一杆杆长戈刺着天穹,大秦去岁新出的制式盔甲亦是闪闪发光,闪烁着寒芒。 秦公登上九丈高台的第一层,与以往不同,他是第一次看到大秦的军队是这般样子,三万将士陈列出来一支整齐的方队,身着的盔甲锃亮,手执兵戈,无形之中笼罩着一股寒冽杀气。 秦公想起来了大秦的史籍上所写着的曾经大秦巅峰的时候,足足有着五十万的老秦人青壮自函谷关西应召而来,彼时的大秦没有多少粮食,甚至是很多老秦人青壮的手中只是一柄青铜剑,连护身的甲胄都是没有,但是面对装备精良的魏人军队,毫无畏惧! 纵然是身边的同袍,成为了魏武卒兵锋下的尸山血海,刀下亡魂,但依旧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当初河西之战,秦人的失败,乃是大秦全面落后于中原的各项国力,并非是秦人的血勇不负以往。 是故,老秦人可以前赴后继,往死而生! 秦公站在高台之上,大声道:“彼时的大秦锐士,只有一柄青铜剑,没有甲胄,没有粮食,面对中原强雄士卒,你们可有畏惧?!” “无!无!无!” 三万将士的身影惊破天际,手中的长戈亦是随着身影敲击在地面上,似乎是整个大地都为其颤动。 秦公神情激愤,他虽然不涉武事,但亦是知晓大秦能有今日,乃是这些将士一刀一枪为秦国血拼出来的,尤其是近年来,大秦能够占据四郡之地,亦是有一支军队响彻在秦人的耳畔之中,即羽林军! “今日大秦的将士,有媲美韩人的宝剑,魏武卒的甲胄,你们的胯下,还有陇地戎狄养出来的良马,在大秦,还有以百万计的秦人为你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你们有何畏惧!” “在大秦的南境,还有窥伺秦人财富的暴民,如今大秦与吴楚会盟,举行南征之战,你们可曾畏惧!”秦公的目光一一扫过底下的士卒,旋即说道:“孤在这里,许诺你们,南征之战,无论是胜败,得利多少,你们皆是大秦的功臣,凡是随大秦旌旗南征士卒,孤……可以破例允他们为老秦人!” 老秦人! 在编户齐民之下,已经是没有了国民和野民的划分,但是凡事都会有着三五九等,在大秦的百姓亦是如此,老秦人是秦民,但是秦民却并非全是老秦人,首先不说老秦人的赋税是怎么样的低,就是灾年的时候,老秦人亦是会有着大秦朝廷赏赐的一份口粮保证不会饿死。 老秦人乃是秦民之中的最高荣耀! 身为老秦人,必然能够参军,只有参军的老秦人才会是真正地实施秦国的军功授爵制!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能够成为了老秦人,秦公眼界中的这三万士卒的七成,都会愿意拿出生命去兑换,因为老秦人的身份是会一代代相传下去的。 顿时,三万羽林军姜氏爆发出来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群情激奋,让秦公看到了底下这些姜氏对于南征的渴望,跃跃欲试的模样,让秦公想起来了老秦人曾经在旌旗之下的血骨,这份血勇映现在秦公的脑海之中,亦是让秦公对原先的些许忐忑荡然无存。 有此国之锐士,又有何惧! “赐酒!” 按照老秦人出征的礼节,都会进行赐酒,老秦人爱酒,但是缺衣少粮的老秦人很少会将珍贵的粮食变成酒水入腹,秦公的话音刚落,三万士卒的左右两侧,便是数千隶人涌了出来,先是一波送酒盏的,然后有着身高体健的力士将斗大的酒坛举起来,将其中的酒液倒进了将士们的碗盏之中。 片刻之中,秦公举起了酒盏:“饮!” 秦公一饮而尽,而底下的那些将士亦是遥遥对秦公举起来的杯盏,一饮而尽。 秦公用着衣袖擦拭胡须上的酒液残渣,豪迈的举高了杯盏,狠狠一甩,便是将手中的杯盏摔了一个粉碎! 底下的那些士卒亦是如此将酒盏摔了一个粉碎,喝了酒的身子的确是冒出来了热意,当下便是有着低沉的声音从着秦军方阵之中缓慢的吟唱出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是秦风之中的无衣! 秦公眼眶之中,冒出了感触的晶莹,时过境迁,但是这无衣却是陪着一代又一代的老秦人参与进各种秦国的战役,少时从军生活的秦公,亦是感怀,这才是大秦的老秦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渐渐的,秦公亦是随着底下的大秦士卒吟唱了起来。 片刻之后,这首悲壮的无衣才是缓慢停止,言犹未尽,秦公道:“羽林军将军,房德何在!” 房德站在三万羽林军将士的前列,亦是抬起头便是看着秦公,听闻秦公召见,当下站出来两步,便是看着抱拳应道:“某将在!” 秦公道:“孤令你率领三万羽林军,前赴南郡,与南境军队会合!” “喏!某将遵令!”房德应道。 “南郡襄阳军将军,陈之庆何在?” 陈之庆等南郡的将领亦是在前几日接到了宛城的诏令,立即马不停蹄的赶赴到了宛城,参与了这场出征仪式:“末将在!” “孤授你两万襄阳军的南征统率之权,率军南征!” “喏!” “江夏云梦军将军嵇狩何在?!” “在!” “孤授你两万云梦军统率之权,率军南征!” “喏!” “江夏汉水军将军,伍康何在!” “在!” “孤授你一万汉水军统率之权,率军南征!” “喏!” “南郡守明子夫,江夏郡丞冯简、右相范宣,将军盛侬、将军皇甫高,孤授你们二十万随军隶人统率之权,保证南征大军的粮草辎重供应!” 这五人之中,明子夫与冯简在南郡和江夏尚未归来,右相范宣领头,将军盛侬与皇甫高则是其次,代表诸人接下来秦公这道授命:“喏!” 秦公四下看了看,终是将视线落下来林玧琰的身上,开口道:“公子琰!” 林玧琰原先便是在秦公的身后,当下便是向前两步转回身来,对着秦公抱拳道:“儿臣在!” “南征一事兹事体大,实在是非同小可,你年纪尚幼,但亦是孤大秦的将才,又是大秦的储君,当委以重用!”秦公顿了顿,便是从林玧琰的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底下的三万将士,说道:“孤授公子琰,南征兵马调派之权,凡是南征军马,公子琰不必奏请宛城,随意调配!” 一旁的韩悝亦是点了点头,这场南征战役对于大秦来说,乃是非比寻常的重要,但是重要的却并非只是在此战战争之中大秦的胜负之上,而是达成了新蔡会盟,并且在此战的优异表现将大秦的声望提高,与此相比,荆地的战事,只要是新蔡会盟一锤定音,大秦便是随着楚国的会盟而立于不败之地。 此战已经是注定了伐交为主,伐战为辅。 并非是指伐战之策不重要,伐战之策亦是十分重要,不过秦公将此战交给了公子琰,即便是采取最为保守的稳扎稳打,也是足以取胜,只是彼时的大秦利益难以达到最大化罢了。 韩悝认为秦公此举妙在看中了公子琰的用兵之道绝不是在保守之列,观这位殿下的兵战历程以来,多是以诡兵道取胜,南境之战如是,北境之战亦如是,甚至公子琰曾经化名韩岩参与的武关之战皆是如此,正是公子琰领兵南征,为大秦带来了某些不可预料的风险,但是同样的,伴随着风险的,乃是大秦最大化的利益。 林玧琰再一次抱拳拱手行礼:“儿臣领命!” 秦公看着林玧琰,知晓次子的用兵之道并不饱受,不免告诫道:“大秦的男儿皆是血战锐士,但绝不可死战冒进,你可知晓?” “喏!” 秦公看着林玧琰亦是说道:“太伯十八岁独子领兵,二十岁便是参与了河西一战,高伯亦是这般年纪,至于武伯乃是自小军中长大,十二岁便是领兵一支独自作战,孤不能如此,但孤希望,你能够如此,延续孤嬴姓林氏的血勇!” “儿臣自当竭尽全力!”林玧琰应道。 秦公让赵靖领着禁卫军士卒取过来大秦的出征旌旗,林林总总有数百面,其中大多是新作的,但也不乏经历过战事的旌旗,甚至有一面旌旗已经是被血污浸染透了。 这些旌旗被送到了下面的军队之中,而秦公亦是拉着林玧琰的衣袖,走到了一面旌旗的面前,说道:“孤曾经想,这一面林氏旌旗当留给玧渊,但是如今,你比他更为适合!” 秦公亲自展开旌旗,只见白布为底色的旌旗周围镶嵌着黑色的纹路,中央处乃是一个古篆的“林”字,上面有血污,不过很少,并没是没有经历多少战役,而是大秦的将士皆是守卫着正面林氏旌旗,百丈之内敌军士卒莫近! 北风扬起这面旌旗,大大的林字随风展卷,林玧琰接过这面旌旗,他也是知晓这面旌旗的历史,太伯所建的林氏旌旗,高伯,武伯皆是带着其随行出征,唯独秦公自己,因为年少之时与鲁阳君的争位负伤,难以从武事随军出征,让这面旌旗已是蒙尘二十余年。 时至今日,这面嬴姓林氏的旌旗终于是重见天日! 第三百七十八章 新蔡会盟 中原之所以在政治文化等诸多方面超越大江流域的荆楚之地,正是因为自上古时代便是开始了对大河流域的开发,尤其是姬周王朝建立之初分封诸侯,便是大多沿着大河流域分封重要的诸侯,正是因为如此,中原的开化程度明显比其他地区领先数个时代。 南阳起先算是中原的边缘,能够算得上中原地带,亦是能够划到中原之外,正是这样的尴尬位置,在韩悝入政大秦之后,将中原先进的文化引进了大秦,尤其是秦军与韩国的交手之中得到了颖阴一带,便是将中原的版图范围囊括了大秦的国境。 相应的,淯水亦是成为了大秦境内最为重要的一条河,尤其是韩悝重视水利,淯水河道的运输能力,已经是基本与大秦直道的运输规模基本持平。 三万羽林军赶往南境自然不是通过大秦直道全部前往的,南阳这边随着淯水河道的开通,秦国的运粮舟船已经是有了百余艘,足以先行将一部分的羽林军送往南境的若关。 南郡那边,也是派遣了一支船队前往南阳淯阳,并非是伍康的汉水军,而是南郡的自有一支水军船队,便是原来的新野军,准确的说,乃是前新野军上将军关宁的亲信部曲沔水义从,亦是襄阳军的新野营。 这支军马自是有着房德率领,不必林玧琰任何操心,接过了林氏旌旗之后,林玧琰便是在宛城之中歇了下来,军马操练一事自有专门的武将负责,林玧琰待过年关之后,将宛城这边的事情嘱咐了郑旦之后,便是赶往了江夏。 而大秦的朝廷亦是选出来了三月初前往新蔡会盟的人选,秦公自是前往,寿郢商谈亦是乃是百里槐亲自负责,而大秦这边国政亦是暂时由韩悝打理,秦公前往新蔡应该是在二月中旬便是出发新蔡,大秦护卫秦公在新蔡的军队很有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便会出发新蔡。 林玧琰这么早到来江夏,除了调度江夏的云梦军前往南郡会师之外,其实最为主要的,还是看看江夏的铸造坊打造出来的新式武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玧琰为了南征,亦是嘱咐了江夏的铸造坊打造了不少的攻城利器。 比如说是那投石车! 这投石车并非是指中原如今盛行的投石车,而是在原有的投石车基础之上改进了不少地方,尤其是大秦推行的制式度量衡之后,投石车的大体尺寸已经是准确到了寸,其中一些细节处,更是以分来细化。 而不似大秦原先制作的投石车那般简单粗暴,这些投石车的支架上皆是有着刻度,甚至是投石车所用的投石皆是尺寸相差无几,这是因为,日后只要将一驾投石车的准星力度计算完备之后,其他的投石车再调整成一样的数值之后,便是能够最快的投入战场使用。 正是这般精益求精,尤其是在新式的投石车之上增加了“杠杆原理”与“绞盘蓄力”两大杀器,大秦的新式投石车的投掷距离足足达到了百余丈的距离,是原来投石车的二倍,即便是中原最为先进的投石车在大秦的新式投石车面前,也没有什么自傲之处! 箔锡是在十一月底便是研制出来这投石车,这段时间以来,甚至是招募了一些农闲之时的民夫,总算是在一月下旬赶制出来了数十架的投石车。 不得不说,南阳的老秦人荣耀已经是从往昔的一种保家卫国最重要的手段逐渐演变成大秦进步最大的一块阻碍,正是因为老秦人对于军爵制的把控,致使即便是秦公亦是潜意识认为非是老秦人不得授以军功爵。 但是在江夏,却是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拘谨姿态明的江夏,将商贾提前南阳一步纳入了官吏系统,成为了掌握大秦铜币流通的最重要手段。 这段时间,江夏商行的存粮以及大量的布匹被送到了南郡,毫无意外,只要是秦国境内,自然是知晓大旗南征荆地究竟是意味着这究竟是什么,尤其是饱受荆地军队摧残的旧随人,在得知大秦的军队攻伐荆地之后,纷纷是告诫了自己家的子侄好好上阵杀敌,为惨死的亲属报仇! 那些没有入籍的江夏青壮听闻了大秦朝廷许诺的“凡是南征士卒皆是擢升其为老秦人”,亦是纷纷随军出征,他们与隶人为伍,为大秦的南征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如此一来,保证正规军粮草辎重等后勤一事的人员,仅仅是江夏,便是已经是接近了二十万之数,其中很多乃是江夏本地的青壮儿郎,曾经饱受荆地军队摧残的苦痛! 这些隶人或者是大秦的平民亦是经历了简单的军队操练,为的就是日后一旦秦军在战场之上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能够尽可能的挑选出来一批可战的士卒顶上去。 如此以来,江夏的备战状态持续了一月有余,云梦军已经是开拔南郡,时间已经是二月上旬,秦公亦是从宛城出发,赶往楚国的新蔡。 果然,此次楚国的新蔡会盟实在是声势浩大,除了吴国和秦国之外,似楚国的附庸之国,蔡国和陈国等小诸侯亦是派遣了数千人或是万余人的军队前来会盟,除此之外,连荆地武陵之西的巴国、庸国亦是派遣了重要的使者参加会盟,配合楚国主力军队,欲成为伐荆之战的第四路,即西路军。 庸国地处大山,已经是失去了昔时姬周初立时候的风光,至于巴国更是与更西之地的蜀国有着数百年的恩怨争斗,虽说是组成了西路军,但比起来楚国,吴国和秦国动辄数十万的大军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整个西路军加起来恐怕也只有万余人,因此他们的目标倒也简单,只是看中了秦国和楚国弃之如敝履的武陵之地。 新蔡会盟乃是中原近十年以来声势最为浩大的会盟,楚国作为盟主国发出去的檄文又是言明,荆地乃是一处暴民僭越王制的乱民,利用鬼神之说蛊惑人心的奸邪,故此即便是与楚国王室分道扬镳的姬周王室亦是派遣了使者,赐给了楚国“胙”,亦是嘉奖。 吴楚乃是世仇,按照常理来说,吴王即便是此番乃是援楚,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应该明哲保身,派遣国内的一位大臣前往楚国会盟则已,但是吴王却是亲自前来了新蔡。 与秦公的释然相比,吴王虽是看似冒险,实际上带来的兵甲亦是不在少数。 对于吴国防备之势心领神会的楚王亦是不会趁此对吴王做出来什么,表面上为了吴王的援楚之情,楚王还是多番言谢的,至于秦公,楚王倒是没有了吴王那般隆重应待,却也没有失了礼节。 上古尧舜时代,伯夷因佐大禹治水有功,曾封于此地为吕侯国,到百年前,蔡平侯将国都迁到此地名为“蔡州”,后取名“新蔡”。 这里亦是蔡国曾经的都邑,但是楚国先王灭掉了蔡国之后,这代楚王亦是曾经被楚国王室外封了蔡公,待当初的蔡公成为了今日的楚王之后,又是复辟了蔡国和陈国,只是当初蔡国作为富饶的新蔡却是没有归还,划到了楚国的境内,蔡国的新都邑则是迁移到了下蔡。 正是因为楚国在此地的渊源,新蔡之地足以容纳下各路诸侯带来的扈从兵马,楚王亦是想凭此树立起威信,告诉世人楚国的心胸,为日后大江流域称霸,北上中原奠下基础。 楚国虽是失了楚西之地,但楚东亦是一块富饶之地,虽然不足以撑起昔日楚国的王霸之业,但亦是能够保证楚国在当世的强国地位,楚国在新蔡为了会盟修建了高大的祭天楼台,据说乃是动用了二十万的隶人修建而成的。 似乎是有意炫耀,不过秦公倒是不以为然,这座祭天台比起来秦宫东南方位的凌云台差距的可不是一点点。 近百年以来,往昔的天下共主姬周天子的威信乃是江河日下,才是逐步礼乐崩坏,时近今日,即便是中原诸国,亦是不再讲究姬周时期那套等级森严的礼节了,尤其是三家分晋,姬周天子划给了韩赵魏三家诸侯的身份,则更是如此了。 楚王乃是坐北朝南,余下诸侯则是在楚王的两侧坐下,秦公和吴王分别是坐在两侧的首位。 楚国的那位使者屈平,亦是如今楚国的朝堂重臣左徒,在祭台下诵读了楚国的檄文,表明了邀请各路诸侯前往新蔡会盟,共伐叛逆荆地的暴民。 条件自是之前一一谈妥,眼下不过是进行了一场歃血为盟的仪式。 直到姬周天子的使臣赐下了胙之后,才算是了解,诸侯奉楚王为盟主,举兵百余万,攻伐荆地! 楚王亦是拔出来了佩剑,担下了这新蔡会盟的盟主一位,当下虎目朝着各路诸侯,颇为意气风发的说道:“今日盟约已成,诸公助楚国一战!” …… 而后,会盟的诸侯或是使者自然是将出兵的协约快马传回来去了国内,举兵讨伐荆地。 林玧琰身处江夏,乃是三月五日接到的出兵诏令,乃是秦公的使者从新蔡昼夜不停,跑死了三匹马传来的,林玧琰看过出兵诏令之后,亦是派遣黄荃渡过汉江,前往竟陵邀请寿王桓羽出兵攻打甘鱼口。 荆地向来人多,寿王桓羽得到了大秦的粮食支援之后,亦是旦暮招兵五万,日夜操练,为的就是报了当日熊纪的袭杀之仇! 林玧琰则是前往了南郡若关,如今那里已经是聚集了大秦八万精兵,以及近十万的隶人,乃是大秦的伐荆主力。 数日后到达了若关的林玧琰,亦是见到了大秦各路军营的将军,襄阳军上将军陈之庆却是对林玧琰道出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即熊纪镇守南郡汉水南部的兵马居然已经是达到了五十万! 林玧琰皱起眉头,当下问道:“熊纪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兵马?!” 陈之庆解释道:“得到了情报乃是从荆国的腹地长沙郡而来的,至于熊纪为何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兵马,想来应该是那位荆国五柱石将之首的柘王屈衍帮助的了,去岁冬日之前,襄阳、云梦和汉水三军还能够联兵攻打了熊纪镇守的鄢陵,眼下,若关之外的城墙皆是被熊纪率军夺取!” 说到这里,陈之庆还是从一旁拿起一柄长戈:“说来也是奇怪,某实在是没有想到,依稀之间往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荆国士卒,为何多出来那么多的革甲兵,这几场战试探下来便是能够发现,熊纪麾下的革甲军已经是达到了十万之数!” “怎么会这么多!”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虽说荆国的富庶林玧琰也是知晓的,那些将荆国九成财富囊括在自己手中的王侯一旦要是拿出来恐怕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是奇怪之处正是在于荆国为何这么快能够将那些财富直接转换成现成的兵戈革甲和粮食! 陈之庆亦是给出来了自己的猜测:“某猜测,大概是荆地这些封王皆是怀有异心,于以往之时便是暗中积蓄实力,顾忌郢都的那位祝融天公,才是这般掩藏不拿出来,如今新蔡会盟摆明是冲着灭亡荆国去的,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些荆国的封王才是逐一拿出来了自己的底牌!” “想来亦是如此了!”林玧琰点了点头,眼下只有这个解释能够说得通了,熊纪有五十万大军,林玧琰亦是要率领着三十万秦人挥师南征! “眼下正是荆地熬过了寒冬的时候,只是这汉水之南其中的变化还是不能够得知,明日派遣一支军队袭击熊纪麾下的一支革甲军,探视一下虚实再商议!” “喏!”陈之庆抱拳应道。 翌日秦军正欲出征拔城的时候,又是一则出乎意料的消息突如其来。 “报!竟陵桓羽的寿王军昨日进军之时,被熊纪军设伏大败,折损过半!” 第三百七十九章 郢都应对 新蔡会盟乃是中原近十年以来声势最为浩大的会盟,首当其冲被针对的荆国自然也是早早地知晓了此事,荆国上下皆是昔日楚国的中下层小氏族,有的甚至就是无名无姓的隶民起身的,与楚国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如今新蔡会盟这等声势,已经是足以让荆国上下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甚至连卧榻不起的祝融天公得到了这则消息,也是脸色苍白,面若死灰,狠狠地捏着床榻上的锦被,怒道:“传诏诸王,招兵买马,还击楚国!” 事实上,公子芈云自秦国归来,得知新蔡会盟乃是大势所趋之后便是已经传令荆国上下进行备战状态,镇守衡山郡的东柱国芈负治下便是与楚国的西境接壤,这段时间,衡山军队的斥候已经是探查了衡山周围的潜、察、六等地,已经是聚集了楚国的数十万大军。 随后,镇守豫章、桂阳两郡的南王亦是传回来了消息:吴国的战船已经是进发到了松阳一带,对豫章的彭蠡湖泊虎视眈眈。 再者,便是袭夺了南郡的熊纪亦是传回来了消息,说秦国亦是发兵数十万齐集结到了南郡的若关,似有南下之意,且竟陵的桓羽亦是暗中与秦人勾连,情势危机! 一桩桩消息压得公子芈云几乎是喘不过气来,幸得柘王屈衍返回了郢都,对这位祝融天公在凡世的孤子说道:“某的柘城向来是富饶,既然眼下已经是到了国难之时,柘城可是拿出来粮食为荆国招兵!” 柘王虽是只有数县之地,但实际上,这些地方几乎是荆国最为富饶的粮仓,而柘王屈衍素来懂得明哲保身,故此砸柘城屯下了大量的粮食,原本便是准备为柘王军的士卒数年之用,如今柘王屈衍却是全部拿了出来,倒是让芈云十分感动。 比起来东柱国芈负和西柱国熊纪两人私藏兵马意图不轨的行为,这位柘王屈衍才是一位全心全意对待天公之人,天公卧病不起,屈衍的这份忠心亦是交给了芈云。 还来不及让芈云感动,已经是走路都喘个不停的屈衍还未歇下休息,接着说道:“某已经是派遣了昔日的麾下斥候探查清楚了芈负和熊纪两军的用粮情况,上交郢都的兵马数量只是此二人实际军力的一半,眼下不管此二人之前怀揣着什么心思,公子殿下都应该好生安抚,一同抗楚!” 芈云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门外有人通传是南王前来了郢都,正在宅外求见! 屈衍亦是意外:“据说豫章那边已经是发现了吴国的兵马,南王根基甚浅,此事归来郢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公子芈云闻言,讥笑道:“比起芈负和熊纪的拒不回郢都,南王已经是荆国少有的似柘王这等忠义之士了!” 旋即,芈云便是派人前往了宅门将南王应了进来,与柘王屈衍的富态不同,这位南王面容削瘦,不过眸子里却是透出来一股坚毅之色,进了芈云的厅堂,亦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倒不似荆楚一带的礼节,反而有些类似于中原的姬周之礼。 “南王不必多礼,想来也是听闻了楚国的新蔡会盟,南王才是匆匆归来的吧?”芈云伸了伸手,示意南王落座。 南王来不及坐下,便是说道:“荆楚乃是不同戴天之仇敌,今日的新蔡会盟,某多年前入荆时便是已经预料到了,倒是没有想到,楚国的反击居然是这般来势汹汹!” “柘王!”南王亦是对屈衍行了一礼。 “嗯……”屈衍淡淡的点了点头,若是前南王芈陽在此的话,屈衍并非是如此脸色,倒并非只是认为这南王的资历甚浅,而是这南王乃是中原人,被天公封为南王却无尺寸之功,而是用了一副巧舌如簧的利嘴得来的。 故此凭借战功实打实得来的柘王自然瞧不起这位“口舌之利”的南王。 似乎是注意到了屈衍的不屑一顾,当下南王落座之后,便是向芈云问道:“公子可有良计应对楚国的新蔡会盟?” 芈云点了点头:“我打算放开郢都的武库,柘王已经是答应拿出来粮食,便是要招募起来一支新军,支援各处!” 这是一条极为中肯的回答,只是让这位南王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回答。 “可招募多少兵马?” “约莫三十万左右,其中只有十万乃是革甲军,其余皆是布衣兵!” 屈衍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当下认为这没有本事的南王,是畏惧了来到了松阳威逼彭蠡的吴国军队,当下这才抛弃了镇守豫章、桂阳的职责:“哼!南王这副着急忙慌归来的模样,是打算躲到郢都来避难的么。” “柘王误会了!”南王瞧了柘王一眼,解释道:“某归来郢都是为了解救荆国此次的危局而来的!” 芈云闻言,想起来了当日天宫的托孤之言,当下大喜,看着南王问道:“南王有何良策!” 南王答道:“某自七年前受天公受命牧守豫章、桂阳以来,兴修水利,扩数百里彭蠡,锁大江之洪,如今豫章和桂阳皆是富饶之地,数年的积累已经是积攒下了不少的粮食,某初封南王的时候,便是知晓荆楚只能是去二存一,故此在豫章和桂阳组建了南王新军,皆是仿照中原军队设置的兵卒!” “这……”不只是公子芈云,连一旁的柘王屈衍也是惊诧的瞪大了双眼,公子芈云回神过来,看着南王问道:“南王所言非虚?!” 不怪乎芈云为何不相信南王的话,如果说长沙郡尚未达到中原的开化程度,那豫章和桂阳两地未经历过多少人类的开发,甚至是豫章和桂阳的大山里都还有不通人言,茹毛饮血的野人,其中山陵众多,时常泛滥的大江更是几乎淹掉了所有可供耕种的地方。 看出来了芈云和柘王屈衍眼神之中浓浓的不相信意味,南王亦是郑重其事的行誓道:“某,绝无虚言!” 屈衍看着南王,已经是没有了之前的轻视神色,从惊诧之中回味过来,屈衍问道:“南王麾下有多少可战之兵!” “二十万!”南王回道,随即又是补充道:“某乃是中原人,是故与荆国诸王治军不同,按照荆国军马的标准,某麾下的二十万士卒皆是刀甲齐备的最上等革甲军!” “二十万革甲军!!!”芈云屏住了呼吸,简直是被这个数字惊愕的难以复加! 屈衍也是十分惊讶,不过终究是经历过郢都之战那等百万人交战的场面,是故继续镇静的问道:“粮食呢?” 南王回道:“尚未计算出来,某亦是仿照中原设置的粮仓制,在豫章与桂阳诸县皆是设置了县仓,得到了楚国新蔡会盟的消息便是已经是在聚拢粮食,估算之下,至少有百万石!” “至少有百万石!!!” 公子芈云听闻这些数字,激动之情已经是无以复加,即便是柘王屈衍,在得到了南王的回复之后,亦是苦笑着看着公子芈云说道:“南王所说,真是让某羞愧难当,柘城这等富饶之地这些年的所出所产居然是比不上豫章和桂阳那等穷山恶水!” “柘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南王起身,对柘王屈衍躬身道:“柘王不过所辖数县之地,而某却是治两郡之地,且这些年来,柘王负担荆国诸军的数成粮食,这才落了某一些数额,若是柘王这般说,某无尺寸之功而受天公重用,岂不是更是有愧!” 柘王将臃肿的身子站起来,走到南王的身边,然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南王一眼,最终还是感慨道:“天公真乃是慧眼识英才!没有放掉某荆国的救国贤才啊!” 当下,柘王转身朝着公子芈云说道:“殿下,某请命,授南王荆国将兵之权,此番应对楚国之新蔡会盟,由南王统兵调防!” “这……”南王闻言,连忙推辞道:“柘王所言不得当真,殿下,某随长于治理地方,却不长于领兵作战,恐托付不效,身死道消为小,若是害了荆国才是难以挽回了!” 见着眼前这幕闹剧,公子芈云终于是反映了过来,一扫先前的因楚国新蔡会盟笼罩在心头的愁云,当下看着南王和柘王屈衍说道:“天公先前嘱咐我两位可以倚重的人,即是柘王与南王,两位皆是我大荆的不可多得的国将国才,如今楚国新蔡会盟对我大荆虎视眈眈,柘王与南王不妨教我以救国之道!” “善(好)!”南王和柘王同时应道。 芈云让人拿来了荆国临近的地图,荆国的地图大多是旧楚王室在郢都的遗留,是故这幅地图之上还是有着邓、随等汉水诸姬的标记。 南王拱了拱手对芈云和屈衍说道:“某久居南方蛮鄙之地,不通消息,仅仅是得知了楚国新蔡会盟的消息,至于其他的,知之甚少,还请公子殿下与柘王仔细告知!” 芈云闻言,当下为南王解惑道:“楚国新蔡会盟拉拢了诸侯与楚国共同讨伐我大荆,主要的还是有四路兵马,途径南王治下豫章、桂阳的乃是吴国等诸侯国,发兵在三十万上下,楚国是东北一路的五十万大军,进攻东柱国芈负镇守的衡山郡,再者西路乃是巴国和庸国这些小诸侯,倒是不足为患……” 芈云不知为何,将秦国的北路一军放到了最后,迟迟不说,以至于南王自己猜测到:“剩下的一路应该就是北路的汉水诸姬了么?” 芈云乃是摇了摇头,:“南王有所不知,数年前荆国便是挥师北伐,已经是悉数灭掉了汉水诸姬……” “灭掉了汉水诸姬?……”南王接受了这个事实,顺着地图看上去,既然汉水诸姬已经是不复存在了,那么北路一军自然就是涉及到了中原诸侯了,南王视线向上扫过去,便是眼神一滞,视线的尽头乃是标注了“南阳”“申”等字号,当下南王瞳孔一缩,居然是诧异地猜测问道:“莫不是……秦国!” “正是!”芈云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数年前,秦国的军队击溃了荆国的北伐军,从而对南郡和江夏郡进行划江而治,如今镇守南郡的正是西柱国熊纪!” “真是是秦国……”南王喃喃道,不知为何,当芈云提起来这个秦国,南王的眸子里闪现出来莫名的涌动之色。 柘王从旁补充道:“桓羽归附了秦国,如今秦人已经是在南郡集结了三十万大军!” 这三十万大军的数字让南王面孔上也是冒出来了异色。 当下柘王屈衍看着南王问道:“南王听闻吴国的三十万大军与楚国的五十万大军都是不曾变色,为何对秦国的三十万大军如此在意?……” 南王解释道:“某当年周游列国的时候,亦是经历了秦国,当初的秦国不过是一方弱国,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的秦国居然能够调动三十万大军!” 公子芈云闻言,当下也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秦国发迹也是近来的事情,南王不知倒也不奇怪!” 旋即芈云看着南王和柘王屈衍问道:“两位可有应对的良计!” 兵战一事柘王屈衍无疑是更有权威,因此屈衍道:“如今荆国有兵也有粮食,这场仗倒是不难打了,芈负和熊纪虽说有一些异心,但终究是和楚国不共戴天,两人皆是荆国独领一方的战将,是故将楚国丢给芈负应付、秦国让熊纪抵挡,至于缺兵少将,从郢都派兵支援便是,西路的巴庸等皆是小国,随楚国行事不过是趁火打劫罢了,是故派遣一支军队据武陵之险而守,且战且退,日后荆国本土安定,还收复不了武陵……” “至于东南一路的吴国……南王兵多,无非指派几名勇将前去便是,倒也不难应对……” 还未等柘王停下,南王便是开口道:“柘王不必考虑东南一路的吴国!” 屈衍不解:“这是为何?” 南王如实相告:“吴国此番入楚国的新蔡会盟,只是有力,却是无心……先前吴国的使者扮作越国的商贾与某有过交涉,言明东南一路吴国未待楚国或者其他路有所突破,势必不会与荆国兵戎相见,想来这也是吴国怕楚国得了荆地坐大威胁己身的缘故!” “此不是吴国的诈兵之计?” 南王回道:“某之前也有这般顾虑,不过那越过商贾却是说了,愿意暗中交易一批吴国的军备给荆国,乃是十万革甲军的规模,如今拿在豫章和桂阳诸军手中的已经是超过了半数,可见吴国此番新蔡会盟是打算隔岸观火的……” 屈衍闻言,当下臃肿的身体抖了一下,只见肥硕的右掌便是狠狠地落在了桌案之上,当下兴奋的说道:“真是天助某也!” 第三百八十章 桓羽兵败 暂且说回当日熊纪接收到了郢都关于新蔡会盟的消息,当下也是吃了一惊,痛骂天公当初让自己夺袭了南郡数城实在是居心叵测,孰不知当初也是熊纪自己看中了南郡的富饶,自愿上钩的。 新蔡会盟的来势汹汹,也是让熊纪如鲠在喉,尤其是鄢陵以北的士卒传信回来说秦国的若关一带集结了乌泱泱的人马,见其人数规模,不下数十万,更是让熊纪几乎是火烧眉毛,当然又是一则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即镇守江夏竟陵的桓羽居然也是厉兵秣马,对着甘鱼口跃跃欲试! 这还了得! 熊纪当下问道:“还有粮食多少?” 卞桔自从熊纪定居在南郡之后,亦是跟随了过来,当下听见了熊纪的问话,卞桔想了想:“武陵的粮食已经是尽数运来了,还有柘王那边,也是送过来了一批粮食,足以容纳某军数月之用!” “还不够!”熊纪眯住了眼睛,行事一头冷静下来的豺狼,当下低头看着郢都传来的竹简:“孤以一人之力独挡新蔡会盟北路和西路两支军马,如今武陵军兵不过十万,即便是并吞了桓羽当初的半数人吗,革甲军不过只有五万之数,但是单单一个秦国却是号称出兵三十万,即便是诈兵之谋,想来亦不是某军现在的规模能够阻挡住的!” 卞桔想了想,说道:“西柱国镇守武陵多年,难道还不知江关之西的巴人乃是鼠目寸光之辈,恐怕此次所想侵占的不过只是武陵之地,西柱国倒不如舍弃了武陵,专心防守这南郡之地。”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熊纪想了想,终还是补充道:“卞桔,如今已经是三月,捱过了寒冬的贱民又不知多少,眼下粮食还有富余,不妨多多招募一些隶民过来,与秦人交战这些隶人可以减少某军将士的伤亡,再者,军中饥荒之时,可以将这些隶人……” 熊纪意色不善,凶厉的眼神之中几乎是冒出来了寒气,让卞桔不寒而栗,追随熊纪多年,他岂会不知晓熊纪最后的意思是什么,不过想到这位西柱国乃是一位狠厉之人,卞桔便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熊纪还想吩咐,秦国势大,自己又是天公早已预测的一把刀,但是熊纪的野心和谨慎怎么会甘心去做一把荆国的刀,当下正欲让卞桔靠近说一些心腹之话,无非就是早作图谋,万一对上秦军不支可远遁荆南之地逃避。 不过就在熊纪萌生了这个想法的同时,有亲信来报,说是郢都的使者来了,正在府邸外等候。 熊纪皱起眉头,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熊纪不愿意郢都派人过来指手画脚,但是想到当下非是寻常时候,便是将郢都的使者迎了进来,使者便是将郢都的意思说了出来。 熊纪越是听闻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待到郢都使者说完,熊纪才是面色迟疑的问道:“你是说郢都准备派遣二十万大军前来南郡?!” “正是!”郢都使者点了点头:“其中尚有八万革甲军!” “八万革甲军……”熊纪用手摸了摸稠密的胡须,暗中思索,才是看着郢都使者笑了笑说道:“某在好奇,那东柱国芈负虽是兵多将广,但是楚国乃是倾国之力举兵五十万,这二十万兵马……恐怕郢都和柘王等加起来不过只是这个数吧,公子芈云年幼不通军事某还能够理解,难道柘王也是应允了这么做么?” 熊纪意色惴惴,虎目瞪着郢都使者,似有这位郢都使者只要一言不对,便是招来左右将他斩杀于当下,因为熊纪素来猜忌,此番他是猜测郢都将仅有的二十万人马全数派往了自己这里,乃是为了并吞自己这麾下的兵马,毕竟彼众我寡,此事又是出乎了熊纪的所知范围,由不得熊纪多想。 “西柱国此言差矣……”郢都使者也是被熊纪方才身上的狠厉杀气吓唬住了,居然一瞬间呆滞住不敢有任何动作。 见到熊纪身上的杀气逐渐消释,郢都使者才是解释道:“公子云和柘王皆是知晓此番诸国伐荆,东柱国镇守的衡山郡乃是重中之重,故此没有懈怠,而是派往了衡山郡三十万大军,其中更是有十万革甲军!” 郢都使者这般说,已经是先前十分诧异的熊纪居然是狠厉地笑了起来:“使者是将某作三岁稚子不成,居然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来欺骗某!” 吓得郢都使者立即瘫坐在了地上,连忙解释道:“岂会欺骗西柱国,此番郢都除了派遣援兵到来,还有大量的粮草,西柱国这边乃是预送三十万石粮草,先行十万石粮草已经是由柘城出发,越过了内方山,到达甘鱼口交接当地的武陵军,西柱国若是不信,自是可派人去查看,至于援兵,八万革甲军已经是聚集在了内方山,柘王传言,是进或是阻,皆有西柱国做主!” 看着抖若筛糠的郢都使者,熊纪也是瞟了一眼一旁的卞桔,谨慎的卞桔也是看了看郢都使者,终是朝着西柱国熊纪点了点头。 熊纪便是决断道:“战事当前,军中由不得戏言,就请使者暂且在府中歇下,某探听虚实便是在做定议!” 果然,待郢都使者唯唯诺诺的退下之后,熊纪立即派人前往了甘鱼口探听消息,但熊纪的使者没有出府,甘鱼口的士卒便是匆匆赶了过来,对于熊纪将甘鱼口前后之事即使说了一遍。 其中自然是如郢都使者方才所说,柘王的十万石粮草已经是送入了甘鱼口,而内方山北已经是立起来了营寨,其中驻守的士卒井然有序,铺天盖地,非是镇守甘鱼口的武陵军所能够应付的。 柘王听闻,面色不善,如同沉铁一般想了片刻,才终是感慨道:“某真是没有想到,那老物居然是留下来了这一手!” 卞桔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似乎是郢都能够调动的兵马居然是达到了五六十万,当下心中惊诧,不知这突然多出来的几倍兵力究竟是来自何处,居然是有些慌乱的看着西柱国熊纪,问道:“西柱国,这些兵马陈兵于甘鱼口外,如何应待!” “慌什么!”熊纪怒骂了一声,让卞桔回过了神来,熊纪终是思索了片刻,终是决定赌一把:“是敌是友,不妨拿出来一个诱饵试试便知!” “西柱国是指?” “那桓羽终究是疥癣之疾,对付秦人已经是肩上重担,还能够容得下桓羽在某侧方跳窜,卞桔,为某写一封战书给桓羽,约在甘鱼口东五十里的新市一战!” …… 镇守竟陵的桓羽进来亦是时常视察麾下士卒的操练情况,尤其是在得到了江夏随邑方面的知会之后,更是辛勤,不得不说,熊纪的几番作为,已经是被桓羽当作了生死仇敌,比北王芈权还要更甚。 正在桓羽亲自视察士卒操练之际,麻梁却是带着一封竹简到来,面色深沉的看着桓羽说道:“寿王,甘鱼口传过来的战书,乃是言明,那熊纪要与寿王明日约战新市!” 桓羽闻言,从麻梁手中接过战书,当下看了一眼,道:“看来是熊纪小儿是畏惧了某与秦军联手,使他腹背受敌!” 麻梁点了点头,但还是告诫道:“寿王,如今秦国讨伐熊纪已经是成了必然之势,此时与熊纪一战,非是时机,待秦人与熊纪相争之时,寿王再率军杀入才是上上之计!” 闻言,桓羽想了想,终是说道:“某要战熊纪,乃是因为先前熊纪袭夺南郡,如今某再和熊纪一样的手段去对付他,实在是令人不齿,某不欲为也!” “寿王!”麻梁催促道:“秦军未动而某军先行,敌强我弱,如今与熊纪一战实在非是明智之举!” 寿王桓羽却是道:“军师,某如今在竟陵卷土重来,能够再拥五万人马,离不开秦人的援助,这是恩情,若是算计太深,乃是不信,以熊纪之道还彼之身,这是不义,不信不义,某何以为之!” 桓羽已经是说到了这一步,麻梁深知不可能在劝回来了,当下告诫道:“熊纪素来诡诈,明日行军还请寿王先行斥候探听虚实,防备熊纪使诈!” “某岂会不知!”桓羽点了点头。 见此,麻梁便是不再多言,当下寿王桓羽便是派人整顿兵马,犒劳士卒,准备明日前往新市赴战。 当夜寿王桓羽防止熊纪使诈,便是派出去的斥候探听消息,直道翌日清晨的时候,斥候才是堪堪归来,亦是对寿王桓羽言明,熊纪的军队驻扎在新市北的平原上,一目了然,人数有五万左右,其中革甲兵列阵前方,占据了大半人数。 桓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核对了几遍,将熊纪防守在南郡诸敌的兵力布置估算了一遍,又是听闻熊纪已经是将能够拿出来的精锐尽数摆在了明面上,才是心中安定道:“某虽知晓熊纪这是大战当前不得已为之,但某还是应了他的念想,也当是报了秦国的情分!” 是故,桓羽点齐五万人马,有了秦国的粮食和淘换的军备,桓羽的这五万人乃是名副其实的革甲军,这也是桓羽应下熊纪邀战的底气! 新市距离竟陵不过只有三三十里路,熊纪选择的地方也是视野极为开阔的平原,四周张目可见远处的地平线。 熊纪领兵在新市北,桓羽远远的便是看见了熊纪的军旗,当下吩咐士卒列开军阵,迎战熊纪。 却不料熊纪送上来一封竹简,言明自己不愿意以逸待劳,只求与桓羽公正一战,桓羽当下便是陡生疑心,看着熊纪军,又是看了看行军数十里的己方士卒,虽是心头疑心重重,但桓羽还是下令就地休整。 防止熊纪使诈,桓羽料定今晚乃是月明星稀,是故散开己方的士卒,盯着熊纪军队的一举一动,又是吩咐己方士卒枕戈待旦,随时迎敌。 桓羽一夜未眠,不过让他失望了,一夜,对面的熊纪军亦是十分安静,夜深人静的时候桓羽已经细想出来了熊纪此番必然是有什么阴谋,但还是没有想透究竟在哪一点上。 第二日,桓羽已经是吩咐桓平和占累列开了军阵,朝着不足数里之外的熊纪军杀了过去。 熊纪的武陵军早有了防备,熊纪当首,亦是列开军阵与桓羽军对阵。 熊纪于阵前大笑道:“某已胜券在握,桓羽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桓羽朝着熊纪看过去,尚且认为熊纪乃是口出狂言,当下举刀迎向熊纪,大骂道:“熊纪小儿,尚敢口出狂言,今日某要你人头落地!” 桓羽便是拍马战向了熊纪,谁知熊纪见桓羽杀来,居然是推向了本阵之中,武陵军士卒亦是一波攒射的箭雨将桓羽挡在了数十丈之外! “无胆鼠辈!”桓羽大骂道,随即正欲招起己方将士冲向熊纪的武陵军,却是忽然注意到了身后方向的异动。 桓羽拍马返回本阵,却是迎来了一位己方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士卒,微弱的声音说道:“寿王!寿王!某军后方杀出一支军队,退路已断!” 果其不然,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是看到了己方军阵的后方地平线上涌出来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影。 这里是平原地带,看的也是十分真切,乌泱泱一片人,似乎是自桓羽军阵各方而来,待到近处,桓羽才是看清楚,这些士卒皆是刀甲齐备,一看就是精锐士卒,一下子便是冲破了桓羽派出去一支阻挡前进的探军。 看着这铺天盖地杀来的士卒,乍看之下居然是不下十万之数! 这么多的革甲军,熊纪究竟是从哪里调来的! 桓羽不解,但是震破云霄的杀声就在眼前,桓羽顾不得其他的了,率领己方士卒便是进行了冲杀。 而原本一直采取防守姿态的熊纪军,则亦是配合着突然杀出来的这支军队,杀向了桓羽军。 秦公十九年三月八日,公子琰率师伐荆前夕,桓羽大败新市,损伤过半,翌日又失竟陵,江夏告危! 第三百八十一章 知己知彼 桓羽的惨败比林玧琰预料的更要严重,后几日传回来了战报几乎皆是一面倒的局势,桓羽率领的五万人马在新市遭遇惨败之后,又是失了大本营竟陵数城,桓羽的麾下部将和士卒,一部分北上乌林避开了战祸,另一部分则是东去夏浦一带,总之已经是七零八落。 江夏告急书之后,亦是带来了关于桓羽军最新的消息,桓羽参军兵不过万,手下大将仓舟、占累尽数战死,甚至连桓羽最为倚重的子将桓平亦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至于桓羽本人,也是在此战之中失去了一臂,竟陵的粮食军备尽数拱手让给了熊纪的武陵军。 一桩桩消息纷至沓来,让林玧琰也是措手不及,云梦军将军嵇狩闻言亦是着急的请见林玧琰,道:“殿下,武陵军已经是攻破了竟陵,与乌林不过是一江之隔,只有义父带领数万新卒在那里镇守,恐怕抵挡不住熊纪的武陵军,还请殿下调兵返回江夏支援!” 林玧琰看了看行军图,才是略有一些顾虑的说道:“从若关返回江夏,远水救不了近火,杜会老将军能够凭借汉江天险,应该能够守得住乌林数日,下令伍康将军率领汉水军的船队顺汉江而下返回乌林一带,嵇狩,你也率领一万人马赶去支援!” 嵇狩虽是勇猛,但是近来亦是被杜会传授了一些兵法,当下思虑数息面有疑色的问道:“殿下,江夏郡府传过来的消息乃是探明新市一战,熊纪动用了整整十数万的革甲军,如此军力,凭借某与伍康将军这些人马,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闻言,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不会,熊纪新市一战即便是攻取下了竟陵,不过是为了全力与我大秦一战罢了,如今桓羽大败,精锐丧失已经是不成后患,而此战亦是让大秦知晓了熊纪在若关以南的布兵甚少,故此才是这几日我军才捷报频传,正是因为如此,想来熊纪在新市之战后立即就将武陵军的精锐调遣回鄢陵了,攻取竟陵的必然不是熊纪军的主力!” 嵇狩闻言,才是认真想了想,觉得林玧琰说的并没有错,点了点头抱拳道:“喏!” 嵇狩率领云梦军半数人马,以及伍康的水军也是先行赶往了乌林,以至于让本来占据了兵力优势的大秦,瞬间成为了劣势,尤其是在听闻熊纪不知在哪里招出来的十万革甲军,更是让林玧琰不得不得慎重对待。 早在数年之前,林玧琰保卫南境那一战伊始,便是知晓,大秦与荆国必有一战,故此才是不遗余力的将大秦的细作安插进荆国的腹心地带,包括当初桓羽和熊纪的军队之中。 当熊纪的甘鱼口看到了乌泱泱的人马,林玧琰隔几日便是通过了这些渠道所知晓,但是桓羽却是不知,故此才是酿成了新市大败。 桓羽在新市的惨败亦是意味着林玧琰原先预想了两路夹击熊纪军的计划告吹,甚至不得不分兵返回江夏防守,更要以少数的兵力面对汉水之南突然暴涨的近十万革甲军。 伍康返回乌林救援,这便是意味着大秦在水上的兵力优势也荡然无存,汉水支流庐江、三澨等水流的防线亦是成了破洞百出,林玧琰不得已之下,便是将若关以南的兵线收拢,等待江夏那边的消息落定,也是在等待熊纪军那些细作,将熊纪最新的一些消息传递过来。 大秦的细作并没有渗透进熊纪的高层将领之中,但不少皆是基层的伯长,伍长之类的,故此没有用几日,有关于熊纪军的消息便是传回来了若关之中。 果然,新市之战之后,熊纪便是立即将军队开拔回了鄢陵,几乎是马不停蹄,这也是因为新市一战乃是一场豪赌,赌赢了,熊纪无非乃是最大的赢家一改之前大秦兵力占优的局势,但若是赌败了,汉水之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熊纪极有可能落得身亡的下场。 但是,熊纪赌赢了,这便是意味着郢都开拔过来的八万革甲军是友非敌,可以一用,而熊纪如鲠在喉的桓羽亦是不成了气候,故此熊纪在鄢陵厉兵秣马,准备和秦人一战。 大秦细作传回来的消息亦是言明了熊纪的援军乃是从郢都而来的援军,这一点倒是出乎了林玧琰的意料,原本的预想还是认为这些兵马乃是熊纪敢于和郢都分庭抗礼的暗中底牌,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郢都的援军。 这一下子,又是让林玧琰对于郢都的估算又是有了误差,荆国国情与大秦不同,祝融天公乃是仿照中原的姬周王室实行的分封制,故此荆国的大部分兵力掌握在四方戍守之上,其中最为拔尖者,便是属于东柱国芈负驻守的衡山郡,因为直接面对的乃是楚国的王室,故此祝融天公也是许诺东柱国芈负可将三十万士卒。 其次似熊纪,桓羽这等祝融天公认为不可托付之辈,大多是在将兵十万上下,当初郢都一战,起义士卒约莫是在百万左右,这样一来,驻守在郢都周围的兵力不过二十万左右。 能够拿出来的革甲军至多只有十万,却是没有想到郢都居然是派给了熊纪十万革甲军,其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隶民将要押送到前线来,让林玧琰不禁发出疑问,郢都究竟何时多出来这么多的兵马! 因此也是让林玧琰传令给负责荆地情报的斥候长,将郢都的最新消息拿回来,然后将大秦南境的情况写成两份奏章,一份传回了宛城,另一份比较简明,且公文性比较强,乃是林玧琰写给楚国的,这亦是入盟诸侯对于盟主楚国的义务,即月讯,将近来的战况以及敌军的兵力部署上报盟主国,多是一月一次或是数次。 这消息一来一回又是半月有余,在这半月之中,熊纪已经是安置妥当了军队,八万郢都而来的革甲军,新市一战大胜后缴获的桓羽军军备又是被熊纪组建了一支革甲军,如此算来,荆国北境熊纪直接调控的革甲军居然是暴涨到了十五万人以上! 而且,据武陵军之中的细作来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郢都便会送向熊纪麾下一批数万人不等的隶人,当初熊纪夸下海口诈称拥兵五十万俨然已经是成为了一种现实! 拥有了此等底气的熊纪亦是胆气足了不少,朝着大秦镇守的若关发动了几次袭击,大秦的军队较之熊纪麾下的士卒军备更是优良,虽是人数上有劣势,但终究是与熊纪军互有胜负。 双方皆是知晓,这几场仗不过是试探而已的小打小闹。 三月末,楚国的公信,秦公的回信和郢都的密探皆是到达了林玧琰的面前,这一番看向整个荆国的斗争,林玧琰更是皱起来了眉头。 吴国一路的豫章郡和桂阳郡,荆国在彭蠡集结了四十万大军,而东柱国芈负所在的衡山郡,楚国所面临的情势更是无比的严峻,荆国东柱国芈负足足调动了六十万的大军。 对于荆地来说凑齐这么多人并非是由多难,从旧楚开始,信奉黄老学派的无为而治,荆楚大地上的人口便是进入了暴涨阶段,一度达到可以媲美中原的地步,荆国地域广阔,单单一个长沙郡便是拥有着将近三百万的人口,已经是超越了占据五郡之地的秦国。 而在荆地蛮荒的大山中,还生活着无数开化的野人,他们虽是无法和荆人交流,但仍是会畏惧荆人的棍棒和刀戈,甘做隶人。 荆地能够凑起来一百五十万的士卒,并不是太难,毕竟荆人的士卒乃是拿上了一根木棍便是能够上战场的标准! 问题在于,荆地哪里来来的这么多的粮食供养如此之多的士卒。 整整一百五十万人啊,一日吃下的粮食足以投入汉江之中让其断流! 郢都归来的密探亦是为林玧琰解了疑惑,原来数年之前,荆地的前南王发动了叛乱被平定之后,郢都的祝融天公便是寻得了一位贤才去治理前南王治下的豫章、桂阳二郡,正是在这数年间,那位新南王好生经营,甚至是拓彭蠡胡水域控江水洪涝,让豫章和桂阳成为了鱼米之乡。 而那位南王亦是在豫章和桂阳鼓励耕种之外,亦是招收了流民,农忙之时耕种,农闲之时操练兵事。数年经营下来,让豫章和桂阳两地多出来数十万的革甲军,除此之外,还积攒下了大量的军备与粮食。 正是前南王的鼎力相助,让新蔡会盟之后岌岌可危大厦将倾的荆国瞬间起死回生,转危为安! “这荆国的南王,究竟是何等的妖孽之才,居然数年时间为荆国积蓄下来如此深厚的国力!”听了密探的回禀,林玧琰也是对这位几乎是让荆国起死回生的南王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林玧琰在意的是那位南王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才,而似大秦南征军之中的将军房德、陈之庆等皆是忧心忡忡,说道:“如此说来,新蔡会盟建立的荆国必亡结局倒是很难说了……” 林玧琰想了想才是说道:“棘手了一些是真的,但是荆国如今即使是有了一些手段,面对着大势,定然是无力回天,只是用时长短的问题。” 房德乃是北境军马出身,当下也是皱着眉头说道:“韩人举国之兵侧视郑国境内,已经是两年未发,可以预知,韩人若动,必以雷霆之势取郑国之地,郑国七穆乱政,朝内糜烂不堪,势必拖不了韩人多久,到时候大秦便是与韩人几乎是一半的国境相连,岂会没有事端!” 云梦军副将祜镞蚵亦是看着林玧琰说道:“殿下,是否仿照当年仙桃一战为熊纪军设下埋伏?” 听闻仙桃一战,除了陈之庆这等南郡武将出身的少数将领不知晓以外,其余的似云梦军,羽林军印象十分深刻,正是仙桃一战,让荆国的北伐东路军,即北王军全军覆没,奠定了旧随依附大秦的开端,那也是大秦建国以来唯一一场以少胜多之战! 未待林玧琰反对,房德便是出言反对道:“不可,某观熊纪运兵已经是三险七诡,不似那芈权一般容易糊弄,仙桃一战终究是大秦国力微弱之时让芈权小视罢了!” 林玧琰也是认同房德所说的一些话,随即林玧琰便是扫了一圈营帐之中的诸将说道:“熊纪用兵的确算得上是一位诡诈之将,因此不可忽视,不过,这几日让熊纪猖狂几日也无妨,吩咐军中士卒平常操练巡视便可,待到江夏那些军备运到若关这边来,一举击溃熊纪军,也尚未可知!” 房德有些诧异的看了林玧琰一眼,有些迟疑的问道:“殿下有如此大的把握?”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江夏这一年为了南征亦是打造了不少战争利器,可以为我军增加几成胜算,事在人为未尝没有机会。” 这倒是提醒了房德多年前的仙桃之战,这位殿下亦是拿出来镰刀战车那等利器,才是完成了大秦自古少有的以少胜多战役。 陈之庆也是看了一眼林玧琰,倒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与这位殿下也算是打了不少的交到,料定这位殿下不会是无的放矢! 林玧琰见着诸将皆是没有异议,当下便是说道:“既然如此,传令诸军回守若关,防止熊纪举兵来攻,不妨派遣几支船队或者骑兵,袭扰熊纪军的后方,也通知乌林那边的杜会老将军,准备攻取竟陵,其后招揽桓羽军的残兵,袭扰熊纪后方,最大限度的保持元下定下的两头夹击之势!” 林玧琰一桩桩的吩咐口齿清晰的说了出来,让众将才是发现,这位殿下已经是成竹在胸,当下也就是对林玧琰所说的江夏打造的战争利器产生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战争利器能够让公子琰殿下这般有信心! 第三百八十二章 江夏破围 若关这边斗得难解难分,江夏乌林那边却已经是局势逐渐明朗。 如林玧琰所料,新市一战熊纪军建立了绝对的优势之后,迅速率军北上鄢陵,布置南郡的防线,至于攻取了竟陵,乃是数万郢都而来的援军大胜之后的锦上添花,至于攻取下了竟陵之后,对于隔岸的乌林却是没有什么大动作。 杜会率领的江夏郡兵也是在汉江沿岸搭建起来了观江台,其上还是布置着不少的投石车,汉江也算是激流汹涌,没有浮桥或者船只,即便是水性最好的水鬼亦是难以泅渡过来。 新市一战,桓羽伤亡不可不谓惨重,手下大将大多战死,固守竟陵的军师麻梁也是不知所踪,随桓羽北上乌林者不过八千人,其中大多数负伤,连桓羽最为器重的子将桓平亦是在此战之中身负重伤,前往乌林数日后不治身亡。 经历了败军之痛与丧子之痛的桓羽亦是断了一臂,当初襄城之外,与大秦军队对阵时的那种虽是身处困境依旧是自傲的气度已经是不在。 悲惨之急! 秦国江夏的医师也是过来为桓羽诊断伤势,终是缓慢地恢复着,但是桓羽却是等不及了,因为正是在昨日,军师麻梁有消息了,原来当日熊纪军攻取竟陵之日,麻梁见竟陵已经是无法守住,桓羽生死不知,便是率领了一支军队前往了夏浦一带,一直到今日才是联系到了桓羽本人。 桓羽不顾吃痛的臂膀,终是看着寥寥几人的营帐之中,说道:“新市大败,乃是某负了诸将,但熊纪之仇不可不报,军师困于夏浦,不可不救,某愿率军收复竟陵,诸将可愿追随?” 桓羽身边,已经是只剩下子将桓兴,将军焦化等少数几个将领,虽是身上还有负伤,但看着伤的更为严重的桓羽,皆是一一点了头。 “某等愿意生死追随寿王!” 桓羽点了点头,然后一一扶起来诸多将领,亦是颇为感慨的说道:“当年某带你们一起举兵从事,岂能够料到今日的局面,此番攻打竟陵,无论成与不成,皆是某寿王军的最后一战!” “寿王!”将军焦化站了出来,当下说道:“寿王这般说,乃是要遣散了军中众人么?!” 桓羽道:“柘王虽是负某,但有一句话末无法辩驳,即当初随某举兵从事的人马如今也是没有剩下多少了,征战半生,是该让他们歇下了!” 随即,桓羽看向了营帐之外,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亦是让桓羽颇为感怀的说道:“半生征战的苦日子,麾下的老卒们已经是受够了,当初某军上下皆是瞧不起的荆地流民如今在秦国的江夏安居乐业,过上了老卒都不敢想的日子,是该放下已经生锈了的刀甲了!” 闻言,众将皆是有一些凄凄然之色,再看桓羽的脸上,却不见了当初的傲骨豪气,有的更似一种英雄迟暮。 …… 乌林城,这里虽是江夏进行商贸的中心,实际上也是一座重兵把守的咽喉之地,真是因为如此,乌林周围的有利地势皆是驻兵把守,而乌林城的最前沿,亦是一座将军府。 这是杜会老将军的下榻之处,这两三年来,安居的日子并没有让杜会歇下来,反而更是忙碌,正是因为如此,旧随人融入了大秦,且是成为了大秦手中的两把最为锋利的刀戈,即云梦军和汉水军。 如今江夏的日子,比起来当初旧随公室所在的时候,无疑是好过太多了。 今日,杜会正是在汉江边遥看这对面的竟陵城,江夏一系的将领如嵇狩、伍康皆是在其一侧,有士卒来报:“老将军,桓羽麾下的士卒正在汉江之上搭建浮桥!” 杜会闻言,看过去,桓羽自竟陵兵败之后,便是渡江来到了乌林境内,杜会亦是在汉江之畔划了一座军营留给桓羽休息整顿兵马,至于汉江之上的浮桥,为断熊纪的追兵,亦是在当日砍断,没有想到,短短几日之后,桓羽倒是要搭建起来了浮桥。 杜会叹了一声,他何尝不知晓,桓羽乃是一位心高气傲的将领,如此寄人篱下之举,实在是让其觉得折辱了自己。 杜会正在犹豫要不要派兵堵住桓羽南渡后留下的防守缺口,却在这时,一名精壮的伯长上了来,对杜会拜道:“老将军,某请令支援桓将军攻取竟陵!” 杜会看着此人,这是近来招募江夏郡兵的新卒一位被杜会发掘出来的壮士,乃是荆地迁移江夏的隶人,后来因为立下了几番功劳,擢升为了秦人民籍,后来便是入了军,作了新卒营的百夫长,名字叫做江筑! 江筑道:“某旧时乃是荆人,幸得桓羽军士卒的带领才是进入了大秦,没有被饿死,能够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桓将军亦是有大恩于某,某岂能够不报!” “倒是一位真性情之人!”杜会评价了一句,却是摇了摇头:“恐怕那桓羽不希望某大秦军队插手……” 伍康却是在一旁看着江筑,终是对杜会建议道:“老将军,桓羽心高气傲的确是不远大秦横插一手,但是江夏郡兵的新卒营大多是荆地而来的旧荆人,高达九成乃是桓羽押送过来的,不妨派新卒营随桓羽攻取竟陵,亦算是解了乌林之围,至于旗号则是不妨打着当初桓羽救了不少旧荆人,今日特来报恩的由头?” 伍康此话倒是提醒了杜会,确实,乌林和竟陵不过只是一江之隔,一想到竟陵有着敌军,杜会也是如鲠在喉! 当下杜会看着百夫长江筑问道:“既然如此,新卒营便是以谢恩为名,援助桓羽,攻取下竟陵只当是报了当日桓羽送你们前来大秦的恩情。” 江筑纳首拜道:“某,多谢老将军!” 杜会摆了摆手,告诫道:“竟陵情势不明,若是敌卒过多,当撤回来,不可妄意厮杀!” “喏!”江筑点了点头便是应道,随即退下。 待江筑走后,一旁一直不言的嵇狩,却是耿直心思问道:“义父,新卒营不设千人将,只派兵不遣将,实在是有一些冒险!” “狩儿是在担心那桓羽起了异心,吞并这新卒营为己用么?……”杜会转回头笑笑,看着嵇狩如是问道。 嵇狩心思耿直,自然是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方面的担忧。 可杜会却是笑着为嵇狩解惑道:“狩儿暂时还不知晓那桓羽究竟是怎么样的心高气傲,如今桓羽率军攻取竟陵,其一固然是其不甘于寄人篱下,一洗前耻,但其二何尝不是深感辜负了公子琰对其的嘱望,故此才是这般想要以死而战……” “以死而战……”嵇狩瞪大了双眼,然后看着杜会,居然是惊诧的问道:“义父是说,那桓羽萌生了死志?” 杜会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孤上次见到了桓羽一面,便是知晓此人将不久于人世,失去一臂倒是轻的,桓羽终究是起于氓隶的将领,数年之前,还掌握南郡,虽是被大秦受挫,但终究还是荆国的寿王,但是如今,已然是失了大势,折兵损将,丢城失地,这一连串的打击已经是让桓羽心生郁结……” 嵇狩还是不明白,为何义父笃定会心生死志,当然,依照嵇狩的性格也是不会继续问下去。 杜会没有说错,此时的桓羽的确是打算拼死一战,是故才是打算不留余力的南渡汉江,攻打竟陵。 浮桥建造了一半,桓羽便是发现己军营帐后涌过来一大堆人,桓羽并没有管,无论这些人是阻拦他甚至是帮助他,他皆是不会在意。 “某等前来助援寿王军的恩人们!”江夏郡府的新卒营士卒朝着正在铺设浮桥南渡的桓羽军士卒高声喊道。 片刻后,桓羽才是知晓眼前这些人乃是当初寿王军士卒给予了一条活路的荆地隶民,此番前来的确是报恩的,但是桓羽却是瞥了一眼汉江之畔的观江台,那里才是江夏郡府布兵的正式士卒。 这眼下涌来的士卒有数千人,如此之多的调动,桓羽不相信近在咫尺的江夏郡府没有发觉。 但是半晌后,桓羽却是没有丝毫的发觉乌林城内赶过来阻止的兵马,桓羽便是知晓,这些人马乃是受了武陵城内的暗中授命。 桓羽没有阻拦,他倒是这些人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收复竟陵,凭借自己的人马的确是有些困难。 所谓的浮桥建造有快有慢,无非看所图的乃是速度还是质量,桓羽只想尽快渡河,故此不消半日的功夫,便是动员了数千士卒前去铺设成了浮桥,供大军穿过汉江之上。 桓羽的麾下士卒是在渡过汉江之后休整的,桓羽亦是遣送数名传令卒,前去夏浦方向让军师麻梁前来回合,这才是走回了汉江岸边,看着对面的乌林城,沉默了许久才是在转身离开前高声喊道:“某,谢过秦国高义,先行一战,就此别过!” 竟陵城池不过距离汉江数里之地,见到乌林有人渡江,早已经是鼓声大振,吹角连营。 大秦在担忧这个卧榻之旁的敌人,镇守竟陵的武陵军何尝不再担心汉江另一边的秦国呢,是故没有得到了准确消息,竟陵只是召集了士卒,并没有出城袭击。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竟陵东部,夏浦方向亦是出现了一支兵马,正是军师麻梁携带而来的近万士卒! 麻梁一见到桓羽,亦是注意到了桓羽一支手臂下乃是空荡荡的……当下语气哽咽着问道:“寿王,是某无用……” 桓羽打断他,喝道:“不过一只手臂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勿要在此絮叨,今日只为攻取竟陵城!” 麻梁点了点头,说道:“某在夏浦招揽残兵,日夜操练,只为寿王听用!” “好!”桓羽手中已经是不拿了长刀,往日里寿王军的将领已经是所剩无几,桓羽扫了一圈面前的麾下士卒,终是说道:“今日,乃是某最后一战,亦是你们在寿王军之中的最后一战,只可胜……不可败!” “杀!杀……杀!”寿王军士卒叫嚣起来阵阵杀气。 桓羽亦是点了点头,当下道:“收复竟陵一战中,斩敌首级者,某保举其入秦籍!” 不得不说,寿王军与秦国打的交道久了,亦是知晓秦国的百姓赋税并不是太重,只有什一制,若是家中有人从军,分得的田地更多,赋税也更少,比起来荆地动辄六七成,甚至是高达九成的赋税简直是好了太多! 能够入秦人籍者,比这天天打打杀杀的士卒要好过太多! 麻梁闻言,亦是看着寿王桓羽久久不能言…… “杀!杀……杀!” “杀!”桓羽从左右士卒拿起来长刀,亦是朝着竟陵城怒喝了一声,闻声,桓羽麾下的士卒便是乌泱泱涌向了竟陵城,叫杀声阵阵! 竟陵城内把守的士卒远没有桓羽估算的多,熊纪在这里的兵力布置并不多,连站在城头之上的士卒也是稀稀松松,不知是前几日下过大雨的关系,在交战最为激烈的竟陵东北部,居然是坍塌了一大段城墙,直接让桓羽军的士卒经历了僵持数个时辰之后,终于是顺利进入了竟陵城内。 看着杀声阵阵的桓羽军士卒,尤其是镇守竟陵的士卒多是从郢都而来的新卒,故此闻见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直接是瘫软了腿,毫无斗志,掷下了兵器已经是投降了,但是桓羽军士卒却是没有放过,直接砍杀了。 那些远处的士卒见到了投降都杀的桓羽军士卒,亦是连忙丢盔弃甲,朝着新市方向退去,但是那些大秦新卒营的士卒也骑乘战马的,亦是趁此掩杀了过去,追杀那些溃兵。 桓羽立在竟陵的城头之上,看着竟陵城内慌乱引起的大火,亦是感受到了心头某样东西在涌动…… 时隔半月,从桓羽手中丢失的竟陵,终是收复,江夏乌林之围,终是告破! 第三百八十三章 隶人行伍 “桓羽举兵内附秦国?” 当林玧琰接到了乌林黄荃传回来的消息,也是有些始料未及,对林玧琰来说,深知桓羽乃是一头桀骜难以驯服的猛将,正是因为如此,当初桓羽被熊纪袭夺南郡向大秦借兵不惜内附的时候,林玧琰并没有直接答应,正是知晓桓羽不可能真正地低头。 桓羽大败的时候,没有向乌林有任何放软的姿态,反倒是率兵将竟陵再次夺回,倒是归附起大秦,这让林玧琰感觉到处处透着古怪! 桓羽并不是没有再依附信上提出来条件,只是却是没有半点关乎桓羽自己封爵得官的,有的仅仅只是想为麾下追随多年的士卒谋求一个秦人户籍身份,实际上,这对大秦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损失,还是一笔可观的赋税增长。 林玧琰所了解的桓羽,本就不是爱兵如子的仁将,相反还是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枭雄之将! 林玧琰将书信已经是放在了桌案上,看着前来通传的令卒问道:“江夏那边可有什么其他事?” “这倒是不曾。”那令卒回道:“竟陵依附了大秦,江夏基本是没有了南郡敌军,故此嵇将军、伍将军听闻若关这边军情紧急,正在马不停蹄的赶来!” 林玧琰点了点头,如江夏那边担忧的一样,得到了郢都兵马的支援,若关原先的攻守之势已经是彻底颠倒了过来,若关这边更是征调了五万人的隶人,无可奈何的编入了作战序列。 与荆地的布衣兵有所不同的是,这些临时的隶人士卒还算是刀甲齐备,算是这两年以来江夏和南郡淘换下来的军备,抵得上荆地那中上等的革甲兵,再者就是并非是这些隶人士卒送死减少正规军的伤亡,而是作为正规军士卒的后补,担任守城、清扫战场,随军出征这一类事情。 这些隶人士卒的军纪当然也是不能够和正规军士卒相比,但是为了能够将这些人最快的编入作战行伍,林玧琰亦是在这些士卒之中实行带有连坐性质的什伍制。 即这些士卒按照基本的“伍”,五人一组,共同上阵,每个人得到的军功皆是平分,杜绝了抢功劳的发生,再者就是可以让这些隶人更好的合作,他们在正规军士卒冲杀的第一波之后,往往是三五成群联手杀死一名敌兵,因此伤亡率亦是减少了许多。 若县的城头已经是弥漫其硝烟大半月没有散去了,究其原因,除了大秦的兵力是在是不占优势之外,就是熊纪这个人实在是过于狠厉了,完全不在乎麾下士卒的牺牲。 几乎是三日便是组织一次攻城,第一批攻城的士卒没有携带云车等任何攻城器械,甚至衣衫褴褛,大秦军队一看就知晓这些人乃是熊纪麾下的布衣兵,毫无威慑力可言,熊纪让他们首先攻城,就是为了消耗守城秦军的箭矢与雷石滚木。 往往是熊纪军伤亡出现了近万人的情况下,那些士卒才肯退去,但是夜幕降临之后,往往是有着隐隐约约的影子摸入战场,他们乃是熊纪军的隶人,可以算是最为下等的布衣兵,趁着夜色想要在战场上寻得几件武器或者秦军的箭矢,送回熊纪大营,换取明日的口粮。 箭矢最为密集的地区距离城墙并不远,这些人也是暴露在了秦军士卒的视线之中,故此常常是有着秦军的善射士卒张弓搭箭,收走这些可怜人的性命。 夜间把守若关城头的几乎七成乃是隶人,故此,一声冷不丁的箭矢破空声,惊醒了已经是有些昏昏欲睡的守城隶人士卒,当下那名射出箭矢的巡逻伯长则是怒喝道:“都打起精神来,敌军的士卒已经是摸到了城下,居然还没有警觉!” 隶人士卒们纷纷是噤若寒蝉,不敢发言,随后一一皆是站直了腰背,望着城下究竟是什么动静,那名百夫长又是赶往了下一段城墙。 隶人们对这位夜间百夫长并没有什么咒骂,而是此人乃是大秦军中一位颇有战功的百夫长,前几日夜间就是这位百夫长率先发现了熊纪军夜袭一事,让众人警觉,从而避免了一场夜间鏖战! 隶人杨看了看周围,他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曾经亦是一名楚人,在江夏的应城隶丙营做过一段时间的隶人,去岁冬日,江夏郡府将大多数的隶人投入了南郡战场,杨便是随着他的兄长柏一起被送到了若关,半月前若关又是挑选青壮充入战营,故此杨和柏便再次被选中。 “仲弟,可有敌兵?”柏靠在城头之上,他的视线并没有仲弟杨好,故此他们一伍夜间侦查的任务便是交给了杨。 杨仔细看了看,实际上,荆人大多夜盲,到了秦国这边,倒是好了不少,虽是还有有一些模糊,但对于一些动静还是能够依稀辨别出来的:“有,不过距离某等还有一些远,矢的弓箭射不着!” 他们言语中的“矢”,亦是一名荆人出身的隶人,不过家中乃是鱼户出身,他的箭术来自于射鱼,柏这一伍已经是有了斩敌寇两人的功劳,这矢的射术从中发挥的作用不小。 被方才那名百夫长教训之后,已经是全无了睡意,这些人便是聊起来了,大多是荆人出身,自是有许多可聊的地方,这一伍之中除了柏、杨两兄弟和矢之外,还有两人,一人叫做“禾”,有些矮小,另一人叫做“戈”,平时话不多,但是在战场之上倒是异常勇猛,乃是这一伍之中武艺最为高超的人。 柏道:“还有三个敌寇首级,某这一伍大战过后,便是可以入秦人民籍,享受屋宅土地,这夜间仲弟你可得仔细一点,一旦是有什么动静,赶紧叫起来矢!” “小弟自是明白,白日里那些正军士卒实在是有些威猛,留给某等隶人的军功就不多,只能是依靠这夜间守城立下军功,小弟知道轻重的!” 柏点了点头,才是看向了其他人,问道:“二三子,日后获升秦人民籍,将如何?” 禾笑着回道:“自然是回唐邑分得土地,好好的侍弄庄稼了……” “哈哈……”伍中的射手矢也是笑道:“某倒是想到乌林那边,开出来几亩方塘,娶个妻子,将手射鱼的技艺传给儿子!” “哈哈……”众人即使哄笑。 柏也是看向了距离并不远的戈,也是说道:“有着仲弟看着,必然是靠近不了生人,戈大兄,你来到这和某等说说话,不要整天板着脸……” 戈回过头,看着柏,还是那一副表情,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明日,将军功折算,到军营里为矢换一副好弓箭吧!” 柏不解,这军功得来十分不易,如今拿下的两个人头,还是这一伍拼死全力方才拿到手中的,若是换作一副上好的弓箭,便是要抵消这半月以来,唯一建立的两桩军功。 矢也是犹豫着,终是唯唯诺诺的回道:“某的弓箭还能够用,不打紧……” “弦松了,而且射程也不远,你若是有百夫长手中的那把弓弩,方才那个首级便是某这一伍拿下的!”戈淡淡的说道,而且也是看着众人补充道:“这场大战还会持续很久,若是凭借某等手中的刀甲,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到时候,甚至是连命都会丢在这战场上……” 一听戈这般说,往日里戈在伍中便是有着最高的威信,倒是让众人不得不考虑戈所说的话了。 柏最为年长,看着戈也是想了想,方才是道:“戈,说的似乎并没有错!” 一旁盯着城头外面的杨也是说道:“在秦国,回乡种田能有什么作为,如今秦人还有多少人亲自耕种,皆是某等隶人现在做的事情,而秦人正在操练武艺想要从军建功得军爵!” 矢也是说道:“某等日后即便是立功升了民籍,得了田地,但万一有一个天灾人祸,交不起赋税,极有可能是再度被贬为隶人,不似从军,秦国的士卒从军还有军饷,足以让某等不愁吃穿,若是立下一二功勋,尚且能够得到军爵!” 禾点了点头,说道:“某是入不了军了,但是尔等正是青壮的年纪,从军才是能够有一番作为!” 众人看着禾,诚然,禾的身高不足六尺,没有达到大秦入军身高的要求。 众人皆是想了想,戈站起身来,他的话已经是说到了,至于接下来其他人该怎么想,他就是不再管了。 “这一战会打很久……”禾也是说出来了往昔一个不愿意相信的消息:“某在前来若关的途中,便是听到当地的民众说,此战乃是秦国的大战,据说要打到荆国的郢都去!” “要打到郢都去!” 众人皆是惊出来一身冷汗,他们得到的消息大多是只要击退了若关的敌军,便是结束了战役,却是没有想到此事得到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真如禾所言,某等就要好好谋划了!”柏说道,随即看向了已经是走到一旁假寐的戈,距离并不远,戈应该是听到了方才禾所说的话,却是不发一言,明显是知晓禾所说的乃是真话。 柏看向了矢,道:“明日,某等一定是要为矢折换一副弓箭,白日里某看过对面荆国的军营,乃是乌泱泱一片,看来是抽空了荆地的民众作为士卒,真要是如此的话,如戈所言,某等现在的军备,断然是支撑不了多久!” 禾道:“的确,此事你们做主便是!” 柏问矢道:“矢,如何?” 矢想了想,终还是点了点头:“这副弓箭的确是有一些偏了准心,若是能够换来一副新的弓箭,某断然不会像这几日那般放过数个敌寇首级了!” 柏点了点头:“日后想要做什么还是后话,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某等立下功劳脱去这隶人的身份!” “善!”禾和矢皆是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柏所说的话。 “嘘!”城头站着的杨也是作出来了噤声的手势,当下提醒道:“似乎是有动静,还不小!” 闻言,众人皆是站了起来,包括原先一直假寐的戈,眼下东方已经是冒出来了鱼肚白,传来的声音低沉,却是带着厚重。 没有上千人,断然是不能够造出来这种声势的。 “是关内!”杨再一次提醒道,让众人松了一口气,只要是关内传出来的身影,倒是好说,那是己方的士卒。 那声音由远及近,随着东方逐渐亮起来的曙光逐渐走近,柏算了算日子,道:“今日应该是敌寇大举攻关的日子,想来应该是军营里想要反攻了!” 禾也是摇了摇头:“不对,即便是要对付敌寇攻关,应该是天亮以后再集结士兵……这个时候集结起来士兵实在是有一些早了!” “听这声音,军营里调遣的人马还不少,今日定是有一场大战!”杨也是说道。 柏想了想,终是说道:“既然是大战,某等隶人士卒自是随军出行,二三子不妨抓紧时间休整一会儿,等待天亮之后换了军备某等就随正军士卒出关杀敌!” 果然,随后守城的正军令卒亦是跑马关内,宣告着今日巳时出关杀敌的消息,让诸多隶人士卒做好准备,现在由正军士卒接管若关城墙,夜里守关的隶人士卒可以退回大营里。 这副阵仗,从所未有,让最为普通的隶人士卒亦是感觉到,今日恐怕与以往不同,将会出现一场真正的鏖战! 戈虽然是威望最高,但素来不喜说话,还是最为年长的柏分工道:“今日是有一场大战,看来是休息不了了,这样,戈和矢前去折换弓箭,某等几个回营帐好好准备其他事情,领了饭食等你们回来!” 矢点了点头,便是同戈一起去了折换军功的军营打仗。 柏也是摩拳擦掌,看着逐渐沸腾起来的城头,亦是道:“某几个要好好的擦拭武器了!” 杨与禾皆是应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转守为攻 林玧琰已经是快马传书,将回转若关的江夏兵马走编县折南,转攻熊纪军主力把守的卢县,此处乃是当年汉水诸姬邓国和鄢国的古卢国所在,亦算是一处可以耕种的富饶之地,只是熊纪将汉江以北的区域作为交战之地,不曾耕种,但卢县也算是攻打秦国南郡若关的大后方。 熊纪擅长独自领兵作战,常常奔袭数百里之外,也是擅长诡诈之计,他了解桓羽的为人,故此才是设下了新市那一场局,对于秦国,兵力如今已经是占优,熊纪便是放弃了原先派兵袭扰秦军的战术,直接派兵和秦人交战,以消灭秦人的军队实力为目的。 是日,大秦的军队已经是集结在若关以内,站在城头上的士卒,皆是面面相觑,引起他们惊诧并不是此番前来攻打的敌军人数多少,而是这些聚集在若关内准备出关的士卒皆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只见这些士卒披甲鲜亮,可惜手中只有一杆旗帜,上面有大秦的军队旌旗,之多旗帜杆头的顶端装了戈头。 但任谁都能够看出来这些皆是花架子,根本难以上战场! 林玧琰也是来到了若关城头,随行的还有房德和陈之庆这些将领,房德倒是为林玧琰这种不走寻常路的运兵之道有些抵御了,最为难受的还是陈之庆。 陈之庆见到了林玧琰拿出来的底牌只是这些军队之后,当下是不得不劝说道:“殿下,如今熊纪军中也有披坚执锐的精锐士卒,似这等旌旗士卒不当是出现在战场上,不妨留到日后攻城当作仪仗,为震慑之用!” 陈之庆的话外乃是认为这些手执旌旗士卒应当作为依仗的作用,至于打仗就不要将他们拉出去了。 林玧琰却是看着房德,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将,也是看着林玧琰,虽是不理解公子琰的用意,但也不似陈之庆这般直接询问。 “房将军认为呢?”见到公子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房德也是拱了拱手:“君上将南征调配之权交给了殿下,而殿下自有主张,某不便妄言!” 陈之庆有些诧异的看着房德,十分不解这位素来稳健的老将军为何以如此明哲保身的姿态说出来这些话。 林玧琰笑着解释道:“这执旌旗的士卒不过百余人而已,对上战场无伤大雅,真正在战场厮杀的,还是这些旌旗之后隐藏着的精锐士卒!” 陈之庆这才是知晓原来公子琰将这些旌旗拿出来,是为了掩饰作用,但旋即陈之庆还是不解,这番动作,不是有些欲盖弥彰了么,倒不如提前将士卒隐藏于城内,待到两军厮杀之事,再冲出城门。 但陈之庆没有说出来心底所想,此番领兵主战的乃是云梦军的副将祜镞蚵,这是一位旧随的老氏族,亦是追随杜会许久的壮年之将,身高八尺,气力颇为不凡。 祜镞蚵率领的士卒乃是云梦军的精锐之师,江夏商行所赚取的七成利润,皆是投入了这支军队的训练之中,以至于让往昔身为友军的羽林军看到这这一支曾经的“难友”发迹之后,居然是颇为酸味的羡慕起来了。 房德看着城头下,祜镞蚵召集起来的这支军队,似乎是有些不同,但是至于那里不同,凭借肉眼,房德还看不出来,只是越发肯定,这支昔日旧随的义军,在经历过公子琰的照顾之后,即便是羽林军对阵上,也不可能似当年那般轻易言胜了。 这无关于士卒操练的事情,实际上,这数年前,房德并未放松过羽林军的操练,以至于让宗府武卒出身的盛侬、皇甫高在手痒的时候,亦是将训练武卒的那一套搬到了羽林军之中。 就让某仔细的瞧一瞧这云梦军究竟是什么变了…… 熊纪军的营寨已经是升起来了袅袅炊烟,那是熊纪军为准备出兵烧饭食的标志,祜镞蚵亦是喊道:“开城门,鸣号角!” “呜……” 号角低沉而辽远的声音响起来,城门亦是发出来了嘈杂的门轴声,随其洞开之后,祜镞蚵一马当先,那些手执旌旗的士卒亦是随行出来,在城墙外的半箭之地一字排开,随后,云梦军的士卒亦是鱼贯而出。 林玧琰见状,才是对身边的诸多将军说道:“诸将也前去各部兵马前准备发兵吧!” “喏!”以房德、陈之庆为首的将领亦是抱拳应道,若关城墙有数里之长,城门亦是不止一处,此处乃是一座主战场,但终究难以铺展开熊纪军那铺天盖地的人海战术! 熊纪虽是重视若关攻取一事,但倒并未到了亲历亲为的地步,此番统率武陵军先锋军的乃是熊纪麾下名为熊贲的将领,乃是熊纪的亲信,亦是一位武陵军之中的大将。 他除了直接控制两万革甲军,还有将近十万的荆地隶人,熊纪给他的要求乃是,勿要让革甲军有多少伤亡,但凡战事将隶人先行开道便是。 熊贲也是知晓,如今暴涨的隶人数量,正在让武陵军的粮食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跌下去,郢都也运粮过来,但是更多的还是隶人,如今熊纪已经是接纳郢都二十万的青壮,然而郢都还是在让本土十室九空的局面发生,亦是要征兵北上,如今荆国的防守更像是一个空心圆。 国民尽是沿着国境随军安置,而往昔人口作为众多的郢都所在,倒是变成了十室九空的场景。 正在武陵军开饭的时候,若关城门却是突然洞开,亦是让熊贲十分在意,一直看到了若关之内涌出来大量的兵马,还吹起来了进攻的号角,熊贲这才是连忙招募起来的那些懒散的隶人布衣兵。 熊贲还是数日来第一次见到秦人居然这样主动出击,不过还是想到了武关之内还是拥有着大量的精锐之师,不敢有任何怠慢,让布衣兵先行压了下去,其后让革甲兵在后驱赶,又是写了求援书信给卢县的熊纪! 祜镞蚵一马当先,他本就是战场厮杀的武将,但是看到了熊纪军营寨之中冲出来的士卒,亦是面色不善,因为他发现,这些士卒大多是和熊纪军攻城所用的送死布衣兵没有任何区别。 林玧琰也是站在了城头之上,看到了缓缓走动过来的熊纪军布衣兵,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准确的说,这些布衣兵与秦国的民众无异,只是拿了一杆木棍上了战场罢了,没有正军士卒的盔甲,甚至连杀敌的武器都只是山林中斩下削尖的木棍而已。 “弓箭手攒射敌军前行阵营!” 林玧琰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虽是对这些熊纪麾下的布衣兵感到悲悯,不过心中还是保留着一丝理智,他深知一旦是让这些此时显得胆小逡巡不敢前行几步的布衣兵靠近了己方军阵,在熊纪挂出的粮食诱惑下,这些布衣兵会暴露贪婪的用尽一切力量去厮杀秦国士卒。 战场上以鼓声传号,祜镞蚵听到了鼓声,亦是知晓了林玧琰的用意,当下便是让弓箭手冲出了旌旗士卒前,列成三排,等待对面布衣兵的靠近,就是张弓搭箭进行攒射。 弩具造价昂贵,不及弓箭来的实惠,故此云梦军之中也是多弓箭手,弩手也有,因为弓弩的射程远,比弓箭更准,故此那些弩手也是在弓箭手的攒射之后,进行对漏网之鱼的狙杀! 荆国的弓箭比不上大秦弓箭的射程,而这些布衣兵连基本的刀甲都没有,更遑论是弓箭了,秦国弓箭手的箭雨形成的一道垒墙,让那些布衣兵一旦是进入了那个攒射区域之内便是九死一生,运气好没有被箭矢攒射死的布衣兵,亦是要面临着大秦弓弩手的狙杀。 这是老秦人的射法,乃是与戎人交战时候积累下来的经验,老秦人的射术和骑术大多是和戎人的交战之中,经年累月训练而成的。 “射!”祜镞蚵大声吩咐道,随即拍马走在这些弓箭手的列阵之后,激励道:“今日不必心惜弓矢,只待将这股敌军击退,某等便是会前往卢县再战!” 而在后方督阵的熊纪军将领熊贲,亦是看到这这一幕,当下正欲当革甲兵之中的盾兵压上去,却是听左右说:“将军,左右两翼皆是杀过来数万的秦军!” 熊贲闻言,大惊的抬起头,举目望去,果然是见到若关南面的所有城门已经是洞开,其内涌出来了大量的秦国士卒,朝着己方这边杀过来,熊贲道:“秦人已经是倾巢出动,快撤向卢县,与西柱国会合!” 卢县大营距离若关不过只有二十里的距离,熊贲的兵马乃是先头军,熊贲要撤,但是左右几名将领却是问道:“将军若是撤军,某军的脚程定然是赶不上秦军!” “那就放火烧营阻挡秦军!”熊贲大怒道,他本就是对麾下的士卒看的并不重,而熊纪亦是吩咐他只需要堵住若关兵马不出等待南境兵马北上,于这点来说,熊贲已经是完成了任务。 “革甲兵在后,自然是能够撤掉,但布衣兵……” 熊贲怒喝道:“军中粮食本来就不多,留下这些布衣兵和秦人厮杀便是!” 虎贲话音落下,便是不再多言,领军撤下。 祜镞蚵见到对面敌军后方已经是向后撤去,连那些布衣兵也是惶惶不知所安,立在城头上的林玧琰亦是吩咐,有隶军士卒出若关将这些熊纪军的士卒或杀或降,而祜镞蚵的云梦军,以及陈之庆的襄阳军、房德的羽林军皆是追杀那逃溃的革甲军。 这么多天的隐忍实力,今日终于是得到了爆发,众人皆是得知,一旦若关倾巢出动所有的兵马,挡在若关前面的这看似十数万兵马简直是不堪一击,而真正地战场乃是在距离此处二十余里的卢县,那里才是熊纪精锐革甲军的驻扎之地,亦是此战的攻占之地! 却是没有想到,那位熊纪军的先锋将军倒也是一个狠辣果断的人,在所有的革甲军迈过了营寨之后,居然是点火烧了营寨,等到南阳军的骑兵赶到的时候,早已经是燃起来了熊熊大火,无法扑灭。 东路的陈之庆见到这一幕,也是当机立断道:“走卢水沿岸,前往卢县!” 若关与行至编县折南进攻的嵇狩所率云梦军和伍康的汉水军,正是前往攻打卢县。 趁着这个时机,羽林军和云梦军将那些被熊贲抛弃的布衣兵收降起来,这些布衣兵作战虽是为了那几斗米都杀红了眼睛,但是一见到后方的那些革甲军都已经是退去了,顿时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再也没法抓紧手中的木棍,见到大秦士卒全副武装的将他们围了起来,亦是不敢有任何动摇,丢了武器,连忙跪伏在地上缴械投降。 隶军士卒纷纷将这些荆地的布衣兵押送进若关内,数万敌寇集聚在一起的确是一个隐患,当务之急应该尽快与南郡和江夏的郡县交涉,将这些战俘作为隶人,分化到各个郡县下看管。 近一个时辰之后,熊纪先锋军的营寨大火终于是被扑灭,当下困在营寨前面的秦国军队又是迅速开拔卢县。 熊贲此事已经是率领着残军返回了卢县大营,一向苛刻的熊纪也是没有对其有多少怪罪,能够将秦人堵在若关内这么久,已经是殊为不易了,当然熊纪还不知晓这些天秦人没有出若关的原因并不是熊贲在阻挡,而是秦国刻意保存实力。 待熊贲退下休整,熊纪也是从大座上站起来,营帐之内兵将很多,其中不少多出来的面孔正是郢都而来的援军的将领,鄢陵以北,熊纪已经是布置了重兵,单单是这卢县的兵力,已经是让熊纪信心满满的要与秦人正面交战! 数个时辰之前,熊纪便是听闻底下的斥候来报,秦国南郡的编县方向,杀过来一支敌军,后来熊贲回来,亦是让熊纪知晓,若关秦国军队全军出动。 毫无疑问,熊纪已经是预料到,秦国南伐至今最大的一场战役,将要在这小小的卢县爆发! 第三百八十五章 卢县首战 卢县,如今大秦的南征兵马尽数会师在这里,而熊纪亦是在这里布置了重兵,举目望去,熊纪的卢县大营已经是占据了整个卢县城池,甚至在城外还有连营。 熊纪亲自坐镇在卢县之中,见到对面汇聚的秦国军队,也是在城头上高声喊道:“秦公子琰,不知南郡粮草可够用?!” 此话倒是让大秦左路兵马统率陈之庆面色有些难堪,正是因为当初若关的防守不到位,才是让这熊纪趁机闯入了若县把守的几个重县,进行了烧杀抢掠,秦国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熊纪没有拖沓的意思,见到秦国军队一面聚拢,亦是按照惯例,让麾下的布衣兵先行上阵,不过这些布衣兵与前线作战的布衣兵有所不同,似乎是看着秦国的军队不敢前进,还是身后身着革甲的士卒拿着鞭子抽打和刀剑吓唬之后,不得不向前走上几步。 “这些畜生!”嵇狩亦是来到了林玧琰的身边,此番进攻卢县以及整个南征途中,左路军马乃是陈之庆率领的襄阳军,右路兵马乃是房德率领的羽林军,至于几乎是私属的云梦军则是直接听命林玧琰为中路军出击,为三军的咽喉。 嵇狩的这声怒骂,正是看到了熊纪派兵前来攻打大秦军队的布衣兵,乃是一群老弱妇孺,甚至是连手中的木棍都拿在手中支撑走路的斑白老者皆是赫然在列,仔细看其军中,居然还是有着一些衣衫褴褛的妇人! 祜镞蚵亦是咒骂道:“那熊纪真是罪该万死,居然是拿着百姓前来送死!” 嵇狩闻言,已经是抓紧了手中的长枪,他本就是旧随普通之民,当初也是这般被荆国的芈权当作布衣兵赶去前线送死,只是,嵇狩的命运比起来这群荆地的百姓好过太多了! “原来荆人之中的百姓亦是如此……”嵇狩曾经因为自己的经历,以及旧随的国仇痛恨过荆人,但是见到了荆人的百姓被驱赶着上战场,亦是向林玧琰请命道:“殿下,末将请战!” 林玧琰看着对面这毫无军纪可言涌过来的士卒,亦是感觉到了深深的肃杀之气,似熊纪这等心狠手辣的将领,荆国之内比比皆是,甚至是连讲究“信义”的桓羽,亦是没有看重普通士卒的性命,于他们而言,一层层白骨不过只是他们建功立业的不起眼牺牲罢了! “后方若关的攻城器械至少是需要两个时辰到达,暂时拖一阵无妨……”林玧琰看着那些涌过来的荆人,果断的做下决断:“将元戎营派出来吧!” “元戎营!” 这元戎营乃是云梦军的所部,嵇狩和祜镞蚵岂能够不知晓,这支军队的士卒和羽林军的弓弩手有些像,但终究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正是这元戎营,单单一台弩具便是需要五六人协同完成发射,且发射之后,再次装箭矢就要耗费不短的时间。 祜镞蚵抱拳应道:“喏!” 嵇狩待祜镞蚵离开调配兵马之后,才是看着林玧琰说道:“殿下,元戎之下,恐怕这些荆人……” “嵇将军……”林玧琰打断了嵇狩,说道:“在我看来,大秦军队之中任何一名士卒的性命远高于一切……更遑论是战场上的敌手了!” 嵇狩眼神有些犹豫,终究是平民出身,尽管战场厮杀过数次了,但是面对这些近似于屠杀百姓的事情,还是有一些抵触,不知杜会亦是教会了嵇狩什么叫做军令如山,当下嵇狩也就是不再多言。 见到元戎营出动之后,林玧琰便是对嵇狩吩咐道:“元戎营乃是厚积薄发,难以蓄力,恐怕后续的荆国革甲军,就是需要嵇将军亲自率领陌兵营与正军将士去厮杀了!” 比起来手无寸铁的荆国布衣兵,嵇狩对这些革甲兵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当下抱拳应道:“喏!” 嵇狩离去,林玧琰看着卢县的城头,城墙并不高大,甚至是有些低矮,连城头不过是两丈不到的高度,“接下来就要看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否乃是真理了!” …… 熊纪真正地兵马已经是集结在卢县城池之后,他并没有犹豫将这些布衣兵送死,准确的说,这些布衣兵乃是熊纪入主鄢陵之后,原先寿王军士卒的亲属,而那些寿王军之中的士卒,或是战死,或是作为桓羽的死忠继续追随,总之,熊纪对他们的亲友并没有采取麻烦的怀柔之策,而是最为直接的威慑,即将他们派往战场上减少革甲军士卒的伤亡。 他倒是不担心这些人会逃跑,且不说前路有秦人在堵着,连他们的退路都是有武陵军的革甲军看管着,一旦发现有退兵,立即便是举起手中的长刀斩杀。 熊纪的用意除了这些布衣兵用来消耗秦人的战力之外,熊纪就是要让他们去死,毕竟粮食再多也供不起这般消耗,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场大战或许是要持续数年的时间,手中留一些余粮以备后患才是上上之策。 熊纪是不可能将自己的胜筹全部押到郢都的支援上的。 “西柱国,五万革甲军已经是集结完毕了!”熊纪的身后,走出来一道壮硕的身影,此人浓眉密须,甚至是身上还是拥有着一股难闻的血腥之气,据说此人曾经乃是到了“以人为食”的地步,亦是熊纪军中声名最为狼藉的将领,但亦是熊纪的亲信,名为熊烈。 “好!待这些贱民将秦军的弓矢消耗完毕,你再率领革甲军杀入秦军本阵,待到伏兵杀出,必然是让秦人死伤惨重,再无忧患!” “哈哈……”熊烈亦是笑了笑,朝着熊纪拱了拱手道:“这就要恭贺西柱国了,东柱国那边即便是占得了一些先机,也不及西柱国能够一战定下优势来的快!” “勿要多言了……”熊纪的视线落到了城下的布衣兵身上,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这些贱民走得如此之慢,吩咐后面的革甲兵宰杀几个逼迫走快一些!” “喏!”身边另一名小将亦是应道,便是下了城墙,吩咐几名革甲士卒,那几名革甲士卒得令之后,便是上前几步,用着剑插死了几名老迈难以走快的老者,然后又是挥了几鞭子抽在了众人的身上,血腥气逼迫着这些隶人加快行前。 “距离秦军阵营不足百步了!”熊纪笑了笑,他看到秦人的军阵之前,乃是一面面的旌旗,当下笑道:“中原交兵就是这么多的繁文缛节,打仗乃是要死人的,何必多此一举,待某夺了秦人的旌旗,插在秦国的城池边,好好的羞辱一番!” “西柱国,秦军出动了!”卢县的城头上,盯着秦军阵营的熊纪军将领提醒道。 熊纪循着秦国军队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秦军前列军阵已经是变得疏松了不少,而从军阵行伍之内,却是推出来许多战车! 熊烈看到了战车,亦是提醒道:“莫非秦人是打算利用战车作战,某可是听说了,当初芈权就是在江夏被秦人用战车打的大败才是逃回的郢都!” “似乎是战车……但制式却是和战车不同,居然是没有加挡板,难道就敢这样冲进某军之内?”熊纪也是看见了秦国军阵冲出来的战车,当下也是心中升起了疑惑,不过终是没有真正的将其当作一回事,原因正是在于,这些看似战车的物件居然是没有马匹拉扯:“没有马匹,就算是战车,恐怕单单是凭借人力来拉,还能跑得过没有战车累赘的士卒么?” 但终究是将秦人作为了一个不可低估的对手,熊纪看着那些似战车物件,又看着军纪严明的秦国军阵,终是提醒道:“吩咐革甲军士卒小心一些,勿要着了秦人的道!” “喏!”熊纪军众多将领应道。 此事,在后方革甲士卒的逼迫下,布衣兵已经是到了秦军阵列的百步边界,似乎是要加快几步俯冲,不消十个呼吸的时间便是能够撕咬到秦军的方阵。 连站立在城头静静观看这一切的熊纪军将领,亦是察觉到了诡异之处:“已经是到了秦军的一箭之地,秦人怎么还不放箭,难道是打算和布衣兵短兵交接?” “不管是不是如此,对某军来说都不算坏消息,拿着这些贱民的性命去消耗秦人,还是值……” 熊纪还未将话全部说出来,便是戛然而止,原因正是在于,布衣兵已经是发起来了冲击,或许是距离秦军列阵不足百步距离,最终是让这些往昔荆地的民众爆发了骨子里的血***,终是叫嚣着向着秦军本阵发起来了冲击。 这场景极为壮观,就像是一股山洪,泄向了秦军本阵,而作为泄洪处的秦军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十息! 似乎是能够听见到了风吹动旌旗的声音,拉扯着,席卷着…… 九息! 布衣兵已经是看清楚了秦军士卒的表情,似乎是坚毅,但还是带着一些因为己方士卒冲过去动静有些动摇之色…… 八息! 这些布衣兵已经是迈了最大的步子,操起来了手中的木棍,朝着秦军方阵叫嚣着。 七息! 布衣兵之中的青壮已经是越过了跑不动的妇孺,他们更想活着,而只有杀死了对面的秦军,他们的命才能够保下去,明日的口粮才会拿到手上。 六息! 城头上的熊纪军诸多将领斜视的情况下,似乎是已经看到了己方的布衣兵冲进来秦军的阵列之中。 五息! 秦军依旧还是没有动摇,而此时布衣兵已经是距离秦军方阵不足二十丈! 四息! 城头上的熊纪军诸多将领已经是屏住了呼吸,连他们皆是认为秦军此时尚不动摇乃是看到了布衣兵的铺天盖地之势吓唬住了,方才是没有任何动静。 但是熊纪却是皱起来了眉头,能够做到西柱国的地步,熊纪这一辈子经历的死门关不在少数,郢都之战,那几乎连荆地所有的青壮参与的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战死的士卒几乎是将大江之水染红到了吴越之地。 对于战事,熊纪已经是有了一种敏感性,秦军的不动摇,亦是让熊纪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但是,已经是迟了! 在熊纪的视线之中,这种场景从未在战争之中出现,而是儿时,熊纪尚还在荆南之地,看到了汹涌澎湃的大江泛滥着江水,高达十数丈之高的浪头,直接将岸边的小山丘淹没,那是惊天动地的震撼感,天地自然的伟大和人力的渺小,熊纪此生难忘! 如今与秦军交战这一幕,亦是让熊纪此生难忘! 这是因为,那汹涌如大江洪水的数万布衣兵,在靠近秦军方阵只有区区十丈的距离,居然是一一倒下,前赴后继的布衣兵没有撕破这道秦军防守阵线。 秦军的箭矢就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收割着布衣兵的性命,前赴后继的布衣兵不断的倒下,尸体已经是垒成了一座高墙,那侥幸没有被秦军箭矢射中要害倒地的士卒,亦是被后来的己方士卒践踏挤压而死! 在秦军的蝗虫箭矢之下,前方布衣兵的尸体已经是垒成了高墙,那些后来者大都是妇孺和老弱,见到倚叠如山的尸体,方才还是同他们一阵冲锋陷阵的活人,但是眼下,却是心惊胆战! 一声慌乱的嘶叫,让这些被当作炮灰的布衣兵士卒彻底惊慌失措,迎面而来浓重的血腥气,摆在面前倚叠如山的尸山,以及那些中箭着的悲嚎……即使击中了这些脆弱布衣兵的神经,让其发出疯癫的狂叫,随即朝着四方散开跑走! 元戎营两千士卒未动,从大秦军阵之中冲出来一列士卒,他们披坚执锐,全副武装,只要是那些已经是陷入了癫狂的荆国布衣兵靠近大秦军阵,皆是一律斩杀! 有前方十丈处的一列尸墙阻挡,那是士卒大多是掉头往回跑,或者是朝着其他的方向溃散而去。 “这些该死的贱民!”武陵军的贱民咒骂道。 但是熊纪,目眦欲裂,紧紧地盯着秦军的军阵前:“秦人究竟是拥有着什么……” 第三百八十六章 压倒式胜利 这数万人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江水被戛然而止,带来的震撼不仅是让武陵军目瞪口呆,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是连羽林军和襄阳军,皆是十分惊讶。 房德倒是很快释然接受了这个现实,原因正是在于房德瞧见了武陵军布衣兵的攻势虽然凶猛,但是碍于大秦军队前方那些似战车之物能够瞬间喷射上万支密密麻麻的箭矢,从而阻挡住了这些布衣兵冲向中军阵列之中。 “这就是江夏新近研制出来的新式武器么?”尚还在惊讶之中的房德之子房会也是看着那云梦军前的数百驾战车,在若关只是便就是能够看见这些物件,只是当时没有在意,谁能够料到这不起眼的物件,居然是能够拥有如此的威慑力! 见到云梦军居然是有着如此杀伤力的武器,房会也是有一些苦涩,如今羽林军的制式武器虽是经过了上林苑铸造坊的更新换代,但是总体水平还是停留在两年前公子琰治下的时候,至多是铸造武器的锻铁技艺先进了不少。 而往昔并没有放在眼中多有重视的旧随军,确实能够拥有这等武器,可万箭齐发,这要是放在自己的军中多好啊! 房德已经是年近半百,对于这些东西看的并非是多重,没有其子房会的少年心性,故此也就是嘱咐道:“公子琰坐镇中军自有安排,某等之大事乃是在于配合中军,迎击接下来的熊纪革甲军!” 房会虽是知晓如此,但还是犟着嘴说道:“父亲,前番南境之战,皆是羽林军担任主力,如今反倒沦落到了当初江夏民兵的下手,儿实在是心有不甘!” 羽林军初建不过数年的时间,但是在韩悝主政大秦朝堂之后实行的多次更改,亦是保留了房氏作为羽林军的主将身份,如今的房氏也从当初的边军氏族摇身一变成为嬴姓林氏的心腹,虽是在宛城之中,尚有将军盛侬、皇甫高等秦公真正心腹的监管,但是不可否认,房氏在羽林军之中的影响,恐怕也只能是建立了这支军队的公子琰能够超越,至于其余人,绝无可能。 房会还未从老秦人原来的治军思略领悟过来如今的大秦已经不再实行所谓的【家将制】,正是因为如此,房会不可避免地将羽林军的荣耀视为房氏的荣辱。 房德回过头来,看着其子房会道:“不必在此事之上与人争斗,若是有心比过,便是在接下来的大战之中好好再与云梦军一争长短!” 房会点了点头,对着房德拱了拱手,“孩儿知晓了!” 大秦军队的左军,陈之庆等一众襄阳军的将领,从侧面观看方才的阵势,亦是十分惊诧,没有想到,似洪水一般铺天盖地的熊纪布衣军,居然是在万箭齐发之下,难以寸进半步! 陈之庆往昔略微苍白的脸色,亦是因为眼前所见而有些涨红,盯着中军前列,终是说道:“某现在才是知晓,为何公子琰会选择用云梦军作为主力中军!” 旋即,陈之庆亦是陷入到了少许的恐慌之中,羽林军能够拔得头功,陈之庆还能够接受,毕竟羽林军成军时间比襄阳军久远,还是大秦的直系兵马,但是这江夏军队,乃是和襄阳军的起步一致,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居然是拥有此等震慑力。 陈之庆亦是转身告诫军中诸多将领:“过一阵便是两军正卒的厮杀,务必要传令左军,尽力杀敌!” “喏!”亦是被云梦军元戎营惊诧住的的诸多襄阳军将领抱拳应道。 …… 熊纪看着数万布衣兵冲击过后的秦军列阵,除了前方乃是竖起了一座尸墙之外,居然没有让秦军出现任何的伤亡! 熊纪目眦欲裂,怒发冲冠,大骂贱民无用,随即也是瞅准了秦军阵前那能够形成万箭齐发之势的战车,似乎再次装箭矢用时颇长,当下下令道:“秦人的箭矢用完了,随某前去毁了秦人的军阵!” 熊纪身边的熊烈亦是拦住了前者,告诫道:“西柱国,秦人素来诡诈,还请让某率军前去掠阵!” 熊纪亦是被方才的秦军万箭齐发之势惊醒了,当下朝着熊烈拍了拍肩膀,道:“你率军从中掠阵,某再让熊峦、屈琓为你挡住秦军的左右,让你全力厮杀!” “喏!”熊烈应道,便是拿起来了丈半长的大棒,棒上还有着尖齿,领着城门口待命的士卒前去掠阵。 随后,受命的熊峦、屈琓也是各率一支兵马出东西二城门,袭击秦军的左右两军。 这是士卒,乃是郢都派过来的士卒,连熊纪有时候都是忍不住心中的觊觎之心,想要诛杀援军掌管将领,将其收为己用,但是大敌当前,熊纪虽是贪婪,但也是知晓分寸,故此才是没有动手。 熊纪同时也是在好奇,那南王不过是驻守豫章、桂阳的六七年的时间,究竟何时能够从豫章、桂阳那等穷乡僻壤搜刮出来这么多的粮食布帛,养起来这些士卒。 正是有太多的不确定,尤其是畏惧郢都那老物的算计,熊纪亦是愿意暂时去做荆国的一把刀,亦是打算将南王这些家底用在刀刃上。 果然,见到了卢县城中派出去大量的革甲军,那些秦军士卒也是推着万箭齐发的战车,返回到了本阵之后,也是让熊纪暗中松了一口气,这秦人的连弩,威慑力的确是不低,但重新安装箭矢耗时不断,且对于身着甲胄的革甲兵而言,断然是不能够与那些贱民相提并论的! 秦军的旌旗之后,又是涌出来不少正军士卒,亦是让熊纪大笑:“看来,秦军是打算与某军短兵交接而战了!” 短兵交接! 这几乎是熊纪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了,虽说荆国的军备肯定是不如秦国的军队,但是不要忘记了,荆国最不缺少的便是人! 哪怕此战赢了秦军会损失将近九成的士卒,熊纪亦是不会眨眼犹豫,只要此战能够胜利,熊纪愿意以三条荆人的性命去换取秦人一名,只要是得到了秦军和郢都援军的这些军备,熊纪不用半个月便是能够再拉起比现在更多的军队! 再者,那可是秦国的军备啊! 熊纪想了到了方才秦军能够万箭齐发的器械,亦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冒出来了贪婪的神色。 熊烈作为熊纪的心腹大将,几乎是愿意替熊纪送命的忠诚,领兵出了城门,亦是考虑到了方才秦军的万箭齐发,不带丝毫犹豫,便是领兵冲去了秦军的阵列之中。 途中,还遇见己方溃败回来的士卒,熊烈也是举起来了手中的尖齿大棒,将其皆是砸成了肉泥,抹着溅到脸上的鲜血,熊烈居然是一副回味的神色,随即双目盯着秦军的阵营,怒喝道:“给某撕开他们,夺了若关便屠城!” 屠城! 一听到这个字眼,这些革甲军士卒已经是眼睛放光,他们能够区别于布衣兵,除了自己与荆国上层将领的一些连带关系,还有自己身上这一副革甲,在荆地,为了一副革甲,足以让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悲剧发生,而做到革甲军,便是可以直接进行荆国开战胜利之后的赃物瓜分。 比如当年武陵军西出江关,袭击巴国的一座城池,战死了一位熊氏将领,让西柱国许诺了屠城,不消两日功夫,武陵军便是攻破了那座巴国的大城,从而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 尤其是此番要进行屠城的还是秦国,早就听说了秦国南郡的粮食积蓄甚多,还有那些秦人的女子……没有什么比这赤裸裸的诱惑更能够说动这些身着革甲的士卒,当下叫杀声阵阵,冲向了秦军。 秦军那些身着铁甲,手执长刀的锐士亦是朝着荆国这边,发起了冲锋,速度并不快,但是一字排开的大秦士卒显得如同铁幕一般并行前进。 “嗤!” 似乎是在大秦士卒与这些革甲兵短兵交接之中,金属之间的强烈碰撞,窜出来了一束火花,见到了秦人落入了自己的算计,熊纪心中稍稍安定,他盯着两军相接的那处边缘地带,传来刀甲的碰撞声,极为悦耳。 领军前去掠阵的熊烈,亦是拨开了两三道己方士卒的身影,看到了秦人的士卒,挥起来手中的大棒,便是抡了起来。 那大棒应该是一个天然树干,后来被匠人嵌入了尖钉,往昔熊烈常常身先士卒,挥舞起大棒便是掀起来一阵血雨腥风! 今日也不例外,熊烈挥了一下大棒,便是掀翻了一名大秦的士卒,倒是不像之前那般血浆都给砸了出来,却是直接砸晕了这名秦国的士卒,熊烈有些诧异之外,刚想跨前一步再抡上一锤,却是没有想到前方却是闯过来一道骑马的秦将。 秦将对熊烈大喝一声“某来斩杀你”,便是直接挺矛来刺,熊纪本能的想要用手中的大棒拨开矛,却是被矛戳中了大棒的中段,直接是让熊烈倒退了好几步! “好大的气力!”熊烈也是感叹了一声,自己身负勇力,却是没有想到在方才与秦将的交锋,却是隐隐之间落入了下乘,不过熊烈还是看了看秦将的战马,怒道:“不过是占了一些马匹之力,某现在就抡死你的坐骑!” 这名秦将,自然就是如今的云梦军主将嵇狩,他错马转身,又是刺死了两名挡路的革甲兵之后,便是再次和熊烈战到了一起。 “真是好威猛的小子!” 熊纪站在城头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交战的战场上,荆地本就少马,以至于连武陵军的高层将领皆是步行,并非是无马供他们趋行,只是这些荆人出身的将领从未经过战马骑乘的训练,对他们来说,马背上远没有站在地上踏实。 正是如此,骑马挺矛的嵇狩显得格外瞩目,尤其是面对熊烈这等军中难得的猛将,居然是占据了上风,稳稳压住了一头,让熊烈也是不得不佩服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自己身边的熊贲,却是指着战场上交战的他处,惊慌的说道:“西柱国,你看,秦兵正在逼近!” 熊纪循着熊贲所指,看过去,目光突然是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他发现,原本冲锋最为猛烈的士卒居然是被秦国的士卒压了一头,不断倒退着交战的边缘线。 “秦兵,怎么会!”熊纪没有料中这个局面,他宁愿以三换一,消耗秦军,皆是没有落实自己的预料,反倒是被秦军士卒不断的压制。 熊纪仔细的盯着交战的士卒,却是猛然发现到了,那秦军前列,熊纪已经是看清楚的秦国士卒,全副武装,身着的盔甲,己方革甲兵的青铜矛头居然是出现到了断刃的情况! 而且,秦军士卒的兵器,也是从未见过,与长柄宽刀不同,秦军士卒的刀刃足足有六七尺长,其中一半乃是握手的刀柄,而用来砍杀的刀刃纤细而又修长! “如此薄细的刀刃,怎么能够将厚实的青铜刀戈砍断!”熊纪还不了解秦国的锻铁技艺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以荆地的青铜刀戈做比较,很难去理解为何纤细的秦国刀刃却是连厚实的青铜刀戈削断。 熊纪还是在纠结此事,熊贲却是被秦国的士卒吓了个半死,己方的刀剑砍不穿秦兵的护甲,己方的革甲刀戈,在秦军的眼中,就像是泥捏的,轻易可断! 这场仗还有什么可打的! 话说那边的熊烈正在和嵇狩斗得如痴如醉,全然没有发现周围的己方的士卒,已经不是被杀死,就是溃败到了一边上,等到熊烈有所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陷入到了全副武装的秦军士卒包围之中! 两军对垒,最为重要的就是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正是因为如此,不断压迫荆国士卒退后的大秦军队自然是士气正盛,反观荆地的士卒见到了那些全副武装的大秦士卒,已经是从心里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这些披坚执锐的大秦士卒,全副武装,甚至是脸脸部都是笼罩了一副面具,只留散露杀气的双眼在外,身上武装的盔甲,更是连一丝细缝都是看不出来,而且能够看见到的大秦士卒,皆是身高七尺,在普遍矮小的荆人面前,足足高出来一个半头! 荆国的革甲兵,手中虽然是有着刀刃,却是见到了砍在了秦国士卒的身上,对方都是没有什么事情,自己这边不是卷刃就是折刃,随之而来的就是秦军士卒锋利的刀刃,不费吹灰之力砍断他们的革甲,直接连带着血肉一同劈砍分离! 巨大的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溅起大秦士卒一身血污,让原先还想血战的荆人革甲兵见到凶神恶煞的大秦士卒,已经是心生胆颤! 秦军士卒已经是将两军交战的兵线足足推进了十数丈,那名熊纪军的大将熊烈已经是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嵇狩冷笑一声,便是夹起马肚,朝着熊烈径直冲了过去,先是趁着熊烈还未拿起手中大棒,便是将长矛朝着熊烈投掷了过去,只见正好贯穿熊烈的胸膛,直接将其插在了地上。 嵇狩驱马走进,便是双手握住了贯穿熊烈胸膛的长矛,使劲一挑起,连胯下的大马都是觉得有些吃力,往下一沉,壮硕的熊烈尸体便是被嵇狩挑了起来:“敌将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嵇狩喊过之后,大秦士卒亦是抖着手中的兵器,向着已经是心生畏惧的荆国革甲兵大喊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熊纪没有想到,战场之上秦军的劝降声居然压过了两军交战的混乱声,这已经是意味着此战,熊纪已经是输了! 经营许久,熊纪没有料到,本以为给秦军作为埋骨之地的卢县,能够让自己输的这么快! 一旁的熊贲,已经是如同惊弓之鸟看着战场上的局势,大喊道:“熊烈……战死了!” 熊纪看过去,那秦将用着长矛举起熊烈的尸体,熊烈似乎还未死透,手脚还是在抽搐着,正是因为如此,却是让众人皆是胆战心惊,能够挑起来熊纪是需要多大的臂力! 众人皆是将嵇狩视为了一座杀神,不敢仰视! “报!秦国左军已经是撕破了熊峦将军的防线!” “报!屈琓将军难以阻挡秦国右军的冲击,请求援兵支援!” 接连两桩消息,将熊纪彻底点燃,他拔出来腰间的长剑,当场斩杀了传令的两名士卒,然后又是虎目一瞪熊贲:“将你部两万人马投入战场之上,不求能胜,只为撕破秦军的阵列!” 熊贲犹豫着,他本就是被秦军的神迹吓得不敢出城,知晓此时熊纪还是在气头之上,也不敢多言,正欲答应下,却是注意到了秦军阵列之后,似乎是有着什么动静,当下看过去,待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是惶恐的对熊纪道:“西柱国,秦军的攻城器械已经是来了!” 熊纪看过去,果然,在秦军的阵营之后,一座座高耸的投石车缓缓推进,让熊纪面色又是一阵变化,没有想到,秦军居然是如此有信心,将攻城器械从若关直接运到了卢县,难道就不怕这卢县这边嗑碎了牙齿么! 熊贲还是保留着一丝理智,当下道:“西柱国,卢县是守不住了,不若退守鄢陵,有着汉水和盐水阻挡,某军定然是能够让秦军难以跨进汉南之地半步!” 似乎是觉得如此还是说服不了熊纪,熊贲还是近前一步,对熊纪提醒道:“西柱国,武陵军终究是自己的人马,实在是不应该葬送在这卢县……还有郢都再盯着呢!” 熊贲提到了郢都,似乎是想到了某个机关算尽的老物,熊纪终于是冷静下来,当下看着如同鬼魅一般的秦国军队,亦是心生退却之意,于是对熊贲道:“知会武陵军诸将,撤军!” 熊贲自然是知晓熊纪所说的“武陵军诸将”乃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郢都一系的屈琓等人,为撤后的武陵军殿后,但是熊贲还是犹豫着文道:“西柱国,要不要派人叫回斗垒将军?” 熊贲所说的斗垒亦是郢都一系的将领,但是其麾下乃是有着两万革甲军主力,乃是熊纪现在所说的“此战伏兵”,熊贲亦是想要保全一些拱卫鄢陵的实力。 熊纪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说道:“凭借屈琓等人是挡不住秦军的,就将斗垒留在秦军之后为某军拉扯住秦军,毕竟秦人可是有着马匹!” 熊贲无可奈何,当下点头应道。 是故,熊纪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故此撤兵一事没有进行明面上的【鸣金收兵】,而是暗中知会一些武陵军的将领,其余似屈衍等郢都派遣过来的援兵将领,则是诈骗其继续坚守,援兵已经快要派来。 是故,襄阳军面对的熊峦得令之后,没有做丝毫停留,直接赶去了与中军会合,倒是上次南征最为精锐的羽林军,因为面对熊纪的取舍之计,遭受到了屈琓本部人马的拼死拦截,还是祜镞蚵率领一部分云梦军正卒前去解围,才是让此战,最终落幕! “真乃虎将也!” 陈之庆首先见到了嵇狩在战场之上的大发神威,也是颇为赞叹,与熊纪不同,陈之庆虽然也是一位随军出行的将领,但多是在用兵之道上,似嵇狩这等猛将血战作为,陈之庆也是叹为观止。 即便是原先对云梦军不服气的房会,此时亦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嵇狩的确是一位威猛的虎将,房会心服口服! 倒是羽林军诸将房德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威猛的嵇狩身上,反倒是盯着嵇狩周围的那些士卒审视着,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些士卒有什么不同之处。 熊纪军的大败已经是成了定局,当大秦的投石车已经是推进了,虚发几个石弹将卢县的低矮城墙击垮之后,终是发现到熊纪军已经是溃败退去。 秦军只有骑马的前去追赶了,倒也不是穷寇莫追,此番前去追赶只是为了大秦军队更好的接管卢县而已。 当秦军入主卢县之后,这里亦是有着熊纪军搭建好的营寨,不必有多少操心之处,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清点此战伤亡,收编那些荆地的降俘,还有向大秦宛城与楚国盟主写一封实时战况的书信。 当诸将皆是要求趁胜追击熊纪溃败军的时候,林玧琰也是有所犹豫,这个时候趁胜追击多斩杀一些荆地士卒,日后攻打鄢陵也是少一份压力,但是也有着一些其他的顾虑。 令卒加急传来的战报亦是让林玧琰作出来了最后的决断,即撤兵,返回若关! 营帐之外等候的诸将得令,皆是有一些不解,林玧琰立即说出来了真正的原因。 令卒通报,秦军之后十里处突然冒出来了大量荆地的革甲军,敌情不明,至少有两万之数。 众将皆是大惊,这个时候,秦军的后面冒出来了两万敌军精锐,众将皆是毫无疑问的笃定,乃是冲着若关去的! 秦军南征兵马倾巢而出,守戍若关的兵马并不多,必然是挡不住两万荆地革甲军多久,而若关之后,却是大秦南征兵马的粮仓——整个南郡! 是故,林玧琰派羽林军骑兵先行赶回若关救援,随后率大部秦军返回! 第三百八十七章 四面合围 羽林军诸将房德之子,房会携带三千骑兵率先返回若关,熊纪军身处武陵,常常是通过巴国和蜀国两个国家购买马匹,但碍于己身的实力连粮草都无法保证供应,战马尚未普及一般将领可用,更不用说只是普通的士卒了。 房会也是知晓,一旦是若关被攻破,对于大秦南征兵马意味着什么,为了剿灭这支身后之患,足可以拖累大秦南征军马两月之久,若是这些人马躲进了深山,很有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大军一动,瞬息万变,且对己方的消耗也是难以想象的大,这区区的两万人马,甚至是直接危及到大秦此次的南征! “真是该死的熊纪!”房会暗骂道,这熊纪用兵奇诡,根本和中原的名将难以比拟,但却是正好挠在了大秦的痛处,是故,房会一夹马肚,又是催促士卒道:“快点进军,杀回若关!” 房会身边的房氏家将董衡虚指前方,对房会大声道:“少将军,乃是敌军!” “说什么胡话!”房会微微呵斥一句,然后便是转回头看着对面的山峦,才是发现了早已经涌现出来乌泱泱的人影,这些人影在重岩叠嶂的山峦之中站立着,身上还是荆地制式的崭新青铜器,亦是让房会心中警觉道:“有伏兵!” 董衡乃是追随房德多年的老将,其眼界远非稚嫩的房会可比,当下看了看:“算是伏兵,若是在某军率军半中的时候杀来,必然能够杀某军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此时却是没有隐藏,意思很明显,便是要畏惧某等的战马冲击力,意思就是将某军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房会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山势,其上人影遍布,当下房会骇然道:“这些皆是那熊纪的革甲军,看上去足足是有着数万人,袭击若关的兵马怎么会分出来这么多的革甲兵!” 董衡也是扫视了一圈,才是对房会道:“方才老将军还说,阻拦某军的革甲军应该是熊纪的弃子,如今看来,这支兵马未尝不是熊纪军的弃子……” 董衡朝着房会说道:“少将军,某所料不错,这支兵马应该就是殿下认为将会袭击若关的那支兵马,人数大致错不了,目的就是为了截断某军的退路!” 房会闻言,却是露出来了讥笑的神色:“就凭借这些残兵败将?” 董衡告诫道:“少将军莫非是忘了,若是此战云梦军大发神威,直接击败了熊纪的正军,彼时在某军和熊纪军激战之时,后方突然是冒出来这么多的荆地兵马,该当如何?!” “这……”房会闻言有些骇然之色浮现在其脸上,不仅一阵心悸,当时已经是猜测到了若是果真如此的话,己军的后方冒出来大队的敌军兵马,必然是对军心最大的打击,很有可能直接是危及到整个战场的胜负。 正是因为如此,心悸之后的房会才是惊魂未定的看着董衡,开口问道:“叔父,真若是如此的话,该当如何应待!” 董衡想了想,当下是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敌军士卒,也是如是道:“方才某所说,皆是心中猜测,以防万一,殿下还是率军冲破荆人的封锁,返回若关查看究竟,此乃万全之策,若是敌兵攻若关,某军诈称秦军已经全部返回,也可解了若关之围,若是敌兵只为拦截某军,正在趁此返回若关,点顿兵马,再折返回来,届时大秦主力必然是到达了此处,合兵围之,必然是能够大胜此战敌军数万之士卒!” 董衡又是看了看己方的人马,见到房会略有一些犹豫之色,当下请求道:“少将军,下令突围吧,某军精锐骑卒乃是仿照韩国的具甲骑兵,冲撞之下,必然是能够突破封锁!” 房会终是点了点头,拨转马身,举起来手中的长刀,神情激愤的对众多将士下令道:“诸将士听令,突破荆人的封锁,返回若关!” 随后,房会一马当先,便是直接带头冲上了荆地革甲兵的封锁,那山上的荆地革甲兵不过是堪堪来到这里不足数个时辰,只是简单设置了一些路障,对于具甲骑兵来说,自是构不成致命的威胁。 但不知怎地,这些荆人面对大秦骑卒的冲击,居然是一一如同饿狼一样扑上来,亦是在羽林军的骑卒营撕下来一块肉,付出来数十人的伤亡之后,不作纠缠的大秦骑卒便是直接扬长而去。 这让这支革甲军的诸将斗垒,亦是兴致满满,就是方才,熊纪派来的使者已经言明卢县之战荆国大胜,眼下又是瞧到了这支秦国的骑卒如此着急忙慌的败退回若关防线,亦是让斗垒十分心喜,当下便是招来诸多将领,打算趁此一路杀回卢县,全歼秦国的南征兵马。 却是被前方的眼线折返回来禀报:“斗将军,卢县方向撤退大量的秦军!” 还未从熊纪谎言之中醒悟过来的斗垒,亦是大笑道:“必然是被西柱国大败之后的溃散之兵,某等把守好此处,截断秦军退路,配合好西柱国全歼秦国的军队!” 当下,这支革甲兵倒是莫名的士气高涨,却是没有想到,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房会已经是返回了若关,遇到了守关的将军关宁,当下询问了一番,才是知晓,原先叔父董衡的猜测居然是对的,那途中的伏兵居然乃是一支孤军! 关宁闻言,亦是对房会道:“房少将军,大秦主力已经是折返回来,不若带出去若关一些人马,合围起来这支伏兵!” 房会点了点头应道:“某正有此意!” 当下,关宁又是借调了两万的隶军士卒折返回去,又是派人跑马传信给公子琰若关这边的情况。 于是,刚刚到达伏兵之处的林玧琰接到了房会的来信,亦是瞧了瞧对面这漫山遍野的荆地革甲兵,林玧琰吩咐了大秦军队分成数支,分散开来这支秦军的东南西三面,加上继后赶来的房会麾下兵马,这支兵马已经是完全落入了大秦的四面合围之中。 已经是天色四合的情况之下,林玧琰又是让人四处点起来篝火,将整座大山火光映耀的通亮,那些熊纪的伏兵,亦是无可遁形! 房德和陈之庆亦是对公子琰围而不攻有些好奇,方才有迫不及待的将领请战道:“殿下,这支孤军已经是完全落入了某军的合围之中,末将请求外出一战,必能够拿到敌将首级奉于殿下面前!” 这也是大多数将领的心态,无可奈何,卢县一战,江夏一系的军马实在是太过耀眼,以至于让这些作为了陪衬的大秦各军亦是摩拳擦掌,想要捞一些战功,然后好在江夏一系的军马面前抬起头来! 林玧琰自是没有答应诸将的请求,亦是说出来了自己的打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支军马已经是必败之军,陷入某军合围之中,败只是时间的长短,眼下熊纪已经逃回了鄢陵,某军有足够的时间等待这支荆军的投降!” 众将方才是明白了林玧琰的用意。 当下,一直在外督战的祜镞蚵亦是上前对林玧琰禀报道:“公子,已经是将元戎连弩再次组装箭匣,安置在了要害之处,另有嵇将军的陌兵营士卒防守,若是敌军想要突围,必然是能够击退!” 林玧琰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的山上,终是勾起来了嘴角:“我倒是要看看这支伏兵随身携带的粮食,能够支撑几日……”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兵围荆军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若非是眼下乃是战事,此处人迹罕见,如今不过是三月底的时间,这里的野草已经是长过了人头。 镇守若关的隶营亦是被带了出来,柏作为伍长的那一伍,乃是有着骄人的斩杀两名敌卒战绩,亦是被单独分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山路小道看守。 此处两边皆是山丘,唯有一条羊肠小道通过,掩藏在野草之间,远处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哀号声,但是因为草木的遮挡,倒是看不见任何的景象。 柏和戈枕戈待旦,待在这条小道的隐密处,而禾却是站在一处高地,身边乃是有着早已经备好的雷石滚木,似乎是有一些不确定的问道:“柏,戈,某等已经是一夜未曾合眼了,难道还要等上一个白昼,若还是没人来,今晚恐怕是熬不住了!” 再差一个时辰,又是暮色四合了,见到禾如此说,柏也是安慰道:“主战场被大秦的军队看管着,某等想要立下军功,只能是如此般,你要是熬不住,就暂且歇一下,等晚上醒来再换人!” 禾看着已经是涨红了眼睛的众人,岂会如此做,当下说道:“荆人大多是夜盲,不敢走夜路,若是想要逃走,恐怕也只有现在这个时辰了,某等还熬下最后一个时辰,若是还没有人,就此作罢!” 柏等人皆是点了点头,众人已经是快要困乏无力了,真要是继续等下去,很有可能是等来了那些敌军的士卒,却是没有任何力气去杀敌了,到时候反倒是害了自己的性命。 知晓荆人大多是夜盲的众人,亦是继续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然是听到了些许动静,作为一伍耳目的矢连忙推醒了困乏的杨,又是抛了小石子知会守在要害之处的柏、戈、禾三人。 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有意不敢宣扬,几乎是嗡鸣一般的身影,待到近时,诸人皆是看清了来者的身影,让众人有些慌乱,居然此行的敌兵有十人之数,足足是此伍的一倍! 且人人身穿革甲,手拿青铜兵器,拨开草丛,向着山里走。 只听,为首的那一人应该是一名革甲军的百夫长,似乎是有意看了看后面,怕是有什么人追上来,发现是自己众人终于是脱离了军营之后,才是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某已经是听闻了,那西柱国……呸!那个狗杂碎熊纪乃是诈骗斗垒将军,只为牺牲某等的性命为他武陵军拖住秦军,真是着实可恨!” 另一人也是回道:“百夫长,此处返回豫章故里,乃是有数百里之远,单单是凭借某等跋山涉水,恐终有一日被官府逮捕,该当如何?” 百夫长吐出一口浓痰在地上,亦是有些恼火的说道:“某等乃是豫章的士卒,家乡遭受战火尚且不知家人如何,莫要枉送了性命在此处,南王仁厚,只要某等咬紧了牙关说突围出来的,必然是不能追究,到时候,再将熊纪做出来的事情告诉南王,某等定然无事!” 其余几位豫章出身的革甲军士卒则是连连对这名报复张称谢,吓得这名百夫长连忙做出来噤声的手势,当下提醒道:“动作小一点,此处虽是远离了营地,但终究恐怕会招来秦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百夫长话音刚落的时候,那石壁之上居然是抛下来了雷石滚木,一根腰粗的大木便是直接砸中了两三人鲜血直流,禾又是连忙推下去两块大石头,又是砸中了一人。 最高处的矢张弓搭箭,朝着其余的其人射过去。 戈操着长矛,便是刺了过去,却是被那名最先的百夫长拔出长剑阻挡住了,和武艺最为高深的戈居然是占了一个难分难解,其他的革甲兵想要上前助阵,却是被一旁的柏用着长戈阻拦住了。 上面的禾将最后一块石头砸了下去,亦是拿起来了藏在草边上的长戈,从旁助阵。 柏等人皆是在此等候了一日一夜,大多事已经是准备了周全,雷石滚木只是一道开胃菜,其实最后的阻拦还是杨退下去的一道树干,上面还有大量的荆棘,再者只容一人通行的小道,几乎已经是断绝了所有的退路。 随后,禾和杨也是拿起来了长戈对着剩下的几名荆国革甲军交起手,其实这条小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有了勇猛的戈在前对垒那名百夫长,柏从旁助手,而禾、杨两人皆是依据着地利,利用着手中长戈的优势拖住其他几名革甲军,而另一边,矢却是用着箭矢,再一次射中了两名革甲军士卒,带上之前的损失,原先十名荆人的革甲军士卒还能够站起来一战的只有区区四人! 退路已经被截断,而方才的争斗声已经是引起来了周围巡游秦军士卒的注意力,这场拼死一战已经是有了结果了! 果然,其后便是有着数十人的秦军士卒来到了身边,那名百夫长还是在拼斗,见到了到来了其他的士卒,亦是举起来了自己手中的青铜刀,作势投降…… 戈也是停下了手,那名秦军百夫长清点了一下人数,当下笑着都柏等人说道:“整整十人,你等立下了大功!” 众人闻言,皆是异口同声的问道:“可能升为秦国民籍?” “当然是可以的!”秦军百夫长一口应道,随即也是补充了一句:“你等能够加入大秦的军队,作为士卒,可立军功!” “咚!咚……咚!” 此时响起来了一阵鼓声,亦是让方才说笑的大秦士卒皆是面色一滞,那名百夫长亦是神色紧张的说道:“这是将军正在召集某等逼近荆军边线,应该是荆人那里起了什么异动!” 当下柏也是问道:“某等这就返回隶军之中,听从号令!” “不用了!”秦军百夫长叫住了正欲归营的柏、戈等人,说道:“你等皆是斩杀荆人士卒的壮士,不妨是跟着某,或许能够立下功劳!” “这合乎军纪么?”知晓秦军军纪甚严的柏也是迟疑地问了一句,担忧因为违反军纪受罚。 这名秦军百夫长却是豪迈的摆了摆手回道:“按照大秦军纪,战况紧急之时,可以征调隶卒从旁协助!” 闻言,众人皆是大喜谢道:“如此就多谢百夫长的提携了!” 秦军百夫长道:“勿要道谢,也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柏等人知晓秦军之中一名百夫长的职位有何权限,心中也是笃定这名百夫长是看中了他们,算是一场机遇。 因为前方的羊肠小道被堵塞住了,这一支小队是折返很大的路程才是到达了预定的地点。 这才发现,篝火通明之下,大秦的士卒正从原先的荆人伏兵处往外搬运着物资,而那些荆国的革甲军也是卸甲,束手蹲在一旁…… 让着急忙慌赶回来的众人才是心中安定……原来是荆人已经投降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进军鄢城 卢县一战,其中的激烈乃是大秦南征军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战,战况激烈已经是超乎了林玧琰的想象,大秦虽是拿出来了新式武器,但是无可避免的出现了近千人的伤亡,此外那些作为先登的陌兵营,虽是身披重甲,兵器也是上上等的犀利,但是在以一当十的情况之下,亦是出现了极大的伤亡。 对此,林玧琰亦是派遣了江夏最为优秀的随行军医进行救治,不得不说,陌兵营乃是大秦南征军马的底牌,这些士卒铸造一身的铁甲,便是需要数年的时间,他们手中犀利的兵器亦算是更加昂贵,但是在林玧琰的眼中,最为重要的还是这些士卒。 这些士卒皆是身高七尺,高大威猛,训练出来他们演练进退一致的军阵,亦是需要大量的时间。 坚固的铠甲,锐利的兵器,固然是能够让陌兵营的士卒战斗力增加数倍不止,当时这些皆是用着铁器铸造的,亦是有着不轻的重量,因此,全副武装的陌兵营只能是在与对方短兵交接之时才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至于当熊纪军撤退的时候,陌兵营的士卒也是难以追击。 陌兵营的编制是三千人,但是真正能够执刀上战场的只有寥寥八百人而已,正是因为,这便是意味着,一名陌兵营的战卒至少有两至三名士卒从旁协助,帮助其穿戴铠甲,一起其他的协助。 陌兵营在卢县战场的大发神威,亦是让房德、陈之庆等一众将领深感其用处颇大,便是向林玧琰求得这陌兵营的组成方式,其后便是哑口无言了。 陌兵营虽然是威力巨大,看上去亦是不难过够仿制,但是实际上,若是云梦军没有江夏商行的支持,想要打造这样的一支陌兵营,简直是痴人说梦,原因正是在于,陌兵营的组成依赖于大秦的锻造技艺,但是实际上还是江夏这等经营模式才能够做得到。 无他,这八百副陌兵的铁甲陌刀,打造出来耗费的钱粮,足以装备一支万人的精兵军队! 因此,诸多将领也只能够叹为观止,虽是眼馋陌兵营巨大的威慑力,但是一想到乃是用着无尽的钱粮堆积出来的,便是打起来了退堂鼓,云梦军背后的财主乃是江夏商行,富可敌国的江夏商行! 因此众人对于陌兵营此事便是不再纠结了,亦是心安理得的将云梦军在卢县之中的优异表现,归功于江夏商行对于云梦军的全力支持之上。 卢县一战付出的代价自然是惨重的,但是回报也是不可不谓丰厚,斩杀熊纪军三四万人的首级,又是俘虏了五万多人,如此一来,几乎是让原先得到了郢都援兵几乎是如虎添翼的熊纪军,再一次被打回了原形。 熊纪率兵再次返回了鄢城之后,便是斩断了原先搭建的所有浮桥,还是下令士卒斩断了严惩周围的林木,用来铸造投石机,安放在鄢水沿岸,看来是打算死守鄢水,不欲让秦军渡江。 在卢县休整了两日之后,南征军马再一次拔兵南下鄢城,熊纪似乎是畏惧了秦人的兵马,又是眼中信赖鄢城的坚固,居然是将原先散落在各地驻防的士卒皆是招来了鄢城。 内有富足的粮草兵马,外有鄢城高大的城墙和汹涌的鄢水,天时地利人和,熊纪皆是认为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只要自己不越过鄢水与汉水,和秦军交战,秦人断然是打不下鄢城的。 果然,能够让熊纪这般信赖的鄢城,城高墙厚岂会是浪得虚名,接连两日秦军南渡鄢水都被阻截之后,大秦军队亦是动用了新近研发的攻城利器——投石车! 投石车已经是在中原诸侯国推行开来,即便是荆国,亦是能够掌握最粗暴制作投石车的方法,熊纪在鄢水之岸便是设置了大大小小数百架投石车,虽然质量不行,但胜在数量众多,大秦士卒乘船渡水的同时,那些投石车亦是投掷密集的巨石滚木,让大秦军队也是伤亡惨重。 秦国的投石车已经是经历过了诸多的改善,但是射程威力皆是不可同日而语,熊纪军的投石车,至多砸到鄢水的江心一带,但是大秦的投石车往往是能够越过鄢水,直接砸到以鄢水为护城河的鄢城墙上。 但是似乎效果并不大,那斗大的巨石径直落在了鄢城的城墙之上,只是砸出来了一个浅浅的印子,却是不似卢县城墙那般直接砸毁一段城墙。 起初,林玧琰还是不怎么相信,依照荆国的建造技术,能够建造出来如此坚实的城墙,当亲眼看到这一幕,林玧琰也是难以想象,那看似土墙制成的鄢城城墙,却是在大秦投石车的绝大威力之下,并没有出现城墙毁坏的情况,亦是深深的感到惊奇! 随后,还是赶来助阵的陈之庆为林玧琰解了惑:“殿下孰不知这鄢城,乃是鄢国的先民建造的?” “此话怎么说?”林玧琰对于汉水诸姬的秘闻,亦是不甚清楚。 陈之庆亦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对林玧琰如实交代:“当年姬周王室之所以设置汉水诸姬,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遏止住楚国的日渐壮大,隐隐北上威胁姬周王畿之意,正是因为如此,将姬周公室的子弟分派到汉水作为诸侯,鄢国乃是古国,国中常常以建造之术闻名于世,姬周王畿便是令汉水诸姬招募士卒,鄢国子民修建当时的防楚城墙即是现在的鄢城!” 说到此处,陈之庆亦是露出来了追忆之色,当下说道:“当年铸造这座鄢城,可是足足消耗了汉水诸姬数十年的国力,鄢国亦是有一部分公室留在了这里,成了后世的鄢国,这鄢城的城墙虽是就地取材,但是当初鄢国却是要求将这铸成城墙的土石一点点夯实,一直到刀剑砍上去没有痕迹才算是合格!” 陈之庆亦是看了一眼,那新制的投石车,亦是浇了一盆冷水道:“某看来江夏的投石机已经是改进了不少,但要是以此破坏鄢城的城墙,还是非常之难……” “果真是没有办法了么?……”闻言,林玧琰转回头看着鄢城城墙,喃喃道。 陈之庆应道:“攻取鄢城还需要从长计议……” 林玧琰亦是认识到了鄢城的坚固,当下点了点头道:“吩咐汉水军沿着鄢水布防,大秦军队亦是要驻扎在此处,熊纪狡诈多端,务必不能让当初南郡之事再次重演!” 陈之庆点了点头应道:“喏!” 第三百九十章 捷报至楚 鄢城不愧是号称耗费汉水诸姬数十年的国力民力铸造出来的坚固城池,大秦投石机的抛石几乎是每一日都投过去数千块巨石,但是鄢陵的城池却是完好如初,不见丝毫残破的景象。 这让林玧琰也是颇为感叹先民创造的文明,这鄢陵的城池虽然是用着土块垒砌起来的,但是凭借着古鄢国的技术,能够让其比大秦用来建造都邑的水泥都要坚固,如何能够不惊奇。 于是,连续对鄢城进行了近十日的围攻之后,几乎是将所有的投石机抛石用毕,大秦军队终于是安安稳稳的驻扎在鄢水北岸,与固守鄢城的熊纪军进入了每日小打小闹的和平期。 而关乎南郡近来一月的战报,则是先后呈现到了秦后与楚王的面前。 秦公自不必说,林玧琰对于南郡之事没有丝毫隐瞒,尤其是详细说了卢县之战的经过,当下秦公便是招来了国相韩悝,与之商议此事。 因为乃是储君出征,大秦官方虽是没有明显的设置【监军】一类监管领兵将领的职务,但是勿要忘记了,此时的羽林军和彼时的羽林军已经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先前的羽林军组成高达七成乃是林玧琰招募大秦的流民组建而成,但是如今经过了数次的整编,羽林军已经是夺去了南阳军对宗府的交接地位,宗府仿照魏国建立的武卒,亦是大多数被选入了羽林军之中。 正是因为如此,羽林军可是说,正是秦公的耳目喉舌。 毫无疑问,在林玧琰正式的战报之前,秦公便是接到了相关的消息,如今捷报公文传来,亦是让秦公十分兴奋,一扫之前因为熊纪率军奇袭南郡一事的郁闷,似乎是顾虑到了楚国如今的状况,秦公皱着眉看着韩悝问道:“韩卿,如今可是听闻楚国在衡阳的日子并不好过……” 除了关于大秦南征一事,秦公格外上心之外,亦是对楚国的衡阳战场,吴国的豫章战场,秦公也是十分在意,原因正是在于,无论大秦在汉江以北取得怎么样的战绩,楚国和吴国有任何一方军败,新蔡会盟将会成为妄谈,届时也就不存在大秦的利益了。 而就是在前几日,楚国的先锋军十万,在衡山一带,被荆国的东柱国芈负设伏大败,将近半数的伤亡,让楚国亦是失去了刚开始的锐气。 韩悝回道:“君上不必如此多虑,臣看来,公子琰亦是知晓其中的尺度,不会越界的……” 秦公所担忧的正是想到楚国战场受挫,又是见到大秦在南郡斩获颇丰,会不会下令招遣大秦军队另外的守地,再者就是祸水东引,听闻韩悝这般说,秦公亦是决定相信六子处理好此事,又嘱咐了韩悝几句调动粮草,保证前线士卒的供给之后,便是不再多言了。 而另一边衡山的战场,楚王虽是没有亲征,但凭借盟主国的地位,此事对于楚国的重要性,也是随军到达了距离衡山战场不足百里的潜山城池,这里亦是衡山站场楚国的后方大本营所在,兵马调动,粮草运输,皆是绕不过潜山。 衡山乃是一座绵延数百里的巨大山脉,径直让千里的荆楚之地分为了楚东楚西两块区域,衡山大多数还是在荆国的手中的,这里亦是一座难以攻占的险地。 往昔荆国的东柱国芈负在这里率领当初郢都之战胜利的二十万老卒一路追着楚国保卫公室撤退的兵马撤退,到衡山一带,才是阻拦住了荆国的追兵,但是祝融天公也是知晓衡山所在的重要性,便是将芈负封为东柱国,封在衡阳招兵买马,将兵三十万把守,与楚国分庭抗礼。 楚国举兵五十万,几乎是将整个楚国的青壮皆是调集起来,连那些不能作战的民夫民妇也是要承担每年将近三次的徭役,帮助楚国运送粮草,但即便是如此,依旧是被挡在了衡山之东。 首战便是惨败先锋军,接连半个月的攻伐只是和荆国互有胜负,让原先楚王所设想的新蔡会盟之后,楚国以摧枯拉朽之势收回楚西失地的情况,截然相反。 再加上原先秦国送来的消息,说是南郡被荆国偷袭,损失准备南征的二十万石粮草,而寄予厚望的吴国也是被荆国所在彭蠡湖上不得寸进半步,几番消息,已经是让楚王心中极为烦恼。 好不容易听到了传令卒敲打着捷报的竹杠声,亦是让楚王喜上眉梢,还不待传令卒开口,便是急忙问道:“前线那位将军立下的胜仗?” 传令卒这才面有犹豫的吞吐回道:“是秦国,秦军出若关,在卢县大胜敌军,斩首数千人,俘虏近万人,占据了汉江以北!” 林玧琰上交楚国的战报亦是有所顾忌的隐瞒了一些胜绩。 听闻到乃是秦国的捷报,亦是让楚王皱起来了眉头,随即看着随军的诸多将领,亦是恼怒着骂道:“秦国那等小国,都能够打下如此的胜仗,你们却是在这里给孤损兵折将,真是可恨!” 大将巫兰对楚王回道:“王上,并非是某等作战不利,而是荆国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的援兵,以至于现在数百里的衡山险峻之处,皆是有着荆地的重兵把守,某等实在是难以攻破!” 与先代楚国不同,自楚国搬移到了楚东立国之后,不知是不是失去了埋葬于郢都的先人尸骨不再庇护,还是楚国的国祚短浅,经历了数次楚国公室的政变之后,楚国乃是重文抑武,朝堂上的确是人才济济,但是这战场之上,却是在无一代名将能够领兵独战一方。 以至于中原总是流传着这样的观点:数十年前,楚国斩杀了晋魏氏的名将吴启,斩断了自身的将星之后,就不得名将听用庭前了。 但是这代楚王却是有着雄大的心中抱负,收复楚西失地乃是楚王实现楚国霸业抱负的第一步,正是因为如此,楚王在得知大秦取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之后,终于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让楚将淖齿被迫领了军令状,拼死一战! 第三百九十一章 陷入僵局 秦国卢县大捷的消息,已经是触及到了楚王的逆鳞,不过因为林玧琰隐瞒了实际秦国的取胜战绩,楚王想要保持住盟主上国的风度,亦是没有动什么歪心思,而是准备强行攻打衡山。 不得不说,当年的楚王虽是丢失了楚西之地,但还是颇为远见的提前带走了关于制造优质青铜器的公事。 楚西虽是富庶,但终究是被鱼肉百姓的荆国王侯挥霍一空,尤其是那自称为祝融天公的荆国之主,每年都要从荆地搜刮出来数千人的荆女,供己驱使。 楚国始终是有着争霸的野心,楚国公室虽然也是有些纵情于声色犬马的公子,但终究是没有危急到楚国的基业。 这就造成了楚国掌握了当世最为先进的青铜锻造技术,而荆国却是局限于数十年前的青铜铸造技术,很多荆国革甲军的兵器还是数十年前郢都之战的缴获的。 但是荆地乃是旧楚积累数百年的祖地,人口众多,楚王想要收复楚西之地,无非就是看中了荆地的人口乃是楚国称霸的重要根基。 楚国大江淖齿乃是一位中规中矩的将军,较之名将辈出的中原,虽是失去了些许风采,但能够做到楚国领军大将这一步,亦算是一位了不得的将领。 淖齿领兵三十万,分成三路,相互策应之下便是挥师攻向了衡山之中的数处关卡。 又是几日没有攻取下,淖齿已经是感觉楚王的耐心已经是逐渐消耗殆尽了,正是因为如此,淖齿才是看着层岩叠嶂,郁郁翠翠的衡山山脉,终是将心一横,以数万人的楚兵士卒作为诱饵,不惜放火烧山,一时之间连东柱国芈负都没有想到这淖齿居然是这般心狠手辣,措手不及之下,熊熊大火燃烧了整个衡山东侧的山林,已经不是人力能够扑灭的了,无奈之下,东柱国芈负立即下令衡山东部的荆国兵马撤往后方三十里,据河而守,躲避蔓延的火势。 如此一来,熊熊大火整整燃烧了三日三夜,夜间火焰滔天,果然让衡山方圆亮如白昼,到了最后一日,已经是火焰滔天,浓浓烟雾已经是熏得很难看清山势。 楚国正军趁势夺取了衡东一带,亦是和荆国的士卒陷入到了山地战之中,双方比拼的不过是关于国力的消耗,很明显,尽管是有着南王的支援,恐怕还是难以和富饶的楚国消耗。 但是无论怎么说,衡东一战,楚国的大火只是牺牲了万余人被抛弃的老弱残兵,而换取的那是荆国近十万人的伤亡,还是取得了衡东之地,衡山之战正是有楚国单方面的消耗战演变成两国之间的消耗战。 楚王因为楚军大胜,不仅斩杀了荆地的十万军民,还夺得了衡东之地,亦是十分兴奋,加赏了主将淖齿,又是派人将此消息传给了吴国和秦国,楚王方才是心满意足。 而此时的大秦军队依旧是被拦截在了鄢水以北,双方的战事,随着鄢水逐渐的暴涨,已经逐渐陷入到了小打小闹的局面,而林玧琰精力,亦是放在了降将斗垒的身上。 降将斗垒本是楚国斗氏子弟,却并非是受重用的直系子弟,这才投入了荆国,亦是平定昔日荆国前南王叛乱的将领之一,后来天公再封南王的时候,斗垒率领三千郢都士卒入豫章、桂阳二地。 斗垒已经是投降了,林玧琰也是从其嘴中敲出来不少的消息,比如豫章吴国的真正动向,再者就是关于那颇让人好奇的荆国南王。 这些几乎是关于大秦的国计,林玧琰自然是十分重视,吴国传给秦国的信息已经是言明在彭蠡湖遇到了不下三十万的豫章水军抵挡,他们用着尖石,青铜柱锁住了彭蠡湖上,吴国动用的水军几乎是成为了摆设。 林玧琰原先对于此事还是比较相信了,毕竟是有着新蔡会盟,吴国只有配合楚国攻伐下荆地,才能够获取最大的利益,但是如今却是从斗垒的最终得知,吴国几乎是在豫章毫无动静,似乎是与那南王达成了某种协议,在大秦和楚国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吴国却是作壁上观,这一点让林玧琰无法捉摸。 吴国究竟是什么用意,似乎是在当初新蔡会盟之前,林玧琰便是察觉到了某丝不寻常之处,若是说当时吴国帮助秦国取得江北之地,乃是限制楚国的扩张危害吴国尚且能够让秦国相信,但是如今在彭蠡湖按兵不动,这就是让林玧琰无法琢磨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知为何,林玧琰突然是想起来这句话,随即想要循着这句话继续想下去,却是怎么也解释不通,但是不妨碍林玧琰决定对吴国试探一番,即是准备写一封书信送给那范离,旁敲侧击一番。 事实上,在楚国的衡东捷报传来不久,吴国也是传来了一封消息,即使彭蠡湖大败,吴国的十万水军被彭蠡湖上荆国彭蠡水军一把火少了所有的船只,吴国水军编制几乎是全部报废! 对此,楚国似乎是并不在意,相反对于吴国大败,楚国还是保持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毕竟,吴国吞并越国之后,暴涨的势力,已经是让楚国十分忌惮了! 但是林玧琰接到了这封消息,亦是愈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测,当下亲自写了一封书信,写给了范离,心中言明的自然是林玧琰的一些猜测……以及一些威胁。 吴国若是不想使诈的话,自然是问心无愧的,否则的话,林玧琰也是笃定吴国必然有所反应。 至于其二,林玧琰也是对那南王产生了严重的好奇心,斗垒亦是对林玧琰透露了一些消息,倒是让林玧琰对这位南王的猜测已经是有了一些预料。 不得不说,新蔡会盟之所以没能够达成楚国预料的那种摧枯拉朽的声势,正是因为这为荆国的南王几乎是以一人之力而力挽狂澜,不可否认,这位南王乃是一位丝毫不逊色于大秦国相韩悝这等无双国士。 这位南王入荆国不过是七八年的时间,结合种种,林玧琰猜测这位荆国的南王可能是大秦的前国相汯祍佄。 至于一些细节的地方,比如说这位南王的相貌,身形,林玧琰已经是按照斗垒描述画成了图像,送给了身在宛城的秦公确认。 如是以来,随着汉水的暴涨,甚至是一度淹掉了秦军驻扎的鄢水北边的营寨,让秦军更是向北迁移到了一处高地,鄢水河面几乎是暴涨了两至三倍,有的地方直接是被暴涨的江水直接淹没。 这也是让大秦的攻城利器投石机也是陷入到了无用武之地的地步。 这似乎是陷入到了一种死循环,鄢水夏季暴涨,到了冬季又会结冰渣,阻塞大秦舟船的行进,却是不似大河那等可以冰上行走,如此一来,鄢城几乎是无法攻占。 然而就是在四月中旬,大秦临阵鄢水以北的时候,又是一位意料不到的人,不请自来。 “妹夫,多日不见,兄长甚是想念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范离献计 “妹夫,多日不见,兄长甚是想念啊!” 说话的自然是郑旦的兄长,昔日作为吴国使者的范离,随着说动大秦与吴国的暗盟,近来这位也是在吴国的朝堂之上受到吴王重用,步入上卿。 此次范离亲自前来秦国驻扎的军营,亦是在林玧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看来吴国的确是藏掩着很大的秘密,林玧琰如此猜测也是当日写给吴国信中,言明若是吴国不如实交代,大秦便是将荆国降将所说的吴国在豫章彭蠡湖的动静告知盟主国楚国。 正是林玧琰这样的威胁,已经是身为吴国朝堂上卿的范离却是亲自前来,这其中的“重视”让林玧琰不得不思量。 林玧琰也是看着笑脸到来的范离,亦是笑道:“范子,此时吴国在彭蠡湖大败,范子身负灭国将才,怎么这个时候来我大秦军营?” 范离看着林玧琰,似乎是不知晓林玧琰写给他的那一封信,笑着说道:“吴国征战一方的将领有不少,为兄这点微末领兵之术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台,彭蠡虽败,但吴王仍旧是重用原来的将士继续攻城,彭蠡只是小败……” 林玧琰看着范离,面无表情,似乎是想要将范离看穿,但是范离面容荡漾着微微笑意,眼神又是如同古井无波,滴水不露让林玧琰始终是看不透。 许久之后,林玧琰才是让人为范离斟了一杯茶,说道:“明人不说暗话,范子如此这般掩饰,是不是有着欲盖弥彰?” 范离端上林玧琰为其准备的茶水,所答非问道:“秦公子琰,有的人战场是在沙场之上,斩将杀敌,但是似某这一类人,算计朝堂,纵横诸侯之间,殿下何必要多问呢?” 林玧琰摇了摇头,对范离也是说道:“我大秦的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奋勇杀敌,但是作为友军的吴国,确实在另一处战场之上,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实在是难以说服我心中的愤愤之情!” “吴王还不知晓秦公子写给某的那一封信……”范离所答非问,然后看着林玧琰答道:“至于秦国的损失,殿下勿要忘记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吴国摆在秦国面前的,是江北之地,恐怕秦国知晓这些损失,亦是会扑上来是吧?” 虽是知晓范离说的乃是事实,但是林玧琰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贵国就不怕,我大秦也是与吴国一样,按兵不动呢?” “求之不得……”范离笑着说出来这四个字。 林玧琰被范离这副表情动怒到,让林玧琰对范离忍耐不住对吴国威胁道:“还是那句,吴国在彭蠡湖的作为,已经是违反了当初新蔡会盟的诸侯约定,理当转告众多盟国知晓,包括……楚王!” 范离已经是收敛了原先故作的笑意,而是一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那种神色让林玧琰看到了范离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执念。 两者许久的沉默之后,范离终是叹了一口气,对林玧琰问道:“如此一来,对秦国究竟是有着什么好处呢?” “只是不想大秦的将士们屈死在这无谓的战场之上!” “屈死……”范离笑笑,旋即反驳林玧琰回道:“大争之世,大乱之世,秦公子如此说,不觉得有些自欺欺人了么?” “自欺欺人?……”林玧琰看着范离,也是摇了摇头,回道:“范子还不知晓我心中为何这般认为,如此武断,是在并非是一代贤臣的模样。” “那又如何?君子不拘于小节,识时务者为俊杰……”范离看着林玧琰,又是抛出来了另一桩让林玧琰无法拒绝的条件:“范离此次前来并非是大题小做,而是为了秦国攻下鄢城,特来献计尔!” “献计?”林玧琰本能的想要询问“范子有何良计”,但是话到嘴边却是突然止住了,当下看着范离,后者依旧是那副看不透的表情,忍不住说出来了心中的预测:“吴国能够抛出来这一桩桩让大秦无法拒绝的条件,本公子有理由相信,吴国所图的恐怕不是荆国,而是……” 未待林玧琰完全说出口,范离便是打断了他:“殿下慎言……吴国和秦国相隔千里之远,即便是某再怎么算计,恐怕也是不能够算计得到秦国的半分之利,秦国得到了鄢城,大江以北,再无一处城池能够阻挡秦国的兵锋所指,日后恐怕即便是楚国,也未必能够追得上秦国攻打到郢都的速度,难道不是么?” “再者退一步来说,攻取下了鄢城,江北之地已经是被大秦收入囊中,覆手可得,不想要渡江攻取郢都亦是全由秦国独断,如此以来,对秦国难道不是更加有利么?” 说到这里,范离顿了顿,随后抛出来最后一道直击林玧琰心底的言语:“恰巧,某的心中所想,不废一兵一卒,便是能够让鄢城唾手可得,难道秦国面对这唾手可得的江北之地,还不动心么?” …… 范离是数日之后离开南郡的,林玧琰算了算两军使者的脚程,恐怕当日得到林玧琰书信的时候,范离便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远没有其表现的那般不在意。 不得不说,范离的言辞说服了林玧琰,不管是权宜之计还是长久来看,江北之地收入到了大秦的治下,将会成为强国之资,与此相比,吴国那竭尽心力的算计,林玧琰并不十分在意,毕竟范离说的没错,吴国和秦国乃是地方相隔数千里,哪里能够算计得到大秦呢? 现在的林玧琰觉得自己已经是猜中了吴国的用意,乃是利用此番攻伐荆国来削弱楚国的国力,此乃阳谋,即便是林玧琰报给楚国,对大秦无益可说,反倒是惹了吴楚两国皆是有所不快,届时倒打一耙都有可能,将大秦定为毁坏盟约的罪魁祸首。 这世道已经是没有什么道理来讲,谁的拳头大便是主宰着诸侯之间的走向,甚至吴国和楚国看似和盟的同时,亦是彼此勾心斗角,削减对方的实力,楚国的慧眼贤才能够看得出来,那位自负雄才大略的楚王亦是能够看得出来。 于是,林玧琰便是不再管此事了,孰是孰非,大秦只扫清门前的积雪便可! 是故林玧琰的注意力便是落到了范离临走时候献上来的大秦攻占鄢城之计,不得不说,范离的计谋真是无可挑剔,以至于困于鄢城将近一月有余的林玧琰终于是再次调兵遣将,按照范离所说的布置兵马。 其后,林玧琰也是派遣大秦的官方使者,前往了归附江夏郡府所治的竟陵,邀请那桓羽前来助阵。 第三百九十三章 桓羽应战 桓羽在竟陵举兵归附大秦之后,移交江夏郡府的表奏虽是得到了林玧琰的应允,但是江夏郡丞冯简还是将桓羽的请降书信上交给了宛城,一来一回颇费时间,尤其是宛城之中还是需要安排如何安置桓羽而思虑,宛城的批文还未发阅到江夏郡府。 桓羽也已经是逐渐卸下来了兵权,还未交到大秦手中的兵将,也是交给了自己的次子桓兴率领,而桓兴也是接到了镇守乌林的秦将杜会的调令,移兵竟陵以西,或是防备,或是进攻新市。 桓羽折兵损将,连自己素来最为倚重的子将桓平、亲信老将仓舟皆是先后战死,桓羽已经进入了半退隐的状态。 林玧琰的亲笔书信送到桓羽的脸上,才是发现这位往日健硕的荆国猛将已经是突然变得苍老,头发大半都是已经白了,显得垂垂老矣, 桓羽接过林玧琰的书信,仔细看了一眼,才是抬头看着那名秦国的使者,正是江夏的乌林主事黄荃:“秦公子赢琰是要某前去鄢城助阵?” 黄荃点了点头:“桓将军新附大秦,公子琰殿下也是素来钦佩将军的仁义,在某等大秦将士看来,桓将军虽是败于那熊纪,但是桓将军乃是心存高义,秦人对将军的重视远高于那熊纪十倍!” 随后黄荃也是对桓羽简单介绍了如今鄢城之战的局势:“熊纪聚兵卢县,现如今已经是被秦军击败,精锐丧失半数,战意全无,是故退守鄢城不出,而鄢城原先那是桓将军的治下,因此,公子琰殿下想要请桓将军前往鄢城助阵!” 桓羽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对黄荃说道:“正是因为鄢城乃是某原先治下,故此才是知晓,鄢城之坚固,凭借原先熊纪的兵马拒秦军与鄢水以北,绰绰有余,非某之力能够助秦军获胜!” 闻言,黄荃却是道:“桓将军何必妄自菲薄,公子琰已经是有了绝佳的应对之计,若是桓将军能够前往鄢城助阵,公子琰殿下可以保证,鄢城必破,而熊纪的大好头颅,也是任由桓将军处置,如何?” “此话当真?”桓羽听到了熊纪的名号,怒火中烧,难怪乎如此,桓羽的族人、子将、心腹皆是死于熊纪的手中,数十年的奔波也是被熊纪毁于一旦,正是因为如此,熊纪焉能够不恨! “绝无虚言!”黄荃一口承诺。 “若是公子琰真有如此把握,即便是赔上某的这条命又能够如何?”桓羽应道。 “桓将军勿要担心此处,鄢城用不了耗费桓将军麾下的一兵一卒,只是……”桓羽欲言却是顿了顿,然后看着桓羽正了正神色对桓羽说道:“只是需要桓将军背负起,战死鄢城数十万人的赫赫威名还需要桓将军背负……” “不废一兵一卒,战死鄢城数十万人……”桓羽仔细的想着,然后看着黄荃,虎目一瞪,隐隐之中似乎是看出来了桓羽侵淫良久的杀气:“秦国的意思是说,是打算攻城之后,进行屠城了?” 虽说桓羽已经是被郢都定为了叛贼,但是对于荆地之民,桓羽还是保持着一种视如己出的亲切感,毕竟当初随桓羽一路攻打楚国郢都,后来又是坚持北伐,皆是有着寿王军的老卒追随,以至于寿王军得到南郡之后,将老卒的亲属迁移到了鄢城,听闻秦军将要对这些手无寸铁的荆民进行屠城,桓羽如何还能够忍得! 黄荃摆了摆手,对桓羽连忙解释道:“桓将军乃是公子琰殿下的旧识,岂能够不知晓公子琰乃是一位仁义之主,大秦的士卒乃是仁义之师!” 桓羽这才面色稍稍改善,然后看着黄荃,问道:“公子琰究竟是想做什么?” 黄荃摇了摇头,对桓羽说道:“只能说公子琰殿下自有安排,至于细节处,涉及到军事机密,某实在是不知晓,桓将军若是有疑虑,尽情向殿下请问便是,至于前提之下,公子琰已经是许诺了,若是桓将军作为攻伐鄢城的主将,桓将军麾下的那些老卒,皆是擢升为秦民,尚且立下最初的一等军爵,得其禄赏其田,岂不美哉,再者鄢城的熊纪几乎已经是和桓将军乃是不共戴天之仇,公子琰也是许诺,必定会是将熊纪的人头奉于桓将军的面前,以泄桓将军之恨!” 桓羽虽是已经逐渐放下手下的兵权,但是对于往昔熊纪的夺城之恨,杀子之仇,桓羽可不曾有丝毫忘记,是故,看着黄荃,桓羽也是如是说道:“公子琰许下这般条件,是否也是意味着,若是某不答应前往鄢城助阵,秦国也是不会许下这些条件?!” 黄荃如是说道:“桓将军多虑了,这些自然不是大秦为了逼迫桓将军,不过,某还是想提醒桓将军的是,大秦的民众虽说是赋税极低,但是田亩屋宅却也是不大,跟随桓将军的老卒恐怕也是难以有什么谋生手段,若是有了大秦的军爵则又是不一样了……” 桓羽看着黄荃,说出来了这些话,黄荃已经不在乎桓羽究竟是什么想的了,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黄荃已经是赤裸裸的暴露出来了自己的威胁,的确没错,大秦需要的桓羽并不是当初荆国的寿王,而是一名秦国将领,唯命是从的秦国将领! 桓羽自然是察觉到了这个意思,看着黄荃,后者原先还是对自己保持着基本的敬畏,但是如今,随着话语说的更加明了,黄荃亦是将自己摆在了桓羽的平等对立面上。 黄荃道:“某大秦不乏有领兵作战的名将,公子琰殿下已经是胜券在握,还是愿意将此战作为桓将军入秦的投名状,若是桓将军不愿意,大秦并不强迫,某也是……告辞!” 看着黄荃说完话之后,便是径直转身离开,桓羽看着黄荃离去的削瘦背影,亦是在面色犹豫着,最终还是叫住了黄荃,道:“秦使,某还没有答应,焉能匆匆离去?” 闻言,黄荃没有立即转回身,其嘴角也是勾起来了一抹微笑,此事桓羽的态度已经是明显了,即愿意前往鄢城作为大秦名义上的主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攻鄢之计 桓羽是将近十日后到达了鄢水以北,瞧着往昔坚不可摧的鄢城城墙在泛滥着的鄢水之中屹立独存,桓羽也是颇为感叹鄢城这座坚城如何的坚韧。 桓羽先是到达的秦军主营帐,即是在卢县西南二十里处的一座高陵地带,却是发现,这里的营寨布防乃是外紧内松,看似秦军的旗帜遍插营寨各地,但是实际上的军卒却是难得见到几名,桓羽一路走过去,已经是笃定了这座秦军营寨已经是一座空营。 这个时候,桓羽不免去想,据说大秦南征兵马不下三十万,如今看过来这支主营寨的秦国士卒不过只有近万人的规模,岂不是意味着,秦国南征兵马还是在其他处布防着! 桓羽想到这里,也就是没有去想了,因为他已经是知晓了若是自己能够猜中秦军真正的布兵走向,恐怕也是能够将公子琰信誓旦旦保证攻鄢之战胜券在握的底气在何处,是故,在秦军将领的带领之下,桓羽也就是一路坦然的进了主帅营寨。 而那里,也是有着桓羽此行最为重要的目标,即秦公子赢琰! 林玧琰静坐在主帅营帐之中,昨日便是知晓了桓羽乃是今日到达营寨内,故此也是颇为隆重的接待了一番,营帐内已经是斟好了美酒,桓羽自是不客气,一饮而尽。 林玧琰方才见到桓羽的第一面,便是觉得,这位昔日荆国的猛将寿王桓羽居然会变成此时这般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头发大半已经是斑白,最重要的是,桓羽的眸子里已经是失去了往日里最为重要的锐气! “多日不见,却是没有想到往日意气风发的桓将军,如今居然是……”林玧琰没有说完,看着桓羽,最终还是没能够继续说下去。 桓羽一饮而尽之后,也是看着林玧琰,回道:“陈年旧事,殿下何必再提,今时今日到啦,亦是为了殿下的许诺而来,就不必多言了……” 桓羽能够说出来这句话,也是让林玧琰目色一滞,看来寿王桓羽已经是猜中了什么,林玧琰没有过多解释什么,事实上,范离所献的攻鄢之计,的确是能够保证攻占下鄢城,但是有得必有失,于此相比之下,恐怕秦军攻破鄢城之后,亦是将会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林玧琰点了点头,对桓羽说道:“桓将军乃是一位明白人,既然如此的话,我就不再多言了,桓将军,随我去此番攻鄢之战的的核心之处吧!” 桓羽自是应了下来,随后便是随着林玧琰出了营寨,在数十人的护卫之下,秘密向着秦军营寨的以西之地一路奔去,似乎是越走越远,而桓羽看着林玧琰似乎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桓羽没有多问,又是赶了一日一夜的路程,终于是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即是南郡治下南漳县武安乡所在,这里不过只有一座小城而已,如今里面的城民已经不知被弄到哪里去了,驻扎在这里的乃是秦军士卒。 这里依山傍水,一条宽阔的河流从武安乡流淌而过,当地人习惯性的将这条河流称为“蛮河”。 秦军似乎是全然掌握了这里,一路走过来,桓羽便是发现,似乎都布置着秦军的斥候,明哨暗哨之下,极为严厉。 到达了武安乡,桓羽终于是发现了那秦军的主力军队士卒究竟是留在了哪里,正是在这武安乡,大量的大秦士卒在这蛮河两岸,挑石垒土,看来是打算再者蛮河之上,进行筑坝。 桓羽不解的问道:“秦国的兵马,是打算以水攻夺取鄢城么?” 林玧琰既然是将桓羽带来了这里,自是没有丝毫的隐瞒,当下点了点头。 桓羽笑道:“难怪乎秦国宁愿抛出来重利,让某担下这水淹鄢城数十万军民的罪名……” “桓将军笑什么?”林玧琰也是反过头来问道。 桓羽道:“某与殿下相交与沙场之上,知晓殿下深谙运兵之道,故此本不欲多言,但是如今,却是不得不为殿下的打算浇上一盆冷水。” 林玧琰似乎是不以为然,伸了伸手,让桓羽出言:“桓将军若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尽管畅所欲言!” 于是,桓羽指着这蛮河说道:“这水皆是往低处流,鄢城的选址乃是一处高陵之地,即便是年年泛滥的鄢水,亦是淹不到鄢城的城脚,殿下难道不知晓?” 对于桓羽的疑虑,林玧琰早就预料到了,也是指着这片蛮河来说:“桓将军认为,是鄢城的城墙高,还是此处的水势高?” 闻言,桓羽看了看蛮河,随即也是看着鄢城的方向,终是说道:“此处距离鄢城足足是有着百里之遥,鄢水湍急,料想应该是此处的地势高……” 林玧琰亦是说出来了真正的攻鄢之计:“鄢城所在,乃是依靠大山,西北高而东南低,鄢水在其北侧的山麓流淌过,桓将军说的水往低处流并没有错,但是勿要忘记了,此处比鄢城的城头还要高出来不少,大秦斥候已经是探查了出来,在鄢城的西北,有着极为陡峭的山坡,名为熨斗坡……” “熨斗坡应该是一座古河道的下河口,于是当时知晓,在鄢城的西北高山之中必有一条古河道,只要堵着这鄢水,使其改流到古河道,熨斗坡对立的乃是鄢城的城门,皆是水流携带着山石,鄢城的城墙虽是坚固,恐怕也是不堪一击吧!” “这!”桓羽猛缩了一下瞳孔,没有想到往昔自己认为固若金汤的鄢城居然是有着如此致命的死穴之地,当下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公子琰,亦是忍不住惊叹道:“公子琰,这是要留在鄢城之内的数十万军民鸡犬不留啊!” 对于桓羽的这声惊叹,林玧琰也是早有准备,当下并没有回答,已经是将大秦的打算,全数告诉了桓羽,依照桓羽的城府必然是能够想通这一步步的,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何必再要多言。 见到林玧琰久无回答,桓羽亦是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了蛮河之上,筑坝拦水的秦国将士,亦是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做与不做看似是自己的一念之间,但是桓羽却是知晓,秦军已经是胜券在握! 而固若金汤的鄢城亦是在秦国的这道水淹鄢城之计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这便是意味着,数十万士卒百姓的生死真的是在一念之间! 如此有伤天和的行为,亦是让桓羽不得不忧虑……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天公崩亡 灌鄢的水是从距鄢城百里之遥的南漳县武安镇蛮河上垒石筑坝、开沟挖渠,至于一些当地的民夫也是被大秦秘密征用,进而在鄢城西部的百里大山中寻找古河道。 这条古道应该是近千年内逐渐消退的,也就是蛮河的不远处寻找到了一处干涸的河床,循着这河床终是追查到了隐藏在大山之中的古河道,也就是在半月之后,勘测水文的百夫长终于是将水文图交到了林玧琰的面前。 如林玧琰所料,这道干涸的古河道已经是演变成为了山间的一泓清泉,顺着蜿蜒的山势百折千回,其中改道的小溪比比皆是。 而秦国也是为了能够利用山林之间的古河道成功引蛮河之水注入熨斗坡,水淹鄢城,亦是派了数万人的士卒前入前进之中开拓出来一条引水的渠道。 因为是有着古河道的存在,新渠建造并不是太难,只需要开通一条大通水渠,然后引入蛮河的水流,便是能够江水的冲击力贯穿、拓宽河流。 就是在秦军秘密的调兵遣将,开山挖渠,而处在鄢城的熊纪自以为鄢城据鄢水而守,十分险固,固若金汤,又正值夏水暴涨之际,熊纪得知秦军已经是退到了数十里开外,安营扎寨,便是不再顾鄢水以北的秦军了。 熊纪连日来纵情于酒色之中,卢县一战已经是将这熊纪的战心一击而溃。 那瞬间便可万箭齐发的秦军战车让荆地素来惯用的人海战术不值一提,,更为恐怕的是,熊纪见到了秦军的陌兵营,那真是一群陷阵之士! 当时,陌兵营直接击溃了熊纪军最为锐气的的第一波攻击,正是因为如此,熊纪见到乌泱泱的秦军士卒,皆是黑甲裹身,银刀在手,认为秦国的士卒皆是似陌兵营这等虎狼之师,卢县之战败得太过直接以至于让熊纪对于跨步鄢水以北几乎是毫无信心! 这段时间,在连续将大部分郢都的援军作为牵扯秦军的弃子之后,熊纪也是对剩余的一些援军虎视眈眈,虽说这段时间,这些郢都而来的兵马,的确是给了熊纪太多的惊喜,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人马,熊纪如何能够放心的下,故此,熊纪也是以叛逃之罪,将卢县战败的罪责归罪于那些郢都一系的将领,名正言顺的收编了郢都的军队为自己的麾下。 熊纪对于鄢水以北的秦军倒是没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心思,卢县一战已经是让熊纪对于秦军畏之如虎,但是熊纪对于郢都的伸手要粮却是从未停止过,甚至还是抛出去赤裸裸的威胁,若是郢都不送到熊纪所要的粮食,其将率领麾下军马放弃鄢城驻守,直接放开秦军任其入侵大江以北。 不得不说,眼下衡山的战况,已经是让公子芈云焦头烂额,熊纪又是搞出这等事情,已经是让公子芈云几近于崩溃,已经是陷入吊命阶段的祝融天公,也是得知此消息,发起来了燥热之症,随后荆女又是打开了窗户,驱赶宫殿之内的潮气,却是不知,五月份的天气如同婴儿的脸,说变就变。 一阵大风吹过来,直接是将祝融天公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方才点燃起来的续命灯亦是被风吹灭,说来也巧,就在这时祝融天公居然是发出来剧烈的咳嗽,又是吐了几口血,居然是一命呜呼! 秦公十九年五月五日,正值大秦南征荆国之地,荆地匪首号祝融者,崩! 这则消息,也是迅速传至了荆地各处,不得不说,公子芈云以及郢都的荆国主事者对于封锁消息几乎是没有任何效力,即便是公子芈云想要选择秘不发丧,也是没有想到,没有数日的时间,就是传到了荆国各封侯的耳中,没过多久,又是传到了楚国主导的新蔡会盟各国之中。 公子芈云才是得知,一直以为密不透风的郢都,各诸侯国的探子,居然是在郢都渗透的如此之深! 楚王亦是接到了祝融天公崩亡的消息,那祝融天公乃是楚国三代国君的仇敌,打楚王继位之初便是知晓,荆国的存在乃是楚国的一根耻辱柱,若是想楚国崛起于诸侯之间,恢复到昔日楚国的中原霸主的地位,就不可避免的灭掉这荆国! “那逆贼……终于是死了么!” 楚王近乎是陷入到了一阵疯狂的癫笑之中,看着报信的士卒,楚王亦是豪迈的摆了摆手道:“有赏,孤要好好的赏你!” 祝融天公乃是荆国的精神支柱,实际上荆民的生活状态并不比旧楚之时好多少,但是荆民饿反抗情绪并不是太强烈。 这是因为祝融天公乃是利用了荆民数百年的楚巫文化,自封祝融真神,利用神权统治荆民,正是因为如此,荆民才是选择义无反顾的奉身于祝融天公。 这便是意味着,只要是祝融天公一死,荆民便是不复之前对于郢都的效忠,而那些蠢蠢欲动的荆地诸侯,也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费无极也是向前看着楚王,建议道:“如今那逆贼已经是崩亡,王上,此乃天赐大楚收复楚西失地的良机啊!” 楚王也是扬起嘴角,看着费无极,说道:“卿有何良计?” 费无极想了想,对于朝政之事,费无极的确是能力有限,但是对于把握人心,费无极有自己的一套,当下便是对楚王信口拈来:“王上,荆地匪首已死,不妨放出来这等消息,使荆地不战自乱!” 费无极又是说道:“再者,横亘在楚国面前的乃是荆地的芈负,实在是不瞒王上,近来这芈负调兵遣将的本事,王上也是知晓的,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将,若是王上此时露出来招降之意,那芈负必然是投入楚国!” 费无极这样说倒是让楚王眼中一亮,楚王也是笑着看着费无极,嘉勉道:“无极真是孤的良臣,孤之肱骨之臣,如无极所言,荆地此番必并于孤楚国之中!” 第三百九十六章 芈负降楚? “那老物死了?……” 接到了祝融天公崩亡的消息,熊纪也是稍稍的愣神之后,迅速的精神萎靡下来,熊纪无时无刻不盼着祝融天公早日崩亡,但是真的接到了这个消息,熊纪却已经是丝毫高兴不起来。 熊纪也不认同祝融天公的那套巫术假说,甚至是不相信,但是听闻到祝融天公崩亡,熊纪的心中似乎是空洞了不少,似乎是正在感觉自己这征战半生的荣耀正在失去! “某,此时才是知晓,为何屈衍那家伙四处奔波……” 熊纪哀声一叹,随即也是再度失去了一丝锐气。 而卞桔也是在一旁说道:“东柱国那边,早先因为衡东之战大败于楚国,现在已经是流言,说是东柱国欲要投奔楚国,西柱国,当早作图谋啊!” “芈负那家伙也……”熊纪欲言又止,随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接连的消息已经是让熊纪不负以往的嗜杀成性,相反,亦是多了暮气沉沉的垂老感。 旋即,熊纪也是考虑到了自己目前的现状,也是对卞桔吩咐道:“芈负为人,复杂多变,如今这个时候,想要投奔楚国未必没有可能,务必要关注衡山那边的消息,若是芈负降楚,某等便是率军返回罗地!” “喏!” …… 林玧琰自然也是接到了祝融天公的消息,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祝融天公崩亡的消息就像是压倒了偌大的荆国最后一根稻草,荆国甭灭之局近在眼前! “那荆国的东柱国芈负居然是要投降楚国?”陈之庆亦是注意到了这则消息,不得不说,如今的荆国安危并不系于郢都,最大的变局还是依附在荆国的东柱国芈负身上。 芈负几乎是掌握了荆地五成的兵马,甚至是其中三成乃是芈负可以直接调动的亲信兵马,若是连芈负都是要降了楚国,放弃了衡山天险对于楚国的阻挡,衡山之西将再无拦住楚国数十万兵马的关卡,而彼时的楚国亦是会长驱直入,收复郢都! 陈之庆担心的也是这一处! 林玧琰想了想,衡山郡乃是芈负直接控制的封地,那祝融天公虽然是先前病危,但是林玧琰却是知晓祝融天公对于人心的把握,已经是到达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是故,荆地制定的反对新蔡会盟的战略,亦是绕不开那祝融天公的首肯。 既然如此,祝融天公选择将郢都最多的一支援兵直接交给衡山郡芈负打理,便是知晓祝融天公乃是相信东柱国芈负能够守住荆地东境的,最不济的亦是东柱国芈负绝不会背叛荆国,而投降楚国的。 陈之庆亦是看出来了这一点,是故在抛出来疑惑之后,亦是说出来一种最为可能的答案:“某看此事极有可能是楚王使计离间东柱国芈负和郢都的?” 闻言,林玧琰心中咯噔一下,陈之庆所说,原本林玧琰也是有这方面的猜测的,等陈之庆道出此话之后,林玧琰便是朝前推衍了一遍,立刻面色不善道:“不好!郢都必然是会和那芈负离心离德!” 陈之庆点了点头,毕竟郢都可是再无祝融天公那般看得极为透彻之人,话说回来现如今主事荆国的那位荆王云,亦是没有多厉害的手腕,几近是活生生的看着荆国分崩离析:“如此一来,荆国必然是会分心,原本聚集在衡山的荆地诸路兵马同心协力抗击楚国已经是捉襟见肘,现如今若是成了一盘散沙,必然是兵败如山倒!” 说到此处,陈之庆也是看着林玧琰,道:“殿下你,现如今理当准备攻打鄢城了,若是被楚国拔了郢都,江北之地再无可能由某大秦沾染!” 林玧琰点了点头:“去知会桓羽将军,我要数日间,便是水淹破鄢城!” …… 郢都,瞧着那睡在青铜棺椁之中的祝融天公,亦是像注了蜡一般的凝质,荆王芈云也是摇了摇头,不得不说,祝融天公看透人心,但是临终之时依旧看不透自己的心意究竟是如何? 实际上,祝融天公已经不是用着那套巫术之说蛊惑人心,他已经是在心中将自己作为真正地祝融真神转世凡身了! 一想到此处,荆王芈云不免有一些可悲,有些人,不仅是骗别人,连自己都骗,还整整骗了自己一辈子! 纪山军已经是全然接管了如今的郢都,其余的八支王军亦是被并入了纪山军之中,方弈站在荆王芈云的身后,亦是小声的提醒道:“王上,柘王屈衍听闻天公崩亡的消息,亦是卧病在床难以起身……” 闻言,芈云闭上了眼睛,一桩桩的消息已经是让芈云麻木了,一代荆人的消逝亦是让荆地陷入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尤其是柘王屈衍,他可是荆国的五柱石将之首,曾经荆地的战神,却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也是倒下了! “还有其他更不好的消息么?” 芈云淡淡的开口,实在是感觉有些心力交瘁,但心中的一股倔强让芈云还是强忍着不松口。 方弈犹豫了几下,不过终是说道:“郢都前几日多有流言,说是东柱国将要降楚……” 闻言,芈云惊愕的回过头来,怒目瞪着方弈,问道:“你说什么!” “郢都流言,东柱国有降楚之心……” 似乎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是让芈云无法抵挡,用手支在了铜柱之上,才是迟疑的问道:“此事可有向衡山的心腹求证?” 方弈点了点头,道:“已经是派人询问过了,这几日东柱国的确是与楚国交往甚是频繁,楚使常常出入东柱国的主帐之中,还留下来了大量的珠宝等物,东柱国近来也是没有和楚国交战多日!” 方弈虽未说明,但实际上也是认为东柱国芈负乃是有着降楚之心。 公子芈云终是恢复了一些神色,竟然是有些呆呆的看着祝融天公的尸身,喃喃道:“这是要天亡大荆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芈负心意 东柱国芈负虽是在衡山之中布置了重兵把守,楚国亦是占据了衡东一带,东柱国芈负撤兵往了衡阳县,麾下的五十万兵马也是把守在衡南、双峰、耒阳等县。 这几日随着楚国没有主动出兵衡山西部,双方也是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期。 东柱国芈负已经是年过五十,面若冠玉,衣服华美,若是看上去,很难想像,这是如今荆国之内掌握兵权最为权重之人。 其麾下杜烈亦是看着东柱国芈负道:“东柱国,现在军中多有传言,说是东柱国将要率军投奔楚国?” 芈负正在擦拭自己的青铜宝剑,这已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非是凡铁能够比拟的了:“还有其他人想要说的么?” 东柱国芈负的麾下战将皆是能文能武的中规将领,在东柱国的治下,多时军中将领治军之时,顺带将衡山郡诸县治理,这也是靠近中原的便利,尽管不是名正言顺的姬周诸侯,但亦是在这大乱之世有着话语权,足以让在中原强雄难以混下去的人才,投奔此处。 王琚乃是芈负麾下一名偏向于治理地方的文人,虽也可以领兵作战,但是芈负更多的时候,是让其治军,而并非是率军,是故,王琚这几日在军中也是听到了不少的流言,对于衡阳诸军的动态反应也是有着自己第一手的知晓渠道,是故也是站出来,对东柱国芈负如是说道。 “东柱国,如今天公崩亡尚未几日,军中便是有如此传言,看来定然是楚国的诡计,东柱国不可不防,如今驻守耒阳的郢都援军可是蠢蠢欲动,即便是驻扎在其侧的某军,亦是受到了其的监视!” 王琚进一步说道:“现如今郢都可是将祁东、常宁、祁阳、永州、东安一带皆是换了自己的将领,很明显是在防备着衡阳这边,一旦是有什么变动,这些地方必然是锁住了东柱国西退的道路!” 殷仁的长相颇为粗狂,闻言,亦是大怒道:“某等在衡山拼死一战,郢都就这么听信谗言,实在是寒了某等的心,是战是和,某全听东柱国的吩咐,绝不皱一下某的眉头!” 是故,杜烈、王琚也是一一朝着东柱国芈负抱拳道:“某等全听东柱国的吩咐!” 见状,芈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宝剑,然后抬起头,站了起来,看着众人说道:“当年攻陷郢都的荆国五柱石将,某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不及柘王屈衍之统战,不及前南王芈陽之谋战,不及西柱国熊纪之险战,亦是不及寿王桓羽之勇战,如今,四人之中,柘王屈衍已经是卧病不起,前南王芈陽叛逆被诛,熊纪退守鄢城逡巡不进,寿王桓羽叛逃秦国,偌大的荆地,只能是落到了某的肩上!” “若是一战能够定输赢,某自是会带着你们拼死一战,维护荆地来之不易的安宁……”芈负走到了营帐的帐门,回过头来,顿了顿,然后才是看着说道:“然而现在却是并不能够如此,某的一念之间,乃是衡阳五十万将士的生死大计,更是衡山以西的荆地百姓和宁,是故,瞻前顾后乃是不得不瞻前顾后,前思后虑还是不得不前思后虑,尔等可明白?” 王琚点了点头,代众人应道:“某等自然是知晓东柱国的高瞻远瞩,但是恐怕郢都那边……还请东柱国早作图谋!” “早作图谋?……”东柱国芈负笑了笑,随即看向了王琚众人,问道:“是要某带你们投降楚国么?” 王琚向前却是说道:“东柱国贤臣择主而事,楚王已经是许诺东柱国封地自治,管辖兵权,即便是日后楚国真的是有过河拆桥的行径,亦是对某等来说,并非是毫无还击之力,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其余似殷仁、杜烈等人皆是点了点头,王琚的话说出来了众人的心声,无论荆地换成了哪一国的旗帜林立,只要是衡阳郡在自己等人的手中,就断然是吃不了亏,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芈负能够让看穿人心的祝融天公托付东境的防卫大事,亦是有着祝融天公看重的一点,面对麾下将领几乎是赤裸裸的建议,芈负还是不为所动,这几日,楚国的使者带来的珠宝已经是将芈负的大营装不下了,但是芈负已经是年近六十,身居荆国的东柱国,乃是荆地最大的一方诸侯,岂会是因为这些区区珠宝有所动心。 “明哲保身的确是可取之道,前番不入郢都暂且还能用明哲保身作为说辞,如今叛国投楚,难道还能用这一套说辞么?”芈负将手中的宝剑插回了剑鞘之中,随着铿锵一声,芈负回过头来,看着众人虎目一瞪说道:“既然天公生前并没有做有愧于某之事,在其崩亡之后,某,芈负依旧还是荆国的东柱国!” “至于尔等,乃是追随某出生入死,若是心中有了其它的想法,某放你们离开衡阳,绝不挽留,若是愿意继续留下来的,某若是能够苟且偷生,绝不会让尔等先赴黄泉!” 芈负,乃是一位真性情之人,这也是芈负得以至今日地位的重要原因,是故,芈负看着众人,似乎是有托孤之意:“新蔡会盟,荆国虽是有着南王这等贤才力挽狂澜,但某知晓荆国此次乃是九死一生,如今局势瞬息万变,某一旦有殒身之时,还请诸将照顾好某之亲室!” 殷仁当下便是应道:“东柱国说的是哪里的话,某即便是战死也绝不会让东柱国有丝毫的闪失!” 其后,王琚也是点点头道:“东柱国乃是某等的主公,自是竭尽全力辅佐东柱国击溃楚国!” 恰在这时,芈负麾下的大将樊通亦是进帐,一副慌张的模样说道:“东柱国,驻守耒阳的郢都援军突然暴动,夺了常宁一带,占据了某军的粮道!” “该死的!”殷仁痛骂道:“就知道郢都这些人靠不住!” 芈负也是缓缓的闭上眼,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连素来平静的脸色亦是变得极为复杂,长长的美髯亦是抖动了几下:“某有护卫荆地之心,却无护卫荆地之力啊!” 王琚一把扶住了芈负:“此事东柱国没有辜负郢都,是郢都辜负了东柱国……东柱国,降了楚国吧!” “降?……”芈负看着王琚,又是看着众人,终是不发一言。 第三百九十八章 降?战! “芈负果真是打算降了孤大楚?” 楚王站在宫殿之上,费无极便是站在了其身后,盯着面前巍峨的山势,楚王也是十分豪迈,丝毫不掩饰其吞吐天下的窥伺! 费无极点了点头道:“如今那位荆王云乃是一个优柔寡断之辈,对芈负猜忌却是不果断,切断了芈负的粮道和退路,给衡山这边的芈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故此,芈负投了楚国才是明智之举!” “此番能够劝降芈负,实乃无极的功劳,回到寿郢的时候,孤自当为无极庆功!”楚王将手搭在了费无极的肩上,颇为宠幸的说道。 费无极却是作惶恐状的摆了摆手:“王上实在是谦逊了,臣只是抛砖引玉,王上乃是当世雄主,这伐荆乃是王上经营多年的心血之作,臣岂能够居功!” 楚王看着费无极,笑着点了点头,费无极深得他重用,并非是没有理由的,如此会迎合楚王的虚荣心,焉能够不受楚王宠幸! 但是楚王对此也只是稍稍留意之后,便是看着费无极问道:“无极,你说芈负既然是已经答应了降楚,孤当如何应他?” 费无极想了想,才是选择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此乃诸侯纵横之事,非臣之长,王上应当是询问大楚朝堂上的诸多贤才,但臣想要说的是,王上乃是如今中原的雄主,必当有雄主之资,尤其是那芈负,尚且将兵三十万,荆地东境亦是在其掌握之中,王上想要降伏其为己所用,如今,只当以怀柔之策!” 闻言,楚王点了点头,对费无极道:“此事当交给令尹蔓成然商讨,无极此说倒是提醒了孤,既然如此的话,没有了芈负拦截,孤必定是率军长驱直入,亲赴郢都之下,这芈负倒也算是居功至伟,荆地给他一个东柱国,孤也不可能屈待了他,依旧为孤楚国的柱石将,再者就是衡山郡,孤亦是保留他治理,如何?” “王上心怀天下,不拘泥于一偶之地,真乃明主!”费无极亦是拱了拱手,对楚王称赞道。 随后,楚王将自己的诏令送给了蔓成然等人,经历了蔓成然与楚军将领的商议,亦是认同了此番那芈负降楚的确是天赐良机,至于令尹党人着眼于瓦解郢都和芈负的手段乃是太傅费无极所献出来的,楚王因此会不会有所偏待,而略有一些犹豫之色。 蔓成然也是有一些犹豫,毕竟此番费无极真正地是玩弄了人心,将郢都上下的君臣之心彻底离间,但最终蔓成然决定还是坦然的接受了此事,为楚国派出使者,出使衡阳,商议芈负降楚的详细之事。 又是几日过去,芈负降楚的真伪已经是看出来了,芈负将衡南、耒阳两地的防守尽数撤去,派遣了自己的长子如入楚营之中和楚王商议降楚一事。 楚王先开始还有一些谨慎,是故将芈负长子留在自己的营帐前,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实际上也是等待着兵马的回报,是故,临近傍晚的时候,楚王便是接到了底下的来报,说是已经成功接管了衡南、耒阳两地的回信。 是故,楚王大喜,再次为芈负长子准备了一顿酒宴权当饯行,便是放其归去了。 蔓成然有些不解,提醒楚王道:“王上,芈负长子乃是牵制其的利器,此时放归衡阳,是否有些冒险?” 楚王回道:“衡南、耒阳已经是门户洞开,还有何险?” 蔓成然这才知晓楚王究竟是什么打算,衡南,耒阳乃是衡山防线的两道关卡,与衡阳三地并称为衡山天险的咽喉之地,如今这个咽喉之地已经是有两处掌握在了楚军的手中,的确是没有什么险战了! 正是楚王看中了此处,才是佯作大方的将芈负长子放归衡阳。 蔓成然自是没有其它好说的,只得照办,因此大将淖齿领兵十万进驻衡南、大将屈重领兵十万进驻耒阳,是故,楚王再次让楚国的柱石将景舍领兵二十万,前往了衡阳接管当地。 实际上,楚王有心偏袒费无极,让其领到一份军功,故此景舍虽是领兵主将,但实际上这二十万楚国将士乃是楚王亲信将领率领的,有了楚王特意嘱咐过,这些将领则多是听命于监军费无极的号令。 衡阳一座小小的县城,居然是囤积着三十万荆地的兵马,费无极不禁想,若是得到了这些荆地青壮,岂不是意味着,日后楚王麾下直接有百万将兵,这岂不是意味着中原之地难有楚国之兵锋! 费无极不禁有些得意,蔓成然这些自称为楚国的贤才尽心尽力又能够如何,最大的好处还不是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是故,费无极不禁驱赶快了兵马,直接是打算今日夜色四合前到达衡阳。 前方的楚国探马来报,说是衡阳的城门大开,城头上并无一名士卒防守,皆是在城中弃戈卸甲等待入降楚国。 费无极乃是楚王身边的近臣,什么场面都没见过,此番直接是实际率兵二十万,前去接管三十万降军,之前还有一些紧张,但是此刻却是听闻到衡阳的情况,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失去了战意的三十万士卒几乎是和三十万头猪没有差别,不!是还不如三十万头猪! 待费无极领兵走到了衡阳不到五里处,已经几乎是要看到了衡阳的城头,费无极不禁问道:“景舍大人已经是到了何处了?” 左右回道:“景舍大人还远在三十里开外,来衡阳恐怕是明早的事情了!” 费无极道:“如此大的功劳,景舍大人尚且不在意,真是某大楚的名将啊!” 任谁都能够听出来费无极言语之中讥讽之意,但谁敢反驳这位楚王的宠臣? 费无极又是看回了衡阳的城墙,看着左右笑道:“这首功,某就当仁不让了!” 费无极让左右两军前去衡阳先行通报楚国大军来了,原本显得有些静谧的衡阳城,在费无极的先行军到达之后,突然火光大起,直接是将衡阳的半边天染红了。 衡阳城两边各是窜出来两支兵马,让费无极大惊,惊喝道:“某乃是楚国大军来至,尔等还不迎接!” “迎接?” 衡阳城头上亦是点燃起来了篝火,城门楼上的东柱国芈负亦是笑着摆了摆头:“的确是该好好地迎接一下……” 再说那左右杀出了的兵马,在衡阳城头亮起来火光的时候,便是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费无极所率领的楚军之中,进行砍杀。 费无极骇然,当下便是吓得惊慌失措。 “某乃衡山军大将殷仁,楚将还不受死!” “某乃衡山郡大将杜烈,特来取你楚将的狗命所来!” 左右杀出来两名荆地的大将,直接是将费无极吓到马下,奈何这位楚王的宠幸之臣平日里最喜华服衣冠,在清一色楚军士卒革甲的战场之上,格外显眼,虽是左右冲出来大量的楚军士卒维护这名楚王宠臣,但依旧还是没有什么用,漫天的火光之下,是让荆地将士看的清清楚楚! 殷仁和杜烈两人皆是挑杀了十数名楚军士卒,便是径直冲到了已经是掩藏在马下的费无极面前,殷仁使出长矛直接是拍走了这匹马,看到了这名掩藏在马下的楚将,亦是有些疑惑:“不是说此番前来衡阳收降的乃是楚国的柱石将景舍么?怎么是这个看着油头粉面的人!” 杜烈也是点了点头,眼下这个人看上去简直是弱不禁风,战场上的鲜血溅到了此人的脸上,都是吓得直哆嗦,简直是丢领兵上战场武将的脸面。 “先行擒拿了再说!”殷仁伸出来手,直接是拎起来了费无极,将其扣在了马背之上,直接用自己的双腿夹着,让其动弹不得。 费无极带来的兵马有十万之众,虽说军备比荆地士卒好,但是在这黑夜之中,衡阳足足是有着三十万大军,漫山遍野的杀声已经是让楚军士卒惊慌不已,毫无战意,因此溃不成兵。 在楚国兵马退守的后方,亦是涌出来的大量的士卒,那是王琚率领的五万人马拦截住了,随后这小小的一方衡阳城以东,耒阳、衡南退守的兵马也是参与进了战场,直接是将毫无战意的楚军士卒吓得立刻缴械投降。 在一个时辰之后,战场已经是趋于平静,十万楚军战死数万人之后,在面临着人山人海的荆军攻势,终于是全部投降,荆军没有杀降,而是将这些人全数扣押在了衡阳之内。 随后荆军诸将整顿兵马,替换了楚军正卒的兵器,又是向东扑去,哪里还有景舍亲自率军的十万人马! 东柱国芈负站在城门楼上一直看着如火如荼的战场交战,一直到落幕,衡山军诸将皆是朝着东面扑去,举着火把,像是一条窜动的火龙,亦是抬起头看着黑夜的天空,启明星已经是亮起来了,芈负勾起来了嘴角:“某无负兄长……在天之灵!” 第三百九十九章 芈负回郢 此战,亦是在秦国的史籍中被称为“衡阳之战”,衡阳之战中,楚国正军二十万几乎是大半覆灭,幸得楚国名将景舍的提早发觉,才是保留了一些士卒幸存得以据险而守,而芈负似乎是全无保留,衡阳之战以后,便是迅速南扑衡南、耒阳两处重县,三十万荆军似乎是战死了一半,但也是让楚国伤亡极为惨重! 接到消息的楚王亦是暴跳如雷,连忙召集楚国大将开始针对几乎是防守空洞的衡山郡进行了疯狂扫荡,数日后,楚王强兵攻取了衡阳之后,下达了屠城的号令,一时之间,衡阳的百姓血流成河,堆尸如山! 而此时的东柱国芈负已经是率领剩下的十五万的残兵退往了永州一带,这里却是因为受到了郢都的诏令,对于东柱国芈负的军队进行了封锁! 见到永州面临大敌的防御,衡山军将领亦是怒骂道:“某等奔波数日,与楚人死战,麾下士卒皆是人人挂彩,难道这郢都就是如此对待某等的么!” 永州将领乃是一名三十岁所有的郢都人士,名为方笏,乃是芈云上台之后从纪山军之中提拔的亲信将领,永州兵马不过只有万余人,见到了东柱国芈负的十五万兵马,方笏也是作为来了极为明智的决定:“开城门,迎东柱国进城!” 麾下有将领皱起眉头劝阻道:“将军,某等乃是受郢都诏令镇守此处,就是不让东柱国跨越永州半步,这般做,是否有欠妥当!” 方笏却是瞪了此人一眼:“探子回报东柱国在衡阳的作为难道还不能够说明一切么,东柱国乃是某荆国的英雄,若是为了英雄而受罪,某自然心甘情愿的一力承当,绝不株连诸位!” 听闻方笏这般说,永州的士卒才是放开了士卒,方笏更是亲自下城门迎接东柱国芈负。 此时的东柱国芈负一身皆是血污,甚至是瞳孔之中皆是血丝,这几日连日的鏖战,一是有些让这位已经是年近六旬的东柱国心力交瘁,其中更让东柱国芈负难以接受的是,荆国的败局并非全系于楚国闹下的新蔡会盟,而是来源于荆地、来源于郢都自己的落败! 见到东柱国这一番模样,方笏也是颇为感触的抱拳行礼,态度也是极为恭敬的说道:“东柱国,末将方笏,已经是在永州城内安排了为衡山军将士接风的洗尘宴,还请东柱国入城!” 芈负的胡须亦是沾染了不少的血污,见到了方笏这般模样,亦是有些释怀了郢都的“离间”,当下难免告诫道:“某军鏖战多日已经是难以支撑,楚国的追兵不少,想来用不了多久便是到达永州!”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芈负并没有说,这位方笏将军看着颇为精明,当下回道:“末将这就沿着衡山军到来的方向设置伏兵,必然是挫败楚军士卒的锐气!” “哈哈……”那守护在东柱国芈负身边的殷仁也是大笑了起来,看着方笏居然是一副讥笑的神色道:“某等衡山军将士在衡阳大战的时候,郢都援军在哪?衡南、耒阳鏖战的时候,也是见不到郢都的半点援兵!” “殷仁!”东柱国叫住了这位素来粗狂的猛将,那方笏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着东柱国深深的纳了一礼拜道:“是某,某等对不住东柱国!” 东柱国似乎是并不在意,说实话,衡山军这边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郢都所知晓,很明显,应该是这些郢都的耳目传至的,但是东柱国芈负此时并不像纠结此处,当下下了马,走到了方笏的面前,扶起来了他,道:“天亡某大荆,岂能人力责难!” 随后东柱国又是看着永州城内,问道:“永州城内,尚有好马不!” “与秦国交易,倒是有一些脚力不错的好马!”方笏如是应道。 东柱国点了点头,随即是看着方笏说道:“某征用了,某的坐骑已经是难以再行了,只能换乘马匹了!” “东柱国意欲何往?”殷仁看着东柱国,当下皱着眉头问道,以为是东柱国还想领兵前去袭击楚军士卒。 “郢都!” “郢都?……”不止是殷仁,连一旁的方笏也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当初祝融天公更是连发数道诏令,勒令这位东柱国归返郢都,却是被“楚国虎视眈眈,厉兵秣马”为由拒绝,如今楚国军队已经是兵临城下,这个时候东柱国却是要返回郢都,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话说捉摸不透归捉摸不透,但是东柱国芈负还是永州歇了半日之久,依旧前往了郢都。 …… 今日已经是祝融天公迁入陵墓的日子,这位祝融天公虽说总是想象着自己魂归真灵的结局,但是对于自己肉体的终结,亦是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了规模宏大的陵墓。 也就是在昨日,芈云已经是接到了东柱国芈负发起衡阳大战的消息,或斩杀,或降俘楚军士卒近二十万人! 若是在前几日,荆王芈云接到了这个消息,定然是会欣喜不已,但是昨日,已经是芈云下令原先驻守衡南、耒阳的郢都援军退后而守的诏令数日之后,也就是意味着,如此辉煌的衡阳之战,实乃是东柱国芈负的一己之力,与郢都毫无关系! 芈云得知此消息,更是有一种羞愧难当的感触,但是碍于今日乃是祝融天公入葬的日子,芈云便是将此事搁下了。 那位臃肿的柘王屈衍,今日也是前往了郢都而来,准备送祝融天公这位昔日的主公亦是多年的好友最后一程,见到了有些憔悴的芈云,屈衍也是说道:“荆王,某听闻东柱国在衡阳取得了胜绩?” 芈云点了点头,回过头来才是发现说话的乃是屈衍,这位昔日荆国的柘王已经是到了时日无多的地步,眼圈四周已经是到了病入膏肓的黑眼状。 “柘王!”见到了这样的屈衍,芈云也是惊慌失措。 柘王让左右的屈氏子弟扶着芈云,告诫道:“荆王乃是荆地诸侯之首,岂能够如此惊慌失态,还请冷静一些!” 随后,屈衍也是叹了一口气,道:“荆王,前几日实在是老某体力难支,否则绝不会让荆王做出来那等自绝退路之事,天公能够将东境之安危、楚国这等强敌交给东柱国的手中,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芈云虚心的点了点头应道:“我知晓,此番是我辜负了东柱国!” 见到这一幕,屈衍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位荆王未必不是一位守成之君,但如今乃是大争之世,这般优柔寡断的性格实在是致命的威胁,但是有些话,屈衍却是不好明说。 再者就是屈衍也是感觉时日无多,看着荆王芈云,亦是失去了教导的耐心,当下也是无奈的看向了祝融天公的棺椁:“今日,就当某送天公最后一程!” 祝融天公的棺椁缓缓离开郢都,前往陵墓之地,屈衍也是随行前往,正当芈云随行的时候,纪山军大将方弈却是前来禀报道:“王上,东柱国已经来了郢都!”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芈云有些不相信。 屈衍虽是年老,但还不至于到失聪的地步,当下看着芈云说道:“某和天公君臣一场,此番就当某送天公最后一程了,荆王还是前往接见东柱国……某想提醒荆王的是,东柱国绝不是一位苟且之人,还请荆王真心应待!” “孤……知晓的。”虽说如此,但是芈云还是有一些逡巡之意。 第四百章 郢都后事 郢都,随着“祝融天公”时代的落幕,郢都也是焕然一新,这种变化并非是体现在郢都布局的富丽堂皇之上,祝融天公素来喜欢铺张,故此自入主郢都之后,郢都的城池地面足足是垒高了数丈之高,旧楚王室的宫殿也是增长了数倍,每一年进入宫室的荆女有数千人。 但是自荆王云登位之后,郢都则是大为改观,原本的郢都八军皆是被芈云下令扩编为纪山军,其中半数被送往了荆地的各处战场作为援军,再者郢都之内,再也不是祝融天公时候的声色犬马,取而代之的乃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很明显,郢都目前进入了戒严的时刻。 东柱国只是携带着两名老卒前来这郢都,方才便是派人通报了郢都这边的使者,东柱国却是没有现身,是因为东柱国芈负正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上,看着祝融天公的棺椁远远离开郢都,前往北山的陵墓之地。 芈负并没有前往祭奠,这是因为在祝融天公活着的时候,芈负做了一些心中有愧的事情,祝融天公以及荆国诸多人皆是将芈负视为“面忠而奸”,实际上曾经东柱国芈负乃是祝融天公最为相信之人,曾经的罗地起事一直到郢都之战,祝融天公身边的扈从皆是由东柱国芈负在旁掌握。 两者身上的血脉虽是同出一族,但是实际上早已经是出了五服之外,祝融天公能够如此相信芈负,这都是年少之时芈负便是追随祝融天公,经历了患难生死,曾经荆地洪涝的时候,饿殍遍野,芈负能够和祝融天公活到最后,亦是在相互帮扶。 芈负看着祝融天公的棺椁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虽然已经是年近六旬之人,但也是热泪盈眶。 祝融天公连发数道诏令要求芈负归来郢都,芈负拒绝的确是有为自己考虑的意思,毕竟前南王一事足以让世人看清楚这位祝融天公的狠辣心肠,芈负也是不得不顾虑,但是如今祝融天公已经是成为了冰冷的尸体,芈负更多的并不怨恨,而是一种亏欠。 这是源于多年前,祝融天公还是荆南罗地一个小氏族宗祠的“司命”,而彼时的芈负不过只是四尺高的稚子,年少之时便是成为了孤儿,还是祝融天公每次携带着祭祀的牺牲供品将芈负带大的,这种曾经相依为命的情感,当祝融天公得知芈负拒不归郢都的时候,何尝不是莫大心哀。 “是某……对不起兄长!”芈负朝着祝融天公的棺椁离开方向恭敬的行了一礼,如是哀伤道。 已经是接连奔波了数日的时间,之前还是亲自率领着衡山郡转战南北,早已经是透支了体力,当下又是心哀,一个没有站稳,踉跄地便是倒在了地上。 身后的两名老卒扶住了芈负,推搡道:“东柱国!” 芈负睁开了眼睛,在两名老卒的搀扶下,终是有气无力的说道:“带某去见荆王!” 芈云见到这位昔日的荆地东柱国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一副悲惨的模样,记得年少之时,这位芈氏叔父还是带着芈云骑过大马,但是如今的芈负只是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瘫坐在地上,由两名老卒搀扶着。 “王叔!”芈云热泪盈眶,看着这位打小亲近的叔父,终是没有能够忍住眼眶之中的晶莹。 芈负抬起手,将其搭在芈云的衣袖上,看着芈云,缓缓地说道:“衡阳一战叔父虽是并无受伤,但是也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故此才是想趁着还有最后一口气,来见见你!” 芈云呜咽着说道:“王叔,是芈云对不住……” “荆王!”芈负正色看着芈云,提醒了一句芈云勿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似乎是知晓芈云乃是一介女儿身的事,故此才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一点,你与天公真的是很不像……” 芈负的气息急促,终是对芈负解释了一番:“天公连发数道诏令勒令某返归郢都,某掌握衡山郡,前南王一事,天公用意本就是杀鸡儆猴,叔父并不否认自己畏惧生死,贪恋权位,因此对天公多有亏欠之意……” “叔父……不必说了!”芈云也是看着芈负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不忍心在耗费芈负为数不多的气力。 芈负点了点头,随即看着芈云,终是嘱咐起来了一些事:“新蔡会盟乃是亡荆之盟,荆王可曾明白?” 芈云点了点头。 芈负道:“真正的战场并不局限于战场,荆国控兵百万,但是新蔡会盟亦是如此,与此相比,荆国的优势并不明显,最为关键的,还是郢都,荆王不应该亲信楚国的离间之计啊!” 这一句话几乎是芈负咆哮着出来的,他的手仅仅抓住了芈云的衣袖,似乎是在怒其不争。 芈云哭的更为大声,看着东柱国芈负,不顾手臂上的吃痛,道:“孤这就找人为叔父医治,日后叔父还是荆国的东柱国,孤保证一心相信叔父!” 闻言,芈负笑了笑:“迟了……若真的是有一线生机,想来荆王也是知晓的,某是绝不会返归郢都的,衡阳一战,衡山军半数湮灭,楚国拔城衡阳,又是连屠数城,数十里之内,人烟俱灭,毫无人气,衡山郡已经是成为了一处死地!” “不……不会的!”芈云摇了摇头,看着芈负解释道:“南王那里还有援军,吴王与孤尚有暗盟,衡山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孤还有郢都援军,还有熊纪的兵马,怎么可能会没有胜算!” 对此,芈负一一摇了摇头:“吴国之所以愿意和荆王达成暗盟,是因为顾及新蔡会盟,熊纪已经是强弩之末,失去了险战之心的熊纪已经是战胜不了秦国了,此番,是荆国败了!” “败了……”对于芈负所说,芈云无从反驳。 看着芈云这样的一副神色,芈负也是暗自里摇了摇头,祝融天公在世的时候只是炼丹求道,忽视了对这位荆地储位公子的培养,因为这位荆王某些难以言明的原因,造成的某丝先天不足,亦是让芈负无可奈何。 芈负开口问道:“柘王应该是有应对之策么?” 芈云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柘王说如今局势,楚国的兵锋断然是挡不住了,柘王要孤率军南迁象郡,凭借岭南高山密林挡住楚国的赶尽杀绝,以图日后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闻言,芈负点了点头,告诫道:“象郡乃是柘王屈衍的家乡,故此这般劝谏荆王倒也是无可厚非……但是罗地却是某芈氏一脉的发源之地,请荆王勿要抛弃,还有那南王,此番之战亦是力挽狂澜,倒也是一位大才,还请荆王重用于他,至于这郢都,抛弃了就抛弃了吧!” “抛弃郢都……”芈云还不舍得,这座郢都乃是荆地境内唯一的一座坚城,抛弃这座坚城南迁到象郡那等蛮荒之地,一时之间,芈云还是在犹豫。 也正是见到了芈云脸上的这丝犹豫之色,芈负亦是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这位荆王的优柔寡断真正是让芈负这位东柱国伤了心。 但是芈负还是说道:“郢都乃是一块肥肉,楚国想要得到他,是因为有了荆地,楚国的国力便是能够恢复到昔日称霸中原的实力,正是因为如此,与之相邻的吴国和秦国就该担忧了,吴国和秦国势必不会看着楚国坐大,如此一来必有相互牵制,荆王南迁休养生息,恢复实力后,再行当年天公北伐之举,楚国屠城之举乃是失了人心,未尝不是荆王的机会!” 恰在此时,宫殿外走进来一人,是纪山军的统领方弈,他看了看东柱国芈负,亦是有着一副尊敬之色,不过终还是对芈云说道:“王上!” “何事?”这个时候方弈上殿,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柘王……”方弈有些犹豫:“是柘王在天公下陵之时,心悸之下崩亡了!” “什么!柘王也……”吃惊的不只是芈云,还有一旁的芈负,昔日的五柱石将,柘王屈衍最为年长,今日亡去,并不算奇怪,但无法让人接受的是这个档口,柘王却是亡去了! 芈云闭上了眼睛,对于柘王的身体,他很清楚,当下道:“柘王乃是忠义之人,追随了天公大半辈子,将其厚葬在天公之侧,明日孤当亲自拜祭!” “喏!” 堪堪从柘王崩亡的消息醒悟过来的东柱国芈负亦是露出来了苦笑之色:“某已经是下令衡山军将楚国正军的降卒每退一城,便是杀千人,铸成京观震慑楚人,楚人势必会恼羞成怒,继而屠城,楚国非是仁义之师,必遭天谴,引中原诸侯责其,还请荆王早作图谋!” 芈云看着东柱国芈负,许久之后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这个现实,不过还是道:“即便是知晓了此战荆国必败,但亦是不能够让楚人赢得过于轻松了,当年天公攻下郢都付出来的代价,楚人也不可能白白的就收回了!” 芈负点了点头,对于这座郢都,荆国的王侯皆是怀有异样的心思,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正是因为当年郢都之战的代价非小,才是让众人皆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这座城池。 毫无疑问,当年那场震惊荆楚之地的郢都之战,在不长的时间之后,又会重燃战火在这郢都城池中。 第四百零一章 水淹鄢城 林玧琰在鄢水以北听闻荆国镇守衡山郡的东柱国芈负用诈降之计消灭了楚国正军士卒近二十万人,亦是意料之外,随即想到了楚人那等自视甚高的一面,便是有一些释怀了:自大的楚人啊! 即便是名义上作为秦军主将的桓羽,得到这消息也是有一些惆怅,比起来多日前他听闻到的,东柱国芈权将要降入楚国更为震撼,即便是桓羽这等心思颇为耿直的武将都已经是猜测东柱国芈负是想要保留手中的权力以及地位与郢都分庭抗礼,甚至是不惜投降楚国。 谁又能够料到,这仅仅是东柱国的芈负的诈降之计,于此相应的,芈负用衡山军伤亡过半的代价换取了楚国近二十万将士的伤亡,更是连楚国朝堂位高权重的太傅费无极都活捉了,不可不谓此战乃是大捷! 尽管时候遭受到了楚人的报复,几乎是夜以继日的攻打荆衡阳诸县,但是即便是得到了一个衡阳郡,恐怕也是难以抵消楚国伤亡二十万士卒的损失! 桓羽很是踌躇,当年的五柱石将唯独他,背离了荆国,甚至是连原本被天公视为“虎狼之辈”的熊纪亦是为保卫荆地而努力着,却是没有想到,唯独想来求寻忠义的自己,背离了荆国! 尽管其中还有很多阴差阳错,尤其是素来仁信的柘王屈衍都是为了权宜之计骗取了桓羽的信任,但是这种巨大的落差感亦是让桓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看着自己失去的左臂,桓羽也是一阵咬牙切齿,自从失去一臂之后,桓羽便是不再领军上阵:“熊纪!” 桓羽几乎是咬牙切齿,青筋暴露,可见对造成这一切的熊纪是多么的恨意,到了最后,桓羽也是瞧着郢都的方向说道:“要怪就怪那死去的老物实在是处事不公吧!” 当年的北柱国,本是册封给彼时身为五柱石将之一的桓羽的,但是谁能够想到,却是被祝融天公的胞弟,那个一无是处的芈权趁机阶段,天公为难之下,自然是约定了北伐一事,这才是酿成了荆国如今天怒人怨的地步。 桓羽看着脚底下暴涨的河水,如今已经是五月下旬了,蛮河之上已经是筑起来了一道道河坝,隐没在山林之中的古河道亦是被秦军士卒休整出来了,就是在这几日,可能是明日,也有可能是后日,积蓄了大半个月之久的河水,将会肆掠在山林之间,让那条安静了近百年的古河道再一次喧闹起来。 用不了一日,这蛮河的水,便是直接到达鄢城西北侧的熨斗坡,直接泄流而下,鄢城乃是一处高地,无法储水,鄢城城高墙厚,也是经不起大水浸泡的,尤其是那天古河道如今也是被山石林木包裹住,极易形成泥石流,在天地自然之力的面前,即便是鄢城耗尽了人力物力修建而成的,也是不堪一击! 桓羽已经是预料到了,数日后的鄢城之战,绝不逊色于东柱国芈负的衡阳之战,还有可能是尤胜之。 作为鄢城之战,秦军名义上的主将,桓羽在得到了衡阳一战的消息之后,倒是有一些释然了,衡阳一战,东柱国芈负斩杀的人数并不在少数,尤其是听闻东柱国芈负有杀俘虏铸成京观,楚国军队大肆屠城的举动,亦是让桓羽接受了当下大乱之世,平民的性命便是如同草芥一般轻浮无力。 陈之庆今日亦是到达了武安乡,见到了桓羽,带来了公子琰的命令:“桓将军,公子琰下令,今夜开渠引水,明日一早水淹鄢城!” “怎么会如此之快!” “据说郢都那边已经是起了变状,芈负返归了郢都接手的兵权的调动,迟则生变……”陈之庆顿了顿,随即也是对桓羽透露了新的消息:“那屈衍也是不日前崩亡了!” “柘王也……”桓羽磨挲了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随后才是闭上了眼睛:“明日必会水淹……鄢城!” 陈之庆见状,岂会不知晓桓羽心中的煎熬,但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对于这位昔日攻占邓国的敌将,陈之庆虽是理智,但终究是怀揣着一份敌意,尽管这位桓羽乃是如今秦军的主将。 日后的秦国史书上也是会如是写到“楚新蔡会盟后,秦率军南下,敌将桓羽降秦,献计水淹鄢城,自领兵马使之,为秦伐下鄢城!” 说到底,这位昔日威风禀禀的寿王桓羽,终究是一位可怜人! 果然,暮色将要四合之际,虽无桓羽作为主将的命令,但秦军将士已经是在开渠引水了,驯服了大半个月之久的蛮河终于是像一条腰粗百丈的银蛇,迅速窜进了山林之中,肆掠着…… 那古河道,就是银蛇的运动诡计,一路上,古河道上的淤泥,大石甚至是林木,在肆掠的河水面前,皆是被连根拔起,随着水流向下涌去。 这一条古河道的尽头,便是鄢城西北尚没有一里之处的熨斗坡,正对着鄢城的城门口。 翌日的清晨,鄢城西北一段的城墙,换守的士卒也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山林里的动静,那种声响就像是雷霆之声被硬生生的掩盖住了。 让守城的士卒也是露出来极大的惊慌:“难道秦军来攻城了?” 注意到动静是来自西边的山林之后,才是缓缓地放下心来,那里是熨斗坡,乃是一处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秦军士卒不怕摔死的话,就从这里来攻城吧! 那声音越来越大,由远及近,守城的士卒却是看见了那山林之间的小鸟也是盘旋在空中,久久不飞下去,这才是察觉到了怪异。 就在此处,一泓清泉便是从熨斗坡的悬崖峭壁上泄了出来,随后是携带着浑浊的泥浆,然后,众多士卒的眼界终点,便是出现了一条飞舞的黄蛇! 那是铺天盖地,带着湮灭一切生机而来的洪水! “发大水了!”荆人多知晓江河洪涝的惨状,即便是最为坚固的城墙,恐怕也是不能够抵挡住自然的迫害,正是因为如此,见到了飞舞而来的泥浆洪水,上面有着漂浮的树木,直冲冲的朝着鄢城城墙扑来! 随后,熨斗坡也是轰然塌下,让水流变得更为凶猛,数百丈的熨斗坡滑坡的黄泥直接是将鄢城的城墙填平,让洪水直接是越过了高大的鄢城城墙,直接泄入了城墙之内。 那些守城的士卒,虽然是发现的早,但是两条腿岂能够跑得过汹涌的河水,直接是让混着泥浆的河水淹没,其中洪水裹带而来的巨石直接将这些荆地的士卒碾碎在泥石流之中,为乌黑黄褐色的咆哮泥石流之中,填入了丝丝殷红…… 秦军将领伍康的船队在鄢水之上,远远的见到了这一幕人间惨剧,也是有一些骇然之色,没有想到秦军全力以赴都奈何不了的鄢城,在洪水面前,居然是这般无力,直接是告破! “将军,攻城么?!”汉水军的将领看着鄢城被水淹之后,也是开口问道。 伍康看了看,又是摇了摇头道:“眼下鄢城之内水势不明,某军擅自进入非明智之举,还是待数日后鄢城成为一片泄洪的汪洋之时,再作攻城的打算吧!” “喏!” 这名汉水军的将领亦是一名荆人,当年也是荆国寿王桓羽的渠道前往秦国作为隶人的,后来从军之后才是作了一名百人将,见到鄢城被水淹这一幕,不免有一些后怕,不免让其想到,若是当年没有走出荆地,前来秦国,如今鄢城之内这葬身鱼腹的数十万百姓就极有可能有自己的身影的。 “幸得现在,某乃是一名秦人!”这名百人将亦是在心中默念道。 数日后,鄢城已经是成为了一片汪洋,而秦军的水军亦是在将军伍康的带领下,顺着鄢水直接是越过了鄢城的后方,针对逃溃的荆人进行围追堵截。 此时的熊纪蓬头垢面的混迹在山林之内,身边仅仅是有着数十人追随,当日秦军水淹鄢城之时,熊纪的落榻之处正是鄢城的居高之处,故此才是躲过了第一波洪水,随后又是找到了船只,勉强逃出了鄢城,但是鄢水的重要水道,却是被秦军所把守,熊纪无奈,只能走山间小路。 到处都是被淹死的尸体,即便是熊纪征战多年,也是没有见到这一番景象,当年郢都之战的惨烈,还有着熊纪适应的鲜血、战火,但是这鄢城周围,除了被泡的发白肿大的尸体,别无一物。 以至于认为自己已经是逃出生天的熊纪不免悲呼:“某当时不应出兵南郡,固守武陵该有多好!” 熊纪的眼前,乃是一座高山夹道,这是当初熊纪率军袭夺南郡的秘道,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却是作为了逃生的选择! 静谧的山中似乎是因为有了人迹,而变得有些喧闹,熊纪慌不择路的逃命之中,却是冷不丁一声从高山之上响起来:“熊纪,某等你多时了!” 熊纪骇然,抬起头才是发现山石林木掩护之后,皆是乌泱泱的秦军士卒人影,而为首的一人,身高八尺,手持长刀,唯一不足的地方便是其左臂之下,乃是空荡荡的一片…… 第四百零二章 鄢城后事 熊纪的首级摆在林玧琰的时候,已经是在鄢城的水灾已经是尽数退去,秦军将士在原先熨斗坡的位置重新挖建了一条疏通的水渠,直接是让这天古河道的水流直接又是引入了鄢水之中。 看着熊纪的头颅,林玧琰到并非是有什么厚葬优待的心思,毕竟这位荆国西柱国曾经的所作所为,让秦人皆是恨不得对其抽筋拔骨,以泄当初火烧南郡二十万石粮草的仇恨! “桓羽将军在何处?”林玧琰抬起头,向身边的陈之庆询问道。 陈之庆回道:“斩杀了熊纪之后,便是返回了竟陵,还托某对殿下解释昔日的大仇得报,残缺之人就不面见殿下谢恩了!” “唉……”即便是知晓桓羽心高气傲,林玧琰也是不免感叹一声,随即亦是朝着陈之庆等一众将领说道:“既然让桓羽背负起这鄢城数十万生民的性命罪名,亦是不可亏待了桓羽,就上表宛城,赐桓羽为竟陵君,以竟陵三千户作为食邑。” “善!”对于桓羽背负的罪名,众将皆是没有异议,这番罪名,的确是担得起竟陵君这个封爵。 看着鄢城周围的水肿浮尸,亦是让林玧琰皱起来眉头,吩咐诸军道:“如今这鄢城已经是被攻伐下,荆国北境的精锐几乎全部丧失殆尽,甘鱼口几乎是在大秦军队的兵锋之下,倒是不急着整顿兵马南下攻取,倒是这鄢城周围数十万的浮尸……如今眼看着就是要进入了六月份的炎热天气,放任这些尸体不管,极容易生成瘟疫,危害极大!” 陈之庆也是知晓炎热的天气,双方战场战死的士卒,若是不及时掩埋,就容易生成瘟疫,通过水源,食物等等传播,一场小规模的瘟疫便是能够让一座数万人的城池荡然无存,这就是瘟疫的力量。 正是因为如此,陈之庆也是建言道:“殿下,既然不着急前往甘鱼口,便是下令三军将士收敛鄢城的周边的尸体,就地埋葬,省的爆发瘟疫!” “理应如此!”林玧琰点了点头,欣然同意了陈之庆所说的建议。 鄢城一战,的确是触目惊心,其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斩杀数十万人,几乎是中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战役,若是说有,便是上古时代黄帝和蚩尤那等传说之事,已经是不可考,正是因为如此,仅此一战造就的名声,便是直接能够将秦国一跃成为当世强国! 一直到此战结束,林玧琰才是颇为好奇了中原那些绝顶的贤才,譬如说,单单韩悝一人便是能够让大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再者,便是那位曾献出来水淹鄢城之计的范离,亦是让林玧琰生出来了爱才之心! “单单只是一个范离便是能够拥有如此智谋……”林玧琰站在鄢城的城头之上,任着六月的阳光晒在身上,眺望着东南方向:“孰不知,那范离极为推崇的吴国伍员、孙长卿又是何等的国之英才!” 要知晓,即便是范离与林玧琰的闲聊之中,范离提及了吴国的两名大将伍员和孙长卿的时候,皆是一副忌讳异常的神色,当时林玧琰便已经是知晓,吴国似范离这等贤才还不止一人! 林玧琰有些惋惜,毕竟,似范离那等贤才,大秦举国上下也只有韩悝一人而已,再不济论起来那武关的由余再算上半个而已,偏居一偶的东南吴国,却是人才济济,颇让林玧琰感觉眼馋不已! 若是可能的话,林玧琰宁愿牺牲江北之地,换取范离一人效忠秦国,谁能够料到这位范离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内心之中的坚定只有自己知晓,面对林玧琰隐隐的招揽意思,范离径直是拒绝了,由不得林玧琰半点开口的地方,以至于让林玧琰对于此事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鄢城一战,声势浩大,尤其是衡阳一战之后,伐荆之战局势已经是愈发明朗,秦军亦是从原先的隐忍转化为耀武扬威一些,宣扬大秦的文功武治。 鄢城之战的战报呈到了秦公的面前,虽然六子在书信之中将此战的功劳归功于那桓羽,但是知子莫若父的秦公岂能不知晓这是六子在维护其与大秦的名声,省的背负起不义之名,否则以六子的谨慎,怎么会将大秦的兵马托付到其他人手中。 “孤的大秦……后继有人!” 秦公如是点头称赞道,随即才是注意到身边还是站着高锦,当下也是正了正神色,将鄢城之战的消息也是分给高锦知晓,当下也是对此战名义上的主将桓羽进行了嘉赏:“桓羽此战功不可没,孤嘉赏其竟陵君,三千户邑,另赐下帛布百匹,上币(黄金)百两!” 秦国的欣喜传到了楚国之时,楚王这才是面目可憎的盯着秦国的战报,览阅之后,将其狠狠地丢在了楚国一种将领的面前:“这就是你们给孤的战报,看看秦国,鄢城一战不费一兵一卒便是能够斩杀数十万荆地乱军,再看看你们,孤要你们有什么用!” 连曾经被誉为楚国柱石将的景舍亦是一言不发,无言以对,毕竟鄢城一战,实在是有一些惊世骇俗,中原多少年的英雄辈出,何曾出现过这般诡异的战事! 楚王亲自西征,攻下衡阳之后,大肆屠城,已经是让楚军士卒声名狼藉,正是因为如此,楚军随后的攻城之中,遭遇到的抵抗愈演愈烈,攻城之前,往往是能够发现城门外有一处上千人的首级堆叠成“京观”,众人皆是知晓,那是衡阳一战,楚军降卒的首级。 楚王见状,恼怒之下,又是调集重兵不顾一切的攻伐下数座城池,又是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之后,一直打到了眼下的永州城,这已经是聚集了衡山郡战场上的所有溃兵,荆人亦是在这里布置了二十万重兵抵挡楚国人! 永州距离吴国攻打的豫章已经是非常近了,在楚国猛烈的攻势之下,以及秦国相继取得了鄢城之战的胜利,吴国依旧是沉静的有些诡异。 “孤,要三日之内打下永州,尔等若是不能够办到,就自刎谢罪吧!” 说到最后,看着景舍,淖齿等人,楚王也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又是看向了蔓成然等人,吩咐道:“知会寿郢那边,给孤征集兵马再度西来支援,孤此次务必是要灭了荆地的乱军!” 秦国鄢城之战的胜利已经是刺激到了楚王,让蔓成然等楚国朝堂重臣,也是叫苦不迭,几番大战楚国已经是战死了一半,在征用士卒,恐怕楚东之地十六岁以上的青壮,皆是要被扩入军中,与此相应的,粮草的供应亦是成为了楚国严重的负担! 但是面临着此时此刻的楚王,蔓成然很难再行劝谏,毕竟失去了费无极的牵制,楚王极易动怒,以至于一旦战场上出现了什么异常的情况,军队的将领又是不再楚王的面前,受责难的便是蔓成然等一众重臣了! 景舍看着暴躁的楚王,亦是无可奈何的暗自摇摇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臣领命!” 与楚王以及秦公不同,吴王亦是一位领兵作战,身先士卒的猛将,当初吞并越国的一战之中,吴王便是身先士卒,鼓舞士气,连越国最为骁勇的猛将皆是一一败在了吴王的手中。 此番攻打豫章、桂阳两地,吴王本就想待在姑苏城内好生享乐的,但是范离所献之计实在是非同小可,如今的吴王虽然是纵情于酒色之中,但是胸中的那些抱负却从未忘却,因此,吴王也是亲自随军驻扎在彭蠡一带。 吴国的领兵将领有不少闻名中原的名将,别的不说,伍员、孙长卿与伯丕等人皆是有着问鼎当世一流名将的行列之中,正是因为如此,内政有伍员、范离等人谋划,还有一个越国俯首听命,亦是让吴王隐隐有北上与中原诸侯争霸之意。 但是奈何,楚东之地,吴国以北的江淮之地,还有一个楚国在横亘着,吴王想要实现心中的抱负,必须要解决楚国的威胁,故此吴王看着彭蠡湖,始终是觉得彭蠡湖难以比拟东海的磅礴,故此吴王也是看向了此番领兵的孙长卿,问道:“孙卿,楚国衡阳之战可是失去了二十万士卒啊!” 孙长卿,乃是吴国最为优秀的武将,即便是伍员和伯丕两人见到了孙长卿,论起来在兵法与运兵之道上的造诣,则是比孙长卿差上数筹不止。 孙长卿知晓吴王胸中的抱负,故此才是看着吴王说道:“王上,某在这豫章彭蠡训练的三万先登士卒已经是操练完毕,虽是可以征战,但是眼下还并非是出战的时机,还请王上耐心等待,想来也是用不了多久,便是可以举兵伐楚了!” 吴王闻言,哈哈大笑,看着孙长卿,亦是道:“孤不着急,只是你也知晓,伍员和伯丕视楚国为生死之敌,处置而后快,两位皆是吴国的大贤,孤实在是不想寒了他们的心……孤随勇威,但运兵不及孙卿,罢了罢了,此战已经是交给了孙卿,孤便是不再多言了!” 孙长卿知晓吴王的性格更类似于江湖草莽,十分豪爽,所言也并非是托辞,乃是真心实意,毕竟自己那位仁兄伍员与楚国的仇恨的确是不共戴天的灭族之仇! 当下,孙长卿亦是抱了抱拳头对吴王应道:“某认为,荆人已经是决定了固守郢都,但是桂阳乃是荆人的退路,正是因为如此,王上不应攻取桂阳,待取下彭蠡之后,便是走小道直扑郢都,届时便是不费吹灰之力到达郢都城下,绝不落后于楚国半步!” “好好好……“吴王称赞道,随即也是看着郢都的方向,如是说道:“秦国不费一兵一卒便是能够尽灭鄢城数十万荆人,孤有孙卿这等提三万士卒便是敢于战天下的将军,孰强孰弱,郢都之下自有分晓!“ “秦国居然是不费一兵一卒占据了鄢城,还屠灭了数十万的荆人?……“ 对于此事,孙长卿也是有一些意外,但终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将军,不过是转瞬之后,孙长卿便是点了点头,有些庆幸的说道:“说来也是幸事,如此良将不生于楚国,实乃吴国之幸!“ 第三百零三章 收取柘城 果然,在鄢城停留了四五日之久,终于是将因为水淹鄢城而死的数十万鄢城生民尽数收敛下葬,统一埋葬于郢都西南的一处山谷之中,立了一块无名碑,此战有伤天和,幸亏是有着“尊王攘夷”的大义名分,否则真的是给中原诸侯落下口实! 如林玧琰所料,甘鱼口的凶险不及鄢城,其驻守的士卒也是不足万人,在鄢城之战为秦军立下的赫赫威名之后,吓得甘鱼口的守将立即携带着麾下的士卒退到了柘城。 秦军南征几乎是没有遭遇到什么抵挡,便是接管了甘鱼口,与此同时,桓羽的次子桓兴亦是率领着依附秦国的数万寿王军攻占了新市,与秦军主力会师于甘鱼口。 鄢城之战已经几乎消灭了荆国北境的所有防守力量,也几乎是在宣布荆国的外围防守策略告破,日后的交战便是直接推到了郢都的附近。 谁能够料到,当初震惊荆楚大地的惊天一战,数十年之后,亦是会发生一场绝不逊色与前一场的第二次郢都会战,只是当初由楚国的暴民内乱演变成为了楚国新蔡会盟拉扯进了河南诸侯的半壁江山之战! 自甘鱼口向南的路线已经是非常明了,即是出兵攻占内方山,再拔荆地最为富庶的柘城,便是直接面对荆地的心脏——郢都! 在得知了荆国的五柱石将之首的柘王屈衍死于祝融天公下葬之日,林玧琰最后一丝顾虑也是荡然无存,攻占甘鱼口略作休整之后,便是令云梦军和羽林军再度南征,攻占了内方山,几乎是将柘县窥伺在了秦军的视线之内,与此同时,汉水军在将军伍康率领下,配合将军桓兴沿着汉水直接而下,亦是进入了贯穿荆楚大地的大江河道之内。 柘王虽死,但是其屈氏的族人还是停留在柘县之内,尤其是曾经创下了荆地第一名声的柘王军亦是余威尚在,这也是林玧琰第一次看到了声名赫赫的柘王军主力! 桓兴亦是为林玧琰解惑道:“这是柘王军的大兽!” 大兽? 林玧琰皱起来眉头,断然是没有想到,在尚还是中原边缘地带的荆楚之地,亦是能够看到如此的庞然大兽,当下林玧琰不禁一拍大腿,道:“这不就是大象么!” 桓兴作为荆人出身,尤其是寿王桓羽的次子,打小便是知晓柘王军军中大兽的威力,即便是曾经的楚国战车,亦是难以割穿这大兽的皮毛,相反,似乎只是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冲撞,一头大兽便是能够直接撞翻数架战车。但是反观这位秦公子赢琰殿下,见到如此的威武大兽,却是不见有丝毫紧张之色,而隐隐之中,还有一些兴奋! 的确,林玧琰确实是兴奋,这还是得益于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大象的,古籍中也有记载,数千年前的殷商王朝尚未建立的时候,中原还是掌握在姒夏王朝的手中,殷商王朝为了推翻当时强大的姒夏王朝,也是使用了当时在大河流域还能见到的大象交战,不过这已经是数千年前的记载了,自姬周王朝建立之后,便是再无关于大象的见闻。 以至于今时今日,这曾经跨越了数百万年时空的大兽终于是再一次出现在了中原的视线当中! 见状桓兴也是不由得提醒林玧琰:“殿下,这柘王军的大兽多是来自南海之滨的象郡,当年郢都之战,楚国的战马和兵车皆非是柘王军大兽的对手!” 言下之意,是秦国的军队面对这等庞然大物,也是束手无策。 这倒是提醒了林玧琰,的确,大象这种东西的确是几乎是没有什么天敌,即便是豺狼虎豹这等号称森林王者的猛兽见到了大象,也会因为后者庞大的体型望而生畏! 老鼠么? 林玧琰勾起来了嘴角,实际上即便是老鼠凭借着微小的体型进入了大象的鼻子里,只需要一个喷嚏,老鼠就连骨头渣子都见不着。 用老鼠来对付大象,就是一个笑话…… 一想到如此,林玧琰皱起来眉头,野象的确是性格温驯,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在柘王军士卒控制下的大象,必然是经过驯服的,正是如此,一头大象,一百名披坚执锐的大秦士卒也未能够见的降服? “难怪听闻当年的柘王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原来是有着这些底牌啊……” 林玧琰看着那些站起来似乎是有半个城头高的野象,以及那些城头上观望的柘王军士卒,终是提起来了一丝凝重之色:“吩咐军中将士,推出塞门刀车防备大象袭击,再者便是点燃篝火,凡是野物皆是畏惧火光,务必要仔细应待!” “喏!” 看着对面那些看似威猛的大象,林玧琰也是磨挲了一下手掌,不得不说,林玧琰对于这些大象也是极为在意,原因正是在于,这些大象论起来比中原的战马更有威慑力,尤其是中原的士卒见到这些大象,定会以为是异物,那些战马见到了这些庞然大物,也会畏惧的。 不过,怎么降俘这些控制大象的柘王军,倒是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了,不过如今已经是大势所趋,荆国败局已定,柘城便是在这江北之地的最南端,几乎已经是大秦军队的囊中之物,林玧琰倒是不急着攻伐下柘城了。 果然,如同林玧琰所预料的那一般,柘城的柘王军士卒战斗力的确是堪忧! 林玧琰亲眼见到的柘王军士卒皆是膀圆腰粗,看上去虽是体型比秦军士卒粗壮不少,实际上这些柘王军士卒乃是臃肿的肥肉,后来经过桓平解释之后,柘王屈衍与别的荆地诸侯有所不同,当年攻下郢都之后,柘王便是仅仅寻得了柘城作为自己的采邑,随后也是遣散了柘王军士卒,安置在这富庶的柘城,以至于当年荆国的第一军成为了此时的模样,也是让林玧琰没有想到。 看着臃肿的柘王军士卒,当下林玧琰也是吩咐诸军不断对柘城进行骚扰袭击,鄢城之战后,秦军的凶名实在是让荆人胆颤,眼下柘王屈衍已经是崩亡于郢都,柘王屈衍乃是老年得子,如今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名字唤作屈旻。屈旻看着几乎是将柘城重重包围的秦军,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尤其是柘城如今是数十年未从经历战事了,那些昔日作战威猛的柘王军士卒经历了数十年的安稳生活,见到对面披坚执锐的秦军士卒尚且是颤颤巍巍,更勿论这个十三四岁的稚子了! “叔父,秦军势大,郢都有不曾派兵支援柘城,恐怕难以固守啊!” 屈旻看着曾经柘王军的第一猛将屈新,柘王屈衍已经是年老崩亡,屈新也是猛将老矣,须发已经是白了很多,尤其是在听闻柘王屈衍崩亡之后,这位屈氏的家将亦是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 看着屈旻吓住了模样,屈新也是摇了摇头:“柘城有老将守着,少主还是前往郢都避难吧!” “叔父!”屈旻看着屈新,拉住了后者的衣袖,屈新年迈已经是穿不上盔甲了,当下屈旻也是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说道:“叔父,秦军势大,即便是父王也是说过,柘王军的老卒已经是数十年不经历战火了,父王也是不愿意老卒年迈入土的时候拼死在战场上!” 屈新看着身边的这些老卒,很多人已经是扎不动长戈了,屈新也是在犹豫着,柘王屈衍并非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实际上比起来柘王屈衍的野心,屈衍更为在意的是柘王军士卒的民生,是故才是选择了柘城作为自己的封邑,亦是给了柘王军士卒的一处安身之地。 看着屈新陷入到了沉思之色,屈旻也是摇了摇屈新的手臂:“叔父,还是率领柘王军……投降秦军吧!” “投降?”看到屈旻提到了这个字眼,亦是诧异的看着屈旻,从始至终,即便是明知己军不是秦军的对手,屈新也是从未想过,投降秦军。 盯着屈旻看了半晌,屈新才是猛然记起来,少主屈旻成长于安宁的柘城,从未经历过战事,并不似生于忧患的柘王屈衍那般雄才大略,当下屈新叹息了一口气说道:“少主可曾想好了?” 屈旻听出来了屈新言语中的不满意,但还是盯着屈新,回道:“我不想……柘王军的将士死在了战场上,毕竟,父王也是不想的!” 闻言,屈新半晌之后,亦是点了点头:“老将真的是老了……少主虽然是年幼,但是柘王不止一次称赞少主聪颖,如今柘王逝去,老将也是老了,除了能够凭着半截残躯替少主冒死之外,已经是很难做出来什么事了……” 说到这里,屈新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上:“是老将没有用,不能够护得少主周全……实在是有愧老主公的托付!” “叔父!”屈旻也是跪在了地上,用手托起屈新的手臂,当下也是呜咽着说道:“是旻儿无用……不能够像父王一般征战沙场!” 谁知晓屈新居然是扶起来了屈旻,亦是对屈旻说道:“当年老主公不愿意少主涉及武事,并非是担忧少主在战场之上经历生死,而是郢都的诡诈实在不想少主经历!” “旻儿知晓的!” …… 林玧琰没有想到,仅仅是数日之后,曾经号称荆地第一铁军的柘王军,便是对秦军大开城门,缴械投降。 “这便是投降了?”不只是林玧琰,包括那桓羽的次子桓平也是没有想到,柘王屈衍的亲率柘王军居然是投降了,这简直是比攻伐下郢都还要荒谬。 毕竟是有着东柱国芈负设计楚国衡阳之战在先,秦国接受柘城投降,亦是小心翼翼,一日之后,林玧琰站在了柘城的城头之上,看着柘城内屋舍俨然,城外田野阡陌相连,秦军士卒亦是对柘城当地的百姓秋毫无犯。 柘城……已经是全然落入了秦军的掌握之中。 荆翊、纪武等宗卫护卫在林玧琰的身边,看着柘城南城门的浩浩荡荡的大江,荆翊也是如是说道:“殿下,荆地的江北之地最后一座坚城已经是落在了某军手中,眼下渡江攻伐郢都,似乎是并不需要秦军了……” 纪武也是嚷嚷道:“是啊是啊,俺们拼死拼活,郢都最后还是楚国的,实在是……不值得!” 不止是林玧琰身边的宗卫,包括那些南征秦军的将领,亦是认为柘城才是此次大秦南征军马的最后一战,攻下柘城之后,应该在上书宛城,派来官吏治理当地,亦是在人口众多的荆地招兵买马,沿着大江北岸多设望江台,与日后占据郢都的楚国划江而治! 至于郢都,那可是旧楚王室耗费了数百年才建造的坚城,比起来鄢城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的郢都之战,动用了上百万人,死伤无数之后才是让祝融天公攻伐下了郢都,驱赶楚国王室迁往了楚东。 楚国能够划给大秦江北之地已经是极限,能够看好自己的地盘已经是殊为不易,此时此刻冒着伤亡惨重的威胁,攻打下郢都,白白地为楚国做了嫁衣,实在是有一些不值得! “不值得么?”林玧琰的视线越过了大将,似乎是依稀之间还能够看到了郢都隐隐约约的城墙,林玧琰终是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江北之地给予大秦的利益最起码需要三年的经营才是能够显现,但是郢都旧楚王室经营了数百年,尤其是曾经楚国称霸中原的时代,积累在郢都的财富几乎是占据了中原一半,楚国王室迁到了楚东带走的必然是不多,故此,唯有得到了集聚在郢都之内的财富,才是足以让大秦迅速迈起来一个台阶!” 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荆翊等人,终是如是吩咐道:“将我的意思传给军中诸多将领,停留在柘城休整几日,仔细探听楚国和吴国的消息,大秦军队与郢都只有一江之隔,汉水军驻扎在大江之上,小心戒备,再令柘王军降卒就地伐木,准备铺设大江上的浮桥!” “待局势明朗……”林玧琰顿了顿,视线再度落回了大江之上,道:“便是挥师渡江……攻打郢都!” 第三百零四章 柘城之“富” 柘城因为柘王屈衍的独子屈旻下令柘王军老卒投降秦国之后,秦军也是顺利接管了柘城以及周边的几座城池,秦军士卒秋毫无犯,亦是让当地对这支鄢城之战凶名赫赫的南征秦军,没有之前的畏惧了,秦军除了收缴了柘王军的兵刃之后,便是让拿下柘王军士卒上山伐木,准备铺设大江浮桥。 总之来说,柘城因为少主屈旻的率军投降,以及秦军的秋毫无犯,亦是让这座号称为荆地最为富庶的地方,并没有遭受战火而满目疮痍! 这几日,因为郢都的确是一座龙潭虎穴,故此林玧琰对于渡江进攻郢都亦是小心翼翼,这也是给了大秦南征军马难得的安宁期,林玧琰也是在第一次见到了大江的壮阔,与汉江有所不同,这大江浩浩汤汤,其中宽阔的地方简直是一望无际,江心还有小岛的存在。 如今随着伍康挥师进入大江之上,大秦亦是筑造了两道对于郢都的防线。 当楚国军队艰难的取得了永州大胜的同时,大秦的军队已经是在柘城停留数日之久了,而林玧琰本人,亦是和那位柘王屈衍的独子屈旻在柘城周围视察。 皆说柘县一带乃是荆地最为富庶的地方,原因正是在于当年柘王屈衍凭借柘县数县之地,便是能够提供出来巨额的粮食供给荆地的各路兵马,原本一位柘城乃是一座鱼米之乡,但是实际上,与林玧琰想象的并不相同,柘县周围生产的粮食极少,仅仅是能够满足自我需求罢了。 柘县的富余在于柘县周边的一种特产,即使一种名为“柘”的植物,又被当地人称之为“甘柘”,乃是一种类似于幼竹的植物,不过确实能够直接食用,其味甘甜,最难得的是,这甘柘能够熬制出来一种类似于麦芽发酵出来的“饴糖”,口感却是比饴糖好上不少,正是因为如此,柘城便是因为这数十万亩计的甘柘炼制的饴糖,出口到楚国、吴国、和齐国这等富庶之国,换来了大量的粮食。 尤其是在富庶的齐国,一石甘柘炼制的饴糖足足是比齐国的海盐高出来数倍不止,在换算成粮食,一石饴糖便是能够换取数十石的粮食,这番折算的比例,难怪乎让柘城获取如此多的粮食,支撑起来荆地庞大的军队供需! 屈旻随只是一位十三四岁的稚子,但终究是荆国五柱石将之首的柘王屈衍之子,见识到还是有的,尤其是柘王屈衍仰慕中原文化,亦是聘请了中原的士子为屈旻启蒙,正是因为如此,虽然面临鄢城之战赫赫凶名的秦军,屈旻虽是有一些胆怯,但终究还没有失了柘王世子的名头。 屈旻亦是感谢秦军对于柘城的秋毫无犯,而不似鄢城那般数十万的百姓生民断无生机。 屈旻带林玧琰到来的地方,便是柘王军守护着的重要“粮草”,一片数万亩的甘柘田亩,似乎与中原的精耕细作有所不同,这些甘柘在荆人的眼中虽然是富足的粮食,但还是没有到了视之如命的珍重程度,大概就是将其移种到田亩中,任其生长,也不悉心照料。 但据屈旻所说,这些甘柘的长势往往是十分喜人! 林玧琰到了种植着数万亩甘柘的田亩,终是印证了原先自己的预料,这柘城的甘柘不就是后世的称谓的“甘蔗”么! 见到林玧琰这般模样,屈旻以为这位秦公子殿下对于柘城所出并不在意,当下不由得有一些少年心性的争辩道:“单单是这数万亩的甘柘,便是能够熬制出来数万石的精制饴糖,冬日里运送到楚国,便是十倍的粮价,而到达更远的吴国、齐国,往往能够换来二三十倍的粮食!” 对于屈旻所说,林玧琰还是相信的,甜味绝对是人类最喜的味道,尤其是在食糖匮乏的情况下,饴糖的价格往往是居高不下,中原的朱门富庶人家,往往会十分奢侈的那数十斤的小麦发酵出数斤……甚至是几两的麦芽饴糖,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只是那小麦饴糖的口感实在是不及这甘柘甜,更不易保存,制作周期也是比较长,无论怎么看上去,这柘城的甘柘的确是天赐给荆地的一笔巨大财富! 屈旻不过是十三四岁,但是与大多数柘城当地人一样,小小年纪便是极为富态,俨然成为了一个小胖墩,当下屈旻将林玧琰引到了一处舂糖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看见,征用了大量的隶民在这里熬炼甘糖。 瞧着那些工序最后产出来的浑黄色液体,屈旻也是极为享受的舀起来一瓢,一饮而尽,随后也是意犹未尽,林玧琰看着屈旻这副模样,当下皱起眉头道:“柘王世子这般一饮而尽,难道就不觉得齁么?” “齁?……”这也是来自古秦地的俚语,屈旻并不知晓具体什么意思,但也是能够大概猜出来一个梗概,当下回道:“世人皆是认为中原的美酒乃是当世一等一的饮品,但是我就是觉得,柘城的糖水不必美酒差到哪里!” 林玧琰打量了一眼屈旻胖墩墩的身形,又是听闻其这般说,便是觉得不怎么奇怪了。 屈旻也是颇为热情的为林玧琰舀起来一瓢糖水,盛情之下,林玧琰并不似屈旻那等柘城土生土长的人,对于这浓度极高的糖水,林玧琰仅仅是抿了一口,当下便是递给了身后的荆翊、纪武等人,这些都是大秦酒量尚好的壮士,准备一饮而尽这糖水,却是不由自主的皱起来了眉头,看着浑黄色的糖水,面色看上去似乎是并不适应。 “这糖水虽是比不上酒烈,但是一饮而尽还是觉得……齁!” “添些水稀释……”林玧琰建议了一句,随即又是看着很不到爬到糖水缸中的屈旻,也是告诫道:“这糖水虽然是味道甘美……但终究不是米饭这等每日不可或缺之物,每日久食,必然是体生疾病以及……体态臃肿!” “体态臃肿?……”屈旻盯着手中的一瓢糖水,又是看了看自己,对比了一下柘城当地人的富态以及秦军士卒的威武,摆了摆头,终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瓢,道:“难怪乎柘城的老卒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原本以为是饭食吃的,没有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是这甘柘!” 屈旻年少之时也是曾经梦想开数石之弓,骑高头大马,披坚执锐上战场,身先士卒作战,但是自小开始,屈旻便是这般臃肿的体态,还有那些柘王军的老卒几乎是每一年都会发病而死,即便是荆地的巫医也是不得原因。 原先柘王屈衍便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饥荒时候的饿痨病到了柘城这等富庶的地方安家立业之后,却会引发那种疾病,孰能够想到,原因还是当初视为仇寇的秦人告知的,居然会是长时饮用甘柘糖水导致的! 当下,年幼的屈旻也是朝着林玧琰拜道:“屈旻谢秦公子之恩!” 看着慎重其事的屈旻,林玧琰也是摆了摆手,似乎是并不在意这件事,孰能知晓,年幼的屈旻却是将此事当作大恩铭记在了心中。 林玧琰看着这熬炼饴糖的场地,也是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对大秦来说无异于一笔横财,日后通过江夏商行以及宛城将要建立的商署,便是能够趁着冬日将此物运送到中原各诸侯国售卖,从而在那些喜好甜食的世族大家手中换取大量的粮食! 第四百零五章 费无极归来 楚王吩咐大将景舍以及将军淖齿等人,不惜一切代价拔下了永州,见着永州城外堆积起来的三座“京观”,楚王亦是深恶痛绝,下令将永州城内寸草不留,斩尽杀绝,以泄心头之恨。 实际上,似令尹蔓成然皆是知晓楚王如此暴虐的原因何在,就是在昨日,秦国传来的战报,即柘城的荆国军队不战而降,秦军已经是抵至大江北岸,与郢都隔江而望。 蔓成然只是记得当时楚王面色阴晴不定的盯着秦国的战报,居然是发出来了凌厉的冷笑:“当真是孤的心没有秦人的狠么……” 瞧着楚王眼睛闪过的狠厉之色,蔓成然到嘴边的劝谏立即止住了。 新蔡会盟,楚国打的旗号乃是仁义之师,虽说春秋无义战,但终究要是维持盟主国的风度。 秦国尚且将鄢城之战归功于降将桓羽,亦是将“鄢城人屠”的罪名丢给了桓羽,但是反观楚国,攻城略地的一路上皆是烧杀掠抢,甚至是进行了屠城这等惨绝人寰的悲事,蔓成然岂会看不出来此事对楚国名声的影响。 但是看到此时已经是陷入癫狂的楚王,蔓成然也是暗自里摇了摇头,不可否认这位楚王乃是有着制霸中原的雄心,但亦是有着作为雄主的通病,即是好大喜功,尤其是今上楚王为了收复荆地,一手组织的新蔡会盟不说,更是亲征荆地。 尤其是秦国直接攻打到了大江北岸的柘城,这一下子便是触及到了楚王的逆鳞,那可是荆地最为富庶的区域,尤其是那些甘柘,可是能够向吴国和齐国换取海盐的战略资源,如此重要的楚国财富就这么落到了秦国的手中,楚王暂且不论,蔓成然已经是心如刀割! “绝不能够如此!”蔓成然在心中断然道,当下便是思索着对策,想要攻取下郢都之后,便是将江北之地再一次划到了楚国的治下,再不济,富庶的柘城一定是要划到楚国的境内,切不可让秦人占了便宜! 但……蔓成然一想到鄢城之战,几乎是中原的旷古之战,一下子便是让蔓成然打消了一些觊觎之心,毕竟鄢城一战的具体战报已经是落到了楚国的手中,正是因为如此,蔓成然才是看清楚了这秦国的实力。 准确的说,应该是鄢城之战彻底将秦人的实力暴露在楚国以及世人面前,楚国的桌案前,已经是将秦国近来的数年战争具体情况探查清楚了! “没有想到,短短数年之间,秦国的实力居然是暴涨到这一步!”蔓成然见到了秦国的数年战报亦是有一些胆战心惊,往昔以为大楚最大的威胁乃是来自于占据吴越之地的吴国和东海之滨的齐国,孰能够想到昔日偏于西隅的秦国,居然能够吞并昔日楚国攻势下奄奄一息的汉水诸姬,甚至是那来自西戎之地的戎人,皆是败在了秦人的兵锋之下。 最为难得的却是,姬周王室居然是赐给了秦国“公爵”! 不得不说,姬周王畿的封爵,乃是楚国最大的心病,昔日不可一世的楚国炫耀武力向姬周王畿讨要封爵,却是被姬周王畿直接拒绝,连楚国洛水问鼎、饮马黄河亦是逼迫不了姬周王畿。 孰能够料到,秦国居然是被姬周王室封为了“公爵”之国! “这些消息当在楚国彻底击败荆地的乱军之后,在禀报楚王,否则这些消息被王上得知,必然是对楚国西征不利!”蔓成然心中安定道,随即看着面色不善的楚王,亦是躬了躬身子,转身离开了。 永州之后,楚王再度征用了数十万的楚东青壮,编入了士卒行伍之中,衡阳之战的楚军伤亡亦是被这批新补入楚东青壮,已经是恢复了原先的元气。 楚王再度挥师西征,永州已经是衡山郡和郢都所在的长沙郡的边界重城,秦军已经是攻打到了大江北岸的柘城,距离郢都不过只是一江之隔。 正是因为如此,楚王也是不得不在意秦军的攻速了,秦军的确是出乎了楚王的意外,原先楚王认为新蔡会盟后需要留一手的乃是吴国,现在看起来,得是全力以赴留意秦国了! 所幸永州之后,再无一座坚城能够挡住楚军正军的攻势,如今那荆国的东柱国芈负已经是全然掌握了荆地的兵马调动,深知这一点,亦是将永州之后的士卒尽数归拢到了郢都的周围,用来准备再一次的郢都之战。 正是因为如此,楚王以为郢都已经是近在眼前的时候,一则消息又是突如其来。 吴国彭蠡一战,斩杀了五万荆地乱军士卒,成功控制了彭蠡湖这一段的大江流域,但吴国的兵锋并没有自彭蠡湖展开,而是绕着豫章本部一转,居然是趁机抢先楚国一步,直接甩开了楚军先锋军三十里路,抢先占据了楚国一道的路程。 得知此消息的楚王亦是勃然大怒,拔出来长剑,准备与吴国一拼生死,蔓成然等人闻言,皆是前来劝谏,才是让楚王稍稍冷静,但是胸中的怒火,却是丝毫没有因为令尹蔓成然的到来而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看着蔓成然等一众重臣,当下道:“废物!废物!孤怎么就是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 说到这里,楚王居然是说起来了无极:“是孤的过错,将无极输给了荆地乱军,否则若是无极在,必定是小心提醒孤提防吴国,怎么会这个时候,被吴国抢了先!” 闻言,蔓成然皆是无言以对,的确,蔓成然一系皆是主张拉拢吴国等河南之国,为楚国北上争霸做准备,但是费无极却是极力主张提防吴国,以防后院起火,其中有费无极和蔓成然的争斗成分,但是更多的,吴国的当权重臣,似伍员、伯丕皆是与费无极有着严重的私仇。 伍员、伯丕原先便是楚人,但是因为涉及到了朝堂利益,费无极对楚王进谗言诛灭了两人的家族,只余下两人前往了吴地建功立业,如今俨然成为了吴国的重臣,楚国的心腹之患! 但是这些,蔓成然不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伍员、伯丕作为楚人,却是帮助了吴国富国强兵,已经是被楚王打上了“果然血脉里已经是遗留了叛逆的种子”印象,是故,蔓成然说中这些事无非就是要刺中了楚王的逆鳞,焉能够得以善存?! 就在此时,楚王勃然大怒的同时,营帐之外也是响起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略带着哭喊声音,让楚王心神一震,是费无极! “王上!王上……王上!” 费无极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叫喊着拜见楚王的,一见到楚王的面容,立即拜倒在楚王的面前,当下叩首道:“王上,臣实在是喜极而泣,以为再也见不到王上了呢!” 瞧着哭咽着的费无极,楚王也是反应了过来,当下看着费无极问道:“无极,你如何归来的!” “是吴军!”费无极当下回道,随后又是抹了一把眼泪又是对楚王解释道:“前几日臣被荆地的乱军带到了湘水的一座小城之中拘押起来,是昨晚,突然杀来了吴军,臣亮明了身份才是得以逃脱!” 费无极能够归来,楚王还是喜悦的,毕竟费无极乃是取悦楚王的人,论起来此人虽然是没有什么才学,但胜在玩弄人心,察言观色,再者就是楚王也是需要费无极这等懂得讴歌颂德的臣卿。 “居然会是吴国……” 楚王摸了摸胡须,实在是没有想到费无极在亮明了身份之后,还能够在吴军手中安全归来,实在是有一些不可思议,毕竟费无极乃是楚国朝堂之上反对吴国的臣卿,吴国按理来说,应该是将这等破坏吴楚结盟关系的臣卿杀了,尤其还是在楚国那两个叛徒在吴国身居高位的情况下。 “是啊,王上雄才大略,日后问鼎中原恢复楚国昔日的制霸时代,指日可待!”费无极对着楚王再一次拍马逢迎道,随即也是将吴国讥笑了一番:“传闻之中,那吴王素来便是好女色,王上能够将吴国放在眼里已经是吴王三生修来的福分,如今楚王收复楚西失地,国力大增,王上实在不必将吴国放在眼中!” 费无极虽是这样说,但是脑海之中却是出现到了白发身影,并非是有多苍老,而是此人的面容还是颇为壮年的,最令费无极难以忘记的,乃是此人的双眼,如同鹰凫一般犀利的眼睛,虽是露出来赤裸裸的杀气,但还是忍住了。 “某的父亲乃是……伍奢,还有某的兄长伍尚以及某伍氏上下整整是七十余口,皆是死在了你的谗言之下……”那名白发身影朝着阶下之囚的费无极说道。 彼时的费无极一脸惶恐的表情,看着这道身影,居然是惊讶的指了指:“你就是伍奢的次子……伍员!” 伍员看着费无极,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顿时就让费无极如坠冰窟,但是伍员却是并没有抽出来腰间的长剑,终是朝着费无极说道:“但是楚国势大,你乃是楚王面前的重臣,某不能杀你,便是放你归去!” “放了某?……” 即便是到了楚军军营之中,费无极还是觉得不真实,着实没有想到,那个伍员居然是会放了身为杀父仇人的自己! 当真是畏惧楚国的声势么! 见到了楚王虎威四方的气势,费无极暗中里已经是清醒了过来,当下抱紧了楚王的大腿,又是哭泣了一番,如今费无极已经是知晓了,楚王乃是自己的依仗……靠山,只有抓紧了楚王这个靠山,费无极才是看着能够堂堂正正的屹立在权位之上。 费无极经历过生死,当日里被荆国东柱国芈负的麾下兵马抓住之后,费无极才是深深觉得楚国朝堂之上的党争,实在是过于幼稚,与蔓成然争斗能够算得了什么,只要是自己掌握了楚王的宠幸,区区的令尹又能够算得了什么,费无极所要做的乃是一代权臣! 一旦是将自己立在了这个层面上,费无极已经是不将蔓成然这堂堂令尹放在眼中了,他要做的是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楚国征服的诸侯国,其诸侯皆是见到费无极都是要瑟瑟发抖! 楚王扶起来了费无极,当下道:“既然费卿已经是回来了,孤也是放心了!” 又是朝着蔓成然等人说道:“尔等就是要好好筹措西征之事,亦是知会吴王一声,说孤领了他的情分!” 费无极闻言又是称谢了一番,随后看着蔓成然,又是看回了楚王得意洋洋的说道:“回禀王上,臣身为败军之将,已经是愧对王上的看重,故此入吴军之后,已经是说服了其吴军主将,其占领的数座城池将拱手让给大楚正军,日后待大楚正军攻下郢都之时,楚王对吴王进行一些赏赐便是!” 任凭费无极说的再多,楚王不过是看中了费无极言语之中的“赏赐”,然后居然是大笑着看着费无极问道:“费卿的意思是说,吴王应允了?” 费无极大笑道:“楚国势大,吴国自然畏惧楚国,吴王岂能够不答应,若非是王上顾忌新蔡会盟的盟主风度,吴国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 闻言,不过是费无极的几句话,便是让楚王哈哈大笑不止,看着费无极称赞道:“无极真乃是孤的福将,此番收复郢都,无极当与楚国诸将并为首功!” 仅仅一句话,便是让一旁的蔓成然等人皆是脸色一变,没有想到,费无极作为败军之将,不过是耍了一番嘴皮子,就能够搏得储君诸将并立的首功! 王上这赏赐……真是不公! 蔓成然看着楚王和费无极一番君臣和睦的场面,亦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而楚王似乎也是因为费无极为其勾勒出来的楚国制霸前景,也是得意忘形,全然不顾场下诸多重臣的异色,又觉得和费无极许久不见,便是遣散了众人,唯独留下了费无极在身边侍候。 第四百零六章 围三阙一 吴军已经是率军攻打下了熊河,这里曾经是郢都八军之一的熊水军驻扎之地,不过,如今随着楚国的屠城诛灭生民的举动,亦是让原本驻扎在熊河的熊水军携带着当地的百姓撤军到郢都周围。 吴军占据了熊河之后,也是没有对后续赶来的楚国军队进行阻拦,即便是吴国也是明白的,虽然荆国在战场之上节节败退,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荆地在郢都聚拢的人马,已经是不下百万之数,最为难得的是祝融天公死后,郢都更是将祝融天公珍藏的那些青铜器锻造出来的大量的青铜兵戈,用来装备聚集在郢都之内的兵马。 这亦是让吴国那位名将孙长卿知晓,单单凭借吴国的力量即便是围住了郢都,恐怕奈何不了里面的荆地兵。 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郢都被吴国攻打下来了,恐怕也会消耗吴国近乎九成的实力,到时候吴国面对楚国和秦国两头虎狼之徒在旁窥伺,即便是有着新蔡会盟的牵制,吴国也是断然守不住郢都这一块肥肉的。 再者说了,吴国还有自己真正的打算,岂会为相比之下乃是蝇头小利的郢都而抛弃自己原先的策略,是故无论的先锋军七万吴国精锐便是驻扎在熊河沿岸,并且为楚国放开了一条兵道。 自熊河往西,吴国和楚国的军队再次分为了两条进攻路线,吴国走杨地、弥地,围住郢都的南面,而最为坚固的郢都东部亦是交给了楚国进攻,再加上北路虽是渡江攻伐的秦国军队,已经是完成了对郢都的围三阙一之势,这亦是中原兵法的运用,乃是吴国提出来的,围三阙一便是能够留给驻守在郢都之内的荆地兵马所谓的一条生机。 战场之上,真真假假,看似生机之一的郢都西部,乃是新蔡会盟诸侯国故意为之的,一方面能够最大限度的策反郢都之内士卒的固守之心,另一方面也是引诱,只要这些士卒一旦是放弃了坚固的郢都而选择逃跑,岂会逃得过楚国、秦国和吴国三国精锐士卒的追杀! 是故,坐守在郢都之内的东柱国芈负岂会是看不出这险恶用计,是故是从在郢都的西城门布置了重兵,并在军中宣扬,探马回报西城门之外,发现了大量埋伏在暗处的敌兵! 又是请援南王,派遣兵马南上支援。 虽然明白此战荆国必败无疑,但是芈负有着心中坚守的东西,是故不肯放弃这个征战半生方才建立起来的荆地现状,荆王芈云并不知晓兵事,或者是说芈云对于兵法之上的造诣实在是有限,但是纪山军乃是精锐之师,是故芈云亲率纪山军,坐镇在郢都的北门。 郢都北门乃是三座城门,其中有两路是直接连接大江的水门,唯独一处面对着的乃是滩涂,往昔的时候皆是作为郢都来往客商的行舟泊船之地,如今却是布满了拒马障碍。 “这是秦国的战船!” 看着对面江上的大船,芈云也是气骇,没有想到作为铁骑之国的秦国,居然是能够拥有不逊色于荆楚之地的战船,当下芈云不禁是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来秦国图谋荆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芈云虽是生气,但终究还是想到当年的荆国不惜发动北伐,一度想要直接挥师吞并掉秦国,却是没有想到,凭借着荆国的北伐计划,让秦国异军突起了,更是名正言顺的吞并了江夏、南郡原本属于汉水诸姬的辖地。 这般想来,芈云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位快要忘却了的身影,当下喃喃道:“与其让楚国占了便宜,倒不如便宜了那个家伙!” 方弈便是站在芈云的身边,时刻注意着大江北岸的状况,眼下正是江水暴涨的集结,江面足足宽上了数倍不止,尤其是还是六月份,江上容易起雾。 就在此时,江上的雾中却是突然鼓声大振,方弈惊诧道:“怎么楚人和吴人还未攻城,秦人倒是先攻城了!” 凭借淡淡的雾霭,方弈似乎是看到了秦军的战船,当下惊怒道:“准备还击,投石车亦是向着江心抛石,勿要让秦人的战船到了南岸!” 这鼓声听闻着就像是在江心,不一会儿将要登岸一般,正是因为如此,有了方弈的吩咐,那些荆地士卒连忙开始装石头在抛石机上,使尽了气力栓起大石抛过去,似乎是听闻到了这些石头击中了秦人的战船,越发让荆地士卒抛石更为起劲。 方弈以为秦军将要攻城,刚想要请求荆王芈云退下城头,却是见到了芈云一脸阴沉着看着江心,让方弈不禁问道:“王上可是看出来了什么?” 芈云看着在江上雾霭之中若隐若现的秦军战船,没有好气的说道:“这是秦人使的疲兵之计,凭借着这江上大雾,虚虚实实用兵,便是将我军朝着江上耗费实力!” 方弈当下便是回道:“既然如此,末将便是立即下令停止攻击!” “慢着!”瞧着方弈转回身,芈云也是叫住了他,当下道:“大江两岸虽然是相隔甚远,但是有着浓雾作为屏障,秦军使诈我们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如今最担忧的却是秦军没有使诈,我军只要是停住了抛石,秦军的战船便是直接横渡大江,兵临城下,到时候这郢都城头上的抛石机就是毫无用处了!” “哼!”闻言,方弈冷哼一声,当下便是怒骂道:“真是狡猾的秦人!” 芈云却是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秦军虚虚实实的用兵,实在是有一些捉不透,当下芈云也是看向了郢都的东部,那里有着东柱国芈负率领的荆军主力,同样的也是面临着最为难啃的楚国军队。 在郢都东部不丢失的情况之下,芈云亦是要保证着郢都北城不会被秦军攻占! 这并不容易! 当下芈云却是看着城内的某处,道:“难道孤真的是要听从那个吴国使者的建议?……” 脑海之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亦是让芈云自嘲讥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天公还在,见到孤国难之时,孤却是心动敌国的辩士之言,定然也是跳起来痛骂孤吧……” 第四百零七章 说服荆王 芈云虽是知晓此举的确是有亏天公的托付,但那位吴国使者已经是芈云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故,在将郢都北城的防戍之事交给了方弈之后,芈云便是回到了郢都东北的一处民居。 这里乃是那位吴国使者在郢都的落脚之地,说实话,芈云也是为这位吴国使者的勇气与魄力感到一丝钦佩。 正是两军交战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位吴国的使者居然是敢对自己丝毫不遮掩地落榻在郢都之内,当真是觉得荆国的青铜兵刃不够锋利么? 芈云嗤笑着,随即也是摇了摇头,这位吴国使者的胆气的确是令芈云钦佩,不过终究是逃脱不了纵横家士子的口舌之利,当日那位吴国使者风轻云淡的一句“荆国的青铜乃是以铸造祭祀器物闻名于世,但是世人也皆是知晓,当今天下的青铜兵锋之利莫过于吴越之地,某岂会没有见识到青铜兵刃的锋利。” 想起这位郢都使者对自己的威胁毫不在意,芈云也是没有为难他,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还是此人携带着吴国的诚意来的,如南王这柘王屈衍所预料的那一般,此番吴国参与新蔡会盟,非是为了所谓的“尊王攘夷”援助楚国,而是有着自己的图谋,至于吴国有什么野心,便是不得而知了。 但是不管吴国有什么图谋,与楚国貌合神离对荆地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一炷香的路程,芈云便是走到了吴国使者下榻的民居门前,如今郢都已经是陷入到了战事的慌乱之中,许多原本的郢都之民不是被征入了守卫郢都的大军之中,便是逃亡去了,但是芈云见到吴国使者下榻的院落,隐隐之中在这乱军之中保持着一种安宁。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有人到来,院落之内的小童也是推开了门扉,看着芈云:“原来是王上来了,小子家大人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芈云皱起来眉头。 小童回道:“王上莫非是忘记了,此处距离大江并不远,对岸秦军的鼓声岂能够听不见,因此小子家大人已经是预料到了王上也就是在这一会儿到来,是故吩咐小子在这里开门。” 闻言,芈云朝着院落之内颇为忌讳的看了一眼,随后才是面无表情的进了院落,才是发现那位吴国的使者已经是坐在了地上的蒲团上,正在似笑非笑的盯着荆王芈云:“某早前便是说过了,吴国并非是荆王的敌人……” 观其面容,这位吴国使者的面容正是那位吴王重用的谋臣,范离! “并非是孤的敌人……”闻言之后,芈云讥笑看着这位范离,毫不犹豫的拆穿道:“彭蠡之战,斩杀荆地五万士卒,更是在其后连夺孤数十城,放楚军入郢都界内,难不成孤的消息都是假的不成?!” 面对荆王芈云近乎斥问的语气,范离却是回道:“荆王莫要忘了,此战伊始吴国便是交易了荆地十万士卒的军备,彭蠡湖对视宽阔,但是吴军的士卒皆是见惯了东海的风浪,岂会是在小小的彭蠡被荆南王区区……数万老弱残兵堵住?” 面对范离所说,荆王芈云也是惊骇不已:“吴国居然知晓……” 为了抵抗楚国以及秦国两路夹击,在南王预判吴国不会和荆地大规模开战的情况下,芈云也是调用了豫章和桂阳的南王系兵马支援东柱国芈负和西柱国熊纪,而南王则是率领着数万的豫章之民与吴国对峙在彭蠡湖上,原本还以为南王乃是善用疑兵之计,拖住了吴国……但此时才是知晓吴国早已经是看穿了。 “彭蠡一战,吴军不掩饰兵锋的情况下,豫章军早已经是撤退,所谓的五万之数乃是吴国报给楚国随意取的数字,不知荆王如何得知?再者在荆地收缩兵力之郢都,郢都之东几乎是拱手让给了楚国,吴国先行伐取,亦是给了荆人足够逃亡的时间,试问荆王,若是被楚军得城,有几人可以幸存?” 就是在荆王芈云为范离透露出来吴国早已经是知晓豫章乃是疑兵之计震撼的同时,范离又是说出来如上的这些话,才是让荆王芈云睁大了眼睛,看着范离,震惊的说道:“孤在好奇……吴国究竟是在谋算着什么!” 范离笑笑,才是走近了芈云几步,当下就被护卫芈云的扈从士卒拔出来了长剑阻止住了,是芈云摆了摆手,知晓范离乃是有着极为隐秘的事情来说,众多扈从士卒才是方才退下。 只见范离凑近了芈云笑了笑,才是吐出来了一行话:“某的眼睛素来明察秋毫,与荆王交涉了数次,尽管荆王也是百般遮掩,但某还是看出来了,荆王乃是一位……女儿身!” 似乎是被范离的一席话,直击了心中最为软弱的地方,芈云居然是惶恐状看着范离,不得不说,这个秘密乃是埋藏在芈云心中最深的秘密,此番从范离的口中说了出来,芈云不禁是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幼时的芈云,因为祝融天公一直没有子嗣,故此才是将芈云作为公子公示诸人,曾经芈云在一些宫内的荆女面前暴露了女儿身的事实,那些荆女便是全被祝融天公秘密处死了,就是为了护住祝融天公的世子乃是一位女儿的惊天之秘! 察觉到了芈云眼中透漏出来的杀气,范离也是退后了一步,看着林荆王芈云笑着说道:“王上不必如此紧张,这郢都之内尚有吴国的死士,荆王真当此时的郢都还是昔日的郢都么,来某的庄院里居然只是携带这么点护卫,不瞒荆王,若是某在这院落之内有任何异动,荆王和身边的护卫恐怕也是走不出这院落中的!” 或许是感觉这赤裸裸的威胁,已经是让荆王彻底惊怒,范离又是说道:“某不过是眼神敏锐了一些,说到底某前来郢都,是为了荆王的大业所来,若是荆王为了一己私恨放弃了荆地的大业,恐怕那楚国也是乐得其见啊!” 听到范离提及楚国,芈云终是冷静下来,才是知晓自己此行的目的乃是寻求吴国所谓的协助,是故看着范离,终是冷着声音说道:“孤暂且饶恕你方才的冒犯,给你说说吴国究竟是怎么打算协助孤荆国的?” 范离却是反过头来问道:“在回答荆王的问题之前,某实在是想问一句,郢都之战荆国必败无疑,而这郢都也是将要拱手让给楚国,荆王这般认为否?” 闻言,芈云抬起头来看着范离,虽是不愿意承认此事,尤其是打算举荆地权力来对于新蔡会盟对荆地的攻伐,但是面对看似智者的范离,芈云亦是点了点头,随后也是看着范离说道:“若是吴国愿意协助荆地,未见得楚国能够攻下郢都!” 见芈云即将许出来诸多诱惑,范离也是直接拒绝道:“新蔡会盟乃是昭告天下的诸侯之盟,即便是荆王说动了某,某也绝无把握说动吴王背盟行事,不过荆王未免想的过于简单了吧,新蔡会盟之后,吴国有心免战,但是如此情况下,荆地北境、东境相继告破,这样看来即便是郢都没有吴国的参与,在楚国和秦国的联手下,郢都也是守不住吧……” 范离说的乃是事实,却不知芈云心中已经是有着三成的把握同样劝服秦国,但是其中的理由实在是不便和范离说明,故此也是无言以对了。 范离见芈云无言,当下也是道:“吴国许诺的条件便是至多五年的时间,便是能够让荆人复国!” “五年的时间让荆国复国?……”芈云看着范离,冷笑不止,居然是痛骂道:“无知竖子,居然敢诓骗孤,区区空口白话便是让孤将郢都拱手让予尔等,未免是过于痴人做梦了么?” “痴人做梦?”范离笑了笑,继而说道:“某看未必,说服荆王,不过只是某一句话而已,若是荆王愿意听,某对荆王也是毫不隐瞒,以此来作为诚意!” “哦?”芈云回过头来,看着范离,开口问道:“孤看看你如何说服孤的!” 闻言,范离便是靠近芈云两步,小声的在芈云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便是让芈云惊讶的看着范离。 待范离已经是一脸风轻云淡的坐回了位置上,芈云还是在惊愕之中,当下道:“孤未想过,吴国的野心居然是如此之大!” “荆王莫要忘记了,天下乃大争之世,楚国想要吞并荆地,未尝不是和吴国一样的心思呢?”范离回芈云道,随后又是对芈云拱了拱手说道:“吴王已经是许诺,若是达成了吴国的所想,亦是不会吝啬许诺荆王复国!” 芈云的心思并不慢,尤其是听闻了范离说出来了吴国的打算之后,便是将吴国在此场伐荆之战的种种怪异行为想透彻了,正是因为如此,芈云才是看回了范离问道:“作为对吴王的回报,孤也是要好好的戍守郢都了是么?” “这是自然!”范离应道:“不过请荆王宽些心,桂阳乃是楚国划给吴国的地盘,日后也是会和荆王秋毫无犯,再者这郢都之西,北乃秦国,南是吴国,日后荆人西退,某可以保证无论是吴国或还是秦国,皆不会率兵追杀荆人的!” “哦……是么?”芈云挑眉回道:“如此说来,秦人也是吴国的帮凶了?” 范离否认道:“非也!但天下熙熙攘攘,皆是因为一个利字,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某可以代荆王前去说服那率师南征的秦公子赢琰……” 第四百零八章 吴国野心 芈云猜测的不错,这连连几日在大江之上鼓声大振的秦军只是佯攻郢都。 自芈云上位荆王之后,郢都的铺张浪费已经是转变为穷兵黩武,郢都也是铸造了大量的抛石车,构建了大江防线阻挡秦军渡江南下,郢都的主力乃是对付楚国的正军士卒,对付秦军的士卒只有不到三成的兵力。 这是荆地之人,对于大江天险的敬畏之心,与汉水不同,在林玧琰的眼中,这大江简直是和江海没有什么差距,汉水的险奇处尚能够掀起风浪,但是汉水那些风浪对于大江来说,真的只算是小风小浪! “趁着这几日尚有江雾迷惑郢都守军,好好消耗荆人的军备!” 林玧琰听着大江北岸的鼓声,亦是对今日佯攻郢都的一位千人将吩咐道,这名千人将退下之后,林玧琰的视线便是看向了大江之上。 品尝着这几日柘城已经是熟透了的甘柘,林玧琰亦是准备再休整几日,密切关注着楚军和郢都东部的动态,一旦是达到了时机,秦军便是直接强渡大江,直接攻击郢都。 旧楚王室积累几世几年的财富皆是堆积在郢都之内,这份财力只要是全部落入了楚国手中,对于秦国来说,简直是一个灾难,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正当这一层雾霭横亘在大江之上,亦是将江岸以北的柘城隔绝在郢都的视线之中,每日的鼓声亦是吓得郢都皆是认为秦国在江北聚集了数十万秦军士卒,尤其是目前,芈云已经是逐渐意识到了,荆国的衰弱与秦人的突然杀出有着莫大的关系。 若是没有秦国,即便是荆国的北伐军东西两路占据了江夏和南郡,止步与秦国所在的南阳之前,彼时北境有着寿王桓羽作为主力,北王芈权、柘王屈衍作为后援,岂会是在秦军的攻势之下败得如此惨烈。 秦国啊…… 就是在林玧琰看着大江上深思之间,却是有人来报说是吴国派遣使者到来,听到这个消息,林玧琰也是在猜测到来的除了范离还有何人,当下为了范离献出来的水淹鄢城之计,也是让鄢城被秦军夺下,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便是派人接过来了范离。 林玧琰准备了一些荆地特有的瓜果,尤其是眼下这个时节,该成熟的瓜果已经是成熟了,范离亦是一位有着口腹之欲的人,见到林玧琰准备的一些吃食,虽是没有美酒,但范离还是盯着柘城特有的甘柘十分喜爱,毕竟甜味带给人类的享受远远超过其它的味觉的,否则中原那些朱门的世家大族,也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甜味,宁愿拿数十斤的小麦酿成几口甜味的饴糖。 “真是没有想到,往昔被誉为荆地第一军的柘王军居然会是选择直接投降秦国……”嚼着甘甜的甘柘,带来的甜味享受亦是让范离十分享受,与林玧琰乃是平辈相交,故此范离也并没有因为林玧琰身为大秦公子,而有所敬畏。 十年之后,这位公子琰或许真的是可以成为中原瞩目的雄主…… 范离看着林玧琰,如是在心中想到,因为某些原因,范离在大秦的渗透几乎是远超林玧琰的想象,亦是得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楚国对秦国的印象还是停留在被魏国河西一战驱赶函谷关西被迫迁移南阳的时候,范离已经是多番出使到了秦国数次,更是为与自己关系莫切的妹妹郑旦与这公子琰喜结连理。 这数年间,秦国已经是从偏居一隅的南阳郡之地,成为了连跨南阳、江夏、南郡、陇东、颖阴五郡之地的大国,就其疆域而言,已经是并不逊色于中原当世的一流强国。 外加上新蔡会盟后伐荆之战,秦国在荆地得到了大量的人口之后,范离不难想象,依照如今的秦国势头,难保不会取代楚国成为河南之地的一方霸主。 幸得这秦国非是镇守江淮之地的楚国,否则吴国恐怕也不会这般算计! “范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时今日前来,恐怕也不会是无的放矢吧!”看着范离,林玧琰也是毫不遮掩的说道。 范离笑了笑,看着林玧琰笑道:“秦公子难道就不觉得某每次前来都是给秦国带来了莫大的好消息么!” 这倒是让林玧琰伸出手说道:“那就请范子明言相告,此番乃是给大秦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范离笑道:“不知秦公子……秦国对积累在这郢都之内的财富,有没有兴趣?” 这倒是让林玧琰眼前一亮,看着范离回道:“难道吴国另有打算?” 闻言,范离从怀中取出来一块牛皮地图,对林玧琰说道:“此乃是郢都目前的布防图,亦是让此番吴国和秦国夺得郢都内积累的最大把握!” “郢都的布防图!”林玧琰从范离接过了这张牛皮地图,仔细看了看,说实话,这副地图和目前秦军细作得到了荆军布防消息没有多大的出入,林玧琰这才看过去范离,问道:“如此机密的东西,你是怎么会得到的!” 范离眯起来了眼睛,回道:“若是某回答,此物乃是荆王芈云给予在下的话,秦公子是否怀疑此话真伪?” 此话又是让林玧琰心头一惊,看着似笑非笑的范离,居然是心中涌起来了惊涛骇浪,当下道:“之前的吴国的种种怪异已经是让我心中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如今看起来,往昔的时候我皆是不敢去想吴国究竟是此种打算的,但是如今却是不得不认为那个最为荒诞的可能,乃是真正地答案。” 范离笑而不语,伸出了手示意林玧琰继续说下去。 “原先某的疑惑,并不是吴国帮助秦国从楚国手中夺得了江北之地,毕竟大争之世,伐战伐交,尤其是楚国乃是吴国身旁之卧虎,楚之强大乃是吴之隐患,与秦交好,远交近攻的确是符合吴国的手笔,但是……” 林玧琰顿了顿,又是说道:“但是最开始的疑惑,是吴国为什么会入新蔡会盟,我虽未与吴王蒙面,但是却在君父口中得知,吴王乃是一位雄才大略、不甘人下的雄主,新蔡会盟却是愿意尊楚国为盟主,最为难以想象的是,吴国近乎是以俯首称臣的态度进行了借口为援楚的伐荆之战!” “这个疑惑才是仅仅的开端,但来自豫章的降将斗垒告知了吴国更大的怪异之处,吴军只在彭蠡湖上围而不攻,甚至是给予了荆地更多的军备,让其调动更多的兵马,去对付另外两路的楚国与我大秦!但是这个时候,我只是在猜测,吴人的打算仅仅是为了不让楚国安安稳稳的收复荆地,恐怕那些楚人得到了吴国的动静,也是这般认为的吧……” “正是因为如此,范子献计鄢城一事亦是让我选择了原谅吴国这等行径!” “但就是在刚才,范子拿出来了那副地图,已经是让我看到了吴国的手笔,拉拢了大秦作为吴国的帮凶,此时此刻甚至是和荆王达成了某项不可告人的约定,换来了这副郢都目前的布防图,那荆王我也算是熟识,由此一来,推断吴国的野心便是不难了!” 林玧琰的推理之言,似乎是顺着此话说下去,就像是破开了掩藏在伐荆之战这副巨大蚕茧,直接是看到了里面隐藏着的吴国的野心。 但范离还是保持自有的风度,宠辱不惊,波澜无色:“就请秦公子说说……吴国的野心究竟是什么?” “能够说服荆王芈权对此时看似敌人的吴国献出来郢都的布防图,甚至是日后面对吴国大军,荆王芈云都将会不设防,这份心思恐怕不仅仅是吴国许诺其保留宗祀能够满足的吧,而是去想想如今荆国最想做的是什么,范子,还要说么?” 此时的范离已经是收敛起来原本的笑意了,看着林玧琰,久默不语。 这副态度已经是让林玧琰知晓了范离……以及吴国的态度了,是故林玧琰也是看着范离,终是揭开了吴国的真正野心:“这副能够一开始便是能够让吴王暂时隐忍、又是能够说服荆王配合的原因,恐怕也只有……灭了楚国作为许诺了吧!” “精彩,精彩……”此时的范离全然没有被林玧琰拆穿了心思的窘迫,拍了拍手称赞了林玧琰,不过旋即还是补充道:“不过秦公子推衍的尚且还有一处美中不足的地方……” “何处?” “秦国的利益!” “秦国的利益?” 范离点了点头回道:“正是秦国的利益,假若真如秦公子所说的一样,吴国将要灭楚,恐怕秦国也是会得利吧……比如这江北之地,再比如说郢都之内积攒几世几年下来的财富……这些看似距离秦国咫尺距离,但是实际上有楚国在旁窥伺着,恐怕秦人也是不安心吧,毕竟当初汉水诸姬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但吴国则是不然,吴王志在天下,江东之地乃是称霸之资,秦国所在的区域对吴国来说,即便是日后接壤,也是如同鸡肋,远不如日后吴国凭借江东积蓄,出兵江淮,与齐国一争长短更加有利,彼时若是攻破了齐国,则是占据了天下海盐的九成,吴王何愁霸业不成,吴王岂会因小失大,故此秦国不必担忧!” 正说着,范离看回了林玧琰问道:“正是因为如此,不知道秦公子是否能够为秦国应下吴国的这份友谊呢?” “友谊?”看着范离,林玧琰笑了笑,居然是丝毫不带犹豫的点了一下头:“大秦,怎会拒绝吴国这个提议,毕竟楚国的存在,于你我两国皆是极为不利,倒不如吞而并之,不是么?” 第四百零九章 密夺郢都 见到林玧琰没有丝毫的犹豫,范离也是颇为惊诧的看着林玧琰,他自信能够说服秦公子赢琰能够与吴国联手,达成暗盟,但是却是没有料到,秦公子赢琰答应的居然如此之快!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了范子一副吃惊的神色……”注意到了范离脸上的惊诧之色,林玧琰也是打笑着说道,然后才是看着范离,换做了一副严谨的神色道:“无论是占据了汉水一带的大秦,亦或是跃跃欲试在吴越之地的吴国,楚国的位置难道就不像一套枷锁,或者说是牵制大秦和吴国难以寸进中原的掣肘么!” 往昔的时候,林玧琰还是视线仅仅局限与南阳,甚至若非是楚国一力促成了新蔡会盟,依照韩悝作为中原士子的国之策略,根本不会将视线落到了大秦之南的蛮夷之地。 但是如今看来,汉水诸姬大部分都是已经被并入了大秦的国境之内,而荆地也是在新蔡会盟的诸侯面前即将分崩离析,如今已经是不难看出来,荆国落亡之后,河南之地江北成为三国鼎立之势,其中由东向西,分别是吴国、楚国和秦国。 除此之外,似巴国、蜀国,荆楚之地南部的那些百越部落,与此三国相比,要么远离中原势力的争夺,要么因为所处偏僻,皆是不可能与此三国争锋! 但是这三国似乎是有所不同,秦国和吴国乃是新兴的大国,即便是争位制霸中原,亦是会一步一步的谋划,唯独楚国制霸中原的途径乃是鼓吹“恢复楚国先代霸主之治”作为噱头的,而此处亦是表明了楚王的心态,荆地只是楚国恢复霸业的第一步,其次似秦国占领的江北之地、汉水诸姬的地盘,还有吴国占取的吴越之地以及部分江淮之地,皆是楚国的盘中之肉。 吴国能够料到吴楚之间必有一战,大秦也有国士料到了楚国的野心已经是囊括了大秦的半壁江山! 再说,吴国和秦国根本目标乃是一致的,荆楚之地终究是蛮鄙之地,尚未完全开化,简直是和上古三代野民并无多少区别,无论是吴王,还是秦公,但是有识之士,皆是认为当今的争霸之资乃是在中原问鼎! 昔时的楚国何其利害,握有数千里的宽阔的荆楚之地,带甲之兵有百万之众,但是在中原诸侯看来,不过终究是一个小小的南方蛮夷之长,还未有参与到中原诸雄的争霸之中,既至楚国庄王时期,退避三舍大胜中原霸主晋国,问鼎中原,饮马黄河,亦是被当时已经是势弱的姬周王室逼得自称蛮夷。 因此看来,无论是在荆楚之地获得了多大的霸业之资,也是很难够得到中原诸侯的承认。 因此荆楚之地对于吴国来说,至多只是锦上添花,算不上必得之物,但若是有一个楚国挡住了吴国和秦国北上中原的大计,则就是另说了。 范离看着林玧琰点了点头:“本来某以为如此眼界唯有纵横之士方能够看出来,即便是那些自称为中原雄主的诸侯,也是需要纵横之士的口辞劝说,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能够省了某的这一番口舌,实在是意料之外!” 林玧琰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范离这般看法,不过林玧琰此番答应了范离,与吴国结成所谓的暗盟,就不可能似前番一般包容吴国的隐瞒了,因此林玧琰也是直接问道:“既然我已经是拿出来了大秦的诚意,还是请范子拿出来吴国的诚意吧!” 范离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随后范离指着林玧琰面前桌案上的那副郢都布防图问道:“某听闻秦国当初南梁之战,将韩国的颖川军五万士卒付之一炬,其火势似是如同天火,不可扑灭,不知……” “大秦确有此物!”林玧琰点了点头,那从泌阳中阳山开采出来的黑油,大秦对其利用已经是发展到了更为娴熟的地步,也是有了一个专门的称呼,即【猛火油】。 见到林玧琰直接,范离也是点了点头,似是对林玧琰这副豪爽的态度极为满意,刚是笑了笑准备再说的时候,却是被林玧琰直接是浇了一盆冷水:“范子难道是不好奇,为何大秦拥有如此攻城利器,南征之战却是极少运用?” “这……”范离也是疑惑了起来:“莫非是此物对秦国来说,也是极为少有?” “非也!”林玧琰摇了摇头否认道:“是此物有伤天和,当初南梁之战,不仅仅是此物将整个南梁城化为一片焦土,寸草不生,南梁临岸的汝水,亦是在其低洼处,毒死了不少的鱼虾,汝水数年之内不再可用,祸及汝水两岸的数十万百姓!” “当真是可以让土地不可再行耕种?” 林玧琰点了点头,应道:“最起码是百年之内,被猛火油烧过的土地,无法生长出来任何耕作物!” 听到了林玧琰这样说,范离不忧反喜,看着林玧琰直接是一拍桌案说道:“真是天助某也!秦公子,若是秦国真有足够的猛火油,这郢都几世几年之积累,皆是落于你我两家之手!” 听闻了范离这样是说,尤其是听闻到郢都之内的积累的巨额财富,亦是让林玧琰动了心,当下不免是问道:“足够的猛火油,不知晓究竟是需要多少猛火油,如何运用,难不成是你我两家联军反攻楚国?” “反攻楚国?”范离摇了摇头,说道:“毕竟是有着新蔡会盟的制约,即便是有心如此,恐怕有中原诸侯的虎视眈眈还由不得我们如此做,此事应当是交给荆国!” “荆国?”林玧琰略微吃惊:“难不成你就打算将此物交给了那荆国!” “有何不可?” “范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将能够灭掉楚国正军的猛火油交给荆国,对秦国和吴国的也并非是明智之举!” 范离却是笑了笑:“原来秦公子担心的是此处……大可不必,荆国的确是可拉拢,但绝不可信任,故此给予荆国的猛火油应该是只能够挡住楚国一日的时间,而趁这一日的功夫,足够你我两家派军入郢都,将郢都内的积累尽入吴国和秦国之手!” “原来是打算如此!”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后又是说道:“猛火油还需要从大秦南阳直接用水路运过来,至少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你能够确定郢都能够在三国围郢都之后,坚持半个月之久?” “哈哈……秦公子莫要小瞧了荆地的贤才!”范离笑道:“那东柱国芈负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名将之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楚国挡在了衡山之东数十年,再者那荆地南王恐怕也是非池中之物,两者联手之下,即便是没有吴国和秦国的暗中协助,未见得荆国没有复兴之机!” 说起来那位荆地南王,林玧琰还未接到宛城的回信,不过应该就是这两日便是能够接到消息,届时这位荆国的南王是不是大秦前国相汯祍佄,便是基本是可以判定了! 见到林玧琰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范离也是将地图再次推到了林玧琰的面前,对着林玧琰提醒道:“无论是郢都,还是荆地,留在这战场之上厮杀消耗双方的国力,才是对吴国和秦国最大的利益,正是因为如此,不妨明面上吴国和秦国乃是夜以继日的攻城,但是实际上不妨将整个郢都的兵力都堆积到楚国的对立面之上。” “没有了腹地的拉扯,此战楚国即便是胜,也是惨胜,故此当日若是荆地兵马想要撤退,在城东降下天火,阻挡楚军进入郢都内,只需要一日的时间,郢都之内的珍贵之物恐怕便是轻易之间落入你我两家之后,之后迅速撤兵,吴国退回豫章,秦国再归江北,将一座空荡荡的郢都丢给秦国,岂不美哉!” 楚国虽然是当世一等一的强国,虽是丢失了楚西之地,但是作为昔日河南霸主的余味尚且存在,但是在范离的谋算之中,直接只是将楚国作为了一个算计的对象罢了! 无愧于国士的风度,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才是有些可惜此等人才却不能够为己所用,若是其他人,林玧琰直接是打算将其拘禁在秦国之内,但是范离,无论是看在和范离的私交之上或者还是郑旦的份上,林玧琰皆是不可能这般做。 当下林玧琰应道:“那……日后的亡楚呢?” 范离回道:“如范离先前所言,荆楚之地于吴国或秦国来说,终究并非是必得之物,只可做北上中原的锦上添花罢了,只当衡山为界,吴国只取楚东之地,甚至是只需要占了寿郢,作为北上与齐国争霸的重城罢了!” “至于楚西之地,以及衡山之南,不瞒秦公子,地处偏僻,道路遥远,难以治理,于吴国称霸无益,吴王必不会觊觎此处,若是秦国愿意取,尽管去取便是,吴国绝不说二话!” “当真?” “绝无虚言!” 第四百一十章 范离辞行 不得不说,范离抛出来的条件的确是充满诱惑,尤其是在如今楚国的根基皆是在衡山之东,正是因为如此,亡了楚国和吴国出兵占领楚东之地,并无多少差别,换一句更浅显易懂的话说来,便是亡楚之战,几乎是要吴国一己之力完成,大秦愿不愿意出兵有着极大的自主权。 范离能够说服那林玧琰配合吴国的称霸之计,自然也是将荆王芈云彻底是拉拢住了,虽然吴国是有着撒下空头许诺的嫌疑,甚至是前头答应下了荆王芈云五年之内允许其复国,又是转头将楚西之地卖给了秦国,这样一说的大部分原因,正是因为突出了吴国并不看重楚西之地的归属! 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公子芈云或者还是秦国,皆是心知肚明的知晓了吴国的心思,并且是直接答应了。 范离又是在柘城留下停歇了几日,在第三日,关于大秦宛城的回复书信已经是到来了柘城,书信有两份,一封以秦公诏令的形式,褒奖大秦南征军队的战功,允许将南征的士卒授予老秦人的民籍,再者就是随军出征的二十万隶人,择其有战功者擢升为秦民。 另外一封,则是较为私密了,乃是秦公写给林玧琰私下书信,有关于嘉奖已经是在之前的那封书信说明了,这私信之上秦公便是说明了一件事,即是已经基本确定了那荆地的前南王正是多年前在大秦被老氏族联手逼走的前国相汯祍佄! 正是因为如此,秦公私下的这份书信并非是写给林玧琰,而是希望代林玧琰之手,转交给那荆地的南王,林玧琰虽是知晓了近来这位南王在荆地的声望,但终究是与其并没有打过交道,当下,林玧琰便是招来了范离,将此事对范离言明,并询问范离可有渠道联系到南王。 范离回道:“某之前便是扮作了吴国的商贾,和这南王交易了十万人的军备,焉能不认识?只是……某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荆地的南王居然是和秦国有如此渊源!” 据范离所知,那位南王乃是一位不逊色于自己的举世贤才,只不过自己擅长的乃是纵横诸侯之术,而这位前南王却是一位内政型的贤才! 听闻范离这般说,当下林玧琰从怀中取出来秦公的那一份书信,将其交给了范离道:“还请范子将这一份书信带给南王,就当全了当年君父和这位前国相的交情!” 闻言,范离当下朝着书信拜了拜,颇为恭敬的应下道:“既然是秦公所托付,外臣岂能够不尽力!” 当下范离接了书信,便是朝着林玧琰告辞,欲要返回鄢城以南的吴军军营,将此份书信交给那驻守豫章桂阳的南王,林玧琰自然是将其送到了大江北岸。 临别前,范离倒是有意无意的问及了林玧琰一句:“秦公子似乎是与那荆王芈云乃是旧交?” “唔?”林玧琰哼了一声,随后是看向了范离,皱起眉头问道:“为何范子会这般问?” 见到这副样子,范离已经是猜测的七七八八,是故,范离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当日与那荆王商议的时候,无意之间谈及了秦国以及公子琰殿下,那荆王芈云反应似乎是有些异样,是故方才有此一问……” “哦……”林玧琰再次恢复到了平常之色。 那范离却又是想到:“若是说方才只是无意之间一问,那么现在见到了秦公子这般反应,某便是知晓了……殿下也是应该知晓那荆王芈云乃是一位女儿身?” 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范离,不得不说,范离的察言观色已经是到了一个洞彻人心的地步,即便是林玧琰丝毫的举动都是被范离捕捉到了,正是因为如此,发现了自己已经是过界了的范离,当下笑着对林玧琰拱了拱手回道:“孰能够料到,堂堂祝融天公的独子,荆地的君主会是一位女儿身!” 随后,范离登上了船舶,然后又是朝着林玧琰转回了身,拱手说道:“此番到来实在是有一些匆忙,未给妹妹带过去吴国的一些特产,是故下次相见,某自当是为妹妹送上一封厚礼,还请当下代为转交!” 范离自帮助秦国在楚国的手中夺得了江北之地,知晓了林玧琰心中的某些忌讳,已经是没有明显将吴秦之间的结盟再与其妹妹郑旦有什么牵连的瓜葛,是故,今时今日却是对林玧琰有意无意的谈及这一句,隐隐之中似乎是在提醒林玧琰,勿要与那荆王芈云有什么纠缠! 这让林玧琰皱起来眉头,看着范离,面无表情,范离自然也是知趣地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便是让士卒划着船只离开了大江北岸。 看着范离的船舶已经是离开了北岸,消失在薄薄的江上雾霭之中,荆翊也是在一旁盯着自家殿下,已经是站的太久了,故此才是向前提醒道:“殿下,吴使范离已经是走了!” “唔……”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 追随了林玧琰数年之久的荆翊岂会不知晓此时自家殿下的心思,当下便是试探着问道:“殿下是否是在担心……郢都之内的那位公子芈云?” “如今已经是荆王芈云了……”林玧琰应道,随后才是注意到荆翊此话的怪异之处,当下回过头来看着荆翊,对荆翊这等心腹宗卫,林玧琰自是不必隐瞒着什么,是故,林玧琰回道:“本想着上次宛城一别,已经是各为其主,此生之敌,一直到此刻之前,都是这般想的,但是方才范离却是提及,倒是让我有一些不平静了!” 林玧琰想不通的地方,并不意味着局外人的荆翊不清楚,当下荆翊便是林玧琰说道:“殿下,无论范离怎么说,皆是吴国想要让殿下和秦国听到的话,殿下本就和公子……荆王芈云乃是旧识,不妨此时会面一次,也好得知吴国的更多打算……吴国有前车之鉴,已经是不止一次隐瞒大秦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抵止北岸 不得不说,荆翊此话倒是提醒了林玧琰,吴国作为联系荆国和大秦的纽扣的确是没有什么毛病,但是危险就是在于,无论范离怎么用秦国的利益进行劝说,其本质上还有要保持着吴国的利益,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听到的范离之劝谏始终皆是“范离及吴国想要林玧琰听到的”,至于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交易则是被范离无可避免的隐瞒住了!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暂且也是停止了对大江南岸的鼓声袭击,而是秘密派遣了使者前往了郢都,将一封手书交给了如今的荆王芈云。 当方弈将秦国的使者押到了荆王芈云的面前,说明来意,芈云才是看着秦国使者问道:“这个时候,那公子琰欲要见孤?” 秦国使者回道:“无事,只是楚国答应了秦国以江北之地于秦,正是如此,郢都并非是秦国必攻之地,因此公子琰殿下想要与荆王达成某些协议,无可厚非!” 此话倒是让荆王芈云冷笑不已,眼神冰冷的似乎是要将秦国使者下令推出去宰杀,讥笑道:“仙桃一战,秦国斩杀某军数万人马,北王军全军覆灭,另外鄢城一战,数十万鄢城军民葬身水患之中,秦人已经是将荆地北境生民斩杀无存,十室九空,如此仇恨,秦国真的当孤忘记了么!” 这名秦国使者也是被荆王芈云的咄咄逼人逼得哑口无言,但是这名秦国使者乃是老秦人,老秦人素来刚烈,即便是面对荆王芈云咄咄逼人的杀气,秦国使者也是依然不惧,故此秦国使者也是看着荆王芈云:“两国交战,岂能够不经历生死,荆王如此说来,岂不是告诉世人,荆王的心胸不够旷阔么?” “再者,秦国此番是携带着诚意而来,但是荆王却是这般应对的态度,某便是转告荆王公子琰殿下所说的一句话,吴国身处吴越之地,距离此地有千里之遥,鞭长莫及也,正是因为如此,吴国也是将楚西之地暴露在了秦国的虎威之下,难道荆王芈云还看不出来吴人的用意么!” 秦军本就是携大胜之师,老秦人的血性亦是让这位秦国使者挺直了腰杆,对荆王芈云拱了拱手说道:“某只是奉了公子琰殿下的命令,成与不成皆是非战之罪,但是与荆国来说,秦国的大军陈列大江以北,公子琰心存仁义,故此不愿意再让郢都之战重演这郢都城中!” 说到此处,秦国使者露出来冷笑,对荆王芈云说道:“如今祝融天公已经是崩亡,荆国的国运必定是受损,不知荆王可曾听说过当年大秦对韩南梁一战,秦国招来三天三夜的天火,将南梁城焚烧的寸草不生,五万的韩国精锐也是付之一炬,或许比起来荆国,大秦才是荆楚之地的真神祝融寄予厚望的诸侯国……” 面对着这秦国使者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芈云也似咬紧了牙齿,攥紧了拳头,虽是升起来了无名之火,当亦是没有随兴而为将这位秦国使者推出去斩了。 倒是一旁的方弈看着咄咄逼人的秦国使者,大怒呵斥道:“小小竖子在这里大放厥词,莫不是嫌某手中的兵刃不够锋利!” “住手!” 见到方弈拔剑正要砍向了秦国使者,芈云也是出口阻止道。 秦国使者仅仅是一瞥这位莽撞的纪山军大军,随后又是看向了荆王芈云,如是说道:“公子琰殿下说过,荆王乃是公子琰的旧识,当初迎亲之时,荆王也是亲自到来送上了贺礼,正是因为如此,大秦已经得到江北之地,荆王能够与吴国这等虎狼之国达成协议,倒不如和大秦密盟,毕竟日后荆王若是想要复国,秦国才是最为直接的助力!” “那吴使范离居然是将这都是告诉了你们……”芈云惊诧,着实没有想到吴国居然是会将如此惊天之局告知秦国。 “正如某先前所说,吴国,并不值得荆王信任!”秦国使者又是躬了躬身子,对荆王拜道:“郢都之事,荆王已经是心中有数,正是因为如此,公子琰也是许诺,今日之后,郢都之内的荆军士卒不撤出,秦国不会渡江袭夺郢都,就当是全了当初荆王和公子琰殿下的情谊!” “那……赢琰真是如此说的?”芈云抬起头,看着秦国使者如是问道,神色之间居然是有一些追及往事的触动。 秦国使者再拜道:“既是公子琰所说,必定是驷马难追!” 闻言,荆王芈云陷入到沉思之中,随后才是在秦国使者轻轻咳嗽提醒下醒悟过来,当下挥了挥手道:“若是秦使无其它的事,便是退回去吧,至于秦公子赢琰所说,孤会考虑的,不日将会派给秦国使者回复!” “告辞!”秦国使者朝着芈云再次以诸侯之礼行礼,随后便是转身离开了。 待到秦国使者离开之后,方弈才是看向了荆王芈云,即便是没有说话,芈云亦是知晓方弈接下来要说什么,当下便是直接回道:“吴人……的确是不能够信任!” 方弈点了点头,随后才是看向了荆王说道:“方才这位秦使亦是说了,吴国居然是将荆地一面许给了王上复国,另一面又是许诺给了秦国,的确是不可信,但是秦国……王上难道不知晓,此番诸侯伐荆之战看似是楚国组成新蔡会盟所致,但是其中大半国力皆是丧于秦人之手,别的不说,单单是鄢城一战,西柱国熊纪被其俘获斩首,鄢城数十万军民皆是丧于秦人的水淹之计中,此恨实在是难平!” “鄢城之战,外人皆是看来是寿王桓羽内政所致,即便是想要归责,难道是逼迫秦国将桓羽交给孤么?” 看着荆王实在是有为秦国开脱鄢城之战的罪责,心直口快的方弈当下回道:“王上如此为秦国辩护,莫非是当初南郡是被秦公子赢琰放归有所亏欠?” 瞧着方弈提及往事,芈云怒目一瞪,怒道:“胡说什么!” 正当芈云正因为方弈的冒犯大发雷霆之际,却是被通传的士卒打断了,芈云这才是呵斥方弈退下,听着通传士卒的回信,原来是那吴使范离正在求见。 芈云皱起来眉头,若非是没有接见秦国使者之前,芈云定然是会立即抓住当下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此时看上去,的确是秦国更为信赖一些,虽然荆王芈云也是不知为何。 故此芈云在一番考虑之后,终于是将吴使范离暂时的拒之门外,借口不予接见。 正当秦国使者出了北城门,扫了一眼荆军的防守阵势,也是略带讥嘲,若是数年之前,身为秦国的老秦人暂且还不会这般自大,但是如今随着大秦国力的水涨船高,秦国使者也是接触了大量的大秦新式武器,眼界也就是自然而然的高了起来。 似荆军这等防守,或许是那些以数量取胜抛石机会对大秦军队渡江产生威胁之外,其他的秦国使者看来也是不过如此而已。 即便是荆地的抛石机,比起来大秦以“精确”为要求铸造的抛石机,也差的不止一点点! “如此荆地,不亡与大秦之手,也难以在楚国攻势下完存!” 如此这般认为之后,秦使跨上了秦国的舟船,准备吩咐船夫驶船离开这大江南岸,回到北岸的秦军答应,船夫刚刚解开了系在了岸边木桩上的麻绳,却是没有想到,身后的郢都北城门却是连忙跑出来一阵身影。 秦军使者见到所来之人并非是追击而来的士卒,反倒是衣冠楚楚,故此秦国使者也是吩咐船夫暂且不要开船,等待那些人走到了近处,原来这四五人乃是荆王芈云派到大江北岸秦军军营的荆地使者。 秦国使者笑了笑,看了这些人一眼,这些人不过是郢都朝堂上的一些文臣罢了,就凭借这些人想要见到公子琰,简直是痴人做梦! 但是秦国使者却是没有明说,毕竟此时便是流露出来这些心思,实在是没有什么益处,是故,秦国使者也是颇为大方的招揽这些郢都的使者上了小船,将其带到了北岸秦军大营。 果然,这些郢都使者到达了秦军大营之后,只是见到了往来有序,孔武壮硕秦军士卒,最后还是秦军的一位将军接见了这些使者,言明,秦公子在大江北岸设下了宴席,邀请荆王芈云赴宴。 尽管郢都使者知晓此计实在是对荆国不利,但是秦人的态度十分强硬,甚至是这些郢都使者连秦公子赢琰的面都是没有见到,面对那位态度强硬的秦军将军,众多郢都使者也是丝毫没有办法,故此才是不得已再次返回了郢都。 “什么,秦公子琰居然是要孤亲自前往大江北岸!” 郢都北城门的大营之中,芈云听见派出去使者的回复,也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能够接受那秦公子赢琰的条件。 方弈也是在一旁说道:“真是虎狼之心,这个时候居然还想将王上骗去秦军阵营之中,真当是荆地无人了么!” 为首的一名郢都使者也是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王上,并非是臣等无能,实在是秦军将领太过蛮横无礼,不过,那秦军将领也是对某等转告了公子琰一句话,即当初公子琰对王上的许诺,永世有效!” “公子琰对孤的许诺?”芈云这才是想起来,当初在秦国之时,公子琰便是不止一次的说过,日后一旦是荆地有危,难以固守,芈云皆是可前往秦国宛城寻求庇护。 “这赢琰!……”荆王芈云不喜反怒,因为荆王想起来了当初秦公子赢琰对自己所说的泄气之言:“孤岂会是受他赢琰的施舍!” 随后,息下怒火的荆王芈云,终是将视线再次落到了郢都使者的身上,吓得这些毫无用处的“肉食者”连连跪在地上向着荆王芈云叩头认罪,让芈云摆了摆手吩咐这些人退下去。 “王上!”方弈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芈云摆了摆手,看着方弈,终是点了点头:“当初南郡那秦公子赢琰,便是没有杀孤,如今这个时候,还需要荆国挡住楚国,孤……” 芈云面色犹豫了一会,终是强硬着态度对方弈吩咐道:“准备渡江前往北岸!” 见着荆王芈云这副脸色,方弈虽是想要再行劝说,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不过看着荆王芈云还是说道:“此事是否是要知会东柱国一声?” 荆王芈云瞪起来了眼睛,怒目瞪着方弈,让方弈亦是立即止住了口,看着荆王芈云默然不语。 “孤,才是荆王!” “喏!”方弈抱拳应道。 果然,荆王芈云虽是不知晓为何自己轻易答应下直接前往北岸,即便是吴国邀请,芈云亦是不会答应下来的,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秦国,尤其是秦公子赢琰的邀请,荆王芈云倒是有一种心安,毕竟,当初生死任其取舍的时候,秦公子赢琰倒是出人意外的放过了芈云。 “姑且……” 芈云只当自己是如此因为的。 是时,知晓郢都之内,楚国的细作不在少数,芈云从纪山军之中挑出来数百心腹老卒,准备秘密前往大江北岸,与秦国达成协议。 方弈实在是有一些担忧,当下亦是亲自追随,芈云知晓其心思,亦是应允其追随,不过到达北岸之后,便是要立即返回郢都城北。 江上之雾弥漫着,在郢都北城一处不知名的滩涂之上,数十道小舟便是载着荆王芈云随行数百人前往了北岸,方弈亦是瞧着对岸的动静,似乎是预感到了对岸过于诡异的寂静。 上了北岸之后,却是冷不丁的响起来锣鼓之声,瞬间便是涌起来大量的秦军士卒将这荆王芈云、方弈等人包围了起来,方弈立即拔出来长剑,喊道:“荆王在此,特来应邀秦公子!” 孰知,为首的几名千人将亦是瞧了瞧方弈,最后再是将视线落到了芈云身上,出人意料的说道:“奉公子琰殿下军令,等候诸位多时了!” 随后便是直接令人将荆王芈云和方弈等人绑缚起来,方弈抗拒:“欺人太甚!” 谁知此时居然是冲过来了云梦军的主将,嵇狩,盯着反抗的方弈等人,直接是策马前去挺起一枪,直接是将方弈手中的长剑打飞出去,怒喝道:“给某将其绑了!” 方弈见状,怒骂道:“秦人,窃贼行径尔!” 芈云亦是见到了这种状况,亦是皱起来了眉头,道:“公子琰焉能言而无信!” 嵇狩闻言,只是抱了抱拳头道:“得罪了!” 言语之后,嵇狩便是令两三秦军士卒将芈云直接绑了起来,最后押进了囚车之内,亲自护送着返回秦军在大江以北的营寨内。 第四百一十二章 扣留芈云 芈云所在的囚车乃是被黑布包裹着严严实实,几乎是看不见身旁的动静,但是一阵晃晃悠悠之后,芈云便是听到了身边士兵操练的声音,而仅隔着数丈距离的方弈亦是破口大骂,几乎是所有的动静都是在提醒着芈云这里是秦军大营! 最后,芈云被送进了一处营帐之内,亦是用着囚车束缚着,但是遮蔽着囚车的黑布却是被揭了下来,芈云看清楚了外面的事物,才是发现除了看守的秦军士卒,别无一人,这让芈云站起来立即问道:“秦公子赢琰究竟在哪!” 看守的秦军士卒亦是回道:“奉殿下的军令,荆王还是在此等候一段时间,殿下亦是没有料到荆王来得如此之快,如今正是在柘城之内火速赶来!” 随后,似乎是并没有为难荆王芈云的意思,秦军士卒亦是为荆王芈云抬进来可口的饭食,芈云因为这一番动静,倒也不畏惧秦军会在饭食内下毒,便是直接将这些饭食吃尽了。 饭食过后,秦军士卒再次锁上了囚车,并没有释放荆王芈云的意思,芈云亦是没有似隔壁营帐之中的方弈在破口大骂,但是心中对于秦军士卒这般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颇为愤愤之色,不免暗中对始作俑者的秦公子赢琰腹诽不已! “孤实在是没有料到……那公子琰居然是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越想越是生气,芈云直接是倒靠在了囚车的木桩之上,才是想到了隔壁正是押着方弈,作为知会郢都北城防守的大将,此事也是身陷在秦军拘禁之中,亦是让芈云意识到了不对之处:“糟了!今夜军中不见方弈,必会生乱!” 就是在芈云陷入到恐慌的时候,时间也是一点一点的过去,芈云也是在恐慌之中迎来了暮色四合,忽然响起来一阵动静,便是听到方弈的破口大骂似乎是有了一些异样,也有了一些其它的声音。 “让他安静一些……”似乎是注意到了方弈的血性,这道声音亦是再次吩咐道:“还是让他离这里远一些!” “喏!” 又是几步脚步声,芈云终于是看到了营帐之内走进来的熟悉声音,因此芈云也是大骂道:“孤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的秦国公子居然会是如此行径卑劣的小人竖子!” 林玧琰并没有回话,而是看着芈云一眼,然后便是挥了挥手,让左右的秦军士卒皆是退下,随后才是看着芈云,走近了两步问道:“方才,你说什么!” “孤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的秦国公子居然会是如此行径卑劣的小人竖子!” 看着芈云咬牙切齿的模样,林玧琰也是摇了摇头:“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一介女儿身居然也是会称孤道寡,但是在我的面前,放下这般称谓!” “孤……岂会听你的!”虽是有一些怯怯之意,但芈云还是强忍着硬气回林玧琰道。 芈云还是那般用着黑炭抹面,亦是强压着嗓子使得声音粗狂,因此林玧琰也是皱起来眉头,不过还是说道:“我一诺千金,当初答应你荆国围困之时,可以随时投奔大秦,如今我就将你留在秦军营帐之中,好避开楚国攻陷郢都的烧杀掠抢!” 芈云一副诧异的神色,看着林玧琰道:“你居然是这般打算的?” 林玧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芈云一副面容肮脏的模样,亦是皱起来了眉头,随后才是招来了几名柘城当地的妇人,再一次将所谓的荆王芈云,进行了一番洗漱。 当芈云脱去了脸上的男儿扮装之后,并没有返归那囚车之内,而是直接送进了林玧琰的主帐之内,如今已经是披上了浓浓夜色,秦军的营帐已经是在各处都已经是升起来了篝火。 即便是秦军之中,抓获荆王芈云的消息也是严密封锁住了,并没有泄露出去。 芈云虽是被送进了林玧琰的营帐之中,但还是被手脚捆缚着,不过方才进行了一番洗漱,倒是流露出来了作为女儿的真容。 似乎是看到了周围景象的不平凡之处,芈云也是皱起来了眉头,四下打量了一番,才是注意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林玧琰,正在凭借火光,看着一封地图。 那名为首的民妇亦是对林玧琰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姑娘已经是干净了……” “干净了?”芈云皱起来眉头,不仅怒瞪着这位说话的夫人,难道自己之前很脏么? “嗯,你们退下领赏钱吧!”林玧琰也是吩咐了一句,这些夫人也就是停留了下来,随后林玧琰也是将视线落到了芈云的身上,或许是刚刚用过热水洗浴的原因,此时的芈云面色稍稍红润,居然是让林玧琰想起来了“出水芙蓉”这一句。 “坐过来……”林玧琰面无表情,仅仅是说过之后,便是低下头继续看着地图。 而芈云原本还是顾忌着自己的形象,待那些妇人离开之后,周围也是并没有秦军士卒,几个箭步便是冲到了林玧琰的桌案面前,若非是其双手被反着绑缚着,此时必定是直接挟持住了林玧琰。 “何时放了孤的大将方弈!”芈云咬着牙齿对林玧琰直接是责问道。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芈云,亦是告诫道:“方才我也是说道,莫要在我面前……称孤道寡!” 闻言,芈云虽是面色更加难看,但还是按照林玧琰的意思,安安稳稳的坐在了林玧琰的面前,这才发现,林玧琰摆在面前的地图居然是目前郢都布防的行军图,当下芈云又是怒道:“吴人怎么会将此物交给秦国!” “说你不善治国,你还不服!”见到了芈云终是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林玧琰也是推开了地图,随即也是示意着芈云道:“将郢都之内堆积粮草、军备与珍宝的地方标注出来!” “难道秦国要趁火打击!”芈云惊骇,实在是没有想到,此时林玧琰居然是赤裸裸的暴露出来了对于郢都之内几世几年积累的野心。 “郢都已经是守不住了,你若是连这也看不明白,能够在新蔡会盟之下支撑到今日,看来真的是艰难无比……”随后林玧琰的视线已经是落到了地图之上,又是接着道:“既然郢都已经是守不住了,那么留在了郢都之内的粮草军备还是打算留给楚国么,你虽是和吴国达成了密盟,但吴国如今已经是首鼠两端,更勿用说所谓的五年之后了,既然大秦要庇护你,你总是要献上来一份嫁妆吧?” “嫁妆?”芈云皱起来眉头,直接是愣愣的看着林玧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当初说,没有理由留在大秦……”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芈云:“如今我便是给你一个理由,留在大秦,我在大秦给你找一家夫婿,至于列国之争,绝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够左右的……” “夫婿?”芈云一下子便是站了起来:“绝对不行,此事绝不可能的!” “这事可由不得你,如今你连自己的人身都没有办法保持自由,更遑论是婚娶之事了!”林玧琰再次将视线落到了地图上:“若是不愿意另嫁他人,便是老老实实标记出来郢都之内的珍藏。” 闻言,无奈之下,芈云只好是坐了下来,朝着林玧琰面前的地图上,指出来几处地方,大都是在郢都的东南部。 这不由得让林玧琰皱起来眉头,开口问道:“郢都之内的珍藏皆是在东南!” 芈云不服气的解释道:“郢都东南乃是一处高地,无大江水患影响,旧楚王宫便是建在那里,其中的珍藏多是在此,东柱国芈负的数十万大军亦是在城东驻守,与楚国对峙危急,自是优先囤粮于楚东!” 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芈云又是说道:“方弈乃是纪山军大将,与你一同拘禁在秦军营寨之中,郢都城北的纪山军定是自乱,我放回了方弈,他能否将郢都之内的珍藏移到城北?” “方弈只是军中大将,绝不能够在王宫内移出来……” 林玧琰直接打断芈云姬叙说下去:“我要听实话!” 闻言,又是一番受气的芈云,鼓起了腮帮子,亦是说到了林玧琰想要听到的实话:“能,但是顾及到军心,方弈必不能够大张旗鼓做此事!” 随即芈云又是朝着林玧琰建议道:“若是孤……我能够返回郢都之内,必会挪移大量郢都之内的珍藏到北城!” “死了这条心吧……”林玧琰直接拒绝了,随后才是看着芈云,盯着芈云的眼神,林玧琰终是说道:“我想将你留在秦国!” “你要将我留在秦国……”芈云后知后觉,问道:“为何,我若是不现身郢都之内,用不了几天,楚国细作必会散播我临阵脱逃的谣言!” “我常常在想,当初若是不放开你离开秦国,而是直接奏请君父和大秦宗府,将你迎娶,如今的荆地恐怕也是在大秦的治下了吧,而鄢城及如今的荆地恐怕也不会出现如此的伤亡,有伤天和!” “你……”闻言,芈云亦是痴痴地看着林玧琰,许久不言,自始至终,芈云皆是没有料到,贵为秦国储君的公子琰会对身为荆王的自己这般说。 “秦国储君、荆王难道不是……天生之敌么?” 第四百一十三章 松口 “天生之敌?” “且不说你只是一介女子之身……”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芈云,似乎是注意到了其气息的急促,摇了摇头终是说道:“就中原诸侯看来,所谓的荆国不过是荆地的一群作乱的暴民自娱自乐而已……” “你!”听闻林玧琰如此贬低荆国,芈云也是凤目一瞪,其姿态平日里多时模仿男儿,此事看上去,倒是显得英姿飒爽的英气。 不过,林玧琰再次将地图推到了芈云的面前,不顾后者的怒视,径直说道:“与吴国商议那等亡楚之事,必然是与东柱国芈负商议过,倒不如拿你去威胁东柱国,勒令其撤后之时,将郢都之内的珍藏转移到北城过来!” “绝不可以!” 闻言,芈云立即拒绝道,神色也是有一些紧张,似乎是不应允林玧琰这般做,当下也是用左臂压住了地图说道:“我与东柱国已经是有过协议,郢都之战虽败,但敌楚一事,我绝不插手,统统交给了东柱国,正是因为如此,东柱国也是许诺日后将荆地兵权还征与我,这个时候秦国以我勒令东柱国,反倒是没有任何好处!” 芈云甚至是摆出来楚楚可怜的央求姿态,但是林玧琰却是抬了抬视线,没有看芈云的眼睛,视线触及的地方乃是芈云的鹅颈,当下直接是说道:“若是你不拿出来更好的办法,我不介意这样做……” 林玧琰的话音刚刚落下,芈云才是知晓眼前这家伙的确是做得出来这等事,不过芈云却是全无半点作为阶下之囚的自觉,将压在左臂之下的地图终是还给了林玧琰,随后都林玧琰说道:“明日,放了方弈,我会给他一封诏令,将郢都王库内的珍藏尽数搬移到北城,至于粮草军备,如今郢都之内足足是有着数十万的兵马囤积于此,即便是我的诏令,没有东柱国的应允,凭借方弈,能够调动的粮草军备也只是在极少数!”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观点,他想要在吴国和楚国的口中夺食,的确是有些难度,更不用说,在手中的这位荆王不过只是一个纸老虎罢了,如今真正掌握郢都大势的还是那位东柱国芈负! 林玧琰将地图放在了方盒之内,然后便是站了起来,走到了芈云的身后。 芈云回过头,只是看见林玧琰吹灭了营帐两侧的灯盏,营帐之内又是陷入到了一阵黑暗,短暂的眩黑之后,凭借淡淡的月光,芈云终是看见了黑暗之中,一道人影已经是靠近身边。 一双手已经是伸到了芈云的腋下,芈云以为是要为自己解开绑缚住的绳子,却是没有想到,自己整个人却是被抱了起来。 黑暗中,芈云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倒吸的凉气之声,黑暗中便是传过来一声“怎么这么重?……” 芈云原本还是在一阵惶恐之中想要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可是话到口中却是变成了:“那就放下来!”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芈云,在挪步几丈的距离,芈云便是感觉到了这已经是主帐之后的内帐,往昔乃是作为主将的休息之地,林玧琰将其抱到了这里,意思不言而喻。 黑暗中,只能是听到了芈云的呼吸声正在变得紧张,到了最后,似乎是隔着数丈远都能够听见芈云若有若无的心跳声,林玧琰将芈云放在了床榻之上。 已经是处在了内帐之中,甚至是连月色都是难以泄露进来,芈云被放在床榻之上,自觉的向内拱了拱,随后,芈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似乎是听到了黑暗之中解衣的索索声,芈云又是一阵慌乱的心跳声,但皆是心照不宣的没有出声。 一双手掠过了芈云的上方,为芈云盖上了布衾,然后芈云便是感觉到了一道散发着火热气息的胴体靠在了自己的身边。 不知为何,芈云却是问道:“不将我解开么?” “我怕夜里被刺杀……”回答芈云的乃是这一句。 仅仅是这一句话之后,异常的寂静,芈云所预料的火热并没有发生,甚至数息之后,一直紧张的芈云却是听到了不足一尺远的微微鼾声! “这就完了?” 芈云听着鼾声,心中颇为怨气的心中发问道,不过听着林玧琰的鼾声,芈云有着自己的骄傲,断然是不会自己贴上去的,但是到了半刻钟之后,芈云听着林玧琰的已经是陷入到了沉睡之中,心思不免有些活络,当下便是试图着解开绳索。 却是没有想到,身后的身影却是一下子有了动静,伸出了手揽在了芈云的小腹上,将芈云整个身子揽在了自己的怀中,即便是芈云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并没有挣扎,但还是感觉到这双手的有力。 “再有什么心思,就去囚车里待一夜……” 冰冷的警告声让芈云安静了好一会儿,毕竟囚车白日里尚且还有蚊虫叮咬,不似这主帅居住的营帐外,周围皆是用着艾草熏烧过,没有一只蚊蝇打扰。 是故,芈云也就是安静了下来,但是压在小腹上的手让独身的芈云不怎么习惯,不禁似动了动身子,将自己的头枕在了林玧琰的臂膀上,后者也是似乎被芈云这动作惊醒,不过看到芈云终是老实了,也没有说任何话。 几乎是和衣而眠,当林玧琰再一次陷入到了鼾声之中,芈云还是没有入眠,毕竟比起平日来多出来一个人,实在是让芈云不好入睡,想要离开的远一点,却是发现身后伸出来的臂膀如同铁钳一样将自己摁在了他的胸怀之中。 芈云听着微微的鼾声,不禁想起来了当初自己和林玧琰在江夏和南郡打的交道,这一番因缘际会,若非是亲身经历,芈云至死也是不会相信,当初自己欲要置之于死地的人此时此刻居然是成为了自己的枕边人! 相识与沙场之上,熟识于阵营之中,似乎是两国针锋相对的你来我往之间,芈云这才是意识到,自己居然是不知不觉之间对拥住自己的这个男人,埋下了如此的情愫。 翌日,林玧琰似乎是注意到了身前有晃动的光影,微微的睁开了双眼,这才是发现自己的眼前居然是迎着一双眼睛,是芈云的眼睛,此时此刻的芈云已经是在夜间挣扎开来了绳索,此时正在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玧琰,居然是责斥的语气说道:“孤可不是寻常的妇道人家,被你辱了清白就会是委身于你!” 林玧琰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其揽在了自己的怀中,缓缓开口说道:“半夜的性命已经是交到了你的手中,你都没有拿走,或者是挟持出营,还想说什么?” 芈云有心反驳,却又是不知道拿什么话去回过去。 林玧琰的声音又是响起来,芈云只听这声音已经是软了三分:“没有城外敌军战鼓的进击声,也没有营帐之中的刀光剑影……更是没有午夜梦回时候彻夜的心慌,芈云,你还要嘴硬到哪里!” 芈云的头已经是枕在了林玧琰的胸膛之上,似乎是听到了火热的心跳声,似乎是在说:“就此留在大秦吧……” 林玧琰并没有明说这句话,但是芈云能够听得出来,字里行间都是这个意思。 但是芈云意动的时候,终于是强撑起来的最后一丝因为祝融天公而坚守的意志,摇了摇头,说道:“绝不可以,荆国大业焉能抛弃!” 芈云的鼻翼不过是距离林玧琰半尺的距离,如此近的距离,林玧琰自然是看出来了芈云骨子里的倔强,对于荆国的坚守,芈云已经是看的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这样的芈云,让林玧琰都是看的有一些心疼。 知晓芈云心中的坚守,林玧琰也是不再劝说此事,但也并没有打算放过芈云。 半晌之后,还是芈云最终是松开了口:“先将方弈放归郢都,一夜不见了主将,余下的其它大将是镇压不住纪山军的,我答应你,会让方弈将五成的郢都王宫积藏赠予秦国!” “看在这五成的郢都王宫积藏,我应下你这件事……”似乎是注意到了芈云脸上的放松之意,林玧琰又是补充道:“但是郢都如今正是战火纷飞,我是绝不会将你放过去的!” “你!”闻言,芈云又是恼怒不已,看着林玧琰居然是恨得咬牙切齿,直接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了林玧琰的左臂之上。 “嘶!” 林玧琰倒吸了一口凉气,左臂传来的阵痛看得出来芈云并没有留力,但是吃痛归吃痛,林玧琰并没有撤回手,而是让这芈云继续咬下去。 数息过后,芈云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当下松开了口,看向了刚才被咬的地方,哪里居然是留下来了两排清晰的通红牙印。 正就是芈云心生愧疚之声,一道讥笑声却是响在了芈云的耳畔中:“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的荆王居然也有如此小女儿姿态的时候……” 第四百一十四章 秦荆密盟 待到早食过后,因为与郢都达成的秘密协议,再者因为荆王芈云、大将方弈已经是掌握在秦军营寨之中,秦军士卒这几日也是没有进行之前的佯攻郢都,进入到了日常的操练之中。 芈云已经是换回了男儿的装扮,且是在林玧琰指使荆翊等宗卫的陪同下,来到了囚房,这里地处偏僻,蚊虫甚多,尤其是在夜中,蚊蝇叮咬简直是让人彻夜难眠,纪山军大将方弈便是彻夜未眠,不过看起面色,尤其是看不少显眼的地方都是蚊蝇叮咬的痕迹。 见到了芈云本人,方弈已是来了精神,看着芈云立即问道:“王上……是否有事?” 芈云自是能够听出来方弈的声音嘶哑声,这是因为昨日方弈进了秦军营帐,便是破口大骂不止,荆王芈云尚且是能够贵宾的待遇,这张口就是辱骂秦国的方弈,不用林玧琰吩咐,便是没有让其进半点米食,连水都没有给方弈喝过。 “无事!”芈云摇了摇头,也是看向了荆翊吩咐道:“给他拿一点米食,还有水!” “喏!”荆翊抱拳,身为林玧琰的贴身宗卫,自然是知晓这位荆王芈云已经是切切实实自家殿下的枕边人,且是方才告别自家殿下的时候,后者也是暗示其若是不太重要的事情,便是有芈云自己做主,不必阻拦。 方弈正是要说“王上不必求这些秦人”“秦人没有那么好心”之类的言语,却是没有想到,话还未说出口,便是见到了秦军士卒居然是抱了拳头对荆王应道,随后转身去取米食和水。 方弈正是疑惑着看着荆王芈云问道:“王上,秦人怎么会?” 芈云知晓方弈要说什么,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是昨日,秦人将孤和你等当作了渡江的阴兵,是故才是拿了起来,孤已经是和秦公子见过了面,解开了误会!” “原来如此!”听得荆王芈云这般说,方弈也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对芈云的话也是没有什么怀疑。 随即,秦军士卒也是取来了米食和水,饿了一夜的方弈也是狼吞虎咽之后,留下了一片狼藉,才是看回了荆王芈云问道:“王上和某已经是离开了大营整整一日一夜,恐怕昨晚,纪山军诸将便是察觉到了不妥之处,既然王上已经是和秦公子解开了误会,尽早返回郢都才是正事!” “此事……”芈云面色之上也是稍稍流露出来些许犹豫之色,实则心中也是在痛骂秦公子扣留自己,但是明面上还是看着方弈故作镇定的说道:“孤尚且还需要留在秦军营寨之中,与秦公子赢琰商议密盟一事,你暂且先回郢都北城,不日之后孤便是赶回郢都。” 方弈虽是看似粗狂,但是作为芈云能够托付纪山军的大将终还是知晓轻重的,尤其是纪山军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八千人编制,芈云上位荆王之后,将拱卫郢都的八支军队悉数整合进了纪山军之中,如今的纪山军足足是有着六万四千多人。 因此,知晓事情轻重缓急的方弈,虽是觉得芈云的答复有些说不过去,但还是应了下来,道:“郢都事急,某便是先返回军中。” “嗯!”芈云点了点头,随后又是从衣袖之中取出来了一封自己加盖了宝印的诏书,这亦是自己恳求秦公子赢琰放归方弈的原因所在,正是从郢都王库之内搬移积藏的诏书。 对此,芈云解释道:“孤已经是和秦公子达成了协议,用郢都王宫内的一些积藏换取秦国的一些军备,此番你回去先准备着,孤日后自是回去处置!” 方弈点了点头应道:“喏!” 芈云将方弈送出了秦军营帐之后,才是被荆翊再一次归来了林玧琰所在的营帐之后,入帐的时候,荆翊暗无痕迹朝着林玧琰点了点头示意之后,便是抱了抱拳头,向着林玧琰请令离开了。 待荆翊退下之后,营帐之内已经是只剩下林玧琰和芈云两人了,芈云一瞥便是看见了营帐一旁早已经是备好的铜盆,里面盛满这清水,有自知之明的芈云,自然是自觉地用着铜盆里的清水,清洗了脸上扮作男儿装的黑炭,随后才是坐到了林玧琰的面前。 “事情都是已经吩咐好了?” 芈云一翻眼回道:“方才你的宗卫不是已经使过眼色知会了么?” 被芈云直接拆穿,林玧琰却是全无尴尬,而是看着谜语,又是在方盒之中取出来了那块地图,说道:“昨夜天色已晚,尚有许多重要的事情未询问你,今日你便是将你和吴国的密盟计划仔仔细细的告知于我!” “放了我!”芈云趁机提出来了自己的要求。 “绝无可能……”随后林玧琰也是故意设下了一个关子:“你说,我放你还是尚未可知,但你不说,我是绝不可能放了你的!” 芈云虽是知晓其中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许诺,但是芈云还是倾向性的选择自己相信的那个答案,随后才是看向了林玧琰,正了正神色说道:“吴国的野心,比你想象的还要大!” “亡楚么?” 林玧琰淡淡的声音传到了芈云的耳朵里,这让芈云也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才是抓着林玧琰的衣袖问道:“吴人,连这都告知你了!” 林玧琰看了芈云一眼,才是毫不留情的点破:“若是将大秦和荆国去二存一,只能选择一位作为吴国的盟友的话,绝不是你荆国,所以荆国知晓的事情,大秦一定都知晓,但大秦知晓的事情,你未见得知晓……” “既然秦国都是已经知晓了这些人,那还要我多说什么!” “尚有一些细节之处需要你求证!” “何处?” “很多!比如说……吴国的运兵路线。” “吴国的运兵路线?”芈云看向了林玧琰,居然是用着讥笑的眼神看着后者,道:“吴人图谋甚大,因而步步为营,谨慎无比,即便是告知了孤,也是拿着孤郢都布防图换来的,吴国的运兵路线,几乎是涉及到吴国是否功成的关键,怎么会轻易告知于我!”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了!” 芈云这才是皱起了眉头,不够还是低下了头看着地图上,标记了郢都的南城方位:“吴人答应我,将会说服秦国,给予郢都之内一条向西的退兵之路,日后郢都撤兵的时候,便是火烧东城,阻挡楚军入城,将南城和北城放吴军士卒和秦军入城!” “如此说来,郢都王宫所在的城东南将会落于吴国的手中,而毫无利益可言的贫瘠城北只能是丢给了秦军了?” 看着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芈云也是指着地图上的城北位置,一一指出来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几乎每十年之中都会被水淹数次,并非是囤粮之地……” “我知晓……”林玧琰看着地图上芈云标出来这些位置,也是似乎是在自嘲一般的说道:“恰巧,你指出来的这些地方乃是吴国划给大秦的搜刮之地!”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芈云,也是用着从未有过的严厉之色看着芈云的眼睛:“若是大秦和吴国只能去二存一的话,荆国……你会选择谁?” 芈云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虽是隐晦,但还是被林玧琰捕捉到了,林玧琰再次说道:“吴国的国策乃是亡楚北上中原争霸,荆地乃是在我大秦虎牙之下的地域,这块地域上的主人是荆国,或者还是楚国……大秦的话语权远非是变长莫及的吴国能够相比的!” “这……”芈云抬起头看着看着林玧琰,随即耸了耸肩,道:“这有我选择的么?” “看来你还不是昏庸之主!”林玧琰看着芈云,终是如是说道,随后也是看了地图一眼:“吴国献计的火烧东城之计,也是要大秦的猛火油,这等猛火油无法用水扑灭,一眼燃烧起来,没有数日的时间是不会扑灭的,再者就是此物火燃速度极快,形成数里的火墙,往往只是需要数息的时间,吴国正是借用大秦的猛火油使阻隔楚军之计!” “秦国居然是有如此神物!”芈云的认知里,已经是认为这秦国的猛火油已经是接近于荆楚之巫信仰的祝融神迹了,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大秦皆是掌握在手,一想到如此,芈云不禁是脊梁骨发凉。 若是秦人将此物用在了郢都之战上,岂不是意味着即鄢城被水淹之后,秦国军队再一次不费一兵一卒便是能够火烧郢都数十万军民。 真若是如此…… 芈云看着林玧琰,眼神居然是变得更加温和,居然是说道:“荆国原献出郢都之内的所有的珍宝,向秦国求得此物!” 看着芈云温和眼神之下涌动着的火热,林玧琰也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是不得不浇了一盆冷水给芈云:“猛火油的威力的确是不俗,但也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即凡是猛火油烧过的地方,将会成为一片焦土,也将是无法耕种……” “这……”芈云眼眸中的火热终是熄灭,取而代之的也是深深的遗憾,芈云之所以在意秦国的猛火油便是为了保住郢都,但若是郢都变成了一片焦土,成为了真正地不毛之地,那还有什么可争得地方! 第四百一十五章 范离又至 范离此人,虽是看似无拘无束,实则心中的执念极重,林玧琰也是其数次故作轻松之中,察觉到了范离所背负的执念,林玧琰能够看得出来,范离心中所掩藏的执念,范离洞悉人性,岂会不知晓林玧琰心中所想? 皆是心照不宣罢了! 范离自进入郢都之后,便是派人通传了荆王芈云,却是没有想到荆王芈云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见他,这已经是让范离察觉到了不妥之处,随后范离又是联络北城之中的荆军细作,才是得知,目前的营帐之中荆王芈云、大将方弈已经是未曾露面。 在范离自忖为将拉拢秦国的确切消息告知芈云,郢都北城的防守就绝不可能松懈下来,是故,范离又是派人前往了大江上查探,才是发现今日的大江上异常的平静,淡淡的雾霭,亦是没有了秦国的战鼓声和郢都的抛石声。 “糟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范离也是看向了大江北岸,目光惴惴之色闪现,似乎是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当范离再一次得知纪山军大将方弈已经是出现了阵营之中,也是站起身来,准备再次渡江返回江北的秦军营寨。 数个时辰之后,当范离渡江再次被守江的秦军士卒押到秦将嵇狩的面前,知晓这位吴国使者和自家殿下的相交莫逆,嵇狩也是没有阻拦,但也是没有放行,将其请到了秦军的一座分营之中好生招待,才是派人通禀了林玧琰。 没过多久,范离便是见到了林玧琰,后者看着范离,全然是没有了之前的熟络,范离方才在嵇狩的刻意拖延之后,已经制验证了心中所猜测,此番见到了林玧琰这副态度,范离自然是知晓其中缘由的! “外臣范离,见过秦公子!” 与上次不同,范离恪守礼节,对着林玧琰行了外臣的礼节。 当下林玧琰看着范离,如果说之前乃是自己对范离抱有一些怨念,那么此时范离故意做出来如此疏远的礼节,便已经是能够说明一切了。 是故,林玧琰也是拿出来一张牛皮地图,让身边的荆翊传给了范离,道:“前日范子前来秦国,送给了秦国一份郢都布防图的大礼,如今秦国得到了更为详实的郢都布防图,自然是要与范子共享的!” 林玧琰传给范离的地图,乃是范离之前献给了秦国的地图,但是林玧琰赠还给范离的地图之上却是多了不少的圆圈标注,范离只是瞥了一眼,便已经是知晓了林玧琰的意思,无非就是郢都对方珍藏的府库乃是在郢都东南的王宫旁边,日后郢都城破,楚军又是被阻挡住,这王宫府库的大半宝物便是落入了吴国的手中,单单是这些份量被吴国独吞,足已经是吴国西征荆地的最大收获! 看着范离久默不语,林玧琰也是进一步说道:“宛城传回来的消息,是说楚国在荆地屠城之事已经是在中原传的人尽皆知,甚至是在齐国的上蔡学宫有名士提出齐侯当举兵伐楚,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不仅利用荆地消耗了楚国的国力、兵力、物力,还是辱污了楚国在中原的声望,为日后吴国背弃新蔡会盟发动亡楚之战占据了大义名分,真是没有想到此份计谋居然会是出自范子的手中!” 范离闻言,叹了一口气看着林玧琰摇了摇头:“秦公子为何要将这些事挑明呢?” 林玧琰瞥了一眼范离说道:“鄢城一战,秦国虽是托名荆地降将桓羽,但是凭借范子的本事也足以将此事移花接木,扭转黑白吧,我不想彼时的大秦成为此时的楚国这般声名狼藉!” 说到这里,林玧琰才又是看着范离,略带自嘲之声说道:“当初我以为范子献出水淹鄢城之计乃是给了大秦最为锋利的一把剑,我也是认为这把剑掌握在大秦的手中,但是此时才算是知晓,这柄吴人献出的双刃剑的剑柄从不在秦人的手中!” 范离看着林玧琰,这位秦公子殿下的睿智已经是出乎了范离的预料,即便是范离接触的那些号称为中原的雄主,如吴王,再如郑旦一直认为自己愚忠的越王,比起来这位秦公子,皆是有所不同。 这位秦公子虽是没有那些中原雄主的王霸之气,但是范离却是认为这位殿下的睿智却是出人一筹,这种睿智向来便是不属于君主之道,正是因为如此,范离有时候甚至是认为秦公子应当是一位纵横诸侯的谋士,而并非是一名秦国的公子。 为君之道,当以稳重,当以御下,比起来自己可以表现的无拘无束,这位秦公子殿下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随性而为! 范离看着林玧琰,几乎是恢复了当年以谋士身份前往吴国都城姑苏说服吴王接纳越王投降的气息,看着林玧琰,终是开口说道:“秦国的扩张乃是在数年间伊始的,根基薄弱,当今乃是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秦国已得江北之地,秦公子如此说,或许是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么!” 林玧琰对范离所说,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根基薄弱,若是其他的诸侯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扩张原本十倍本土的国境,自然是留有后患,但是秦国却不是,且不说新归秦国的南郡和江夏乃是心附大秦,尤其是在明子夫和林玧琰亲自治理南郡和江夏两地,轻徭薄赋,安居乐业,所谓的旧随人,前邓人早已经是成为了过去式,取而代之的乃是秦人! 民心已经是归附了大秦,再者就是韩悝、冯简、范宣等中原的贤才陆续进入秦国,为大秦先后改革了吏治,在林玧琰曾经执掌上林苑的期间,铸造坊打造出来的各种新式农具已经是推及到了大秦治下任何一地,即便是中原的耕种业,也只是铁器堪堪运用进农事之中不过是数十年的时间,但是大秦已经是迈入了精耕细作的农事发展之中,这在中原来说,仅仅是堪堪启蒙的苗头罢了。 “我曾经读过合纵之术,大秦弱么?合纵吴国则是楚嬴,连横吴国便是吴胜……”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范离,说道:“范子可敢替代吴王应下此事,试试我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范离却是摇了摇头,居然是放软了一些语气说道:“秦公子何必使这损人不利己之计呢?正如某之前所说,吴国根基乃是在江东之地,只图北上争霸,但是楚国的根基,说到底,楚东只是后来迁移,楚西之地才是楚国的发迹之地,若是让楚国得到了荆地,再是仿照先代楚王那般北上中原,问鼎洛水,饮马黄河,所走的兵道正是如今秦国所在的境内,秦国愿意让么?” 闻言,林玧琰却是笑了笑,纵横辩士的口舌之利的确是能够将黑的说的白的,但终究是林玧琰,没有顺着范离所说的话陷入到范离的惯性思维之中,而是说道:“范子所说,我恰巧有一计能够免除后顾之忧,范子想要听么?” “哦?”范离有一些意外,楚国得荆地,实乃一大威胁,孰能够知晓,秦公子居然是说有把握免除后顾之忧,当下范离伸出手,道:“殿下请说!” “郢都之战,秦国愿意在江上搭建数座浮桥!” “这!”范离也是没有想到,秦公子所说的免除后患之计居然是说这个。 此计绝不能够明着看,事实上,范离也是知晓这位秦公子赢琰绝不可能无的放矢,郢都之战的时候,甚至是郢都之战之后,只要是荆地腹心地带的平民百姓见到了大江北岸的秦国境内更好,这些人口必会迁移到秦国境内。 也曾耳闻过秦国曾经交易过荆地人口,江夏近年来暴涨的人口大多数,便是来自荆地的隶人,依照秦国目前的疆域,足以容纳荆地这些人口,甚至是,吸收了荆地的这些人口,大秦境内的人口密度便是能够直接追上中原,彼时的秦国也就不再是中原的边缘,秦国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生生的扩展了中原的边缘。 同时失去了荆地的人口数量,即便是那视民众为仇寇的楚国贵勋,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真是好一招绝户计! 面对如此釜底抽薪之计,范离也是暗中里警惕,他倒是不怀疑秦国是否这样做,事实上,范离亦是在吴国得到郢都之后,做过了细心的打算,吴国得到荆地几世几年的积藏,而荆地以及荆地的人口,皆是拱手让与他人,作为拉拢之资。 但是公子琰已经是率先提出来此事,范离之后亦是不占此事之上原来具有的先机了。 就当林玧琰认为自己这釜底抽薪之计终于是让范离心生忌惮的时候,谁能够知晓范离居然是看向了林玧琰,摆了摆头看了看林玧琰身后瞥了一眼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某千算万算,却是自始至终没有料到,秦公子殿下居然是会和那荆王芈云相交莫逆……以至于如今两军交战的激烈战况,堂堂的荆王居然是会出入秦军营帐……” 第四百一十六章 放归芈云 “以至于如今两军交战的激烈战况,堂堂的荆王居然是会出入秦军营帐……” 范离原本只是在试探,倒是林玧琰心中压根没有这么想,尤其是在知晓吴国的细作几乎是渗透了整个郢都的情况下,林玧琰更是认为范离有确切的证据认为荆王芈云就是在秦军营帐之中。 林玧琰虽然是没有明着回答,但是其面色已经是告知了范离,自己的猜测乃是事实,故此范离才是心中已经确定了,随后范离又是进了一步,向林玧琰说道:“往日某作为连接吴国和荆王,秦国的纽带,既然此时此刻荆王便是留在了秦军营帐之中,还请秦公子请出来,不妨当面商议此事!” 林玧琰却是并不打算如此做,唯独吴国只是单单面对大秦的时候,是绝不可能占有绝对优势的,但是林玧琰也是知晓范离作为纵横家的言辞犀利,能够将黑的说成白的,一旦是涉入进来了荆王芈云,难保这位吴国的贤才,不会从中挑拨,从未出现林玧琰不想见到的一面。 故此林玧琰摆了摆手,当下道:“大秦并不像为任何人的野心给自己套上枷锁,范子,大秦与吴国合计亡楚的行动,只限于郢都之战设计楚国,分夺郢都之类的积藏,但日后吴楚之间究竟是会如何,请恕大秦无力参与!” “这……”范离面色犹豫,实在是没有料到,前几番的经营心血此时此刻居然是尽数崩溃,以至于原先坚持连吴亡楚的秦国,此时此刻居然是拥有了坐山观虎斗的想法。 但范离也是知晓眼前这位秦公子赢琰心中的执着,故此范离目光犀利的看着林玧琰,终是说道:“吴楚乃是世仇,还请秦公子恪守承诺,按照之前的约定在郢都之战中配合吴国削弱楚国!” “这是自然……” 范离见状,林玧琰冰冷的态度接见自己,已经是殊为不易,此时此刻范离甚至是看清楚了秦公子赢琰眼中的逐客意思,当下也是并未打算停留,范离的心中虽然还是有着妹妹郑旦的存在,但终究是有着心中的抱负,家事无论如何,在范离心中也是比不上国事的。 为了谋求进身之阶,范离宁愿将自己的心上美人西子送给了吴王换取功名利禄。 这就是范离,看似无拘无束实则心中执拗的范离! 范离终是离去,秦国并未违反诺言,配合吴国在郢都之战中削弱楚国,这便是符合范离原先的预想,多说无益,范离还是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旋即便是转身离开了秦军的营寨,乘着一叶扁舟终是返回了大江之南。 待范离走后,林玧琰身后的内帐之中才是走出来一道身影,看着范离离去的方向,也终是将视线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吴国居然是将细作插进了我的身边!” 林玧琰抬起了头,看着芈云,也是说道:“事实上,并不止吴国,还有楚国!” 芈云反过头看着林玧琰,也是嗞起了牙问道:“那秦国也有么?” 林玧琰咳嗽了一声,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直接回答,见到林玧琰这副样子,芈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斥问的时候,却是见林玧琰说道:“我放你回去!” 闻言,芈云心中的所有怒气瞬间荡然无存,当下看着林玧琰,立即几个箭步迈到了林玧琰的面前,几乎是隔着一尺,瞪着闪亮亮的眼睛看着林玧琰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但……” 听到林玧琰答应了下来,但是随即又是话锋准备一转,芈云当下便是直接用手捂住了林玧琰的嘴:“既然是答应了,那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林玧琰用手抓住芈云的手腕,随后才是继续说道:“但还是按照之前所商议的一般,将郢都之内的积藏悉数运到北城来,大秦不会派兵攻打郢都,但是这几日,大秦也将会在大江之上铺设浮桥,郢都那边的士卒绝不能够阻拦,可知晓?” “知晓!知道!”芈云连忙一口应道,至于此话她当不当真,自己心中也是没数,为了能够回到郢都,此时姑且答应了对面这“绑匪”又能够如何?! 见到了芈云答应的如此爽快,林玧琰也是知晓芈云的心思,当下也是知晓不拿出来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芈云答应下来回到郢都之后,终究是会反悔的,当下林玧琰也是指着身后的地图上说道:“郢都不可守之后,你勿要率军前往其他地方,从城西率军撤退,向武陵方向撤退!” “好好好!”芈云一口应道,不过话后才是不解的问道:“武陵?这是为何?” 林玧琰解释道:“豫章,桂阳等荆南之地尚有那位南王固守着,你若是率军前往了桂阳,日后楚国追击,难以应对,不若驻守在武陵,楚军攻武陵,那南王便袭楚军郢都,反之亦然!” “再者,因为武陵与大秦南郡接壤,郢都之内的那些积藏,我也不白拿你的,然后便是拿秦军的军备、粮食支援于你,武陵地势多山,足以让你抵抗楚军讨伐!” 芈云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应道:“这事我得回去之后,与东柱国商议一番,可行的话,一定照做!” 看着芈云终是停下了想了想这件事的利弊,林玧琰也终是放心了,拿出来这切切实实的好处,芈云岂会不答应下来,随后林玧琰也是看着芈云的眼睛说道:“过几日,大秦的猛火油便是可以运来柘城,届时将会交给郢都之内的你,只是此物还是需要交给那东柱国芈负的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你可知晓?” 芈云点了点头,也是认可的此事,且说此次郢都之战实际的调兵权,还是掌握在东柱国芈负的手中,衡阳一战已经是给了芈云足够的教训,知晓自己在兵法造诣有限,故此芈云也是尽力将军事委托于东柱国芈负。 见到芈云点了点头,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与芈云的商议已经是到了此处便是要停止了,至于记下来,林玧琰不免有一些嘱咐:“郢都之内,楚人的细作必不在少数,回到郢都之后,不惜清算那些楚国细作,只需将心腹聚拢在身边便是可以了,再者,即便是退兵,也要沿路设伏,几番之后,楚军不然是不会死咬不放!” 听着林玧琰的言语,芈云也是点了点头。 林玧琰又是瞥了一眼芈云说道:“你若是死在了逃亡的途中,我必定不会给予荆人半点支援!” 临末,已经是无话可说,芈云一一应下之后,居然是迟疑的看着林玧琰问道:“那我现在就可以走了?” 谁知林玧琰居然是抬起头,冷冷的抬起头,看着芈云:“难道这秦营之中就这么让你不耐烦?” 芈云低下了头,却是被林玧琰抓住了手腕,芈云抬起头才是看到了面前这人脸庞上的某丝关切之意,但是随即,芈云便是再次被林玧琰揽到了怀中。 林玧琰的面容在芈云的视线中越来越清晰,呼出的气息都是迎在了芈云的脸庞之上,感受到了微微的炽热,芈云的耳畔也是响起来了:“明日我派秦军士卒送你返回郢都,省的你在江上覆船,到头来白白地为大秦惹来祸事!” “明日?”芈云睁开了眼睛:“那今日做什么?” “你说呢?” 眼下天色还未暗下来,甚至是连军中士卒的晚食时间都没到来,芈云却是被林玧琰整个身子抱了起来,然后便是来到了主帐之后的内帐,这里对芈云并不算陌生。 被林玧琰放在了床榻之上,芈云也是异常平静的没有挣扎,但是红彤彤的面色以及怦怦直跳的心跳声不难看出芈云内心的紧张。 “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寻常的女子么,我想试试……” 听着耳畔响起来这句话,芈云面上的红润也是燃到了耳根上。 林玧琰坐在了床榻之上,看着芈云泛红的面色,林玧琰也是压了上去,双唇触及的柔软亦是发出了一声嘤咛之声,林玧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终是缓缓的伸出了手去解开那繁琐的衣裳……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大战前夕 芈云终是回到了郢都,这几日,位于郢都东部的楚国正军亦是在楚国柱石景舍率军进攻下,以楚军为主力的攻伐郢都之战终是开启,似乎楚王也是得知了吴国和秦国两边的动静,虽是恼怒,当一想到这郢都无论怎么说,皆是日后荆国的治下,这般白白的为楚国做嫁衣,吴国和秦国的胸怀还未宽阔到那一步。 “如此一来,也并未算是坏事,待日后攻破了郢都,楚国昔日积藏在郢都之内的财富就休要吴国和秦国染指了!” 景舍运兵向来是稳健,尤善攻城之战,在楚国寿郢源源不断的运来大量的攻城器械之后,郢都告破只是时间的问题,景舍能够看出来这一点,作为荆地的东柱国,指挥着万千兵马抵御楚国正军的攻击,岂会看不出来这一点。 看着对面行军有章的楚军行伍,东柱国也是颇为感怀的说道:“当年攻郢之战,荆地的五柱石将皆是挥师攻伐郢都的主力,是故即便是当年楚国乃是巅峰之时,依旧是能够攻下郢都,但是如今,唯独剩下了某一人,面对只剩半壁江山的楚国,亦是孤木难支啊……” 大将殷仁看着东柱国,这段时间面对楚军围城,这位东柱国已经是殚精竭虑,甚至是知晓了柘王屈衍去世、西柱国熊纪战死之后,这位东柱国亦是失去了往昔的一股精气神! 殷仁想要劝说,却是不知晓如何劝说,再者看着东柱国,知晓接下来乃是一场苦战,殷仁也是抱拳说道:“末将皆是听从东柱国的调遣,即便是战死,亦是要拖着那楚人士卒垫背!” 楚人士卒正在城外拔出荆军的据点,这些荆军在城外依着山势水势设置的伏兵营寨亦是与郢都之内互成掎角之势,景舍也是知晓了,是故在正军压住了郢都之内的守军之后,景舍又是派人拔了这些伏兵营寨。 郢都城外三十里地,这里是将军杜烈率军六万驻扎的营寨,景舍的大营距离这里也是不足十里地,此时此刻,楚军大江淖齿也是率领楚军士卒正在攻占此地。 此地地势虽是险峻,但奈何左右四方皆是楚军,这里已经是荆地最为腹心地带,靠近郢都不足十里处,眼下郢都之战还未开始,这里乃是郢都的最后一道防线,是故杜烈虽是直爽,但也是按照东柱国芈负的吩咐,老老实实的在此处驻守着,步步为营,挡着楚军士卒的冲锋。 这已经是杜烈不休不眠的第三日了,血丝已经是爬满了眼眶之中,手中的长矛也是沾染满了血污,身边的亲卫士卒也是看着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楚国士卒,亦是皱着眉头说道:“将军,楚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某军实在是抵挡不住了!” 看着对面冲上来的楚军士卒,己方营寨之外已经是堆满了尸体,血污的血腥味已经是弥散着空气当中,杜烈终是握着拳头,将手中的长矛抓紧之后道:“还有一日,务必要为东柱国构建郢都防线做好十足的准备!” …… 于此,郢都的城头上,东柱国也是收回来了目光,此时王琚也是走了过来,对东柱国禀报道:“东柱国,荆王那边已经是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说服了秦国和吴国,郢都之战中,两国绝不插手荆国和楚国的两国之战之中,甚至两国皆是答应暗中许诺荆国一笔军备!” “应该是荆王以郢都之内积藏的珍宝作为许诺的吧?”东柱国芈负在王琚禀报完之后,亦是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王琚点了点头,荆王虽是没有明说此事,但王琚亦是能够猜得出来此事。 东柱国对于荆王芈云这般做法也是不可置否,此事看上去有利有弊,但如今这个局面,东柱国亦是能够看出来这位后辈子侄能够担得起自己身后的荆国了:“他……已经算是做得不错的了。” 王琚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亦是神色严谨的对东柱国说道:“东柱国,荆王还说起来一件事,秦国暗中支援郢都一件防备楚军的武器,据说能够替代我军准备的柴薪挡住储君入城数日!” “哦?”东柱国也是被王琚描述的吸引了注意力,是故东柱国也是颇为好奇的问道:“究竟是何物?” 王琚挥了挥手,身后便是从秦军抬过来的神秘武器,王琚解释道:“这便是荆王从秦军营帐之中运回来的猛火油?” “猛火油?”芈负也是被此物吸引了视线。 这猛火油乃是秦军营帐之中随军携带的,虽说不可能运用于战争之中,但总归来说还有其他的用处的,是故,王琚按照荆王芈云所说的那般,又是招来了两三名士卒,从这木桶之内取出来一些黑褐色的水状物,比起来之前对韩南梁一战的时候,这些猛火油已经是经过大秦工匠的提纯之后,并未散发着之前的恶臭味。 王琚又是让人从内取出来一些油状物,当下便是点燃了起来。 见着油状物燃起来的火焰不过是一块铜盆的面积大小,因此东柱国并未见到王琚方才所说的神奇之处,王琚也是瞥见了东柱国的面色,当下又是对芈负抱了抱拳说道:“东柱国稍安勿躁!” 随后,王琚便是让人抬来了一盆水,随后才是吩咐将水倒进去,随后东柱国芈负才是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原本以为这一盆水浇下去,不过是铜盆大小的火坑自然是会熄灭,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盆水浇下去,这一个火坑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火势到更像是大了一些! “这……居然!” 芈负看着这火坑,亦是一脸惊疑的看着王琚,王琚也是解释道:“正如东柱国所见到的这般,此火不仅是无法用水扑灭,而且更是比柴薪耐烧!” “无法被水扑灭……比柴薪还要耐烧!” 王琚点了点头应道:“的确,不过最为关键的乃是秦国的这猛火油燃烧速度极快,几乎是防不胜防!” 芈负也是看着火坑,面色惊疑,然后拉住王琚的衣袖,气息似乎是都已经是变得急促了,连忙问道:“这猛火油,楚国可知晓?” 王琚也是摇了摇头说道:“这猛火油乃是秦国的特产,中原诸侯亦是不知晓也,秦国也是在当年对韩一战中使用过,故不为外人知也……荆王已经是几乎笃定过,楚国绝不清楚秦国拥有此物存在的消息!” 王琚的回答亦是让东柱国的惊疑面色未曾消减,当下,芈负抓住王琚的手也是更有力道了:“荆王可曾明说,秦人愿意支援此物多少给予郢都?” 王琚想了想,就是在方才,自己得闻秦人拥有猛火油此物的时候,震惊不比东柱国少上多少,是故,知晓东柱国心中所想,王琚也是直接回道:“秦人答应过将会给予郢都足够抵挡住楚军攻伐的猛火油,但……东柱国,此物实乃是有伤天和之物,一旦是使用,这郢都东城,恐怕将会成为一片焦土,再也无法耕种,甚至连生活在其上的百姓也是将会得天谴,无法寿终!” “这……”就是在方才,东柱国芈负不可避免的想了此物能否保住郢都,若是能够,东柱国宁愿说服荆王献出郢都之内所有的积藏,也要向大秦换取足够的猛火油,但是一听到猛火油的危害之时,芈负也是略有些犹豫了。 “一片焦土,再也无法耕种么?……”芈负喃喃道,随即抬起头看着那楚军大营方向,传来的阵阵杀喊声,亦是让芈负皱起来了眉头,随后也是抬起头看着已经是战火熏黑的天空,终是喃喃道:“既然楚国不惜一切也是要拿下郢都,某亦是交给他们一座成为了废墟的郢都!” 随后,东柱国芈负一瞥看向了那杜烈镇守的营寨方向,心中也终是决断道:“传令杜烈,后撤!” “与秦人交易猛火油一事,王琚,你亲自负责,务必不能够走漏了风声,某亦是好让楚人知晓,当年荆军耗费数十万兵力打下来的郢都,也是绝无可能让楚人不费一丝代价就轻易拿去的!” “喏!” 王琚抱拳离去,与秦人交易猛火油一事实际上还是掌握在荆王的手中,但是眼下郢都面临外患、众志成城的局势下,荆王连郢都调兵遣将的兵权都能够交给东柱国,就不用说区区秦人交易的猛火油了,是故,在得到了东柱国的首肯之后,王琚也是领命退了下去。 看着王琚离去,芈负也是瞧着眼前的战场上,当年东城乃是旧楚王室逃亡的城门,孰能够料到,数十年之后,卷土重来的楚国又会从这一条道路反攻郢都。 当年亲自领兵作战,身先士卒,亲自杀敌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 芈负的眼神之中冒着一股坚毅的神色,看着楚军大营所在的方向,亦是眼中跃动着莫名的神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楚军攻郢 已而到了七月,江水又是暴涨到一年最高的水位,夏水暴涨,沿溯阻绝,郢都北部多部分的城墙亦是泡在了江水之中,那些抛石机亦是失去了最大的效用,也是幸亏荆王和秦国达成了协议,否则的话,秦国的战船凭着暴涨的江水,将会直接没过一些低矮的城墙上,直接冲进郢都城内。 事实上,这段时间,当见到秦人不断朝着郢都这边搭着浮桥,而那些上面的将军却是不下令阻拦,甚至是减少了北城的布防,将其中的精锐兵马掉往了东城方向,众人便是已经知晓,秦国是友非敌! 当秦国的船只已经是开到了郢都城下,作为浮桥的桥墩时候,秦军的士卒扛着模板搭建最后一段桥梁的时候,北城的将领居然是下令,打开北城门。 下面的士卒自然是照办,城北大开之后,哪怕是荆军士卒的前方不足数丈之外,便是曾经想要置之于死地的秦军士卒,这些荆军士卒也是没有动手,随后更为奇怪的便是,秦军士卒搭建的浮桥已经是连日都是没有消停下动静。 或是秦军士卒押着一些板车送过来郢都之内大量的物资,或者便是荆军士卒将荆王芈云下令从王宫府库之内运出来的珍宝送到北岸的秦军营帐。 交易往来,几乎是日夜不歇,郢都王宫府库那些珍藏多是珍珠玉饰和精美的青铜器,不得不说,荆楚之地和吴越之地与中原有所不同,当中原已经是逐渐普及铁器的时候,荆楚之地和吴越之地还是沿用着青铜锻造技术,并且将青铜锻造技术发展到了巅峰。 其中吴越之地的青铜器以兵戈锋利为主,而荆楚之地的青铜器则是以精美的青铜饰器为主,芈云划给秦国的精美青铜器,甚至是有曾经旧楚王室仿照姬周王畿铸造的九鼎,每一座九鼎皆是有着千斤之重,需要十数个虎贲力士抬起来。 不得不说,荆地的青铜储藏量十分荆人,得到了荆地的青铜器,大秦便是有了足够的青铜材料去推行大秦的币制,正是因为如此,如今柘城已经是作为了大秦堆放大量青铜器的中转之地,从郢都搬移过来的大量青铜器便是摆放在柘城之内,随后在从大秦本土调遣来隶人,源源不断将郢都的青铜器转移回大秦本土去。 与此同时,从大秦上林苑调遣而来的猛火油,亦是源源不断的运向了郢都之内,事实上,关于郢都之战,秦国已经是结束了,待到日后郢都破城之际,大秦只需要派过去一支精兵,假意配合楚国军队攻下郢都,便是可以了。 是故,林玧琰如今的精力也是放在了治理江北之地之上,大秦也是派遣了一批官员到来,但这里毕竟是靠近大江流域,在许多中原的士子看来,这里还未开化,就连当年的楚王也是自称蛮夷,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大秦朝廷许出来了高官厚禄,亦是无人前来这蛮夷之地。 林玧琰让人新绘制了大秦地图,也是将大秦的疆域拓展到了大江以北,自从占领了鄢城、甘鱼口、竟陵、新市之后,南郡和江夏的全境已经是落入了大秦的掌握之中,这倒是不必林玧琰费心。 事实上,在林玧琰率领的南征军马打下来了鄢城之后,明子夫便是亲自到来了鄢城,将南部南部设置了卢县、鄢县、甘鱼口关等重县,一应设置皆是如同南郡治理一般。 江夏那边、竟陵,新市也是亦然。 但是唯独这柘城! 柘城虽是和郢都划江而治,但是事实上在旧楚的时候,柘城亦是楚国都邑郢都的一部分,乃是作为楚王的后花园以及粮仓,这里既是富饶之地,但因为是紧靠这大江,与郢都不过是一江之隔,正是这般重要的位置,让林玧琰亦是十分看重柘城所在的位置。 一旦是掌握了柘城,将其打造成固若金汤的关卡,几乎是能够像一把枷锁紧紧锁住占领了郢都的楚国,让其不得北上! 如此权衡利弊之后,林玧琰终是决定,扩建汉水军,将其从江夏的附属兵马转变为镇守大秦南境的国之柱石,因此,林玧琰也是在柘城吩咐众多将领再次招兵买马,将汉水军正卒的规模保持在五万人数左右。 这个时候,林玧琰才是知晓了荆楚之地的好处,尽管秦军在江北之地的战役,几乎是将荆地北境数十万百姓荡然无存,但是在秦国粮食的诱惑下,亦是聚拢了大量的百姓,以及曾经荆地曾经逃亡的溃卒。 林玧琰也是择其精锐四万人,编入了汉水军之中,新的汉水军不再是一支水军,而是能够适应水陆两栖作战的军队,为了尽快将这支军队编入使用,林玧琰还是让羽林军的老卒对这些汉水军士卒进行操练,让其适应大秦的军律。 扩编士卒之后,林玧琰也是并未停止其他的准备,事实上的秦国已经是结束了南征,因此构建大秦在大江上对郢都的封锁,也是成为了林玧琰的当务之急,林玧琰在原有的望江台基础之上,再次添置了一倍的望江台数量,亦是就地取材,调遣江夏的工匠,在柘城伐木打造了大量的投石机。 当大秦正是在不遗余力的构建大江防线的时候,楚国也是将郢都城外几座打的营寨攻占了下来,楚王更是立在了楚国大军的前列,看着曾经旧楚的都邑,亦是掩藏不住心中的豪迈之气,甚至是联想到了恢复昔日楚国中原霸主地位的前景,这让楚王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 外加上宠臣费无极在旁刻意的逢迎,亦是让楚王忘乎所以:“吴国和秦国再怎么作壁上观,皆是挡不住孤楚国收复郢都!” 费无极赶忙也是建议道:“王上励精图治,终是举国之力收复荆地,光复先代楚王的霸业,这郢都一战几乎是最后一战,为激励士气,臣谏言王上当加赏将士,为破郢都增添把握!” “好好好……”费无极此话亦是让楚王十分欣喜,当下楚王便是指着郢都高耸的城墙之上,不吝啬任何财力物力,加赏道:“先登郢都者,赏千金,斩杀郢都内匪首者,孤赐他千户侯!” “杀!杀!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楚王许下来了如此重诺,以至于让楚军今日苦战的士卒士气倍增,金戈之声响起来,似乎是像浪潮一般,化作了阵阵杀气涌向了郢都之内。 楚王见到麾下士卒亦是这般高昂的士气,也是十分心喜,又是看向了费无极道:“无极不愧是孤赖以倚重的大臣,一计便是能够将孤的大军激励成如此士气,当立下大功!” 费无极谢道:“多谢王上赏赐,如今郢都已经是在楚国的囊中之物,臣在这里,祝王上恢复楚国鼎盛国力,奠定楚国问鼎中原的大势!” “哈哈……”楚王又是大笑了几番,费无极这话无疑是让楚王极为受用,是故,楚王也是亲自拍了拍费无极的肩膀,道:“无极真是孤的肱骨之臣!” 楚王的亲卫已经是楚王的重赏快马传给了楚军各营之中,作为此番主战的大将景舍,亦是没有预料到楚王为了攻破郢都居然是许下了如此重诺。 景舍亦是看着的郢都,暴涨的士气亦是让景舍观望郢都高耸的城墙,年少之时,景舍亦是从郢都之战后逃亡楚东的芸芸众人之一。 彼时的景舍尚且年幼,荆地暴动的平民实在是让景舍对那些平日逆来顺受的隶民刷新了认识,没有想到,往昔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隶民居然会有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一日。 景舍更没有想到,曾经支撑着楚国洛水问鼎,饮马黄河,称霸中原的楚国正卒居然会被一群拿着木棍的暴民击败,连供奉楚国王室先祖的血祀之地郢都都是失守了! “某当年逃亡郢都对公父立下的重誓,今时今日终于是近在眼前了……”景舍作为昔日的旧楚人,虽然一直被楚王猜忌,但心中对于祖地的一腔热血还未消释,景舍看着蜿蜒的郢都城墙,耳畔旁边乃是楚军士卒阵阵叫杀声,亦是让景舍抓紧了手中了兵戈。 眼下不过是旭日初生还未半个时辰,最起码还有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完全升起来,阳光直接直射郢都东部的城墙,那才是楚军进攻郢都的最佳时机。 景舍虽是面色平静的等待着,但是心中的澎湃只有自己知晓,此事,楚王的亲卫已经是跑马来到了景舍的身边,传令道:“大王有令,郢都近在眼前,大王勉励上柱石早日动兵,收复郢都,剿灭叛贼!” “喏!”如景舍所料,那位楚王已经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了,但是景舍也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随后,景舍亦是转回了身,拿起来自己的将令,进行了攻伐了郢都的最后一战! “传令淖齿将军,率领五万士卒,携带攻城器械,对郢都发起攻城!” “传令屈重将军,率领三万敢死士卒,待攻城军队击溃郢都守卒,率军先登郢都!” “传令远章、项闵两位将军各率领七万士卒,分为左右两路,协助中军攻取郢都!” “余者楚军诸位将领,随某率领诸军,收复……郢都!” 第四百一十九章 郢都落幕 楚军攻郢之战,终是开启,战况激烈,隔着十数里开外的林玧琰接连几日都是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了郢都之外的厮杀声音,这几年,或许是三家分晋,也有可能是田氏已经掌握了齐国的政权,中原的战争皆是比不了郢都之战的激烈战况。 归根究底,是中原各国在己方的国境之内,相继修建了大量的直道,也是为了支撑起来整个诸侯国的作战系统,中原诸侯还是在各自的国境之内选用了各种各样的驿站,乡邑民夫徭役制度,与河南楚国,吴国和秦国的战事的时候征用民夫充入作战序列,大有不同。 齐国和三晋的士卒已经是有了军饷,并且这已经是在数十年前便是开始了,反观秦国,也是在林玧琰组建羽林军之后,尝试着以一地赋税供养满足一支军队的自给自足之后,秦公才是在大秦境内推行此种制度。 数十年前的河西之战,晋魏氏不过只有五万魏武卒,便是能够将聚集了五十万老秦人的秦军一举击溃,追亡逐北,以至于让老秦人进行了举族迁移。 这也是楚军在攻伐郢都城池如此作战勇猛的原因所在,楚王为了攻下郢都,不惜撒下千金与千户侯作为赏赐,激励士卒先登郢都,但是郢都之内,已经是经历了数场大战的老卒,尤其是在知晓郢都不可能守住的情况下,芈负更是下令将祝融天公时期积攒下的粮仓,尽数拿了出来。 凡是守城士卒,其亲属分得足够的粮食,随荆王撤退,余下的士卒亦是在郢都之内每日饱食饮满,免除后顾之忧的荆军将士作战亦是十分勇猛,楚军士卒的士气正激烈,甚至是几次有楚军士卒借用云梯爬上了郢都的城头,却是被荆军士卒连刀砍翻丢落下城墙,尸骨粉碎! 如此一来,几乎是连续了三四日,几乎是在楚国和荆国的拉锯战之中,楚王亦是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大怒道:“给孤去知会吴国和秦国,配合楚国攻下郢都!” 蔓成然如实回道:“这几日已经去派人催促了,但是吴军却是借口那荆地南王率军十万支援郢都,吴军正是在拼死抵挡,至于秦国,亦是被大江横亘,荆军严守之下,难以渡过大江进攻郢都!” “哼!”楚王冷哼了一声,这个时候,楚王怎么还不明白吴国和秦国这是坐山观虎斗的举动,但是楚王却是无法责难两人,因为无论是吴国,亦或者秦国,楚王除了其已经占领了失地,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任何许诺,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楚王绝不舍得与吴国和秦国共同瓜分郢都之内的积藏。 楚王大怒之下,又是连发了数道诏令传给大将军景舍,虽是明面上的诏令只是询问,实际上人老成精的景舍岂会是不明白,这是楚王在责难。 其实景舍还是在留有蓄力的,越是要攻伐下郢都的时候,景舍越是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颤抖在内心深处,究其原因,正是因为此时的景舍已经是注意到了占领郢都之后,将会何去何从? 刚开始,景舍还是认为乃是担忧自己功高盖主之后,楚王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心,于是从此战开始,景舍便是极为明哲保身的将此战统率知会悉数还给了楚王自己,但是越发是到了最后时刻,景舍终于是明白了自己内心那种预感的不祥之感究竟是来自何处! 吴国!还有秦国! 景舍已经是预料到了楚国收复了郢都之后,几乎是意味着楚西之地再度回归在了楚国的之下,毫不犹豫的说,只要是收复了楚西之地,即便是楚国面临百年前中原诸侯联合伐楚,亦是不会是有着多大的威胁,毕竟楚国的阔土千里足以消耗再多的敌军士卒。 占据了楚西之地,楚国亦是有着足够的势力北上,那么之前所做的呢,必定是要解决在新蔡会盟之中对自己极为不敬的吴国和秦国,正是这样的情况下,难道吴国和秦国就没有能人志士看得出来? 秦国暂且不说,单单拿出来吴国,吴国朝堂上有一支几乎是由楚人组建起来的派系,被称为“亡楚党”,其中以伍员和伯丕为首,甚至是吴国最为盛名的大将孙长卿都算是大半个“亡楚党”。 “亡楚党”并非是从楚国逃亡的意思,而是灭亡楚国的意思,究竟原因,乃是伍员、伯丕这些人皆是楚国逃走的家族独子,而他们的家族正是死在了楚王亲自下发的诏令之中,杀父之仇,灭族之恨,以至于无论是伍员、伯丕,还是寻求建功立业的孙长卿,皆是支持吴国发起对楚一战! 尤其是在亡楚党帮助吴王吞并了越国之后,亡楚党的风声已经是超过了吴国本土的势力,几乎是吴王都是认为亡楚党乃是吴国北上争霸的最主要助力,是故,伍员乃是吴王的亚父,伯丕掌握了吴国都邑姑苏的七成兵马,而孙长卿更是被吴王封为了大将,全领吴国出征的全部人马。 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想亡楚的吴国,居然是会答应了楚国的新蔡会盟,尊楚国为盟主,原本景舍还是认为吴国乃是慑于楚国发起新蔡会盟的威胁,被迫入盟的,但是如今细细追究吴国在豫章战场的种种动静,无疑不是为景舍的心头平添上几朵疑云。 因此,景舍始终是为楚国留有最后的实力,尤其是在衡阳一战之后,景舍宁愿将费无极当作弃子,都要携带楚国的精锐士卒返回本营,不肯冒半点风险。 “楚王不失为一代雄主,唯独就是……急功近利了一些!”景舍哀叹了一声,如今郢都几乎已经是囊中之物,但楚王还是不愿意等候过多的时间,景舍甚至是怀疑,若是再继续这样保持微弱的优势攻伐郢都,楚王一定是会临阵更换主将的! 楚王能够这么做,但是景舍却是不肯冒临阵更换主将的风险,尤其是景舍对收复郢都已经是产生了一种执念,是故在做了简单的权衡利弊之后,景舍亦是给了楚王的亲使一份准确的回复:“三日……至多三日,郢都城内必会插上楚国的王旗!” 楚王亲使笑着对景舍恭迎了几句,便是笑意盈盈的离开了,看着楚王亲使离开,景舍的脸色也是逐渐变得阴暗,回过头来,看着在战火和厮杀声之中的郢都城墙还是在尸山血海之中屹立着,空气弥散着的血腥之气,亦是让景舍把心一横,终是说道:“传令左右两军,不必防备吴国和秦国,全力突破荆军对郢都的封锁!” “喏!” 果然是在楚军的全力进攻郢都之下,荆军节节败退,那号称是固若金汤的郢都城墙亦是在楚军日夜不停的抛石机的轰炸之中,变得满目疮痍,不过是一日的时间,郢都的城墙亦是百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豁口。 翌日的时候,临近正午的时候,突然下起来了一阵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到这场大雨,景舍也是大喜道:“天时助大楚也!” 也是因为这场雷雨,让守城的东柱国芈负亦是有一些悲悯之意,不过并没有多少担心,自始至终,东柱国芈负皆是没有想过能够在楚军的倾尽全力之下,能够固守住郢都。 或许是这场雨的原因,亦是让东柱国芈负认为天命难为,便是派人知会芈云撤军。 当芈云从郢都城西撤军之后,吴国和秦国亦是整编军队,虎视眈眈,对着郢都之内露出来了贪婪的獠牙。 又是一日过后,因为昨日的那一场短暂的雷雨,楚军士卒在其后朝着那些被雨水润湿的城墙阶段,再次进行了狂轰滥炸,那些大石每次都会携带了一些城墙的夯土沾染了一些荆军的血肉,几乎是在夜间,楚军士卒也是挑灯野战。 终于是在今日的午后,郢都的东部城墙有一段轰然倒塌,看着原本高耸屹立的郢都城墙终于是出现了一个豁口,等待了数日之久的景舍亦是拔出来了佩剑,朝着郢都虚指道:“大王有赏,先登郢都者,赏千金,斩杀敌匪首这,封千户侯!” 那些传声力士亦是重复着景舍的言语,卢宏道:“大王有赏,先登郢都者,赏千金,斩杀敌匪首这,封千户侯!” “杀啊!” 几乎是被赏赐声猩红了眼睛的楚军士卒,亦是像看见了血食的饿狼一般,如同涌起来的潮汐一般涌向那郢都之内的豁口。 景舍见状,也是抬头看了看天空,能够率军攻陷郢都,景舍亦是十分激动,这个豁口的出现,亦是宣告着楚军已经是占取了郢都,失去了郢都城墙的依仗,荆军只能是节节败退! 整整半柱香的时间,景舍已经是看到了楚军士卒源源不断的冲进了郢都城内,他能够想象的出来,在郢都之内荆军士卒是如何在楚军面前节节败退的。 “啊!” 一道尖利的痛嘶声,亦是让景舍的视线落到了郢都之内,声音是在那个豁口之内出现的,并且不止一声,那种凄厉的痛嘶声似乎是让景舍感觉到了灵魂的颤抖! “这!” 几乎是万人的咆哮声,景舍便是能够看见了那豁口之内,正有着大量的楚军士卒向后撤退,因为后方士卒的冲锋与涌进,亦是造成了大量的践踏事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舍目眦欲裂,随后他便是越过了那道郢都城墙的豁口,看向的城内,似乎是有着火光涌起,过了一会儿,便是从郢都之内跑出来大量身着火焰的楚军士卒,向着本阵冲击过来。 这景观就像是面对一条火龙,正在吞吐着火蛇,不一会儿,滔天的火势便是从郢都城内,迅速蔓延到了楚军本阵之中,伴随着的是阵阵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第四百二十章 郢都失陷 “殿下,荆王已经是率领郢都之内的纪山军撤出了的郢都城西,看其转道方向,正是武陵!” 荆翊上前对林玧琰如是说道,就是在方才,大秦安插在郢都之内的斥候便是对荆翊回禀了这消息,当下荆翊也是立即将这消息传给了林玧琰。 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夜色如水,但是林玧琰的视线天际,乃是一片通红通红的火光,将整片天空在这夜色之中烧成了一片如同出炉的铁块一般红,秦军大营远离那处足足是有着十数里的距离,但是迎面而来的,林玧琰都是能够感受到那股炽热的气息。 林玧琰终是对荆翊吩咐道:“知会房德、陈之庆、嵇狩三位将军,明日一早便是挥师攻进郢都内,彼时房德将军配合吴军攻入郢都王宫之内,陈将军占领郢都城西,无论是吴楚那一路兵马,皆是以防止残兵逃窜拒绝出城,至于嵇狩……便是将荆王囤积在郢都城北的积藏悉数搬过来江北!” 荆翊略有一些犹豫之色,当下说道:“殿下,进攻郢都的大秦士卒本就是少于吴楚两国,如今又是要分兵,是否……” 似乎是看到了自家殿下已经是轻微皱起来了眉头,荆翊也是连忙改口道:“喏!” 郢都城东的战报,虽然一早秦国就是派遣了斥候前去打探,毕竟似吴国也是这般做的,但是一来一回,又是数个时辰,楚军虽是攻破了郢都城墙,但是被东柱国芈负利用秦国的猛火油烧死近十万精锐士卒,林玧琰还是在两个时辰之后得知的。 郢都之战,楚国赢了,但是楚国乃是惨胜,连林玧琰也是没有料到,原本给予郢都作为断绝追兵的猛火油居然是被东柱国芈负用做了火烧十数万士卒的凶器。 郢都之战,被东柱国芈负一把火烧掉的近十万精锐,乃是切切实实折断了楚国最为坚硬的脊梁骨,比起来衡阳之战的十数万人马,此次郢都之战人数虽是没有衡阳之战的损伤多。 但!要记住,衡山之战,楚王派去接管衡阳城池虽是有二十万人,但大多数乃是楚国就近征集的民夫,但是在郢都之下,楚王为了激励大楚的将士士气,能够先登郢都,英勇作战,不惜许诺出来了赏赐千金,封万户侯的重赏! 正是因为如此,见到楚国的抛石车将郢都城墙砸出来了一个偌大的豁口,为了争抢到楚王的赏赐,那些攻入郢都之内的皆是楚军之中最为精锐的正卒,孰能够料到,那东柱国芈负早已经是在郢都城墙之内埋下了猛火油,待楚军前仆后继攻破了郢都近乎一刻钟的时间,东柱国才是吩咐点火。 那熊熊的火焰,顿时就是将郢都化作了一片炼狱,楚军冲进来郢都之内的士卒,皆是孔武有力的青壮,即便是前面的士卒发现了燃烧着的火焰,后方的士卒也是在源源不断的拥挤进郢都,一个不过数丈宽的豁口,岂能够容得近十万将士的撤退。 但是这火焰燃烧的速度极快,瞬间便是吞没了近十万的楚军将士,以至于前赴者回撤连忙回身践踏后继者,践踏而死的士卒无数,那些已经是被烈火焚身的楚军士卒亦是本能的冲向了楚军大营之中,却是发现,溅染了郢都之内那黑乎乎的油状物,根本就是用水难以扑灭。 因此,楚军大营也是被逃窜回来的士卒引起火来,烧伤的粮草辎重不计其数,伴随着熊熊大火亦是楚军士卒的尖利叫声。 林玧琰接连听到的楚国消息,亦是让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与以往大秦发起来的战争不同,南征更多的已经是不再是保家卫国,更多的乃是满足秦国野心的扩张,正是因为如此,当看到鄢城淹死的数十万军民已经是让林玧琰想的不少,当下是听闻东柱国芈负利用秦国暗中支持的猛火油烧死了楚军近十万精锐士卒。 那可是真正的虎贲士卒啊,即便是林玧琰看到了楚国的士卒,亦是赞叹不止往昔助楚国洛水问鼎、饮马黄河的霸业,楚国的正卒乃是仿照中原魏武卒这一支兵马设置的,就这么十万人,这简直是折断了楚国的脊梁骨! 面对这倚叠如山的是尸体,绝不是林玧琰认为的“我只是给了荆人一把刀,杀死的人绝不是我”能够敷衍住自己的良心的。 终于,林玧琰在得知了楚国的伤亡之后,亦是下令,今夜秦军便是挥军渡江,攻下郢都北城,防止迟则生变。 比起来自己良心的不安,林玧琰更看重的乃是大秦的图强,数年之前,面对大秦被晋韩氏的兵临宛城之下,以及那些记录在大秦史籍当中的累累尸骨,亦是让林玧琰知晓了什么叫做大乱之世,大争之世! 果然,依照现在芈云和林玧琰的关系,对于大秦的防御并非多深,尤其是在大秦的将士早在近日便是在大江之上耗费心力建设了浮桥,亦是让仅仅一个时辰之后,郢都北城便是更换了大秦的旗帜。 大江的水势漫过了北城大多处,即便是秦军的前锋军队不过是只有三万人,但已经是将郢都北城的立足之地全部占满,不可避免的要是拓展到郢都中部。 如林玧琰所预料的一样,芈云在离开了郢都之后,只将郢都王宫的细软带走,余者似大量的青铜器,冗重的贵金属,皆是被转移到了郢都北城之中,甚至是连郢都之内的粮食,皆是被留在了北城一处高地的仓库之中。 嵇狩也是在第一时间,占领了此处,见到了府库之内的积藏,果然是不愧是旧楚几世几年的积累,嵇狩当即封下了府库,亦是派遣了士卒,并且通知了林玧琰。 林玧琰是天明之后,进入的郢都北城,郢都之内乱民逃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因此林玧琰也是在诸将的劝谏下,在秦军占领了郢都北城之后,彻底安稳局势之后,林玧琰才是进入了郢都,直接来到了那座发现了郢都积藏的府库之中。 不得不说,即便是身为大秦的公子,林玧琰也是未从见过如此多的珍宝,尤其是前几日,秦军更是从郢都之中暗中拿过来了不少积藏,到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这其内,乃是无尽的精美青铜器,这里每件精美的青铜器拿在中原都能够价值千金,且都是有价无市,林玧琰不曾想到,这个时代,曾经是被中原视为蛮夷的荆楚之地,居然能够铸造出来如此精美绝伦的青铜器。 这里摆满的不仅仅是精美的青铜器,还有大量的玉石,楚国曾经也是盛产玉石的好地方,曾经秦国占据的陇地亦是有不少地方生产玉石,但是被中原视为美玉之都的却是楚国,曾经名闻中原的“和氏璧”其实全称便是“楚和氏璧”。 故此,虽然和氏璧已经是失传了,但是堆积在眼前的美玉亦不是少数,林玧琰便是看见了一块足足是有着成人头颅大小的美玉,晶莹剔透,翠色欲滴,这块美玉只要是切割下小小的拳头大小,便是能够直接在中原换来无数的粮食,但是在荆国危难之时,这些美玉却是被暗藏在王宫的府库之中,未见其真正的用处! 毫无疑问,堆积在这府库之中都是精品之中的精品,林玧琰看到了这些东西,基本是可以预测到了,这里留下的东西已经是占据了郢都王宫府库的大半数,或许是因为匆忙,这些在外界价值连城的珍宝就是随意堆放在府库之内。 精美的青铜器,晶莹剔透的美玉,还有大量龙眼大小的珍珠,其余罕见的稀罕物也是不在少数,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林玧琰也是压抑住了内心的兴奋之意,当下便是吩咐道:“组织人手,将这些东西尽快运到北岸柘城之中,知会南郡明子夫以及江夏的冯丞,组织当地的民夫,尽快将这些东西运回大秦本土!” “喏!”秦军将士见到了这些珍藏,其中大多数乃是平民出身,看到了精美的青铜器只当是有些造型的铁疙瘩,而那些美玉也是被当作了鹅卵石一样的彩色石头,至于余者寥寥皆是没有意识到其中的珍贵,即便是如今贵为了云梦军主将的嵇狩,亦是平民出身,识不得这些珍宝的奇异之处。 但似见多识广的房德,见到了仓库之内这么多的珍贵之物,亦是有些震撼,旋即之后也是有一些欣喜,只要是得到了这些东西,足已经是南征军马花费的十倍回报。 至此,房德才是知晓了当初为何公子琰殿下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是取得了郢都之内旧楚王室的积藏,对于大秦的崛起,将是不可忽视的助力,今日所能够见到的这些,便是让房德极为震撼了! 时近今日,房德看着这些仓库之内的珍藏,亦是有如是感慨:“大秦之战,当属今日最为痛快!” 第四百二十一章 楚军入郢 郢都之战,终是在南城失陷于吴国,北城失落于大秦,宣布告破。 继吴国和秦国之后,楚国在郢都城东的熊熊大火之中,终于是熄灭了,不得不说,郢都城东的这一场大火,亦是击垮了楚军的士气,损伤无数不说,尤其是荆楚之人信仰火神祝融巫术,对火有着极为特殊的信仰,是故,见到郢都城东那一场大火,居然是无法像普通的柴薪之火扑灭,亦是让楚人对其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即便是楚王,亦是没有见过如此凶猛的烈火,就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不灭之焰,最为可怕的乃是这不灭之焰乃是由荆人能够收发自如的,这岂不是意味着,荆人掌握着这一种极为恐怖的神秘力量。 “难道,那祝融天公真是祝融真神转世?” 到了最后,楚王也是陷入到了这种疑惑之中,他原本是想着费无极能够给予他一个安慰,奈何荆人这种神秘莫测的手段实在是过于诡异了,以至于对荆楚之地巫神文化极为信仰的费无极,对此也是产生了深深的畏惧,面对楚王,居然第一次没有揣测其心思,而是直接回道:“王上,这郢都之火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凡火岂能够是受的水灌而不能扑灭,必定是荆人的妖术!” “妖术?”楚王亦是被费无极的这番推断吓唬住了,当下亦是胆颤心惊,道:“往昔旧楚在郢都只是也曾善扬巫蛊术士,寿郢孤认为此乃是歪门邪道,故此禁绝,孰能够料到今时今日的局面,是孤不敬之罪!” 向来是锐意天下的楚王面对郢都这不知何处而起的妖火,此时此刻居然是直接认罪了,可见楚王内心之中的心虚! 就是楚王上下皆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时候,一封令报又是传到了楚王的面前:“报!王上,吴军和秦军已经是攻破了郢都,旧楚王宫已经是落入了吴国的驻军手中!” “吴人岂敢!”楚王怒拍桌案而起,看着传令的小卒,怒喝道。 似乎是为吴人这个时刻的“英勇表现”带动了一些生气,楚王对于近乎是天谴一般的不灭之焰,也是心中忌惮稍稍小了许多。 楚王如是,费无极亦是,当下费无极对楚王道:“王上,如今旧楚王宫已经是落入了吴军的手中,旧楚王宫之内的积藏乃是楚国数百年间的底蕴,绝不能够让吴人占取,否则乃是大楚的后患啊!” 楚王亦是认识到了这一点,不过随后楚王便是反应过来了:“为何荆人不对吴秦两国使用那天谴之火!” 费无极当下是忧心郢都王宫之内那积攒起来无数的财富,倒是忽略了这一点,但是眼下绝不是纠结此处的时候,当下也是对楚王敷衍道:“荆人既然是闹出来如此大的动静,必定是元气大伤,吴秦两军皆是趁虚而入,故此才是……” “哼!”楚王又是怒道:“吴秦趁着大楚死战在即,居然是趁火打劫,孤岂能够忍得!” 费无极此时已经是反应过来了,郢都一战,无论是领兵作战的上柱国景舍,亦或者保证后勤的蔓成然等一众文官,皆是受到了楚王的问责,毕竟郢都一战可不仅仅是战死了近十万的精锐士卒,甚至那些慌乱溃逃、焚身之火的楚军正卒,亦是将楚军大营烧毁了不少。 甚至有满身着火的楚军士卒惊扰到了楚王本人。 此时此刻,楚国尚能够说服楚王的唯有费无极一人而已,虽是没有蔓成然的远见,但费无极还是知晓最为基本的现实的,是故费无极也是对楚王劝谏道:“王上,郢都一战大楚军队损伤着实不在少数,反观吴国和秦国,乃是养精蓄锐,此时此刻,与吴秦两国兵戎相见,实在非是合适的良机!” 费无极说的乃是最为粗浅的道理,楚王冷静下来岂能够想不通,他看着费无极,不断在桌案上敲击着食指,终是说道:“无极有何良策应对?” 费无极并无真才实学,当下楚王也是因为近来费无极的表现对其高看了一份,隐隐有着回到郢都之后,将费无极取代蔓成然的意思,故此,楚王才是意外的看着费无极询问道。 费无极想的焦头烂额,实在是想不通有什么良策,这让费无极也是决定返回寿郢之后,一定是多养一些有用的门客,不过楚王的提问乃是当下的立即问题,费无极只好时硬着头皮说道:“郢都之火怕暂时熄灭不了,倒不如王上先头派遣一直兵马走郢都东北的那处水门进驻旧楚王宫内,以免被吴人和秦人对旧楚王宫大肆破坏!” “对对对……”楚王连忙点头道,费无极所说的郢都水门,乃是郢都引大江之水,作为护城之用,于郢都东北,铸造了一座水门。 当下,楚王连忙是招来了亲信将领淖齿,楚国虽无震动中原的名将,但是亦算是兵多将广,正是因为如此,楚国的兵权亦是分别派系,其中有上柱国景舍,也有三闾其它两门,其它各地的封君亦是有着兵权,楚王的亲信将领并不多,但是这大将淖齿,却是实实在在的楚王亲信。 说来也是奇怪,淖齿在楚国并非是一等的将领,但无论是楚王,亦或者在朝堂上有着争斗的费无极和蔓成然,甚至是掌握兵权的上柱国景舍,对淖齿此人都是极为欣赏,就拿此次郢都之战的伤亡情况,淖齿率领的乃是前头攻城部队,伤亡亦算是惨重,但是在费无极的劝说下,淖齿亦是极少数没有被严重处置的将军。 是故,楚王便是派大将淖齿,领兵三万,从郢都东北水门进入了郢都之内,这已经是吴国进入郢都,占据了旧楚王宫的第三日。 郢都东城之火熄灭的乃是第三日,楚王并未在东城见到大量的焦尸有所停留,令上柱国景舍率仅存的楚军主力,直接赶赴旧楚王宫,因为就是在昨日,淖齿便是遣人来报,旧楚王宫已经是被吴国占领了! 这让楚王怎么能够不着急! 楚王只见旧楚王宫已经是布满了吴国的士卒,当下也是怒火中烧:“吴人焉敢占孤楚之先祖发迹之地!” 就在这时,数月之前被升为左徒的屈平,亦是从寿郢之内赶了过来,当下见到了怒不可遏的楚王,亦是知晓此时的楚国在精锐士卒损伤不在少数的情况下,楚国实在是不宜和吴国发生什么战事。 是故屈平出前几步对楚王请命道:“王上,臣愿意前往吴军之中,说服吴将交纳旧楚王宫!” “哦?”楚王也是有一些诧异,这屈平乃是三闾出身,是故,也是楚王比较看好的朝堂新贵,是故,楚王也是看着屈平,略有一些疑问的问道:“左徒有几分把握说服吴将让出来旧楚王宫?” “新蔡会盟乃是议定大楚划给吴国的仅仅只是桂阳之地,郢都乃是旧楚都邑,吴军只是友军,岂能不顾脸面占取郢都!”屈平说起来头头是道,故此,屈平也是有着十足底气对楚王应道:“是故,臣有十足的把握,说服吴将退兵!” “好!”见到屈平如此有底气,楚王也是心中稍稍安定,是故,看着屈平,楚王也是如是嘉勉道:“左徒乃是大楚不可多得的人才,先前为孤多番奔走,促成了新蔡会盟,实乃功不可没,如今若是为孤说退了吴国军队,左徒便是孤大楚日后的令尹!” 楚王此话倒并非是口头许诺,实际上,这位楚王除了有一些刚愎自用之外,倒也不失为一位可开疆拓土的雄主之才,对于贤才,楚王也是敢于重用的,这屈平与楚王室关系密切,尤其是屈平此人的忠义素来有名,楚王重用屈平,乃是理所应当之事,甚至令尹,楚王也是毫不吝啬。 楚王有心,屈平岂能答应,尤其是眼下令尹蔓成然还是在楚王身侧,见到楚王当着自己的面便是如此许诺屈平,更是意色惴惴的看着屈平,深邃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是故,知晓朝堂之上进退的屈平也是连忙谦逊道:“大楚朝堂人才济济,臣不过只是后生晚辈罢了,岂能受王上如此重用!” 楚王见着屈平这般说,也是更为心喜,看着屈平,亦是再次勉励了几句,便是派遣屈平作为楚国上使前往了已经是将旧楚王宫重重包围住的吴国军队。 楚王虽是让屈平出使吴国,但亦是准备了兵马,待屈平铩羽而归之后,好立即攻下旧楚王宫。 是故,半日之后,屈平归来之时,亦是满面笑容回禀楚王已经是劝退了吴军。 楚王意料之外,不过还是当即派遣了楚军正卒入驻旧楚王宫,果然吴军撤退的很彻底,楚军迅速收复了旧楚王宫,楚王也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不过紧接着,蔓成然便是前来禀报,见到楚王几乎是惊怒的说不出来话,楚王亲自前往蔓成然所指的王宫内库视察,果然,楚王一脸阴沉扫了一圈这王宫内库…… 这旧楚王宫的府库已经是空无一物! 第四百二十二章 吴军动向 “殿下,楚王已经是进入了旧楚王宫!” 秦军的斥候已经是将楚王率军进入旧楚王宫的消息传至了林玧琰的耳边,早在一个时辰之前,林玧琰便是接到了楚王派遣楚国左徒屈平作为使者前往了吴国军中,且是说服了吴军的主将撤兵。 林玧琰身处的郢都北城,已经是因为大江倒灌,低洼处已经是流入了不少的江水,大秦的士卒便是在这低洼江水之中,不断向江北柘城运送着大量的郢都荆人所留。 “吴人的野心……真是让我没有想到,居然撤的如此之快!”林玧琰看着郢都的方向,如是说道。 近来宛城已经是派遣了右相范宣到来了柘城,掌管一地政务,秦公也是对林玧琰提出来的以柘城为中心,扩编汉水军,作为构建大江防线的根本。 大江本就是天堑之险,外加上,大秦已经是在大江北岸安置了不少的投石机,即便是楚国的鼎盛时候,想要突破此时的大秦大江防线,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拿投石机来说,大秦已经是能够利用机械原理,使大秦的投石机无论是在投石距离上,还是在准确度上,都是有了质的提高,反观中原诸侯,皆是停留在最为原始的“抛石车”时代,无论是投石距离或者还是准确度,较之大秦的投石机,都差的不止是一点点。 凭借如今的楚国水军,恐怕也是在严防死守的大秦投石机之下,楚国战船只能够被投石击沉在江心地带。 范宣亦是知晓了如今的荆楚局势,亦是如是说道:“恐怕那些被荆王芈云遗留在郢都王宫之内的积藏对吴人来说,便是如同鸡肋,弃之可惜……” 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回道:“众所皆知,大秦止步郢都北城,占据荆地王宫之内的乃是吴国,无论之后什么事,皆是与我大秦无关……” “的确是无关么?”范宣勾起来嘴角,单单是他来的这几日,便是在柘城之内看到了倚叠如山的各种珍宝,虽是不明其中内情,但是那些真真切切的珍宝却是真实的。 毕竟范宣是来自齐国临淄,在稷下学宫的时候,范宣便是接触了齐国那些权贵人物的纸醉金迷,单单是那仿照姬周王畿铸造的“假九鼎”,比起来范宣曾经游学在姬周王畿见到了真九鼎便是毫不逊色,那些精美的玉石,成筐堆积的珍珠,皆是让范宣看的目瞪口呆。 “即便是那齐国,能够拿出来的财富怕也只是这么多了吧!” 范宣如是感叹道,亦是为秦国得到了这些积累感到了十分兴奋,他本就是作为内政的文臣,尤善治理地方政务与处理朝堂政事这一块,范宣有贤才,唯独有一点致命的缺陷,即是范宣并非是来自贵族,也不是士族,而是彻头彻尾的齐国贱民籍。 是故,即便是范宣在稷下学宫刻苦求学,但依旧是难以能够入齐国朝堂之上那些“肉食者鄙”的青睐,当初来到这秦国求仕,范宣也是极为犹豫,但是如今看来,秦国无论是现代秦公,还是下一代的大秦储君皆是大有作为的贤明之君。 更为重要的是,秦国的疆域、人口已经是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锐意天下的中原雄国。 此时看来,当初范宣入秦求仕时候的犹豫彷徨是何等的可笑! “某有生之年,当执华玉,着锦衣,驷马驾车,返回齐国临淄、稷下学宫!” 就是在范宣为秦国得到了郢都王宫内的巨额积藏而心奋不已的时候,吴军在郢都城南的营寨之中,那位胡须虬髯,乌黑浓发的吴王,亦是看着营寨之内积攒起来的珍宝显得兴趣泛泛:“孤实在是高估了郢都王宫之内的珍藏……” 在吴王身边,有一位白发身影,观其面容,还是在壮年,此人正是吴王极为倚重的上卿伍员,伍员亦是看着堆积在眼前的财富,瞥了一眼在吴王另外一侧的范离,亦是对吴王道:“郢都王宫内的积藏,乃是旧楚数百年的经营,岂会只有这样一点,王上,当年楚国先王便是觊觎姬周王室的九鼎,仿照了九鼎铸造了镇压国运的假九鼎,此时此刻却是搜遍了郢都王宫,皆是没有搜到,老臣看其中一定是有着猫腻之处!” 吴王也是点了点头,吴王喜欢彰显国力,所以对郢都之内的假九鼎势在必得,是故,也是百般在意,当下吴王便是将视线落到了范离的身上,如今范离在吴国已经是被吴王封为了上大夫,是故,吴王问道:“上大夫对此有何看法?” 范离道:“臣观那荆王芈云实在是不苟同与原先的祝融天公,对于郢都之内的积藏并未有多少珍藏,或与秦国交易粮食,或与吴国交换军备,皆是有可能的,再不济,那荆王芈云西逃之际,也会携带一些的!” “胡说!”未待范离话音落下,伍员便是呵斥道,伍员虽是楚人,但已经是辅佐了吴国两代君主,甚至还是如今这位吴王的亚父,是故,看着范离亦是说道:“越离此话破绽太多,王上勿要轻易听信!” 伍员的呵斥之中,将范离称作了“越离”,便是在提醒吴王,范离乃是越人,不可轻易相信。 吴王皱起来眉头,他岂会不知晓范离乃是越人,之所以重用范离,乃是看重此人的才能,至于忠心,吴王相信自己只要是能够保持住绝对的雄主态势,休要说这区区的范离,连那昔日的越王,如今的“越令”,不也是在自己病危的时候尝粪探病么! “亚父此言,过了!” 似乎是不忍寒了范离的心,吴王又是信誓旦旦的看着范离,道:“上大夫为孤谋划亡楚之计,岂会是隐瞒了郢都之内区区的财富,别的不说,单单是每年越地缴纳上来的粮草辎重,亦是为孤的吴国出征省了不少的事情,亚父勿要逼迫!” “哼!”闻吴王言,伍员也是冷哼了一声,不得不说,范离为吴国谋划的亡楚之策,实在是无可挑剔,即便是伍员亦是难以挑剔出来什么问题,实际上伍员对范离的发难,更多的还是因为范离乃是越人的出身。 吴王又是瞥了一眼这营帐之内堆积的郢都珍藏道:“有了此番收获,此番吴国西征的花费已经是回来了,至于后续之事,孤就交给亚父和上大夫了,务必要和大将军精诚合作,孤也是想要看看,那寿郢之内的积藏,定然是比这郢都多出来很多!” 吴王提到了这一步,亦是让伍员放下来了成见,朝着范离看了一眼,最后才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应道。 范离却是笑着说:“王上,恐怕此事吴国兵马想要撤退,未见得楚国会同意啊……” 伍员对于郢都之内的珍藏更多的还是来源于父辈的描述之中,但是范离却是真真切切见过的。 是故,对于这些珍藏真正地落入了何方的手中,范离还是略微知晓实情的。 但范离甚至是拿出来楚国作为噱头,但是当事人楚国岂会是不知晓郢都之内真正地积藏有多少? 当楚王见到了被搜刮一空的郢都王宫府库,怀疑的必然是曾经占据王宫的吴国,此时此刻,范离也是佩服那位秦公子的祸水东引之策。 不过碍于自己的利益,范离并未将此事直接对吴王拆穿。 伍员见到了范离已经是拆穿了此事,随后也是点了点头,范离能够明着将此事点出来,亦是让伍员对范离的戒备之心松了几分,当下也是对吴王如是道:“据老臣所知,楚王亦是对郢都王宫之内的积藏势在必得,如今,吴军已经是将府库搜刮一空,楚王必定是发难!” 吴王略微皱起来眉头,语气不快的问道:“这又如何?难道孤要将这些已经得到在手中的东西,拱手让给那楚王!” 吴王爱江山,更爱美人,至于这各式各样的珍藏,除了满足吴王的猎奇心理之外,吴王只当是把玩的玩物罢了,并未放在心中,但是一想到这些东西拱手让给了宿敌楚国,吴王便是立即神色不快了! “吴楚之间必有一战,老臣岂会劝谏王上牺牲吴国之利益,割让于楚国!”伍员如是说道,随即又似乎是顾忌旁边的范离,伍员便是看着范离对吴王说道:“老臣倒是想看看,上大夫有何高见……” 范离连忙谦逊道:“正如上卿所说,吴楚之间必有一战,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战,臣只是一介文臣,不比上卿等人出将入相,还请上卿赐教!” 见到范离将自己摆到了如此谦逊的位置,伍员终是作罢,而是继续对吴王说道:“既然如此,兵贵神速,王上当立即令大将军孙长卿,整编军马携带粮草辎重,前往彭蠡!” “撤兵彭蠡?”吴王似乎是不解此时此刻撤兵前往豫章为何,毕竟若是撤兵,将会影响吴军的士气,再者就是,吴王有身为雄主的傲骨,当初为了长久之计在新蔡对楚王和颜悦色已经是殊为不易,此时此刻,吴王并不像撤兵示弱。 而伍员亦是对着吴王皆是撤兵彭蠡的原因:“其一在于吴国已经放弃郢都守城,若是在郢都开战,于楚有利而吴有害” “其二乃是彭蠡乃是吴军驻地,远离郢都,吴中将士多熟悉彭蠡!” “其三便是在于,楚国乃是新蔡会盟的盟主,若是在郢都开战,楚国咬定吴国乃是背盟,吴国百口莫辩,不似在彭蠡,一旦开战,吴国可托辞楚国想要背盟并吴,吴国只是自保之举。” “至于士气,王上自可不必担心,大将军孙长卿、太宰伯丕皆是行兵布阵的大将,一旦是撤到了吴军熟悉的彭蠡,乃是激励士气,焉有害处?!” 伍员条理清晰的为吴王解释清楚,以至于让一旁静静地听着的范离,亦是看着伍员,暗无痕迹的在眼底涌现出来忌惮之色。 “吴国有伍员、孙长卿、伯丕这些人,难怪乎当年能够并吞越地……” 第四百二十三章 楚国背盟 郢都之战,随着楚军入主郢都,荆军悉数撤走了,而终是落幕。 却是在楚军入驻郢都的第二日之后,驻守郢都北城的秦国军队,楚国亦是派来了上使,请见了林玧琰。 楚国的上使虽是对秦国在伐荆之战的战绩,提出来了口头上的嘉勉,但是真正的意思只有一个,即楚国以郢都主人的身份勒令秦军撤回大江北岸。 知晓了楚人的意思,林玧琰也是没有了什么意气之争,毕竟此番郢都之内的财富,大半落入了秦国的手中。 林玧琰虽是答应了的撤回大江北岸,但是却是以大军整顿为由,为秦军再次争取了三日时间。 待将郢都北城的积藏悉数运去了柘城之后,林玧琰也是没做停留,直接率领后续的秦军返回了柘城。 秦军撤退,早已经是严阵以待的楚军立即收复了郢都北城的守戍,甚至还是在秦军士卒的面前,当下斩断了来之不易的大江浮桥。 得知这动静的林玧琰也是眯起来了双眼,一旁的范宣亦是说道:“楚人这是在戒备大秦啊……” 随后,范宣亦是抱了抱拳头,对林玧琰奉劝道:“殿下,此时应当派遣斥候,关注吴国的动静,吴楚利益纠缠太深,早在宛城之时,君上和国相便是笃定吴国另有图谋!” “此番到来柘城,几番消息更是让某笃定,伐荆之战,吴国援楚,实乃是居心叵测!” 果然,就是在范宣此话还没落声之际,大秦的斥候便是探马回报,早在昨日,吴国驻扎在郢都城南的军队,便是已经悉数撤退完毕,退守豫章彭蠡。 “吴军撤的如此之快?”范宣怎么也没有想到,吴国军队居然动作如此迅速,是故,范宣也是瞧着秦国斥候问道:“楚国可有追兵?” “不曾。”斥候回道:“吴军乃是留下了一支军马虚张声势,主力军马早已经是数日之前便是已经撤退,待到楚军有所发现之时,吴军早已经到达了彭蠡驻扎!” 如此说来,倒是让范宣点了点头,范宣虽是不擅长兵事,但终究知晓各诸侯之间的尔虞我诈,当下转回身对林玧琰说道:“殿下,看来吴军之中也有能人,行兵如此神速,即便是大秦军队亦是尚不能及!” 范宣对于大秦的军队的行进速度有认识,似两三日之间,便是能够行上数百里转折的路程,依照目前大秦军队的脚力断然是不可能完成的,若是之前尚还是南阳军时代的话,尚有可能,但自从这位公子琰殿下执掌军事以来,长途奔袭一战也只有当初江夏时候的火烧竟陵粮仓勉强能够算得上。 这并非是秦国军队有所退步,而是一种进步,似如今的大秦军队不仅仿照中原,推行了军饷制度,更为难得的是,大秦的军队出行必定是会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比如说,那投石机,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倒是不可避免的拖缓了下来。 再者,就是秦国的军队之中,如今士卒负重也是不在轻便,就拿一名陌兵营的士卒来说,所携带的个人军备足足是往昔十人的重量,内三层外三层的护甲亦是不得不将陌兵营一名正军士卒配备两至三名协助的协卒。 行军速度虽是降低了下来,但是凭借着大型的攻城器械,齐备的军甲、锋利的刀戈,亦是让这数年来大秦对外的战争无往而不胜。 吴人能够如此迅速的撤军,这便是在于吴国的士卒往往只有一层外甲遮蔽要害之外,随身的就只有可能是一把锋利的青铜吴钩了。 对于范宣的话,林玧琰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毕竟就他了解的范离来说,对那吴国朝堂之上的“亡楚党”伍员、伯丕,以及那吴国的大将军孙长卿,便是极为钦佩,这亦是让林玧琰有些头疼不已,单单一个范离便是能够让林玧琰对这吴国忌惮不已,再加上吴国这一众名将,让林玧琰在不经意间就将吴国的威胁提高到了比楚国更高的地步。 范宣又是道:“殿下运兵帷幄,原本王城足足是准备了两年的赋税来支撑大秦南征,孰能够料到殿下仅仅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便是将江北之地拓入大秦版图之中,军中将士伤亡也少,新蔡会盟,乃是近十年来中原声势最为浩大的会盟,大秦因此而称雄中原,君上对于殿下的表现,甚是满意!” 范宣虽是法家弟子,但终究是从下层平民走上来的,为人虽是不若那左相冯简坦诚,但终究是拥有着一些刻意逢迎的意思,尤其是眼下,无论楚国是何动静,只要秦国锁住了长江,楚国的大军便是不可能越过雷池半步,正是因此,南郡和江夏便是无战事。 无战事的南郡和江夏,对于大秦来说,只要派人治理水患,疏通沟渠,兴修水利,便是实打实的粮仓! 而这柘城之内,范宣来到了这柘城之中,也是知晓了此处居然还是有着“甘柘”这等奇物的存在,当看见那些粘稠的糖稀,结块的糖块,亦是让范宣忍不住伸出手尝了两口。 齐国因海盐而称霸中原,但是作为齐人的范宣却是知晓,在富饶的齐国,这饴糖的价格,足足是海盐的数倍以上,且比起来海盐,在齐国更是有价无市! 有了柘城这些甘柘,范宣虽是法家士子,年幼的时候,因为家中贫困,也曾追随齐国都邑临淄的大富豪,学过经商,虽是仅仅学得了一些皮毛,但得知了公子琰治下的江夏,乃是有着那富可敌国的江夏商行时候,范宣便已经是决定了,请求公子琰,将江夏商行的分行开设一间在这柘城! “再休整半月的时间,将南征军马的将士功劳在核对一遍,那些封赏也是尽快要散下去,若是半月之后,楚国无动静,大军便是返回各自驻地!”林玧琰终是对范宣说道。 若非是眼下这个时候,楚国的动态实在是不明朗,林玧琰也是想要尽早率军返回大秦本土,但是眼下楚军沉寂的有点异于寻常,尤其是在吴国撤兵退往了彭蠡之后,楚国居然是毫无动作! 果然,又是过了几日,吴国又是派遣使者过来了,正如林玧琰所料,前来秦军营寨的乃是如今的吴国上大夫范离,见到了林玧琰,范离也是绝口不提吴秦之间的密盟。 当林玧琰看到了范离,忍不住寻根问底的时候,范离却是说道:“豫章有彭蠡、高山之险,吴国更是在彭蠡聚集了十万吴中儿郎精锐之师,楚人岂会是敢于轻易在彭蠡开战……” 随后,范离又是影射齐国背着吴国,暗中与那荆王芈云达成了协议,将郢都王宫之内的积藏搜刮大半之后,又是栽赃给了吴国,奈何此事范离实在是抓不住把柄,林玧琰也是滴水不露,绝不承认此事,范离无奈之余,只得放弃。 范例随后又是解释道,自己这几日只当在柘城游玩几日,让林玧琰勿要照顾自己。 林玧琰虽是不知晓范离来者何意,但终究还是应允了,毕竟有这位贤才在侧,林玧琰想来对这一段时间的大秦治理柘城十分有用。 果然,没用几日,林玧琰便是查悉了范离的用心,原因乃是楚国此时此刻居然是派人前往了秦军营中,所谈的言语,亦是让林玧琰攥起来了拳头,猛然间响起来,当日范离在面前所说的“楚人岂会是敢于轻易在彭蠡开战”的言论。 “打不动吴国,就将大秦作为软柿子了么!” 林玧琰看着那名楚国使者,眸子里亦是露出来了一股凶光,说道。 那楚使亦是吓得胆颤心惊,但还是对林玧琰强硬着头皮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还请公子琰……按照我王的吩咐,将江北之地返还给某大楚国!” 唰! 这位楚使亦是在话音之后,脸色变得惨白,因为他看见了对面的这位秦公子赢琰,已经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站了起来,正一步一步的走近自己。 林玧琰没有想到,堂堂的楚国居然是不顾威仪,对当初楚王在新蔡会盟的许诺出尔反尔,居然是要从大秦手中收回江北之地,甚至是连鄢城都要归楚,只留给大秦一个小小的卢县! 楚使听到了秦公子拔出来了长剑的声音,就是在惊颤之际,就听到秦公子回道:“大秦的江北之地与大秦的锋利之刃是捆绑在一起的,回去告诉那楚王,我大秦数日之后,将会发兵……进攻郢都!” 楚使看着散露出暴戾气息的秦公子,亦是唯唯诺诺的说了几句,但是似乎是畏惧秦公子手中的刀刃,话都没有说几句,便是连忙转身离开了。 待楚使离开后,林玧琰这才是收敛起来方才可以流露出来的杀气,当下亦是说道:“那楚王真的是将大秦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么?” 就在此时,应该是得知了楚使返回的消息,范离也是赶来了林玧琰的面前,似乎是看着林玧琰有几分讥嘲的笑。 “范子来江北,就是为了眼下这个局面么?”林玧琰也是反问道。 范离却是说道:“如殿下所见,秦楚绝不可能共一,但吴秦却未必不能共一……” 第四百二十四章 秦楚开战 “那秦公子真是如此说的!” 楚王听见了楚使的回复,亦是皱着眉目,盯着楚使问道。 或许是因为在秦营之中惊吓住了,这位楚使也是忍不住对楚王添油加醋说道:“王上,臣本是好言劝说,谁知那秦公子态度十分倨傲,甚至是威胁臣……将会发兵攻打郢都!” “秦人岂敢如此猖獗!”不得不说,这位楚王还是习惯性的将自己当作一名霸主,尽管楚国的号召力已经是大不如前,但是在这河南之地,楚王俨然还是将自己作为一方霸主的。 若是吴国,楚王必定不会这么穷追打,但是秦国,楚王并不看在眼里,这也是楚王将秦国等同于汉水诸姬同等看待,不似吴国,尤其是在吴国解决了南方越地的后患之后,更是隐隐冒出来了北上与楚国一争河南霸主地位的意思。 对于吴国,楚王虽是明面上看不起,实际上,楚王还是知晓吴国的利害的,曾经吴国尚未吞并越地的时候,与楚国交战几番,即便是楚国全力以待亦是没有占得几分便宜,反倒是吴国,隐隐有着占据上风的意思。 昔日洛水问鼎、饮马黄河的楚国先王甚至是不惜将自己视为蛮夷,但骨子里,历代楚王还是十分重视中原文化的,但是吴越之地,与中原有着天险地势的阻挡,那真的是一群尚未开化的野民。 比如,吴王的一声令下,便是有着无数的吴中青壮敢于赴死,这也是生长于蛮荒地带的野民共性,老秦人如是,吴人亦是如是,经历了自然的淘汰之后,已经并不看重自己的性命。 是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如今楚国接连衡阳之战、郢都之战损失了数十万的军卒之后,楚王还是不愿意和吴国交兵的,如今,楚王已经是派遣重臣返回了郢都,为的就是在寿郢再次招兵买马,待到恢复元气的时候,楚王甚至是想挥师进军江东,为大楚并吞吴国! 吴国已经是没有了越地的后方之患,同等的,大楚自然也是不想在与吴国有所纠缠的时候,背后那些诸侯在蠢蠢欲动,是故,楚王不可避免的将矛头指向了秦国。 事实上,当初新蔡会盟楚国能够将江北之地大方的划给秦国,亦只是想要引导秦国出兵拖住荆地北境的军马,孰能够料到,秦国居然是打出来鄢城之战这般惊天动地的一战! 当得知鄢城之战,秦军水淹鄢城数十万军民的消息,楚王并不畏惧秦国的国力,毕竟鄢城之战秦国打的在漂亮,也只是智取,利用了鄢城不可忽视的致命缺陷,但是楚王对于大楚的国力还是有着十足的信心,毕竟楚国可是曾经创造出来问鼎中原的霸主国! 是故,楚王听从了费无极的建议,吴国既然是不想立即兵戎相见,大楚就拿秦国开刀,别的不说,江北之地已经是要拿在楚国手中,柘城、鄢城那可是旧楚最为盛名的几大粮仓之一,岂能够丢给秦国! 楚王已经是预料到了秦人面对江北之地,定然是不舍得割舍,楚王也是不介意对江北之地动兵,逼迫秦国明白究竟什么是强国,什么事弱国。 大乱之世……大争之世! 强则强……弱则亡! 听得了秦国公子的回复,楚王也是回过头来,说道:“秦国公子不过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竖子罢了,秦公面对孤尚且不能够如此说,区区一个公子,居然是想举兵来攻打郢都,孤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攻打郢都!” 费无极也是在一旁说道:“看来伐荆之战也是让秦国的心思活络了起来,王上,不妨趁此机会对秦国敲打敲打,省的日后生患!” “无极此话有理!”楚王亦是点了点头,随后也是让亲卫吩咐道:“招来上柱国景舍和淖齿将军!” “喏!”楚王亲卫应道之后,便是转身离开。 半晌之后,上柱国景舍和楚将淖齿并未到来,楚王却是等来了如今替代蔓成然掌管楚国大军运营粮草辎重一事的左徒屈平,屈平见到了楚王之后,匆匆行了一番礼之后,便是连忙问道:“臣听闻王上欲要收复江北之地?” 楚王亦是对这位欣赏的后辈并没有什么隐瞒,当下承认道:“江北之地乃是旧楚粮仓,云梦所在,孤岂能够让其落于秦人之手!” 屈平立即回道:“王上既知如此,当初新蔡会盟为何将江北之地许诺给秦国?”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楚王的神情显得有些玩味,解释道:“当初吴秦勾连,若是孤不肯抛出来江北之地这块诱饵,吴秦两国必定不会出兵!” 闻言,屈平显得有一些急促道:“王上此举实在是不妥,新蔡会盟乃是楚国主持昭告天下的会盟,甚至是连姬周天子都赐胙嘉勉,如今楚国背盟,为大楚白白得罪秦国事小,失信于天下诸侯事大啊,若是大楚背盟,日后天下还有何诸侯能够信服大楚,大楚何以恢复昔日的霸主地位!” 见到屈平这般说,楚王也是无言以对,但是却是极不认同屈平的看法,当今之世岂能是屈平这一妇人之见所能够左右的,但是楚王却是不愿意将话挑明。 还是费无极知晓楚王的意思,当下站出来对屈平呵斥道:“左徒这是在责难王上么?” 见到费无极如此诛心之言,屈平连忙对楚王告罪道:“臣关心之切,言语之中多有冲撞,还请王上宽恕!” 楚王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道:“左徒乃是为大楚考量,谋得也是大楚的兴盛,孤岂会是怪罪于你……但何为君,何为臣,还请左徒好生思量!” 楚王这话已经是在赤裸裸的表露自己的不满了,屈平虽是知晓楚王现在听不得任何劝谏,尤其是旁边还有逢迎拍马的费无极这等佞臣所在,屈平想要说什么,却也不知晓如何去说才能够做到不是方才费无极所说的诛心之言! 就是在屈平思量之际,一则消息也是自郢都北城快马传来。 “报,王上,郢都北城急报,秦军在江北岸边整顿兵马,调集船只,似乎是有攻伐郢都之举!” 突兀的消息亦是显得极为刺耳,亦是让楚王的面色看上去极为难堪,不止是楚王,包括费无极,屈平等一众楚臣,皆是没有想到,秦军居然真的敢率楚国之先动兵,而来来的还是如此之快! “不知死活!”或许是秦人动兵的消息,刺激到了楚王的逆鳞,让这位素来傲气的楚王,亦是顾全脸面说道:“吩咐北城守将,凭借着大江天下扼守住北城,孤这就调遣上柱国景舍、将军淖齿率领大楚将士痛击秦军!” …… 就是在楚王为秦国率先动兵而恼羞成怒的时候,林玧琰亦是站在了大江北岸的一处观江台之上,大江北岸千帆竞发,秦军将士披坚执锐,虎目盯着大江南岸的郢都。 就是在昨日,这些大秦的士卒接到了上层将领的通告,即是对面那座郢都之内的楚王居然是要从秦国手中夺走江北之地! 这让这些大秦将士如何能够压下心中的怒火,他们出生入死的浴血奋战,为大秦换来了江北之地,尤其是他们的军功大多是建立在江北之地上,若是此处被楚人拿去了,他们的封爵难道楚国给么? 还有那些在大秦已经得到了丰衣足食的隶人,亦是想要凭借着此番秦国得到江北之地擢升为i平民,此时此刻,却是听到了楚国想要动兵,于是秦军之中,讨伐楚国之声,多在士卒之间此起彼伏! 看着秦军士卒高昂的士气,面对浩浩汤汤的大江水流,亦是没有多少损减,那位暂时留在林玧琰身边作为出谋划策的范离也是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 天下练兵、运兵、用兵,范离平生仅见莫过于吴国的大将军孙长卿,曾经这位吴国的大将军居然是替吴王训练出来了一支女兵军阵,丝毫不弱于那些矫健的吴中男儿,正是因为如此,这位齐人孙长卿才是被吴王委以重用,授以了吴国的大将军。 但是吴中将士与这些秦国将士同样的士气如虹,但是本质却是大相径庭,吴中的男儿多时山中荒野之民,吴王以及孙长卿一声令下,这些吴中男儿几乎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正是因为如此才是铸造了吴中士卒的铁血之名。 但是这秦军,范离却是感受到了这些秦国的将士对于“生”的渴望,甚至是在军阵之中都能够看出来这些秦国将士的活着的欲望,但正是如此,亦是让范离极为不解,战场之上不是悍不畏死的死志士卒才是激励士气的所在么? 范离并未接触大秦已经是萌芽状态的耕战体系,是故不理解秦军之中这种矛盾是如何,不过范离终究是大局视界,不理解秦军之中的怪异之处,索性也就不再思索了,而是看回了身前的秦国公子琰,再一次低声问道:“公子琰殿下,当真是不愿意与吴国结盟,夹击楚国么?” 回答范离的乃是一尊没有转身的身影,范离知趣的撤后了几步,这句话亦是范离所问的最后一句,林玧琰还是不应,范离岂会是不知晓林玧琰心中的心意已决。 是故,范离悻悻然脸色,便是将视线落到了大江另一头的郢都之上,他倒是想要看看,秦楚之战,究竟爆发到何等的规模……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江水战 即便是楚国的上柱国景舍亦是没有想到,秦国居然真的敢率大楚之先动兵,故此当上柱国景舍收复郢都之后,寻得了景氏在郢都的故址之后,便是焚香祭祀了一番。 当接到楚王的诏令时候,秦军已经是在大江北岸整顿完兵马,虽是渡江攻伐郢都。 如今已经是七月末尾,大江的咆哮期已经是逐渐进入了驯服期,曾经一度冒过郢都城内的江水终是退却,为郢都北城城墙之外流露出来大量的滩涂,虽多是洼地,但是楚国还是有着解决的办法,让大量的士卒以及楚国的守城器械沿江安置。 大江在郢都北城这一块的地势,乃是北高南低,当年旧楚也是一度希望将都邑建立在大江北岸的柘城,但是因为建国初期的楚国连一头祭祀的牛都拿不出来,只能够去偷鄀国的,可见当时的楚国国力孱弱,根本无力在柘城修建城池,是故,楚国也就是在郢都安居生息。 后来楚国扩张之后,楚国也进行了数次临时迁都,所以楚国除了郢都之外,还有几个旁都,比如说鄢城曾经便是楚国一段时间的都邑。 七月底的气温已经是逐渐下降,正所谓“七月流火”,是故江上的雾霭也是愈发淡薄,在日光的照耀之下,一会儿便是散开了,楚国的上柱国景舍已经是率军前来了北城的城头之上,看清楚对面的秦军动向。 是故,景舍才是惊疑的问道:“秦国所处南阳多是小河,何时居然是能够多出来如此多的船只!” 孰不知,秦国的国相曾经乃是魏国小吏,对于魏国都邑大梁的水网交通耳濡目染,是故,在韩悝入政大秦朝堂之后,便是力谏秦公,开拓河流,兴修水利,比起来直道的漫长和消耗,这位大秦国相已经是深刻认识到了利用天然水道作为运河的便利之处! 是故,贯穿大秦南阳腹心地带的淯水之上,千帆竞发,每一日都是有着数百艘的舟船从宛城赶赴南郡襄阳,或者从襄阳回返宛城,往来而络绎不绝。 再者就是江夏组建的汉水军了,原先秦国以南,便是汉水流域,在向南便是大江流域,是故水军在林玧琰看起来也是必不可少,往常的时候,只当是汉水军作为云梦军的辅军,但是此番南征看来,汉水军的确是功不可没,是故,林玧琰决定利用柘城靠近荆地腹心的便利,招募了不少的士卒,扩编汉水军。 这才使汉水军成为了五万正军士卒的大军。 除了艨艟小船之外,汉水军真正地主力乃是双层楼船,楼船,乃是江夏铸造坊按照公子琰殿下的图纸打造的,即便是来自楚国人士的伍康,亦是从未见到楼船,这等新奇的船只。 这双层楼船,比起来普通的小船,不仅仅是体积更大,高度上也是令普通的小船望尘莫及,再者便是双层楼船之上,可安置的人数乃是百人以上,若是抛弃了船上所携带的粮草辎重,这个数字将会恐怖的达到两百人! 这双层楼船下层乃是安置数十名力士,他们乃是楼船前行的动力,大秦也是抛弃了船桨,取而代之的乃是利用一种转轮的螺旋桨代替,两三名力士推动的螺旋桨比起来往昔十人划桨推行船的速度更快。 双层楼船在原先的大秦南征过程中并不显眼,甚至是连汉水军的主将伍康都是被当作运送后方粮草支持前线战争的作用,但是如今面临大江天险,大秦终于是拿出来了汉水军这一利器。 双层楼船的冲击力也是比较厉害,尤其是楼船的龙骨已经关键部位,皆是包裹了一层铁,楼船上层乃是有着数十名士卒,此番渡江攻打郢都,大秦亦是将投石机安置到了楼船之上。 当楚国的上柱石景舍见到了秦国的千帆小舟之中,居然是冒出来了双层楼船这般的庞然大物,也是略有一些心惊:“何时何地,秦国居然是掌握了比楚国更为先进的造船术!” 景舍惊诧之余,亦是想起来前段时间震惊楚营的鄢城之战一事,亦是让这位楚国的上柱石换做了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势,当下调兵遣将,听其意思,乃是扬长避短,利用楚国擅长的水战,与秦国开战在大江之上。 大江的水势绝非是汉江之流能够比的,即便是如今的大江进入了驯服期,水流亦是湍急,即便是水流最缓的冬季,大江亦是十分凶险,上流冲击下来的冰渣丝毫不逊色于最为锋利的兵刃或是最为坚硬的山石对人体造成的破坏力。 汉水军主将亦是在林玧琰的授予下,承继了对此场战役的绝对指挥权,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水军运行,阵法有序,并非是林玧琰能够主持的。 是故伍康在查清水流、风向之后,亦是对着身旁的传声士卒吩咐道:“挂帆桅西南至东北,船头向西南行,楼船行至江心,横排江中一字并开!” “挂帆桅西南至东北,船头向西南行,楼船行至江心,横排江心一字并开!” “艨艟小船随楼船之后,长叉执手,为楼船防备楚国水鬼!” “艨艟小船随楼船之后,长叉执手,为楼船防备楚国水鬼!” 所谓的楚国水鬼,乃是楚国士卒之中水性极好之人,他们大多是从小生活在江边,深谙水性,据说水性最好的楚国水鬼能够在大江之下待够足足一刻钟,是故大秦亦是为了防备荆地最为忌惮的水鬼,江夏铸造坊打造了一种类似于鱼叉的兵器,称呼为“长叉”,乃是对付楚国的水鬼的利器。 果然,见到了伍康行军有序,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伍康不愧是被秦公和韩相接连看重的水军贤才,不惜破格提拔使用,伍康在水军之上的造诣,目前的大秦还无人出其左右,即便是新野军的上将军关宁所谓的汉水义从之前也不过只是一伙聚集在汉水之上的水匪接受了大秦的招安罢了。 至于林玧琰身旁的范离,对于伍康这这一番排兵布阵,虽是看出来了其中的可圈可点,但终究还是未到赞叹的地步,毕竟吴军之中,便多是水军将领出身,伍康的表现只能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尤其是在吴国之中,尚有伯丕这等擅长水战的大将所在,范离的眼界自然而然就高了。 范离之所以对这名秦国大将多看一眼,除了其受到秦公子赢琰的赏识作为汉水军主将之外,还有另外一点,以至于让范离颇有意味的看着伍康几眼:“伍康……出自楚国伍氏,有趣有趣……” 大秦的十几艘两层楼船在江心之中就是一座庞然大物,即便是楚国出动的最大战船,比起来大秦的两层楼船都是小上一号,尤其是大秦的两层战船乃是专为战争设计,多处利用了铜铁铸造包裹,其上还是装备这一架投石车,这等威力,已经是让人侧目。 但是楚人却是不自知,秦人乃是起源于西陲的诸侯国,若是马战骑战,楚国尚还能严阵以待,但是这水战,楚国乃是有着十足的信心,是故楚国上柱国景舍,也是看着秦人的船队亦是撇开了刚开始时候的惊讶,而是逐渐运筹帷幄。 此时,楚人尚且还未领悟到何为战船,何为大秦的战船! 是故,秦军不消数十息时间,但是冲到了大江江心一带,比起来两边靠岸的水情复杂,这江心水流倒是平缓了一些,伍康再次令人将秦人的战船一字排开,横亘在大江之上,楼船的缝隙处,亦是有着汉水军的士卒或是用着弓矢,或是跳窜入水中,防备着楚军。 连楚国上柱国景舍对秦军战场居然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冲到了大江江心一带,也是颇为惊讶,当下景舍似乎是看重了秦国战船的奇异之处,当下吩咐身边的楚将说道:“务必抢夺秦人的几艘战船过来,于某大楚极为有用!” 大秦战船的不平凡,让景舍亦是看出来了,因此居然是想着夺取大秦的战船,殊不知这些双层战船之上关键处都是布置着猛火油,一旦情势不妙,大秦将士宁愿将其焚烧殆尽,也绝不会留给楚军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秦军战船先是向西南行船,待到江心的时候,已经是正对郢都,船头在稍稍向右一片,便是稳稳地停在了江心之中,而后那些下层转动螺旋桨的力士也是只要稳定住战船便可,省了极大的力气。 待到大秦战船稳定之时,伍康亦是让士卒调整好了投石机的方向,于是伍康所在的战船旁边那一艘双层楼船亦是率先朝着郢都城门投掷了一发斗大的石弹。 “轰!” 一发石弹便是正准的落在了郢都北城门前不足三四丈处。 站在郢都城门楼上的楚国上柱石景舍亦是没有想到,隔着数里之远的秦军投石机,居然是能够将石弹投到自己的面前,距离还是如此之近,若是在多上三四丈,彼时的自己必定是被这斗大的石弹砸成肉馅! 惊魂未定的上柱石景舍亦是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那双层战船之上投石机,不仅惊怒的喃喃道…… “秦人……秦人的抛石车怎会具有如此威力!” 第四百二十六章 抢滩登陆 景舍见到秦军的抛石车有如此射程的时候,尚能够保持清醒,但是其身边的景氏族人见到面前不足三四丈处居然是落下了秦人的石弹,甚至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斗大的石弹能够在地上砸出来一个大石坑,景氏族人景玖也是护卫住上柱国景舍,连忙道:“柱国大人,这……秦人的抛石车着实够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请大人移步城内!” “这……”景舍有一些犹豫,战场之上的情势瞬息万变,为将者,当掌握战场的走向,这是基本,但是慑于秦军的抛石车抛出的石弹居然能够达到数里之远,亦是惊骇了景舍,又是看到了那秦军的士卒正在双层战船之上调试着抛石车,当下景舍便是升起来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出几息的时间,又是接连几发石弹落到了景舍的身边,皆是击中了城墙,最近的一发石弹,距离景舍不足一丈,是故,景玖见情势危急,当下招来了两名卫卒,护卫这上柱国撤下了郢都城墙。 郢都城墙亦算是坚固,但是北城这段城墙,即便是似当初鄢城城墙那般坚固,终于是在暴涨的江水中浸泡了数月的时间,尤其是墙根一处,如今还陷在了水中一些,这些经过水泡的城墙,坚固已经是难比从前! 是故,知晓城门楼乃是系于一军士气的所在,尤其是楚国的将军极有可能在此处,伍康亦是下令将所有的投石机,悉数对准了郢都北城的城门楼,是故近百发石弹落下之后,那在水中浸泡了数月直接的城门楼轰然倒塌,连城门亦是被大秦投石车的石弹砸出来两个窟窿。 那面楚国上柱国景舍的将旗亦是倒塌在城门楼的废墟之中! 楚国在郢都北境几乎是聚集了数万人马,且还是在源源不断的增援之中,景舍安排的楚国水鬼士卒亦是在北城的几处水门秘密潜入了大江之中,借着两军交战的激烈,正在朝着大秦的战船靠近,他们的嘴里皆是咬着尖刀,稍后的时候,他们便是要凭借着手中的尖刀刺穿秦国战船的底舱,使其沉没。 秦国招募了不少荆地出身的荆人作为士卒,伍康便是正宗的楚人,祖辈亦是在楚国水军之中作为将领,深知楚国的用兵手段,这神出鬼没的楚国水鬼,伍康岂能没有防备。 七月的大江江水浑浊,且是湍急,非是水性极好的楚国水鬼,很有可能葬身于这大江底下的暗流。 伍康命令那些艨艟小舟,几乎是三五人一只船,冲过了双层楼船的展现,护卫在楼船的前侧,是故,那些艨艟小舟上的两三士卒也是取出来长叉,便是对着江水之中插了进去。 再好的水鬼,在大江之中的潜入深度不过是一丈左右,江水虽然是浑浊,但是只要是眼神极佳的人,总归是能寻到蛛丝马迹的。 是故,在郢都之战,为楚国打开了郢都东城水门的三千水鬼军,亦是被景舍作为了阴兵投入了战场之上,此时已经是躲入了郢都之内的景舍,也是希翼这支水鬼军能够出其不意的击沉秦国的战船。 但是让景舍失望了,楚国的水鬼虽是在水中能够像一只鱼儿灵活,但是这是天堑大江,即便是真正的鱼,也是有可能被大江之上的风浪拍死在礁石之上。 大江的水势复杂,亦是让那些楚国水鬼也是措手不及,这郢都一带的大江正是处于大江中游,乃是汉江等诸多支流的交汇之处,是故这一段的大江水流比楚国水鬼的籍贯,即寿郢的大江下流一段湍急的多! 急湍的江流容易生成暗流,是故亦是让楚国的这些水鬼在摸近秦国战船的时候,便是已经陡升险情了,一个大意,便是被暗流冲到了暗礁之上,滋生出来了汩汩流淌的鲜血,亦是让那些在艨艟小舟上张弓搭箭的善射手、举叉投掷的鱼叉士卒,对着这些暴露了位置的楚国水鬼展开了猎杀。 伍康亦是回过头来,看着聚集在十几艘楼船之上的数百名士卒,他们并非是汉水军士卒,但即便是伍康亦是十分想要拉拢这支军队为自己所用,因为他们乃是出自江夏云梦军的陌兵营,亦是云梦军主将嵇狩亲自率领的先登敢死营! 一想到这支军队的花费,尤其是那嵇狩对此军的重视,伍康便是梗了梗脖子,将心头的一些念头打消,但这并不妨碍伍康对于这支军队的厚望:“诸多兄弟,可能为大秦后续兵马争取到一炷香的南渡大江时间?” 这句话虽是询问,但伍康言语之中却是激励的意思,果然,这些由悍不畏死的士卒组成的陌兵营,已经是刀甲齐备,内三层外三层的革甲,以及手中冒着寒芒的长刀,无声的凌厉气息,已经是替代了他们的回答。 是故,伍康回过身来,立即吩咐道:“楼船垂直变向,船头直对郢都,全速冲击!” “楼船垂直变向,船头直对郢都,全速冲击!” 传声士卒话音刚落下,便是看到了秦国的楼船迎着江流,迅速完成了转向,高大的船头朝着郢都便是冲了过去,楚国的战船几乎是不堪一击,大秦战船的船头乃是用着铜铁铸造而成的,就是为了冲撞,此次大秦的战船完全没有留力,看其样子打算是搁浅在郢都外的滩涂之上,亦是要将楚国的战船撞的粉碎! 如此一来,瞧着在江水之中飞速前进的秦国战船,那些楚国先锋的士卒亦是划着战船硬着头皮迎上去,一到近时,才发现秦国的战船行速非常之快,几乎是楚国战船的数倍,这般对比之下,楚军士卒已经是心生胆怯,尤其是看着大秦战船那用着铜墙铸造的猛兽图纹,更是心颤不已。 “砰!” 为首的一艘大秦战船率先撞上了那艘楚国的战船,就是当大秦战船之上的秦军士卒感觉船体一震的时候,船头迎击的楚国战船,已经是支离破碎,只是略微比大秦战船小上一号的楚国最大战船,整个船体已经是分崩离析,而那些楚国士卒亦是趴在战船的碎木之上在大江之上浮游着。 伍康扫了一眼这些落水的楚国士卒,眼神之中没有冒出来一丝悲悯,反而是继续指挥着大秦的水军前进:“将其留给身后的艨艟小舟,楼船全速前进,将楚军在南岸设置的栏栅阻碍一举撞碎!” 果然,战船之上,秦军已经是击鼓传令进兵,紧促的鼓声之中,秦军战船劈开大江之上的风浪,又是撞毁了楚军的十几艘大船,至于那些楚国小舟,几乎是连秦军战船的边缘擦到,便是倾覆的倾覆,破碎的破碎。 不小数十息的时间,秦军的战船便是稳稳当当的搁浅在了郢都之内的滩涂之上,秦军士卒便是立即放下了长板,那些陌兵营士卒已经是几步跨前,便是冲下了战船。 迎击这些陌兵营的士卒,乃是数以万计的楚国士卒,就像是涌起来的潮水,乌泱泱的朝着搁浅的十几艘秦国战船冲了过来。 秦军士气高昂,尤其是陌兵营这些士卒,作为云梦军之中的精锐之师,人数虽少,但是配备的军备乃是大秦一等一的军备,即便是在中原,亦算是顶尖的层次。 在退路几乎已经是断绝的情况下,为了开辟后续秦军能够顺利的进入到大江南岸,这些陌兵营士卒几乎是萌生了死志。 潮水般涌来的士卒,或是用着青铜长戈,或是用着铁质刀剑,便是朝着陌兵营士卒纷纷是举起来了兵刃…… 出乎了这些楚军士卒的意料之外,这些从大秦战船之上冲下来的秦军士卒,虽是人数并不多,但是手中所拿的长刀异常的锋利,楚军士卒的刀与这些大秦士卒的长刀碰撞到一起,甚至是连惯常的火花都是没有闪现出来,楚军士卒的刀刃戈头便是齐刷刷的被削断! 更想不到的是,好不容易一名楚军士卒趁着秦军士卒的破绽,横劈了一刀结结实实落在了秦军士卒的肩膀上,却是没有想到,似乎是连盔甲之上一道印记都是没有落下,这名挥刀的楚军士卒便是被反应过来的秦军士卒一刀拦腰劈成了两半! 最为前线的楚军士卒骇然,断然是没有想到秦军士卒居然会是刀枪不入,而秦军士卒在立稳脚跟之后,便是列开了阵形,如同一道铁幕一般,进一步,手起刀落,楚军士卒人头落地,几乎是一气呵成! 数百人的陌兵营士卒就想到收割人命的机器,楚军人数虽是这些陌兵营士卒的数倍乃至数十倍,面对一群凶狠的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的大秦士卒,亦是心生胆颤。 “敌将上柱国景舍已经战死,尔等还不束手投降!” “敌将上柱国景舍已经战死,尔等还不束手投降!” “敌将上柱国景舍已经战死,尔等还不束手投降!” 大江上,后续的大秦士卒也是如是喊道,乃是汉水军之中一名千人将,见到了郢都城门楼已经是轰然倒塌,一片废墟之中尚还能够看清楚那些楚军的将旗,故此为了影响楚军的士气,这位千人将亦是吩咐麾下士卒如是喊道。 果然,听到了上柱国景舍已经是战死的消息,敌情尚不明朗的楚军士卒亦是纷纷看回了郢都的城门楼,却是发现原先高耸的城门楼已经是成为了一片坍塌的废墟…… 坚固的城门楼都是已经倒塌了,那原先待在其上的上柱国岂不是! 楚军将士顿时哗然,以至于陌兵营已经是近在眼前,士气已经是丧失殆尽。 上柱国景舍身边的景玖也是听闻到了这句话,方才还是庆幸及时从城门楼上撤离,否则此时定然是生死不知,不过瞧着秦军居然是这般喊道,景玖也是大怒道:“秦人欺人太甚,上柱国,末将请求带本部人马杀退秦军!” 谁知景舍已经是摇了摇头,才是看着轰然倒塌的城门楼,若有所悟的说道:“非也,是某大楚着实小瞧了秦国!” 第四百二十七章 攻破郢都 就是在楚军士卒为上柱国景舍生死不知而惊慌失措的时候,大秦的陌兵营士卒也是没有丝毫的手软。 作为领兵大将的楚国上柱国景舍生死不知,对于这些楚国士卒来说,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士气也是大打折扣。 尤其是面临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刹那间便是攻守之势相异,面对着士气如虹、刀枪不入的秦国士卒,这些楚国士卒也是心生胆怯。 “秦人……秦人真是太可怕了,赶紧逃啊!” 不知道楚军中何地说出来这一句,楚军士卒居然是爆发了大规模的溃退。 而此时的陌兵营士卒几乎是力竭,手中的刀柄已经是被楚军士卒的鲜血沾染的滑不可握! 而此时身后的大江上,秦军的一只小舟抢先登岸,那名喊出来“楚国上柱国景舍已死”来迷惑楚军的千人将,亦是朝着溃退的士卒,率领先头部队冲了过去。 “诸多兄弟,接下来便是交给某等汉水军将士了!” 似乎是看到了陌兵营士卒的力竭,这名千人将亦如是说道,随后组织身后的秦军士卒,便是朝着郢都城内发起了冲锋。 陌兵营的营将名为杜仲,乃是原云梦军主将杜会的堂侄,他抓住了那名千人将的胳膊,问道:“你是何人?” 汉水军的编制原先不过五千人左右,其中的千人将杜仲皆是认识,这位千人将看着并不眼熟,极有可能是汉水军扩编之后,擢升起来的将领。 “某名江筑!”千人将江筑如是回道。 杜仲又是仔细的想了想,显然是对这名云梦军千人将还是没有什么印象,但这还是并不妨碍杜仲对江筑的恩谢之意:“此番多谢了!” “何谢之有?”江筑亦是对杜仲拱了拱手,亦是看着满身血污的陌兵营的士卒,江筑也是说道:“将军携数百精锐,便是能够对上数万楚军,且战不退,为大秦后续兵马抢夺了登岸时间,真乃豪杰!” 此时并不是寒暄的时候,江筑又是将杜仲一行人安排之后,便是率领先登军队朝着那楚国的溃兵展开了追杀。 泄了士气的军队毫无威慑力可言,几乎是任由着后续到来的秦军人马宰杀,对于此战,大秦也是没有打算收受降俘,只为杀鸡儆猴,楚人的嚣张气焰必须是要用着楚人的血肉来泄秦国的怒气。 一直见出到了对岸的这场抢滩登陆的战役,范离也是心惊不已,着实没有想到秦国居然是没有用一个时辰,便是破去了楚国的大江天堑,这里面固然是有着楚人的轻敌思想,但何尝不是秦人自己的实力作为决定的。 范离的视线最终是落到了那些大秦的战船之上,当今之世,论起来造船术,唯独齐国、楚国与吴国三家,但是无论是此三家之中的任何一家,范离都没有听闻过能够打造出来双层战船的事迹来。 双层战船,这已经是不止是奇思妙想了,支持其中的技术也必然便是随意可达的,下层用来供力士驱使船开动,而上层乃是满布士卒,最为奇妙的乃是,秦国居然是将抛石机这种重型武器安置到了战船之上。 一想到这投石机恐怖的破坏力,能够在江上随意游动,对于大江下游的楚国和吴国这种多水的地方来说,简直就是战无不胜的利器。 “范子是心动了么?”似乎是注意到了范离的眼神一直是盯着大秦的战船来看,隐隐之中是透露出来欣赏的意思,林玧琰也是开口应道。 范离闻言,也是笑了笑:“这双层战船的确是有称道之处,但是殿下莫要忘记了,吴国的能工巧匠远比秦国的多,这双层战船的结构某已经是了然于心,吴国想要仿造并不是太难……” “十年……”林玧琰也是吐出来了这个数字,对范离又是说道:“论起来能攻巧匠,吴国能够比得上中原诸侯国?即便是范子能够看出来大概,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够仿造大秦的这一艘战船,我亦是知晓,吴国……或者是那位吴王没有这么耐心!” 似乎是听林玧琰提到了吴国,范离眼底不着痕迹的涌现在眼底一丝忌惮之色,并不为外人所知,当下又是试探着问道:“终究是两国,虽是风牛马不相及也,但终究是博弈中原霸主的诸侯国,秦国将战船交给吴国,难道就不怕日后再起战端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范离言语之中的不妥,林玧琰也是反过头来看着范离,说道:“范子的这些意思,是不想吴国收到这些大秦的战船?” 察觉到了自己的言失,范离亦是笑着对林玧琰说道:“但凡是朝堂之中,必有争端,似范离在吴国,便是越人党,而掌握吴国兵权的乃是亡楚党,两者虽不至于你死我话,但终究是有一些瓜葛的,秦国若是将这双层战船交于吴国,在某看来,不过多添了亡楚党的几分战功罢了,说在意也在意……” 范离的话说的滴水不露,倒是让林玧琰没有怀疑其中什么地方,是故,林玧琰又是将视线落到了江岸那边的郢都城中,倒塌的城门楼已经是成为了大秦士卒进发到郢都之内的坦途,林玧琰不用看,那郢都之内必然又是一场激烈的巷战。 这场战役看似没有必要,这些也都是无谓的牺牲,但林玧琰却是知晓,为了新蔡会盟,大秦与楚国的数次交锋之中,楚人的态度都是十分倨傲,视秦人为西陲戎人等同无疑。 “是时候让这些楚人惊醒了……” 这位秦公子的喃喃声亦是落到了范离的耳中,看着秦国的军队冲进了范离,原来还是打算着力促吴秦结盟的范离终是将这丝念头打消,取而代之的,乃是范离对于秦国深深的忌惮。 此时他才明白,秦国这一场大战,看似直接是和楚国交锋的,但本该避讳着自己,秦公子却是让自己站在其身边,未必没有借范离的眼睛,让吴王看到的心思。 是故,范离在心中忌惮秦国的同时,也是冒出来了一丝忧愁,毕竟秦国的强势崛起,已经是出乎了范离的意料,亦是让范离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丝阴霾再次更为隐晦了,那丝刻意的隐晦,亦是范离感觉到了秦国的崛起绝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范离无能为力,毕竟无论是如今这位重用中原士子的秦公,还是身为秦国储君的公子琰,都足以保证未来数十年内,秦国的崛起态势一目了然,并非已经是范离能够左右的了。 尚且还是在郢都王宫之内焚香祭祀,并且是将旧楚王室的历代人物的牌位安置在了原先旧楚设置的太庙之中,楚王亦是意气风发的在旧楚王宫多歇了几日,尤其是祝融天公每年征发的徭役并不比旧楚所在时候少多少,这座旧楚王宫亦是被修建的更为富丽堂皇。 似乎是远处的阵势越来越近,亦是让楚王皱起来了眉头,还不待询问,只听费无极一脸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对楚王慌忙的说道:“王上,王上,秦人已经是打进郢都来了!” 闻言,楚王面色大惊,问道:“上柱国景舍与大将淖齿呢?” 费无极慌忙的说道:“淖齿将军已经是率领南城楚军阻击攻进城内的秦军,至于上柱国……据说上柱国乃是被秦军的飞石击中……身亡!” “飞石击中!……”此事亦是让楚王面色惶恐,道:“上柱国景舍想来景舍,还是凭着大江天险,为何还能够让秦人打进来!” 费无极几乎也已经是哭腔了,当下回道:“臣亦是不知啊,不过王上,如今郢都之内敌兵四入,恐怕不是久待之地,还请王上招揽士卒,早早远离此地……” “胡说!孤岂能够怯了秦人!”楚王亦是在惊慌之后逐渐平静,随后又是抽出来了放在王宫大殿宝座旁边的宝剑,亦是如是吩咐道:“召集兵马,孤要看看那西陲戎秦,究竟是有何能耐!” 费无极见此,也是惶恐不安,楚王好武他是知晓的,但是他费无极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肉食者”啊,这个随时出现敌军士卒的时候,费无极岂能够不慌张,但是费无极亦是不敢忤逆楚王的意思,当下硬着头皮为楚王召集了一些戍守宫中的士卒,准备出宫迎敌。 暗中费无极也是召集来了一批豢养的门客,保护自己的安危。 还未出宫中,只见又是一行四五百人到来,费无极听见这声势,还以为是秦军打来了,正就是在准备让众门客携带着自己逃跑的时候,却是发现所来的人影正是左徒屈平携带的一些人马。 费无极这才是心中安定,再一次护卫在了楚王的身边。 楚王也是见到了屈平,当下站在马车上扶轼问道:“左徒,战况如何?” 屈平止住了自己带来的门客,然后才是对楚王说道:“王上,秦人悍勇,已经是渡过大江,攻打到了城内,大楚士卒节节败退!” 就是在楚王恼怒的时候,却见屈平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费无极,眼神之中极为厌恶的对楚王劝谏道:“如今为解郢都之患,还请王上下令斩杀太傅首级,臣愿意携太傅首级前入秦营当中,劝秦国退兵!” 第四百二十八章 屈平劝谏 “如今为解郢都之患,还请王上下令斩杀太傅首级,臣愿意携太傅首级前入秦营当中,劝秦国退兵!” 屈平的语气十分冷峻,更是用着一双凌厉的眼睛怒瞪着费无极。 即便是楚王这个时候也是没有想到,国难之时,这屈平不思忠君报国,却是还是行这逼宫叛逆之举,亦是让楚王看着屈平,几乎是压着恼怒的语气问道:“左徒,这是再向孤逼宫么!” “王上,臣绝无此意!”屈平目色平静的看着楚王,越是表现的问心无愧,其实越是让楚王察觉到了屈平的忤逆之举,屈平又是进一步说道:“王上,臣已经是查明当初太傅身落吴军之中乃是伍员所部,伍员乃是伍氏一族的孤子,试问太傅能够在伍员所部归来,难道王上就不能够察觉到其中的不妥之处么?” “再者,任谁都能够看出来,楚国虽是占领了荆地,但是楚东的官吏还是未前来荆地治理,如今的大楚国力实在是不适合与吴秦两条战线同时开战,但是太傅却是先后谗言楚国离间吴国,后又是平白得罪秦国,这非是楚国之幸,而是楚国之祸啊!” “臣劝谏王上,并非是畏惧秦军的实力,而是费无极不亡,楚国朝堂便是一日不清宁,故此,臣进谏王上,立斩费无极!” 听着屈平这一句连着一句的,费无极本人亦是气的一抖一抖的,然后费无极居然是站了出来,对屈平骂道:“好你个屈氏竖子,居然敢在王上面前进谗言,实在可恨,某献上楚王的一策一计,皆是为了大楚兴盛,何曾有过你屈氏竖子的臆想之罪!” 不得不说,费无极其实并没有本事,楚国朝堂之上的众臣之所以畏惧费无极,乃是此人在楚王面前的宠幸,当初楚国的前太傅伍尚,乃是吴国上卿伍员的父亲,亦是一代贤臣,门生故吏,遍布出国上下,连楚国王室亦是多有伍尚的弟子门人。 但就是这样的贤臣,却是被费无极进谗言,被楚王赐死,可见费无极在楚王面前的宠幸。 “够了!” 见着屈平和费无极居然是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候还在争辩,楚王也是极为恼怒的喝道,懂得揣摩楚王心思的费无极当下恭恭敬敬朝着楚王行了一礼,便是不发一言,站到了楚王的身后。 但是屈平生性耿直,深知此事之中若是还除不了费无极,那么楚国此时的兴盛之像极有可能在费无极的谗言之中灰飞烟灭。 因此,屈平还是不依不饶的对楚王再次谏言道:“王上,这么多年来,费无极残害的楚国贤臣还是在少数么,请王上明鉴,费无极一日不除,大楚兴盛便是一日不可能落到实处!” 看着屈平这样的言语,费无极也是勾起来了嘴角,若是屈平能够拿出来真材实料,告发自己,必然是能够让费无极心生忌惮,但是说起来这个,费无极知晓此话已经是触及到了楚王的逆鳞,毕竟那些所谓楚国贤臣的死,皆是楚王自己亲自下达的诏令。 果然,屈平此话亦是让楚王的脸色更加阴郁,看着屈平,居然是恼怒着说道:“屈平,你是在说孤曾经下令的诏令的是错杀楚国那些奸邪之臣么!” 实际上,心思耿直的屈平真想一口应下来楚王这句话,但是屈平也是知晓楚王乃是好大喜功之人,如是直接拆穿,楚王必定更加不愿意听闻自己的所说,屈平又是进一步借古喻今道:“王上,殷纣错信费仲尤浑,成汤六百年江山拱手他人啊!” “真是好大的胆子!”费无极也是赶忙站了出来,指着屈平的面容怒骂道:“你将某讽刺为费仲尤浑也就是算了,但是你这逆臣居然是将王上贬低为那殷纣,真是居心叵测!” 随即,费无极也是转回身朝着楚王说道:“王上,臣对王上一片忠心,但是这屈平却是诬陷臣为费仲尤浑,还将王上比类殷纣,臣愿一死进谏王上,这屈平乃是奸邪之臣,王上当尽早诛之!” 见到这一面,楚王终于是忍不住了,屈平虽然携带了数百人的门客到来,但是楚王在王宫之内尚有数千精锐的士卒,费无极暗中已经是将人调遣了过来,随后楚王也是看着屈平,终是冷声说道:“屈平,孤当你乃是巩肱骨之臣,孰能够料到今时今日,你居然是威逼孤!” 楚王冷眼看着屈平的,终是招来了王宫戍守士卒的将领,吩咐道:“将屈平押进牢狱,待孤击溃秦人之后再行处置!” “王上!”屈平目眦欲裂,看着楚王,终是又看回了费无极大骂道:“奸邪之臣!奸邪之臣……奸邪之臣!” “还不快押下去!”不待楚王皱眉,费无极居然是朝着将士呵斥道。 见到屈平以及其门客皆是宫内的戍守士卒尽数押了下去,楚王的面色不见转好,反而是更加阴郁了。 屈平这一出实在是让楚王有些恼火,随后听到那些秦军士卒的叫杀声越来越近,楚王也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朝着秦军的北城方向虚指道:“斩杀秦军一人者,赐一千钱!” 一千钱,楚国乃是贝币,这一千钱,足以能够换取一户半年的口粮,斩杀一名秦国士卒,便是能够得到了半年的口粮,这亦是让被秦国击溃的楚国士卒,亦是恢复了一些士气,但是秦军已经是兵临王宫城墙之下。 楚军凭着旧楚王宫严防死守之际,楚国大将淖齿终于是率领南城援军到来,秦军士卒已经是力竭了,几度向旧楚王宫发动了攻击皆是一无所获,又是见到了楚国援军到来,秦军觉得今日攻下旧楚王宫无望之后,终是缓缓退往了秦军已经占领的北城之中。 此时,在楚军阵营之中生死不知的上柱国景舍终于是在亲信护卫的情况之下,来到了旧楚王宫之内,面见了楚王。 楚王见到了景舍,亦是僵硬这脸色,向景舍问责郢都失守之责,景舍亦是一一将郢都失守的罪责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故,楚王亦是一时之间气消了大半,刚欲将景舍问责拿下牢狱之中,好收拢三闾的兵权时候,才发现现在记得身边除了淖齿少数将领之外,已经是无人可用,更是缺少独当一方的将领。 正是因为如此,楚王亦是不得不继续将兵权委托给景舍,道:“大楚与吴国日后终有一战,秦国觊觎江北之地,未尝不会觊觎楚西之地,是故此番郢都楚秦之战,亦是要告诫秦人不过是陇西的戎人罢了,孤的大楚还容不得他们染指!” “喏!”楚王的命令之后,景舍亦是应下了,但是随后又是对楚王问道:“王上,臣听闻王上拘押了左徒?” 此时景舍好端端的提起来了屈平,楚王怎么会不明白景舍的心思,景氏、屈氏,昭氏乃是楚国王室之外的三大家族。 实际上,追根溯源,景氏、屈氏、昭氏皆是楚国王室的分支,遇到没有作为的楚王时候,楚国的国政几乎是被这三家把持。 因此这三家面对楚王,尤其是今日有着收拢三闾权势野心的楚王,景氏、屈氏和昭氏算是同气连枝。 景氏、屈氏和昭氏相互联姻,早已经是成为了利益纠缠的共同体,景舍作为上柱国乃是景氏的显贵,而屈平乃是屈氏推出来一代较有贤才的晚辈,是故,景舍也是想要保下屈平。 楚王道:“屈平在秦军攻入王宫之时,居然是携带数百门客意欲对孤进行逼宫,孤这才是将他打发进了牢狱!” 景舍道:“如今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时,令尹已经是返回寿郢筹措粮草,征集兵马,郢都之内安置粮草一事,除了左徒之外,实在是缺乏可用之人,还请王上顾全大局,将左徒……” 还未待景舍说完,一旁的费无极亦是朝着景舍投以痛恨的眼色,心中知晓这景舍和屈平身后站着的乃是楚国的三大氏,根本就不是自己几句话能够说动的事情,不过屈平不似这景舍稳重,居然是当着自己的面进谏楚王处死自己,不下一点绊子,费无极岂能够让屈平相安无事。 故此费无极立即站了出来打断景舍说下去:“王上,臣愿掌管粮草辎重供应,为大楚略尽绵力!” 楚王的意思也是不愿意当下就这么放了屈平,又听得费无极如此说,便是看向了景舍问道:“上柱国,此事当如何?” 景舍却是站了出来,对费无极问道:“太傅有意为国效力自是再好不过,不过军情紧急,本将不妨问太傅某军粮草所在何处,各军兵马所许多少粮草,何处该增,何处该减?” 景舍这问话,亦是让费无极哑口无言。 即便是楚王也是知晓此时秦军攻入城内,军情紧急,这个时候更换粮草运作一事,并非是明智之举,故此也是不得不应下了景舍道:“此事便是让屈平戴罪立功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交战之中 屈平没有想到仅仅还未到一日的时间,自己被从牢狱之中走了出来,再度官复原职,获悉其中的缘由之后,屈平才是知晓并非是自己所想的楚王幡然悔悟,而是上柱国景舍的保举。 因此,屈平也是返归到了军营之中,答谢上柱国景舍,若是其他的时候,上柱国景舍并不会接待屈平,原因正是在于屈氏和景氏乃是多年的姻亲,这在多疑的楚王看来已经是结党营私,若是再有往来,岂不是坐实了这个观点,但是如今秦军在前,景舍善兵事而短与过伐交,是故,景舍亦是破例接待了屈平。 “平,多谢上柱国!”屈平虽是心性高洁,但对于这位如今屈景昭三家之中权势最为强大的景氏上柱国,亦是十分恭敬,究竟原因,未尝没有屈平将景氏当作了屈景昭三家一体来看。 瞧着对面这位几乎就是初生牛犊的屈氏后辈,一辈子征伐战场的景舍也是忍不住告诫道:“自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之后,王上亦是忌惮起来了楚国屈景昭三大氏,屈平,你乃是屈氏的后辈,亦是要懂得明哲保身!” 屈平十分不解,为何连上柱国景舍对于如今乌烟瘴气的楚国朝堂都是这么视而不见,当下忍不住就是道:“王上之侧,乃是奸邪小人,为何上柱国却是如此的姑息养奸!” 景舍看着屈平说出来这一句,亦是有一些心中叹息,这声叹息何尝不是在感叹自己的毫不作为,但又何尝不是在感叹屈平的稚嫩,当下也只是喃喃说了一句道:“这大楚,终究是他芈姓熊氏的大楚……” 闻言,屈平一愣,以他的聪慧,岂会不知晓上柱国景舍的“他”所指是何人,不由得有一些心惊,此时此刻,上柱国居然是隐晦的连王上的尊称都是隐去了,屈平亦是心中百感交集。 景舍又是说道:“当年伍氏何等受楚王重用,几乎是盖过了屈景昭三大氏的风头,或许楚王本就是想要扶植伍氏牵制住屈景昭三大氏,但盛大如伍氏,一朝之间灰飞烟灭,这些道理,屈平你并非是不懂,只是还是将希翼放在了楚王的身上,孰不知如今的大楚朝堂之上早已经是离心离德!” 景舍这一番话的直接点出来,亦是让屈平如遭雷击,此时此刻他才是发现,大楚朝堂之上的阴暗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这已经不是一个费无极能够兴风作浪引起来的了,而是整个大楚朝堂之上的重臣,对于费无极的刻意逢迎楚王,楚王的肆意妄为的纵容! 到了这时,屈平亦是悲悯道:“果真是让大楚恢复昔日的鼎盛国力成了镜花水月!” 年少之时,屈平曾经是在屈氏的族学之中翻阅了那些曾经楚国先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艰辛历程,对楚国先人的艰难困苦十分感慨,当读到了楚国鼎盛时期,屈平才是知晓楚国的都邑并非是繁花如锦、车水马龙的寿郢,而是那个远在楚西腹地,被荆地暴民占据了的郢都。 尤其是读到了“汉水诸姬、楚尽实之”,“洛水问鼎”,“饮马黄河”,“中原诸侯皆朝于楚”等让楚人热血沸腾的昔日旧事,屈平的心境亦是不能够平静。 楚国的先祖在那么艰难困苦的情况下,一代代的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终是传下了那等伟业,但是如今的楚国却是偏安楚东,对于楚国的族地——荆地却是失于了荆地的野民之手! 见到了屈平一副复杂的脸色,当下上柱国也是觉得自己该提点的都是已经对屈平说了,至于这位屈氏后辈能不能够听的下去,景舍便是寄托于天命了。 上柱国景舍亦是牢记此时秦军已经是占据了郢都北城,楚国的将士正是面临与秦军艰苦的巷战,正是因为如此,景舍亦是打发了屈平“以兵事为重”退下了。 随后,上柱国景舍亦是朝着眼前的地图看了几眼,眼下楚军各路将军已经是率兵归来,但是楚国西征以来,接连衡阳之战、郢都之战让楚国失去了三十万的人马,楚王穷极楚东之民,几乎是连颁白者都是征入了楚军当中,亦是难以凑起来当初楚国西征之前的兵马规模。 即便是如此,景舍亦是预料如今的郢都楚军人马亦是能够聚集起来击溃秦军,毕竟秦军占据的北城那块,几乎是无险可守,但是让景舍失望了,麾下将领传回来的消息,亦是让景舍说明了此时的楚军士卒正在节节败退! 究其原因,汉水军的先登营虽是比不上云梦军陌兵营那等军备精良,不过也非是一般的楚国士卒能够相比的,然而最为根本的原因,乃是秦国继投石机和双层楼船之后,又是祭出来一方战争利器。 即“塞门刀车”! 塞门刀车亦算是最早应用于中原战争的守城兵器,最早见于工技最为重视的鲁国,但是随着大秦的改良之后,这塞门刀车已经是成为了攻守兼备的一大杀器,这刀车之上的刀壁已经是安插了大大小小近百柄尖刀,而大秦的士卒只需要推着刀车前进,但凡是阻碍秦军前进的楚军士卒,非是死在了刀壁之上的千刀万剐之下,便是死在了刀车数千斤的碾压下。 正是因为如此,能够推动刀车的亦是大秦近百名士卒,即便是楚国拿出来了攻城锤这等破开城门的重器都是不再那么管用,毕竟这塞门刀车,顾名思义就是在攻城之战的时候,一旦城门告破,己方士卒便是推着这刀车塞住城门! 于是,在楚军和秦军皆是在后方源源不断的涌来大量的援军的时候,秦军尚能够占据一些微弱的优势,很快,在察觉到了对方的士卒多的几乎是在郢都之内都难以施展开,路边又是堆积大量的士卒尸体,眼下虽是七月流火,但终究还是有一些闷热。 终于,秦楚两军是陷入到了短暂的小规模交战之中。 楚国上柱国景舍亦是知晓,此时的楚国依旧是保持着河南霸主的态度,孰不知,无论是江东之地的吴国,还是岭南之地的吴国,都已经是成长到了让楚国措手不及的地步。 而此时一旦继续拖下去,用不了几日,待秦国运来了那些利器,楚国的劣势将会是再一次变大,但此时的景舍却是不得不拖下来,整顿兵马,这两日秦军的厮杀已经是让楚国溃不成军,两军交战乃是规章有序,眼下楚军在秦军的锐气之下,早已经是失去了士气,连基本的阵形都是无法保持住。 果然,连夜景舍便是召集了各路将领,粗算了一些伤亡之后,这才发现,秦人不过是用了一日的时间,便是让楚军再度失去了近万兵马,其中因为在秦军的逼攻下溃逃践踏而死伤的士卒亦是不在少数。 景舍遣散了楚军将领,令楚将淖齿、远章、屈重的几路援军替代上正在前线节节败退的兵马,随而让他们士卒撤退下,退往后方进行整编。 楚国连夜的调兵遣将,秦国这边亦是没有歇着,江北柘城的秦军兵马也是源源不断的赶赴到了郢都北城之中,继汉水军之后,深感到楚人不到最后一步绝不会服软的公子琰,亦是再度调遣羽林军、云梦军、襄阳军进入了郢都之内,即便是范离也是有一些佩服这位秦公子琰的手笔。 俨然是要与楚国在郢都之内决一生死的打算,在没有宛城的诏令之前,这位秦公子居然是敢于率楚国之先动兵,但凡是牵扯到两国之邦交,尤其还是楚国这等昔日的中原霸主,吴国都是慎重,秦国岂能够不在意。 不过一想到这位秦公子赢琰乃是秦国的储君之后,范离便是释然了,若是换做了其他人,即便是这位秦公子只是秦国的一位公子,也是断然不能够绕过宛城,决意秦国做下这等大事。 实际上,范离乃是低估了林玧琰的魄力,即便是作为秦国的公子统率这场战争,为了大秦的日后不遭受楚国的觊觎之心,这场对楚国或者说对中原诸侯国刻意展示大秦国力的一战必不可少! 即便是背负上大秦背盟的罪名,林玧琰亦是选择了如此做。 就在范离认为秦楚之间爆发更大规模的战争时候,对于这场郢都之战,那楚国上柱石景舍的反应之策,终是落到了林玧琰的眼前,这位刚过二十的大秦公子亦是说道:“这场秦楚之战已经是胜败明了……” 幸得今夜并非是月黑风高,而是月朗星稀,风也很小,凭着淡淡的夜色,亦是能够看清楚郢都城墙的轮廓,而大秦的船只源源不断的朝着郢都之内运送着兵员,以及那些为楚人所忌惮不已的战争器械。 那搁浅在大江南岸的双层楼船也是再度穿插在大江南北岸,一夜的时间,十几艘战船和近千艘艨艟小舟,足以将江北聚集的近十万士卒以及大量的战争器械运过去郢都之内,皆是便是揭晓秦楚之战究竟是谁胜谁败的时刻! 第四百三十章 秦军发难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江水滚滚东逝的水流声,亦是席卷着昨日渗透进江水的殷红色向东流去。 楚军大将远章部,早早地便是有士卒因为尿意清醒起来,正打算着寻到一处地方解决的时候,却是突然听到了轰隆隆的低沉声音,那声音很远,若非是寂静的黎明时候,寻常楚营之中的喧闹根本就是听不见。 “是秦人占据的北城方向!” 这名士卒警觉道,他乃是勤王的远章部,昨夜补上来此处的防戍,并没有接触到真正与秦人的战役,但作为老卒的警觉,亦是让此人站上了楚国营地的一处高地,乃是郢都一处大户人家的房梁,如今主人已经不知去向了何方,被楚军占用作为了营寨。 这名士卒顺着北偏西方向看过去,只见寂静的一夜的秦军北城,突然冒出来几座高大的抛石车,所预设的方向,正是自己所处的营寨,楚军士卒大惊,他本是楚军用来夜间观察敌军动静的士卒,这个时候正是黑夜与白昼交际的黎明时分,正是楚军将士换防的时候。 而有着困意难挡的士卒早已经是返回了营寨一种歇息,孰能够料到,看似已经是被楚国援军驯服住的秦军,居然是早在夜间搭建起来了战争利器! “咻!” 这名士卒正欲叫来那些换防的士卒时候,略带昏暗的天色之中,不知楚营之中的何处,突然射来了一支弩箭,一箭封喉,楚军士卒的尸体倒在瞭望台上,引出来的动静也是让其他士卒看见了,不乏有眼力尖锐者便是看见了此人脖颈之上的弩箭! “是秦人……敌袭!秦人打过来了!” 黑暗中,那名隐藏在郢都一处屋宅房脊上的秦军百夫长,观其面容,正是当年林玧琰执掌羽林军时候的斥候营百夫长楚氓,不知是否是看到了云梦军的陌兵营,这段时间羽林军少将房会亦是仿照陌兵营将羽林军之中的斥候营成为了一支擅长刺探军情、暗中刺杀的军队。 楚氓再一次为手中的神臂弩续上弦,再次看回来了楚军的阵营之中,见到这名楚军士卒跌落瞭望台惊扰了楚人,楚氓也是没有多少失手的意思,并进刚才自己不射出那支弩箭,这名楚卒的叫喊声亦是会提醒其它的楚卒,秦人已经是准备好了开战了! 回过头来看着秦军当中,那数十台投石机已经是前后搭建好了,不过因为郢都之内的不开阔,这些投石机并非是一字排开,而是前后排放着,而此战秦人想要得到的,乃是如今楚军占据这一块地方,只要占据了此处,大秦的投石机便是能够施展开来,而距离此处楚营不足五里处,便是整个郢都的核心——旧楚王宫! 已经是一夜未曾合上眼的楚氓亦是看着骚乱起来了的楚营,亦是吹起来了挂在胸口的铁哨,一阵尖锐的哨声之后,那些隐藏在楚营外围的斥候营士卒亦是纷纷撤离原来所埋伏的一处,一夜为秦军主营掩护,此时此刻终是完成了任务! 待斥候营士卒撤走之后不足半柱香的时间,那数十架投石车便是已经是装填好了石弹,似乎是探知清楚了楚营之中何处是召集士卒的方位,当下数十发石弹便是直接投向了楚营当中士卒会合的地方。 不知为何,当随后的秦军将士杀入了楚军当中,楚军一战而溃,与昨日尚能够在北城一战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在秦军进入楚营之中收降楚卒才是知晓,第一波的石弹正好砸中了楚军营中的数名将领,在主将远章前往上柱国景舍哪里的时候,这几位楚将的横死,亦是让楚军士卒失去了脊梁骨,当下被秦军士卒一阵掩杀,便是失了这处营地,被秦军所夺! 随后,秦军将这些战俘关押起来,顺利接管了楚营之后,再次将大秦的投石车前推向了楚营的前沿,那里才是距离旧楚王宫最近的地方。 楚王是在一片慌乱声中被宦人推起来的,宦人惊慌说着乃是秦人打进来了,还未待楚王有所相信的时候,一颗斗大的石弹便是将楚王所在的宫殿屋梁砸出来一个大窟窿。 秦国的投石车乃是利用了复式的扭力,那些荆国桐油泡过的牛筋、麻绳足以使这些投石车的距离达到千步以上,在大江之上,因为是要考虑到船体的承载能力和投石车的反作力,大秦投石车的效用并未真正地显现出来。 此时在秦军占据了远章部的楚营之后,距离旧楚王宫不过是三四里的距离,方才那一石弹不过是大秦最重的一架投石车发出的,旧楚王宫不愧是旧楚夯实了数百年的宫墙,在大秦的投石车面前,旧楚王宫还能够屹立不倒,是故,秦军一路掩杀之下,终是在旧楚王宫的宫门前止步。 秦军的突然发难,亦是让上柱国景舍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来是想和秦军在纠缠两日,趁此时机派遣一支兵马渡江迂回到柘城附近,逼迫秦军返回,孰能够料到,昨日夜里,秦军便是趁夜渡江,还是在今日黎明之时,突然是向楚军发难。 “报!上柱国,远章将军所部已被秦军击退,王上送过来勤王的诏令!” 景舍皱起眉头,亲眼看到过秦军的战斗力,景舍亦是知晓,此时的秦国已经非是彼时的秦国,那些披坚执锐的秦国士卒不仅悍勇,还是一往无前,尤其是前日不过是七八百的秦军士卒,便是能够在数万楚军面前抵挡一炷香的时间,为后续的秦军渡江登岸争取的宝贵的时间,景舍才是看到了秦军的可怕。 “谁能知晓新蔡会盟,大楚居然是招进来两头狼!” 景舍如是感叹道,随即也是派遣麾下的兵马前往旧楚王宫勤王,这个时候若是楚王死在了秦军的兵锋之下,新蔡会盟将会是楚国最大的笑柄,且不说楚国能不能够恢复昔日中原霸主的鼎盛实力,即便是保持住新蔡会盟的国力亦是殊为不易。 景舍兵马赶到了旧楚王宫的时候,凭着高大而坚硬的宫墙,楚军士卒正在艰难的抵抗着秦军,但是看着那些天际飞来的抛石,亦是让景舍有些心惊,当日大江之上,景舍便是认为秦人的投石机锐不可当,孰能够想到到了地面上,秦国的投石机居然是能够爆发出来如此重要的威慑力。 见到了楚国援军从各路杀来,秦人终是退了回去,景舍亦是在亲信的护卫下,来到了楚王所在的大殿之中,此时的楚王正是瘫坐在床榻之上,在他身前七八丈处,便是有一颗斗大的圆石嵌进了宫殿的地面上,圆石周围,居然还是有着两副残躯。 一看这就是不幸被秦人的飞石砸中的楚人。 见到上柱国景舍到来,楚王也是惊魂未定的指着那块圆石,问道:“上柱国,这圆石乃是秦人所为?” 景舍点了点头,看着楚王惊慌未定的面容终是解释道:“不瞒王上,如今的秦军之中,就臣所见,便是有了不弱于楚国的造船术,以及比楚国的抛石车威力更大数倍的抛石车,秦军之中披坚执锐的士卒,能够以八百之数,独挡数万楚军!” 往昔的时候,若是楚王听到了这句话,必定是会呵斥景舍此言乃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事实上,前几日景舍推辞江上战役失利的时候,景舍并未明说,楚王已经是有了呵斥的意思。 但是此时此刻,亲眼见到了秦人的飞石将自己寝宫之内两名宦人砸成两团肉泥,楚王着实被吓住了,看着景舍,以及逐渐安静下来的楚宫外围,十数年前,楚王发动了夺位之战,血战之中,未曾有过畏惧,但是此时此刻,楚王才是知晓,自己的勇威、自己的血性,早已经是在这么多年的贪图享乐之中消磨殆尽了! “孤……大楚能否胜秦国?” 楚王终是抬起了头,看着景舍,如此迟疑的问道,还补充了一句:“对孤说实话!” 景舍如是道:“数年来,秦人屠戮荆人决不在少数,单单鄢城一战,秦人便是水淹近三十万的荆人,在此之前,秦国尚有数次在汉水以北开战,大胜斩杀荆人十万,小胜亦是灭荆人数万人,楚国在衡山以东的时候,秦国便是已经在荆人手中夺得了襄阳、随地等地,秦人隐藏的太深了!” 景舍又道:“若是楚人愿与秦决死一战,可胜,但乃是惨胜,秦人自可退守江北,乃是汉水以北,但是大楚却是损失了最后的精锐,王上莫要忘了,在江东之地,还有虎视眈眈的吴国!” 景舍说出来的一串数字与事例,亦是让楚王面若死灰之色,看来也是相信了景舍所说的秦国战绩,正是因为如此,被秦人悍勇从称霸伟业之中惊醒的楚王,亦是百感交集,又是将视线落到了那被秦国飞石砸中的两副残躯身上,终是低沉着身影说道:“传左徒,出使秦营,与秦议和……” 第四百三十一章 屈平使秦 果然,秦军攻占楚军远章部,尽管旧楚王宫已经是到来了数支援军,但秦军士卒还是远远的便是看见了旧楚王宫高挂免战牌,原本战况胶着的两军见此,居然是默契的都没有了相互试探。 屈平得到了楚王的重托,前往秦军之中劝退秦军,原本屈平还是想着借此机会产出大楚朝堂之上的奸佞之臣太傅费无极,但最终还是被上柱国景舍的眼神所制止,尤其是看见了楚王如今面临秦国大军神色早已经是不见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屈平也就将这个想法掩藏在自己的心中,并没有说。 屈平携带着二十位门客,便是手持着楚王赐下的旌节,前往了秦军之中,道路两旁还是有着大量的楚军士卒的尸体,还未被收敛,血腥味一度让屈平携带的门客呕吐,即便是屈平亦是见到了这些尸体也是十分的不适,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当进到了秦军占据了原先楚军远章部的营寨,屈平居然是看见了秦军之中不乏有士卒正在倚叠如山的尸体面前进食,当下心中不免对秦军士卒鄙夷道:“果真是西陲陇戎!” 当然屈平这一句也只能是腹诽而已,此事进入了秦营当中,屈平的态度已经是不似出使秦国时候的倨傲,甚至是在押送其即门客的秦军士卒面前,态度稍显卑恭,这并非是屈平怯了秦军士卒,而是觉得自己的肩上还是有着楚王的临危受命,而且这些秦军士卒不知礼节,屈平自是不会与其针锋相对。 “你就是楚使?” 屈平走到了秦军帅帐的面前,才是发现一行血污沾染尽了盔甲的秦将站在阶上,正用着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是故,屈平也是朝着站在主将之位的一位看着颇为年轻的将领行了使者礼节:“外使屈平,楚国左徒,携我王旨意,前来出使秦国!” 这名秦将正是云梦军的主将嵇狩,他看了看屈平,能够见到旧楚王宫高挂起来免战牌便是决意停战的原因,正是在于当初离开大江北岸的时候,公子琰殿下便是特意吩咐,若是楚国投降或者免战派出使者,勿要赶尽杀绝,否则便是要杀到楚人骨头软了为止! 是故,见到了这名楚国的使者,还是楚国朝堂之上的左徒,嵇狩随保持着身为秦将的傲气,但还是对这位楚国使者保持着身为秦将的风度:“秦公子琰殿下尚且不在郢都之内,与北岸秦营之内,军国大事某不能决断,楚使还是前往江北秦营吧!” 屈平点了点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秦军士卒攻坚郢都,亦是一场鏖战,作为主帅的秦公子赢琰不在前方军营乃是正常的,是故,屈平便是在数十名秦军士卒的押解下,渡江前往了江北秦营。 这短短的一路,亦是让屈平十分惊骇,秦军的军容十分严整,且一路上遇见的秦国士卒,尤其是在后方待命的秦国士卒,已经是披坚执锐,各立其位,彼此之间除了上下将士传令之外,鸦雀无声,比起来楚营之中乱糟糟的喧闹,这无声的肃静更是让屈平心中掀起来了惊涛骇浪。 至江上,因为屈平携带二十位门客,随行的也是有监管的秦军士卒,是故,大秦也是派遣了一条双层楼船供屈平等人渡江,到了江上,屈平扶着船边上的遮拦,耳闻不如见面,亲眼见到了秦国的双层战船,屈平才是知晓这战船跑得是如何之快。 “楚人未退,只不过秦人已进!” 在秦国的双层战船之上,这位楚国的左徒也是如是感叹道,心中最后一丝倨傲之气也是掩藏了起来,此时此刻,无论是从军队的表现之上,还是直接的战绩,这位楚国的左徒皆是感觉到了秦楚之间巨大的鸿沟! “某上番出使秦国,现在看来,着实是一个笑话了!” 秦军的战船在大江之中航行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是登了岸,前往了江北秦营之中,左徒屈平派人通报,却是被秦营之中的一名将士阻拦住了,屈平识得此人,应该是那位秦公子赢琰的宗卫。 “公子琰殿下公务繁忙,还请楚左徒在此等候,若是等候不及,自可返回郢都!” 见着这位秦公子赢琰身边的宗卫居然是僵硬着脸色,如是托辞道,屈平心中虽是有一些怒火,刚想斥责秦国不识礼节的时候,却是猛然醒悟了这应该是秦国在报复自己当初江夏随邑的时候,不告而别的旧事。 是故,屈平也是看着林玧琰所在的帅帐,亦是对荆翊拱了拱手,道:“如此来说,外使便是在此等候了!” 荆翊闻言,似乎也没有吩咐其它士卒招待楚使的意思,便是转身离开了。 屈平无奈,甚至是听到了追随自己的门客小声咒骂那位秦公子赢琰,却依旧是站在那里。 期间,那位秦公子赢琰身边的宗卫也是出来瞧了几次,似乎也是将屈平等人的表现转告回帅帐之内公务繁忙秦公子赢琰,但秦公子赢琰迟迟还没有召见自己等人的意思,是故已经是有门客建议秦人嚣张,左徒当返回郢都另作图谋! 屈平心中冷笑,另作图谋? 秦国的大军就是盘踞在旧楚王宫之外,楚王也是被秦军悍然吓得惊慌失措,还有什么另作图谋?! 一直到天色近晚,江北秦营之中已经是掌灯,那位公务繁忙的秦公子赢琰才是派宗卫荆翊出营接引了这位楚国左徒进入了帅帐之内。 到了帅帐,凭着火坑散发出来的火光,亦是让屈平的面色之上浮现了一丝讶然之色:“范子为何在此?” 屈平视线的尽头乃是这几日被林玧琰派去协助范宣治理柘城内政,完全是打下手的角色,一直到今晚被秦公子赢琰召见,见到了屈平之后,范离当下心中便是明了,这位秦公子居然是将自己作为了一把震慑楚人的刀,还是一把不能够出鞘的刀! 想了想,范离也是如是回道:“吴王退返豫章,已经是履行了新蔡会盟,是故派使者前去秦楚两国交纳新蔡会盟的盟书,某因此前来了秦国……” 屈平心思聪慧,即便是在耿直的一个人,岂能够料不到范离这话是不是刻意敷衍之词,尤其是在林玧琰刻意布下的局中,屈平几乎是不用点拨,便是笃定了吴秦两国已经是结成了密盟。 脑海中出现了这个想法,亦是让屈平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一个秦国已经是让楚国捉襟见肘,若是在加上了一个吴国,岂不是让楚国如今的处境雪上加霜! 尽管已经是猜测到了这个答案,但屈平还是决定先发制人,对秦公子行了一番外臣的礼节之后,便是直接责问道:“大楚乃是新蔡会盟的盟主国,当初新蔡会盟已经是告禀诸侯,上达姬周天子,天子也是赐胙赏赐,如今秦国作为入盟国,却是对楚国兵戎相见,难道就不怕中原诸侯责难,天子怪罪么!” 听见了屈平如此说道,林玧琰也是面露讥笑,随后将自己面前桌案上的两份文书,丢到了屈平的面前:“楚使看清楚再说!” 面对秦公子赢琰如此羞辱的姿态,屈平却是不得不为了劝退楚国退兵态度放软了一些,弯下腰捡起来秦公子赢琰丢来的文书,文书有两份,皆是楚国的帛书支撑,前者是楚国入盟新蔡会盟的盟书,上面有着当初楚王许诺秦国的种种,另一份文书却是前几日楚王派人送来的,其中言明,乃是楚国许诺秦国的江北之地,仅仅只是一块卢县。 屈平心性告诫,如果方才他还能够以不知情责难秦国悍然动兵,此时见到了挑起事端的缘由,岂能够再行那般责难? 见着楚使屈平的这副脸色,林玧琰也是说道:“楚人许诺大秦南征伐荆以江北之地,如今却是只给予区区卢县,莫不是欺我大秦不识字乎?” 林玧琰站了起来,从范离的面前走过,最终是走到了屈平的面前:“楚人的手段,本公子知晓,无非就是利用楚国乃是所谓的盟主国以势压人,楚王认为大乱之世大争之世,便是强则强,弱则亡……却是未曾料到,此时的秦楚之间,乃是秦强楚弱!” 屈平闻言,为了楚国的尊严,屈平也是如是反驳道:“楚国尚有精兵二十万,在楚东之地,尚有数百万之民可征发为楚卒,秦人焉能小视楚国!” “精兵二十万?……”林玧琰丝毫不为屈平提出的这个数字有什么犹豫迟疑,而是看着屈平大笑道:“哈哈……若正是如此,屈子已经是擢升为楚国左徒,何必再来秦营之外侍立一日?” “这……”屈平无言以对。 “我来替屈子回答,精兵二十万……齐国觊觎楚国淮泗之地,吴国盘踞江东蓄势待出,楚国如今的兵力布防已经是捉襟见肘,不瞒楚国左徒,我大秦就要趁此机会伐楚!” 闻言,即便是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范离也是面色一抖,却终是没有言语…… “至于所谓的大义,若是屈子真拿出这套说辞,我也不妨明说,大秦伐楚有楚王诏令为证,名为伐楚,实乃卫秦,楚强时,新蔡会盟入盟诸侯尚能够畏楚不言,但是如今乃是秦强,还能无言乎?” “诸侯流言……天子降怒?”林玧琰又是讥笑了一番,又道:“秦国举兵伐楚,难道还能够比得上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更乱伦理纲常,诸侯无义战,但大秦乃是姬周亲自册封的公爵之国,有率土一方尊王攘夷之责,屈子就莫要自欺欺人了!” “若是屈子回郢都,便是代大秦问候,楚子有恙否!” 第四百三十二章 秦楚议和 “秦楚之战,在于楚人气焰嚣张,楚国终究只是一子爵尔,但我泱泱大秦,乃是公爵封国,新蔡会盟已经是僭越了中原的诸侯等级,若是楚国愿意那一套自欺欺人的说辞的话,我大秦倒是想看看,中原诸侯究竟会认为何方乃是不义之战……” 屈平行舟在大江之上,耳畔还是响着秦公子赢琰的言语,脊梁背已经是被泌出的汗水沾染的一片发凉,他始终是没有想到,身为一国储君的秦公子赢琰言辞犀利的丝毫不逊色于纵横辩士! 屈平虽是被秦公子说服,但也并非是没有收获,比如这位秦公子就是已经明说,此番大战并非是伐楚之战,而是卫秦之战,秦国只想保住江北之地,至于秦军已经占据了的郢都部分,这位秦公子的言语之中并不在意。 “恐怕若是王上再不退步……某大楚就会成为中原诸侯的笑柄了!” 大江之上,屈平也是突然萌发了这个念头,突然屈平便是回头看着江北秦营,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眼神之中闪现过一丝精芒。 …… “那可是荆地最为核心的郢都啊,秦公子殿下就打算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江北秦营一处高石上,见着屈平在大江之上的一叶孤舟,范离也是朝着身侧秦公子赢琰问道。 林玧琰也是撤回上了看着大江之上的目光,道:“大秦终究不是吴国,楚国的存在并不是大秦北上中原的枷锁……” “但终究乃是后患……不是么?” 对于这个答案,林玧琰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当下便是撤回了脚步,再次走回了秦营主帅之中,荆翊亦是上前对林玧琰问道:“殿下,将军房德、陈之庆、嵇狩联名问信,是否继续进攻旧楚王宫?” 林玧琰顿了顿,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问道:“大秦军队伤亡如何?” 荆翊回道:“目前将士的伤亡已经是超过了大秦南征伐荆的伤亡总和,单单是为了破开北城那一战,云梦军陌兵营便是伤亡过半,随后与楚军士卒的巷战,亦是有近万士卒的伤亡!” 秦国的士卒伤亡计算绝不是雷同于楚国衡阳之战的损失将临时征发的民夫都是算了进去,每一个数字都是实打实的大秦士卒,是大秦召集并至少经历过半年操练的士卒,搁到楚军之中乃是精兵的标准,而并非是荆楚之地惯用的用民夫扩充大量士卒数额的伎俩。 范离亦是抬起头看着林玧琰的侧脸,出乎意料的是,范离并没有从秦公子赢琰的脸上看到什么懊悔之色,似乎是秦国士卒的这些伤亡并未换取到占领郢都的功绩并非是一次亏本的买卖。 范离并未出言,这两日等到了楚军的反应,无论是和亦或者是战,范离都是将要返回吴国好好谋划一番怎样才能够撷取最大的利益。 “继续攻打,打到楚人脊梁骨折了为止!” 即便是和屈平达成了和议的条件,但是屈平只能一个楚国左徒,完全替代不了楚王的首肯,是故,秦人还是需要继续向楚人施压。 随后林玧琰又是继续吩咐道:“占据郢都的西城,郢都周围尚有数十万的荆人,趁此机会裹挟这些人口走郢都以西的渡口前来江北!” 范离现在已经是逐渐知晓为何这位秦公子赢琰为何喜好将荆楚之地视为贱民的百姓挪移进秦国境内,从此番大秦南征之后,秦公子如此做的原因便是显露无疑,大秦将近十万的精锐兵马南征,甚至是征集了近二十万的民夫徭役,但是秦国这一年的农事生产,并未有过什么问题。 源源不断的粮食每日都会从大秦本土运送过来,支持这大秦南征兵马的供应,不得不说,这与秦公子赢琰当初的聚拢人口有着莫大的关系。 “身为人主居然能够如此谋划,着实令人可怕啊……” 范离这声感叹似乎是迎着江水的涛声,流转了不过三日的时间,便是在郢都之内激烈的交战声中流转了回来,与此同时,屈平再一次带来了楚王的议和书,乃是加盖了楚王的大印,上面乃是按照林玧琰所说的一般,将大秦索要的江北之地用着楚国文书的形式承接当初新蔡会盟的许诺。 此次屈平虽是使者,但楚国正使却是朝堂上的太傅费无极,屈平只是作为了副使。 这位楚国的太傅并非是似屈平那般高洁,费无极也是对秦公子赢琰几乎是百般谄媚的姿态,即便是作为副使的屈平见到了费无极这副面目,也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皱起来了眉头。 但无论怎么说,秦楚因为新蔡会盟许诺江北之地的归属而一战终究是因为楚国的妥协告一段落,且面临着大秦锐士的刀光剑影,亦是让往昔骄傲自大的楚人彻底从恢复楚国先祖中原称霸的鼎盛国力美梦之中惊醒起来。 楚王终究还有自己的骄傲,或许也是有些畏惧,并没有来至江北秦营,亦是没有往日的倨傲姿态要林玧琰前往郢都。 已而到了八月初,爆发不足十日之后的秦楚之战终于是熄灭了战火,而此时的宛城也是数百里加急送来了对于楚国悔盟约定一事的态度,秦公亦是没有似林玧琰的强硬姿态,而是直接交代了两个字:“慎战”。 看来秦公也是知晓秦楚之间一战必不可少,只是惯性的认为楚国乃是昔日的中原霸主,国力雄厚,而秦国根基薄弱,南征伐荆已经是殊为不易,再对上楚国,实在是胜负难料,孰不知是不是因为楚王的好大喜功,非是直接相关,皆是不知晓楚国衡阳、郢都两场战役便是损失了三十万楚卒男儿的“胜绩”。 林玧琰亦是将目前楚国派人议和的行事写成了书信告知宛城,随着一场简易却是实际的签订盟书,也算是达成了秦楚之间的议和,除了江北之地,楚国还必须出了此次秦军南征的粮草,共十万石。 费无极也是代楚王一一应下,秦军才是撤兵。 当费无极返归旧楚王宫,将与秦国签订的盟书呈给楚王阅览之后,怒不可遏的楚王居然是将这份盟书撕得粉碎,脸上也是因为这份盟书带给自己的羞耻而充斥着愤愤之色:“孤,有朝一日,必会举兵伐秦,以洗今日之耻!” 楚王的豪言壮语未待片刻之后,便是被楚国令尹蔓成然从寿郢加急的一份紧急情报打断…… 作为楚国附庸之国的蔡国、陈国居然是反叛了,还举兵攻打寿郢,与此同时吴国也是出兵江东,窥伺楚东之地,情势危急! “豺狼心肺……豺狼心肺!”楚王得知蔡国和陈国居然背楚,亦是恼怒的大骂道,见其模样,似乎是比向秦国服软的恼怒更甚! 究其原因,正是因为楚国先祖曾经吞并了蔡、陈两国,但是如今这位楚王想要得到齐国那等千呼万应的诸侯声势,亦是许诺了蔡、陈两国的公室,允许其作为楚国的附庸复国。 正是因为如此,得知蔡、陈两国居然是背楚还出兵攻打寿郢的时候,楚王因此而震怒。 “伯丕!伯丕这个小人!”楚王大骂道,蔓成然的报信中,已经是言明了,就是在楚国西征伐荆的同时,伯丕便是出使了蔡、陈二国,说动了蔡侯和陈侯出兵。 费无极知道这消息,亦是为自己在寿郢之内的私藏感到担心,当下立即便是对楚王劝谏道:“王上,寿郢乃是大楚都邑,万不可失,当立即派遣兵马驰援寿郢!” 楚王亦是知晓寿郢情况紧急,当下便是直接传令上柱国景舍携带五万人马,轻装上阵赶赴寿郢,击溃进犯寿郢的陈蔡联军,此时寿郢周围的兵马已经尽数抽调西征伐荆,甚至是寿郢周围的青壮亦是被楚国先后征发,寿郢几乎是无兵可守! 而蔡国和陈国早已经是在衡阳之战的时候,因为伤亡惨重,楚王亦是为了收买人心,便是放归其兵马于封国,如今想来,那个时候蔡国和陈国便是打算反叛楚国了。 即楚国上柱石景舍率军五万之后,楚王亦是吩咐余下的兵马返回了楚东,这座曾经荆楚之地最为繁华的城池郢都,楚王亦是觉得兴趣泛泛之后,便是交给了远章在郢都打理,为楚国招兵。 与此同时,楚东三大氏屈景昭三家亦是传来的消息,吴国出兵秣陵,窥伺楚国的居巢,三大氏正带领封地之内的兵马进行抵抗,希望楚王派遣援军。 而大江彼岸的林玧琰,亦是在知晓了楚军的动静之后,似乎是寿郢那边出现的问题,楚军才是如此行色匆匆,再联想到就是昨日范离便是离去,林玧琰心中便是已经猜测到了,吴国已经是朝着楚国露出来了昔日掩藏起来的獠牙…… 得知楚王将远章安置在郢都之内招兵买马,林玧琰却似勾起来了嘴角…… 就是在昨日,郢都还未退却的汉水军荆地出身的士卒以及大量在南征伐荆之战立下了战功擢升为秦民的荆人,已经是遣散去了荆地的各个乡邑之中,那里乃是他们的家乡,有他们的父老乡亲,或是年少之时的亲友,或是念念不忘的家人…… 他们亦是携带着秦军将领交给他们的任务,对他们来说,与其说是任务,倒不如说是大秦的恩赐,大秦居然是恩准他们将自己的父老乡亲,亲朋挚友携带会秦国境内,有了自己作为秦军士卒安置的田地屋宅,这几乎是这些荆人出身的秦军士卒不敢想象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江筑回乡 江筑小心的拨开路边的野草,荒野的无人打理,以至于数年不到的时间,这里的荒草长势已经是越过了人影,这里是长沙郡的南部,距离郢都也是有着上百里的距离,战火虽未波及到这里,但是一路走过来,江筑早已经是见惯了荒废的土屋,空荡荡的屋宅。 甚至一路走来,江筑并不乏见到那些横野的饿殍。 这里乃是荆地,每日都有死亡,大多还是死在了困苦无粮之上,江筑还是“筑”的时候,还能够对此事司空见惯,但是到了大秦之后,江筑一见到此事,便是对荆地的当权者恨之入骨。 “非是江筑叛了荆地,乃是天不顾荆地……江筑,乃是秦人!” 拨开了野草,江筑也是如是说道,鄢城之战见到数十万的军民死在了自己等“新秦人”手中,江筑悲悯之余,尚有一些兔死狐悲,若是当初自己被那位寿王军的伯长留下了,彼时的筑也是会死在了这鄢城的大水之中吧。 “将军!将军,前面已经是发现了几户人家!” 就是在江筑有所感叹之际,前面探路的麾下士卒亦是对僵住如是说道,如今留守郢都之内的乃是羽林军和云梦军,汉水军将士多是来自荆地,是故亦是被秦公子赢琰许诺了十日的回乡时间,江筑便是带领了一些亲信士卒,亦是在自己家乡不远处的荆人返归乡中。 听到麾下士卒如是说道,江筑连忙拨开了野草,便是看见了视线的尽头出现了几户茅草屋,似乎还是有着人影在走动,熟悉的景象,亦是让江筑语气稍有一些哽咽:“是某的……故乡!” 见到千人将这副样子,麾下的将士亦是有松了一口气,郢都之战波及了整个荆地,这些士卒多是荆地无家可归的孤儿,正是因此十分希翼千人将能够寻到家乡,寻回旧日的亲族,如今终是得偿所愿! 就是在江筑“近乡情更怯”的时候,一名眼力极好的士卒却是说道:“将军,小心!似乎是看到了身着楚军革甲的楚卒!” 闻言,江筑陡生警觉,便是眺望向了那故乡之内,果然是有着军旗飘荡,仔细一看,乃是楚国将士的凤纹旗帜,这段时间与楚军打了不少交道的江筑,亦是能够看清楚,这副军旗乃是一名楚军千人将的军旗! 莫不是这乡中居然是有着一支楚国的千人军队! 江筑猜的没有错,在他的故乡之内,的确是有着一名千人将,但千人之数的楚军则是没有了,因为这支军队还是江筑的老相识,正是当初攻打旧楚王宫最后一战几乎是一击即溃的楚国远章部。 正是因为损伤严重,当场几名副将被秦国的投石机砸成了肉馅之后,这名原本是五百人长的芙赤便是被升为了千人将,扶持本来的五百人也是在秦国的兵锋之下死的死,伤的伤,还是幸亏跑得快,芙赤所部尚能够拥有近百可用的士卒。 之所以来到了这个荒山野岭之中的村邑,亦是因为昨日楚军返归郢都,而新被封为了“长沙守”的楚将远章,亦是向着诸多麾下的将领“深入荆地招兵买马”的将领。 芙赤便是打着将旗,带着近百楚卒几乎是翻山越岭,来到了这处连名字都没有的村邑。 这似乎是一个小氏族,芙赤对此并不在意,他本事来自楚东的一个小贵族,对于连姓氏都没有的村邑并不在意,他在意是这个村邑能够拿出来足够的青壮扩充自己的兵卒! 头发已经是全白的老者跪伏在芙赤的面前,哭噎着说道:“将军,将军,连连徭役征卒,邑内的青壮都是已经出去逃命了,只剩下老朽这些老骨头实在是走不动了,实在是拿不出来人手了!” 芙赤扫了一眼,眼神之中并没有流露出悲悯之色,当下看了一眼这名邑长,亦是不顾其年迈,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其肩上,老者倒地不起,扶着肩膀吃痛的脸色,有几名老媪连忙小跑走进,扶着老迈的邑长,哭噎着。 “荆地果然都是贱民,前几个村邑皆是如你这般藏藏掩掩的,但是本将军派人搜查了一番,还是找到了不少的青壮,哼!这老不死的实在是不打不招,来人,将其带下去好好的拷打,问出来究竟把人藏在哪里呢!” 未待楚卒将这名邑长拉下去,便是有着其他的楚卒前来禀报:“将军,在这老家伙屋后的地窖里,发现了掩藏的人!” 闻言,那名邑长居然是挣脱了两名楚卒的押解,跑到了芙赤的面前跪伏着,甚至是抱住了芙赤的大腿,对芙赤哭噎着说道:“将军!将军……那些只是半大的孩子啊!” 芙赤已经是抽出在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邑长的背上,一下便是见到了血痕,芙赤的嘴中还是叫骂着这名老者。 楚卒已经是将那些地窖里发现的孩子带到了芙赤的面前,扫了一圈,果真是一群孩子,但是其中还有数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 楚军对于征卒几乎是没有要求了,只要是难得,原本楚卒年龄必须要超过十六岁,如今也缺少兵员的情况下,一度连只要有超过了车轮的稚子都是征入了军中。 这么一瞧,这个小小的村邑连老带小大约有十数名未来的楚卒,亦是让芙赤面色逐渐开朗,正欲一脚瞪开这抓住自己的老者时候…… “咻!” 一支利箭便是不偏不倚的射在了芙赤方才坐着的木墩上,亦是吓了芙赤一跳,刚想要呵斥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射出的时候,却是猛然发现,四周居然是涌起来了不少的身着革甲的士卒! 这副革甲的装饰,芙赤并不眼生,因为自己前几日差点便是死在了这伙人的手中! “秦卒……秦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芙赤没有想到,即便是冲出来匪徒,芙赤都不会惊讶,毕竟郢都接连征战,大量的青铜兵刃流落在外,这些没有走投之路的荆人自然是落草为寇的。 但是秦卒……不是说大楚已经是和秦国达成议和,攻占郢都之内的秦军不也是退兵了么,那怎么还会! 周围的秦卒也是有着百余之数,论起来这些秦卒的披甲较之自己只强不弱,尤其是前几日,芙赤全军所在的时候,便是被秦军士卒一击而溃的时候,芙赤已经是被秦人吓破了胆。 此时此刻再次见到了秦军士卒,已经是未战便是胆寒! “秦军不是已经退兵了,怎么还盘踞在荆地之内?”终于,芙赤涨起来了一丝勇气,以如今荆地乃是归属楚国的主人翁语气,对江筑呵斥道。 “叔公!”见到了跪伏在芙赤身边的老者,江筑亦是红了眼睛,当下便是怒瞪着芙赤,亦是怒喝道:“诸将士,举兵,杀敌!” 江筑一声怒喝之后,秦军士卒便是丝毫不犹豫对着围在中间的楚军举起来了长戈,见状,后知后觉的楚军士卒亦是举起来了手中的兵刃,秦国军队士卒使用长戈,毕竟一寸长一寸强,楚国善于舟船之战,善用弓箭,兵戈上比不上秦国的长度。 当楚军士卒举起来了刀戈,才是发现兵刃比起来秦人断了半截,秦军士卒也是合围之势,前几日秦国大军的凶猛已经是让这些楚军士卒历历在目。 “将军……”瞧着秦军的气势,芙赤的副将亦是唯唯诺诺的朝着芙赤喊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芙赤岂会没听出来副将言语之中的胆怯之意,当下怒骂了一声,但是芙赤也是知晓,此时和秦军战了起来,虽是人数相差不多,但是吃亏的还是自己,芙赤好不容易擢升为了千人将,岂会甘心此时此刻死在了秦人的兵锋之下。 “筑郎?”邑长亦是看清楚了江筑的模样,当初江筑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成年,邑长亦是打小便是见江筑长大,尤其是江筑父母双亡之后,作为叔公的邑长,亦是十分照顾江筑,及至后来,邑内终于是断了粮食,邑长才是不得不送江筑前往外面,换取生计! “叔公,是小子!”江筑亦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是丝毫不犹豫,举起来自己的长戈,便是朝着最临近的两名楚卒刺杀了过去。 两道血花溅起来,应声倒下的乃是两名楚卒的尸体。 面对陡然发难的秦军士卒,芙赤也是意料之外,先发制人的秦军将原本就已经是战战栗栗的楚军士卒一举击溃,芙赤更没有想到,秦军不过是挥舞了两下长戈,杀死了两名楚卒罢了,自己麾下的人马便是……缴械投降了! 江筑又是两下长戈打开了一条小路的之后,便是径直冲向了芙赤,芙赤刚欲举戈反击,却是被江筑结结实实的踢在了胸膛之上,让芙赤一下子倒飞一丈开外。 芙赤昏了眼,待到数息之后芙赤稍稍清醒睁开眼睛的时候,两名秦卒已经是将长戈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芙赤终不是血性之辈,见此也就是不做反抗,束手就擒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乡人迁秦 已而是暮色四合,天色已晚,芙赤睁着眼睛,看着白日里这些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荆地贱民,肆无忌惮的在秦军士卒的怂恿下,将自己携带而来为数不多的粮食尽数分了下去,看着篝火的火光映耀在自己的脸上,芙赤也是愤愤不已。 “这……”老邑长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些粮食乃是真切的,似乎是颇为忌讳的看了被绑缚在一旁墙角的楚国士卒,老邑长亦是看着一旁身着盔甲的江筑,问道:“筑儿,最近有逃难的人,说是荆地已经又是被楚人打下来了?” “嗯!”江筑点了点头。 老邑长亦是大惊站了起来,似乎是顾及背后的血痕,一副吃痛的表情,不过还是拿住江筑的手袖,着急的告诫道:“筑儿勿要鲁莽,这可是楚卒,万一引来了楚军,你命休矣!” 江筑却是将老邑长扶了坐下来,道:“叔公勿要担心,如今这荆地还不是楚人能够做得了主的!” “那是何人?”老邑长皱起来了眉头问道:“难道天公还没有撤退?” 这小山邑虽是消息闭塞,但是对于数十年前郢都周边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还是知晓的,尤其是荆人十分迷信,祝融天公乃是假借祝融真神之事成事的,是故老邑长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叔公,筑儿当初离开乡邑之后,辗转数地,终是投了军,如今也是一名掌率千人的千人将,足以护得户邑内一方周全!”似乎是看出来了老邑长眼神之中的紧张之色,江筑也是如实相告,随后也是看着那被绑缚在墙角的芙赤等楚卒一眼。 老邑长也是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那墙角的芙赤等楚卒,也是猜测道:“方才听得这些楚卒称呼你们为秦卒……秦卒?难道是荆地周围哪一个小诸侯国?” 江筑连忙道:“叔公慎言,秦国可不少,秦国如今占领的疆域,丝毫不比荆地小多少,秦国前几日还是在郢都与楚国打了一仗,如今被押在这里的楚卒,正是那一日筑儿所率兵马的手下败将!” “这……”老邑长还是有一些不相信,很难想象,当初在户邑内因为无粮生存而逃奔外地的子侄筑郎,如今居然已经是成为了一名千人将,前不久还是击败了荆民畏之如虎的楚卒! “叔公勿要担心了!”江筑也是安抚下老邑长紧张的心情,亦是将拿出来了一些秦卒的军粮,那可是来自陇西肉食的稀罕物,荆地这边十分罕见,是故,江筑亦是将旧日的乡人悉数招到了一起。 这个时候,江筑才是知晓户邑之内已经并无青壮并非是老邑长诓骗楚卒的托辞,但是这户邑之内,真真切切已经是没有了任何一名青壮,能够挑选入伍的青壮不过只有一群老叟,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 当江筑问起来户邑内青壮的去向时候,老邑长亦是有些感慨着说道:“桂阳的南王派遣了人马过来招兵,户邑内当时已经是断了粮食,南王招兵又给粮食,是故户邑内的青壮,便是悉数前去了桂阳从军了!” “桂阳?”江筑皱起眉头,桂阳距离长沙并不算远,两者交界,但是桂阳真正地人口聚集区,距离江筑家乡足足有着数百里之遥,而且因为山路崎岖,即便是江筑想要去,也是无路可寻。 而且江筑归乡,也只是有着十数日的期限。 见到江筑皱起来了眉头,老邑长亦是问道:“筑儿归乡莫不也是替秦人征兵?” “非也!”江筑摇了摇头,当下便是对老邑长说道:“不瞒叔公,筑儿在秦国因为立了不少的功勋,擢升为千人将之外,还赐下了不少的田地,屋宅,此番归乡,是要携带乡人前去秦国定居!” 老邑长看着江筑颇有一些为难,倒并非是有着什么安土重迁的想法,毕竟荆人困苦,向来是哪里有活路,便是投奔哪里,如今听江筑如此说,老邑长亦是解释道:“筑儿,如今户邑内剩下的不是老朽,便是还未长大的孩子,你若是有活路,不妨是带着孩子们前去投奔,若是带上了某等老朽,恐怕会耽误了孩子!” “叔公多想了!”江筑也是决定告诉叔公一些实际,道:“叔公,筑儿在秦国有着上千亩的良田,平时乃是交托官府打理,一年也是交出去半数的秋收,若是乡中人前去打理,这笔粮食就是乡中人的了,再者叔公等人到了秦国,秦国也是给予一些土地,比待在乡中年年受水患灾害日子好的太多了!” 未待老邑长有所动容的时候,那些坐在旁边的老媪也是窃窃私语传开了:“千亩的良田?岂不是比村邑还要大?” “是哩……是哩!”众多老媪点了点头,比划这村邑的大小,猜测着一千亩良田究竟是有多大。 江筑也是笑了,这户邑之内虽是挤着数十户家,但是房屋低矮,几乎是连成一片的低矮茅草屋,这村邑论起来,即便是带上周围已经是荒废的农田,不过是近百亩大小,岂会是能和江筑的上千亩良田堪比。 “户邑内筑儿还有一所庄子,占地数十亩,屋舍便是有着数十间左右,足以安放着乡中人,若是村邑的兄弟还未投入那桂阳的军中,即便是不随某入军,那些田地足够他们耕种了,较之荆地这边的私税高达七八成,秦国的赋税只有一成!” “一成的税!”老邑长亦是知晓这究竟是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来,村邑内其实并无多少岁收,但是那些老氏族却是时常派人收取所谓的赋税,年成紧的时候,那些老氏族更是将岁收拿的丝毫不剩,否则,村邑内那么多的青壮怎么还会没有火炉。 老邑长抓着江筑的胳膊,气喘不息的问道:“筑儿说的可是真的?” “岂会诓骗叔公!”江筑也是一口应道。 一丝激动从老邑长的心底涌起来,不顾背上血痕的吃痛,老邑长径直站了起来,围在篝火旁的乃是村邑内的邑民,四周才是筑郎带回来的秦卒,而白日里对它们凶神恶煞的楚卒则是被秦卒看守在另一边的墙角处。 老邑长激动的眼神扫过了众人,从身边的老媪脸上的褶皱,到另一边盯着篝火之上散发了浓郁肉香与米饭香味的孩子,老邑长终于是语气哽咽着说道:“乡亲们,明日,举邑之民随筑郎迁去……秦国!” 老邑长一说完,对面的孩子早已经是对一蹦三尺高,筑叔所说的那个秦国,有坚固的屋宅,也有田地,更有着粮食……至于大人们亦是十分高兴,不过数十息之后,神色便是一一暗淡了下来。 江筑问其原因,老邑长亦是哀叹了一声说道:“这是因为可惜当初让那些乡邑内的青壮投奔了桂阳的南王军队!” 闻言,江筑站了起来,亦是说道:“乡亲们勿要担心,大秦已经是派遣了使者前往了桂阳,想来不久之后,必会得到乡邑内诸兄弟的消息,届时再将安置在大秦的消息告知于他们,也不迟!” 江筑此话,亦是让邑民们最后一丝顾虑打消,是故,这些老媪和妇人们也是看着欢快的孩子们,破涕为笑。 老邑长也是看了看火上架着的大镬,也是道:“乡亲们饿了不短的日子了,筑郎带回来不少的吃食,快些招呼孩子们来吃!” …… 户邑内乡民的其乐融融,尤其是在得到了食物之后的快乐,也是让江筑和其它的秦卒见景生情,不过江筑并没有动筷箸,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正在仇视着乡民的楚将——芙赤! 芙赤亦是注意到了江筑极为不善的目光,因此收敛了掩藏在自己眼底的仇恨之意,低下了头颅,不欲与江筑作任何视线之上的纠缠。 数息后,在芙赤的不知不觉间,江筑已经是来到了芙赤的面前,周围的楚军士卒面上皆是一阵惊恐,生怕这个时候死在了秦卒的锋利兵刃之下。 芙赤也是抬起头,亦是强硬着语气说道:“某可是长沙守麾下的千人将,你若是杀了某,不消明日,大楚便是发兵灭了这个村邑!” “某等秦卒合适怯惧过楚卒溃兵的威胁?”江筑讥讽了一句,随即看着芙赤,亦是笑道:“某等乃是荆人出身的秦卒,回乡前,秦公子殿下便是已经嘱咐了,但有一名阻拦秦卒之楚卒者,杀无赦!一名秦卒亡于楚卒之手,彼时秦军将会责令楚国长沙守告罪于秦军前,且亡秦卒之楚卒者,夷三族!” “你……”芙赤本想说秦卒真是好大的语气,但是一想到近日来的楚军战绩与秦军的凶悍,顿时没有了底气。 “今日杀死的两名楚卒,只当尔等偿还某乡人的打骂,明早便是放了尔等,但若是招来了楚卒,休怪某大秦军队再次执兵叩开楚国的郢都的城门!” 芙赤抬起头,看着这名秦军千人将目光透露出来的凌厉与凶狠,周身凝练的杀气已经是压迫了芙赤气息略有些急促,当下芙赤便是闪躲开了自己的眼神,不与这名秦军千人将对视,也是不发一言…… 第四百三十五章 秦卒遭围 大秦遣散荆人出身的士卒回乡携带其民动作并不小,虽然郢都之战后大秦与楚国达成了退兵的协议,但是实际上这几日盘踞在郢都之内的秦军并不在少数。 郢都的北城和西城数个城门还是掌握在秦军的手中。 果然数日后,大秦在荆地招揽荆民北上秦国境内的消息亦是被楚王新封的“长沙守”远章所知晓,这位新上任的长沙守,亦是胆战心惊,前几日自己的几名副将被秦国的投石机压死之后,远章部便是溃不成军,待上柱国景舍和楚王先后离开,这戍守郢都的重任便是落到了远章的手中。 原本自以为大楚和秦国和谈之后,秦人理当退兵,但是如今郢都的北城和西城多处城门被秦军把握,以至于在秦楚之战损兵折将的远章亦是头疼不已…… “究竟是多少秦人兵马在郢都以南?”这位长沙守亦是警惕着目光,向麾下探知秦军动静的将领开口问道。 楚将回道:“某军士卒已经是大大小小发现了数百支秦军士卒,多是三无成行的,但亦有几支规模上百的秦军!” “你能够确定这些秦军士卒在荆地招揽新兵士卒?”远章皱起来眉头,荆地想来便是有有粮食就有士卒,此时秦国兵强,而楚国主力军队已经是率师返回了楚东,这个时候若是爆发战役,绝非是远章所率的这支残兵能够抵挡住的。 但是让远章难就难在,秦国并未动兵,而是选择了近乎是剑走偏锋的“在荆地招兵”这等事情,让远章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但是很快,远章便是作出来了决断,因为其麾下的千人将芙赤回来禀报,在一处几乎是荒山野岭的小山邑,芙赤麾下的两名楚卒惨死在了秦卒的兵锋之下! 远章亦是趁着此事,一面派人向着秦军责难,另一面上亦是许给了芙赤五百人马,前去堵截住那支秦军的百人队。 正当远章借此试探着秦军的底线的时候,果然是没有让远章失望,紧接着次日,秦将嵇狩,陈之庆两支兵马便是再度集结,没有丝毫的犹豫,朝着旧楚王宫周边再次兵围宫墙之外,此次的袭击亦是被上次汉水军攻城的阵势还要大。 其根本原因正是在于,镇守郢都的远章部只有两万之数的老弱残兵,否则远章也是不会这么着急的扩充兵力。 秦军只是围攻旧楚王宫,远远的利用大秦的投石车投掷斗大的石弹袭击旧楚王宫,整整一日,那旧楚王宫的大殿屋梁之上皆是被砸出来大大小小的窟窿,有些石弹分布密集的区域,宫殿直接是倒塌了下来。 秦军的悍勇亦是让远章措手不及,兵力上的不足,亦是让远章没有后续的抗战决心,只好时高挂起来了免战牌。 但是秦军置之不理,当下远章亦是无奈的派出来郢都之内楚国的一位辩士,前往了秦军之中呵斥秦国不守盟约,此时居然是攻楚之郢都。 不过半日后,这名楚国的辩士便是灰头灰脸的返归了楚营当中,对着远章说道:“长沙守大人,此次……乃是秦军之中荆地出身的士卒思乡,故此才是趁此机会返回故乡,将乡中父老接到秦国境内!” 随后,这名楚国辩士也是补充道:“这秦军之中出身的荆人多是日后秦国镇守秦国南境即大江一带的汉水军将士!” 这隐隐之中亦是让远章知晓这伙秦军士卒的利害,毕竟在往来交通极为不便的情况下,这些镇守边疆的将士多是有着自由开战的权力,正是因为如此,见识到了秦人的悍勇战力,亦是让远章这些往昔高高在上的楚人忌惮不已! 最终,远章亦是狠狠拍在了桌案之上,强咬着牙说道:“非是如今陈国和蔡国反叛楚国,岂能够让秦人如此明目张胆!” 远章倒是忘记了,前段时间的秦楚之战中,楚军的精锐尚在郢都之内,亦是让秦军破了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郢都,连远章本部近乎三万的士卒,也是死伤大半,溃不成军! 无奈之下,远章终于是只能派遣这名楚国使者,向着秦将之中承认楚军的不知情之罪,围攻旧楚王宫的秦军终是撤下了军队。 …… 而率领着五六百人前去堵截江筑所部的楚军千人将芙赤亦是听着身后的数百人动静,亦是略有一些激动,自从郢都之内溃败之后,远章部的千人将编制多数是有残缺,这也是远章想要激励麾下将领尽数完成扩兵的意思。 似芙赤率领那个的五六百人,足已经是远章部麾下最有实力的千人将,故此,芙赤也是瞧着楚军细作的所指的那名秦军千人将的奔逃路线,芙赤的眼中也是闪过了一抹狠厉之色。 “某这一次一定是要将那名千人将扒皮抽经,定然是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芙赤一想到当日那名秦将将兵刃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毫不犹豫的说出来那些鄙夷之词,亦是让芙赤怀恨在心! 他本是来自楚东的一个小氏族,本来家族内就占有一县之地的族地,芙赤自小也是骄横惯了,随后意识到一县之地终究是过小了,所以芙赤便是招揽了一些楚东的游侠,加入了正在扩兵的楚国远章部。 楚国西征之后,凶险万分,但是芙赤还是从一个什伍长,爬到了现在的千人将位置,不得不说非常幸运,尤其是那日在秦军的阵前,军中的几位副将都是被秦国的抛石砸死了,更是让芙赤见到了楚营之中乃是自己进阶的希望。 “将军,在那里!”芙赤的身边,乃是一位较为威武的壮士指着一处起伏的地面,对芙赤提醒道。 芙赤看过去,那里的确是一行身影,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四周分布着百余名身着芙赤这几日忘不了的秦军革甲的秦卒,中间乃是一群数十人的贱民身影,多时老叟老媪与孩童,亦是让芙赤挥手道:“是那伙秦军,前去围了他们!” 芙赤话音刚落,麾下的五六百的士卒便是冲向了那伙秦军。 对面的那伙秦军岂会没有注意到这支楚军的动态,现在他们停驻的位置乃是一处小山丘,江筑已经是安排了自己的乡人来到了较后的位置,随后便是带着百余秦卒,列开了阵势利用着地势迎战涌过来的楚卒。 “诸将士小心迎敌!某已经是派遣了传卒返回了秦营之中,此地距离郢都并不远,援军必会到来!” 江筑亦是盯着对面那群楚卒,亦是朝着诸多将士激励道。 对面的楚卒亦是似乎是有些畏惧暴露了阵阵杀气的秦军士卒,待到近时,楚卒只是围住了秦军的进路,看来尽管是人数占优,但是并不敢对秦卒做出来什么什么过份的举动。 芙赤一马当先,当下便是策马赶到了秦军的面前,芙赤也是讥嘲的看着江筑说道:“呔那秦将,还不快快上前束手就擒!” 看着气焰嚣张的芙赤,江筑亦是讥嘲了扫了一眼,并没有理会,随后便是朝着众多将士下达了将令道:“众将士听令,敢有侵犯秦卒之楚卒者,杀无赦!” “杀!杀……杀!” 秦卒丝毫不畏惧人数多于己方数倍的楚卒,亦是让江筑有些欣慰,汉水军虽是此番大秦南征的副军,但是见到了羽林军那些老秦人的血勇之后,江筑亦是知晓,只有战死的秦卒,绝没有降敌的秦卒。 见到了对面的秦卒居然是爆发了如此这等气势,芙赤胯下的战马也是吃了一惊,抬起了前脚嘶鸣了一声,让芙赤差点也是坐稳不住。 待稳住的战马,芙赤看着对面这些人数不过是百余人的秦卒,亦是颇为隐晦的顾忌道:“只围住他们,待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不用战他们便会降某大楚!” 芙赤此话刚刚落下,只听得后方响起来一阵动静,亦是让芙赤颇为意外,抬头去看后方的时候,只能是看到天际扬起来一阵灰尘,亦是让芙赤颇为意外,这个时候郢都怎么还是派来援军? 还未有半柱香的时间,便是让芙赤失望了,随后芙赤的表情也是转为了惊恐状,因为他发现,后方冲过来的军队,乃是……秦卒! 乌泱泱的一大片,远远的听起来了这声势,亦是让芙赤猜测这支秦军的骑卒足足是有着近千之数。 “筑兄,弟来迟也!” 远远的,一名秦将一马当先,挺着一矛便是率军冲向了那些楚卒。 “是某结义兄弟江齿!众将士,随某杀过去!”江筑亦是看清楚来者正是他的结义兄弟江齿,乃是一同从隶人身为秦将的,江齿如今正是江筑所在千人营之中的副将。 芙赤所部五六百人大多乃是步卒,遭遇到前后夹击,后方来的还是骑卒,一时之间,亦是让芙赤所部的楚卒失了神,陷入了慌乱之中。 江齿策马站了一个来回,亦是策马来到了江筑的身边:“兄长无事?” “齿弟来的尚早!”江筑也是应了一声。 江齿点了点头,亦是看着对面这慌乱的楚卒,亦是露出来了一抹凶厉之色,道:“受上将军之令,进犯秦军士卒者,杀无赦!” 江筑亦是将目光投向了这楚卒之中,瞧见了在战马之上正欲弃兵投降的芙赤,亦是江筑接过了麾下骑卒的长戈与战马,道:“此次,某定要斩此楚将!” 第四百三十六章 范宣劝谏 因为江筑的乡人在此,战场杀戮对于年迈的老者和妇孺实在是过于惊心动魄,江筑亦是派遣了一部分的骑卒护送着自己的乡人前往了秦营之中,随后才是与江齿指挥着近千秦卒,将这伙已经是彻底失去了士气的楚卒,斩杀殆尽! 那名来自楚东小氏族的千人将芙赤,亦是被江筑一戈直接刺死,余下的楚卒,几乎没有一人从秦军的兵戈之下活命。 江筑扫过了一眼,对于这些人没有丝毫的怜悯,若是没有节外生枝,自己的下场亦是会和这楚卒倒反过来吧。 “此战,亦是让楚人知晓,日后进犯大秦,亦是要付出来血的代价!”江齿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楚卒的尸体,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终是如是说道。 此战乃是来自上将军伍康的授意,江筑和江齿岂会不知晓上将军的用意,这是因为日后镇守大秦南境,防戍楚国的乃是汗水军,如今趁着秦军占据了大势,不妨进行一番杀鸡儆猴的警告楚国的举动。 江筑一把火点起来,七月下旬的草木已经是渐渐荒芜,一把火烧起来,很快便是连成了一片,将这些楚卒的尸体焚烧殆尽,江筑亦是在大火燃起来之后,便是率领着剩下来的秦军返回了大秦在大江以南的秦营之中。 江筑回到大秦在郢都西城以西十余里的地方,才是看到了这里四周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影,皆是荆人出身的荆地将士从各自家乡携带回来的乡人和家属,人数之多超乎江筑的想象,一眼看上去,漫山遍野都是人。 人数如此之多,已经不是单单依靠汉水军的船只能够运输得了,因此那位智计百出的秦公子殿下亦是授予了伍康“铁锁连船”之计! 即是将大秦的战船自大江之上一字排开,首尾相连,用着铁链连接住稳固船身,从而在大江之上形成一座类似于浮桥的桥梁,供这些汉水军将士的亲族乡人渡江至江北之地。 但大秦战船形成的桥梁,只有数丈之宽,对于此时已经是漫山遍野安营扎寨的秦卒亲族乡人,简直是杯水车薪。 不过因为如今楚国因为蔡国和陈国举兵攻打楚国的都邑寿郢,担心后院失火的楚王亦是明智的选择了放弃郢都这块昔日的肥肉,率兵返回了寿郢。 这就造成了楚王进封的长沙守远章兵力十分稀缺,以至于远章直接控制的地方也只有楚军一路打来的数座城池,即便是郢都现在还是有着小半被秦人占据。 远章此事的反应,亦是让林玧琰知晓这位楚国长沙守乃是一位识时务者的俊杰,故此基本也是确定,目前乃至被大秦抽走了荆地血液的未来十年,远章在荆地再怎么经营,亦是难以有撼动大秦的实力。 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楚东,但是勿要忘记了,经历了衡阳之战与郢都之战这两场大战的损失,亦是让原本势力超越河南诸侯的楚国一落千丈,连往日里作为附庸之国的陈国和蔡国都是举兵反叛,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吴国密谋盘算着如何削弱甚至是灭亡楚国。 “楚国……这位往昔制霸中原的一代霸主之国,至此或许将会是一蹶不振乃至……消亡!” 林玧琰如是感叹道,不过,林玧琰对此却是丝毫不在意,毕竟楚国自迁移到楚东之后,秦国的南境之患便是仅仅是限于荆国的威胁,如今这个威胁已经是荡然无存。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大秦已经是足够有了北上与韩国一较高下的底气,毕竟如今的韩国不过是占据了四郡之地,夹人口四百万人。 反观如今的秦国,秦岭之南、大江以北这一片广袤的土地都是大秦治下,消化了荆地的人口,大秦的人口便是可以数年之内暴涨到近四百万人,最为重要的乃是,往昔掣肘大秦全力应付韩国的陇地戎人、荆人都已经是被大秦的兵锋所征服。 不过如此暴涨的人口,亦是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范宣感到十分畏惧,这位大秦的右相可是来自齐国临淄这个拥有着数十万人口的大都邑,但是这位右相每日站在大江之上,见到对岸源源不断涌向秦国境内的荆人,皱起来了眉头。 实在是不能够忍住了,范宣才是进谏林玧琰道:“殿下,大秦为了支撑起来此次南征,国库已经是空虚了,实在是没有多少粮食能够供养这突然暴涨出来的近百万荆民,还请殿下斩断大江桥梁,阻断荆人过江!” 林玧琰却是问道:“粮食不足了么?南征以来,宛城并未传过来军粮告急的消息啊?” 范宣如实道:“殿下深谙兵事,孰不知兵事皆是国力所支撑的,君上与韩相没有明言秦国粮食告急,乃是让南征的将士们能够安心,但是自宣离开宛城前往柘县的时候,韩相已经是言明南阳已经是无粮可征,宣前往柘城亦是要从殿下的手中分来调粮之权,稳定军心!” 说到此处,范宣前进几步又是说道:“前几日见殿下招揽荆民便是想要明言,但还是忍住了,如今站在大江北岸以观南岸,百万荆人欲招来秦国境内,是在非是大秦目前的国力能够支撑的!” 林玧琰看着范宣,终是问道:“南阳已经是无粮可征,那江夏、南郡两地也是没有多少存粮了?” “原先秦国动兵只有十万将士,至多在征用二十万徭役民夫,但是如今殿下一路旗开得胜,招降了不少的百姓与降卒,郢都之战前,南征牵连的人数,便是达到了原先预定的两倍,以至于准备了两年的军粮只够花销一年的时间,若是再招揽这些大江南岸的荆民,实在是空耗国力!” 林玧琰看着神情激动的范宣,若非是如今大秦南征局势已经是明朗,这位大秦右相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将这则影响军心的消息明说出来。 但林玧琰心中却是明知,若是放任这些荆民弃之不顾,绝对是一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但若是将这些荆民接入了大秦境内,百利尚未见到,但是“粮食告急、于国力亏损”这一弊处足以是让人望而却步了! “粮食还能够支撑几日?” 想了想,林玧琰还是如此问道。 知晓了林玧琰心思的范宣,也是直接回道:“一个月,南运过来的粮食,只能够支撑大秦南境之内的军队与百姓一个月的时间!” 林玧琰岂会是不知晓范宣的心思,但还是说道:“已经是到了七月底了,八月,便是有着新粮收上来,届时还不能够支撑一年么?” 范宣看着这位秦公子殿下,即便范宣乃是平民出身,但却实在是不了解,为何这位秦公子将民众看的如此之重,尤其是眼下这个局势来说,丢弃荆民无疑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殿下!”范宣还是不明白这位殿下为何这般执拗,不过还是说出来了身为臣子的实话:“殿下,南征已经是耗费了大秦数年的积攒,甚至是征发的徭役隶人,已经是透支了未来秦人的粮食收产,眼下看似无事,实则只要一场干旱,一次洪涝,便是足以将大秦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荆民不知礼节,冒然收留入秦国境内,日后饥荒之时,极易可能形成匪患,彼时天灾人祸,秦国危矣!” 身为齐人,范宣能够如此明言相告,乃是将自己摆在了“秦臣”的位子上,林玧琰站了起来,走到了范宣的面前,朝着范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右相乃是秦国柱石之臣,逆耳忠言明告于我,非是贤臣不能为之!” 范宣见到了林玧琰摆出来了这般姿态,也是极为感动,当下扶住了林玧琰的手臂,说道:“殿下知晓了便是再好不过……” 林玧琰却是扶住了范宣,道:“右相乃是逆耳忠言,我亦是心中明知,但还是不能同意右相所说!” “为何?”连范宣都是摸不透这位秦公子殿下了。 林玧琰道:“我老秦人乃是起于函谷关西,土地贫瘠、戎狄为患,战死者饿死者不知有多少,天弃之老秦人,戎狄仇之老秦人,唯独老秦人不放弃老秦人,方能够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如今南征的将士有不少出自荆地的,虽非老秦人,亦是有感于老秦人的血勇,为大秦出生入死的将士尚且不能够顾全其亲族乡人安危,这般的大秦有何脸面让将士征战于外,右相这等贤才效忠于朝?” “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即便是范宣也是无从反驳。 “再者,也是最为现实的,荆民足有百万之众,秦不录用,则为秦国之敌,但秦拥有这百万之民,只要是熬过了这数年的时间,百万之民三年生产的粮食,便是足以再支撑起来大秦一次南征规模的大战,二十年后,这些荆人的子侄也将会成为大秦最为骁勇的战士,保卫大秦的国土,捍卫大秦的子民,右相,如此为秦国大用的秦民,我不忍心弃之不顾!” 最后,林玧琰终是说道:“右相,在此我可以保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数年之内的秦国只伐交,不伐战,休养生息,必不会饿死一名秦民,还请右相与明公与冯丞精诚合作,将这百万荆民安置在大秦南境,我回到宛城之后,必会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粮草,送往南境!” 见着这位秦公子琰殿下的坚毅脸色,虽然心中还是有一些不愿意,但是范宣还是颇为感触的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公子有如此托付,臣岂会拒绝,但宣在柘城一日,即便是劳死案牍也无悔此事!” 范宣的神色真挚,那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坚韧亦是让林玧琰有所触动,一切尽在不言中,林玧琰朝着范宣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范宣见状,亦是朝着这位秦公子行了一礼,此时此刻,他心中亦是复杂,但却并没有丝毫悔意……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返归宛城 八月中旬,聚集在柘城的百姓军民居然是达到了近百万之数,楚国作为大秦退兵的补偿十万石粮食几乎是耗费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林玧琰也是颇为无奈,匆匆清点了一些投奔大秦的荆民之后,便是让其随军前往南郡、江夏安置。 南郡和江夏两地的成熟大秦官吏体系能够将这些数以百万计的荆民造成了遗患减成最小,但也是轻易预见,未来南郡和江夏的郡府以及各地的县治必定是会超负荷运转,这也是预示着去岁大秦招贤试招揽的中原士子的潜力必定是遭受了极大的考验……甚至是压榨。 大秦留数月前因为赫赫战功被大秦授予了上将军的伍康为主将,原新野军上将军关宁为副将,率领五万汉水军驻扎在大秦南境,沿着浩浩汤汤的大江布防。 大秦亦是将甘鱼口以南,大江以北这一狭长且富饶的区域独立成为一郡,名称乃是“长沙北郡”。 “长沙北郡……”林玧琰也是瞧着这从宛城飞奔过来的称谓,也是不可捉摸的点了点头,随即看了最后一眼大江。 看来君父眼中的大秦南境边疆绝非是止步于大江…… 作为长沙北守的范宣也是没有多少意思,范宣乃是朝堂之上深受国相韩悝看重的法家人才,可以看得出来,即便是韩悝,也是认为荆地之民乃是无知愚昧之民,需要进行法治,故此才是将范宣外派长沙北郡作为了大秦南疆的内政之臣,宣扬大秦的法治。 范宣亦是骑着马,或许是马术尚不娴熟,所以稍稍有一些不稳,待稳住的马身,才是抬起头看着那诸军前头的林玧琰,拱了拱手:“宣在此恭送公子殿下!” 范宣的神情有些触动,按理来说,这位殿下本来的意思也是想要在看着大秦将大江防线打的固若金汤才肯离去,眼下这般匆匆离去倒并非是似楚国那般都邑遭受到了攻击,而是因为缺粮! 正是因为缺粮,公子琰殿下才是不得不返回大秦本土,除了那些作为消耗粮食的主力秦军士卒以及随行的隶人民夫,还将大量的荆民前往了南郡和江夏安置,一下子就是让范宣的重担减少了一半,但大江彼岸的荆民亦是源源不断的涌向了大秦境内,亦是让范宣倍感压力。 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范宣不怎么娴熟的马术,也是笑着说道:“范公的马术看来并不精湛,待某回到宛城之后,必会协助君父休养生息,届时将会为范公打造一副车驾送过来!” 范宣拱了拱手,这位秦公子殿下亦是出乎了范宣对雄主的认识,常常是听闻中原那些公子有素来仁义之名,但是如今看这位秦公子殿下,范宣亦是有感于其仁义乃是有明主之姿。 “大秦南境安危以及身后数以百万计的大秦百姓就依托于范公与诸多汉水军将士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汉水军之中的老秦人极少数,但是对于这一句秦风极为熟悉。 秦风无衣低沉而又深厚的吟唱着,林玧琰的目光扫过了诸多将士,终是回过头来看着大秦将士,高声道:“诸将士,得胜还乡!” “得胜还乡!” 在汉水军将士吟唱着秦风无衣之中,羽林军、襄阳军、云梦军三军将士亦是爆发着最为高潮的喝彩声,得胜还乡乃是这些士卒南征最大的渴望,去岁便是入军准备南征,一岁过后,或许家中的双老也是老了一些,孩子又高了一些,这些士卒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归乡中,带着南征途中立下的赫赫战功,衣锦还乡! 羽林军、襄阳军、云梦军在此次南征的途中损伤极小,那些极小的伤亡也是近来在长沙北郡休养之中,弥补进了作战勇猛建立了些许战功的隶卒。 九万的大秦将士,其中还夹带着数十万的百姓,徐徐北上,南郡和江夏郡知晓迁过来如此之多的百姓,虽是知晓其中的艰难,但也是硬着头皮划出来各个县治的容纳人口,安置这些随军北上的百姓。 过了甘鱼口之后,嵇狩率领的云梦军便是分出了军队,走新市、竟陵返回江夏,对于其它两只兵马,嵇狩所率领的云梦军任务乃是最为轻松的,三十万的百姓,新市安置一部分,竟陵周围数县安置一部分,带到江夏北部的乃是极少数。 但是这份轻松乃是建立在江夏郡府超负荷运转的后果上。 甘鱼口北上数十里,便是鄢城,这座昔日乃是南郡最为富庶,人口最为众多的地域之一的鄢城,在秦军水淹鄢城数十万军民之后,十室九空。 明子夫在接受鄢城之后,又是得到了秦公子的消息,便是将这座鄢城作为了安置荆民的地方,因此招起来南郡能够调动的民夫,抓紧疏通鄢水,修缮鄢城周围的房屋,开垦田地。 又是派遣了一批极为熟练的襄阳官吏,组建起来了鄢城的治理框架。 待林玧琰率军来到鄢城之后,已经是八月底,也就是意味着自柘城到鄢城,整整是走了十来日的时间,每日行进距离不过只有三四十里路。 明子夫亦是亲自来到了鄢城接待了林玧琰,道:“殿下,此番辛苦了!” 明子夫的语气并非是客套,而是真正油然而生的一种佩服,数年之前,明子夫岂能够想到,当年在宛城之内肆意妄为,居然是想凭借一己之力穿越秦岭大山的秦公子琰,如今却是成为了大秦不可缺少的统帅名将! 这位殿下的年纪不过是二十岁,正是当年秦国太伯、高伯、武伯在军队之中崭露头角的年纪,但是这位秦公子确实能够成长到如今这一步,已经非是天纵其才能够形容得了的。 “鄢城之内,已经是囤积了今岁收上来的新粮,一应设置皆是安排好了……”明子夫指着鄢城之中说道:“这鄢城周围,今岁可容纳二十万的荆民!” 明子夫乃是大秦的司空,即便是上任了南郡守之后,秦公亦是在朝堂之上保留了明子夫的司空职位,但是能够将水淹过的鄢城,修整到这一步已经是殊为不易。 能够容纳二十万的荆民,可见明子夫也是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方能够许下如此数目。 “明公辛劳!”林玧琰简短的一句话,亦是包含了无数的敬佩之意。 明子夫自然是听出来了这个意思,当下拱手道:“公子亲自领军南征,为大秦开疆拓土,辛劳乃是臣十倍有余,不敢居功!” 随后,明子夫将林玧琰一行人迎入了鄢城之内,这里已经是被南郡的隶人们修建的恢复水淹之前的七八成左右,尤其是改道鄢水之后,原先鄢陵周围的布局更是明朗了不少,明子夫推广了大秦先进的农具,使本就富饶的鄢城周围开垦了足足数倍的田地。 待将大部分安置在鄢城之内,秦军只是再次休整一日,襄阳军自是停留在此,重新布置南郡全境的防事,而羽林军则是继续北上,返归南阳。 当晚,明子夫却是走进了林玧琰的主帐之内,林玧琰还是以为这明子夫要说什么要紧事,却是没有想到,明子夫居然是意外的问起来了那荆地南王的一事:“殿下,有消息传言那荆地南王乃是大秦前国相汯祍佄?” 林玧琰对于明子夫并没有隐瞒的地步,当下点了点头:“虽是还未确定,但十有八九就是君父念念不忘的那位大秦前国相了……” 闻言,明子夫气息略微急促,脸色也是变了一些。 这副反应亦是让林玧琰捕捉到了,当下开口问道:“明公莫不是和前国相有些渊源?” “实不瞒殿下,前国相乃是臣之授业恩师……” “这……”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汯祍佄曾经协助自己的君父在秦国境内实行了第一个改革,但是彼时的秦公尚未真正地掌握大秦权柄,亦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全力支持汯祍佄变法。 正是因为如此,内忧外患之下,秦公迫于老氏族的压力,不得不放逐了汯祍佄,前国相在大秦实行的一系列变法也是被意外中断,或是直接否决,或是名存实亡! 若汯祍佄乃是明子夫的授业恩师,亦是会被老氏族算作汯祍佄的残党清算掉。 是君父!还有夏氏…… 林玧琰算是明白了,明子夫能够是在老氏族的虎视眈眈之下成为大秦的司空,亦是少不得君父以及明子夫的姻亲世族夏氏的帮衬。 既然是知晓了前因后果,林玧琰也是如是说道:“在我率军返回大秦本土之前,便是已经派人联络了那南王,但似乎是并未有传信回来……故此这事便是耽搁了下来。” “有消息就好,有消息就好……”明子夫也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答案,明子夫也是十分欣慰,恩师并没有客死异乡,已经是在幸运不过的事情。 平复了激动之情的明子夫亦是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是臣孟浪了!” 林玧琰摆了摆手,当下道:“明公何处孟浪了?乃是有情有义之人!” 随后林玧琰也是说道:“回到宛城我便是抓起这件事,那荆地南王在此战之中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险些让大秦南征成了一场空事!” “如此的贤才,大秦弃之不用,实在是可惜,往常的时候,乃是老氏族势大,如今再不召回前国相,真乃大秦自绝前途的行径!” 明子夫闻言,亦是有一些迟疑犹豫,终是说道:“恩师终是心中有执拗,怕是轻易之间不肯再次入秦……” “事在人为罢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庆功仪式 继鄢城之后,林玧琰再次率军一路北上,没有众多的荆地百姓拖缓行军速度,尤其是军队驻扎在当地,对于当地的粮食消耗简直是灾难性。 林玧琰未作多少停留,每到达一县,便是调拨给那县足够的荆民,让其安置,近百万人聚集在柘城的时候,每日消耗的粮食简直是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但是分化到各县之后。 多者上万人,少者数千人,这般分化之后,粮食的消耗较之原先只消耗了一至两成的路程上迁徙的粮食,但是确实能够凭借如今大秦麾下的人口足以是负担起这么多的荆民休养,一旦是熬过了这两年,这些人口的增长,必定是成为当地赋税增长的巨大动力! 但如今看来,还只是巨大的累赘而已。 范宣说的没错,大秦收拢几乎是如此之多的百姓,几乎是拿大秦的国运来作对赌。 待自襄阳离开后,饱食了一顿的士卒再次和百姓而上,渡过了襄水,便是到达了大秦的南阳郡。 而此时随着羽林军北上至南阳的百姓,还有十万多众。 荆民之中的老弱早已经是就近安置在长沙北郡,稍年长一些的便是安置在了江夏和南郡。 随军北上至南阳,跋涉了数百里的漫漫长路,成功到达南阳的百姓,不是青壮,便是二八年纪的女子。 他们的年轻力壮,将会直接推动南阳的田事生产迅速发展,与此同时,也会是促成南阳的人口激增,让人口数量稍显稀疏的南阳郡人口密度可以在五年之内,比拟中原! 到了宛城之后,安置这些荆民最多的乃是上林苑,毕竟上林苑乃是嬴姓林氏的族地,十万荆民的涌入,上林苑最起码扩张两倍以上,连如今的泌阳、淯阳等地都是要划入上林苑之内。 到了樊地以后,一切就是有着大秦官府的官吏料理,地方的守戍兵卒亦是护送这些兵卒前往上林苑,林玧琰亦是率领着羽林军先行赶赴回去宛城。 早在路过淯阳的时候,宛城便是派来了使者知会林玧琰,秦公和韩相已经是在宛城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羽林军将士留在上林苑内休整两日。 大秦举兵南征开拓的疆域,几乎是亘古未有,整个江北之地,凭着大江天险亦是可以保证南境的安宁,而且日后大秦的南境亦是会成为了大秦的粮仓。 占据了江北之地,这便是意味着大秦有着和中原强雄扳手腕的能力,秦公欣喜之余,即便是如今宛城之内并未多少存粮,为了嘉奖三军将士,宣扬大秦的文功武治,秦公亦是准备了这场盛大的庆功宴。 “大秦,的确是需要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来震慑北方强敌!” 林玧琰也是猜到了秦公的用意,故此才是点了点头,交代了使者几句,便是就近安扎在上林苑。 数日后,洗漱一番完毕的羽林军将士亦是受到了来自上层将领的诏令:宛城,聚集了数以十万计的大秦百姓,等待着羽林军进赴宛城。 房德虽是心高气傲,但亦是认为此番南征兵马之中羽林军资格最老,甚至是襄阳军和云梦军,曾经都是羽林军的手中建立起来的,但是此番南征,羽林军的战绩不可不谓硕硕战果,但是一对比那云梦军以一当十的陌兵营,摧枯拉朽的投石车,皆是让羽林军黯然失色。 是故在接收到宛城的消息之后,房德也是在公子琰的授意之下,前去派人邀请了云梦军和襄阳军两支兵马,至于汉水军因为路途遥远,随军北上的也有一些汉水军的军吏,故此只是知会了汉水军一声,余者便不强求派兵到来了。 嵇狩和陈之庆也是知晓此次宛城庆功乃是宣扬大秦武力的时刻,尤其是在可以证明麾下军马的时刻,故此在接到公子琰的消息之后,两者皆是派遣了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日夜赶赴到南阳境内。 宛城,因为大秦官府的刻意宣扬,那些在北疆镇守的老秦人部落,也是一一派遣了大量族中的青壮前来了宛城,一观南征兵马的冲天豪气,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各国商贾,亦是让宛城之内拥挤异常,需要禁卫军戒严。 幸亏也是当初修建宛城的时候,路道建设的够宽,这才是两边站满了人影,中间也能够留下足够的路道,供大军穿行走过。 “是秦军!大秦的军队!” 人群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众人皆是凭着目光远望去,果然天际出现了一列秦卒,随后也是看着其后乃是一列又一列的秦卒,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宛城之内涌来。 “某……从未见过有如此规整的军队!” 数千人整齐一致的步伐,亦是让旁边观看的秦民感叹,那人群之中还有不少的外国商贾,他们还有另一个暗地里的身份,即是各自诸侯国的细作,他们常常是为各自的雇主提供着消息。 自秦国入盟新蔡会盟之后,亦是让中原有些许震动,秦国……这个西陲戎国不是被数十年前的晋魏氏达到亡国了么? 新蔡会盟之后,韩国,魏国这些在中原举足轻重的诸侯国亦是对这几乎是一夜崛起的秦国,产生了兴趣或者是忌惮之意,这亦是如今诸侯之中的“间谋”,比如说齐国的朝堂之上,名为齐臣实为魏僚的人数并不在少数。 “乃是羽林军!公室的私军……亦是大秦数年间崛起的一支强军!” 秦人看到羽林军的军容亦是有些兴奋,改建之后,这支军队的老秦人一度达到了七成左右,尤其是在立下了战功之后,不少外籍的羽林军士卒皆是被赐予了老秦人的身份。 这支军队乃是老秦人的骄傲,即便是事实上和纯种老秦人并无多少关系,但北疆的老秦人一说起这支羽林军,亦是拍着胸脯说道:“羽林军乃是某老秦人组成的军队。” 羽林军乃是有着五千之数,皆是军中孔武有力的壮士,即便是站在凌云台上的秦公亦是这支军容整齐却是无形之中透露着阵阵杀气的羽林军士卒,亦是十分激动,甚至是忍不住磨挲手掌,想要亲自执掌这支军队战场杀敌。 “羽林军得胜而归,奉还君上大秦旌旗!” 房德亦是策马领着数十人,将当初秦公亲手赐下的旌旗高高举起,然后再次列开阵形,朝着秦公奉还旌旗。 秦公还是忍住了心底涌动的激昂之情,当下道:“为孤羽林壮士敬酒!” 顿时,亦是有着数千名老秦人亲手端着这些秦国的烈酒送到了这些将士的面前,这些老情人,有年过六旬的老者,也是不过十岁的稚子,但是他们身上流淌着真正地老秦人血脉,亦是决定着这是一群虽是能够奔赴沙场征战的无畏之卒! “尔等做的比老某这一辈子的老秦人好过太多!” 羽林军的辉煌战绩,亦是让这些老秦人神情激动,老秦人极为重视同袍之情,只要是老秦人的后辈,这些老秦人之中的老卒往往能够视为己出,尤其是看着这一群为他们脸上增光的老秦人子弟,亦是让这些老者十分激动,亲切的抓住这些后辈子弟的手臂,夸赞道。 这一刻的羽林军将士没有军纪来形容,那些将士也是大笑着对老秦人的老者和稚子说着南境杀敌的经历,亦是让老秦人的老者露出来欣慰的神色,也是让年幼的稚子露出来极为向往的神色。 秦公亦是下了凌云台,自羽林军主将房德的手中接过了象征了老秦人赫赫战功的旌旗,亦是扶着房德说道:“房将军,辛苦了!” 房德乃是实话实话:“老将非是谦虚,但此战首功当是秦公子琰殿下,羽林军南征表现不尽人意……” 秦公止住了房德继续说下去:“已经是足够好了!” 继羽林军之后,南郡的襄阳军亦是前来了一支千人队,此次南征,襄阳军的战功丝毫不比羽林军少多少,尤其是鄢城一战,先期的准备几乎是熟悉南郡地势的襄阳军准备的,从而拔出来大秦南征途中最难够拔出的一根钉子! 周围也是消息灵通的老秦人知晓了鄢城之战,当知晓这支前邓组成的军队创下了鄢城之战这战绩,亦是一副肃穆之色,襄阳军之中虽并非是老秦人,但乃是秦人! 最后,乃是云梦军。 “这就是以数百精锐挡住了楚国数万楚卒的云梦军?!” 不得不说,大秦南征,这支名义上乃是秦公子赢琰的嫡系军队,表现的极为抢眼,自始至终,这支军队只要是出现在了战场之上,便是能够轻易之间盖过了其它军队的风头! 人群之中,亦是有这么一群人,原先的时候他们还能够保持古井无波的脸色,但是听闻周围老秦人的交谈声,脸上的惊讶之色不可阻挡的浮现了出来,看着这云梦军,也是露出来了极为忌惮的神色。 毫无意外,他乃是来自其它诸侯国的细作。 “当将秦楚之间的战事传回国内,好让将军们有所准备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宛城庆功 盛大的庆功仪式上,凌云台之前的宛城广阔青石地上,那些南征的士卒绷紧了一岁的神经终于是在狂欢之中得到缓释,大秦烈酒的刺激下,这些将士也是将南征一路上的见闻说了出来,好不热闹。 秦公也是在宣政殿之上接见了一众将领,其中林玧琰当先,方才的凌云台庆功宴之上,这位作为南征三军统率的公子琰并未出面,不过此时能够进入到宣政殿之内皆是一众南征的高级将领,如羽林军的主将房德以及麾下的千人将以上行列,再比如云梦军和襄阳军的一众将领。 秦公所在的朝堂乃是以文臣为重,亦是因为大秦四面环敌,武将需要坐镇各方守戍,但是近日,数十年的头一遭,宣政殿内武将的数量超过了文官。 因为支撑大秦南征军马的粮草供应,宛城仓甚至是上林苑皆是没有存粮,林玧琰一路走过来,所见的缺粮情况远比自己要严重得多,这也难怪,一开始大秦所拿出来的粮草预算便是供给三十万人吃上两年。 但是一路南征,大秦陆陆续续收降的人马便是超过了一倍之数,后来攻占郢都之后,林玧琰也是派遣荆人出身的秦卒返回故乡携带回来大量的人口,一度达到了百万之数,这么庞大的数字,每日消耗的粮食投入汉水之中,足以让汉水断流! 但,秦人的收获也不可小觑,江北之地乃是长久之计,无法立即转换为现实的财富,但是莫要忘记了,郢都之内那些旧楚王室积藏了几世几年的珍宝,此番大半落入了秦军的手中,羽林军携带了一些回来,便是足以弥补了大秦粮食的亏空。 当务之急乃是将这些旧楚精美的青铜器拿到中原诸侯国之中换取粮草,来弥补大秦在粮食方面的短缺才是。 秦公知晓此中关键之处,正是因为如此,此次秦公的赏赐并非是直接的粮食,或者封邑了,而是直接给予珍宝,似羽林军主将房德,除了进封将位之外,还获得了不少上币(黄金)的赏赐。 宣政殿之内,乃是秦公为了格外嘉奖那些南征将领,亦是秦公决定了这些将领的升迁。 不过也是有着不少的武将尴尬的地方,比如曾经秦公宗卫出身的皇甫高、盛侬这些昔日的大秦上将军,往昔秦公任用他们为将,更多的是想从老氏族手中拿过兵权,但是如今,随着大秦有保家卫国向着开疆拓土转变,两位昔日的大秦上将军只得再次归返宗府之中,负责宗卫和武卒的训练。 即便是作为后起之秀的房德,在他们作为上将军时候不过只是区区的两千人将,如今随着南征成功,一跃成为了执掌羽林军的上将军,皇甫高和盛侬一度成为羽林军的协助。 但,这两人虽是有些眼热秦公对这些南征将领的封赏,但还未到嫉妒的地步,毕竟南征一事,实在是过于艰难,起初来看几乎是以小博大,不仅是要面对荆国的兵多将勇,还要防止楚人出尔反尔背盟否认。 正是此次的大获成功,亦是让皇甫高、盛侬以及朝堂之上的一众将领,皆是瞥了一眼武将前列的秦公子赢琰。 不过区区数年的十年,这位秦公子赢琰便是能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成长为大秦最富盛名的名将,将赢氏一族的血勇展露无遗,不可不畏秦公废长立幼的眼光实在是毒辣! 韩悝身为国相,亦是将之前草拟好的诏令一一诵读过后,便是送给相关的吏员。 最多的自然是清算战功,似羽林军主将房德、云梦军主将嵇狩、襄阳军主将陈之庆、汉水军主将伍康、关宁这等高级将领,战功自然是早早地清算完毕,一应封赏秦公也是毫不吝啬的赐了下去。 韩悝所说的封赏细则,乃是针对南征底层将士的封赏。 如参与了南征的隶人,未上战场只押送粮草的,减少了五年的隶期,也赐下一岁的口粮,衣物。 参与作战的隶人,一应削减十年的隶期,斩获相应敌首或者俘虏的,直接升为民籍,获得秦人一应的待遇赏赐。 那些军中的将士,亦是在韩悝的主张之下,推行了羽林军先行推开的“九品军功封爵制”。 总之,秦公对于这些南征将士的赏赐毫不吝啬。 待这场宣政殿的庆功宴消停之后,凌云台下还是喧闹一片,灯火通明,秦公也是知晓这些将领想要分享麾下士卒受封赏的喜悦,亦是早早地放其归去。 韩悝等一众文臣并非是此场庆功宴的主角,皆是想要离去,但秦公还是留下了韩悝,余者皆是散去。 还有一人留了下来,自然是身为南征兵马统率的林玧琰了。 待众人离开之后,方才还是异常豪迈的秦公收敛住了略有一些兴奋的脸色,看着林玧琰,亦是嘉奖了一句:“此番南征你做的不错……即便是秦国的历代先祖,亦是没有比你做得更好的地方。” 韩悝也是点了点头从旁应和道:“江北之地乃是公子琰率领大秦将士伐取得到,两度郢都之战亦是让大秦不怯于楚国欺凌,弘扬大秦国威,公子琰殿下的确是绝佳的将才!” 秦公意识到绝不可捧杀了这位虎子,故此也是看着林玧琰,告诫道:“勿要骄横,将士之勇猛乃是国力作为支撑,兵锋之利亦是需要国力拿起来的,为将止于帅者,为君却能治国,当以治国为重!” 林玧琰自然是知晓君父乃是因为南征耗费了大秦的多少粮食故此才是这般暗中告诫的,故此才是站了起来劝说道:“君父,此番南征掠过荆地之民乃是长久之计,是儿臣经历过深思熟虑的……” 原先秦公还是认为这六子要说什么,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自己的面前争辩这个,作为秦国之主,所看到的眼界绝非是范宣这等为臣者能够比拟的,故此,未待林玧琰说完,秦公便是直接打断了他:“孤岂会不知晓你的心意,观你上林苑收揽流民便是看得出来,孤并非是将此番你从荆地迁过来的百姓当作累赘,而是大秦崛起的根本。” 闻言,林玧琰这才是呼出了一口气,当下看着秦公,亦是知晓这位君父的眼光非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秦国的疆域如今的确是广袤,但是区区不到两百万的人口占据如此广袤的土地未免是有一些空旷了。 百万荆人迁入了大秦境内,单单是可募之兵便是有十万之众。 但是如此巨大的人口红利,亦是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这般携带着超重物资的战船,是经不起任何风浪的! 自得到了秦楚之战以楚国妥协的消息之后,秦公乃至整个朝堂的精力便是悉数放在了如何减少上百万荆民涌入了大秦境内的风险。 朝臣的建议无非便是安置流民的那一套,建造房屋,垦荒出来的土地安置那些流民,这些老生常谈亦是让秦公提不起来任何兴致,唯独国相韩悝提出来“削减秦卒”这一条有建议性的意见。 但秦公还在思虑,毕竟削尖秦卒直接关乎于大秦的根基,可由不得秦公不在乎,至今没有落下决断。 “君父是在担忧秦国不能消化那百万荆民?” 就是在秦公的神思之间,殿中的林玧琰也是开口说道,直接是打断了秦公的思索,当下便又是将视线落到了六子的身上,这六子素来就是给了他不少的惊喜,故此秦公也是问道:“既然你将上百万荆民悉数接入了大秦境内,就应该自有对策,孤向听听你的看法。” 林玧琰向前一步,亦是对秦公请求道:“儿臣请开府建牙!” “开府建牙?”秦公亦是看着林玧琰,问道:“你不早早地出阁立府了么?” 倒是一旁的韩悝,看着林玧琰说出来这番话,亦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似乎是知晓了秦公子如此这般做的原因是什么。 林玧琰回道:“儿臣所谓的开府建牙,乃是自立行事,结党营私,扶植党羽……” 秦公越是听到了最后,越是想要呵斥这出言不逊的六子,自立行事、结党营私、扶植党羽乃是一等一的罪名,若是其他人犯了如此罪名,秦公亦是会夷灭其三族,即便是林玧琰,若是犯下了如此罪名,轻则削去储君之位,重则流放在外。 但秦公的城府还是让其忍住了心中的怒火,待林玧琰一一说完,秦公才是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一直注意着秦公脸色的林玧琰,也是沉默数息之后解释道:“大秦国政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决议的,至少需要两代,方才能够将大秦新政继续推行下去,今时政,明日废,乃是各国变法之大忌,然秦国之大政在于君父手中,如当初君父之内朝,儿臣立私府,为大秦变法之承上启下,私府不可避免触及朝堂根本,亦是不可避免受其中利益牵连者的攻讦儿臣自立行事,结党营私,扶植党羽!” 第四百四十章 休养之策 秦公闻言,亦是看着这六子,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本能的认为这位六子如今已经是率领秦军建立下如此之大的开疆拓土伟业,理当是沉寂下来,随着自己在朝堂之上磨砺几年之后,待自己百年之后,大秦将会安安稳稳的传至他的手中。 但是让秦公意外了,六子的不安分乃是深入到骨髓里的,根本就不可能套上了一层作为储君的枷锁,彻底收敛住自己的性情,是故,秦公的视线亦是看到了韩悝的身上,试用着眼神探问韩悝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韩悝见到秦公这副模样,亦是站出来对林玧琰问道:“殿下若是达成了心目之中的开府建牙,当如何处之?” 秦公闻言,当下才是佩服韩悝的思维慎密,此话倒是给了秦公去理解更深一点这六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轻易将自己手中的权柄托付于他人,哪怕是身为储君的六子,秦公也是忌讳不已。 林玧琰之回答了短短一个字:“休养生息,伺机北上!” “休养生息?”秦公皱起来眉头,然后看着林玧琰:“简直是自相矛盾!既然是休养生息,当以无为而治,何必要你掌握大政权柄?” “儿臣认为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乃是最为下等的休养生息之策!” 闻言,秦公和韩悝不一而同的皱起眉头,看着林玧琰,久不出言,这黄老之术乃是如今的中原显学,即便是中原,黄老之学也是占据了一席之地,当今之世,即便是魏国齐国这等中原霸主,当政的权贵也是隐隐透露出来黄老之术的影子。 韩悝料想这位公子琰殿下绝不会无的放矢,当下朝着秦公拱了拱手,说道:“臣,亦是想要听听公子琰对这黄老之术以及休养生息究竟是有何见解?” 秦公也是点了点头,这六子向来便是见解独到,未尝不能听出来令他耳目一新的主意出来,故此秦公伸出了手,道:“好好说……仔仔细细的说!” “儿臣不论黄老之学究竟是有何弊端,但是观百年前身为中原霸主的楚国,亦是实行了黄老之术不也是酿成了失去半壁江山的后祸么,难道只是因为当时的楚国没有黄老之术的大才么?” 林玧琰的一席话,亦是让韩悝想了想,楚国的弊政很多,黄老之术虽是一时之间让楚国有了称霸之像,实际上,亦是有着严重的后患,韩悝曾在游历之初,便是入过楚国考察,如今楚国世族林立,分割楚国的大权未尝不是信奉黄老之术的后果。 这已经并非是楚国没有黄老之术的大才能够盖住真相的了,事实上,百年前当听闻楚国任用黄老学派的学术治国的时候,中原的黄老士子趋之若鹜,楚国的黄老学术一度走到了中原的顶尖层次,更是名人辈出,造就了楚国的一代盛世。 但后果亦是冗重的,以至于那名将吴启这等百年不遇的将才亦是没能够促成楚国由衰转盛的裂变。 “儿臣此番与楚国打了不少的交道,亦是知晓楚国的臣权制约王权,乃是楚国的封君,公室分支无异于一个小诸侯,以此儿臣深知,大秦只可集中大秦国权于朝堂中枢,绝不可轻易托付于其它人,此乃根本。” “因此大秦的休养生息绝不可仿照楚国信奉黄老之术那般无为而治,又是有为而治的休养生息!” 秦公亦是提醒六子道:“说出来具体的打算。” “其一在于裁兵!” “裁兵?”秦公皱起眉头,然后便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韩悝,后者也是注意到了秦公的目光,也是用眼神告知秦公,自己绝没有提前告知公子琰有关于自己削减兵员的打算,故此,秦公再次将视线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自你参与国事以来,羽林军,云梦军,襄阳军乃至是汉水军,皆是你几乎一手创建的,孤当你穷兵黩武,如今却又和孤说起来裁兵,原因何在啊?” “儿臣所说的裁兵,乃是裁剪本土的兵马,至于戍守边疆的南阳军、武关守军乃至是汉水军,不仅不能裁兵,反而需要源源不断的更换其军备,裁兵的军队乃是羽林、云梦、襄阳这三支,与常规的裁军也是有所不同,这些裁剪的兵员回乡,亦是需要组成行伍操练,待到大秦有战事,可传令各县县尉号召乡中老卒入伍杀敌,老卒归乡之后,可事生产,如此之多的士卒回乡从事生产,每年多出来的粮食足以养活数十万人!” “然后呢?”至此,林玧琰所说的和韩悝所说的并无明显的差距,秦公亦是早早有了打算,故此才是这般问道。 亦是注意到了君父脸上的神色,林玧琰越是觉得秦公的承受能力实非寻常人可比,当下林玧琰道:“其二,便是授予民爵,完善大秦的耕战体系!” “民爵?”听着这六子抛出来的一桩接着一桩骇人听闻的想法,秦公也是皱起来了眉头,如今大秦的局势就秦公看来便是恰到好处,并非是守成,而是事实便是如此。 爵是什么,秦公自己不过是一个公爵罢了,尚未逃脱爵的范畴,秦公岂会愿意将自己等同于那些市井百姓,阡陌人家,授予他们爵位呢? 即便是如今的军中将士,亦是不能够被老秦人接受封爵的,就勿论普通百姓了! 林玧琰所谓的耕战体系,还源于自己记忆之中的一丝模糊印象,但是如今,就是在林玧琰率军南征的途中,那镇守武关的军师由余也是并未闲着,布局陇东之后,便是窥伺陇西了,这其中若非是有数个强大的万骑部落挡住了大秦西进,说不得如今大秦的士卒已经是站立在了陇西的丰美的草场之上。 “数年之间,大秦的九品军功授爵制已经是陡升弊端,尽管如今有着公田和私田之分尚不明显,但也是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毕竟虽是国祚越长,私田便是越聚越多,公田也是越来越少,故此儿臣建议提高赋税,将大秦私田的赋税提高至三成,无论军籍还是民籍!” “并非是违背大秦轻徭薄赋的国策,如今大秦的农事生产随着铁器的推广,又是推行了精耕细作的农作,即便是大秦收取三成的赋税,百姓的粮食亦是远超往昔的所存,再者,三成赋税也只是国家无战事,士卒不从军时候实行的,一旦国生战事,依旧是对秦卒一户实行轻徭薄赋!” “至于民爵倒也并非是是个人就给的,诸侯之下乃是卿士、大夫、士族等等,既然如此,当一户百姓给予了大秦国库百石粮食,赐予其户主一个【假士族】的出身,亦是未尝不可,以一个士族身份换取百石粮食,鼓励耕织,增加粮食产出,方才是休养生息的有为而治!” “这……”秦公和韩悝皆非是普通人,自然是知晓林玧琰谋划的乃是什么,当下秦公看着林玧琰,终是看向了韩悝问道:“韩相对孤六子所说有何看法?” “可行……”韩悝回道,但随后又是补充了一句:“但需要从长计议!” 秦公看着韩悝的脸色,亦是知晓韩悝的顾虑,乃是如今将老氏族几乎是逼入了墙角,再打断他们在世袭身份之上的垄断,恐怕…… 秦公所能够想到的,林玧琰自然是有所预测,当下又是说道:“裁剪军中的士卒回乡,亦是为了制约老氏族,将大秦新的耕战体系带回到大秦治下的每一户村邑,亦是能够让那些往昔不事生产的老氏族知晓,大秦开战的时候,战场乃是在沙场之上,大秦不开战的时候,战场便是在各自的农田之上,一旦是阡陌之间劳作的野民都获得了身份地位,那些止步不前的老氏族其会能够安睡在床榻之上!” “君父莫要忘记了,即便是秦卒不在秦营之中,但依旧是我大秦的士卒!” “比起来往昔任老氏族宰割的秦国贱民,如今他们乃是为国征战的秦卒,他们的身边还有同生共死的袍泽,他们的身后乃是大秦的军旗,最重要的是他们比起老氏族,更听大秦朝堂的号令!” 韩悝闻言,背后已经是一片发凉,他想过公子琰乃是心思敏锐,但是韩悝从未预料过,公子琰能够在治国之策上拥有如此鞭辟入里的见解,是故,韩悝站了出来,亦是对秦公说道:“君上,公子琰此策乃是大秦崛起之不二之术!” 秦公此时怎么会不明白六子的打算,只是想想这六子所说的话,便是让秦公惊诧不已,怎么看六子提出来的的休养之策并非是区区的有为而治,其本质就是要加强大秦朝堂作为中枢的地位,提高大秦朝堂对于地方的掌控力,让大秦朝堂颁布的每一条政令都能够传达到乡野之间。 继汯祍佄和韩悝之后,秦公再度将诚挚的眼神投到了六子的身上,不过与前两者稍稍有所不同,前两者乃是挽救大秦于存亡之中,但是此次,秦公乃是希翼于大秦崛起为中原之雄! 第四百四十一章 韩灭郑之战 秦宫宣政殿之东,原先亦是一片被闲置下来的宫殿,自公子琰南征归来受到秦公在宣政殿上的接见之后,大秦的存储并不富裕的同时,秦公亦是派遣内室修缮了这几座宫殿,看起样子是打算将其另成一座宫殿群。 果然未过几日,赢氏内府便是悬挂上了一副牌匾,上面书写着两个秦篆——东宫! 而在紧接着数日后的旬朝之上,秦公亦是召集了文武臣卿,宣布了一件事,即让储君公子琰辅政,以东宫仿朝堂行事,暂时托付其商署一事。 秦公这般作为倒并非是让人接受,毕竟近来这位秦公子琰的名声随着南征大胜归来,亦是水涨船高,身为储君,自然是需要入朝参与政事的。 但是诸多士卿却是十分不解,为何不将秦公子仿照长公子与公子信那般直接入朝堂担任官职,却是另设东宫让其处理政事。 好奇归好奇,秦公不过是托付给了那许久不见实处却是久有流传的商署给予这东宫,除了两三个思想保守的士卿以“商贾之事低贱”为由劝谏,被秦公驳回,此事也就作罢了。 而在东宫之内,那位秦公子赢琰面前也是站立着不少的身影,其中多是身着盔甲的武将,不过式样略有不同,有羽林军之中的,也有江夏云梦军和南郡襄阳军的,其首皆是千人将配备的盔甲。 也有文人模样,比如那位锦衣华服的便是如今主管江夏商行一事的朱考,在其身前,还有随着林玧琰一路征战后来又是托付乌林政事的黄荃,身后还有一行人影,乃是追随秦公子赢琰的士子,不过多是没有什么大本事的,原先也只是被安置在江夏郡府做些小吏之类的杂事的。 黄荃向前一步乃是皱着眉头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派遣商队前往韩国、魏国和齐国?” 林玧琰点了点头,那些从郢都之内搜刮出来的珍宝的确不乏价值连城的绝品,但终究乃是死物,对于如今的大秦来说,不过是装饰之用,并非是大秦现在急需的粮食。 因此林玧琰便是欲要对中原诸侯进行商贸,比如三晋之地喜好上金,齐国喜好玉石,精美的青铜器对于喜爱附庸风雅的中原士族来说,更是没有任何抵挡力。 林玧琰点了点头:“万事铺垫都是需要钱粮,只要是换来了粮食,才是行事的根本,也能够确保大秦不会因为饥荒而遭受暴乱,是故,今岁冬日之前,必须要运送回大秦本土足够的粮食!” 朱考因为是负责江夏商行的具体事务,当下才是皱起眉头对着林玧琰解释道:“殿下,前往中原路途遥远,尤其是现在中原各地都有战事爆发,动乱不止,此时前往中原诸侯,且是携带着大量的珍贵之物,实在是有一些……不安全!” 林玧琰指了指站在右侧的一众武将将领:“眼下为了节省军粮军饷,必不可少要进行裁军,羽林,云梦和襄阳三支军队各自抽出来一支千人军,将是商署之下的扈从,押送珍宝前往各国诸侯之间进行商贸。” 闻得此言,朱考的心中才是落下了那块大石。 就当大秦因为新设东宫一事以求解决潜伏在暗面之下的缺粮危机的时候,中原亦是爆发了一场灭国之战。 即韩国经营了数年之久,甚至是去岁不惜抛出来被郑国七穆之一的良氏联合印氏出兵围住了当时作为韩国都邑的阳翟,减少了郑国七穆对韩国的忌惮之意,陷入到了疯狂的自乱之中。 就是八月之初,郑国又是爆发了一场逆党乱臣刺杀了前岁刚刚登上大位的郑公,见状,韩国立即以“得到了郑公求援信令”为由,派遣了暴鸢率领河内军扑袭郑国的都邑——郑城! 此时七穆再也不是抱团取暖,毕竟得到了权柄之后,彼此之间的忌惮多疑亦是让七穆之间无法相互相信,七穆再度分化,韩国的兵马一路势如破竹攻打到了郑城之下,此时掌握朝政的乃是七穆之一的丰氏,丰氏在七穆之中的势力并不算最强,甚至是连前三都算不上,丰氏入主郑城乃是七穆之间相互博弈的中和手段。 正是因为如此,丰氏镇守郑城的不过只有两万余人,其中还有部分是临时从郑城周围征集而来的青壮。 这般守戍的郑城在韩国的强兵劲弩之下自然是挺不过的,没有三日,郑城告破,丰氏一族成为了韩国的阶下之囚,此时的郑国七穆才是终于全部知晓了韩国的图谋。 都邑皆是被攻破,对于七穆来说,简直是耻辱,公孙辄派出来使者,大骂这些其余六穆不顾穆族大局。 当下以良氏的公孙辄发起了伐韩勤公的保卫郑国之战,郑国七穆纷纷响应。 正是因为如此,郑国七穆散尽家财,号召族人入军,也是招兵买马,终于是凑齐了十万兵马,驻扎在了公孙辄麾下的雍氏一带,七穆以去岁攻破了韩国阳翟的公孙辄为主帅,带领十万兵马浩浩荡荡的朝着郑城杀去,准备从韩国手中夺回都邑。 七穆低估了韩国的兵多将勇,那暴鸢不愧是韩国的名将,亦算是中原之上叫的名号的将领,硬生生的凭借五万河内军便是锁住了十万郑国七穆联军北上郑城的进路。 在轘辕,七穆联军整整是被暴鸢的五万河内军挡住了十数日之后,一则几乎是压垮了郑国最后勇气的消息径直是传至了联军的耳中,即是韩国军队居然是兵出负黍,径直是将良氏的封地袭夺了过来。 率领韩军袭夺良氏封邑的乃是韩国名将公仲移,率领河东军,以及昔日的颍川守与颍川将军申差与鱼叟率领着新组建的颖川军,整整八万兵马,韩国出其不意,良氏的封邑也只有少量兵马驻守,根本难以是韩国精兵强将的对手。 唯一给韩国造成威胁的便是公孙辄亲自册封的那位秦将強塬,此人驻扎的乃是阳翟一带,不过距离韩国的临时都邑阳翟城非常远,两者虽是同名,但并非是一处,姑且称之为“阳翟邑”。 強塬虽然是悍勇,亦是在没在得到秦国朝堂的政令之前,強塬打算率领数千兵马固守住小小的阳翟邑,其一自然是想要扼守阳翟邑,否则阳翟邑其后的良氏封邑对于韩国来说,就是一块毫无防备的肥美之肉。 其二,作为秦人,強塬自然是知晓韩人要是拿下来了郑国的良氏封邑,便是与大秦本土隔着方城山对望,大秦和韩国之间的血海深仇,还是由不得強塬能够忘却的。 但是強塬充其量只是一个悍将而已,不似韩国河东军的统率公仲移乃是一名文武兼备的帅将之才,韩军将士也是十分悍勇,较之強塬以及郑国军队,韩人的军备已经是好上数倍不止! 毫无意外,強塬在八万韩军到达的第二日,便是败退了,失守了阳翟邑,強塬率领残兵退往了中阳山,并将消息快速传给了宛城、 大秦接到消息,朝堂之上已经是因为韩国发动灭国之战已经成了一片哗然之势,原因正是在于,韩对郑之战又是一场“礼乐崩坏”的高潮! 三家分晋几乎是宣告着姬周天子失去了实质上的天下共主,但韩国灭郑之战,便是从名义之上,再度损减了姬周王室的威慑力,因为郑国可是姬周王畿实打实的册封的少数几个公爵之国之一! 今日,作为侯爵的韩国就是将矛头指向了公爵的郑国,似这等以下犯上的行为岂不是预示着韩国也是极有可能明日将剑锋直指姬周王畿! 但即便是这般,姬周王畿面对韩国吞并这个曾经作为姬周王室最大助力的郑国公室亦是保持了难得的沉默,毫无疑问,即便是姬周天子也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力,因为韩国灭郑,乃是韩国纵横士子说动了韩赵魏三家连横的国策。 韩赵魏三家联手,那可是实打实的中原霸主,即便是齐国,面对三晋联手,也只能够退避锋芒! 林玧琰接到了这个消息,亦是十分的震撼,但自从吴国流露出来了亡楚的野心,对于此事,林玧琰接受的也是非常快,不过对于韩国这等隐忍数载只为一朝流露出来獠牙的运兵之计,也是心惊不已! 能够替韩国策划出来此等灭国大计的人,其才智与手腕比起来林玧琰所见过了的无双国士,似韩悝、范离之流,毫不逊色! 想来想去,林玧琰也是想到了那位韩国的国相……申不亥! 韩国的突然爆发,亦是宣告着大秦的东境、北境乃是陷入到了一片慌乱之中,致使林玧琰初立东宫策划出来的“商贸”一事亦是不得不被迫中止。 又是过了几日,大秦在郑国境内的商旅亦是带回来了一则再度让大秦震动的消息…… 即九月下旬,韩国在雍氏与郑国十万大军展开了决战,郑国七穆联军腹背受敌,被韩国大军围在雍氏附近的一座山谷之中的半月之后,终是因为粮食不支,降于韩国。 作为郑国七穆军队主帅的公孙辄以及其子公孙伯有,被七穆的游氏刺客刺杀,首级奉于韩国统率公仲移的面前。 至此,郑国败亡之局已经是毫无疑问! 第四百四十二章 秦国反应 韩国灭郑之战,几乎是电花火石之间,不过是数月之间的战争,韩国举手之间,便是灭掉了拥有上百年传承的郑国,莫要忘记了,近百年前,郑国还是一度作为中原霸主,引领中原诸侯会盟的。 如此丰功伟绩的中原诸侯,却是被反噬晋国的家奴韩国打败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当秦公听闻了雍氏之战的消息,也是叹息道:“郑国终还是没能够重现当初雍氏的战绩!” 秦公所指的乃是十数年前,郑国的雍氏领主乃是一位相当有魄力的氏族族领,晋韩氏刚刚流露出来了攻伐郑国的意思,这位雍氏族领便是散尽家财,号召郑国的子民入军抵抗晋韩氏的兵卒,双方在雍氏展开了大战,晋韩氏虽胜,但乃是惨胜,几乎是拖缓了晋韩氏吞并郑国一直到此时。 韩悝也知晓秦公叹息的不止是郑国,若非是机缘巧合,大秦发奋图强,此时的郑国未必不是彼时的秦国。 韩悝站了出来亦是说道:“韩国吞并了郑国四郡之地,定然是会引起来三晋其它两家的嫉妒,不妨派出使者前往魏国、赵国,说动魏侯与赵侯制约韩国,再派人出使宋国、齐国、鲁国,韩国吞并郑国,其野心不在小处,必能够说动这些诸侯问罪韩国!” “这……” 秦公本想应允,却是听得高锦说道,公子琰求见,秦公便是招了招手道:“六子必然是接到了雍氏一战的消息前来的。” 不多时,林玧琰便是在高锦的引领下,上了宣政殿,看着秦公面前摆着的文书,林玧琰亦是说道:“想来君父已经是知晓了雍氏一战的消息了……” 秦公点了点头:“刚刚接到了南阳军受到的大秦商旅的回报。” 林玧琰看了一眼在旁的韩悝,亦是说道:“看来韩相必然是和君父商量出来对策了?” 韩悝也是点了点头,将方才自己的决议说出来:“大秦欲派遣使者出使三晋赵魏两家,分化三晋的联盟,再说服齐国、宋国、鲁国这些诸侯,联手问罪韩国!” 林玧琰点了点头,此计他也是看出来了,无非就是利用韩国吞并郑国的野心说动其他诸侯,此事并不难,但是却乃是治标不治本之策,无论是如何分化赵魏与韩国的关系,或者说动齐宋鲁三国诸侯问罪于韩国,韩国吞并郑国已经是成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当下林玧琰也是补充了一句道:“君父,儿臣还认为应该是向着姬周王畿知会一声! “姬周王畿?””闻言,秦公露出来意思冷笑,似乎也是为此番韩国发兵灭郑,姬周王室丝毫没有作为有所讥嘲,当下也是说道:“韩国吞并郑国,姬周王畿尚且还有天子三军可动,却是眼见着韩国大军围困郑军于雍氏见死不救,此时寻上去告知此事,实在是有一些不合适……” 姬周王畿的天子三军乃是旧制,分为上中下三军,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共计三万七千五百人,但是如今随着姬周王畿的没落,这天子三军也是逐渐被姬周王畿削减,到了现在已经是建制不全。 但再怎么说,天子三军乃是有着上万人,姬周王畿对于韩国灭郑冷眼旁观,实在是有一些令人心寒,毕竟郑国乃是姬周王室为数不多的忠实拥趸。 秦公不欲将此事告知姬周王畿,也是不想撕破最后一块姬周王畿的遮羞布罢了。 但是林玧琰却是有着另外的看法,对秦公与韩悝说道:“韩国与大秦之间,乃是姬周天子的王畿,如今在韩军之下担忧的并非是秦国,即便是如今秦韩开战,我大秦拼尽国力,韩国也是占不了丝毫的便宜,真正在担忧的乃是姬周王畿!” “韩国吞并了郑国,姬周王畿西面,北面与东面皆是韩国的境内,姬周天子岂会是安稳如常,再者于大秦来说,洛邑不仅富饶,而且有大河之天险,成皋、汜水等地险,远超大秦如今构建了北疆颖阴防线。” “姬周王畿利在于天时地利,缺乃是人和,而我大秦恰恰有的便是人和,洛邑那等富饶之地,不过是只有三万人口,既然如此,不妨借兵借民给予姬周王畿,增扩姬周王畿的实力,好让韩国忌惮!” 此时韩悝也是站了出来,看着林玧琰问道:“然借给姬周王畿的军队亦是某大秦之卒,百姓亦是某大秦之民?” “这是自然。”林玧琰点了点头。 韩悝亦是看着林玧琰,久久没有说出来最后一句话,即“姬周洛邑亦是某大秦之邑?”,韩悝猛然想起来了当初在上林苑之初,这位秦公子便是说“可想站在洛邑的城墙之下俯瞰中原诸侯”原来指的就是这层意思! 韩悝与林玧琰未点出来的话,岂会是让老谋深算的秦公没有猜测出来,他看着自己这六子,又是看着一旁已经是静立不语的国相韩悝,也是陷入到了思虑之中。 是的,秦公心动了,一旦是掌握了洛邑,那大秦将士真正的河南霸主,大河天险可是比起来大江毫不逊色,大秦倾力布置大河防线,即便是韩军的兵马实力是大秦的数倍有余,也是休想轻易之间便是攻破大河天险。 然,秦公还是有一些顾虑,洛邑的富饶举世皆知,即便是曾经身为中原霸主的齐国、楚国、晋国都是不得不选择“尊王攘夷”,即便是韩赵魏三家分晋,也不过是兵围王畿点到为止,垂涎觊觎姬周王畿洛邑的诸侯比比皆是,但是至今未有一位诸侯敢于真正地对着姬周王畿露出来野心的獠牙。 这便是因为,洛邑乃是姬周王畿,乃是姬周王室的户邑,乃是天下共主,即便已经是名存实亡! 大秦若是想露出来了占据洛邑的意思,那是比韩国灭郑还要大上百倍的野心,亦是中原诸侯的逆鳞,大秦若是触碰了,不止是那些与姬周王畿同宗共祖的姬姓诸侯,便是整个天下的诸侯,也是会对秦国……群起而攻之! 第四百四十三章 出使王畿 大秦终是以韩悝为使者,代表大秦前往姬周王畿对姬周天子进行贡礼,贡礼乃是从旧楚郢都搜刮出来的珍贵器物,十分珍贵。 此番前往姬周王畿明面上乃是大秦南征得胜而归,楚国身陷陈国和蔡国联手的攻伐之中,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大秦以新蔡会盟的入盟国身份,前往姬周王畿进行回复。 实际上,也是大秦愿意将姬周王畿作为一回事,如今中原的雄主除了齐国还愿意将姬周王畿作为一回事之外,其外那些诸侯皆是将姬周王畿视为吉祥物罢了。 大秦携带的贡礼,乃是一公爵之国的规格,已经是有许多年未曾向姬周王畿如此供奉了。 大秦的使者亦是月余之后归来的,其中在姬周王畿待着便是接近了二十天,花在了路途之上也只有十日时间往返,这有赖于韩国在颍川修筑的直道,宛城也是在颖阴修筑了一条直道,路程足足是短暂了数倍之余。 韩悝作为大秦国相,自然也是受到了姬周天子的隆重应待,如今这位姬周天子上位还不过一年,原先那位姬周天子在册封了三晋韩赵魏三家为诸侯不久之后,便是郁郁身亡。 年轻的姬周天子做事也是不果断,姬周王室倚重的赵累力劝这位年纪尚轻的姬周天子拟出檄文,号召天下诸侯讨伐韩国,断然时不能够让韩国吞并了郑国这一王畿东部屏障。 但是赵累失望了,整个姬周王畿的忠志之士也是失望了,年幼姬周天子的魄力比起来先代天子尚且有所不足,当年韩赵魏三家兵围姬周王畿,已经是吓破了这位年幼姬周天子的胆子,面对韩国的灭郑暴行,姬周天子犹豫徘徊,但是对自己的朝臣却是格外严厉,拿紧了姬周王畿的兵权绝不松口。 眼见着韩国与郑国在雍氏的大战,素来有着中兴郑国的贤臣公孙辄及其子嗣皆是被游士招揽的刺客杀死,首级奉于了韩国的统率,换取游氏在韩国庇护之下的苟安,其余七穆或是战死,或是降俘,不管怎么说,郑国最后的精锐,十万七穆郑卒,皆是被韩军收降于雍氏山岭。 这个往昔曾经东出姬周王畿的王室诸侯,曾经在近百年前还是显赫一时的穆族,已经是名存实亡,终究是逃不了被韩国吞并的结局了。 越是到了最后,年幼的姬周天子越是畏惧韩军的锋芒,那位王畿名臣赵累亦是看着天子的忧惧而叹息不已。 事情的转机,乃是大秦国相韩悝率领大秦使团前来了姬周王畿,许久不见公爵之国上交姬周王畿贡礼,亦是让那位年幼的姬周天子兴奋不已,以及赵累这些朝臣也是捡起来了最后一丝尊严。 待姬周王畿的朝臣查清楚了秦国的供奉不仅没有扣减部分,甚至还是足足多了一部分,亦是让赵累略有一些欣慰,当年奉劝先代天子加封秦国,乃是为了牵制韩国,如今看来,牵制韩国或许还未成功,但是秦国摆出来“尊王攘夷”的态度,亦是让姬周王畿的朝臣以及年幼的姬周天子感觉到了莫大的善意! 当下,对待秦国使团,姬周王畿也是摆出来了“九宾之礼”。 准备了数日的时间,韩悝也是并未在王畿之内闲着,而是派人将一部分的贺礼送给了王畿之内的天子朝臣,多是从郢都之内搜刮出来了黄白之物或者一些珍贵的青铜器与璀璨的珍珠。 这些王畿朝臣见到了秦国的使团如此豪气,亦是十分高兴笑纳了礼物,即便是那位贤臣赵累,亦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收下了礼物。 因此韩悝出入王畿朝臣的府邸也是顺利的一些,所商谈的无非就是韩国灭郑一事,实在是过于忤逆姬周天子的权威,虽是有些空谈的意思,但是在酒液的刺激下,这些王畿的朝臣也是愤愤不已,大骂韩人乃是“乱臣贼子”。 韩悝对于这些朝臣大多乃是挑起对韩国的仇视情绪,其实也是用不着挑拨,韩国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王畿的周围的郑国灭亡吞并,已经是触及了这些朝臣的底线,以至于让这些朝臣感觉到韩国的剑芒已经是抵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韩悝说出来秦国打算的乃是那位素来在王畿朝堂之上较有威信的赵累,赵累对于秦人还是比较认同的,尤其是韩悝善于辩术,从当年犬戎攻破镐京姬周王畿东迁乃是秦国的先祖一路护送,又是说起来了秦人的南迁乃是晋魏氏逼迫,同病相怜的触感亦是让赵累对韩悝完全不设防,逐渐是打开了心扉。 不可避免的谈到了韩国吞并郑国的事情,这位王畿朝堂之上耿直的名士亦是语气激昂,将韩国此举视为大逆不道的行为,破口大骂。 韩悝先是从一旁符合,后来又是趁机提出来了大秦方面的一些建议,即是大秦派遣军队击溃流窜在伊洛之间的戎狄,并且向姬周王畿派遣人口,充实王畿的赋税与兵员,使其富有余力拱卫王畿的安危。 赵累虽是饮酒,但却还是保持着清醒,秦人断然不会是无的放矢,赵累心中也是明白,秦人此番进贡王畿并非是所谓的诸侯之礼,无非是秦人觉察到了唇亡齿寒,若是韩国对王畿都是下了手,秦国岂会是安稳。 故此,赵累也是问道:“秦人如此豪爽,岂会是没有一点要求?” 韩悝也是爽快的点了点头道:“秦人只想所要成皋,不为其它,只为遏止住韩人!” “成皋?” 赵累皱起眉头,说实话,成皋并非是一块富饶之地,乃是一片地势起伏的山峦之地,可耕种的地方极少,难以比得上王畿洛邑周围的富庶,王畿对哪里也是疏于管理,以至于成皋一带充斥着大量的戎狄,聚众为匪。 但成皋极大,秦将強塬原先便是占据了成皋,不过他占据的成皋只是成皋山岭的一部分,属于郑国境内,后来这強塬表现十分不俗,公孙辄亦是十分看重其悍勇,便是将其调往了阳翟邑。 成皋一带乃是曾经姬周王畿东部的险要之地,姬周王畿东迁洛邑的时候,三军尚在,面对楚国的数十万大军,姬周王畿还能够凭借成皋与楚国周旋,保持了姬周王畿基本的威严。 但是如今,王畿的兵力只能够堪堪守住洛邑周围几处险要之处,成皋虽是险要,但也是鞭长莫及。 权衡之后,赵累亦是应下了韩悝,九宾之礼的时候必会劝谏天子。 实际上,根本不用赵累劝谏,那位姬周天子认为秦人想要抵抗住韩国,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是听闻了秦人愿意击溃伊洛之间的戎狄,扩充王畿的人口与兵力,这位年幼的姬周天子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甚至是将韩悝请入了原本朝堂上的“周相”位置上,对于秦国提出来的各项“建议”,略作思虑之后,皆是一一答应了下来。 如此,大秦以姬周王畿作为抵御韩人的前头堡亦是达成,大秦迁移秦民入王畿周围充实人口,并且出兵三万,即派遣南阳军出颖阴击溃伊洛之间的戎狄,其中粮草负担即是依托于王畿供应。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成皋之策 成皋,地势极为险要,依山傍水,此地虽然并不适合耕种,但胜在此地的险要足以拱卫洛邑的东部安危,只是随着姬周王畿的没落,此地亦是逐渐成为了一片野人之地。 自姬周天子将成皋划给了大秦换取秦国给予自己的扩充国力种种条件,在韩悝回到了宛城之中知晓大秦之后,秦公亦是让林玧琰前来了此处,主持大秦的成皋防线布置。 成皋方圆数十里的地域之上,便是有着大大小小数百支戎人部落,这些戎人部落就是类似于中原的山中盗匪,小者数十人的小部落,大者便是足足是有着数百人,这些戎人之间也是相互纠缠,但是更多的,乃是将目光投降了富庶的姬周王畿之地洛邑周围。 毕竟落居在成皋的皆是山野之民,不是戎狄便是无家可归的盗匪,相互之间几斤几两也是清楚的,即便是火并下来也未见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损兵折将,减少部落之内的成员,倒不如去劫掠洛邑附近的人家,说不定就是拿来了一年吃不完的粮食。 成皋邑乃是一座小邑,数百年前,郑国的先祖随着姬周王畿东迁到洛邑附近,当时的天子便是将成皋以东的广袤土地封给了郑公,沿着成皋大山修建的大大小小村邑、城池皆是被唤作成皋,至于细节或者别称,就是另当别论了。 公子渊站在自己的这位六弟的身后,数年未见,但是公子渊却是从不曾间断过听闻到这位六弟的消息,他原先便是一位大秦的储君应当是长公子与公子信之中做下抉择,但是最后的胜者乃是自己的这位六弟……当林玧渊接受了这个消息,六弟又是以南征统率的身份进行南伐荆国,甚至还是还和那强盛的楚国交战得胜,以极为强盛的姿态从楚国的手中夺下了江北之地。 这一切的一切,来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让林玧琰自己都是有一些措手不及。 看着面前成皋一带起伏的山势,林玧琰也是回过头来说道:“此地真乃是占尽了地险,若是借此修建一座关卡,足以挡住十万精兵!” 在林玧琰的身边,还有一道身影,个子相差并不多,但是面庞看上去倒是颇为稚嫩,此人正是林玧琰的九弟,赢如意,原先被林玧琰随鲁阳君子嗣嬴复与八弟林玧穗安排在江夏郡府之中随着郡丞冯简修习治理地方之事, 但是未让林玧琰有所预料,这位九弟虽然是年幼,但是对于战场之上却是极为向往,按耐不住性子去学那些治理地方的学问,却是对舞刀弄枪以及统率兵马有着极大的兴趣。 在竟陵一战的时候,这位九弟居然是还是想领着随邑的留守兵卒前往乌林战场,但终是被冯简拦了下来。 倒是林玧琰听闻了这件事,也是没有加以阻拦,而是选择了将其召回宛城,与姬周王畿达成了协约之后,林玧琰便是带上了赢如意。 赢如意乃是秦公与赢氏同宗之女的子嗣,故此在秦公选择了废长立幼之后,赢如意这位赢氏同宗站到了自己的阵营,亦是让嬴姓部落对此事降到了最小的反感,几乎是并没有闹出来什么乱子。 “三兄,强将军,此处究竟是有着多少戎人?” 林玧琰转回身问去,所问的人乃是林玧渊和那位刚刚从中阳山赶来的悍将強塬。 林玧渊回道:“成皋地势复杂,乃是伊洛之间戎狄穿行的大本营,几乎是聚集着伊洛之间三成的戎狄盘踞于此,大概是有着上万人。” 強塬亦是对林玧琰回道:“渊殿下所言差不了多少,但是曾经由雍氏的后人带出来的消息,这成皋之内的戎狄乱匪悍勇,常常劫掠中原的女子回到营寨,成皋的各处山岭之间,已经是形成了戎狄的部落,带上戎狄的妇人与稚子,约莫三万人上下,往昔郑国的公孙辄想要占据成皋抵御韩军,终究是因为兵力有限,只能够作罢。” “雍氏的后人?”林玧琰注意到了这句话。 強塬闻言,连忙解释道:“当年末将举事郑地乃是用着雍氏后人的名声,因此也是有着一些真正的雍氏后人前来投奔,多是集聚在这成皋大山之中。”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亦是重新将视线落到了成皋的地势当中,当下道:“成皋乃是一片数十里的山岭之地,南北纵长,南倚嵩岳,北据大河,若是占据了此处,大秦便是能够借此窥探大河!” 这个时候,林玧琰回过头来,有意考察赢如意,问道:“如意,若是你率兵,将如何应对成皋盘踞着的三万戎人?” 赢如意想了想,对林玧琰回道:“秦军将士悍勇不输于戎狄,且如今某大秦军备尚好,正面应对戎狄丝毫不输,当派遣几支兵马,针对成皋之内的戎狄部落分而歼灭!” 赢如意所说,亦是林玧渊和強塬等人心中所想,毕竟老秦人乃是猎杀戎人的好手,似落魄在成皋大山之中的戎人,定然不是如今秦军士卒的对手。 但是非常明显,林玧琰并非是满意这个答案,他看着赢如意,又是开口问道:“戎人自知不敌秦军,自会隐蔽起来,这成皋大山数十里纵长,足够隐藏的住戎狄区区数万人,此时又该当如何?” “这……”赢如意也是皱起来了眉头,想破了脑袋也是不明白该怎么应待选择了逃避的戎狄。 其实不止是赢如意,包括林玧渊和強塬这里已经是经历了实际战事的大秦悍将,亦是一想到只逃不打的戎狄,也是头疼不已。 许久之后,林玧琰才是提醒赢如意道:“你好好的想一想,该如何让那些戎狄来打你!” 闻言,赢如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似乎是努力在想这个答案。 而一旁的林玧渊与強塬等人见到了林玧琰似乎是有意为难公子如意,难不成还能控制那些戎狄的脑袋,逼着他明知道打不过你,还找死过来? 就在众人看着赢如意陷入到了公子琰可以为难的苦思冥想之中,林玧渊刚想出口的时候,却是见赢如意一下子便是活了过来,看着林玧琰说道:“瓮中捉鳖,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林玧渊和強塬亦是皱起来了眉头,这话并不难理解,只是皆是不知晓此时说起来这个算什么。 当下赢如意像是抓住了答案一般,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大秦要的乃是一块成皋这块地方,至于成皋如今之上的戎狄部落,只要是不阻碍大秦占据成皋修建关卡,是生是死皆是不重要了。” “因此只要是大秦沿着成皋的险要处修建关卡,若是戎狄来犯,大秦士卒自然是让其有去无回,若是戎狄畏惧,让我大秦修建完成了关塞,锁住了要害之处,这成皋虽大,但终是成了一块铁桶之地,桶内的戎狄自然就是任由我大秦宰割了!” 赢如意的一席话就像是为林玧渊和強塬打开了一扇大门,亦是让两者相视一眼,皆是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此计可行”的意思。 林玧琰亦是为林玧渊和強塬解决了最后一丝顾虑,当下道:“如今的上林苑已经是研制出来更快固化的水泥,成皋虽是险要,但是其中多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只要把守住了出口,这些戎狄自然是逃不了。” 林玧琰指着左手一边的成皋地势,对众人说道:“就从这成皋西南开始修建关卡,三兄便是联系鞠信将军吧,派遣一万秦卒随着修建成皋关卡,围三阙一,我大秦要的只是成皋之地,就将这些戎狄逼向郑国境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盘踞在成皋的戎狄凶名已久,与荆楚之地的荆民不同,楚国虽是另成一体,但终究还是信仰中原的先进文化,但是这些戎狄却还是茹毛饮血,不思礼节,还是保留着在戎狄时候的粗鄙习性。 大秦的确是可以征服他们,但是如今的大秦却是不想再在这些戎狄花费这些心思,彻底驯服这些戎狄足足是有着几代人的功夫,要不然姬周王畿也是不可能受着戎狄骚扰这么多年。 倒不如将这些戎狄赶去郑国境内,好让占据了郑地的韩人头疼去。 当下林玧琰又是补充了几句,即是在整个王畿周围散出流言,就说郑地富庶,如今并无多少兵员戍守,某某戎狄部落在郑地之内占山为王,占城为将,得到了不少的财富和人口,借此吸引王畿地区的戎狄越过成皋,前往郑地。 又是排兵布阵,安置南阳军肃清王畿周围戎狄的南阳军几乎是沿着“赶鱼式”的进军方略,自王畿以西发兵,一路将戎狄沿着成皋方向赶去。 而姬周王畿亦是没有失言,虽是威信不如从前,但亦是有着鲁国这等拥趸,姬周王畿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亦是能够支撑的起秦国出动的三万南阳军三月口粮。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公孙挥 聚集于伊洛之间的戎狄人数并不在少数,连带上戎狄部落的妇孺总数达到了十万之余,但却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即便是构成也是极为复杂,有姜戎、伊戎、条戎和洛戎等等数百个部落。 因此当大秦协助姬周王畿清理这些戎狄的时候,亦是十分的顺利,这几乎并不算一场战役,老秦人素来是治理戎人的好手,姬周王畿畏之如虎的戎狄,在老秦人的眼中就是一群毫无章法的杂兵,是故在不止下了具体的策略之后,林玧琰便是将治理王畿周边的戎狄一事交给了南阳军上将军鞠信。 而此时,林玧琰则是返回了宛城之中,心思悉数落入了自己的东宫之中,因为就是在这几日,随着郑国的落亡,郑人皆是仇视韩人,尤其是被视为郑国雄才的公孙辄亦是间接死在了韩人的手中,致使一大批郑国的贤才外逃,其中有不少乃是冯简的故交。 冯简在江夏知晓了郑国的战事,身为曾经郑国的上卿,家族亲友皆是在郑国之内,因此也是请命上书了宛城,请求回调返回郑国安置亲友族人。 对于人之常情,秦公自然是应允,另择了朝中的贤臣暂时却顶替冯简,让冯简回宛城,再折返郑地。 但是让冯简没有想到,就是他返归宛城的时候,昔日的旧友公孙挥却是将冯简的族人,亦是带来了宛城之内,两者一见面,亦是别有感触。 公孙挥亦是看着冯简,几乎是哭噎着语气说道:“冯卿,真是没有想到,当初你才是大郑朝堂看的最为清楚的人啊!” 冯简没有应下此话,这公孙挥乃是郑国七穆的远支,相比较公孙挥,冯简对于郑国的衰落以及韩国的发难则是要理智客观的多,对于郑国雍氏大败几乎再无胜算的结局也是十分坦然接受了,但公孙挥乃是自己的旧友,亦是将自己的亲友族人悉数带来了宛城,这亦算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是故,冯简也是劝慰道:“郑国之败乃是败于七穆争夺,非公之罪,公孙子勿要自责了……” 两者又是相互说了许久,公孙挥也是说道:“听闻冯卿在秦国这里已经是作为上卿,韩国攻伐郑国前夕,裨谌便是带来了秦国在郢都大胜楚军的战事,某等眼光皆是不如冯卿犀利,否则也不会白白地在郑城之内苦心经营这般无劳之功!” “裨谌……”冯简亦是听闻公孙挥说起来了裨谌,亦是有些感慨,当下便是问道:“裨谌不已经是还乡了么,怎么还会前往郑城?” 公孙挥解释道:“乃是国氏欲要出兵协同公孙辄攻伐韩国,因此才是请出来了裨谌,雍氏大战,裨谌建言公孙辄勿要撤往雍谷一带,却是不听其谋,裨谌便是带领国氏精锐之卒,撤回了国氏封邑,随后韩军攻打国氏的城邑,裨谌兵败,前几日某入秦境的时候,写了书信让其前来秦国避难。” 冯简也是看着公孙挥,亦是询问道:“公孙前来要是避祸,冯简自是庇护,但若是想前来大秦,寻求大秦出兵救郑,请恕冯简只能够将公孙兄当作郑国使者相待了!” 冯简亦是知晓公孙挥的为人,尤其是当下,公孙挥不仅是将冯简的亲友族人毫发无伤的带到了秦国的宛城都邑来了,这并不奇怪,但公孙挥却是将裨谌都是引入了秦国,这就不由得冯简深思熟虑了。 公孙挥那是什么人,乃是郑国的使卿,往昔在郑国的时候,公孙挥能够知道四周邻国诸侯的行动,还能辨别它们大夫的种族姓氏、官职高低、尊贵卑贱、贤愚与否,并且还善于做外交辞令,常常是被郑国朝堂派遣出去作为了使者游说各方诸侯。 那裨谌乃是什么人,就冯简知晓的裨谌,若是说郑国还能有一人为统帅大胜韩军,冯简绝对不相信此人乃是所谓了穆族英豪公孙辄,而正是这位裨谌,只是裨谌善于野战,而不擅长于攻城巷战。 公孙挥想要将裨谌引入秦国的意思,就是不言而喻了。 以至于让冯简拆穿了心思的公孙挥也是连忙拉住了冯简的衣袖说道:“冯简子若是不念及与某多年的情谊,最不济也是勿要忘了自己乃是一名郑人啊!” 闻言,冯简撇开公孙辄的手,似乎并不打算顾及当年的情分,道:“非是冯简辜负了郑国,乃是郑国遗弃了冯简。” 闻言,公孙挥神色一怔,随后又是叹息了一声说道:“冯简子何必要如此呢!” 冯简却是说道:“公孙兄,此事之上请恕某无能为力,也在这里奉劝公孙兄一句,郑国非是单单请得外援能够幸存的,更勿用说,此时说动秦国出兵攻打韩国,某在大秦已经是知晓,秦国眼下绝不会动兵!” 公孙挥却是说道:“冯简子勿要诓骗我,就是在前几日,姬周王畿周围的眼线亦是告知了某,秦国正在出兵,甚至还是说动了姬周王畿许诺成皋之地借予秦国驻守,难道不是为了对抗韩国?” 公孙挥说出来这一连串连冯简都不曾知晓的事情,也是让冯简丝毫不意外,这公孙挥耳目灵通,甚至是连姬周王畿的朝堂之上都是有着耳目,因此打听到秦国的这些消息,自然是毫不意外。 当下冯简却是略作思索,便是对公孙挥说道:“此时乃是秦国以备后患,郑国亡,于大秦来说是有威胁,但远不到致命的地步,若是姬周王畿都是失于了韩人的手中,恐怕即便是秦国拼了老命,韩国也是休想寸进半步,乃是姬周王畿乃是秦之屏障,至于郑国,眼下冯简可以笃定,大秦没有余力支援郑国。” 冯简这样一说,亦是让公孙挥面色大惊,冯简知晓他的底细,公孙挥岂会不知晓冯简的能耐,当年眼见着大郑朝堂之上一片混乱,强韩虎伺郑地,七穆尚还争权的时候,惟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乃是冯简,便是能够知晓。 料定冯简所言非虚,原本对秦国寄予厚望的公孙挥亦是面色大惊道:“难道……难道郑国真的是无救了么?” 往昔的时候,公孙挥还能够在诸侯之间游刃有余,但是眼下,赵魏乃是韩之盟友,齐国正是陷入了田陈氏掌握朝堂权柄之中,楚国亦是爆发了自乱,公孙挥才是知晓,自己学的那点纵横之术实在是难以应对,无奈之下,公孙挥只得将希望寄托在了秦国。 但是眼下这个希望亦是被冯简折断,当下公孙挥也是面色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简见到了多年的老友这般模样,也是有一些不忍心,当下道:“韩国对郑乃是谋划已久,那位韩相乃是当世贤才,韩国有此人谋划,绝非是公孙兄凭借一张嘴能够破解得了的!” 闻言,公孙挥神色又是暗淡了下来,又是看着冯简,问道:“冯卿,请教某当下该如何!” “韩国吞并郑国,已经是必然之势,无可挽回……”冯简亦是对公孙挥这般说,随后又是说道:“秦韩之间乃是世仇,此时大秦碍于国力不能够攻伐韩国,未必以后不能,公孙兄乃是有着贤才,何必不入仕大秦,日后大秦出兵郑地的时候,未尝不能为公孙兄夺下故邑,为穆族的先祖保留供奉与血祀之地呢?” “这……”公孙挥在思虑此事,这事他并非是没有考虑,但是公孙挥却是因为种种疑虑并没有答应。 冯简却是进一步说道:“公孙兄,如今的大秦远比混乱不堪的郑国更值得投效,数年之后,待日后国力积攒一定程度,必定是会攻打韩国,以报当年旧仇,此时公孙兄若是能够入仕大秦,未尝不是在郑国尽心力!” “这……”公孙挥略作思虑,终是被冯简说动,答应了下来,对冯简说道:“好!还请冯兄为某引荐秦公,求仕秦国!” 冯简却是摇了摇头,当下却是给了公孙挥指出来另外一条明路:“如今大秦朝堂之上已经是按部就班,公孙兄即便是进入秦宫,终不过乃是一名国使罢了,但公孙兄若是联系了郑地的诸多贤才,投入了大秦储君新设的东宫之内,未尝不能够作为潜邸之臣!” “就是秦国的那名公子琰?”公孙挥亦是如此说道,随即也是颇为怪异的看着冯简一眼,似乎是并未看得起所谓的东宫。 冯简自然是察觉到了公孙挥眼神之中那一点怪异的意思,也就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尽地主之谊,亦是为了答谢公孙挥,便是在府邸之内招待了其。 翌日,迫不及待的公孙挥亦是早早地借用冯简的名义请见了秦公,秦公认为此人乃是冯简推荐,故此才是颇为欣喜的接见了一面。 这丝欣喜乃是秦公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名公孙挥亦是和冯简一般无二,乃是一名安邦治国的贤才。 但是在宣政殿之内,秦公不过是和这公孙挥聊了几句,便是皱起了眉头,随后又是聊了一会儿,终是和冯简预料不差,秦公对于公孙挥的印象仅仅是认为夸夸其谈之辈并无真才实学,就打发走了。 灰头土脸回来的公孙挥,亦是没有明说此时,但是作为一手组织起大秦吏治体系的冯简岂会不知晓此事,为了照顾老友的脸面,冯简也是没有指出来。 当公孙挥再度请冯简引荐东宫的时候,却是被后者告知稍安勿躁,再等几日,因为这几日郑国有了不少的旧友联络到了冯简,欲前往大秦避难,有的甚至直接就是明言求仕。 其中,自然就是包括了那位郑国的野战将军……裨谌! 第四百四十六章 齐聚东宫 已而是到了十月上旬,郑地不断传来消息,皆是言语韩国的兵锋已经不是郑国能够抵挡住得了,尤其是上位的郑公被刺杀而死,连那位曾经率兵攻陷了韩国临时都邑阳翟的公孙辄一族皆是被游氏刺杀,献于了韩国换取苟安。 本来就是内争频繁的郑地,因为群龙无首,便是再一次陷入到了更为激烈的恐慌之中,战事自然也就是节节败退。 唯一值得称道的乃是,郑国的国氏邑军虽也是节节败退,但是在撤兵的途中,在岸门,阳陵等地设下了埋伏,人数虽少,但是面对数倍于己的韩国追兵,却是打了几场令人称道的反击战,硬生生的斩杀了韩卒两三千人,让素来稳扎稳打的公仲移亦是极为惊诧,亦是让公仲移也是不得不打听起来这支国氏残军的主将是谁。 裨谌! 公仲移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生出来了爱才之心,倒并不会因为裨谌乃是郑国人,公仲移就是非杀不可,如今这乱世之中,谁又能够将对错辩的清楚。 再者如今的韩国相国申不亥便是郑人,公仲移亦是没有什么什么反感,是故公仲移便是放缓了追击国氏残军的进程,企图是利用兵力的优势将其围堵住,似雍丘一般逼迫其投降。 但是让公仲移失望了,这位郑国大将裨谌就像是一条狡猾的泥鳅,在这野战之中,利用茂密的林木,起伏的山峦,轻易之间便是甩开了韩国的大军。 当公仲移以为裨谌想要南下前往郑国仅存的南部几座城池的时候,笔锋一转,那支疑兵就是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之中,过了两日,又是传来了后方良氏的封邑几座城池遭受到了裨谌率军的攻击。 公仲移连忙撤军返回了良氏的封邑,却是已经发现,占据这数座城池的乃是另有其人,见其装扮,听其口音,公仲移认出来了占据了良氏封邑的乃是戎狄! 这一下让公仲移大惊,韩国的上党,甚至是靠近姬周王畿的区域,并不乏戎人,亦是让韩人吃够了苦头,在这郑地之内怎么还能够见到攻城拔地的戎狄! 想了想,最终公仲移将消息放在了那位郑国大将裨谌的身上,但是此时,韩国的细作已经是打听不到了裨谌所率军马的消息,似乎便是如泥牛入海一般。 孰不知此时的裨谌已经是护着国氏以及郑国穆族的其它分支和郑地素来有名望的名士,到达了秦国境内,并且在秦国左相,江夏郡丞冯简的安排下,来到了宛城之中。 比起来公孙挥的表现,这位郑国仅剩下的名将裨谌则是要坦然的多,虽是沉默寡言,但其千里护送恩主毫发无损的本事,又是在某些人刻意渲染的情况下,成为了今日宛城茶肆之中的谈资。 秦公因为公孙挥的表现,对于郑地这些士卿的期待已经是远不如前,想想也知,若是这些人皆是如同左相冯简这般贤明之臣,郑国岂会在韩国露出獠牙与野心之际,分崩离析。 是故,接待这些人,已经是秦公交托给了有名无实的东宫。 冯简尚算是半个“东宫系”,毕竟在江夏郡府的时候,冯简虽是实际处理江夏郡府的各项政事,但终究还是秦公子赢琰的副手,此番回归宛城,得知亲友族人被公孙挥悉数带来,毫发无损,亦是心安,所能够想着的,自然是要为公孙挥、裨谌以及郑地的这一些昔日同僚在秦国谋一个出路。 “韩人之野心乃是并吞郑国,待他日将郑地化为己有,自然也是会将矛头指准周围诸侯,就此来看,我大秦首当其冲,不知诸君可有妥善的办法?” 林玧琰看着坐在东宫大殿左右的一众郑人,如此问道,大秦倒不至于将应待韩人的对策的寄托在这些韩国的“败兵之将”身上,但倒也不妨碍林玧琰借此试探这些郑人的士卿究竟是有何才能。 如林玧琰所料,那位近来在宛城之内丝毫不避嫌,出入秦国朝堂重臣府邸的公孙挥则是第一个站了出来到:“依照在下看来,韩国乃是虎狼之心,并郑之后必然亡秦,在下建言公子殿下理当劝谏秦公招兵买马,积极备战!” 公孙挥一席话就像是打开了殿中郑人的匣子,一下子郑人仇视韩人的言语皆是爆发了出来,皆是力劝秦国扩兵买马,应对韩人,大有明日便会和韩国开战的意思。 冯简亦是看着乱糟糟的郑人,亦是皱起来了眉头,稍稍偏过头看着公子琰殿下眉目之间的微微凝滞,亦是让冯简暗中叹息了一声,也不欲多言。 林玧琰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大多数郑人皆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语气,但也有数人,平静的不像话,在乱糟糟的郑人之中,亦是让林玧琰多看了几眼。 林玧琰的视线,最终是落到了一位老者的身上,只见其头发已经是全白了,一根数尺长的拄杖也是放在了身边,身后的年轻子弟虽是激昂,但终究是没有跨前此人身边一步,应该是一位极有分量的郑人。 “老先生是何人?” 见到秦公子赢琰将问话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这名年老的郑人亦是恪守了礼节,说道:“老朽公孙俶,年老不便,多有失礼,还请秦公子多多包涵!” 这老者虽是年迈,但是举止之间颇为文雅,像是身边流淌着一股浩然正气,虽是落魄逃亡他国,却是不失风度,亦是让林玧琰高看了几眼,此人姓氏又是“公孙”,看来亦是在郑国穆族当中。 当下林玧琰开口问道:“郑地诸君皆是言语大秦如何应对韩人一事,老先生却是不语,莫非心中已经是有了妥善之策?” 公孙俶摇了摇头,亦是一副致歉的语气回道:“老朽让秦公子失望了,老朽不过是多读了一些圣贤书罢了,秦韩之间乃是国事,非是老朽所学之长,故此不便多言……” 这般样子,亦是让林玧琰略有一些失望,不过在林玧琰身旁的冯简却是凑近了一些提醒道:“殿下,公孙老先生乃是郑国管理公室典籍的先贤,亦是曾经在上蔡学宫开坛讲学,国相韩子,上大夫罗士成皆是在公孙老先生门下求学,非是国事之才,但胜在门人辈出。” 或是对这位公孙老前辈十分敬仰,冯简的语气显得格外敬崇,亦是丝毫不避嫌的为公孙俶引荐秦公子。 果然,听得冯简如此引荐,林玧琰也是高看了公孙俶一眼,当下没有丝毫的犹豫走到了公孙俶的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原来老先生乃是韩相的恩师,我大秦之内亦是崇尚武风,若是老先生愿意留在大秦,宣扬文治,亦是再好不过,想来韩子和罗大夫皆是欣喜不已的!” 公孙俶亦是点了点头说道:“秦公子所说亦是老朽的心愿,故国已失,此番入秦亦是一副残躯,南阳山长谷梁丘与冯简子所邀入秦,亦是愿意如此做。” “原来老先生还是谷梁师的旧友?”南阳书院的山长谷梁丘曾经亦是秦宫之内子息学宫的老师,林玧琰曾经也是在其教导之下,如此一来,这份关系让林玧琰降下辈分也是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我欲扩建南阳学宫,将大秦苦学士子召集起来,学习中原文化,若是老先生不弃,可与谷梁师朝夕相伴,亦是为了大秦文治能够进展,老先生可愿?” 看着堂堂的秦公子亦是摆出来了一副虚心求教的弟子态度,公孙俶以及其他的郑人亦是有一些意外,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来外界所传“秦人乃是蛮鄙戎人”“只识武事,不知文治”“秦公子乃是嗜血之将”皆是虚言,心中不免是对秦国的印象高看了一份,甚至是看着林玧琰,亦是像看着书籍上所说的“贤明之主”一般。 公孙俶点了点头,当下道“如此再好不过!” 林玧琰闻言,亦是言语诚恳的答谢了几句,又是招来了荆翊等人,吩咐道:“宛城纸贵,公孙老先生匆匆来至大秦,有意让我大秦文治昌盛,我亦愿时时听到老先生交道,荆翊,快去将秦宫前的一所宅子赠予老先生,安置老先生及其弟子门人!” “喏!” 那些公孙俶身后的弟子门人亦是见到了自己的恩师受到了秦公子的礼待,不由得腰背挺直了几分,公孙俶亦是答谢了林玧琰几句,亦是让林玧琰说道:“老先生初来大秦,所要安置的东西并不少,韩子,罗大夫皆是不知晓老先生前来了大秦,想来必然也是想要见老先生一面,今日国事商议繁琐,老先生便是随着我府中的宗卫前去安置吧。” 公孙俶自然是知晓了此乃是秦公子的善意,亦是知晓眼下自己的身体长途奔波本就是体力不支,当下又是答谢了几句,便是在两三弟子门人的陪同之下离开了东宫,随着荆翊前去新的宅院里安置了。 秦公子对公孙俶的优待,亦是像是火星子丢进了茅草之中,一下子便是点燃了这些郑国士卿的积极心,似公孙挥看着公孙俶,也是颇为眼热,但是一想到这位老先生的资历,也就无可厚非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拿出来乃是上蔡学宫的讲师,弟子门人无数,其中有一位还是秦国的国相,这还能够说什么。 因此公孙挥撤回了羡慕公孙俶老先生的目光,再度看回了秦公子赢琰身上,刚想要说出来一句话,却是没有想到身旁一道身影霍然站了起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来。 “某乃郑人裨谌,只需三千勇卒,便能够为秦国挡住数万韩军!” 第四百四十七章 裨谌 “某乃郑人裨谌,只需三千勇卒,便能够为秦国挡住数万韩军!” 原先东宫大殿之中尚有一些喧闹,但是此言过后,鸦雀无声。 随后数息的安静之后,居然是由一名粗狂的人影站了出来,看着裨谌,居然是讥嘲道:“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裨谌若是真有此才能,怎么会在郑国弃城而逃,丢兵弃甲,让韩人追得如此狼狈!” 说话的人虽是粗狂,但是衣着锦衣,又是一口郑地的强调,故此应该是一名郑地的权贵,但是随其出言讥嘲之后,亦是在其身边亦是有一名老者站起身来呵斥道:“竖子,住口!” 这名长辈看来在其面前还是比较有威信的,一句怒斥之后,连忙让其站回了人群之中。 这名老者亦是跟着裨谌致歉道:“裨将军,实在是族内子弟不知礼节,此番多谢裨将军搭救族人!” 裨谌只是点了点头,自始至终,都未将方才那名出言不逊的后辈看在眼中。 林玧琰注意着这裨谌的姿态,不卑不亢,亦是不与那名后辈见识,气度的确是不凡,当下亦是让林玧琰对后者说道:“某在大秦,便是已经听闻裨将军乃是郑地名将,以数千残卒重创韩军,搭救郑地英豪入秦,实在是不凡!” 裨谌闻言,才是看着林玧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言。 不过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道:“某乃郑人,虽是亡国,但终究还是知晓如今的韩国吞并郑国之后,亦是不可能急于扩张,然秦国也是有备无患,将伊洛之戎赶往成皋之东,秦国在成皋设置关卡,派遣一支精兵强将镇守,某能够看得出来秦能够固守,然守不若攻,精兵强将守之关卡,另派遣一支数千人出袭郑地,袭扰韩国后方,前有阻碍,后又内乱,韩军岂能够没有后患!” 闻言,林玧琰看了一眼裨谌,这在成皋设置关卡一事,还未实施,仅仅是限于大秦为数不多的重臣才是知晓,即便是姬周王畿,知晓此事的人极少,众人皆是认为秦军打算在成皋据险而守,还不知晓秦国真正的野心乃是在成皋修建重城! 乃是一座能够震慑诸侯的雄关! 林玧琰也是看着裨谌,亦是问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裨将军居然是能探知大秦要在成皋设置关卡?” 裨谌闻言,看着林玧琰,早在郑地的时候,裨谌多有关注楚国的新蔡会盟,若非是穆族国氏的族长亲自邀请裨谌出山,裨谌必会出仕楚国,故此裨谌得知楚国在郢都之战,居然是不得不向秦国妥协。 裨谌虽是不知晓其中的细节之处,楚国亦是为了遮羞,自然是不会轻易言明郢都之战的详细过程,但是裨谌岂会猜测不出来,当下,裨谌综合其他方面,亦是知秦国乃是以兵力逼压的楚国。 那可是楚国啊! 挥师百万,曾经问鼎中原的霸主国! 这也是裨谌放弃了南奔投入楚国转道西面秦国的原因,在一开始,裨谌就是将秦国这位秦公子赢琰等同于中原的那些顶尖名将,正是因为如此,裨谌在经过成皋大山的时候,便是探知了秦国派遣工匠勘测成皋周围的山势,秦国的大军又是协助姬周王畿自西而东驱赶着伊洛之间的戎狄。 通过这些,裨谌也是猜测出来了秦国乃是在成皋筑造城墙,从此将伊洛之戎驱赶到韩国占据的郑地之内,以此卫戍成皋一动的诸侯。 但是既然秦公子问起来了这件事,裨谌也是看着林玧琰,也是说出来了实情:“某前来秦国的时候,遇到了秦国的工匠在勘测成皋地势,之后秦国的动兵之略亦是能够推测出来秦国乃是在驱赶伊洛之戎前往郑地,以此锁住成皋之事。” 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裨谌称赞道:“能够从这些事推断出来大秦在成皋之间修建关卡,将军无愧于郑国名将。” 裨谌抱了抱拳,只见林玧琰站了起来,走到了裨谌的面前。 “给予裨将军三千悍勇秦卒,将军可能替我大秦拖住韩国数万精锐!” “若是不能,某将献上首级以报殿下!” “好!”林玧琰手拍在了裨谌的肩上,随即亲切的拉着裨谌的手,道:“成皋险要,大秦欲派遣万人秦卒,驻守成皋,然以防万一,尚且赐给裨将军三千人,徘徊郑国境内,为我大秦,拖住韩国,只用三年,保证郑国无法以绝对的兵力攻伐我大秦便好!” 能够以一名败军之将的名声能够让大秦托付三千悍勇秦卒,即便是知晓裨谌将才的冯简,亦是有些怀疑这位秦公子殿下究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是略有一些盲目用人,但是随即,冯简也是笑了笑,心中暗道: “难怪乎这位秦公子殿下能够领兵顺利击溃楚国大军……” 即公孙俶之后,林玧琰再度对裨谌流露出来重用的意思,甚至还是亲切的将裨谌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甚至还是说道:“某多有野战谋划,若是有裨将军在侧,比能够弥补疏漏。” 裨谌点了点头,不过扫视了一圈,说道:“秦公子殿下,郑地之内多有贤杰,还请殿下多多留意。” 此番郑地之内的豪杰多是随着裨谌进入大秦的,是故,裨谌的为人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向着林玧琰谏言。 听着裨谌的告诫,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随即也是看着东宫大殿之中的郑地士卿,亦是说道:“不知诸位郑地贤杰之中,可有哪位贤才敢于自荐!” 林玧琰高声之后,又是一阵鸦雀无声,不过数息之后,人群之中的后方亦是站出来了一道人影,身上还是有些褴褛,看上去就是一个破落户,此人亦是看着首座之上的林玧琰,颇为大胆的自荐道:“某乃郑人弦高,善于商贾之事,欲要求仕于秦国!” “弦高!” 林玧琰听闻此人乃是自荐擅长商贾之事,却是衣着褴褛,有一些名不副实,谁知晓刚刚拉到了身边的裨谌,居然是站了起来,看着这名弦高,问道:“你就是散尽家财,义助公孙辄招兵买马的郑国大商贾……弦高?!” 方才这些郑地士卿看着这名衣着褴褛的郑地士子还是面露讥嘲之色,但是自裨谌言语之后,却是无人敢于嘲笑,原来此人就是那郑国的大商贾……弦高! 果然,这名衣着褴褛的郑地人士,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流露出来一丝迟疑之色,然后才是点了点头道:“某不曾想过,区区贱才居然是能入裨谌将军的耳中……”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向魏换粮 弦高的谦逊之言,并没有让其他人轻眼以待,反而眼中更是崇敬了。 弦高在郑国的商贾之名可是流传已久,最令人称道的乃是数年前,韩国派遣一支强兵正要暗中袭夺公孙辄治下的城父,但是没有想到被从姬周王畿洛邑过来的弦高所发现。 彼时的弦高正在积极为公孙辄准备粮草,携带着商队四处经商,为公孙辄筹集粮草,查获韩国阴兵的时候,弦高的身边不过只有数十人罢了,但是弦高却是将商队之中的唯一几头牛当作犒赏韩军士卒的赏赐,谎称郑国已经是得知了韩国这支阴兵,因此派遣来犒赏韩军。 当时韩军将领亦是有有些迟疑之色,正是这丝迟疑,亦是让弦高派遣了随从回禀了公孙辄,公孙辄调兵遣将终是对这支韩国阴兵严加防范,致使韩国的阴兵之计终是破解。 待到韩国发现了遭受了弦高的欺骗之时,已经是为时晚矣。 这件事亦是被郑国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到了眼下,郑国的士卿前前后后又是将此事对林玧琰告知,后者也是颇为惊讶,方才看上去第一印象并不佳的弦高居然是这般智勇双全的国之义士,何况这位弦高正是林玧琰手底下极为缺少的商贾人才,当下林玧琰再次站起来走到了弦高的面前。 林玧琰解下自己的外衣,套在了弦高的身上,道:“弦子乃是闻名郑地的大商贾,必定是锦衣玉食,如今为了郑地募兵,散尽家财,眼下褴褛裹身,实在是令我钦佩,秦锦虽是粗糙,但胜在一片真意暖心,还请弦子留在大秦,继承公孙将军的遗志!” 与公孙辄不同,弦高看着林玧琰,亦是对这位秦公子的态度十分感触,弦高爱国,但是自从郑国大败之后,弦高对于郑国的看法已经是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尤其是雍丘一战,公孙辄及公子伯有皆是被穆族游氏刺杀献给了韩国人,弦高才是发现,他散尽家财、拼尽全力、出生入死想要保住的郑国……骨子里已经是烂透了! 如今的弦高已经是成了“亡国之人”,尤其是在公孙辄死后,弦高对于郑国的归属感已经是弱了不少,年少的时候,他便是想要仿照名震中原的魏国大商贾白圭,襄助自己的国家郑国再度恢复昔日的荣光。 但是如今,弦高此方面之上的欲望已经是淡了不少,如今的弦高比起来当初,已经是少了一份执念了。 正是这份执念的松动,亦是让弦高在受到了秦公子赢琰的如此礼待之后,也是将后者披在自己身上的秦国锦衣略微抓紧了一些,沉默了两声才是说道:“弦高自当是献尽毕生所学,让世人皆知秦锦的真心暖心……” 林玧琰点了点头,将弦高亦是联袂拉向了首席之上,其间,弦高亦是向着林玧琰推荐了一名郑国的商贾,道:“郑国大商贾不少,但其中佼佼者乃是属于奚施,如今奚施一族也是停留在秦国境内,殿下若是有意招揽,弦高愿意代殿下前去说服奚施!” “如此再好不过!”林玧琰点了点头应道。 继公孙俶、裨谌、弦高之后,林玧琰已经是知晓,郑地的繁华已经是将荆国跻身于中原文治最为繁盛的区域,新蔡学宫临近郑国,更是为郑国奉献了许多的力量,郑地也是出现了不少贤才。 相比较之下,大秦的人才就是有一些凋敝姿态,大秦朝堂之上如今本土出身的士子,真正凭借才学的寥寥无几,几乎是屈指可数。 弦高之后,又是数名郑地的贤才自荐于前,虽然自身的才能并不出众,亦是在原先的郑地没有公孙俶、裨谌与弦高有名,但是凭借着这份敢于自荐于前的勇气,亦是让林玧琰极为欣赏。 以至于让那位自命不凡的公孙挥急了,这公孙挥交友广泛,尤其是在郑地四周的诸侯皆是有自己的耳目,尤善外交辞令一事,但是来至大秦之后,并无机会让公孙挥施展,故此才是泯然众人了。 作为多年的好友,冯简看着公孙挥的模样,亦是为难的点了点头,示意后者稍安勿躁,待众人逐渐平息下来,冯简才是向林玧琰引荐道:“殿下,公孙挥善外交辞令,其知识渊博,年少之时周游列国,深晓列国的人文风俗,可堪一用!” 冯简既然都是这般说了,林玧琰岂会是拂了这个面子,尤其是近来林玧琰也是得知,冯简在郑国的亲友族人便是这位公孙挥带回来大秦的,是故,林玧琰也是招了招手,出言将公孙挥招来了自己的面前。 东宫招揽一事,终是落下了帷幕,这些自郑地而来的士卿,亦是多被东宫一网打尽,以至于让前几日还是门可罗雀、有名无实的东宫一下子便是变得人才济济。 宛城纸贵可并非是虚言,尤其是近来大秦缺粮,国库也是空虚,虽是有着大量郢都搜集而来的珍宝,但自始至终宛城还是严重的缺粮,秦公亦是不可避免的将征粮的主意打到了老氏族身上,秦公周围的宅院、土地便是引诱老氏族拿出来粮食的筹码,以至于让近来秦公周围的田地身价倍涨。 裨谌、弦高与公孙挥最后还是留在了林玧琰的府邸之上,荆翊等人皆是被派遣出去安置公孙俶这位大儒了尚只能够这么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仅仅是第一日的傍晚,林玧琰的府邸之上灯火通明,那些白日里在东宫大殿网罗的郑地贤才亦是齐聚堂下。 林玧琰看着众人亦是问起来了郑地失陷以后,秦国该当自处。 见到如此机密之事,秦公子赢琰便是托付给自己这些新近投效之人,众人皆是有所感触,当下裨谌也是率先出言道:“谌善野战不长城战,成皋地险,筹谋一番足以挡住韩国!” 公孙挥亦是说道:“秦国能胜楚,何畏惧韩人乎?” 倒是弦高提出来的意见让林玧琰精神一震:“某在大秦境内流返几日,深知此时大秦无力出兵郑境,然郢都之战,秦国得到了旧楚珍宝并不在少数,那些珍宝终究乃是死物,于国无益,不若售于他国,为大秦折算回来大量的粮食!” 林玧琰闻言,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后才是看着弦高说道:“此计某也是有所预料,只是断然没有想到韩国悍然发动并郑之战,大秦通往中原之路,战火四起。” 弦高闻言,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说道:“但凡商贾之人皆是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商路,大秦到达王畿自是无忧,只要到达了王畿周围,便是能够利用大河水道前往魏国大梁和齐国临淄,这些皆是天下有名的商城,是故,弦高自荐,愿意为大秦筹粮!” 而一旁的公孙挥也是想了想说道:“魏侯的确是喜好玩物之人,尤其是喜爱青铜器,若是有楚国的青铜器,魏国的世族必定会争先抢先买下献于魏侯,至于齐国,田氏不爱珍奇重宝,但是齐国却是喜爱楚国的玉石珍珠,某昔日的齐国旧友之中便是有着愿意散尽千金换取楚国美玉的齐国权贵!” 而在一旁却是静默不语的冯简也是瞧了瞧众人,其并非是东宫中人,若非是秦国已经是定下了储君,依照冯简的谨慎,必然是不会轻易到来林玧琰的府邸之中。 更何况冯简还是林玧琰在江夏的郡丞,平日里也是交好,冯简对于林玧琰已经是没有了什么避讳之处,因此想了想,才是说道“殿下,眼下绝非是伐战之际,不若伐交,魏侯喜好珍奇重宝,不若齐国以入盟国的身份请见魏都邑大梁,拜见魏侯,此番才能够换来魏地足够的粮食!” 冯简这话已经是提醒了林玧琰,当今诸国之中,以魏国最为势大,魏国当年在大梁会盟之事,秦国为了抵抗住晋韩氏的胁迫,投入了魏国的阵营之中,这并不算丧权辱国,似齐国、楚国碍于魏国的崛起,虽未入盟,但是依旧是派遣了使者前往大梁贺见,名义上还是承认了魏国的大梁会盟。 “魏侯好大喜功,必定欣然同意!”深知魏侯弱点的公孙挥也是点了点头,加重语气说道。 林玧琰却是想了想,此事已经是并非林玧琰能够做主的了,还需明日早早地前往秦宫之内拜见君上商议,此举虽然是有一些屈辱,但终究还是列国之战的伐交之策,想那开疆拓土的韩国,甚至曾经乃是中原霸主的齐国和楚国,皆是面对崛起的魏国不得不承认其霸主地位。 这番议定之后,已经算是有了对策,是故林玧琰也是让诸位早早地歇下。 翌日一大早,心忧大秦粮草一事的林玧琰也是早早的进了秦王宫,亦是让比其更高入了宣政殿的秦公颇为惊讶。 “孤六子何时会这般勤勉了……” 疑惑归疑惑,对于六子提出来的“向魏国称臣,以郢都搜刮而来的珍宝换取魏国的大量粮食”一策欣然同意,似乎是丝毫没有顾虑到“向魏国称臣”这一条件的尴尬之处。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玧琰脸上的异色,秦公也是说道:“孤六子莫不是在疑惑孤为何这般轻易承认魏国的霸主地位?” “你四兄如今正在魏国大梁作为质子……”秦公叹息了一声,随后说道:“你只有游历过魏国,方能够知晓魏国的……强悍,河西一战,魏国以五万魏武卒破孤大秦先祖五十万老秦人,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前往魏国 秦公对于魏国作为中原霸主的心甘情愿,亦是让林玧琰略有一些好奇,毕竟,似韩国那等强悍,秦公尚能够在秦国乃是微弱之时亦是能够顽强抵抗,但是对于魏国…… 林玧琰能够感觉的出来,秦公对于魏国的……尊崇。 这是对于强雄诸侯的尊崇,老秦人虽然是悍战之辈,亦是悍不畏死,但是对于强者,还是比较认同的,五万魏武卒乃是秦国的噩梦,但是不得不说,在如今的大秦宗府之中,亦是有着仿照魏武卒设置的秦国武卒训练之法。 这亦是老秦人对于强者的模仿! 即便是如今大秦已经是占据了五郡之地,甚至还是和曾经的中原霸主秦国扳过了手腕子,但这并不刺激大秦的膨胀心态,以至于目中无人的将魏国贬低。 当年五万魏武卒破五十万老秦人的噩梦,还是萦绕在老秦人的耳畔之中,声声入耳! 从秦宫之内出来,林玧琰才是忽然发现,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活的倒是越来越拘束了,倒不像年少之时,自己想要抓住北秦的大腿,小小年纪便是要凭借两三宗卫翻越秦岭大山! “看来此番我当去一次大梁,看一看作为中原雄主究竟是什么姿态!” 心中如是决断道,林玧琰便是转道去了国相府,向魏国大梁一事秦公已经是交给了林玧琰全权处理,但是终究是放心不过,也是要求林玧琰事事要与国相韩悝商议。 秦公乃是闻鸡鸣之声便是早早地赶赴宣政殿处理政事,韩悝也是毫不意外,随着大秦各项已经是逐渐按部就班,尤其是朝堂吏治的肃清和大秦律法的齐备,亦是让韩悝肩上的重担不再像之前压得难以喘息了,但是韩悝对于政事处理的姿态还是那副亲历亲为的模样。 以至于林玧琰到来了韩悝的官署,韩悝的面前还是摆放着大量的竹简与文书。 如今的大秦虽说是已经推及开了纸张,但怎么来说韩悝这些中原士子还是习惯了逐渐书写,再者纸张实在是不及竹简保存完备,一些重要的朝堂规章,大秦还是选择用竹简录入。 韩悝听闻乃是公子琰前来,当下也是知晓后者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是放下了手头的文书,在偏厅接见了林玧琰,林玧琰也是说起来了宣政殿上与秦公商议的一些事。 韩悝乃是晋魏氏小吏出身,对于大秦要向魏国称臣,知晓魏国的国力,这也并非是让韩悝很难接受,韩悝关注的事情是另一件事,道:“殿下欲要亲自前往魏国大梁?” 说实话,大秦对于公子、甚至是储君的保护并不似想象之中的珍视,想想也是难怪,大秦历代便是尚武之风成长起来的老秦人,这代君上除外,以往的大秦国君皆是领兵能够亲自上战场打仗的,国君尚能够如此,更何况是区区的公子了! 先代武伯便是认为秦公乃是难开两石之弓,虽是聪慧,但亦是有一些犹豫能不能托付其秦国大事,究其原因,老秦人乃是从战火之中历练成长起来的民族,向来就是推崇强者。 对于韩悝的确认,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打算前往魏国大梁:“谒见魏侯,继承魏国的大梁会盟,于我大秦唯有三人能够有资格,君父,韩相以及我,相比之下,此时前往魏国大梁,还是我最为合适!” 韩悝问道:“君上可有知晓?” “此事倒还未提及……”林玧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君父乃是嘱咐将此事交予我,只需要和韩相商议好,便是无错。” 韩悝却是说道:“魏国乃是中原强雄,一应设置皆是远超其它诸侯列国,大国自有大国的风度,殿下此行安危只要携带足够的扈从,到了魏国境内,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顾虑,至于谒见魏侯一事,殿下也是见惯了大场面,足以应付。” “如此说来,韩相是应允我前往魏国了?” “既然没有危险,某何必要阻拦殿下呢!”当下韩悝亦是看向了东北的方向,那是魏国的方向,亦是曾经韩悝长大,游学,甚至是入仕七年的地方,终是带着一丝怀缅的意思说道:“再者,即是魏国的强盛远非大秦此时能够相比的,乃是魏国称雄数十年的积累,让殿下前往大梁一观,足以知晓此事的大秦与魏国的差异,知耻而后勇,有何不可?” “魏国真是如此强盛么?” “魏国的强盛殿下不应从某一人的口中得知,需要亲自领悟其中的一些细节处,方能够知晓魏国的强盛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 秦公和韩悝两人的态度与言语,终是让林玧琰下了决心,前往魏国大梁,看看能够称雄数十年的魏国究竟是怎么模样,也好知己知彼。 是故,林玧琰也是特意挑了一些从郢都搜刮出来的珍宝,其中金银美玉自然不是在少数,作为重要的应该是一尊方鼎,不知是不是被“楚王问鼎”这一典故迷得七荤八素的楚人,铸造青铜鼎的技艺乃是没话说,仿照姬周王畿镇守天下的九尊大鼎打造出来的假九鼎,足够以假乱真。 这一尊大鼎比起来那假九鼎也是不遑多让,几乎是郢都之内最大的几尊大鼎之一,需要十数个壮士推着车子前进。 至于路线,已经是初步待定,大鼎格外引人注目,虽是不可避免的经过姬周王畿周围,考虑到姬周天子的脸面,但是还是要尽量避开洛邑的,是故选择了姬周王畿的巩地渡口,顺着大河而下,走上数百里的河道,在宅阳、垣雍一带登上魏国的境内,走陆路前往魏国的都邑大梁。 随行的也是有着近千名大秦勇卒,携带的东西并不在少数,大秦也是特意调遣了一艘双层战船,沿着大河而下,不过眼下成皋一带乃是戎狄肆掠,被南阳军驱赶到成皋一带的戎狄,亦是跗骨之蛆,林玧琰前往巩地渡口,为了安危,亦是加快了南阳军清扫成皋一带戎狄的速度。 秦公亦是知晓了林玧琰将要前往魏国的都邑大梁,短暂的犹豫之后,也就释然了,毕竟当年秦公也是有一段时间游历魏地,也是深深的为魏国的国力感到震撼,这么多年秦公能够在宣政殿之内,稳下心除了冗重的政事,逐步挽救着大秦几乎是残亡的生机。 因此,在南阳军抓紧了驱赶戎狄之后,林玧琰携带着的谒见魏侯的秦国使团也是正式跨上了路途。 此番除了宗卫荆翊、纪武、淳于启等之外,弦高、公孙挥亦是随行在列,两人皆是对于此番出使魏国,有着各自的作用,商贾之事以弦高为长,至于公孙挥也是在魏国之内多有相交,这些人无疑是对大秦出使魏国有了一些助益。 巩地渡口距离成皋并不远,甚至有些当地人还是将巩地归属于成皋仅有的一块可作耕种的地方,因此,此座渡口亦是被秦军占据,大秦的战船也是由着汝水支流进入了伊水主流,随后汇入了大河,路过了洛邑,到达了巩地,在这里装船。 林玧琰到达了大河南岸,亦是略有一些欣赏这大河的景色。 大河终究是和贯穿荆楚之地的大江有些不同,一代又一代的华夏之民围绕着这条大河做过来了太多的努力,以至于让如同大江一般的大河在这数千年之内迅速驯服成了服务于华夏之民的“龙脉”。 围绕着这条大河,华夏先民修建了太多了水利设施,这也是因为大河沿岸乃是中原诸侯设置都邑最为密集的区域。 自巩地将那些奇珍重宝装上了大船之后,便是顺着大河水流而下,自大河向下,第一段便是成皋的密集大山,随后也是到了大河之中的第一道峡口,此处极为关键,南面乃是荥阳、北面乃是刑丘,皆是魏国的重臣,布置了重兵不说,其建筑规模已经是超过了大秦的宛城规模,往来的商贾也是密集,水路陆路交通极为便利。 荥阳和刑丘乃是魏国锁住大江的两座门户,林玧琰见到了有来自河西的商贾携带着大量的牛羊群进入了魏国的境内,还有来自赵地的马商,林玧琰乃是老秦人血脉,自然是能够识得那些马匹即便是在大秦也算是一等一的好马。 但是在荥阳,在刑丘,这些马匹就是最为普通的货物,供往来的客商任意挑选。 以至于让林玧琰不得不感叹:“荥阳、刑丘尚且如此,那魏国的都邑大梁究竟是繁荣到什么地步!” 公孙挥也是闻言,说道:“殿下,魏国的都邑大梁乃是替代了姬周王畿与齐国临淄,成为了如今的中原中心,魏侯的宫城已经是超越了一些诸侯国的都邑,连绵十里之长,在大梁,齐人、楚人、赵人、燕人皆是能够遇见,魏人倾尽数十年的国力方才建造这大梁都邑,可见魏国都邑大梁的繁荣!” 第四百五十章 停留荥阳 大秦使团停靠着的乃是魏国的荥阳码头,荥阳在大河以南,曾经不及魏国对于刑丘的重视,但是随着魏国迁移都邑到大梁之中,荥阳便是成了大河以南的重地,以至于让刑丘倒是成了一座陪衬之城。 荥阳十分繁荣,单单是沿着荥阳的大河之岸的十里地,皆是荥阳码头,往来的船只在魏国水军的督导下,十分有序的进入到了荥阳码头之内装卸货物。 数十年前,魏国的国相白圭曾经便是名震中原的大商人,自上任魏国相国之初,白圭便是重视魏国的商业贸易,大梁城乃是旧时的梁国都邑,并没有如今的繁华,白圭一手担任起来了大梁的修缮工作。 十年间,白圭未向魏国的国库索要过一分钱粮,以至于让当初晋魏氏的家主看着白圭修缮完成的大梁城,亦是如是感叹道:“大梁城真乃是一夜之间崛起”。 在魏国定址大梁城为都邑的时候,白圭依旧是打造大梁城的商贸道路,除了修建四通八达的直道之外,白圭亦是利用大梁城临近的大河支流,挖掘了大梁城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体系。 即便是如此,魏国面对列国的商人,大梁城亦是略有一些负荷运转,为了保持住大梁周围的水系通畅,大梁的军队能够通过大河直接到达河西,大梁城亦是有一些禁止列国商贾在进入魏国境内之后,便是必须要走直道,经过陆路行驶至大梁。 荥阳码头的纤夫拥有不少,但是看到了秦国双层战船的庞大,亦是有一些惊愕,尤其还是从上流方向下来的,周围的魏国士卒还是以为这是河西军打造的新式战船,因此纷纷侧目。 待这艘战船走近的时候,众人才是发现,船头居然是挂着秦国的旌旗。 “秦国?”众人皆是看着秦国的战船,尤其是那面刺目的旌旗,众人也是露出来了疑惑。 “秦国不是被某大魏国的武卒破亡了么,怎么还有如此之大的战船前来某大魏国!” “秦人似乎是躲进了陇西大山,夹紧尾巴,怎么还会将旌旗挂上前来某大魏国?” 周围的为人,大多是走南闯北,对于机密之事也是有所耳闻的,其中不乏前往陇地与戎人交易的商贾,见到了秦国的旌旗,也是将当年的五万魏武卒攻破五十万老秦人的旧事拿出来说。 一提到魏武卒,那些魏国的本地人也是挺直了胸膛,更有两三名孔武有力的魏人站了出来,挺直了丈长的长戟,说道:“某等的祖父便是当年亲历河西之战的武卒!” 周围的那些列国商贾,一听到周围的那些魏人如此说,也是态度稍稍严谨了一些,这些年魏国的上将军逄涓亦是带着魏国的魏武卒南征北战,巩固着魏国作为中原霸主的地位。 不乏是有消息灵通的商贾,亦是看着大秦的双层战船,以及那面迎风招展的大秦篆文旌旗,亦是提醒众人说道:“乃是岭南的秦国!” “岭南的秦国!” “正是……” 荥阳的商贾大多是来自河北之地,再者魏国的河西乃是函谷关西,或者是楚国、吴国和齐国等等诸侯之外,大多数人对于岭南之地的印象还是仅仅局限于汉水诸姬或者是巴蜀之国。 何时身为西陲的秦国会出现在岭南之地,当然也是不乏有人说出来了答案:“乃是数十年前畏惧大魏国的武卒兵锋,逃向了岭南。” “前些日子楚国的新蔡会盟,秦国乃是三路诸侯之一!” “某也是听说了,听说楚国还是败在了这秦国的手中……” 郑地乃是魏国的南部屏障,随着韩国将战火引燃到了郑国境内,大量的郑人北逃向了魏国境内,逃避战祸,亦是将新蔡会盟的消息带到了魏国之内。 原先秦国的消息还算是闭塞,但是如今随着大秦的双层战船引人瞩目,这些商贾也是将自己的所知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快,将此事通报县尉!”亦是有着大河之上的魏卒看到了秦国的双层战船,其上的人影也是有着不少,心生警觉。 荥阳乃是一座重城,荥阳码头也是沿着大河有十数里的长度,这点地方充其量就算是一个乡邑,但是在荥阳,尤其是魏国重视商贾,在这荥阳码头也是设置了县尉,领兵一千镇守。 码头县尉亦是听说此事,当下似乎是早有预料,当下通知了荥阳守,荥阳守名为翟冲,传言乃是魏国相国翟璜的族人,翟冲听闻了秦国的战船到来,当下也是迎了出来。 早在半月之前,秦国的国书便是已经送到了大梁,大梁也是在前不久送给了翟冲一封诏令,上面只是交代了要翟冲务必要招待好秦国的使者。 码头上,秦国的双层战船已经是由着百余名纤夫稳固好了在岸边,翟冲远远的见到了秦国的战船,亦是有一些意外,不过很快,令其更为意外的乃是秦国的战船之上,居然是走出来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公孙兄,为何你会出现在秦人的船只之上?” 见到翟冲脸上的疑惑之色,公孙挥也是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说道:“翟兄,郑国已被韩国占据,无奈之下,只得投奔大秦,如今亦是秦国谒见魏侯的使团之臣!” 听闻公孙挥如此说,翟冲也是有一些犹豫之色,说实话,韩国周围的邻国,如赵国,魏国皆是纵许韩国吞并郑国,皆是因为韩国国相申不亥的伐交之计。 韩国已经是许诺了魏国足够的利益,魏国才是在郑国送来的求救令书之后无动于衷。 “如此也算是尚好……”翟冲点了点头,随后才是看着公孙挥勉励道:“某可是知晓,秦国在郢都将偌大的楚国都是击败了啊!” 两人又是闲聊了几句,随后才是看向了秦国战船,略带一些玩味的语气说道:“常常听闻兄长说起来如今的那位秦国国相乃是一位有本事的贤才,今日倒是想要见上一面,一睹其风采!” 公孙挥闻言,连忙解释道:“此番出使魏国的并非是国相,而是秦国储君公子赢琰……” 最后亦是为了想要点出这名殿下的重要性,公孙挥亦是补充了一句说道:“此番率领秦军南征之地,几番征战皆是这位殿下指挥,胜楚之郢都之战亦是如此!” 这倒是让翟冲颇为正色,一国储君,尤其是击败了楚国的秦国储君,足以翟冲以大礼相待,远远的,翟冲便是看见到了一名锦衣公子在士卒的拥簇之下走过来。 公孙挥亦是为其介绍道:“殿下,这便是魏国的荥阳守翟冲,亦是魏国相国的族弟。” 林玧琰本想着这名魏国的荥阳守乃是凭借着关系上台的,但是随后这位荥阳守的态度并不似倨傲不可一世的楚人那般,对于秦国亦是十分有利,各项事务皆是安排的井然有序,便是将林玧琰一行人迎入了荥阳城内。 还是点明了,秦国携带的兵员器械实在是过多,违反了魏国这边的律法,但秦公子乃是作为一国使团到来,自然是能够大开方便之门,不过需要是在魏国的军卒管控之下。 林玧琰自然是一一答应,礼尚往来,在魏侯的授意之下,尤其是秦人尚算是配合的表现,翟冲自然是对这伙秦国使团十分客气。 自巩地到来荥阳,大秦携带回来的粮食差不多是吃完了,需要在荥阳补充一批。 魏国与大秦不同,人口稠密,尤其是历代魏国兴修水利,邺城、河西每年源源不断为魏国都邑大梁送来大量的粮食。 四方诸侯列国到来魏国的商贾,亦是要为魏国缴纳大量的赋税,这亦是魏国的军队能够征战四方,毫无后顾之忧的真正原因。 荥阳的驿站几乎是占据了小半个城池,往来的皆是操着各种口音的列国商贾,甚至是叽里呱啦说着各种各样中原听不懂方言的戎人都能够堂而皇之的行走在荥阳的街道之上。 翟冲为秦国的使团安置了一方足够大的宅院,到了魏国境内,自然是需要折算魏国之内的钱币,乃是布币,亦是铲币,并未耗费太大的精力,魏国的城池之内,大都是有着可供往来商贾换取魏国铲币的地方。 翟冲并未离去,不只是为了公孙挥,更重要的为了这位秦公子赢琰,应该就是今晚归去荥阳城府,将会将秦国使团的数目和人员传给了大梁方向。 看着这位秦公子赢琰,与之交谈,似乎是这位秦公子赢琰略有一些不适应船只在大河之上的晃晃悠悠,略有一些晕船。 即便是翟冲有意试探,这位秦公子也是没有多少回答的兴致,最后还是以欲早早睡下为由,对翟冲下达了逐客令。 荆翊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回来林玧琰下榻的宅院中。 屋子里,荆翊亦是将打听到了的消息对林玧琰附耳压低了声音禀报道:“殿下,果然是和之前听到的不错,魏国,已经是取了河东之地!” 第四百五十一章 到达大梁 荥阳乃是魏国以西商贾往来的交通重地,是故,消息来的也是极快,前不久大秦使团乘坐的船只靠岸的时候,便是听闻了韩国将河东之地划给魏国的事情,如今到了荥阳一打探,果真是如此。 看来韩国攻伐郑国,没有魏国和赵国的暗中默许,也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如此挑战姬周正统的事情出来。 这则消息,林玧琰也是没有瞒着弦高和公孙挥,不过弦高似乎是早有预料,对此事并非是很在意,看来其也是知晓了魏国与韩国之间一些勾当的事情。 反观同是郑人的公孙挥,明显是对这个答案难以接受,反复重复着以往郑国和魏国友好往来的旧事,即便是林玧琰面对他这个态度,亦是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总之,大秦的使团也仅仅是在荥阳停留了一日,见惯了荥阳的繁华过后,翌日中午,荥阳守翟冲便是送来了魏国的通关文书,也是告知,自大河而下,只需在宅阳顺流而下,便是直接能够走水路直接到达大梁城。 这亦是让林玧琰有些震惊,当下便是细问其故,翟冲也是颇为自喜的说道:“魏国定都大梁伊始,便是派人挖掘了运河,如今运河已经是连接了大河与颖水,再汇入淮河流入东海,大魏国足以是凭借大河,朝夕之间奔赴齐国、楚国乃至是吴国,这也亦是列国来朝的原因所在。” 眼下,翟冲也是看了林玧琰一眼,亦是将此时的秦国作为了列国纷纷朝贺魏国的诸侯国之一。 翟冲亦是留下了护送林玧琰的军队,似乎是惹起来了许多秦人的不瞒,即便是投效不久弦高和公孙挥,也是皱起来了眉头。 翟冲解释道:“魏国境内禁止不明军队的流动,即便是齐国和姬周王畿派遣来的使团,携带的扈从也是不得过百,沿途皆是有某大魏武卒护送,必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翟冲的信誓旦旦以及陪着笑脸,亦是让秦国使团的众人消了消气,随后弦高才是拱手对林玧琰请见道:“殿下,荥阳的粮食便是已经够多,不若再次经营一番,亦是能够早日折算粮食运回大秦去!” 林玧琰想来也是,随即也是看着弦高点了点头,便是将弦高留在了荥阳,余下的人马也是悉数交给了弦高调遣,自己则是携带荆翊等宗卫、公孙挥与不足百人的扈从前往了大梁城。 待到了秦国双层战船上,之前安装投石机的位置,亦是被放了一尊作为谒见魏侯的大鼎,是故,翟冲也是看清楚来了那尊大鼎,知晓列国之间赠送大鼎的意义代表着什么,这位魏国的荥阳守也是笑着将林玧琰一行人送上了船只,另是吩咐了荥阳码头的一位县尉携带着数百魏卒,沿途护送秦国使团前往了大梁。 上了船只,被对岸的纤夫将战船拉到了大河中心处,林玧琰方才是盯着那荥阳码头的翟冲身影,亦是略带着一丝欣赏的说道:“此人的心计,手段,在我大秦足以作为一位上将军,且最为难得的是此人还是一名治理地方的政才,未必不能够作为日后魏国出将入相的大才,这区区的荥阳守便是这等贤才,在魏国究竟还是有着多少的贤才,难怪乎韩相当年只能够在魏国担任区区地方一小吏!” 公孙挥却是皱起来眉头,疑惑的问道:“殿下是如何得知那翟冲乃是一名将才的?” 公孙挥素来便是没有听说过这翟冲领过兵打过仗的。 林玧琰为其解释道:“翟冲身边的小吏,绝非是普通人,没有一种慵懒的气息,一行一走之间如同久经操练的士卒一般无二,再者这翟冲出行,荥阳人多马乱的,还有不少的戎狄,居然是不携带着一名护卫,可见其底气,再者便是方才其吩咐荥阳兵马,可以知晓,魏侯已经是荥阳的政事、军事悉数交给了这位荥阳守,此人出将入相已经是得到了魏侯的认可。” “原来如此……”公孙挥也是点了点头,不过也是对林玧琰说道:“荥阳乃是魏国的重地,魏侯将贤才派在这里镇守也是正常的。” 林玧琰点了点头,暗自里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魏国都邑大梁城所在的大河下游方向,亦是皱起来了眉头。 难怪乎魏国能够作为中原数十年的雄主,单单是一个不见丝毫名声的翟冲已经是如此,那么那在中原人不见久传的魏国相国翟璜、邺城守西门豹、以及魏国的上将军逄涓、乐阳、又是何等的英才人物。 林玧琰已经是见识到了,魏国绝非是秦国,这个占据了中原最为腹心的诸侯乃是积攒了数十年,此消彼长之下,中原的贤才大多是在魏国,林玧琰所见到的,不过是魏国的冰山一角罢了! 荥阳过后,最大的城池便是宅阳了,宅阳所在,乃是大河分流的中心点,魏国亦是在此处驻扎了两万魏武卒,大河在这里一分为二,一支流向由东北,最后亦是从鲁国与齐国境内流入渤海,另一支乃是自宅阳分流,荆国魏国挖凿的运河连接颖水,汇入淮河,最后再是流入了东海之中。 宅阳的所在,几乎是象征着魏国几乎是把控着整个中原的命脉,曾经作为中原的两大霸主不得不向魏国服软的原因,便是魏国把握了大河的上流。 凡是干旱的时候,楚国与魏国交好,魏国便是将更多的水流引入颖水之中,传至楚国以及吴越之地;齐国与魏国交好的时候,魏国便是将更多的水源放入大河,传至齐鲁大地上。 反之,无论是齐楚哪一国,敢于和魏国交恶,魏国便是决堤放水,让大河下游的水量陡增两倍有余,这般,即便是魏国不出一兵一卒,齐楚两地皆是已经千里洪涝,城池皆是泡在了水中了。 由此可见,宅阳乃是魏国的重中之重,即便是距离魏国都邑大梁不过只有百余里的路程,魏侯亦是用着精兵强将镇守此处,以防有失,亦是为了借宅阳分流的核心点震慑中原诸侯。 当林玧琰见到了宅阳那一东北一东南两条浩浩汤汤的分流之时,亦是听着公孙挥对其的描述,不难看出来魏国寄托在宅阳以其控制中原的野心。 分流处的大河水情极为复杂,林玧琰也是赞叹魏国宅阳的鬼斧神工,与此相比,直接控制大河的手段,秦国那些开渠引水真的只算是小打小闹了。 秦军使团奔入了乃是东南方向的魏国运河,至于东北方向的大河乃是通往卫国都邑朝歌、魏国城池邺城、鲁国与齐国的天然大河路道。 当年白圭建造大梁城,亦是将方圆百里囊入了魏国制霸中原的野心之中,宅阳只是一部分,最为重要的乃是大梁城周围,那里才是魏国真正的命脉之处。 魏人挖凿的运河比起来原来的大河也是没有多少差别的地方,甚至因为是人工挖凿,其更是通畅了一些,沿途,魏国设置了不少的望江台,精兵强将劲弩守其要害之地,足以将冒犯大魏的敌人挡在了大梁百里开外。 驶入了魏国运河,距离魏国都邑大梁城已经是近了,顺流而下不过只需要一个白昼便是能够到达,大梁城周围,亦是在沙海这个地方修建了分流的码头,借以控制楚国与齐国争夺的淮泗之地。 沙海之后,商贾的船只便是不能够再次穿行水道进入大梁城了,本来列国的使者也是再次便是要下岸,但临近沙海码头的时候,魏侯的诏令又是传来,直接是将大秦的使团直接带船驶入魏国都邑大梁城的水门。 这亦是让那位引着秦国使团的荥阳县尉也是颇为意外,往昔的时候,即便是齐国的使臣到来,船只也是必须要停留在沙海码头,走向大梁城谒见魏侯。 但是魏侯的诏令已经是传了下来,大梁城内亦是派出来专门迎接使者的人员引秦国使团进入大梁城内,周围已经不需要荥阳县尉护卫秦国使团安危的了,在见到大梁城内交接的魏卒之后,这位荥阳县尉也是退返荥阳。 而林玧琰看的出来此番魏国对于大秦出使也是极为重视,单单是看荥阳守翟冲的行为便是能够看得出来,看来魏地的平民或者河北商贾不知晓的事情,魏国的大人物岂会是没有一点消息。 新蔡会盟的浩大甚至是一度盖过了魏国的风头,魏国岂会是没有不会关注,恐怕秦楚之间爆发的郢都之战第二日,便是被魏国的人马快马传回来了大梁,呈在了魏侯与这些魏国朝堂的权贵。 但是即便是秦国在郢都之战战胜了楚国,林玧琰也是笃定,魏国也是不会是破例让秦国的使团驾船驶入大梁城内。 林玧琰抬头凝望已经是出现在视线里的大梁城墙的轮廓,高耸,雄厚,且是散发着某丝霸主的威严…… “看来魏国消息的传递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这艘双层战船的式样恐怕已经是传到了魏侯的面前……” 第四百五十二章 魏相翟璜 大梁城的水门,丝毫不比普通的城门小,但也是大秦战船无法驶进去的,魏国派遣接洽大秦使团的臣僚亦是出乎林玧琰的意外,居然是魏国的相国——翟璜! 翟璜乃是魏人,看着大秦的战船,桅杆挂的布帆几乎是高过了大梁的城头。 翟璜亦是看着这艘船只,虽是早已经是在族弟翟冲的书信中得知,但亲眼见到这艘战船,亦是让翟璜略有一些意外之色:“秦人果真是能够打造这双层的船只……” 南船北马,这亦是中原多年的共识,当年楚国击败晋国便是得到了数百驾战车,财大气粗的楚王并不在意,尽数送给了当时的几个盟友诸侯,正是因为笨重的战车在水系纵横的南方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魏国这些年来,尤其是占据了河西以来,便是通过各种渠道,购置了大量的战马武装魏卒,但是在水军一事上,魏国还是有着一些不足,比起来齐楚两个直接靠近海滨的诸侯国,魏国在水军一事之上还是有所薄弱。 而魏武卒的名声也仅仅局限于魏国的步卒罢了。 魏国的眼线很多,几乎可以这样说,只要是魏国想要的消息,那些或是为了权位,或是为了金银珠宝的各地商贾便是争先抢后的给魏国通风报信。 正是因为如此,大秦在郢都之战的种种皆是传到了魏国的耳中,尤其是魏侯面前,已经是出现了更为直观的图画情报,这亦是魏侯以及魏国的权贵,已经是知晓了能够装置投石车的秦国战船。 这亦是魏侯今日特地将相国翟璜派来的原因。 在翟璜的身边,还有一位年岁二十余岁的青年,肤色稍稍有一些黝黑,身上虽说是穿着锦衣,但是却已经洗得发白,有的地方虽然是修饰了精美的针线图案,但是明眼人皆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一道极为手巧的补丁。 “某没有想到,某大秦居然是真的能够打造出来如此之大的船只!” 这道身影居然直接是以故国相称,再看其面目,与林玧琰居然是有着六七分相似,正是因为如此,就是不难推测出来此人的身份了——秦四子林玧诚,即大秦的四公子诚。 便是那位幼年丧母、被秦公送往魏国都邑大梁作为质子的大秦公子诚。 翟璜有识人之眼,准确的说,欣欣向荣的魏国人杰辈出,但是翟璜却是能够从一个破落的贵族受到了魏侯的重用,从而成为了魏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在于翟璜有着识人之明,能够将最为合适的贤才放在最为合适的位置之上。 眼前这位秦公子诚,翟璜单单是看着这位秦公子诚眼中的坚毅、隐忍便是知晓此人绝非是池中之物。 魏国的确是富庶,但并不意味着魏国就是人人安平的盛世,魏国的土地上,还有着饥民,因为战乱,还是有着灾民的,但是总体来说,魏国还是极为强盛的。 作为秦国的质子,这位秦公子的日子并非是好过,当年孑然一身领着数名宗卫,甚至是连随身的细软都没有的秦公子嬴诚,刚来的时候,几乎是在大梁城内举步维艰。 在秦国尚还是弱小的时候,根本对于魏国的合纵连横毫无助益的时候,魏侯根本不会在意秦国的区区一位质子是否在魏国。 但是如今,郢都一战,隐隐是促成了河南之地,隐隐是成了楚国和秦国分庭抗礼的趋势。 这位魏国的相国才是从残存的记忆之中想了起来,在魏国都邑大梁城之内,还有一位秦国质子的存在,此时面对秦国派遣使者到来,翟璜自然是将这位秦公子嬴诚请了出来。 不过近来这位秦公子嬴诚已经是在大梁城内成了家,对方只是大梁城内一户普通的人家,虽说是世族的身份,但亦是破落了,这位秦公子嬴诚的生计只得落在自己为人抄书、妻子为人浆洗衣物,还有几名忠心耿耿的宗卫教习武艺赚些口粮的地步。 翟璜看着这位在艰苦环境之中亦是不卑不亢的秦公子嬴诚,亦是开口说道:“如今的秦国可不似当初秦公子离开时候的秦国了,数年间秦国举兵南下数次,西征数次,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南阳一地,而是横跨江夏、南郡、长沙北郡、陇东郡、因颖阴郡六郡之地的大国,前不久在郢都……甚至是击败了楚国!” 闻言,似乎是翟璜轻易之间的言语,却是让嬴诚的瞳孔一缩,虽说面上只是微微诧异,但是心中涌起来的惊天骇浪只有自己能够知晓。 楚国……那可是曾经的中原霸主,虽说已经是没落了,但亦是河南之地的一方霸主,而秦国……嬴诚的记忆之中,不过是占据了南阳的数十万民之国,焉能够击败楚国! “乃是那位秦公子赢琰!”嬴诚的眼睛涌出来的神色亦是让翟璜捕捉到了,当下解释道:“亦是有着一位曾经是某晋魏氏小吏的故人!” “六弟……”嬴诚的眼神之中,似乎是追忆到了旧时的宛城秦宫之内,一位颇为年幼的身影总是不安分的跳动着。 “那位秦公子赢琰,亦是被秦公封为了储君……”翟璜接连说道,又是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正是因为数年间秦国的征服蛮夷有功,被姬周天子封为了公爵之国。” 一连串的消息,亦是让嬴诚暂时之间失去了分寸,一桩桩的事情听着就像是天方夜谭,若非是告知他此事的乃是魏国的相国翟璜,嬴诚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如今的秦国居然是成长到了这一步! 十数息之后,嬴诚的心跳终于是平复了一些,心中却是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难以描述那种令他又惊又喜的感觉。 曾经读到了晋国有一位先君乃是在外游历了数十年,终是晚年回到了晋国,开辟了一方霸主之业,正是如此,嬴诚也是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回到秦国,凭借着自己在魏国的所学,嬴诚是有信心治理好秦国的。 尽管如今的嬴诚不过是魏国都邑大梁城内闾中的一位质子,甚至是嬴诚的姻亲不过是大梁城内一户普通的人家,但是嬴诚却是能够按捺下继续去等待。 但此秦国非是彼秦国。 嬴诚有信心治理的秦国不过只是一郡之地,民不过数十万的那个秦国,面对如今坐拥六郡之地,百万之民的秦国,嬴诚终于是踌躇了,面对如此广阔疆域、众多人口,嬴诚内心之中的那一点奢望似乎是被粉碎了。 翟璜拥有一双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从嬴诚脸容之上的蛛丝马迹已经是将其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 一位懂得隐忍的秦公子并不可怕,可怕的乃是这位秦公子居然还有着野心…… “到不妨为某大魏国一用……” 翟璜终是在暗地里如是想到。 待秦国的大船停稳之后,那大船之上的隔间亦是走出来数道人影,瞧其装束,应该就是秦国使团作主的那几人了,众人皆是朝着魏国的大梁城环伺看了一眼,随后便是将视线落到了翟璜与嬴诚所站立的地方。 秦国使团之中走近一人,刚开始看的还不真切,待到近时,翟璜才是看清楚了此人正是故交公孙挥。 说是故交,不过是当年公孙挥进入到魏国都邑大梁城的时候,为了打出自己的名声,在大梁城内最为繁华的酒肆摆下了几日的宴席,与诸多魏国士子交友而论罢了。 若是此时,翟璜未必将此人放在眼里,但是当时的翟璜尚未走入魏国的政坛,乃是一介书生罢了。 亦是公孙挥看出了翟璜的才学,想要将其招揽为门客,但却是被翟璜欣然拒绝,公孙挥亦是没有感觉其拂了自己的面子而恼怒,甚至还是赠予了翟璜一些钱粮衣物,算是结下了善缘。 但是如今,翟璜却是成为了魏国的相国,反观公孙挥却是成了亡国之臣,人生际遇向来便是如此,明日如何谁又能够说的准呢? “公孙兄,多年未见了啊!”翟璜亦是顾全当年赠送钱粮衣物的情分,朝着公孙挥首先拱了拱手,见了礼说道。 公孙挥也是有一些诧异,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是贵为了当今中原之雄的魏国相国,随即公孙挥的嘴角亦是泛起来了意思苦涩之意,当下朝着翟璜也是拱了拱手:“一别多年,未曾料到翟子已然是成为了魏国的相国!” “当年大梁城之内,只是知晓翟子怀有经天纬地之才学,孰能够料到,当时居然能够与后日魏国的相国有过一段交情。” 翟璜亦是与公孙挥寒暄了两句,总之觉得其中充斥着浓浓的官方意味,公孙挥也是知晓眼前的魏国相国已然不是当年大梁城内破落的翟子,当下也是拱了拱手,便是将怀中的一封礼单呈给了翟璜,道:“此乃是大秦前来魏国,奉送给盟主国魏侯的礼单。” 翟璜亦是展开了一看,首当其先的便是一行小子让翟璜失了神,随后看了看那秦国的大船之上,果然是有着不同寻常之物,当下亦是说道:“未曾料到,秦国居然是将旧楚的楚洛水鼎奉送给了大魏国!”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兄弟相见 楚洛水鼎,这是何物? 楚国强盛之初,乃是一统大江流域,不只是荆楚之地,庸国、巴国和蜀国皆是对楚国俯首称臣,如今作为楚国心腹大患的吴国,彼时还是在和越人的争斗之中。 正是这个时候,楚国的国力达到了鼎盛时期,楚王也是将视线落到了姬周王畿之上,是故楚国也是流传下来了“洛水问鼎”、“饮马黄河”等典故。 敢于率兵包围姬周王畿,楚国乃是姬周建立王朝之后的第一人! 是故,楚国不仅仅是仿照姬周王畿的九鼎铸造了假九鼎,更是将楚国的青铜冶炼技术发展到了巅峰,楚洛水鼎便是此时的产物。 规格上,楚洛水鼎已经是超过了仿造姬周王畿的假九鼎,毕竟姬周王畿那九鼎已经是千年前的产物。 楚洛水鼎远超普通的大鼎,即便是魏国,也是未曾有过如此巨大的鼎,这已经是巧夺天工之物了,更为重要的是,此物的意义非凡,乃是镌刻着当年楚王率领数十万士卒与洛水岸边试问王畿九鼎的图案。 对于楚国来说,这尊洛水鼎已经是代表了先王的功绩,尤其是对于魏国来说,这尊大鼎乃是宣扬万方来朝功绩的宝物。 秦国居然是将此物拿了出来,亦是让翟璜有些诧异,随后翟璜也是笑了笑:“看来秦国真的是在郢都击败了楚国啊……” 公孙挥亦是笑着说道:“乃是楚国不仁,企图背新蔡之盟,向秦索要回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江北之地,故此秦国方才是不能不战!” 这个念头还是讲究吃相的,尤其是面对魏国这等庞然大物,公孙挥也是不卑不亢如是回道,这般一说,亦是向魏国点明了秦国率兵击败楚国的事实,也是没有显得骄傲自满。 公孙挥又是瞧见了翟璜身边的嬴诚,似乎是觉得面生,但是也是不敢忽视,毕竟是站在了魏国相国身边的人,谁有知晓不是魏国内的哪位权贵。 是故公孙挥抱了抱拳问道:“请问魏相身边又是那位贤杰?” 翟璜回过头来,颇为玩味的一笑,亦是说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国的公子!” “秦国的公子?”公孙挥虽是来到秦国的时日尚短,但是近来却是几乎是将秦国公室的子弟联系记清楚了,更是知晓秦国在魏国之内尚有一位作为质子的公子,名为嬴诚。 公孙挥连忙朝着嬴诚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公子诚殿下!这些日子,公子琰殿下还是吩咐到了大梁城内,务必尽快打听到公子诚的住处,好登门拜访!” 闻言,嬴诚倒是一愣,随后才是露出来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秦国还有人记得我这号公子?……” 言语之中不难是听出来一些激愤之意,毕竟是替秦国在魏国作为质子数十年,而秦国也是因为前些年的战事,忽视了这位在魏国作为质子的公子诚。 是故,公孙挥也是猜测出来了嬴诚心中的不瞒,当下立即解释道:“秦国数次血战,数十年间不乏有亡国之危,期间老氏族反叛数次,敌国侵犯数次,尽管如此,大秦依旧是忘不了,在魏国的大梁城内,尚有一位大秦的公子为秦国寻求魏国的庇护,秦民不曾忘记,老秦人也是不曾忘记,公子琰乃至秦公亦是没有忘记……” 公孙挥亦是让嬴诚怒气稍稍平止,当下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了,对着公孙挥也是致歉道:“久不见故国的消息,今日难免有一些冒犯孟浪之处,还请公孙子见谅。” 公孙挥亦是回过头,瞥了一眼秦国的双层战船说道:“想来公子琰知晓公子诚便是在这里,也是会高兴的,某这就通禀公子琰!” 话音刚落,公孙挥便是转回身,翟璜也是盯着公孙挥转回的身影,亦是对嬴诚说道:“看来那位秦国的储君对于公子诚也是极为在意啊……” “秦国的储君……”嬴诚也是露出来一丝苦笑,当初离开宛城的时候,嬴诚不过只有几岁罢了。 嬴诚不过是走了神,只见秦国的船只之上,连忙走进来一行人影,为首的一人正是林玧琰自己,不过是十数丈的时间,林玧琰已经是走到了翟璜和嬴诚的面前。 “四兄?” 林玧琰并未顾及身边的翟璜,而是径直朝着嬴诚喊道。 这一声四兄,亦是刺激了嬴诚身体内快要湮灭的老秦人血脉,当下也是重重的应了一声林玧琰,方才仔细打量了这位六弟,才是发现这位六弟看上去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粗狂,打破了嬴诚对这位六弟的“老秦人猛将”的想象。 “前来大梁之前,君父亦是嘱托我,此番一定要找到四兄!”林玧琰亦是如此说道。 早在数年之前,嬴诚便是和秦国断了联系,如今大秦宗府中,尚未有嬴诚作为秦公子的姻亲名号。 “还有三兄,五兄皆是时常念叨起四兄的名字!”林玧琰已经是抓紧了嬴诚的衣袖,入手时候粗糙的触觉,才是让林玧琰注意到了四兄身上并非是看上去的华丽,相反,还是徒有其表,已经是磨出了粗糙感。 “大秦……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记得我……”嬴诚亦是喃喃一句。 “非是忘记了四兄正在魏国,而是这些年来,秦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一直到近些年来,才是变好了一些,”此时林玧琰也是已经注意到了身边还是站着陌生的身影,想来就是公孙挥说的那位魏国相国翟璜,是故,林玧琰才是补充了一句说道:“此中说来话长,改日再向兄长详说!” 翟璜亦是注意到了林玧琰看出来的眼神,亦是抱了抱拳说道:“两位秦国公子,魏国已经是安排下了上好的落脚之处,魏侯亦是在数日后便会以九宾大礼接见公子琰,具体期限择日禀知。” “这就有劳翟相了!” 林玧琰亦是答谢道,当下也是没有客套,客随主便,径直应下来翟璜的安排。 第四百五十四章 宅中冲突 魏国的驿馆的确是雄国的姿态,一应设置的确是能够看出来魏国的财大气粗,单单是招待秦国使团,上上下下便是出动了数百人,甚至是魏地有名的歌舞之姬亦是有一列,只要是驿馆的主人愿意,完全是可以夜夜笙歌。 公孙挥倒是很快适应了魏国的厚待,颇有一番“乐不思秦”的意思。 但是林玧琰却是随着四兄嬴诚,在荆翊等人的护卫之下,前往了大梁城的西北,那里较为荒僻,乃是秦公子嬴诚在大梁的住处。 一路走过来,让林玧琰想来起来了昔日宛城的旧地,亦是如同这般,搭建了不少的低矮房屋。 不过还算好的是,四兄嬴诚居住的乃是一座宅院,虽是有一些破落,但在周围的房屋映衬下,已经是算得是上上等了。 这要是源于四兄嬴诚的丈人乃是昔日魏国的一名武卒,传到了这一代,乃是妻弟继承了魏武卒的身份,前往了魏国河西从军去了,虽是如今没落了,但是魏侯对于这些昔日为大魏国开疆拓土的武卒待遇尚还算是不错的。 林玧琰也是方才知晓了四兄已经是在大梁当地娶了一户姻亲,还有一子一女两个孩子,这倒是让林玧琰有些措手不及,当下让公孙挥挑了几件楚国珍贵的玉饰,便是随着嬴诚回到了宅子之中。 当走到了四兄口中“快要到了”的时候,却是听见了一阵争吵,仔细听去,嬴诚已经是面色铁青,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迈向了自家的宅院里。 果然是在熟悉的院落里,自己的妻子与残废了一只腿的丈人已经是被一行人逼到了墙角里面,两个孩子已经是被吓得嚎啕大哭。 “住手!”嬴诚怒喝一声,当下也是冲到了这一行人的面前,将妻子和丈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伙人,嬴诚认识,乃是大梁城内有名富户薛氏的家奴,为首的乃是薛氏一名悍奴,原本是无名无姓的,只因为一朝投了薛氏,常常是被人唤作薛达。 薛达看到了回来的嬴诚,亦是冷笑道:“尽早一听说这田氏赘婿被官府拿了去,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要债,这田氏的宅子里,孤儿寡母的,一个挡门面的都没有,害的某以为要不回来债了,现在正主回来了,刚好,今日一并将本钱和利钱给某结了,省的再来讨要!” 薛达亦是看见了嬴诚身上的锦衣,亦是有些眼馋的意思,说道:“今日却是见你这赘婿穿了好衣裳,看你们也是拿不出来钱,不倒是给了某拿来抵账!” 说着,薛达便是上前两步,正欲从嬴诚手中扒下锦衣。 嬴诚虽是质子,但是作为老秦人,手底下还是有一些真章的,当下便是伸出手了将薛达打趴在地上,薛达见状,连忙叫起来了身边的几名家奴,又是朝着嬴诚打来。 双拳难敌四手,一番拉扯之后,嬴诚身上的锦衣已经是完全被拉扯,左臂的衣袖已经是完全被拉断在薛氏家奴的手中。 “住手!” 见到四兄也是被几名魏人欺负,林玧琰也是当下冲出来,荆翊、纪武、淳于启等宗卫也是护着林玧琰。 薛氏家奴终究是狗仗人势,荆翊等宗卫皆是身手极好的武卒,岂会是几个家奴能够对付的,当下薛达身边四五个同行的家族便是被打倒在地。 见状薛达亦是有些心惊,看着这几人,又是搬出来了自己身后的靠山:“某薛氏儿郎多时魏武卒,族内更是有一名百夫长,尔等居然敢对薛氏动手!” “呸!狗仗人势的杂碎!”九尺之高的纪武说着便是将薛达拎了起来,准备正欲丢出去。 那一旁瘸了一只腿的老丈却是吓得站了起来,亦是劝阻道:“勿要冲动!” 纪武闻言,丢下也不是,不丢下也不是,只好是举了起来,让其挣脱不得。 老丈走到了嬴诚的面前,一瘸一拐的拉住了后者的手笔:“勿要冲动,这可是薛氏的人!” 嬴诚却是扶住了老丈说道:“岳人勿要担心,这位乃是小婿的兄弟!” “兄弟……”老丈也是看了看了林玧琰,然后才是问道:“秦国来的?” 嬴诚点了点头,随后老丈有时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听着屋外响起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墙并不高,老丈眼力也好使,乃是女婿的扈从方治,乃是颇有武艺的好手,被征召在乡邑里作为亭卒。 “主家……主家!”方治风风火火的赶来,当下也是瞧着嬴诚这般经过撕扯的模样,也是大怒道,看向了场下众人,居然是直接揪起来了那名薛氏的家奴,纪武站的并不明显,以至于让方治认为眼下皆是上门来找麻烦的。 “主家,薛氏已经是带着人过来了,某留在这里殿后,你与田氏一家先撤!” 林玧琰也是认了出来,这方治乃是四兄身边的宗卫,不过也是好奇,为何此时四兄身边只有方治一名宗卫赶过来,其他的宗卫呢? 不过,还未待林玧琰思索清楚,便是有着一行人影已经是越过了田氏宅子的大门,人数还不少,足足有着十几号人,手中还是拿着棍棒之类,为首的一人也是身着锦衣,甚至还是有着玉饰佩戴在腰间,乃是一位五十余岁年纪的老者。 “主家!”薛达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当下大喊道:“主家,这田氏不识好歹,上门所要欠账,居然是将小人毒打了一顿,还请主家做主!” 田氏老丈亦是硬着头皮解释道:“薛氏族长,实在是这薛达欺人太甚……” “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六百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田氏究竟是想拖到何时!” “住口!” 这薛氏的族长闻言,亦是怒斥了一声,随后居然是一脚狠狠地蹬在了薛达的身上,才是转回身来对田氏老丈告罪道:“田老哥,下人没有眼力见,实在是让你见笑了!” “田老哥?”田氏老丈也是断然没有想到薛氏族长居然是这般说,田氏没落已久,反观薛氏,一副蒸蒸日上的样子,但薛氏族长此时居然是一副赔笑的神色,不由得让这位田氏老丈猜测…… “莫非乃是小儿在河西立了战功升了军衔……才是让这薛氏如此忌惮?” 第四百五十五章 嬴诚际遇 待薛氏的族人陪着笑脸,尤其是那位族长还是亦是对缺了一条腿的田氏老丈十分客气,田氏住宅的邻居皆是一头雾水,往日里趾高气昂的薛氏,何时变得这般好说话。 田氏老丈乃是一位有见地的人,先前还是猜测乃是自己的小儿子在河西立了战功,迁了军衔,但是注意到薛氏族长时不时的瞟向了女婿和女婿兄弟这伙人,田氏老丈心中便是已经是有了些许猜测。 正当田氏老丈开口询问的时候,薛氏族长也是颇为忌讳的瞥了一眼另一旁的田氏女婿,有些事不好明说,薛氏族长只好时推辞说:“乃是令婿得到了翟相的接见,看来飞腾之日必不远矣!” 待薛氏的族人离开后,田氏老丈也是将视线看回了院落之内的众人,又是驱赶了周围一些看热闹的邻居,这般一看,院落之内还有四五道人影。 嬴诚也是看着众人散去,才是将躲在墙角的夫人和子女抱了起来,终是忍住了眼底的那一丝涌动,平静着脸色对妻子田氏嘱咐道:“今日我的兄弟来了,去准备一些饭食。” 林玧琰见状,当下也是对四兄在魏国遭受的种种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推及亦是想到当初嬴复的父亲,亦是公伯的鲁阳君,在晋国作为人质时期乃是四兄的数倍。 林玧琰细细打量了田氏的宅子里,这才是发现后院里晾晒着大量的衣物,家中不过是五六口人,即便是每日清洗,也是断然不会有这么多的衣物的,想了想,这也可能是田氏弥补家用的生计。 “魏国的六百钱……很多么?”林玧琰低声问道,这些日子有公孙挥弦高等人在身旁打理,林玧琰也是不知晓魏国的价钱究竟是精准到那种程度。 林玧琰不知晓,荆翊怎么会是知晓,当下想了想,最终还是对林玧琰摇了摇头。 林玧琰无奈,不过瞧了一眼,四兄家中的处境即便是借钱,六百钱应该是不太多的,虽是方才那薛氏族长明言告知,六百钱一笔勾销,但林玧琰岂会是看不出来当时四兄眼中的愤羞之色。 四嫂田氏的手极巧,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是端上来了一些饭菜,对于这个欠了薛氏六百钱的家庭来说,这顿饭食不可谓不丰富,居然还有着腌制的肉。 单单是看着四兄的两个孩子看着桌案之上的饭食吞咽着口水,便是知晓这顿饭食来的何足珍贵。 林玧琰站了起来,将两个孩子揽到了自己的身边,魏国的肉食虽说是便宜,但是对于四兄如今的处境来说,也并非是能够轻易负担的。 孩子有一些怯生,更多还是慑于作为父亲在一旁的威严,嬴诚见状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还不见过叔父!” 四岁的两个孩子亦是怯怯的朝着林玧琰称呼了一声“梁儿(安儿)见过叔父!” 这还是第一次作为兄弟的后辈,对林玧琰如此行礼,略微的不适应过后,林玧琰还算是适应了,当下亦是从怀中逃出来两块精美的玉饰,道:“嬴梁、安儿,乃是一个好名字,叔父给你们两块玉饰,可以养身之用!” “六弟!”嬴诚看到了林玧琰拿出来了两块美玉皆是玉泽光华,非是普通之物,当下也是想要出言阻止。 却是被林玧琰直接打断:“四兄,如今的秦国已经是多了旧楚近百年的积攒,这些玉饰丢在府库内积尘也是积尘,倒不如给自家后辈养身,如今已经不是四兄离开大秦时候的光景了!” 嬴诚闻言,终是作罢,当下亦是要着两位兄妹对着林玧琰道谢。 林玧琰将其揽在了自己的身旁,这些饭食的确是美味,不过对比两位已经是眼中放光的侄子来说,林玧琰还是不甚在意的,当下也是说道:“梁儿可曾练武?” 嬴梁重重的点了点头:“爷爷、爹和娘舅都曾教过武艺。” “好!老秦人的血脉岂能够不练武!”林玧琰也是重重的积攒了一番,随后也是说道:“过几日叔父送给你一柄宝剑,切莫松懈武艺!” “谢谢叔父!”嬴梁也是高兴的站了起来,当下也是说道:“梁儿要好好修习武艺,日后也和娘舅一样成为一名大魏的武卒,上阵杀敌!” 闻言,林玧琰却是没有半点欣喜之意,当下听闻了嬴诚正要开口呵斥“休要胡说”,却是被林玧琰用手压下了。 两位不过是四岁的孩童,自然是不妨着林玧琰和四兄说些机密之言:“四兄未曾告知兄嫂一家乃是秦国的公室身份?” 嬴诚低下了头,随后也是将自己的饭食推到了两位孩子的面前,说道:“如六弟所见,在魏国,大秦的公子并非是能够为兄带来锦衣玉食,反而还会是引来无数的麻烦。” 听着四兄的这声叹息,林玧琰也是颇为无奈,这些年在魏国的际遇已经是磨平了四兄所有的棱角,转而林玧琰还是说道:“四兄,公父已经是回到了秦国,依旧还被君父立为了鲁阳君。” 对于那位所经所历几乎相似的公父,嬴诚还是有印象的,闻言亦是这般说道:“恐怕数十年的质子生涯已经是将其熬成了风烛残年了吧?” 林玧琰摇了摇头,“鲁阳君除了户邑鲁阳之外,君父还是将颖阴守一职委任给了公父,公父长子嬴平亦是一位有才能的嬴姓子弟,协助公父安置好了颖阴一带治理。” “哦?”闻言,嬴诚也是稍稍有一些诧异的地方。 不过林玧琰却是看着嬴诚伸出了手拉住了四兄的手臂:“还有三年,至多三年,大秦便是不需要以质子的身份联盟魏国,彼时也可将四兄接回秦国境内!” 林玧琰还是将手搭在了嬴梁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道:“最不济,也是不能够让我老秦人的血脉,流落在外,替魏国征战沙场,嬴梁注定是我老秦人的将军,大秦之栋梁……四兄不也是这个意思么!” “大秦之栋梁……” 林玧琰的一席话,终是让嬴诚动容,归根究底,还是嬴诚内心那一丝老秦人的热血尚未退却,当下嬴诚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四百五十六章 魏侯 林玧琰仅仅是在四兄嬴诚的宅子里面待了一个时辰之后,便是被赶来报信的公孙挥门客叫了回去,原因是魏侯的诏书已经是传达到了秦国使团居住的驿馆,约定三日之后,魏侯将会在大梁宫内接见秦国使团。 林玧琰也是交代了四兄嬴诚,务必要在三日之后到达驿馆之内,代表秦国觐见魏侯。 嬴诚终是答应了下来。 待林玧琰走后,嬴诚的妻子田氏才是走了出来:“小叔是秦国来的么?” 嬴诚回过头来,同床共枕多年,嬴诚岂会不知晓妻子田氏真正想要问的乃是什么,故此才是回答道:“嗯,乃是族内来的兄弟,对了,此番六弟前来大梁,我也是有意将梁儿让其带回秦国去……” “梁儿可是不过六岁……” 嬴诚打断了他:“秦人六岁的时候,便是能够拿起刀剑进山杀兽了,梁儿待在大梁城内,终不过一个闾中少年,若是回到了秦国,有族内教导,定然是比现在更有出息。” 田氏何尝不知道这个外披着“赘婿”名头的夫君心中的执拗,亦是知晓这份执拗之下掩藏了多少的秘密,田氏隐隐约约知晓一些,但始终保持着作为妻子的本分,并没有多问。 而另一边的林玧琰,却是回到了驿馆之中,公孙挥对各国的消息比较精通,经过解释之后,四兄欠下薛氏的六百钱,仅仅只是能够买下一头幼猪,当下林玧琰不免唏嘘,堂堂大秦的公子在这大梁城内居然是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林玧琰也是让公孙挥在大梁城内置办一座宅子,让予四兄一家居住。 亦是接到了治下臣僚回禀的魏侯,看了看手中的单子,这乃是秦国使团献上来的礼单,刚刚是相国翟璜呈上来的,轻轻的扣着桌案,待臣僚走后,魏侯才是看着翟璜说道:“相国,秦国此时到来大魏,意义深厚啊……” 翟璜亦是点了出来说道:“眼下韩国鲸吞郑国,都邑重城皆是丧于韩国之后,秦国如今占据的颖阴郡、南阳军以中阳山为界,东韩西秦,秦国这是着急了……” 魏侯大概是五十余岁,魏国的强势几乎是建立在其一人的手中,眉目间因为有着威严看上去极为有雄主气势。 眼下魏侯将视线落到了桌案之上,赫然是楚洛水鼎在列的秦国礼单,敲着桌案也是说道:“郢都一战,秦国都能胜楚,焉会畏韩?” 翟璜却是说道:“秦不是畏韩,而是在伐交!” “伐交?” 翟璜解释道:“眼下已经不是秦国想要伐交了,而是大魏国也是需要伐交,韩灭郑一战,几乎是囊括了郑国境内四郡之地,两百万之民,假以时日,韩国也是能够并吞郑国周围的弱小,如此看来,韩国只是许诺给魏赵两国,一个区区的河东之地,韩国已然是拥有了抵抗魏国的势力。” 翟璜又是进一步对魏侯言语道:“尤其是眼下逄涓将军镇守河西,乐阳将军征伐中山国,这个时候,韩国并郑,无论是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长远之计,魏国皆是需要以伐交之策制衡韩国。” 魏侯琢磨着,看着翟璜亦是问道:“相国的意思是说,秦人此时尊大魏为盟主乃是正和大魏制衡韩国之意?” 翟璜点了点头:“魏侯,如今这天下早已经是贤才辈出,秦国能在数年之间成长到击溃楚人的地步,也是有着贤才相助啊!” “那位昔日的晋魏氏小吏,如今的秦国国相么?” 翟璜重重的点了点头,才是不无惋惜的对魏侯说道:“当初见识这韩悝的时候,便是觉得其可堪一用,甚至是臣告老还乡之时,便会举荐魏侯这韩悝为大魏相国,如今看秦国的种种,臣也是低估了韩悝治国理政的才能……” 魏侯闻言,不无叹息说道:“如此贤才却是成了孤的漏网之鱼,不能为孤大魏所用,实在是可惜!” 魏侯虽然是可惜,但也是看着翟璜,仅仅是表露了一下姿态而已,孰不知大魏国如今的国力,早已经不是一个韩悝能够做到的了,世间之事哪能事事做到周全,当然,表露出来一些对贤才的渴望亦是能够彰显魏侯作为中原雄主的气势。 翟璜也是看着魏侯,当下道:“秦国看出来了大魏需要秦国制约韩国,故此正中下怀,亦是两全之计,大魏已经是取得了河东之地,留逄涓上将军镇守足以。” “只是……曾经躲进了陇西大山的那些敌人已经是冒出来头来了……” 魏侯的一句话亦是让翟璜点了点头,不过却是丝毫不在意:“魏侯,此秦国绝非是彼秦国,昔日强盛之时五十万秦人青壮败于了大魏的武卒手中,此时从陇西大山之中出来了,魏侯莫要忘记了,那些秦人的身后还有义渠、还有犬戎,在大魏的河西,还有逄涓将军领昔日魏武卒驻守,西境无忧也!” 翟璜这些话亦是让魏侯心安,五万魏武卒击溃了五十万秦人的河西之战,乃是魏国的得意之作,亦是魏国向东征讨列国诸侯,并吞天下的底气所在。 魏侯到了最后,也是笑了起来:“看来迁移到岭南的秦人懂事一些,知晓尊大魏为盟主换取生机,倒不像那些陇西大山中的秦人,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南北两秦势必对立,看来大魏的确是能够拉拢岭南之秦,的确是一石二鸟之计。” “嗯!”魏侯点了点头,道:“三日之后,孤倒是想看看那秦之幼虎究竟是何等模样……” “还有那秦国的战船,魏国的工匠已经是看了其构造的七七八八,但是对于秦国船只的核心处尚不能够仿制,臣倒是看出来了,那位秦公子能够将双层战船交给大魏的手中,自然是有着不能够让大魏仿制的底气。” “交到大魏的手中,却是防着一手,未尝不是在吊着孤的胃口……”魏侯露出来了老奸巨猾的神色,靠在了座背之上,说道:“孤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孤大魏着急,还是秦国着急……” 第四百五十七章 九宾之礼 三日后,就是林玧琰在听闻弦高自荥阳城中传递过来已经是收购了第一批粮食返回大秦的时候,也是到了魏国在大梁宫殿设下了九宾大礼,接见大秦使团。 九宾是魏国伐交之上最为隆重的礼节,有九个迎宾赞礼的官员司仪施礼,并延引上殿。 由此可见对于魏侯对于秦国的重视,其中不可避免的乃是看中了大秦在郢都一战之中击败了楚国,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此时的大秦乃是魏国不可忽视的伐交角色之一。 齐楚两国因为各自的问题失去了中原霸主的地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齐楚两国的角力还是让魏国有些顾忌的,故此在翟璜的主持下,魏国一度联合三晋,应对齐楚。 因为魏国直接把控了黄河中游,如同把握住了齐楚两国的命脉,齐楚有时不可能同心的,是故如今魏国保持了数十年的霸主地位,但如同也是将魏国架在了烈火之上炙烤,虽是造就了魏国的盛世繁华,但也不可避免的让魏国成为了众矢之的。 况且魏国乃是四战之地,魏国的国土也是沿着大河从西至东沿着一条狭长的地势分布,若非是韩国割让了河东之地,魏国的国境就是两头宽,中间窄的分布。 正是因为如此,魏国才是率天下之先将伐交之策定为国策,三晋乃是同出一脉,对于魏国又是听从,是故魏国一直拉拢,齐楚两国倒是看时机变化,时而亲齐,时而盟楚。 但是此时的魏国,却是因为河南之地的风云变化,终是将新近崛起的秦国看在了眼中,从而将对于韩国的信赖划分出来一些归属秦国,想要凭借此制衡韩国,保持住魏国的独霸地位。 大梁宫的繁华,乃是穷极了昔日的魏国相国白圭的毕生之力,这也是魏国乃至整个中原的史上,第一位因为善于经商而问鼎中原大势的人物。 大梁宫的繁华不比于秦国宫殿的粗狂,到处透露着中原文化之中的华丽之美,琼楼玉宇,高楼大厦,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魏国的国力在这占地数十里之广的大梁宫殿得到了最为极致的渲染。 魏侯坐在宝座之上,秦国赠送的那尊楚洛水鼎也是被安置在这专门用来招待列国使者的宫殿之外,那足足数丈高的楚洛水鼎,象征着楚国曾经的强势,如今确实在魏国的宫殿之中安歇着,亦是让魏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魏国朝堂之上的九位士卿一一通禀,将秦国的使团迎接进了大梁宫内。 为首的乃是两人,皆是身着公子华服,魏侯已经是听闻翟璜解释过,那是十数年前,秦国派给大魏的一名质子,彼时的秦国尚未能够看在大魏的眼中,是故近些年倒是有一些忽视了。 魏侯也是一拍脑袋,似乎还是想起来了当年大魏的大梁会盟,秦国的确是派人参加了会盟。 魏侯亦是说道:“此次招待秦国使团之后,当好好安置这名秦国质子!” 翟璜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一应安置已经是前几日吩咐了下去!” 殿外,一声声的通传之中,林玧琰和四兄嬴诚也是登上了大梁宫殿之中,魏国负责招待外国的士卿名为李克,亦是魏侯比较倚重的朝堂士卿,其老师乃是魏国河西学派的祖师子夏。 李克对于儒家的礼节较为熟悉,故此安排起来这些事也是得心应手,大礼过后,魏侯也是亲自安置林玧琰、嬴诚等秦国使团入座。 秦国崇尚玄黑色,这也是因为老秦人常常是因为与天敌戎狄斗争,即便是林玧琰,也是因为近些年的率军出征之中,林玧琰的肤色也是不白,倒是身边的嬴诚看上去倒是符合为人眼中的素净。 魏侯识人还是很准的,之前翟璜已经是提前说过,因此魏侯也是打量了林玧琰一阵,略带赞誉的说道:“秦公子琰的风采倒是和孤虎儿比较相似!” 魏侯所说的虎儿,亦是魏国有名的公子,名为魏忌,能文能武,在魏侯的许诺之下,于大梁城内开府建牙,招揽了不少的门客,若非是此子并非是嫡长出身,乃是魏侯最小的儿子,以魏侯对其的喜爱,必定是让其承继魏国的大业。 林玧琰能够得到魏侯这般比喻,何尝不是林玧琰自身的战绩太过耀眼,近来秦国太多的消息已经是摆在了魏国的桌案前,那些魏国士卿也是去除了糟粕,将有用的消息传递给了魏侯。 魏侯也是知晓,秦国除了国相之外,便是属于这位秦公子最为能战,那楚国上柱国景舍乃是魏国的心腹之患,即便是魏国骁勇如逄涓、乐阳之流,亦是顾忌此人。 但是这位年岁不足二十的秦公子却是在楚国占据了地利的情况之下,依旧是突破了天险大江,击败了楚国,仅仅凭借此处便是让魏侯对其高看一眼,甚至是拿出来了最为骄傲的小儿子作为参照。 林玧琰自是谦虚了一番,酒宴过后,宾主尽欢,不过知晓重头戏乃是宴席之后,因此饮酒也是点到为止,果然酒宴之后,老奸巨猾的魏侯以及那些魏国士卿只是提了秦国进谏魏侯,宣扬魏国文功武治一事,至于实际的,则是避重就轻,即便是谈到了,也是很快闪避而过了。 以至于林玧琰不得不自己站出来提到韩国吞并郑国一事,且是没有去问魏国对此事有何看法,而是直接试问魏国作为中原的霸主,焉能坐视韩国并郑之举,理当召集盟国,会盟举兵讨伐韩国。 魏国的确是有那秦国制衡韩国的意思,但并不意味着魏国就此放弃了韩国这个盟友,实际上三晋彼此之间的渊源便是很深,数十年前韩赵魏三家一直就是晋国朝堂上的盟友。 正是因为如此,魏相国翟璜也是站了出来道:“郑国乃是七穆乱政,国君被杀,韩作为邻邦,乃是应郑国君之诏令,出兵协助而已,焉能用吞并郑地此种说辞?……” 第四百五十八章 魏朝谈判 “郑国乃是七穆乱政,国君被杀,韩作为邻邦,乃是应郑国君之诏令,出兵协助而已,焉能用吞并郑地此种说辞?……” 翟璜字字言语入耳,连林玧琰都是有些佩服起来着这位魏相国的定力,如此清晰明白的一件事,却是能够在其眼中被颠倒黑白。 以至于让郑国出身的公孙挥却是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直接是对翟璜说道:“韩国重兵盘踞在郑国边境数年之久,虎狼之心展露无遗,如今夺我郑国都邑、驱逐某郑国士卿、焉是为某郑国国君所招!” 翟璜看着这语气激愤的公孙挥,也是面色有些尴尬,不过终究是定力好,当下翟璜也是问道:“公孙子乃是郑国穆族,故此言语之中有失偏颇倒也是无可厚非……” 说到这里,翟璜也是转回身,用着对魏侯禀报的言语与态度解释道:“大魏的商贾也是时常出入郑国境内,韩国虽是占据了几座郑国城池,但也并未进行烧杀掠抢,多番安民的举动也是让郑国并未起大乱子,难道这也不算仁义之师?” “仁义之师?”公孙挥几乎是恼怒了,亡国之痛还是隐隐发作,以至于让公孙挥语气激昂着说道:“某郑国雍丘之战,韩人斩杀郑国数万士卒,焉能够算作仁义之师,占据国之都城,驱逐国之贤臣,焉能够算作仁义之国!” “郑国便是近王畿周边,天子尚未问罪,焉能凭借公孙子的一番话就抹去了韩国的仁义之名……”翟璜亦是有着自己的立场,与大魏的利益相比,与公孙挥的那一点私交就不算什么,故此翟璜也是义正言辞说道:“郑国之乱,并非是韩,公孙子难道能够言之凿凿的将郑国的暴乱与穆族之间的争权夺利没有丝毫关联么!” 公孙挥已经是气急,但却是找不了半点法子驳回翟璜,见状,魏侯也是摆了摆手说道:“今日乃是秦国见盟大魏,何必说起郑国那档子事情,孤倒是想听听秦国在郢都击败楚国的事情,比如,孤就是对大江之上的秦国战船便是十分感兴趣!” 魏侯话锋一转,便是将朝堂之上即将爆发的针锋相对化解于无形之中。 林玧琰也是说道:“魏国的国境乃是占据了中原的大河,虽说是已然是成了中原霸主,但是莫要忘记,齐国有东莱军,楚国有居巢军,魏国之所以与齐楚较之短处,乃是魏国的船只的确是难以发挥魏国武卒的战力……” 魏侯也是有些意外,即便是他看中了秦国的战船,也会是藏着掖着一点点的透露出来,却是没有想到这位秦公子倒是直接点了出来,魏侯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应了下来,则是承认了魏国在水军之上的不足。 事实虽然是事实,但魏侯的姿态是不会轻易承认这一点的。 倒是翟璜也是准备开口,却是被林玧琰抢先说道:“秦国愿意尊魏国为盟主,乃是魏国有上邦之气势,并非是如同楚国,新蔡会盟之后向秦背盟,欲要收回江北之地,秦人不惧战,楚人待之秦国如仇寇,则秦国亦是生死而攻之,魏国待秦国如故友,则秦国也是原因将魏国作为上邦。” “秦之战船,给予魏国方才是能够助魏国愈加强盛,故此,秦国愿意将秦国的战船贡献十条给予魏国,以示对魏国尊崇之意!” “此话当真?!”魏侯已经是掀起来了玉珠,朝着林玧琰径直问道。 连翟璜也是没有想到,秦国对于那双层战船居然是没有丝毫的保留,愿意将之贡献于魏国。 “焉能欺骗魏国!” “好好好!”得到了林玧琰的再次确认之后,魏侯也是惊喜不已,秦国的双层战船,魏侯已经是知晓了一些,比如说能够装置抛石机,再比如,魏国的战船之上最多能够乘坐近两百人,这意味着什么,除了催动船只行进的力夫,能够安置在战船之上的武卒能够有百余人。 且秦国的战船不仅大,速度也是极快,用起顺着大河而下,攻进齐国或者楚国,简直是不要太威猛! “只是……” 只见林玧琰看着魏侯与魏相国翟璜,虽说是转折,但语气并未有所降低,似乎是有意让两者听见。 果然,魏侯与魏相国翟璜两人听闻林玧琰这“只是”,也是面色一僵硬,不过很快,心领神会的魏侯也是皮笑肉不笑对林玧琰伸出了手,说道:“秦公子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若是孤大魏能够解决,势必不会推辞。” 魏侯实际上已经是给了秦国一个阶梯,魏侯的预料乃是秦国愿意用战船向魏国寻求庇护,本来魏国便是不愿意韩国继续做大,魏侯也是愿意应下此事,对魏国来说,此事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但是让魏侯失望了,林玧琰的要求居然是如是说道:“魏国十分富庶,但是魏国大梁建造如此华美,亦是将魏国境内的栋梁之木尽数用尽,恐怕能够建造秦国战船的木材也是在极少数,不似秦国有秦岭与云梦大泽,其中百丈之木比比皆是,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奈何魏国境内水泽已经无鱼,是故,秦国愿意贡献成品的秦国战船于魏国!” “只是秦国因为年年征战,土地已经是渐渐荒芜,天灾人祸不断,秦国民生凋敝,还请魏侯念及秦国的一片赤诚之心,与秦国交换粮食,解我秦国之危机,亦是能够让我秦国富有余力为魏国打造战船,只要粮食够多,魏国所要的战船,秦国未见得只能打造十艘……” 魏侯已经是眯起来了眼睛,一丝细缝之中透露出来的精芒似乎是看穿了林玧琰这一点把戏,“孤要百艘,秦国也能够打造么?” 闻言,林玧琰回道:“秦国民力有限,但是魏侯若是愿意交换养活大秦百姓的等额粮食,我大秦征发全国徭役,为魏国全力打造百艘战船,倒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四百五十九章 嬴诚怒言 魏国的九宾之宴持续了一日之后,林玧琰再度返归大梁城内的驿馆之内,九宾之宴中,魏侯亦是初步答应了秦国每年给予秦国定额的粮食,换取秦国百艘双层战船,至于后续的事情,魏侯也是交给了相国翟璜去拟定。 这也让林玧琰闲了下来,魏国朝堂办事的效率不得不说的确是很快,仅仅是在九宾之宴的次日,魏国朝堂便是为林玧琰的四兄安排在大梁城最为繁荣的场地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 乔迁之日,林玧琰也是赶了过去,这三进三出的院子的确是有些大,四兄一家居住着倒显得有些空旷了。 田氏老丈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素来他对这位不事生产的女婿便是诟病长久,但就是在前几日,田氏老丈也是在消息极为灵通的薛氏族长那里得知,这位女婿居然是来自秦国的公室! 秦国的公室…… 田氏老丈自然也是熟悉的,他曾经便是魏国的武卒,数次出征魏国的河西以西,彼时的秦国经历了河西之战的惨败之后,已经是元气大伤,留守函谷关西一带的亦是有一些秦国零散的部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任凭秦国再怎么落寞,出自公室的秦国公子也绝非是一个魏国的没落小士族能够相匹配的。 尤其是近来,田氏老丈走在大梁城内,皆是有听闻秦国派遣了使者朝见大魏的一些零散消息,对于秦国击败了南方的楚国这则消息也是极为在意。 “早该猜测到的……早该猜测到的……”田氏老丈喃喃了几声,才是看向了那位已经是身着华冠锦衣的女婿,有些懊恼不已:“平凡人家,哪里会有方治、乐行、洪先这等护卫追随,真是老朽被啄瞎了眼睛啊!” 当年田氏老丈愿意将女儿嫁给这个不事生产也不愿意入赘的外邦人,也是看中了追随在其身边的方治、乐行与洪先等护卫,因为小儿也是到了武卒应征入军的日子,田氏老丈已经是家中没落,更是没有钱粮为小儿招揽几名追随的扈从,为战场之上保命留作几分手段。 这个时候,已经是与秦国断了联系的公子嬴诚却是进入了田氏老丈的眼中,这位看似并没有什么本事的外邦人,确实有着三名孔武有力的扈从追随,一下子便是让田氏老丈打算招其为赘婿。 嬴诚怎么会同意,虽是没落,但终究是秦国的公子,岂会做出来这等有辱门楣的事情,更何况嬴诚也是打算日后回到秦国的,故此也是毅然拒绝。 比嬴诚更为着急的是田氏老丈,小儿距离征入武卒不足半月的时间,若是此时再不入魏武卒,日后田氏恐怕真的是没落了,谁能够想到,如今已经是家道中落的田氏,曾经也是压过那薛氏一头的,田氏老丈便是将希望压在了小儿子能够在魏武卒之中夺获战功的事情上。 为了这个希望,田氏老丈才是将心灵手巧且十分贤惠的女儿嫁给了这个外邦人,嬴诚也是成了无名有实的田氏赘婿。 今日女婿的飞黄腾达亦是让田氏老丈懊悔不已,他虽是没有对这个女婿做出来辱骂羞辱的事情,但是面子上的执拗也是让其对这个女婿也是多有诟病,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甚至是当着孙子嬴梁和安儿的面前,指责了这位女婿的不事生产。 “唉……”田氏老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田氏老丈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婿,自从搬迁到这座大梁城内最为繁华的地域三进三出的宅子之后,田氏也是看到了什么叫做宾客如云。 女婿也是携带着女儿和孙子孙女,作为家主,平静且十分有风度的招待各位宾客,甚至有两三家的仆人也是冲到了田氏老丈的面前,奉上了精美的礼物。 田氏老丈也是再一次见到了薛氏的族长,这一次薛氏的族长态度比之前更加谦逊,自从女婿回来之后,便是将当初为小儿出征入魏武卒之中借薛氏的三百钱带上利息之后的六百钱悉数还给了薛氏族长之后,田氏老丈的腰背在薛氏族长的面前也是挺得更直了一些。 薛氏族长一副讨好的模样,亦是让田氏老丈有一些不适应,往日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现在却是在自己的面前讨好一般的神色,任谁都是不适应。 宾客如云,一直是到暮色四合时分才是匆匆安歇下来。 嬴诚待丈人和妻子安歇之后,才是走了出来,大梁城没有宵禁,夜里守戍巡游的魏卒乃是白昼里的两倍,足以是将任何想要犯事的宵小之辈当场格杀。 嬴诚这是将要林玧琰送回驿馆之内,途中说了一番今日际遇的言语,嬴诚这才是看着林玧琰,一吐为快道:“六弟,此番与魏国交易的百艘双层战船实在是不智之举,魏国有百艘战船,足以装备五万人的水军,魏武卒的配合之下,已经不是齐国和楚国任何一国能够阻挡得了!” “我知晓,此事宛城之内的君父与国相也是知晓的……”林玧琰点了点头,四周乃是秦国的心腹所在,倒不用防着隔墙有耳,是故林玧琰也是说道:“盛极必衰,大乱之世大争之世,魏国如今只是强上齐楚两国三分,若是魏国比齐楚两国强上了十分,倒不只是齐楚两国联手得了,中原列国皆视魏国为仇寇,百艘战船送给魏国看到的是强盛,但是对中原列国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这……”嬴诚本就是心思深沉,林玧琰话已经是说到了这一步之上,嬴诚岂会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随后嬴诚也是说道:“今日来为兄府上的人也有魏国朝堂的权贵,听说魏相国有意将荥阳河阴邑开辟为与大秦交易货物的码口,河阴距离成皋仅仅只有百余里之远,有着大河连通,足以是能够最快的将魏国的粮食运送到大秦之内!” “嗯,”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四兄如今在魏国之内,必定是受到魏国权贵的重视,还请四兄在大梁这边多多照顾秦人的交易一事,为秦国负责此事的乃是弦高,日后我让他前来拜访四兄。” “这是自然……”随后,嬴诚的脸色也是有一些为难,不过还是说道:“六弟,此番梁儿暂时是回不了大秦了……” “是因为四嫂的缘故?”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四嫂田氏对于嬴梁的格外在意,甚至是变化成了对自己的提防之意。 “嗯……梁儿尚且年幼,尤其是在其母亲的护翼下长大,与我老秦人有着太多不同……” 嬴诚虽是这样说,其实林玧琰也是知晓或许是四兄自己便是年幼丧母,独子漂流在魏国境内生活,其恻隐之心也是不想自己的骨血经历同等的情况。 林玧琰点了点头:“如今大梁城内,四兄已然是有了一些声望,能够教授嬴梁如何才是一名老秦人的血脉,只是,四兄无论如何,三年期限,熬过这最后三年,我大秦便是不再需要质子,届时将会迎接四兄一家返回大秦!” 嬴诚闻言,深有感触,当下道:“这一刻我已经是等待了十数年,何俱在意这区区三年?” 林玧琰也是看着嬴诚目中的坚毅之色,林玧琰也是说道:“四兄在大梁,何尝不是大秦在魏国的心腹之处埋下了一把刀,日后未必是有奇兵之效也是尚未可知。” 嬴诚点了点头,看着林玧琰,最后再是将视线落到了大梁城内最为高耸的宫殿处,嬴诚也是攥紧了拳头说道:“近来在魏国的际遇也是让我清醒过来了,唯有大秦强盛,老秦人的脊梁骨才能够真正地站了起来,六弟,这些年为兄不在大秦,尚且不能够亲眼看着秦国的崛起,更是没有参与到大秦的开疆拓土之中……” 说到这里,嬴诚的视线才是落回了林玧琰的身上,眼睛就像是一柄锐利的剑锋说道:“为兄这些年痛恨过君父,当年宛城之中我非嫡非长,更非最为年幼,但是君父却是唯独将我送于了魏国作为质子,十数年的颠沛流离,背负着田氏赘婿的身份活着,何尝能够不恨?” “前些年得到的消息,为兄也是知晓长公子和公子信在宛城之中的争权夺利,彼时我在魏国最为繁华的大梁却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难道这些就该是我背负的么,就该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让长公子与公子信争得你死我活的时间么?” “不值得……真是!” 嬴诚的言语也似乎是压抑了许久,一番言语也是让林玧琰知晓了这些年在魏国大梁的际遇给这位四兄究竟是留下了何等的阴影,这漫长的等待中,经历的苦难一点点将怨气积累在四兄的心中,一直到此时此刻才是迸发了出来。 是一吐为快么? 不! 林玧琰摇了摇头,心中也是知晓四兄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这些话,便已经是释怀了心中的大半怨气…… 第四百六十章 田术使魏 林玧琰终是驶船离开了大梁城,前往荥阳,嬴诚亦是带着田氏一家送归林玧琰等一众大秦使团,对于这位秦公子赢琰,田氏自从是知晓了并不会将自己的梁儿带离大梁,也是恢复了之前对待这位小叔的热络。 魏国的正式国书已经是传给了林玧琰的手中,与之前传出来的魏国朝堂消息并不大,由于魏国和大秦的交易乃是大宗交易,且是品种比较单一,魏国拿出来的货物乃是粮食,而秦国除了百艘双层战船之外,一些郢都得到的旧楚珍宝也是能够拿出来换取粮食。 至于魏国给大秦双层楼船开出来的价格也并不算便宜,乃是四千石粮食换取一艘双层楼船,要知晓魏国的计量单位与秦国现在推行的差别很大,四千石粮食乃是魏国的单位,换算成大秦目前的计量单位足足是一万石粮食。 百艘双层战船,便是能够有百万石粮食,拿出来这么多的粮食,可见魏国打造一支铁甲水军的决心。 所以,魏国也是征发了数千民夫沿着河阴一带修建码头和粮仓,以此作为大魏与秦国的中转交易之地。 林玧琰此行也是想要看看魏国的河阴一带,这里将会是系紧了未来三年大秦的国运所在,林玧琰也是不得不在意。 大梁到达荥阳,乃是逆流而上,因此时间较之来时,也是多耗费了一倍的时间。 又是在宅阳一带停靠了一边,因为这里是大河的分流之处,魏国在这里挖凿的运河鸿沟虽说是巧夺天工,但是逆流而上,水情也是极为复杂,近几日因为连日阴雨天气,秦国使团也是在宅阳停靠了数日的时间。 魏国的宅阳守乃是魏国公室的一位子弟,名字叫做魏煦,并非是魏侯的公子,而是出自魏国公室的旁支,或许是因为有着公室出身的原因,但能够让谨慎的魏侯将宅阳这处地方交给其打理,可见此人还是有着一定的本事的。 魏煦也是好生招待了林玧琰一行秦国使团,这几日的魏国,因为魏侯以九宾之礼招待了秦国使团,秦国的最新消息也是逐渐流传到了魏国民间。 这个时候,大多数魏人才是知晓如今的秦国早已经不是魏国当年打的奄奄一息的陇地之秦,而是占据了岭南之地,休养生息,国力也是日渐强大,就是不足数月之前,秦国挥师在旧楚的都邑郢都击败了拥有大江天险的数十万楚国兵马。 这个时候,魏人才是知晓了中原的西南,岭南之地,已经是崛起了一个能够让魏国值得入眼的秦国! 魏煦对待秦国使团也是十分客气,当下也是将秦国使团安排在了宅阳最为豪奢的驿馆之中,甚至是拿出来了平日里珍藏的美酒招待秦国使团。 天公似乎还是不作美,接连三日,宅阳的阴雨都是没有停止的意思,魏煦的盛情招待并没有随着大秦使团的停留有所减缓,又是一日,又是一艘船队进入了魏国境内,瞧其船只的规模,倒是丝毫不逊色大秦的双层战船。 魏国境内肯定是没有双层战船的,那么,这艘战船已经不是魏国的船只。 那么,这艘大船究竟是来自何处,从宅阳的大河本流驶过来,风雨飘摇之中,林玧琰也是看清楚了,这支船队最大的一艘船只,上面悬挂着一支旗帜,上面赫然是写着一个“齐”字。 齐国! 林玧琰也是颇为好奇,魏齐之间虽谈不上有多仇对,但魏国乃是作为中原如今的霸主,而齐国毕竟是昔日的霸主,彼此的关系一定是不和谐。 这个档口,齐国却是派遣这么一支浩大的船队驶入魏国境内,其中缘由倒是不得不让林玧琰慎重思虑。 果然,齐国的船队从大河驶入了鸿沟,也是因为这一代的阴雨,鸿沟的水流暴涨,也是停靠在宅阳邑中,魏煦也是没有厚此薄彼,对于远道而来的齐国使者,也是非常的客气。 林玧琰也是看到了齐国为首使臣的旄节,当下也是肯定了齐国派遣出来了不弱于秦国的使团规模进入到了魏国,看其方向,也是朝着大梁而去的。 如此这般,倒是不难猜测了,齐国定然是要和魏国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影响到秦魏之间的伐交之策。 果然,魏煦在一日之后,也是向林玧琰说起来了齐国的使者的消息,齐国的使者乃是齐国相国田和的兄弟田术,如今齐国的权柄尽数被田氏所掌控,甚至是齐国国君的废立也是要看着田氏的脸色。 田术在田氏当中,也是一位极有名气的人物,其兄田和将此人派来了魏国,丝毫是不弱于秦国的阵仗。 如此这般,也是看出来了齐国此番前来魏国的诚意了,毕竟田氏把握齐国的权柄,田术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若是魏国将此人拘留在了魏国,齐相田和必定是与丧失一左膀右臂无异。 这么说来,齐国派遣来田术作为使者,所要图谋着的,必定是超越田术在齐国的价值的。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也是因为看到了齐国使者田术,也是为秦魏之间的联盟有些担忧。 不过随着雨过天晴,宅阳一段的鸿沟也终是放开了船只航行,似乎是有一些迫不及待,齐国使者田术在得知能够通行之后,便是毫不犹豫率领齐国使团前往了大梁。 林玧琰也是没有停留,尽管是略有些好奇齐国此时派遣使者前来魏国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再怎么说,秦魏之间的协约也是有共同利益的,总之是要比齐魏之间的联盟来的稳固一些。 是故,继齐国的船队离开宅阳以后,秦国的使团也是驶进了大河,前往了荥阳河阴之地。 目前魏国还未安置河阴一地究竟是交给何人处置,目前乃是一应事物有着荥阳守翟冲负责。 翟冲得知秦国的公子已经是来到了河阴,当下也是亲自赶出来迎接,以百万石计量的粮食,即便是翟冲也是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翟冲的亲历亲为已经是到了林玧琰皆是佩服的地步,这位魏相国翟璜的族弟几乎是一个全才,实际上翟冲所养着的门客便是有着百余人,辅助着翟冲处理政事。 比如说,河阴邑这一代,虽说是翟冲亲历亲为,实际上主持修建河阴仓和河阴码头的事情乃是翟冲门客中两位魏国的名匠负责,翟冲只是负责一应事物的调动。 待秦国的船只停靠在河阴码头已经是建立了数十丈之长的码头上,林玧琰也是颇为惊讶这位魏国荥阳守的行事效率。 其实魏国的国力强盛,并不代表着魏国的一切便是超越了秦国,比如说是在农事生产的农具制式以及建造房屋的水泥,还未在魏国这边流传,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见到了这河阴的基本轮廓已经是建造起来了,征用了数千民夫作为徭役不过是近来数日的时间,一应调度井然有序,可见荥阳守翟冲“调兵遣将”的本事。 翟冲也是一一为林玧琰介绍河阴邑周围的建筑设施,据翟冲所说,日后河西和邺城两地的粮食将会经过大河聚集在河阴,秦国和魏国上百万石粮食的交易便是自河阴出,成皋入,魏国亦是会在河阴邑聚集两千邑卒,专门为秦国交易设置。 林玧琰一一点过头,随后也是问道:“那河阴至成皋的百余里大河水道,又是如何?” 翟冲想了想,终是说道:“有魏秦两国共同出兵肃清河道阻碍……当然,似姬周王畿、韩国皆是大魏国派达书信知会,令其不得阻扰!” 翟冲的后半句说的极有底气,又是看着林玧琰,之前的交道之中,林玧琰并不觉得魏人是像楚国人那般夜郎自大的,这也是魏国受儒家文化的约束,实际上,魏人的骨子里是很骄傲的。 比如说翟冲这般权衡万思的魏国名流,在说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对于姬周王畿与韩国仅仅是用“知会”“令”等字眼,已经是不难看出来魏人已经是将自己摆在了中原霸主的地位之中,并且已经是司空见惯。 林玧琰自然也是知晓翟冲的意识里,大秦也是在此列之中。 因此,林玧琰仅仅是微微皱眉之后,很快便是舒展开了,魏国的强盛乃是得到了中原列国的承认,自有其原因,比如能够拿出来百万石粮食而不耗费魏国根本的,对秦国目前来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到了最后,翟冲亦是虚指着一处已经是建好了粮仓的方位说道:“秦国的那位使者弦高这几日在荥阳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荥阳市面之上的六成粮食皆是被其购走,险些造成了荥阳的缺粮危机……” 林玧琰也是知晓翟冲所指的是什么,当下也是为了让翟冲和一众魏国士卿放下心,林玧琰也是说道:“目前,魏国已经是和秦国达成了交易粮食的协约,日后秦国的取粮之地自然固定在了河阴,亦是不会越界……” 瞧着秦公子赢琰得到了自己的暗示,翟冲也是笑了笑,亦是将林玧琰带到了那处粮仓前,待到近时,林玧琰也是看到了堆积成了山丘一般的粮食,而在粮仓之前,林玧琰也是见到了正在令人安置粮食的弦高。 第四百六十一章 返归大秦 林玧琰以及秦国使团也是仅仅是在河阴待了几日之后,林玧琰便是率领使团以及扈从返回秦国。 顺着大河逆流而上,弦高也是将近来在荥阳的动作告知了林玧琰:“殿下,臣下已经是在荥阳收集了十万石的粮草,折算的旧楚宝器也是仅仅流入了荥阳的魏国权贵手中,数年之内,必定是不会流入民间!” 林玧琰点了点头,旧楚的珍宝的确是珍贵无比,但也是架不住旧楚几世几年的积藏数量之多啊,林玧琰不难猜测,这些旧楚珍宝若是流入了魏国之内,若是不加遏制,必定是能够迅速造成这些旧楚珍宝的贬值。 是故,此番大秦即便是要和魏国权贵交易旧楚珍宝,亦只是先头拿出来了价值十万石粮食的珍宝。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亦是如是说道:“务必是要将这十万石尽早押送回宛城,流经淯水、汉水送入长沙北郡!” 知晓了长沙北郡的缺粮,弦高也是点了点头,有了这十万石粮草,长沙北郡安然渡过今年冬天的几率提高两三成。 弦高也是点了点头:“眼下,鞠信将军已经是率领南阳军将伊洛之间的戎狄,驱赶到了成皋以东,大秦的船队借用王畿周边的水流,必然是能够将这些粮食尽早运到长沙北郡。” 弦高亦是继续说道:“长沙北郡似乎是有着那蔗糖,与饴糖无异,趁着冬日不妨运过一些到来魏国之中售卖,折换粮食。” 闻言,林玧琰却是皱起来眉头说道:“弦高,前日那荥阳守已经是暗示过了,秦国的商贾接下来就要受到了魏国的限制了……” “魏国的限制……”弦高闻此言,都是勾起来了嘴角,抱着拳头对林玧琰说道:“殿下不必忧心,此番乃是大秦缺粮实在是严重,弦高为了尽早筹粮不由得孟浪了一些,但是只要是捱过了大秦的饥荒危机,弦高自然是不会似如今这般行事明显。” “某大秦之内还有商贾……”弦高笑了笑,然后指着大江之上,笑道:“殿下归程的时候便会发现,日后这条大河之上,往来的必然是不乏大秦的商贾,即便是魏国对秦国商贾有限制,但是莫要忘记了,大秦的陇东郡乃是戎人之地、大秦的南部更是曾经的汉水诸姬,岭南蛮鄙,此时有关于秦国的消息并未向着魏国透露,大秦有意封锁,三年之内,魏国必定是很难探听清楚。” 闻言,林玧琰倒也是延精神一震,当下也是看着弦高,如是说道:“弦卿的意思乃是大秦避开魏国的探查,扮作其它列国的商贾与秦国交易?” “臣下正是如此之意……”弦高点了点头,看着林玧琰说道:“就好比长沙北郡的蔗糖,便是能够假借楚国商贾的名义售卖于魏国乃至中原列国,毕竟大秦并不缺乏出身自荆楚之地的商贾!” “好!”弦高的一番话就像是为林玧琰打开了一扇大门,当下林玧琰也是直言道:“此番返回大秦,东宫商署一事,便是交给弦卿打理!” 闻言,弦高略有一些惊讶,当下也是抱着一些疑惑问道:“殿下,此事是否有欠妥当,如今东宫唯有商署一事,臣下乃是新投效不久,如此大任实在是力不能……” 林玧琰止住了弦高继续说下去,说道:“秦国若是论血脉嫡亲任用臣卿,恐怕秦相也是落不到韩子的身上了……能者多劳,即便是弦卿想要隐藏锋芒,恐怕也是难遂所愿了,再者……” 林玧琰也是看着弦高,将其微微倾斜的身姿扶了起来,郑重的道:“再者,东宫只设有商署一司,何尝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弦卿肯为我取来米粮,东宫岂会是作为一个任人索取的钱粮袋子?!” 弦高虽是精通商贾之事,但是对于林玧琰所说,还是有一些迟钝,不过这句话并不晦涩,弦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琰的心志是不会甘愿作为这样一个钱粮袋子的,但是弦高却是愿意做这个钱粮袋子。 更重要的是,这个钱粮袋子拿出来的,悉数都是给了公子琰,这是一种信任,公子琰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底气交给了弦高,弦高岂会是不知晓其中意味着什么。 “君以国士待某,某自当以国士报之!” 弦高铿锵有力的一句话亦是在这拍打着船只的大河水浪中响起来,弦高目光真挚的看着林玧琰,眼神之中已经是看出来了弦高已经是对林玧琰到了尽死报忠的毅然。 林玧琰将弦高扶了起来,亦是说道:“弦卿,这是信任,但绝不是恩赐,弦卿可知晓,一旦接过了东宫商署,肩上所要承担的责任是什么?” “臣下自然是明白的……”弦高点了点头,道:“臣可死,但绝不会拖累殿下半步!” 弦高这一句话,亦是让林玧琰大笑了起来:“弦卿多虑了,此事事关重大,但绝非是让弦卿生命有虞的事情……” 弦高对这话倒是并没有反驳,视线之中似乎是出现了一些熟悉的景象,让弦高虚指,道:“殿下,成皋到了……” 林玧琰看过去,当日自巩地顺着大河而下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以成皋一带的大河地势最为险峻,水流最为湍急,乃是一处极为险要之地,是故,林玧琰也是知晓,成皋一带将会是大秦北境抵御中原诸侯的一道重地。 这也是,即便是大秦面临着饥荒的时刻,林玧琰还是主张在成皋修建关卡的原因,姬周王畿空有此处险峻之地,却是无把守此地之卒,在大秦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是自从魏地归来,得知魏国为了与秦国交易,竟然是划出来了河阴邑作为交易之地的时候,林玧琰也是赋予了成皋另一层意义。 正是这样的意思,也是让成皋建设关塞的粮食消耗不用向宛城讨要,极有可能每年还要反馈给宛城不少的钱粮。 即是将成皋作为关税之地,在此铸造关卡,战时自然是抵御侵犯之地,而无战事的时候,就将此地作为中原列国商贾前往大秦境内行商贾之事收取关税的地方。 如此一来,成皋未必不能够似魏国的荥阳一般,成为大秦一处财源之地。 第四百六十二章 伐交之策 已而是十月底,中原列国一代一代对大河的开发、驯服,以至于今时今日大河已经是成为了中原列国增长的助力,亦是让林玧琰感受到了传承的力量,尤其是在魏国的照样修筑的鸿沟运河,也是让林玧琰极为震撼,与此相比,大秦境内那些兴修水利之事,乃是小打小闹罢了。 回到宛城之后,与魏国通商的文书,自然是传到了秦公的面前,对大秦来说,以百万石计算的粮食绝非是魏国那位轻易能够拿出来,因此,当知晓魏国愿意给予大秦这百万石粮食解决国内粮食危机的时候,秦公也是舒出来了一口气。 近日来,为了避免大秦因为缺粮饥荒而形成的暴乱,大秦朝堂上的士卿也是殚精竭虑,但是大秦暴涨的人口已经是近三百万,这每日吃下的粮食,消耗起来简直恐怖的难以形容! 但是与魏国交易的这百万石粮食,虽说是不足以解决掉大秦之内的粮食危机,但却是能够将压在了秦公和大秦朝堂士卿肩上的重担减轻了很大一部分。 是故,在得到了魏国的国书的时候,秦公也是连忙将林玧琰招进了秦宫之内。 “魏国之行,有何感触?”秦公见到了林玧琰,也是问及了这样的一句话,这个时候,魏国的国书已经是摆在了秦公的案头之上,再者,秦公除了林玧琰之外,还是让人去召韩悝上殿,是故秦公亦是用着此话问道。 林玧琰回道:“此番前往魏国都邑大梁,儿臣见到了四兄……” 秦公算得上是一位勤勉的秦君,但正是因为秦公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国事之上,对于诸公子的在意不可避免的少了许多,即便是长公子和公子信这两位年长的公子,秦公都是没有灌输过太多的精力,不过此时听六子提及了四子,秦公也是眼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四子如何……” “四兄已经是在魏国成亲了,乃是魏国一户武卒出身的士族,也是有了一儿一女……” 秦公闻言,方才的黯淡之色消散,面无表情看着林玧琰,问道:“四子可有返回大秦之意?” 林玧琰点了点头,君父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已经是说明了一些什么了:“四兄这些年在魏国作为质子,日子并不好过,用作颠沛流离也是不为过,然四兄无时无刻不想归国,此番若非是田氏不舍,四兄已经是托付了其子嬴梁返回大秦。” “嬴梁……”秦公的眼睛也是因为听到这个字眼,也是有一些抖动。 即便是林玧琰隔着数丈之外,也是听闻了秦公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十数息之后,秦公才是稍稍抬起来视线看着林玧琰说道:“当年将四子送往魏地作为质子的时候,孤只对他说了一句,大秦公室的每一位子弟,都应当是大秦的脊梁骨……” “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玧琰原本还是认为四兄将其子取名为嬴梁乃是希翼其能够成为“大秦之栋梁”的意思,没有想到出处居然是因为这个。 秦公不无感慨的说道:“孤兢兢业业勤勉于大秦国事,孰不知对尔等弟兄忽视了……” 高锦这个时候上殿,对于秦公通禀韩悝已经是到来。 秦公恢复正常之色,当下伸出了手,示意高锦将韩悝请上来。 韩悝走上宣政殿的时候,明显能够感觉到疾步如飞,见到了秦公和林玧琰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亦是笑着说道:“君上,公子琰,实在是可喜可贺啊……有了魏国的百万石粮食支援秦国,只要运筹得当,秦国能够将饥荒引发暴乱的可能减到最小,公子琰此番亲赴魏国谈成此事,乃是功不可没!” 秦公倒是皱起眉来,似乎并不为韩悝这一番话有什么高兴的意思,而是略带一丝顾虑之色说道:“韩卿难道就不认为六子此计乃是饮鸩止渴么……给予了魏国百艘战船,魏国如今已然是强国,唯一在水军之上的不足,大秦送给了魏国这些船只,日后齐楚和魏国的僵持,魏国就占了上风了,三晋同为一体,韩国亦是会……侵犯大秦!” 秦公将此番话尽数说了出来,然后看着韩悝,秦公根本就不相信,韩悝难道是没看出来这点远谋。 韩悝看了看秦公,又是转了转视线看了一眼林玧琰,才是笑道:“这才是令臣极为赞佩的手段,公子琰兵事已经是令臣自叹不如,原本还想着寄托着治理政事能够协助公子琰一把,孰能够公子琰居然是将伐交之策用到这种地步,即便是臣,也是赞叹不已……” “伐交之策?”秦公也是将视线看回了六子的身上,权衡了数息,终是开口问道:“这是何意?” 韩悝耸了耸肩,亦是笑着看向了林玧琰说道:“此时还是听公子琰殿下详细道来吧……” 林玧琰也是看向了大座之上的君父,他岂会是不知晓,此时此刻秦公心中必定是怒骂自己为何不早交底。 对此林玧琰倒是不甚在意,方才在大殿之中两人的时候,秦公不问起来这个,以至于此时丢了面子,还能够怪谁。 秦公的确是很睿智,这些年侵淫朝堂之上,不动声色之中,已经是将大秦的老氏族尽数剔除了朝堂权柄之外,但是这些年因为大秦自身的原因,秦公在伐交之策上,还是颇为短见。 比如说新蔡会盟,秦公对于楚国作为盟主倒是没有什么异议,甚至是还是想着大秦配合楚国正军,便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取到江北之地,楚国乃是大国,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但是实际上与楚军直接对阵的郢都一战乃是大秦损伤最为严重的战役。 林玧琰并未直接谈及与魏国用大秦的双层战船交易粮食,而是点出来秦公脑海之中的定律:“三晋看似同为一体,乃是昔时晋国朝堂之上的相互扶持数代的交情,但是如今,凡夫俗子之家尚有兄弟阋墙的时候,三晋虽是联手兵围姬周王畿但终究是共同想要向姬周天子讨要一个封爵而已……” “但是如今,韩国并郑,魏国虽未明说,但儿臣赴魏,已经是看出来了些许不瞒,韩国并郑四郡之地,而魏国只得河东一地……” 第四百六十三章 对魏之谋 “韩国并郑四郡之地,而魏国只得河东一地……” 林玧琰的视线又是瞥回了韩悝,接着说道:“这乃是魏国所看中的,但是在韩国看来,韩国拼尽国力,甚至是不惜抛出来阳翟这座韩国的都邑作为诱饵,并吞郑地又是韩国举尽国力为之的,正是因为如此,韩国看来魏国不出一兵一卒便是唾手可得河东之地,已经是天大的好事的,此时两方安宁的局面暂且能够保持住,但已经是不可避免在魏韩之间埋下了间隙的种子了……” 韩悝点了点头,应和道:“的确是如此,韩赵魏三家乃是在晋国近百年的卿族相争接下的联盟,彼此联姻无数,三家分晋便是寓意这三家的盟约已经是达到了顶峰,三家分晋之后,便是寓意着三家已经是各自为政,三家国境又是接连,此消彼长,岂会是没有分歧……” 闻言,秦公点了点头,看着韩悝和林玧琰,毕竟是一点就透,亦是说道:“的确是如此,魏韩之间因为是因为灭郑之战心生间隙,此番之后,韩国并郑乃是有了抗衡魏国的勇气,必不会甘心屈居在魏国之下,为魏国连连打造军卒军备。” 韩赵魏三家,曾经虽说是同属晋国,但一手尚有五指之长短,三家分晋之后,以魏国最为强盛,几乎是占据了晋国最为富饶的土地,赵国曾经为魏国提供了马匹,韩国为魏国打造了军备。 与魏国相比,韩赵几乎是成了陪衬。 但是这一点,在韩国并郑之后,便是足以逆转过来,郑国乃是老牌大国,曾经一度成为中原的霸主,虽说如今势力乃是大不如前,但是若是好生经营,未必不能够让韩国连跨数个台阶。 恰巧,韩国那位相国申不亥便是治理内政的好手,丝毫不逊色于林玧琰所见的魏相国翟璜和秦国相韩悝。 林玧琰又是接着说道:“魏国如今强盛乃是中原不可撼动的现实,楚国、齐国这些昔日的霸主遇上了魏国的武卒,也是要避其锋芒,在战场之上节节败退,然中原列国,情势复杂,魏国虽是强盛,但亦是不可避免的要用伐交之策,来分化中原诸侯维持自己的霸主地位。” “魏国的伐交之策,乃是盟约韩赵,以攻齐楚,攻打齐楚,魏国也是经历了数十年的谋划,魏武卒只是其一,但对于齐楚最有威胁的还是魏国人公挖掘的运河,鸿沟,魏国凭借鸿沟可以是对楚国的寿郢一带、淮泗之地以及齐国的齐鲁大地掌握控制,断大河之水,则楚国千里洪涝,断鸿沟之水,则齐国大河坝崩亡!” “故此,凭借鸿沟,魏国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而魏国的都邑大梁乃是四方来潮,假以时日,天下之财尽入魏国之手,又有何国是魏国的对手?” “但此事列国之间不乏贤能看出来,却是无一国防备,不得不说魏国的伐交之策合纵乃是上上之策,魏国崛起乃是厚积薄发,后劲充足,正是因为魏国的积淀,此时列国才会是没有戒备,魏国乃是当今雄主,不过是强上齐楚等国三分,齐楚联手,魏国则败,然魏国知如此,方才开辟鸿沟,以要挟齐楚不能够联合。” “百艘大秦的双层战船,足以将装备一支五万人的魏国精锐水军,足以将魏国在深入齐楚境内因为水军的不足劣势抹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得到了大秦的百艘水军战船,原本只是超过齐楚三分的魏国,便是能够足足达到七分……甚至是十分!” 秦公看着六子说下去,这个时候,虽然其心中也是满头疑惑,却是没有言语,作为一个聪明人,秦公也是知晓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听人说完,才是上上之策。 “魏国若是有了可以协助魏武卒征战沙场的水军,必然是东进以攻伐齐国或者楚国,齐楚必然是不能够抵挡,此时便是不妨看看魏国的国境,乃是西起河西,东至淮泗、齐鲁的狭长版图,魏国处于大梁,乃是四战之地,且一东一西极为遥远,调兵遣将数月方能够完成。” “此时魏国的强势已经是可以笃定韩赵的离心离德了,诚然魏国得到了齐楚的城池的确是可以进一步增长国力,但是不妨再往远处看一看……” “于内,魏国开疆拓土的野心暴露,必然是无法防止韩赵与其离心离德,如断其左膀右臂,于外,齐楚因为魏国非是其一国可挡,必定是联合起来,魏国周围的弱国必定是为了自身安危抵御魏国而应和,当此之时,魏国已断左膀右臂,周围环伺亡国之敌。” “魏国虽是地广且兵多将勇,但是猛虎也是挡不住群狼,魏地狭长,并无险要之地扼守,强盛之时自是无人来犯,若是遇上了魏国的势弱之时,魏国的强盛国力恐怕只能是沦为垂涎魏国财富的饿狼口食罢了!” 同样是百艘战船,不同的人看到的乃是不同的点,其中的长远更是各有不同。 诚然,魏国得到了战船的确是能够增强国力,但是更远的了,盛极必衰,魏国的国力增长是有限的,一旦是魏国到了整个中原都为其忌惮的时候,仅仅是凭借外力增长的魏国恐怕距离衰落也是没有多远了。 林玧琰将心中的谋算和盘托出之后,秦公也是震撼不已,比起来魏国作为当时霸主居然是会因为秦国的百艘战船而盛极必衰,秦公更多的震撼乃是来自六子的谋算。 这等谋算,已经是用妖孽也是不足以形容得了,更为恐怖的是,六子在领兵作战一事之上有着自己独到的天赋,似乎在治理地方,虽是和秦公有诸多理念的不合,但如今来看,六子当初捣鼓出来的上林苑,已经是成为了大秦新制的摇篮和坚实的拥护者。 这些一桩桩的事情平日里觉得尚还能够接受,但是此时仔细的回想起来,便是觉得六子的了不得了。 韩悝也是站出来说道:“公子琰谋算最为利害的应当是属于魏国拿到了百艘战船,还是认为这是趁火打劫……秦国缺粮时的饮鸩止渴行径罢了。” “嗯……” 正当秦公深以为然,抬起头看着六子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听闻六子抢先说了一句道:“其实最为关键的,乃是江夏的铸造坊已经是为汉水军着手打造三层楼船了……” 闻言,座上的秦公和一旁的韩悝,震惊之色已经是溢于言表,微张开的嘴唇,连气息都是变得不匀称起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东宫新部 林玧琰是约莫日头当中的时候,被秦公摆了摆手应允放走的。 待林玧琰离开了秦宫宣政殿,秦公亦是偏过头来,丝毫不掩饰面色之中的惊讶之色对韩悝说道:“韩子认为此子说的如何?” 韩悝点了点头,称赞道:“原先臣只认为公子琰乃是秦之猛虎,今时今日方才知晓,公子琰乃是猛虎之翼,可协大秦上九天之高!” 秦公也是点了点头,亦是想起来了些许曾经的小事,说道:“孤当年在六子年幼之时,也是听闻六子喜好机巧玩物,总以为是玩物丧志,但如今看大秦之上下,皆是用了六子的机巧啊……” 如此一说,韩悝倒是不奇怪了,否则据他所了解的公子琰在其未入秦的前几年,还做下了几件荒唐事情,敢情是当时的秦公并不支持公子琰的某些奇思妙想。 “双层战船已经是让孤涨了见识……孰能够料到,六子居然是想打造出来了三层楼船,能够容纳三百将士在其上,韩子在中原游历多时,可曾听说过六子所说的能够将铜铁浮在水上的?” 韩悝摇了摇头,应道:“臣周游列国的时候,并为听说铜铁能够浮于水上……若是旁人,臣自然是觉得空谈之言,但是公子琰殿下所说,想来君上也是心中有数的!” “嗯!”秦公点了点头:“若真是能够打造用铜铁铸造的战船,那么给予魏国的百艘双层战船倒并非是算得了什么了,倒是为了大秦能够换来百万石粮食,着实非常不错!” 韩悝点了点头,不过随即话锋一转:“此处倒是令臣意外了……不过比起来秦魏之间的交易,臣则是更为关心方才公子琰提出来的工部一事。” “工部……”原先秦公还并非是不在意的,经过韩悝这么一提点,也是想起来了六子在其后的说出来这个工部的意思,这六子的胃口着实不在少数,除了上林苑、江夏两处的铸造坊,更是要将那博山铸造厂纳入其提出来的工部体系之中。 因为事关重大,尤其是牵扯到了秦公牢牢掌握在手里的博山铸造坊,秦公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轻易答应下来,正好想起了此时,秦公也是向韩悝问道:“韩卿认为,孤当不当应下此事?” 韩悝知晓,秦公多半是不应允的:“博山乃是大秦军队系于根本之地,自然是万不可失……但是君上有没有想过,继东宫商署不足数月之后,公子琰又想成立这工部的其中关联。” 有些事与其是让秦公后知后觉,倒不如此时韩悝点出来,让秦公有所预料,避免让秦公认为这是公子琰在揽权。 秦公毕竟是贤明之君,岂会不知晓韩悝这点意思,当下也是说道:“若是六子真的能够接下这副重担,孤倒是愿意早早地将大秦交到他的手中,但孤始终还是觉得……六子还未历练够。” 又是沉默了数息,秦公也是明言说了出来:“孤何尝不知晓,六子东宫开府建牙,设置商署乃是广聚钱粮,这广聚钱粮之后要做的是什么,孤也是能够想得出来,何止是一个区区工部,但孤也是明知,即便是如今的大秦,六子尚且觉得有诸多不足,孤还能替其好好的为其遮挡几年,看看六子究竟是能够走到哪一步……” 言语最后,秦公也是看向了韩悝,明言相告:“韩卿勿要多虑,纵观大秦的历代相传中,比拟中原列国,绝没有父子猜忌,兄弟阋墙的悖逆之事……” 韩悝点了点头,他深知秦公深谙御下之道,但是唯独对韩悝例外,这位一手带给了秦公大秦崛起希望的秦相,亦是被秦公更多的时候引以为一生知己。 “六子欲要设置工部,堵不如疏,便是任他去胡闹……只是博山事关重大,乃是老秦人系于命脉的地方,绝不可轻举妄动,中阳山不是发现了一处大铁矿么,除了博山之外,将其余的铸造坊先后交给六子,孤想看看其究竟能够闹到哪一步?” “喏!”韩悝躬身应道:“此事臣当和箔氏上大夫知会一声。” 说起来箔氏,秦公也是想起来了那位已经是年迈的多日不上朝的箔氏上大夫,亦是说道:“箔氏乃是大秦的功臣,箔老大夫也是兢兢业业多年,不妨给予一位上大夫世袭于其子。” 韩悝点了点头道:“恐怕如今这位箔氏老大夫也是头疼不已,其本是属意其长子箔铛,但是当初被老大夫正室逐离家门的庶子箔锡却是早早地随着上林苑的铸造坊起手了,一步步随着公子琰成长为江夏的工事长吏,如今箔老大夫也是十分为难。” 秦公闻言,也是想了想说道:“此乃箔氏家事,老大夫如今赋闲在家,倒该是让其烦烦心了……” 韩悝点了点头,说道:“至于公子琰建议在成皋修建关卡,设置关税一事,理当是与姬周王畿通禀一声,成皋一事也是事关重大,如公子琰所说,一旦是成皋设成关税,对于宛城来说也是极大的助力。” “嗯嗯,此事的确是要尽快解决,成皋如今被大秦从姬周王畿手中置换过来了,乃是大秦拱卫本土的壁垒,又值韩国侵占郑地,成皋乃是大秦的重中之重。” “喏!” 秦公亦是说道:“近来韩国攻占了郑地,许多郑地的士卿流亡秦国境内,这些郑地士子虽然或许能够成为大秦的官吏,但仍是有风声挑动秦人征伐韩国,孤在想,这些风声少不得那些郑地士子的鼓动挑拨,近来务必是要监控这些士子,防止其滋生叛乱。” 韩悝点了点头,却是说道:“公子琰倒是招揽了不少郑地的贤才,先前赶赴魏国此事比较着急,臣估摸着此番公子琰回来,就是要着手此事了,那南阳书院的山长谷梁丘、郑国大儒公孙俶似乎是有意组建南阳学宫,据传乃是公子琰的意思……” “哦?是么……” 秦公也是略微诧异。 第四百六十五章 南阳学宫 宛城南郊,乃是一片小山丘,南阳书院便是在这里,先前秦国的大儒乃是谷梁丘所建立的,不过因为规模尚小,拢共也就是百余人而已,其中大多数还是寒门子弟。 如今,随着郑国大贤公孙俶的到来,亦是让这座南阳书院焕发了生机,尤其是郑国的士子到来,也是为南阳书院作为东道主,似乎是秦国仅有的文坛盛事便是聚集在宛城南郊这一座小山丘之上。 “此番谷梁师、公孙师将某等召集起来,究竟是为何?” “秦人、郑人,还有列国来到秦国境内的士子,谷梁师和公孙师这般大张旗鼓,号召起来,莫非是正是如同此番宛城之中传闻的那般……” “传闻的哪般?” “乃是公子琰,欲要仿照齐国稷下学宫、魏国大梁学宫……将要在宛城之内设置秦国的……宛城学宫!” “宛城学宫!” …… 诸多士子也是待在了这南阳书院小小的讲坛之中,往昔尚还是在宛城之中有名的士子尚且只能相互拥挤着盘坐在地上,至于那些没有名气的士子,只能是相互拥挤着站在大厅的后列。 那首座之上,乃是谷梁丘和公孙俶两位如今秦国的大儒,在两者的前列,尚还是有一名颇为年轻的身影,黑色华服,头束冠带,看着虽是雍容华贵,实际上脸庞上略黑色的肤色和颇为坚毅的眼神,让众人知晓此人必定不是普通的人物。 想一想,宛城之中能够如此招摇的坐在了谷梁丘和公孙俶两位大贤的身前,身份便是已经呼之欲出了。 除了那位声望如日中天的秦公子赢琰还能够有何人。 林玧琰的视线一一扫过去,这南阳书院的讲学之地并不宽敞,但是此时此刻拥挤着的人数都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在宛城之中最近声名鹊起的士子,当然,其中大多数乃是从外而来的郑人。 他们的声望乃是来自挑拨秦人痛恨韩人,甚至还鼓吹“今日韩人能够并郑,明日便会伐秦,秦人休要束手待毙,拿上兵器,带上子弟,上前线斩杀韩人去”。 这些郑地的士子,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但论起来嘴皮子上的功夫倒着实不错,一方面宣扬着韩国的威胁论,另一方面又是刺激秦人和韩人的世仇。 这一阵期间,在秦国相继取得了南征胜利、击溃楚国两大胜仗之后,在推行了军功授爵制之后,大秦的好战情绪,已经是普通的平民超越了老秦人,无他,唯独只有战争,方才能够让身为秦国底层的贱民与隶人能够翻身。 但是秦国岂会容许此时和韩国开战,秦公和韩悝亦是派出了士卒将散播这些伐韩谣言的士子抓紧了牢狱,为了士子之间的口碑,自然是不会对这些士子大开杀戒,但是以儆效尤倒是可以应许的。 因此,这几日这些郑地士子消停是消停了下来,但是潜在阴暗面的弊端终究是令人忧患的,林玧琰自魏国回来,便是在途中知晓了秦国将要举兵伐韩的谣言。 甚至是镇守上林苑的羽林军士卒,也是认为这则谣言也是让这些秦卒认为乃是秦宫宣政殿宣告出来的政令,甚至乃是羽林军的主将房德,也是知晓此消息,素来谨慎的房德也是将原先定下的“裁兵”计划推迟了。 此事被林玧琰得知,也终是知晓,宛城之内的这些文人士子的确是到了该整治整治的地步了! 是故,才是有了此时此刻南阳书院的召集士子商议一事。 如秦公和韩悝所预料的那一样,与魏国交易百万石粮食,让腰包鼓胀起来的公子琰,也是着手建立了南阳学宫一事,这也是自从林玧琰从魏国归来之后,便是看到了那些魏国的能臣本就是万中无一的贤才,但是其门下也是养着无数的门客。 其中大多数乃是大梁学宫的士子,虽说是中人之姿,但是胜在数量极多,那些魏国朝堂之上的能臣,除了将相应的事物交给圈养的门客处理之外,一旦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抉择,这些魏国能臣也是常常召集门客,集思广益,商议出来绝佳的对策。 这便是给了林玧琰启示,无论是魏国的大梁学宫,亦或者是齐国的稷下学宫,楚国的上蔡学宫,其培养出来的无双国士皆是凤毛麟角,更多的乃是中人之姿。 但真正一个雄国的崛起,除了那些站在最顶端的决策人物之后,乃是一位位中人之姿铸造起来的伟业。 正所谓猛将发于卒伍,宰相起于州部。 即便是中人之姿,循规蹈矩,只要是大势之下,终究是能够发挥出来不小的作用的。 是故,林玧琰也是对南阳学宫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规划。 其一自然就是传扬大秦如今的文字、制度、度量衡等大秦文化,使其与中原接轨,其二自然是要为大秦朝堂源源不断的输送朝堂决策、治理地方的人才。 如此一来,如今的南阳学宫需要增长建筑规模,除外便是不需要再费心什么了。 有了郑国流落到大秦境内的士子,自然是不缺乏真正地贤才,有着谷梁丘和公孙俶两位贤才坐镇,再有着大秦朝堂的支持,南阳学宫的权威自然是能够保证的。 再者,就是林玧琰也是将启蒙一类的事情下达到了乡邑之中的“私塾”,也是能够保证进入南阳学宫继续深造的士子乃是可以培养的人才。 至于扩大南阳学宫的规模,自然也不是问题,就是在南阳书院的旧址上进行扩建,在足够的粮食支撑下,秦人足以在三月之内便是将南阳学宫的初步建筑打造出来。 那么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也是今日召集起来诸多士子进行商议的主要议题之一。 即南阳学宫究竟是以何家学说作为主流学派,如上蔡学宫之法家学说,大梁学宫之兵家、稷下学宫儒家和清溪鬼谷之纵横兵家,皆是有着能够拿出来手的主流学说。 第四百六十六章 儒法之争 较目前的大秦现状来看,法家乃是显学,朝堂之上乃是有着韩悝、范宣这些法家重臣,似公孙俶亦是在法家主流的上蔡学宫之中的大贤,正是因为如此,以至于让目前的这些士子几乎是认为南阳学宫乃是以法家为主流,辅杂儒家、兵家等术。 但是似谷梁丘、公孙俶这些大贤看来,公子琰的确并非是这个意思,虽然这位公子琰已经是摆出来了极为谦恭的姿态,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但是论起来实际的,这位公子琰除了愿意招揽其为南阳学宫的宗师之外,其余之外的许诺便是一概没有,更何况是在大秦境内推行何种学说这等大事了。 “我大秦将要在宛城南郊设置南阳学宫,不知各位士子有何意见?” 林玧琰的声音刚刚落下来,也是让那些坐在地上、站在后列的士子霍然站了起来,冲到了前面,一一争先前后的说道:“殿下当以推行法家学说,如今中原列国纷纷以变法强国,无法便不可以强国!” “是矣,秦国得以重用法家士子韩悝为国相,方能够是从昔日之时的西陲小国成长到如今的岭南巨挚,某等法家士子虽是不才,但愿意竭尽全力辅佐殿下宣扬法家学说!” 一闻此言,林玧琰的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一旁原本一直静默不语的公孙俶却是暗自摇了摇头,低声哀叹道:“无知竖子……无知竖子……” 果然,一直追随公孙俶身边的弟子,亦是郑人出身的郑伦,这位被公孙俶倚为传承自家学说的弟子也是站出来带着呵斥先前出言的这位法家士子说道:“秦国能够在数年之内强盛起来,的确是有着秦相韩悝、右相范宣等法家士子的变法图强,但绝非一家之功,殿下,某举荐兵家之学入南阳学宫!” 郑伦之言过后,公孙俶原先脸上的诧色逐渐平复,这不足奇怪,在公孙俶行动日渐不便的情况下,弟子郑伦便已经是替公孙俶发声。 此话但是让谷梁丘眉头一皱,这个时候的林玧琰已经不是当初和谷梁丘和颜悦色的秦公子,恪守长幼尊卑的谷梁丘也是保持了一份还有的态度。 但此时此刻,谷梁丘看向了多年的故交公孙俶,总感觉是引狼入室一般无二。 论起来名声,谷梁丘仅仅是局限于秦国境内,然而在中原列国之中,公孙俶才是声名赫赫的大贤。 尤其是从郑地前来秦国境内的士子,又是稳稳的压住了大秦本地的士子一头。 郑国士子宣扬的“好战”之论,亦是对秦国百姓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如此一来,谷梁丘便是感觉到了自己种下的果树也是被外来的郑国士子夺了果实。 近来,大秦本地的士子虽是被郑地的士子怼的灰头土脸,但终究还是有些捍卫秦人的脸面。 如是有了秦国士子,也是原先南阳书院的士子站出来说道:“南阳学宫乃是在南阳书院的基础上进行扩建,谷梁师又是编篡了大秦的《说文解字》,如今南阳书院的学子又是深入秦国的乡邑之中,宣传儒治,当以儒学为主流!” 谷梁丘看过去,乃是南阳书院的士子,唤作楠,乃是民籍。 公孙俶并非是一个纯粹的法家,更多的乃是儒法兼用,否则也不会和谷梁丘引为故交。 此时此刻,毕竟是涉及到理念之争,公孙俶倒是不顾惜与谷梁丘数十年的交情了。 勿要忘记了,如今看似法家士子韩悝、范宣在秦国朝堂之上炙手可热,但勿要忘记了南阳书院作为秦国独一的讲学之地的底蕴。 司徒百里槐、司空亦是大秦的南郡守明子夫,这些大秦朝堂倚重的老臣皆是出自南阳书院。 公孙俶想要将自己的所学推及秦国境内,谷梁丘的儒学便是难以忽视的阻隔。 在谷梁丘和公孙俶两位大贤得弟子门人展开来了明争暗斗之后,那些原先想要浑水摸鱼的它学士子,也仅仅是能够趁着空隙插上两句话,便很快泯然众人。 当此之时,众人才是知晓,南阳学宫的显学非是谷梁丘一系的儒学,便是公孙俶一系的法学。 到了最后,熙熙攘攘的辩论之声终于是停下了,按照惯例,自然乃是公孙俶与谷梁丘两位宗师级大贤辩论。 或许是顾及着多年的情分,尤其是近来公孙俶近来受着谷梁丘的礼待不在少数。 尤其是,此番公孙俶的确是有些鸠占鹊巢的嫌疑。 是故,公孙俶也是将视线看回了公子琰,说道:“殿下不妨说说对诸子百家的学说有何看法?” 林玧琰扭过头来,看着公孙俶,此时以进为退,的确是比涨红着脸争论不休好看的多。 是故,林玧琰也是视线扫过了众人,问道:“百家之中,以读书育人,劝人相善者,孰能够与儒家一较长短?” 此言一出,当下公孙俶心中咯噔一下,看着公子琰,心中是又惊又怒。 “殿下,若是没某法家,秦国何以强立……” 林玧琰瞥了一眼,亦是看着这名冲出来的法家士子,其装束颇为讲究,应该是郑国人。 当下林玧琰也是说道:“无儒家提倡的长幼尊卑约束,正如阁下这般,孟浪无礼……” 这已经是判定公子琰乃是亲儒斥法的言语。 这不由得让南阳书院的士子面色大喜,居然是窃窃私语起来了“法家士子粗鄙不知礼节”之语。 这名出言的法家士子,也是面红耳赤,大有让法家士子拂袖而去的迹象。 谷梁丘瞧着林玧琰,不知为何,往昔这位还是在谷梁丘面前保持弟子姿态的秦公子,此时此刻,居然是谷梁丘都看不懂了。 但谷梁丘却是知晓,秦公子嬴琰绝不是亲儒斥法之人。 果然,林玧琰抬起来了,看着那些发笑的士子,脸色也是更为严肃的问道:“于立法约法,禁绝暴罪,百家之中可有出法家之左右者?” 林玧琰看着那名法家士子说道:“你说的没错,大秦若是没有韩相、范相这些法家贤能,大秦是断然走不到今日这步的。” 这位法家士子也是稍稍愣住神,随后又是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公子胸襟,在下佩服!” 林玧琰止住了他,说道:“你错在,在韩相、范相入秦变法之前,乃是南阳书院的数代士子,保我大秦不失于韩敌之手!” 闻言,这位法家士子也是思虑片刻,便是再次朝着林玧琰拱手称道:“公子赐教,在下谨记了。” 这位法家士子退下去,林玧琰也是转过头来,也是看着诸多士子,问道:“领兵作战,御敌于国门之外,诸子之中可有超越兵家?” “合纵连横,诸侯皆是言辞之内,列国尽在股掌之间,诸子百家可有超过纵横家?” “亲力亲为,兼爱非攻,以行为服百姓者,诸位可有把握超过墨家?” “播其声,扬其道,释其理,思以其道易天下,孰能够辩的过名家?” “大道无为、主张道法自然,以道生法、以雌守雄、刚柔并济,孰又能够比拟道家?” …… 林玧琰一一列举当今之世的主流学派,其中刚开始不乏有士子想要争辩,但是到了最后,便都是很快偃旗息鼓,不发一言。 无他,诚如公子琰所说那般,诸子百家各有所长,这场下的诸多士子,敢有一人能够将自家学说说的能够全方面超越其他百家学说? 即便是谷梁丘和公孙俶亦是不能够。 第四百六十七章 九章算术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然各有所弊,鲁国信奉儒家,君子处世之道,如今不过是沦落于齐国附庸,楚国践行黄老之道,终不过错失中原霸主,兵道虽是悍勇,若是无国力支撑,穷兵黩武只能拖垮国家,纵横虽是玩弄诸侯列国于股掌之间,但终究逃不过天下大势而为……” 林玧琰的声音响起来在这厅堂之中,虽是人数众多,但却是无一人发声。 谷梁丘也是颇为惊诧的看着这位秦公子赢琰,当年子息学宫教授其的时候,尚且只是觉得此子虽是聪慧,但终不过一个玩心太重,尤其是想到了其出自秦国公室之内,谷梁丘任着其胡来。 但是今时今日谷梁丘才是发现,这位秦公子隐藏的太深了,当年子息学宫之内,谷梁丘怎么也不会想不到秦公子赢琰居然会是后来的秦国名将,率领着秦军开疆拓土,御敌于国门之外。 也未曾料到,今时今日,秦公子赢琰居然是能够说出来如此鞭辟入里的独到见解。 比起来谷梁丘的惊诧,公孙俶已经是用震惊来形容了,若非是顾及场合,公孙俶必然是霍然起身,拍案而起,大口称赞公子琰的见解。 比起来谷梁丘对于儒术的固守,其实公孙俶的治学并不保守,甚至一度坚持“儒法合流”的见解,即便是兵家,公孙俶在郑国被韩国吞并之后,也是更认识到一群清儒空谈国事的无能。 若是郑国重视富国强兵,岂会是将大好河山被韩人占取,这也是公孙俶的弟子郑伦方才首先倡议将兵家列入南阳学宫主流学派的原因,这不仅仅是为了迎合秦国好战的秦人,更多的是源自逃亡秦国的郑人对国无强兵的深刻反省。 “殿下所言非虚!” 公孙俶点了点头,随后亦是看向了林玧琰,如是称赞之后,又是转过头来说道:“殿下是要在这南阳学宫合儒墨,兼名法,集众家之所长?” 林玧琰侧过头来,看着公孙俶,心中着实有些诧然,他能够想到这些自然是无可厚非,但若是公孙俶能够准确的描述出来自己所想,只有一个可能了,便是公孙俶曾经已经是有过这般想法! 如是,想到这一点的林玧琰,看着公孙俶,似乎是更为看重了,当下不由得说道:“公孙师对此有什么看法?” 公孙俶闻言,想了想,又是朝着林玧琰笑了笑:“老朽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心中只想捍卫法家学说,至于公子琰所说,的确是匪夷所思,老朽愚钝,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见解!” “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林玧琰心中啐骂道,公孙俶这句话明显不过是明哲保身,先前的反应林玧琰岂会猜测不出来公孙俶的态度,只是这位郑地大贤不想自己年迈至此背负上“离经叛道”的名声,始终不肯松口发表对此事的看法。 林玧琰亦是对着公孙俶皮笑肉不笑,便是转回头来,公孙俶这幅态度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暗地里南阳学宫推行百家争鸣一事是有着人支持的。 林玧琰亦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士子人影,便是挥了挥手对身旁的荆翊等人将一些定装成册的书籍散发了下去,道:“我在中原列国游历了一次,深有感触,便是召集门客书写了这样的一份数理之册,诸位士子过目一下……” “周公制礼而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故此,我也是将此册定名为《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公孙俶也是接过了一本《九章算术》,先前林玧琰也是说过,周公制礼而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故此博学多才的公孙俶也是知晓九章算术听其书名便是已经知晓乃是一本数理之作。 众人知晓此时公子琰拿出来《九章算术》一定不是无的放矢,一一观览起来,秦国的士子已经是接纳了“白纸”作为书写工具的存在,但是郑地士子还是认为竹简和帛书才是文人士子书写的正统,到了秦国,虽是好奇白纸乃是如何制造的,但因为其低廉的价格流行在寒门士子之中,那些郑地士子也是将白纸归拢于最为下品的书写材料之一。 造纸术和印刷术在如今的大秦还是属于秘密,林玧琰的心腹孔宣如今还是在竹山邑造着纸张,这数年间大秦的战事着实不在少数,也是让林玧琰忽视了造纸术和印刷术的作用。 林玧琰也是在众人看的七七八八的时候,解释道:“《九章算术》拢共包括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等九个方面,乃是数理集大成之作。” “鞭辟入里,发人深省……”公孙俶也是给出来了极高的评价,这九章算术之中的数理运算,乃是结合实际选出来的例子,虽说旁边列出来了一些蝌蚪文字,让公孙俶看不懂,但公孙俶也是看出来了,那蝌蚪文字不过只有数十种,只要运用得当,便是能够以最短的速度掌握这《九章算术》之中的精髓。 “的确是数理集大成之作……”谷梁丘也是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谷梁丘一直钻研儒家经学之作,数理接触的也是比较少,但并不是没有接触,就谷梁丘所知,那位南阳书院出身的师弟,如今大秦司空、南郡守明子夫便是在数理一学上有着独到的天赋。 尤其是方才林玧琰已经是明指出来了,这《九章算术》乃是源自姬周王朝初期的那位鲁国太公周公旦“周公制礼而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 恰巧这位周公旦也是儒家学说推崇的先贤之一,更何况但凡是能够为吏者,甚至是领政一方的郡守,皆是要掌握一定的数理,如此方能够更好的调度,治理地方也是井然有序,不至于乱了套子。 先天上,这本《九章算术》在谷梁丘看来就是属于儒家之作。 “暂且不论南阳学宫如何,大秦的乡邑已经是陆陆续续开办了名为【私塾】的讲学启蒙之地,除了宣传大秦的法治之外,则是需要教授乡邑子弟读书认字,倒不如从这《九章算术》之中挑出来一些浅显易懂的数理教授乡邑子弟,如何?” 有教无类已经是成为了中原士子的共识,真是一度还产生了“肉食者鄙”的观点,教授乡邑子弟以数理并非是难以接受。 但是这些士子已经是察觉到了《九章算术》之中的珍贵之处,不过碍于对上面的蝌蚪文字并不熟识,故此不便看懂罢了,是故也是有着士子站起来请求公子琰教授这《九章算术》之上的蝌蚪文字。 林玧琰笑了笑,这些士子看不懂的蝌蚪文字不过是后世简简单单的阿拉伯数字罢了,至于其他的不过只是一些数学运算之中的常用符号罢了,并不难理解,林玧琰不过是花了半个时辰,一一详细解释清楚,场中便是有着聪慧者完全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未曾料到勾股尚还能够如此推算!” “方程也是极为巧妙,简直难以想象数理之中还能够隐藏着如此玄妙的东西……” 林玧琰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沉浸在数理巧妙的士子,也是勾起来了嘴角,数千年积攒起来的数理常识此时此刻爆发式的展现在这些士子的面前,岂会是没有丝毫的诱惑? “如此一来,倒是好将这些士子引入局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公塾体系 “试问诸位,大秦安置在各地乡邑之中的启蒙公塾当以何处为重?” 林玧琰一句话问出来,其实此番并未下套,似启蒙公塾更多的是让乡邑子弟知晓秦国的文字,学会简单的数理运算,再者便是知晓大秦基本的一些律法,最后就是将大秦官府准许其知晓的国策、列国新闻告知于乡间子弟。 如此一来,便是已经明了了,其中原先大秦官府推行出来的《说文解字》和如今的这《九章算术》的简化版便是要列在公塾教授的科目之中。 之前韩悝便是想要在大秦设置宣传法治的官吏,让秦人知法守法,因为实在是耗费庞大,其中成效也是微乎其微,也是让韩悝将此时作罢。 当韩悝知晓了林玧琰建立在大秦乡邑之中的公塾体系,也是让韩悝知晓了,若是在公塾之中,对乡间子弟推行法治无疑是令大秦的法律高束在这些大秦子弟的心头之上,是故,韩悝也是召集不少的门客,将文字浩繁的大秦律法精简为千字左右的《大秦简律》。 《说文解字》、《九章算术》和《大秦简律》自然是落入了秦国的公塾教育启蒙必学科目。 谷梁丘见到了这样的安排,也是稍稍皱起来了眉头,当下也是向着林玧琰说道:“殿下,乡间子弟心性未定,理当将《论语》教授其知晓何为正义,何为奸邪……” 闻言,林玧琰倒是有一些犹豫,虽说儒家学说对劝人向善的确是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但是亦是有着林玧琰不得不考虑的弊端,即是有损大秦百姓的悍不畏死的血性。 秦人悍勇,天下皆知,但是儒学经典透露出来的中庸之道,容易让秦人生成贪生怕死、爱慕虚荣的怪癖,君不看被儒学影响近百年的鲁国人在战场之上是何等怯弱,鲁国无论是士卿,还是平民,都是毫无血战之心。 再看郑国,那些崇尚儒学的士大夫,只尚空谈,风花雪月之中葬送了郑国的大好河山! 是故,如今的儒学不思改变,林玧琰只能够将儒学作为乡间公塾教授知识的夫子罢了,甚至日后任用这些儒家士子,林玧琰也是将会明言禁绝,禁止这些儒家士子向着乡间子弟暗自授受儒家学说。 故此,林玧琰在权衡片刻过后,终是给了谷梁丘明确的回复,即是拒绝了谷梁丘提议的将《论语》这一儒家经典选入大秦公塾之中的教授体系,但是随而林玧琰也是接着谷梁丘的这个提议,将大秦公塾与南阳学宫的交接阶段说了出来。 即大秦公塾每年招收乡邑之中满了十岁的稚子入读,进行为期三年的公塾教育,随后挑其表现佼佼者,进入南阳学宫进行进一步的学习,至于这如何选拔,林玧琰抛弃了一众士子提出来的“乡贤举荐”,而是独自提出来的“郡试”制度。 何为郡试? 林玧琰解释道:“每年冬岁,农忙停止后两个月。将会是在大秦之下的每一郡所在的郡治,开辟出来一处考场,供公塾出身的子弟进行一场类似于大秦招贤试一般的考试,以此来挑选学业优秀的佼佼者……” 谷梁丘亦是皱起眉头,此举的确是彻底做到了有教无类,但是谷梁丘也是不无考虑,当下也是看向了林玧琰,问道:“殿下此举是否有欠妥善?重才不重德,万一挑选出来的士子乃是心术不正之辈,对大秦来说威胁更大!” 林玧琰看着谷梁丘,知晓其心中一直坚守的“论语能够治德”的理论,不过林玧琰却是笑道:“若是儒家治不了心术不正的伪君子,我大秦的律法可不会手软,以此震慑奸邪,若是还能够做出来为非作歹的事情,大秦律法自然也是不会手软的!” “这……”谷梁丘无言以对。 倒是一旁的公孙俶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林玧琰,时近今日,公孙俶才是发现,这位秦公子殿下的确是对公孙俶的胃口,想来公孙俶也是没有想到,亡国之后,居然还是能够在异国他乡遇到这位贤明之主,最为重要的是,这位贤明之主尚且年轻,足以支撑着一门新学派萌芽且发展起来。 恰巧,已经是年过六旬的公孙俶心中,也是有着一门新兴学派尚还在萌芽之中的雏形。 “殿下似乎还未说起南阳学宫?” 让林玧琰十分欣喜的是,公孙俶也是笑着对林玧琰配合着逐渐将心中所想引了出来,林玧琰回过头看了一眼公孙俶之后,便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至于南阳学宫,不妨暂且设置各家学说的讲坛,至于地方大小自然是不必担心,挑选的子弟也是大秦之下各郡子弟的佼佼者,不过至于各家学说能够拉拢到多少子弟,便是凭借各自的本事了……” “当然,百家诸子也是不必担心,凡是能够通过郡试进入南阳学宫内的子弟,一应供应皆是由大秦官府提供,且是如同秦吏一般,每年有着定额的钱粮供应,自学宫学成之日,经过大秦招贤试,亦是可以优先入仕!” “当然,大秦公塾还是南阳学宫的讲师亦是大秦主管地方教化的官吏,亦是有着俸禄供给,其中末者也是有着五十石粮食的年俸,南阳学宫之类的讲师也是百石起步。” 林玧琰抛出来种种优厚的条件,也是让座下的士子纷纷是兴奋不已,原先那些郑地的士子还是想着挑拨和利用秦人讨伐韩国,或是趁机光复郑国,但是如今这些士子发现在大秦有了更好的门路时候,向韩讨伐的心思无可厚非的弱了一些。 当下众多郑地士子对于秦公子赢琰提出来的秦国公塾体系心思活络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公孙俶也是看了一眼在另一座上的谷梁丘,对于眼下的这个局面,公孙俶认为自然是再好不过,能够和这位多年的好友尚能够在此时保持着目前的状态,已经是公孙俶想过的最好局面的。 只是这份局面的并非是来自这位多年旧友的包容,而是身前那位秦公子赢琰的调和。 公孙俶终是点了点头,让弟子郑伦扶着,走到林玧琰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殿下心胸囊括四海,想来他日定然是名震中原的秦之雄主,郑地士子愿扶秦,也为了亡韩!” 第四百六十九章 秦卒归乡 南阳学宫的消息是韩悝的相府整理成册,呈送到秦公面前的。 秦公观览完毕,略带感叹的语气说道:“有子如此,孤可托付其大事也!” 自嬴姓林氏率领老秦人迁移到岭南之地以来,历代秦国先君都不曾重视在秦国境内普及教育。 即便是如今的这位秦公也是没有太过重视,至多是将南阳书院的山长谷梁丘作为了子息学宫的讲师罢了。 南阳学宫的利处秦公不难猜测到的,甚至是这六子提出来的“公塾体系”秦公虽说是闻所未闻,但秦公也是乐得其见,大秦的村邑有子弟的朗朗读书声,大秦的子民皆是“守法而行”。 韩悝也是在殿下颇为感叹道:“公子琰所作的《九章算术》实乃数理之中集大成之所做,其中许多数理定论臣闻所未闻,但略微推算一番,便知晓乃是数理之巧妙。” “《说文解字》乃是儒家谷梁丘所编篡的秦国文字正统,《大秦简律》乃是列国法家士子所编篡,这《九章算术》则可以让大秦每一乡邑子弟能够作为小吏,运算赋税定度。” 秦公说着,便是看了一眼韩悝,笑着说道:“六子处事的确是够……公允的。” 韩悝也是笑着应道:“能够将《大秦简律》宣传至大秦的每一乡邑,已经是臣等法家士卿的毕生追求,至于其他学说争夺,简在君心,臣等不便多言。” 秦公点了点头,然后低下了视线看着桌案上的书册,也是说道:“孤在这字里行间看到的乃是六子的【制衡】啊……” 韩悝笑着说道:“抑儒,尊法以及尚武!” “尚武?” “君上岂会不清楚,公子琰将数万久经沙场的秦卒返回乡中,不消三年,大秦能够征兵入伍的秦卒便是能够猛涨数倍不止,这亦是公子琰不愿将儒家中庸之道的学说放之公塾启蒙的原因所在。” “原来如此……孤的确是可以彻底安心了!” 当秦公在韩悝的提点之下获悉了六子的用意,对于六子所行便是不在阻拦了,近期看来,六子的确是可以托付大事。 秦公以诏令的形式将谷梁丘、公孙俶两位如今秦国境内最负盛名的贤师册封为“少师”,秩比千石。 这般算上去,已经是超过了大秦上大夫的俸禄,仅仅是比朝堂之内的几位上卿要差上一点点。 原先大秦推行的乡邑驿站政策此时此刻也是显现出来了作用,不得不说,因为驿站直接是靠近大秦新修建的直道和河道,尤其是灌溉水利极为方面,这些驿站的四周也是集结了大量的民户。 大秦裁剪的军队士卒也是在就近安置在这些村邑的周围,就好比今日上林苑和淯阳的交界处,乃是淯水河道和大秦直道的交互之地,中央这一片数里之地,也是因为建造了一座驿站,短短一两年之内,便是已经集结了数百户的人家,若然成了一个小型的城邑,而且还是在不断的增长之中。 这驿站与韩悝原先预想的并不同,原先韩悝以为一座驿站只需要一什伍人马便是足以,但是如今看来,一座较为完善的一战,起码得需要三什伍之上。 这乃是因为大秦如今的驿站并非是简单的传递信件,就比如,大秦驿站便是有着一什伍人马专门是和如今的东宫商署交接,乃是将各地铸造坊打造出来的各式农具,陇东郡运来的食盐,江夏运来的各种当地特产,皆是列在这驿站之内,琳琅满目,乃是和当地的百姓交易。 招待往来的官方信使,以及寄居的商贾旅人,也是在大秦驿站之内,不过只是大秦驿站负责的主营业务之一,驿站周围也是设置了粮仓,聚集粮草。 如今,也是随着大秦官方朝堂之上传递过来的诏令,驿站的长吏和乡间三老,亦是接到了一份让其颇为难为接受的消息,乃是朝廷下令,将在驿站周围修建公塾,供乡间子弟认字读书所用。 乡中有名望者皆是认为这乡间子弟乃是乡间小氏族的子弟,谁知晓到了最后,也是让他们犯了傻,原来这乡间子弟乃是包括乡间所有的十岁以上的稚子,包括那些乡间名望者往昔视为泥腿子的贱民之子。 这也是让驿站长吏和乡间三老,心中泛起来了嘀咕,泥腿子不都是应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么,怎么还会让他们读书识字。 但是看着驿站长吏一头雾水,乡间名望者也是无可奈何,先前便是听过这般风声,因为大秦的战事连连,并未推行开来,但是如今一副大张旗鼓的模样,尤其是明令要求各地的驿站拨出来一部分钱粮,修建公塾的时候,众人便是已经明白了,朝廷推行公塾,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乡间先贤本想着借着自己的名望,压下拨出的钱款,最后再以公塾建筑不够,阻止那些泥腿子子弟入学,却是没有想到,大秦史上最为浩大的裁军已经是开始了。 大秦军队几乎是三分之二的士卒都是被裁撤回乡,至于隶民,则是尽数遣散各自的城邑之中,或是凭借战功擢升为秦民,或是继续作为隶人。 这些曾经为大秦的征战沙场的士卒,多是来自平民家户,也就是乡邑老氏族曾经看上去的泥腿子,谁能够料到,原本以为死在战场之上的泥腿子,此时此刻摇身一变,凭借着战场立下的战功富贵还乡。 这些士卒因为在乡间经历了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一般临近乡邑的袍泽都是有联系的,因为乃是秦军士卒回乡,也是有了底气,彼此之间也是有了照应。 淯阳一乡邑之内,有着老氏族欺压着一名秦卒之家数年之久,这名秦卒回到了家乡,手持三尺横剑,直接是冲进来老氏族的宗族祠堂,这老氏族数十号男丁却是无一人敢阻拦,任其报复之后,还是起了报复的心思。 谁知晓次日,这名秦卒的数十名袍泽皆是前来助阵,将这名老氏族全族上下百余口尽是拿下扭送官府,以欺辱秦卒之户问罪,据说还是惊动了宛城方面,最后这名老氏族也是落得了举族流放陇地的下场。 这件事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随着大秦这些士卒的回乡,亦是让众多往昔在乡邑之中一手遮天的老氏族知晓,这些曾经是在大秦旌旗之下浴血奋战的秦卒,已经是成了大秦乡野之间新兴崛起的新势力,一名最为普通的秦卒,因为其身边的袍泽以及身后隐现的大秦旌旗…… 这些曾经是在乡邑之间呼风唤雨的老氏族亦是知晓……大秦的乡邑是要变天了! 第四百七十章 借道成皋 各地秦卒回乡滋事的消息,林玧琰也是时刻关注着,不得不说,近来因为大秦大规模的裁军,才是让大秦各地显得动乱频繁,宛城甚至是一度传出谣言,说是有秦卒回乡,相互勾连,草菅人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一度弄得人心惶惶,但是一旦是问起了其中详细之处,谁也是不能够说的出来此时发生的时间或者地点。 这些风声也是传到了林玧琰的耳中,也是让其笑着摇了摇头,遣散秦卒回乡,乃是大秦朝堂针对老氏族的最后一战,这些秦卒的回乡,亦是代表着老氏族最后苟延残喘的乡邑之地,亦是有着土崩瓦解的趋势。 秦卒回乡,便是意味着老氏族只有两条路可选,其一自然是抵抗,不过在大势之下,做出来这种选择的老氏族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沉沦下去,甚至是沦落到往昔他们看不起的贱民还不如的下场。 其二自然就是放下老氏族的高傲和贪生怕死,彻底融入大秦的军功体系之中,与那些秦卒展开较为公平的竞争。 无论如何,历经数年,大秦根深蒂固的老氏族终于是要变天了。 如今宛城之中的这些流言,也是老氏族再做最后的挣扎,企图是用着老氏族最后的余威来抵抗着大秦崛起的大势,但是,注定乃是徒然。 秦卒的回乡,亦是让大秦正在推行的公塾体系得到了暴涨,想来这些在外征战在外数年的秦卒回到家乡才是知晓读书识字究竟是有着何等重要的地位,想来只要是有机会,必然是不遗余力的将自家的子弟送入公塾之内读书识字。 倒是林玧琰,因为近来魏国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回了大秦的本土之内,也是让林玧琰考虑起来了怎么用这些粮食。 不过是二十万石的粮食,如今投入到了大秦之中,恐怕在人潮之中连涟漪都不起一下便是被消化殆尽,想了想,林玧琰还是放弃了惯例的开仓放粮的做法,而是像昔日的上林苑对待流民一般,以工代赈。 林玧琰也是重新规划了大秦之内的各地水道和大秦直道,算了算休战状态的大秦开采中阳山石灰石的速度,终是决定继淯水之后,将大秦东部的泌水和大秦背影颖阴一带连接大河的水流贯通,再者就是铺设各地的直道了,最起码是要将南阳连接南郡和江夏以及长沙北郡、陇东郡武关这些地方的直道贯通。 这些自然是交给了韩悝的国相府去处理,本来韩悝也是有着如此规划,林玧琰此时提了出来,倒是有一些不谋而合。 正当大秦朝廷着手准备进入休养生息的国策之时,接连两则消息,几乎是将秦国打的措手不及。 一则乃是魏国传来的消息,乃是魏国派遣了使者李克亲自前来,这位魏侯倚重的魏国朝堂新贵此番入秦,几乎是说着魏国此番来秦国必定是有着大动作。 李克并不是空手而来的,而是接连近百艘大船驶过来,足足是二十万石的粮草,也是让秦国被魏国这巨额的粮食几乎是砸晕了。 当然,秦公和韩悝,包括林玧琰也是知晓魏国断然不会是白白这般大方的,能够拿出来这么多的粮食,虽然那位魏国使者李克也是明说乃是魏侯知晓秦国缺粮,故此才是提前送过来这二十万石粮草作为解急之用。 但是秦国会信么? 若是信,倒不如说秦国相信魏国的粮食乃是大风刮来的。 礼尚往来,秦公也是在秦公宣政殿和凌云台设下了九宾之礼接待魏国的使者,出席此次九宾之礼的有着大秦的一众士卿,再者就是林玧琰也是到来了。 果然,于宴席之上,李克也是将埋在心中的魏国算计说了出来,即是魏国想要借道成皋! “借道成皋……”韩悝看着这位早年就是在魏国声名鹊起的士卿,也是若有若无的提醒道:“成皋之后,乃是姬周王畿,魏国此时想要借道成皋,不知为何……” 李克乃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看着韩悝,亦是知晓这位乃是连相国翟璜都是赞不绝口的贤才,似乎是格外的坦诚,李克也是说道:“秦相倒是多虑了,大魏也是受他国所求,故此魏侯才是派遣外臣前来秦国商议此事。” “他国所求?”韩悝皱起眉头,问道:“何国?” “齐国!” 此言一出,亦是让秦公和韩悝面色一惊,后知后觉的那些秦国士卿也是看着面容宠辱不惊的魏国使者李克,流露出来了震惊的神色,似乎是不敢相信李克所说。 林玧琰也是偏过头来,看着李克平静的模样,林玧琰是断然不会相信李克不知晓齐国说服魏国借道成皋的打算,想了想,此时的齐国和当初的晋国乃是相差不多的处境,皆是臣权大过君权。 如今的齐国田氏就好比当初的晋国韩赵魏三家,甚至还要强势三分,乃是因为晋国乃是韩赵魏三家分晋,但是齐国,乃是田氏一家独大! 韩赵魏三家都是能够以兵围王畿的方式的逼迫姬周天子向其授予了封爵,齐国岂会是没有感触,平时齐国不断派遣着使者探知姬周天子的耐心,姬周天子都是一副置之不理,坚决不允的态度。 但是三家分晋得到了姬周天子的承认之后,齐国田氏本来就是蠢蠢欲动的野心便是按耐不住了,如今说服魏国,前来秦国言明借道成皋,意思不言而喻。 乃是齐国将要仿照韩赵魏三家兵围姬周王畿逼迫天子一事,再度举兵围攻姬周王畿! 秦国本是不欲答应的,但是牵扯到了魏国和齐国两大雄国,秦人也是不得不考量了,魏齐联手,何况如今在大秦还有韩国这等强敌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尤其是魏国如今还是掌握着大秦的命脉,即是粮食。 权衡过后,三日之后,秦公亲自召见了李克,答应了魏国提出来的借道成皋一事。 知晓了秦国已经是答应了魏国,林玧琰的注意力也是想到了那日在魏国鸿沟遇到的齐国使团,今日这借道成皋必然是和齐国使者出使魏国脱不了什么干系。 当林玧琰还在想齐国凭什么说服魏国借道成皋时候,另一则意想不到的消息又是传来,这则消息几乎是让林玧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 消息说秦国的使者已经是赶到了陇东郡的武关,似乎也是提前和宛城的宗府取得了联系,连宗府那位几乎是隐世不出的嬴姓赵氏的太公赵庸都是被惊动了。 此秦国非彼秦国。 乃是嬴姓赵氏之北秦! 第四百七十一章 嬴骞 赵庸乃是嬴姓赵氏的直系族人,亦是当初率领嬴姓部落南迁岭南之地那名嬴姓赵氏的直系公子假的后人,后来是南迁途中觉得嬴姓林氏逐渐做大,公子假才是将嬴姓赵氏的主权之位让给了林氏,不过赵氏还是占据了最后一块权力之地,即是宗府。 随着赵庸继承宗长之后,秦公嬴蹈也是逐渐从宗府手里抢过了权力到林氏之中,赵庸到了最后看到了林氏对于老氏族毫不手软的态度,索性也就是将宗府大权完全放到了林氏的手中,隐世不出,再也不过问大秦政事。 然而,此次却是出人意外了,拖动了年过八旬的残躯上了秦公宣政殿,这宛城之内的新奇变化震惊到了赵庸,但是赵庸却是来不及看这些新奇的变化,便是佝偻着身躯前往了秦宫之内的宣政殿。 几乎是与此同时,近来深感身体无力,精气神匮乏的莒氏老将军莒劢,以及大秦前司空苟佈以及几乎是年纪和大秦立根岭南之地的年纪更高的老氏族老者,以至于宣政殿之上,年过五旬的秦公倒算是年轻的后辈了。 继这些几乎是隐世不出的老怪物之后,鲁阳君嬴焘,房陵君嬴稗这一众林氏主脉,以及林氏掌管宗府的一支嬴珅亦是上了宣政殿。 最后,那些被秦公流放在外的嬴姓分支,也是在秦公的授意之下,派遣了主事之人前来了宛城。 如此大的阵仗,正是因为来自……嬴姓赵氏北秦的消息! 这等事情已经不是林玧琰这一众小辈能够参与的了,长幼有序,尤其是涉及到北秦,林玧琰虽然是身为大秦的储君,但是非常明显,秦公不愿意林玧琰介入到此事之中,甚至一度,秦公还压制了此事在宛城之中的传播。 是魏国使者李克离开的十日后,本来在武关传过来消息的北秦使团,才是姗姗来迟。 此番秦国使团派出来的主使乃是嬴姓赵氏的嫡系,嬴骞,乃是出自嬴姓赵氏之中,还有一名副使,唤作张宜,随行的扈从不过是十数人,所携带的东西也并不多,只是为大秦奉上了产自陇山之中的羊只。 这些来自函关西之地(函谷关)的老秦人,似乎是见到了规整的宛城,颇为惊诧,想起来了这些北秦使团乃是老秦人,与嬴姓林氏乃是同源共根,秦公也是选择了一处良辰吉日,在秦公宣政殿以九宾之礼招待。 而在这几日,北秦使团也是没有闲着,首先乃是北秦使团正使嬴骞前往了大秦宗府之中,宗府亦是安排了一场较为小型的祭祀活动,但是让嬴骞失望了,原本以为这南秦宗府还能够说上话的,但是就如今看来,不过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原因正是在那位赵氏的太公赵庸已经是明言相告嬴骞,这南秦已经非是嬴姓赵氏能够做主的了…… 嬴骞乃是一介武人,嬴姓十四氏,就没有一氏乃是林氏,林氏的根源何在,还是当年北秦时候的鬼薪之后,因为出了几个了不得的秦将,才是被赵氏赐了“林氏”作为姓氏。 如今怎么也是不会想到当年北秦的鬼薪之后,居然是能够在这岭南之地稳扎下根,甚至是超越了北秦的国力,如何是让嬴骞不惊心? 但是嬴骞短暂的震惊之后,便是逐渐平复下来了,老秦人素来崇拜强者,尤其是常年在陇地作战,并不似中原对血统看的那般重,对于权位有能者居之,嬴骞也是能够接受的,尤其是之前,嬴骞便是已经得知了,南秦的某些情势。 不过,嬴骞还是带着一丝希望,看着几乎是要昏昏欲睡下去的赵庸问道:“老太公,不知那林氏是如何答复的?” 赵庸的长子赵锺也是回了嬴骞,提醒道:“侄儿慎言,如今的林氏乃是南秦的正统,数年之前,南秦乃是受到了姬周天子的册封,为公爵之国,丝毫不弱于北秦。” 嬴骞有些讶然,赵锺的祖父就是赵庸的父亲公子假与嬴骞的曾祖父乃是兄弟,按照辈分,赵庸乃是嬴骞的祖父,故此赵锺称嬴骞乃是“侄儿”也是并无不妥。 嬴骞一副受教的神色应付道:“侄儿知晓了。” 赵庸恢复了一丝精气神,看着嬴骞说道:“君上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毕竟如今的大秦……已经是无力征战了!” “无力征战?”嬴骞却是看向了赵庸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公乃是赵氏的老太公,何必要说这种话,半年以前,南秦便是率军击败了楚国,这也是无力征战?!” 嬴骞一副斥问的言语,也是让赵锺皱起来了眉头,正欲呵斥回去嬴骞不知礼节,却是比赵庸制止了。 赵庸也是看到了嬴骞这一副样子,略带着一丝回忆之色,对嬴骞这幅态度却是极为赞赏,似乎是想起来了嬴姓赵氏的风骨,当下赵庸也是耐着心解释道:“大秦南征一战,虽是战果丰硕,但也是耗尽了国力,尤其是此番掳掠了荆地百万流民,对于如今的秦国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 百万人口…… 嬴骞听到了这个数字,亦是说道:“秦国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人口,就能够解某秦国之难,岂会是有多难!” 赵庸却是摇了摇头对嬴骞说道:“已经不是老秦人上马作战,下马耕种的时候了,若是林氏的前三代先君在此,说不得能够率军返回北秦应和北秦局势,但是如今的这位秦公,城府之深三代先君不能及也,数代之后的北秦,除了老朽这一辈的老家伙,即便是老秦人的后辈眷念也是大不如前了!” “北秦来的着实不是时候,若是数年之前,若是十年之后,大秦尚不能够如此迟疑不决难做决断、但却是现在到来了……” 听着赵庸这些话,嬴骞也是略带怒气的问道:“太公就是认为某等老秦人就不想早日到来么,陇西大山之中是何等艰难,太公难道还不知晓?这些年,战死了一代又一代的老秦人,和义渠争、和犬戎争、再和那些陇地吃人不吐骨头的诸戎争,不过是想要拿回关中,嬴骞能够前来南秦,太公可知晓战死了某大秦多少好男儿!” 闻言,赵庸渐渐的低下了头,缓缓开口说道:“老朽何尝不知晓陇西大山里的残酷,连戎人都是畏惧那里的贫瘠,唯独老某一代代的老秦人扎根在那里,繁衍生息,你不说,老朽也是能够知晓,老秦人死了多少人,才能够走出那大山中!” 赵庸的长子赵锺看着几乎是红着眼睛的嬴骞,言语之中说起来的陇西大山,也是让赵锺颇为不理解,毕竟不生长在关中,赵锺虽是老秦人,但并不知晓,关中那些老秦人对于陇西大山的又爱又怕。 说到底,赵锺虽是老秦人,但已经不是在战火与鲜血之中成长起来的老秦人了。 何为真正的老秦人,那是举国上下无论是最为高贵的公室嬴姓赵氏,还是最为普通平凡的老秦人,无论是头发已经是斑白的老者,或者还是年幼的稚子,都是在一声秦风《无衣》之中,拿起在家磨了许久的刀剑长戈,便是能够奔赴战场。 当年河西之战,五十万老秦人,几乎是老秦人所有的男丁都是出现在了河西战场之上,连妇孺都是在战场之后为前线征战的老秦人运送粮草辎重,浆洗弥补衣物。 这也是为何,老秦人在河西战场之上大败之后,连关中都难以守住,拱手让给了环伺身边的诸戎,退到了陇西大山的地步。 赵庸的一番话,亦是让嬴骞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是冷静了下来,朝着赵庸亦是再拜道:“太公深知某老秦人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请搭救!” 赵庸叹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嬴骞说道:“老朽已经不问世事,此番老氏族联手进了秦宫,欲要说服秦公协助北秦,但还是被秦公以此事需要权衡拖了下来,老某等所求并未应下,却是让老氏族的老家伙知晓了一件事。” “即如今的大秦,如今的秦公已经是不需要老朽这些老家伙们和老氏族为其分忧了,而某等老氏族,也是无力影响大秦国策了,嬴蹈能将老朽等人迎进秦宫之内,不过是看在当初的些许情面罢了……” “如今的秦国,只能伐交,不能伐战,何尝不是秦公对某等老家伙的回复呢?” 听着赵庸说完,嬴骞站了起来,对着赵庸直接说道:“既然如此,嬴骞便是不再此处叨扰太公了!” 赵庸缓缓抬起头,看着站起来的嬴骞,虽说嬴骞的直爽已经是让赵庸略微欣赏,但此番亦是觉得嬴骞有一些毛躁,当下见到嬴骞转身,赵庸也是说道:“不妨去找找那位秦公子赢琰,亦是一位了不得的后辈,直接能够调动大秦的几路兵马,或许可以一试……” “赢琰?”嬴骞转回身来,道:“就是那位率领南秦军队击败了楚国的南秦公子?” “嗯……” 见到了赵庸点头,嬴骞也是说道:“此番公父的意思,便是希望能够借到这位秦公子领兵到北秦助战……看来的确是拜会这位林氏公子,看看其究竟是有着什么能耐能够领兵击溃楚国!” 第四百七十二章 说服莒劢 与数年前相比,老将军莒劢的背已经是佝偻了,腰背挺不起来自然就是耍不起来任何的兵器,随着莒劢应允了秦公收拢回兵权,莒劢的威势便是一步一步的落了下来。 如今的莒劢在宗府之中虽是吃穿不愁,但终究是每日和苟佈这等旧日故交与伴,喝点酒缅怀往事。 唯一值得说道的乃是近些年大秦的扩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连莒劢都是有一些措手不及。 每一场胜仗都让莒劢觉得不真实。 鄢城一战,大秦未损一兵一卒,便是击溃荆地十数万大军,使大江之北,再无任何能够阻拦秦军南征的存在。 到了郢都之战,莒劢为楚国的背盟气愤不已还没有几日,便是听到了秦军于郢都大败楚军,楚国和盟履行割让江北之地的消息。 莒劢拍案惊起,亦是冒出来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精气神,拉着老友苟佈的衣袖说道:“哈哈……老某将的眼光看来还是刁准啊!” 苟佈对此嗤之以鼻,倒却是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几年大秦打的仗的确是大快人心。 若非是此番关西传来了消息,莒劢、苟佈这些宗府中的老人,定然是觉得自己还消寂下去。 但关西老秦地,终就是派人来了。 赵庸将北秦的一些消息传给了莒劢、苟佈这些老人,言明关西老秦人已经是杀出了陇西大山,夺回到了故都栎阳。 此番,北秦公室召集起来了散居在关西大地上流落的各个嬴姓部落,如子车氏部族、孟西白三大部族等,已经是渐渐从陇地戎人手中夺回来了关西之地。 北秦又是得到了一位来自中原的贤才在关西大地上变法图强,数年之后,北秦已经拉拢了义渠,还是将犬戎等陇地戎族自陇西溃退。 莒劢听的心血澎湃,若是在当年掌兵之时,莒劢必定是率军返回北秦,回归故土。 但是如今,却是被苟佈泼了一盆冷水之后,莒劢才是发现,原先自己手中的兵权已经着数被秦公归拢在了手中,由不得莒劢半分调动。 莒劢本想着凭着自己的一张老脸,说服秦公出兵,但是莒劢携带着一种北秦老人进了秦公才是发现,如今宣政殿内的那位秦公并非是当年那般好说话了。 即便是莒劢提出来了只需要派遣武关周围的老秦人召集起来奔赴北秦支援,秦公也是不允。 这是为何呢? 如今的北秦在关西大地上对付戎人乃是伐战伐交并举,戎人节节败退已经是成了定然之事。 北秦之所以召集诸多秦国部族,甚至是不远千里,翻越过了秦岭大山找来了南秦,乃是需要南秦出兵支援北秦。 支援北秦做什么? 乃是要卷土重来,夺取函谷关,再度和魏国展开第二场河西大战! 莒劢知晓北秦能够再度拥有开启第二次河西大战实力,这数十年究竟是熬过了何等艰苦的岁月。 是故,甚至不息以臣子之礼,放下了平生所有的倨傲,对秦公请求出兵支援北秦,无负身上流淌着的嬴姓血脉。 然秦公岂能够不知晓此时此刻冒然支援北秦和魏国开战的后果是什么! 又是得知了,魏齐之间达成了某样暗盟,秦公便是彻底熄灭了心中支援北秦的心思,也是坚决将此事压了下来。 无奈,莒劢离开之后,只能是独自带着两三族人前往了林玧琰的宅邸之中。 再一次见到了这位莒氏的老将军,苍老的模样也是让林玧琰唏嘘不已。 比起来和秦公的隔阂,莒劢和林玧琰倒是不见外,这两年林玧琰征战在外,不过该给莒劢这位老将军备下的礼物信书是一分不少。 即便是林玧琰作为了储君之后,莒劢也是将其继续作为看好的后辈对待。 故此,莒劢并没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是直接问道:“琰小子,究竟是能不能派出一支兵马支援关西老秦?” 虽说秦公名义上已经是收拢了兵权,但也仅仅是限于南阳军、羽林军和禁卫军三支军队。 因为林玧琰的储君身份,还有其领兵作战的才能,秦公亦是安心的将南阳以外的兵马交给其统率节制。 正是因为这样,莒劢才是有此一问。 “可以!” 出乎莒劢意料的肯定,林玧琰是直接答应道。 莒劢诧异之色过后,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手拍在了林玧琰的肩上,道:“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让老某失望的!” “但老将军可能知晓若是出兵支援关西老秦,对于我大秦的后果是什么?” “这……”莒劢面色有些不快,看着林玧琰说道:“你小子要说就说,休要吞吐!” “其一,魏国得知大秦支援关中老秦,必定是断了对大秦的粮食供应,彼时大秦缺粮必定是引起饥荒,彼时此起彼伏的各地民乱便是让如今大秦的河山一片狼藉!” “其二,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若是大秦派兵支援关西老秦,究竟是以嬴姓赵氏为尊,还是以嬴姓林氏为主?” “其三,北秦后患尚存,魏国乃是当世雄主,关西老秦或许能与魏一战,但如今魏国和齐国联手,关西老秦自忖能够击败魏国之后,还能够击败齐国么?” 林玧琰看着莒劢,问道:“若是老将军解决这三大顾虑任何一个,即便是君父不同意,我也会派兵支援关西老秦!” 最后一句话乃是虚话,莒劢并没有当真,看着林玧琰,莒劢也是许久不言。 到了最后,也是林玧琰坦然地十分快,“老将军,我看关中老秦的步子的确是迈的太快了,与其此时拼尽国力与魏国一战,倒不如蛰伏三年……” “中原局势瞬息万变,尤其是魏齐之间,定然是为了名利而盟,但魏齐之间终究乃是敌人,用不了三年便会是背盟而立……” “至于关西老秦,关西之地尚有无数戎人虎视眈眈,虽说此时北秦击溃了戎人,但想来老将军也是知晓,戎人乃是附骨之疽,如同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若是此时关西老秦出兵函谷,展开河西大战,周围诸戎必定是按耐不住攻打关西大地,这让关西老秦只能够速胜……” “若不能速胜,兵败乃至拖的太久,老秦根基又会被诸戎觊觎占据。” “但老将军看来,关西老秦究竟能不能速胜魏国经营数十年的河西郡?” 林玧琰也是知晓,莒劢的为人自然是不能够说出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哪怕是事实。 所以林玧琰也是直接是出言道:“因此,在我看来,关西老秦不必冒然东出,不妨继续聚拢老秦人,积攒实力,先行解决盘踞在关西之地周围的诸戎这一大后患再说!” “孰对孰错,老将军心中自有权衡,我就不在多言了……” …… 莒劢倒并不算败兴而归,不过出了林玧琰的府邸大门,莒埚也是将其搀扶住了。 “老将军……”莒埚问道:“公子琰也是拒绝了么?” 莒劢摇了摇头,然后才是看向了莒埚说道:“老某终于是知晓,琰小子为何能够率兵击溃楚国,且是以庶子身份作为储君的了……” 随后莒劢的视线也是看向了身后的公子琰府邸,又是说道:“原本给其十年的时间办成的事情,这小子三年之内便是悉数完成了,还有什么苛求的呢……” “又是一个三年,只是不知老某这残躯能否再撑一个三年!”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了起来,莒劢循着马蹄声看过去,一身着装,让莒劢感到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那是关西老秦人的打扮。 是关西老秦嬴姓赵氏的子弟,莒劢也曾见过,名字叫做赢骞。 看其方向,似乎是直奔着公子琰府邸而来的。 莒劢皱起来眉头,这个时候嬴骞到来公子琰的府邸,莒劢一猜便是知晓什么意思。 嬴骞也看到了莒劢,对于这位南秦支援出兵关西之地的坚持老将,嬴骞也是铭记于心的。 “莒老太公!” 莒氏亦是嬴姓十四氏的一支,按照辈分,嬴骞的确是要尊称莒劢于一声“太公”。 莒劢已经是知晓了此时的大秦绝不能够出兵,因为听到了林玧琰的一席话,亦是让莒劢知晓了此时出兵支援北秦的弊端。 “随老某回去再说……” “可是……” “勿要逆意!”莒劢也是转回头来看着嬴骞,亦是说道:“其中利害,老某自然是要与你说道清楚!” 见着突然严肃起来的莒劢,天不怕地不怕的嬴骞也是面色一滞,十分不解的想着往昔十分支持出兵关西老秦的莒老太公为何变脸如此之快。 但是莒劢作为关西老秦的老将,其资历和年纪皆是由不得嬴骞放肆。 嬴骞喏喏一声,便是应下了。 莒劢便是在莒埚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迈下了公子琰府邸的台阶,欲要回府。 倒是嬴骞,回过头来,若有所悟的看着公子琰府邸前宽大的门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第四百七十三章 张宜 嬴骞是半日之后才是灰头土脸的回到了驿站之内,见到了那位被兄长倚重的中原贤才,此番使团的副使张宜正在小酌,脾性直爽的嬴骞也是冲上前来,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拍在的桌案上面,震得酒坛都是差一点震翻了。 嬴骞怒气冲冲的对着张宜呵斥道:“某老秦都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小子居然还在这里喝酒,莫不是你这山东竖子丝毫不将老秦的存亡放在心上,亏某兄长如此礼待你们这些山东士子,真是瞎了眼睛!” 那张宜乃是六尺之长,身形显得并不挺拔,比起来嬴骞这等高大威猛的汉子,气势之上便是弱了三分,但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嬴骞,张宜的面容却是不见丝毫紧张,悠悠闲闲的将一盏酒饮尽,稳稳的放在了桌案之上。 随后张宜才是看向了嬴骞说道:“公子嬴骞这般着急处事,又见到了什么效果呢?” 张宜一句话,便是将嬴骞堵得无可奈何,嬴骞瞪了眼睛,才是发现张宜并无畏惧,嬴骞这才叹息了一口气说道:“南秦宗府这边,原本还想着借作助力,孰能够料到,那莒氏的老太公居然是临时变卦,说辞和左庶长并无差别。” “哦?”张宜闻言,扭过头来,看着嬴骞问道:“那莒氏太公今年今年怕是有八旬年纪了吧?” 嬴骞转回头,看着张宜说道:“某知晓你要说什么,可惜你猜错了,那莒老太公乃是到了一个人的府上,前后态度才是转变的如此之快!” “哦?”张宜道:“莫不是左庶长念念不忘的昔日旧友,如今的南秦国相,韩悝?” “非也!”嬴骞倒是意色惴惴的说道:“乃是南秦的储君,公子琰,便是那位率军发起鄢城之战、并且是在郢都击溃了楚国的南秦公子赢琰!” “楚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张宜的面色也是有些异色,眼底闪过一抹阴郁之色,才是抬起头对嬴骞说道:“公子骞倒是不必着急,那莒劢所说与左庶长相差无二,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哼!”嬴骞冷哼一声:“左庶长和你们这些山东士子就在絮叨此时非是出兵之机,非要劝谏兄长迁都咸阳,徒耗那等国力做什么,倒不如整合老秦人杀出函谷关,向魏人报仇!” 张宜并没有回话,如今的关西老秦朝堂之上,虽说是老秦人出身的一众将领掌握着兵权,但是从上至下,却是知晓如今老秦的公室亲信山东士子,任用来自山东的中原士子处理国政,总揽内政、外交等诸多事情。 即便是打仗,也是需要朝堂之上这些山东士子的谋定而后动,嬴骞虽是出自公室,也是深得那位如今掌握大权的兄长信任,但终究没能够打破这条铁律。 眼见着张宜这般无所事事的喝着酒,嬴骞也只能够干瞪着眼看着。 还是张宜觉得嬴骞碍眼,道出来了一句实情:“公子骞不妨再次恭候一阵,某派遣刺探南秦消息的人,也是该要回来了。” 嬴骞这才一拍桌案说道:“就知道你小子藏了一手!” 说着,嬴骞推走了张宜递过来的杯盏,而是直接举起来了酒坛子,对着坛口,便是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口,直接是将一坛酒一饮而尽。 未待嬴骞放下酒坛,便是走过来一行身影,赫然是张宜的一些门客,这些人走近嬴骞和张宜,对着后者说道:“家主,已经是得到了消息,证实了先前得到的消息,并无虚假,多数已经是证实了……” 言语刚刚落下,张宜才是看着嬴骞传过来的疑惑神色,解释道:“已经是探查清楚了,南秦正在和魏国交易粮食,以弥补南征荆地的亏空……” 嬴骞又是怒拍了一下桌案说道:“身上流淌的毕竟是老秦人的血脉,难道是忘了当年河西之战先辈们战死沙场的仇恨了么!” 张宜说道:“无非就是利益罢了,老秦和义渠是多少年的仇敌了,但是如今的义渠不还是在跟着老秦对付犬戎么!” “这……”嬴骞自知口舌之利不及张宜,也是不与其做交谈,而是松开了紧紧攥住的手,摊开了说道:“这下随了你们山东士子的心意了,好让兄长随着你们去建立那什么咸阳城!” 张宜却是说道:“攘外必先安内,咸阳地势平缓,四周皆是有着险峻之地把守,若是定都城为咸阳,退可坐守八百里秦川,进可以此控制陇地、北地、左庶长能够找到了此处地方,真是殊为不易啊!” “哼!咸阳险要能够比得上陇西大山险要?”嬴骞一句反问,又是说道:“不还是惧了某老秦人!” 张宜知晓公子骞并不鲁莽,不过骨子里对着老秦人却是有着盲目的相信,张宜也是不欲与嬴骞争辩,张宜转回身,抬起了手遣散了众人,亦是落座下来,继续与嬴骞对饮:“来到这南秦,不妨尝尝此地酒液,着实是有些不错。” 似乎是响起来方才嬴骞一饮而尽的畅快,张宜也是下意识的揽回了酒坛,说道:“好酒岂能够牛饮,公子骞倒是不妨和张宜一般小酌,静静的等待着数日之后南秦的九宾之礼召见某等吧!” “唉……”嬴骞也是叹息了一声,略微有些惋惜的说道:“若是此时南秦之地乃是归于老秦,岂会是有着等劳烦事,且是河西之战也是不会这般怯首怯尾的!” 闻言,张宜谨慎的朝着看了一周,当下是提醒嬴骞说道:“公子骞慎言,嬴姓林氏方才是南秦公室,即便是公子假的后辈,公子骞也是勿要如此这般直率!” 察觉到了言失的嬴骞,也是看了看周围,随后才是看着张宜说道:“此事某知晓轻重的,必不再多言……” 张宜点了点头,又是问嬴骞说道:“公子骞可还记得君上如何吩咐某等二人的?” 似乎是提醒嬴骞想到了什么,嬴骞刚想大声骂出来,终是在话到了嘴边止住了口,缓和了语气对着张宜说道:“自是记得,若是某能说服南秦出兵,此番老秦使团便是以某为主,若是不能,便由你做主了!” 听到了书友在书评区的评论,问书中角色是不是历史人物。怎么回答呢……是,也不是,这本书乃是压缩了春秋战国几百年的大背景的架空历史,任何人物都是有着一定的历史原型,但作为戏剧化创作,还是不能够和历史人物对号入座的。这也是在书中采用了名字的同音改编。所以大家勿要细究,原型是哪个历史人物,书友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言辞之才 自从开辟成皋一带作为与中原列国商贸,尤其是上次前往了魏国朝见之后,便是有着不少的诸侯列国商贾前往了宛城之中,但是秦国也是知晓诸侯列国的商贾往往是本国刺探他国消息的重要人员,因此,宛城这边也是划分了宛市作为商贾之地交易列国商贾的货物,与宛城秦宫或者周围的商署间隔。 但是这并不妨碍宛城之中的商贸繁荣,这是因为大秦商署在宛市已经是换来了大量的货物,交给了可以托付的老秦人贩卖,这,宛城诸侯列国的商贾不在少数,但是能够真正接触到大秦朝堂核心官署的人员却是极少数,几乎是被断绝在了宛市之中。 比如说,关西老秦派遣使团前往了宛城之中,大秦朝堂以九宾之礼招待,一般的列国商贾绝不知晓此事。 张宜也是在饱饮了几日的美酒之后,终于是从嬴骞手中正式接过了使团的主职之权,以老秦主使的身份上了凌云台。 凌云台乃是有九丈之高,乃是宛城之中最为耸立的建筑,在此处,若非是有着秦宫之中郁郁葱葱修的林木遮挡,秦宫之内的景象皆是一一看的清清楚楚。 常常是有着登高而望一抒心中慷慨之情的好地方,即便是张宜在登上凌云台,气喘吁吁之后,依旧是凭着栏杆而望,对着秦公恭恭敬敬的行了士卿面见诸侯之礼,才是说道:“张宜西入老秦,见到的崤函之固,今日在这岭南宛城之中尚能够见到,真是大开眼界,巧夺天工!” 凌云台最顶层乃是方丈三丈之地,加上桌案蒲团一应铺设,所容纳的人并不多,大秦朝堂之上,出席此番九宾之宴的臣卿便是有着国相韩悝,司徒百里槐、司寇沈案、宗正嬴珅等一众人,外加上此时作为储君的林玧琰。 至于老秦使团这边,则是张宜带着两名门客随行前往,那位在宛城之内行事乖张的嬴骞倒是并未出现在凌云台之上。 听着张宜的奉承,秦公也是皱着眉头,看着张宜不悦的说道:“嬴骞呢?” 张宜笑着回道:“回禀秦公,公子骞偶感风寒,如今正在宛城驿馆内休息,此番老秦公室是派遣张宜作为正使,公子骞身负勇力,乃是护得张宜一身周全,公子骞的任务便是已经完成了……” “哦……”秦公回过头来,看着张宜问道:“听张子的口音似乎并非是老秦人。” “山东士子张宜,见过秦公!”张宜也是顺坡下台,当下再次朝着秦公与诸多朝臣行了一礼。 听起来是山东士子,秦公也是看着张宜,问道:“老秦想来排斥山东子弟,张子在老秦也能够作为正使?” 张宜回道:“秦公不知,老秦如今也是不乏山东子弟作为治理老秦的贤臣,如贵国韩相的昔日旧友便是如今老秦的左庶长,此番前来,左庶长也是托付在下向韩相问好。” 韩悝也是偏过头来,看着张宜问道:“老秦的左庶长,可是公孙鞅?” “正是!”张宜点了点头,道:“韩相尚还记得左庶长,于栎阳之时,左庶长尚还担心,数年不见,韩相已经是不记得故人了……” 韩悝也是回道:“七年未曾听闻卫鞅的消息,孰能够料到,旧友居然是前往了老秦之地,且是作为了老秦的左庶长!” “老秦与南秦乃是同树连根,看来也真是极大的缘分啊!”张宜亦是转回头来,方才一番话,亦是让周围的南秦朝臣减弱了一些间隔。 林玧琰也是瞧着这位北秦使者,张宜,倒是暗自点了点头,两国来使林玧琰自忖也是见过不少,有高洁如同楚国屈平、聪慧如同吴国范离,谦谦君子如同魏国李克,但是确实没有一人,能够自来熟如同这北秦张宜。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是将先前君父“为何公子嬴骞不来”的责问,消弭于无形,又是凭借着韩悝与昔日旧友卫国公孙鞅的交情,简单几句话又是消弭了南秦朝堂士卿的隔阂之意。 不得不说,这位北秦使者虽然是看似不甚正经,但是林玧琰确实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口舌之利,足以是将两国之间的利益交割任凭自己挑拨。 果然,这位北秦使者凭借着微微的酒液醉意,也是颇为豪迈的吟唱起来的秦风无衣,到了最后居然是声泪俱下的低吟了起来,对着南秦一众朝臣说起来了老秦人在关西之地如何浴血奋战,方能够再次走出陇西大山,收复先祖失地栎阳一带的。 随后又是追根溯源,说起来了当初南秦几大嬴姓部落翻越了秦岭大山,来到了这岭南之地建立了如今的占有六郡之地的南秦基业,张宜的华词丽藻无疑是将南秦几代先君,尤其是今上秦公夸赞的直接可以比拟上古三皇五帝的功劳! 如此一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是秦公也是听着张宜这一句句夸赞,也是颇为洋洋自得,那些随之被张宜一一赞赏为国之栋梁贤臣的南秦臣卿,亦是对这位张宜颇为好感。 张宜此人记忆力十分惊人,似司寇沈案的沈氏、太史夏无怯的夏氏,皆是被张宜在关西老秦找到了相应的部族,凭借着此,南秦朝堂皆是放下了对张宜最后的警惕之心。 当然,对此保持克制的仅仅是有着两人,一人是林玧琰,另外一位自然就是韩悝。 因为林玧琰作为储君的特殊身份,张宜并不深知如今秦公与林玧琰之间是否有着猜忌之心,若是有着猜忌之心,张宜对林玧琰褒贬,皆是会对犯了忌讳,是故,张宜打算与公子琰的交往留到私下时候再说。 至于韩悝,则完全乃是定力了,韩悝对于名利并不看重,而是希望能够通过实践丰富法家学说,张宜这些看似水到渠成的褒誉,对于韩悝来说,仅仅是听听而已。 扫过了林玧琰的脸色,韩悝终是侧过身子看着张宜,径直问道:“此番老秦派遣使团前往宛城,定然是有着要事商议,张子不妨凭着现在这个时机好好言明……” 第四百七十五章 言尽意现 张宜看着韩悝,也是颇为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张宜也是转回头看着秦公拱手说道:“诸侯列国,虽说是大乱之世大争之世,但是老秦与南秦乃是同气连枝,理当是共同进退,外臣认为,无论是于公于私,南秦理当出兵协助老秦,兵出函谷关,重夺河西之地,与魏国展开第二次河西之战!” 眼见着突然严谨起来的张宜,众人也是有一些措手不及,若是说方才张宜乃是有着曲意奉承的意思,那么此时,萦绕在张宜周围的便是一股禀然正气。 张宜进一步说道:“某听闻老秦有谚语,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南秦如今就好比是已经是显达了的兄弟,但是老秦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世上岂能够有发达了的兄弟不帮衬自家落难的兄弟一把的。” “再者,曾经乃是有着杀己亲族、断己宗族血祀的仇敌,兄弟将要报仇,南秦岂能够坐视不理?” 张宜几句话又是说完,然后便是退到了自己的桌案之上,不再看着凌云台上的诸多南秦臣卿。 方才被张宜褒誉的有些飘飘然的秦公亦是见到了如此正经颜色的张宜,也是有一些始料未及,当下秦公将视线看回了韩悝,只见韩悝也是示意秦公勿要焦躁,但是韩悝却是没有想出来能够化解张宜这一番话的办法。 孰能够料到,论起来口舌之利,这位老秦的使者张宜居然是稳稳的压过了韩悝一头,要知晓,当初宛城的百石台之上,韩悝可是凭借纵横辩术力压一众秦地贤杰的。 似乎是想到了这一件往事,韩悝也是将视线看向了对立面一直静立不语的公子琰。 “这是在求助么?……” 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韩悝看过来的眼神,当下扭过头来,扫了一圈凌云台之上的臣卿,似司寇沈案作为沈氏的族人,已经是握紧了拳头,似乎是被这位秦使张宜说动。 “张子一言,真是令人项背一寒啊……”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是一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林玧琰站了起来,看着张宜问道:“我有几句话想要请教张子,不知张子能够作答否?” “想来这位便是秦公子琰殿下吧,果然是国之英才,初次听闻殿下在郢都击溃楚军一事,真是令在下拍案叫绝啊!”张宜放下了手中端起来的酒杯,又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着林玧琰行了一礼:“某虽是比公子琰殿下年长几岁,但恐怕不能及公子琰聪慧,殿下若是有什么疑惑,尽管说来便是,外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林玧琰点了点头,道:“试问张子,贫户的确是是有一显达兄长,但兄长的显达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看似偌大的家业稍有不慎便是一朝倾覆,张子可能答出来,这位兄长可能抛弃家中的妻子亲友,只是为了贫户的血仇?” 张宜听闻这位秦公子居然是将南秦比作“兄长”,老秦比作“贫户”,当下微微皱起来眉头,正欲出言反驳,却是没有料到,公子琰快人一步,居然是没有将说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再者,杀己亲族、断己宗族血祀的仇敌乃是如今显达兄长的租主,彼时的仇恨比起来现在的需要,张子来说,究竟是哪一处更为重要?” “那仇敌有良田千亩,家中积藏无数,更是养着千百僮仆,披坚执锐,反观贫户与兄长,前者家有虎狼环伺,内在国贫积弱,兄长虽是显达,但是却不及那仇敌家大业大,即便是两者联手,恐怕有九成九的可能不是仇敌的对手,张子可能回道,显达的兄长该不该帮衬贫户洗刷血仇?” “再者,那仇敌之外,如今有着另一富户与之结成姻亲,实力地位更为稳固,面对如此添翼猛虎,张子可能有把握,一举而胜之?!” 前前后后几句话,张宜原先的确是看着林玧琰,但是后来,却是发现越来越无力反驳的时候,张宜的视线不可避免的扫视起来周围的一众南秦臣卿,居然是发现这些臣卿对于秦公子赢琰的这几句言语只是低头沉思、权衡其中的利弊,却是无半点诧异的神色。 张宜当时便是已经心中明了,看着林玧琰,心中暗道:“看来,公子嬴骞的猜测的确是没有错,这位秦公子不仅是擅长领兵,对于列国新势亦是有着自己的理解,只是……这些对于老秦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啊……” 待林玧琰说完,张宜居然是十分坦然的拍了拍手,似乎是赞叹林玧琰的这一番话,然后张宜如实回道:“秦公子的确是一位人杰,如此格局,南秦想不兴盛都是难上加难……” 众人皆是被张宜的这一份坦诚所惊,孰能够料到方才正义秉然,口若悬河似乎是要为关西老秦亲上战场的这位老秦正使,此时此刻,居然是直接在言语之上认输了。 这一点,连秦公与韩悝,都是有一些措手不及,即便是林玧琰,亦是没有想到,张宜居然是这般干脆。 张宜转回身,再次朝着秦公说道:“公子琰的高见,老秦的朝堂之上不乏是有着贤杰指出来,但是老秦人天性好战,身负血海深仇一日不报,便是如万虫噬咬其身一日不得安宁……” 张宜这一句话便是有一些诛心了,难道似南秦这般,就不是老秦人了? 当然,对于张宜的这番话倒是并没有反驳出来,如今的南南秦,虽说是老氏族已经是削弱的奄奄一息,但是不乏有老秦人的后裔族人,乃至是嬴姓林氏,都是极为看重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老秦人血脉。 张宜亦是跨前一步,目色之中尽是坚毅之色,朝着秦公恭敬的拜道,再次说道:“老秦公室与左庶长,只吩咐张宜询问秦公一句,若是魏齐失和,南秦富足,老秦清剿环伺戎狄之患,南秦可愿意出兵协助老秦,兵出函谷关,重夺河西之地,与魏国展开第二次河西大战?!” 第四百七十六章 张宜献计 关西之地毕竟是老秦人的根源之地,尤其是老秦公室的动作之大,几乎是将嬴姓部族全部惊动,那隐藏在陇西大山之中的诸多嬴姓不足皆是被老秦一一寻找到,返回了关西老秦人的族地,休养生息。 即便是南秦这边,老氏族虽然是逐渐失势了,但是不得不说,老秦人的分量在南秦也是着实不轻的,南阳军之中故乡之中但凡是有着关西老秦人走过来的老卒,尽数被老秦卒告知务必是要赶回去关西之地看一看。 正是因为如此,秦公也是答应了张宜有关于“休养生息、以备时机”的建议,至于接下来如何应待张宜和嬴骞等人,秦公也是摆了摆手,径直是将此事直接是交给了林玧琰去打理。 张宜在九宾之宴以后,也是逐渐是和林玧琰熟识,这张宜也算是周游列国的士子,见过的趣事也是不少,往往是和能林玧琰笑到一起。 在宛城又是停留了数日之后,张宜也是提出来了告辞,将要返回关西老秦。 秦公听闻,则是派出来了不少的荆地郢都搜刮而来的珍宝交给张宜,以国礼让张宜带回老秦,张宜以及那位闷闷不乐的嬴骞也是没有预料到南秦的手笔居然是如此之大,但是一想到南秦乃是攻占了郢都之后,搜刮出来的不少的珍宝,心中也就是释然了。 嬴骞虽然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但也是知晓其中的价值乃是几何,当下嬴骞原本郁郁不欢的脸色,也是稍稍缓释,对着这位饯行的南秦公子琰,面色也是缓和了不少。 送离宛城的时候,嬴骞也是回过头来,终是软了下来些许语气说道:“嬴太公在某前来南秦的时候特地吩咐过,若是你有心,可来关西老秦之地看看,嬴太公也是颇想看看你这位声名鹊起的赢氏后辈!” “嬴太公!” 林玧琰也是眯起来了眼睛,这个时候说起来了这位“嬴太公”,身份便是已经不言而喻了,除了嬴姓赵氏的老祖宗,谁敢称谓自己为“嬴太公”。 算了算这个称谓,林玧琰也是想了想,这位嬴太公应该是祖父辈的人物,极有可能是当初老秦嬴姓赵氏的家主,这等人物居然是能够在陇西大山那等恶劣之地生存下来,寿命超乎寻常之人,简直是难以想象。 见着林玧琰脸上的异色,嬴骞以为这位南秦储君多虑了,也是解释道:“你勿要多虑,乃是嬴太公听闻你在郢都之战击败了昔日的中原霸主楚国,也是想要见识见识你这一位赢氏后辈!”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嬴太公的意思,数年之内,只待我得了空,必定是会前往关西老秦地一趟。” 嬴骞点了点头,应道:“如此便好!” 此话说完,嬴骞便是不欲多言,原先以为这位林氏的“堂弟”应该是长相十分粗狂,自己已经算是老秦人之中面向颇为英俊得了,并非是虬髯密须,孰能够料到,眉目之间的英气,嬴骞自忖,居然是输了这位南秦储君赢琰一头,这也是让嬴骞心中颇为不忿。 张宜倒是熟络,和林玧琰联袂而行,这份自来熟也是让林玧琰颇为不适应,不得不说,张宜的熟络倒是有着市井人家的市侩,字里行间虽是听着亲切,但终究混斥着各种夹杂的利益,这也是林玧琰内心之中对着张宜存有戒备的原因所在。 张宜告辞,也是对着林玧琰说道:“公子有着蛰伏三年蓄势待发的意图,三年之后,张宜再率老秦使团,前来南秦拜访!” “在此之前,我还是比较希望能和长子,以及那位早就听韩相提到的老秦左庶长公孙鞅在老秦将要新建的都邑咸阳之中见一面了。” “如此再好不过,如此再好不过……”张宜看着林玧琰,也是如此应道,随后便是挥手告别。 张宜也是看着林玧琰,扫视了一圈,终是对林玧琰说道:“张宜此番在南秦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是要对殿下言明,南秦乃是老秦的分属,同源共根,理当是携手共进,如同三晋,并非是韩赵魏三家有多和睦相处,其根源乃是在韩赵魏三家乃是共同瓜分了晋国,制度文字,度量衡皆是承袭了晋国的根本,如今老秦和南秦皆是变法图强,理当是要共同往来……” “张子若是有什么话不妨也是明说……”林玧琰说道。 张宜笑了笑,随即才是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回道:“殿下,如今虽然南秦是要休养生息,弥补不足,但是适当的动兵未见得不可,比如说……商於郡以西和蓝田郡!” 林玧琰对于商於郡和蓝田郡自然是不陌生,随着武关守军收复了陇东郡,蓝天和商於的部分已经是落入了大秦的手中,林玧琰的二兄,亦是那位公子信的封邑便是在蓝田。 张宜见到了林玧琰这副脸色,也是笑了笑说道:“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若是打通了商於与蓝田,从中征发当地的戎狄、庸人、巴人修建直道,关西老秦之地才是和岭南之地的南秦真正地连为一体……” 林玧琰扭过头来看着张宜,后者眼神非常的深邃,居然是没有让林玧琰直接看懂,不过林玧琰却是笑着说道:“恐怕关西老秦和岭南大秦连为一体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吧……” 张宜却是稍稍严肃了一些神色,侧过身压低了声音对林玧琰说道:“两秦连横,乃是大有裨益之事,孰强孰弱此时恐怕应该是老秦担忧啊,再者,打通商於和蓝田,便是意味着,老秦以此可是攻伐魏国有了依仗,南秦制衡韩国亦是有了一些牵制……” “此中利害,张宜身为外臣,自然是不便多言,公子琰殿下稍稍想想便是能够明白其中轻重……” 张宜的八撇胡子,也是稍稍抖动,随后才是在林玧琰失神之际拱手道:“殿下送到这里便是可以了,张宜告辞!” 第四百七十七章 授爵弊端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宛城今年来的雪并不迟,也是没有因为今年的缺粮而有什么仁慈的稍稍减弱,今年岭南之地的雪下的特别大,厚的地方足足是有着三数尺之深,所幸,与魏国交易的粮食早在十一月上旬便是入了库。 冬日定然是要死人的,或是因为缺少御寒的衣物,或是因为粮食不够,没有办法,即便是得到了魏国的粮食援助,大秦的百姓也是远远的超过了三百万之数,这个冬日,往昔聚集在宛城之内的秦吏也是各自前往了各个重县,探查赈灾情况和人口数量。 自国相韩悝在大秦境内实行编户齐民以来,这些年大量的人口并非是被固定在一处,而是随着年年征战,抽调的大量士卒、民夫与隶人等徭役,都是对大秦的地方造成了一种亏空,甚至是这种亏空居然是保持了数年的常态。 以至于遣散隶人回到各自的城邑与裁剪兵员,居然是让地方的田亩出现了短暂的不适应状态,正是因为如此,现在还在冬日尚能够好说,可千万别影响了明岁春上的三月春耕,这也是大秦保持了在冬岁的时候,便是将劝农令早早地分派了下去,督促乡野之间的田亩耕种。 民间的杂乱,自然是无可避免的传到了大秦官方的耳朵里,尤其是对内政之事极为在意的韩悝,也是一早便是察觉到了不对,对秦公点名之后,秦公方才说道:“去与六子商议此事该当如何……” 眼光颇为毒辣的秦公一眼便是能够看出来如今大秦内政的弊端,根源之处,正是在于六子所推行的军中【九品军功授爵制】。 数年之前,这军功授爵仅仅只是在羽林军之中推行,再远的,韩悝着手在针对南阳军改编之后,亦是推行了一小部分,但是随着公子琰率领各支军马南征北战,亦是将这军功授爵推及到了大秦的各支军队之中。 如此一来,倒是将军功授爵制成了大秦民众一种惯性认识了,普通的百姓皆是认为从军入伍乃是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于是,大秦十户人家,便是有着九户削减了脑袋想要挤进军中去。 再者便是在大量的田地聚集在军队士卒手中,动辄上百亩的规格也是让秦国郡府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人口是无穷无尽的,战争也是无穷无尽的,军功是拿不完的,如今固然是公田超过了私田,但是随着长久以往,终有一日在膨胀的军功授爵之下,私田的规模必定是超越公田,甚至是将公田悉数化为了私田。 而如今的大秦实行的也是轻徭薄赋,若是将公田全部化为了私田,如今大秦最为重要的赋税来源——农耕便是将要轰然倒塌。 再者,大秦境内耕种农田的多是乡间野民,再不济也是会从县府之中雇佣两三个隶人帮忙,作为土地的主人,那些能征善战的秦卒,有很多是不会前去田亩之中亲自耕种农作物的。 如此一来,倒是有一些重“战”轻“耕”了。 当初秦公初见到六子拿出来的九品军功授爵制的确是能够刺激大秦士卒的士气,但终究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弊端,毕竟以农为本方才是国力鼎盛的保障,若是没有粮食,根本就不用敌国来攻打,自己便是因为饥荒而乱了阵脚。 如今韩悝已经是将此事的危机摆到了秦公的面前来说,亦是让秦公有了废除六子提出来的“九品军功授爵制”,但毕竟是照顾到六子的感受,秦公也是将此事托付给韩悝,让韩悝对六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 韩悝自是明白秦公的意思,当下便是离开了秦公,除了宫门直接向左,转到了公子琰如今执掌的东宫。 东宫虽然是与秦宫练成一体,但终究是自成一格,一道宫墙间隔。 韩悝这也是第一次来到了这所谓的东宫,不得不说,近来东宫的手笔的确是不小,让韩悝也是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盯着东宫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闪失。 设置商署、筹建大秦各个直道、运河的驿站、与魏国交易粮食、出资兴办大秦的公塾与南阳学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皆是牵连着大秦的国力兴盛,可由不得力求稳字的韩悝不注意。 进了东宫,韩悝看见了一位老熟人,乃是宛城仓的仓廪令何参,虽说只不过是一个年俸三百旦的小官吏,但终究是治理宛城周围最大仓库的官吏,也是经常出入韩悝的国相府,韩悝过目不忘,自然是记得何参。 何参也是见到了韩悝,当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之后,韩悝问及为何在这里的时候,何参回道:“乃是近来东宫与宛城仓多有粮食进出的往来,下官在这里也是等着东宫的批文。” “东宫的批文……”韩悝目色一收,扭头看向了那东宫大殿之中,进出的身影不少,甚至是在两旁的偏殿之中也是有着不少的身影走动,韩悝心道:“君上不过是授给了东宫以商署之职,孰能料到今时今日,东宫居然借以商署直接让宛城诸多官署殿外听命……” 当下,亦是有东宫之内的小吏跑了过来,迎接国相韩悝,道明公子琰正在内殿处理国事,韩悝将来意简明一说,这名小吏也是将韩悝引入了内殿之中。 一路走过来,韩悝才是发现,东宫最显眼的几处大殿皆是有着不少的小吏来回走动,或是拿着算筹运算,或是埋头伏案写着什么,也有招待各个外吏的,一切皆是井然有序,显得丝毫不乱。 一直被东宫小吏引入了内殿之中,韩悝才是注意到,偌大的内殿之中只有数道身影聚集着,略显有着几分空旷。 林玧琰也是在通禀之后,知晓了韩悝到来,亦是起身出来迎接:“本想去找韩相,却是没有想到韩相此时居然是不请自来了……” 韩悝也是问道:“不知殿下要做何事?” 林玧琰将韩悝拉到了桌案之上,亦是将桌案上陈列的羊皮册拿了起来,亦是对韩悝笑道:“这是武关的由余从老秦之地搜集来的消息,韩相来看看是否觉得有一些熟悉……” 第四百七十八章 二十等功爵 “一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良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韩悝接过林玧琰递过来的羊皮纸,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从上至下,韩悝一一扫了过来,对于刻录在其上的这些文字,也是一一看了过去,到了最后的彻侯,韩悝才是抬起头来,道:“这是老秦的二十等功爵?”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嗯,正是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初次看到这老秦的二十等功爵,我的身后正是惊起来一身冷汗啊,这份二十等功爵正是出自韩相的昔日旧友,那位卫国大贤公孙鞅的手笔,短短七年的时间,公孙鞅便是在老秦之地推行了完备的耕战体系,能够让老秦人走出去陇西大山……” “是啊……”韩悝也是点了点头,亦是说道:“当年在清溪鬼谷之时,公孙鞅便是以坚韧不拔之志、更是以法治之术出师鬼谷子,后来前往了魏国大梁公叔族做了几年中庶子便是再也没有听闻过消息,孰能够料到,公孙鞅居然是前往了老秦之地……”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林玧琰也是略有一些可惜,这位大贤并没有入岭南之地,否则似公孙鞅这等对法家有着独到见解,弥补了法家缺憾的大贤,乃是大秦不可多得的贤才。 拿公孙鞅和韩悝相比,韩悝长于内政,在“尽地力之教”等内政也是有着独到的见解,但是公孙鞅,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兵法家,径直是将兵家的残酷……甚至就是将兵家的“军法如山”融入到了法家学术之中,更是利用了老秦的好战之心,为老秦量身制造的“二十等公爵制”。 平心而论,论起来国力强盛,公孙鞅不逊色于韩悝,甚至还要稍胜半筹。 这便是因为,比起来韩悝的儒法合流,公孙鞅坚持的兵法合一,更是符合如今战国乱世的大潮流。 “公孙鞅在秦国推行这二十等功爵,真正是做到了不破不立,为了驯服住桀骜不驯的老秦人,公孙鞅可是杀了不少的老秦人,那些老秦的大世族,几乎是在新法推行的开始几年,栎阳的城郊可真的是血流成河,硬生生的是将老秦人的骨头用血震软了!” 韩悝点了点头应道:“老秦终究是和中原列国不同,虽是只能够困守陇西大山,但尚且有着自保之力,若是只寻求如此,自是不必如此雷厉风行的推行新法,恐怕老秦如此铁血手段推行新法,所图谋的非是在小处啊!”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走出来陇西大山,收复老秦都邑栎阳,乃是老秦人推行新法的第一步,如今不过是堪堪走出来陇西大山,便是磨刀霍霍的想要兵出函谷关,与河西在魏国展开大战,这份野心,便是让林氏不得不防……” 韩悝点了点头,此时公子琰言明需要防备的而不是南秦,而是“林氏”,韩悝当下便是已经懂得,公子琰已经是察觉到了老秦公室的野心。 林玧琰将视线重新落到了羊皮纸之上,对着韩悝说道:“老秦因为二十等公爵制而强盛,这也是不妨碍借鉴一下这老秦的二十等公爵制。” “这……”韩悝也是没有想到,公子琰居然是直接明说想要借鉴一下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度。 见到了韩悝的这副脸色,也是让林玧琰笑着解释道:“九品军功授爵制不过是为了暂时刺激大秦军队的士气的权宜之计,如今有着老秦直接现行的良策,为何弃之不用?” “即使韩子不到来,今日我也是将要拜访韩子,我也是仔仔细细看了老秦这二十等公爵制,其中不能说没有弊端,但是比起来如今现行的九品军功授爵制,这位秦国左庶长耗尽心血,用着七年时间不断改进的二十等功爵制,也是适合大秦所用,更何况公孙鞅的毕生心血便是凝聚在这二十等公爵制,大秦得之所用不也是等于将公孙鞅这等贤才收为己用么?” “哈哈……”韩悝也是被公子琰这前后一大段话说笑了,随后也是笑着对林玧琰说道:“殿下所言非虚……” 林玧琰将这一份羊皮纸交给了韩悝的手中,说道:“韩相,这几日我也是发现了无论是老秦的二十等功爵,还是大秦如今现行的九品军功授爵制,皆是有着致命的弊端,九品军功授爵制自不必说,论这二十等功爵制,一言一行皆是要将境内百姓皆是融入耕战体系之中。” “此处虽然的确是不错,能够最大程度的激发大秦军队的士气,但是勿要忘记了,二十等功爵乃是将老秦人培养成杀气散发的猛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恐怕老秦崛起之日,便是整个中原列国皆是忧患之时!” “但是大秦与老秦终究是有不同的,有荆人,不似老秦在那等陇西蛮荒之地与诸戎争天抢地浇筑的血性,大秦需要和宁,也是需要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准备厚积薄发,九品军功授爵制如今显露的弊端,已经是非常明显了,恐怕不能够以连续不断的开战以此来维持二十等功爵的维持。” 闻言,韩悝点了点头,韩悝聪慧,也是能够看得出来二十等功爵制的弊端论起来比九品军功授爵制更为严重。 林玧琰又是从自己的桌案之上抽出来一封书札,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老秦二十等功爵补注”,林玧琰将其交给了韩悝,说道:“这份关于老秦二十等功爵的补注,乃是东宫诸多官吏集思广益的结果,其中综合了老秦二十等功爵制与九品军功授爵制的长处,也是吸取了各自的弊端。” “简而言之,乃是将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一分为二,其一乃是战争状态的二十等功爵制,即以战为主,以耕为辅,其二便是非战争时候的二十等公爵制……” “即将建功立业的战场从浴血奋战的沙场之上转换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亩之中!” 第四百七十九章 说服秦公 韩悝也是将林玧琰二十等功爵补注亲手传给了秦公,并且言明,自己并未说出来九品军功授爵制的弊端,而是公子琰自己提出来,将老秦目前现行的二十等功爵的种种利处融入到大秦目前的体系之中,尤其是重点弥补老秦二十等功爵之中关于耕种之中的弊端。 即是推行公子琰所说的,非战事状态之下的二十等功爵制,如公子琰所说“即将建功立业的战场从浴血奋战的沙场之上转换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亩之中”。 恰巧韩悝长于内政之事,尤其是善于尽地力之教,当下明白了公子琰心中所想,不得不说,公孙鞅的二十等功爵制乃是领先了这个战国乱世的功爵制度,不得不说,老秦公室之所以有底气兵出函谷关,为了收复河西之地不惜和如今隐隐成为了中原霸主的魏国展开大战,也是并非没有理由的。 老秦如今推行的二十等功爵制,乃是比原先大秦九品军功授爵制更为完善的耕战体系,这是因为九品军功授爵制乃是林玧琰为了暂时刺激大秦士卒的士气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虽是有意继续推行下去,但是其中弊端已经是显露无疑。 倒不像是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乃是公孙鞅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提出来的具体的耕战体系,且是在老秦之中实践了七年之久,期间公孙鞅不断的完善,终于是造就了呈现在林玧琰面前的二十等功爵制。 其中也是有着不符合大秦目前的国情,即是二十等功爵制暴露出来的侵略他国野心太明显,不断用着战争浇筑与维持的二十等功爵制,似老秦这般不加以遏制,虽说能够最大的调动国力应用于战争之中,但也是不可否认,越是被战争拖得越久,隐患便是越来越大。 天下列国之间的战争,乃是诸侯的野心,但也是不可否认,最痛恨战争的乃是最为平凡的平民百姓。 天下诸侯畏惧老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乃是普天之下的百姓痛恨因为暴虐而起的老秦!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便是这个道理。 秦公也是抬起头,权衡了好一会儿,才是看着韩悝问道:“韩卿认为,此番大秦当推行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 “是,也不是……”韩悝如是说道,随后才是看着秦公解释道:“君上,如公子琰所说一般,九品军功授爵制的弊端,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亦是有之,眼下虽是被掩盖住了,但终有一日定然暴露无遗,故此,臣也是谏言,老秦二十等功爵制的确是有着可取之处,但终究需要改变。” “即老秦二十等功爵制所创造的耕战体系乃是以【战】为住,而大秦当以【耕】为主!” 韩悝言语刚毕,视线里不可避免的想起来了半日之前公子琰在自己的面前,说起来的种种。 韩悝原先认为的“尽地力之教”仅仅是富国强兵之术,乃是雄国崛起的不二良策,但是如今,韩悝才是知晓,放眼整个中原的格局来看,韩悝的尽地力之教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百家诸子提出来巨头学说,甚至还尤胜之。 往昔的时候,韩悝并不如此觉得,但是如今,经历了与公子琰的促膝长谈之后,韩悝的格局因此而变得不再局限于大秦的崛起之途中。 半日之前的东宫之中,韩悝静坐在一旁的桌案旁边,听着公子琰的慷慨陈词。 “何为我诸夏之民,又何为东夷,西戎,北狄,南蛮?最根本的并非是公侯伯子男看重的礼仪制度,追根究底,乃是诸夏之民乃是耕种之民族,而东夷西戎北狄南蛮乃是游牧、狩猎之民族!” “那些或是风花雪月,或是睥睨天下,或是遵循古法,或是穷则思变,着手的是天下,但是不可离开的乃是土地,乃是中原百姓之耕种!”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是没有平民百姓的耕种,那些英雄造势时的豪杰如何是能够崛起在方寸之间?” “众人皆是认为岭南之地乃是南蛮之地,究其原因,乃是岭南之地的耕种体系并不如中原,试问韩子,若是有一日,岭南之地的耕种体系超越了中原列国,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秦之民因此而是成为了开化之民,如此的大秦,诸侯列国自是抵触,但是韩相也是想想,列国的百姓能不向往如此的国度?” “不战而屈人之兵!”林玧琰亦是转回身,盯着韩悝说道:“公孙鞅的心血尽数凝聚在二十等功爵制之中,但若是论起来在尽地力之教上,韩子远超那公孙鞅,这补注不过是东宫的小小建议而已,真正地大局,真正地耕种为主的耕战体系,还需要韩子去创建!” …… 公子琰的言语还是在韩悝的耳畔之中依稀想起来,韩悝也是挺直了腰背,这段时间,韩悝也是逐渐听闻了那位旧友公孙鞅在老秦之地推行新法而实行的铁血手段。 与此相比,韩悝在大秦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显得过于软弱了一些,或许是想要追起老友的步伐,韩悝在出了东宫之后直奔秦宫宣政殿的途中,已经是心中暗暗下了决定,便是要在这大秦,坚定不移的推行以耕种为主的二十等功爵制。 秦公也是在考虑,整个大秦,能够让秦公值得托付的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林玧琰在列,韩悝,甚至是比林玧琰更值得秦公托付。 似乎是注意到了韩悝面容之上的的毅然之色,秦公也是问道:“韩卿是决意了么?” 韩悝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如今的大秦需要更进一步的变法,方能够不弱于战国乱世的潮流之中!” 秦公沉默许久,终是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韩悝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走到了韩悝的面前,抬起韩悝的手臂说道:“韩卿为孤大秦殚精竭虑,孤岂能够有不信之理,韩卿尽管放手去做,孤当全力支持!” 第四百八十章 秦卒之忧 十二月,又是接连几日的大雪在北风呼啸下,径直将大地染成了银装素裹。 如今的上林苑几乎是囊括了整个南阳郡的三分之一,泌阳、淯阳这些往昔的大县皆是被划入到了上林苑的境内,对于这一点,泌阳与淯阳这些地方的原住民也是乐得其见,毕竟上林苑的炙手可热那是人尽皆知的。 随着羽林军只保留了五千精锐遣散了众多士卒之后,如今虽然是冬日,但也是热闹异常,在大秦充斥着冬日饥荒的威胁前,这些士卒大多是有着定额的军饷,足以保证一家数口甚至是邻近的乡亲,不会在这冬日之中忍饥挨饿。 央雄未退伍之前,乃是羽林军之中的一名五百人将,因为几乎是经历了大秦数年以来几乎所有的大战,这位起身于乡野小邑的已经是做到了一直被老秦人垄断的中层将领,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甚至是和央雄沾了光,同一乡邑的青壮皆是在羽林军之中混到了出人头地的地步,单单是百夫长一类的职位,这一个人口不过百户的乡邑,但是能够达到六位之多。 冒着大雪,央雄让人将大车停在了直道旁边的驿站门口的空地上,此处距离乡邑不过只有十里来路,若是往常,这点距离,央雄必然是会趁早赶回去乡邑之中,这些朝廷支持过来的粮食,还是尽早运到了乡邑之中的粮仓最好。 但是雪下的太大了,十里路,或许走上一天才能够走完,且是路况不明,央雄也是不愿意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店家,拿出来一坛温汤!” 央雄首先是进了驿站之内,这驿站之内非常大,两排近百丈的屋舍并立着,门口打着不同的旗号,央雄这等在外闯荡多年的人也是能够辨别的清楚不同旗号的意思。 央雄进来的这座驿站,乃是专供来往之人的休息之地,与官府、军队人马休息的驿站分开,本来央雄这等老卒也是可以进入到军队士卒停留的驿站,但是如今却并非是因为军队之中的事情,央雄也是不占那点便宜了。 本来央雄来说,打算喝点酒暖暖身子,但是近来因为大秦缺粮,官府已经是下发了禁酒令,民间一律不得酿酒,无故饮酒,若是有犯此事者,甚至还会有鞭笞、拘押等刑律处罚。 如此以来,央雄只能够是取来点温汤来暖暖身子了,驿站之内,也是有着试着上来,对着这些人,秦国官府特地称呼其为“店家”。 央雄从怀中取出来十钱铜钱,这也是近来官府强制推开的东西,央雄作为老卒,自然是见的多了,说起来,大秦官府能够得到了这么多的铜料铸造铜钱,央雄觉得自己也是拼出来了一份血汗,岂会白白坐视这份血汗成为了那些权贵人物的玩物。 十钱,乃是一坛热汤的价钱,这热汤倒并非是普通的热开水,而是加了一些盐巴、茱萸等物料的热汤,是冬日的御寒之物。 “央大兄,今夜恐怕又是要花费一些铜钱在这驿站之内停一夜了……” 央雄旁边的一位看着颇为精干的邑内青壮亦是如此说道,此番央雄的面色也是有些郁郁之色,此番乃是从上林苑的官府回来之后,央雄的面色便是如此了。 众人皆是知晓,央雄乃是因为,上林苑官府之中,近来宣发的政令,乃是将二十等功爵制将要在上林苑之内立即推行,央雄此行便是携带着上林苑官府的二十等功爵文书带回去回禀乡中三老等人物。 央雄的面色并不欢快,乃是因为与之前的九品军功授爵制不同,这新发下来的二十等功爵制,根本就是不重视战功,而是将爵位的升迁与土地挂钩在了一起。 如今央雄家中的田亩乃是达到了五百亩之多,央雄除了交给乡邑之中的乡人打理之外,也是雇佣了一些隶人帮衬着,如今这二十等功爵制若是实行了下来,便是意味着九品军功授爵制给予央雄的诸多战功好处,如轻徭薄赋一纸勾销,甚至是央雄那么多的田亩也是成为了一种负担。 甚至是在这二十等功爵制之下,那些善于在田亩之间的治理的隶人,也将会是在几年的善于治理田亩之后,摇身一变成为秦民的身份,甚至是还会获得二十等功爵之中的爵位。 这一切,届时让央雄好不适应,原本习惯了战场厮杀的央雄,也是看着这二十等功爵直直皱起来了眉头,甚至是让央雄产生了在战场之上厮杀都是无用之功的想法。 感觉到了胸口那刻录着二十等功爵制文书的膈应,央雄也是揉了揉,似乎是让文书揉平之后,央雄才是抬起头,看着诸多乡邑之中的青壮,亦是平淡着脸色说道:“快些喝些热汤,然后便是早早地歇下了,带回店家拿好屋子之后,今夜便是轮流一个时辰看好车上的粮食。” “是!”虽说是乡中青年,但是央雄毕竟是军中老卒出身,一言一行皆是如旧时在军中从事一般无二,这些乡野之中的青壮皆是发自肺腑的佩服起这位央大兄,毕竟若非是思乡,这位央大兄的资历足以是作为县尉了。 一坛热汤乃是用着陶罐盛放着,并不在少数,足以让央雄所率的十数人一人几大碗,加了盐巴和茱萸等物的热汤,也是让众人感觉到了暖身之意。 驿站安排的住宅,亦是在驿站之后的两座屋子,并不大,乃是左右两座屋子,足以居住着十数人,央雄简单安排之后,亦是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 便是熄灭了灯火,央雄也是裹起来了被褥,便是倒下了。 半个时辰已经是过去了,呼啸的北风声,吹打着窗户的声音,周围也是响起来了鼾声,但是央雄还是没有直接睡入梦乡,央雄的视线还是看着还未熄灭掉的火焰灰烬,亦是在想着这大秦朝廷发布下来有关于二十等功爵,亦是感觉到了前途的一丝扑朔迷离。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天子之惧 林玧琰也是获悉了大多数秦卒皆是对发布下去的二十等功爵皆是有所犹豫或者是直接表达不满的时候,亦是没有打算中止或者缓和二十等功爵制的颁布,因为比起来关西老秦因为推行二十等功爵制发生的流血成河,大秦这些军方士卒的不瞒就并不算什么了。 尤其是这件事,也是让林玧琰知晓,就国家而论,第一批权贵倒了下去,很快便是有着第二批,第三批的权贵钻了上来,大秦费尽千辛万苦消灭的老氏族势力,很快便是有着因为九品军功授爵制得益的秦卒崛起,成为大秦崛起的另一块绊脚石。 二十等功爵制,终是在大秦官府的强力推行之下,成功推了出去,先是上林苑,后来乃是南郡诸县,至于江夏郡与长沙北郡两郡之地居然是能够率先南阳军,在年关之前,将此事直接敲定,颁发公告直接是闻达于乡野之间。 倒是明子夫治理的南郡,因为前邓一些残余世家适应了九品军功授爵制带来的巨大好处,如今一听闻,居然是直接削砍去军功授爵制带来的诸多好处,甚至是连原本的轻徭薄赋都是成了难以保住的事情,让这些前邓的残余势力如何能够容纳。 明子夫直接是掌握南郡的内政、军政大权,甚至是连前邓的上将军陈之庆亦是没有越过明子夫半分调动兵权,可知明子夫对于南郡之地的掌握力度,推行二十等功爵制乃是必然之事,只是这些疥癣之疾,实在是扰的明子夫十分头疼。 二十等功爵制,这份有着老秦左庶长公孙鞅殚精竭虑,历尽辛苦方才不断完善的军功制度,经历过大秦以韩悝为首的贤杰改善之后,将二十等功爵制直接是适应了囤积粮食的功用。 如此之后,大秦实行二十等功爵制已经是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事情,因为时近年关,成皋也是成为了重中之重。 成皋的建设,将会在大秦取得了颖阴郡的情况下,取代了大秦北境原先鲁关的重要性,尤其是姬周王室直接将成皋与秦国交换,其中固然是有着自身实力不足的原因所在,但何尝不是看重秦国的制衡作用呢? 若是将成皋交给了秦国,便是因为这大秦的触角直接是伸到了大河流域,原先不过是占据了古申国之地的秦国,自然是不能够入了姬周王室制衡天下的策略,但是如今秦国占据了王畿之南,大江以北,一度率军击败了楚国在旧楚都邑郢都周围,这就由不得姬周王畿之内的那些纵横之士活络起来了心思,向着年幼的姬周天子鼓吹“扶持南秦,制衡三晋”的策略。 这位年幼的姬周天子虽是尚未不久,但毕竟是王室里争乱之中存下来的人,自然是有着恢复先祖荣光的心思,姬周王畿虽然已经是没落,民不过三万户,甚至是因为伊洛之间的戎狄作乱,常常是有着城邑被洗劫一空造成的十室九空的画面。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秦国的存在成了这位姬周天子唯一能够抓住的机会,成为姬周王室制衡三晋的唯一依仗,成皋作为王畿东部最为险峻的屏障,姬周王室应允给了秦国,换取秦国出兵驱逐伊洛之间的戎狄,如今姬周王畿遭受到戎狄骚乱的消息都很少见,不得不说,在洛邑之内的姬周之民,对于原先视为戎狄无二的老秦人的好感颇深。 成皋虽然是交了出去,毕竟是姬周王畿的东部屏障,姬周王畿还是派遣了一支近千人的防戍军队驻扎在成皋境内,且是言明乃是协助秦国防守,知晓姬周王畿心思的大秦,自然也是应允。 这是这支驻扎在成皋的姬周军队,亦是听闻到了齐国将要借道成皋,驻扎在成皋附近的这支军队的将军乃是姬周王室的一名子弟,唤作姬邬,作为姬周公室子弟,往昔姬邬的存在乃是和郑国联系,接受郑国的贡物。 听闻到齐国将要借道成皋,姬邬的心思不由得一沉,为何? 乃是因为成皋的地势险要,乃是分割姬周王畿与魏国、韩国和郑国的屏障,如今韩国并郑,成皋东南乃是韩国占据,至于大河沿岸和大河以北则是魏国的领土,齐国居然是想要借道。 借道,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派遣使者,虽说姬周天子的威势已经是在中原列国的心目中不在,但只要是不涉及根本利益的情况之下,对于朝见姬周天子的使团都是不加阻拦。 但是齐国却是要借道魏国境内与姬周王畿交纳给秦国的成皋,显然并不是为了派遣使者,而是军队! 一想到这个答案,姬邬水都不敢喝一口,亲自快马赶向了洛邑之中,面见了姬周天子,将打听到的有关消息悉数告知了姬周天子。 这位姬周天子年岁不过是十数岁,虽说是有着一些帝王心术,但终究是经历过数年之前的三晋兵围洛邑的事情,这些历历在目的窘迫往事亦是让年幼的姬周天子吓得一抖,连忙叫过来王畿中的三朝老臣赵累。 赵累获悉这消息之后,也是惊骇不已,这个时候,齐国居然是要派兵进入姬周王畿,乃是做什么? 赵累不用猜测,便是知晓,如今齐国做主的早已经不是辅佐姬周文王、武王两代的姜氏一族了,而是田氏,以相府为名,几乎是实际掌握了齐国的军政大权。 早在三晋兵围王畿之前,齐国便是不断试探着姬周王室的底线,在三晋获得姬周王室的册封诸侯之后,齐国便更是按捺不住这早已经涌动的心思,直接是对姬周王畿露出来了獠牙。 正是想到了这一步,这位在在姬周王畿作为三朝老臣的赵累,亦是感受到了风雨飘摇的姬周王室再也难以维持住,亦是拱了拱手对年幼惶恐的姬周天子建言道:“王上,韩国以并郑地,南秦尚还中庸,齐国若是举兵来犯,势必不能够阻挡,臣建言还是封田氏为诸侯吧……” 第四百八十二章 田氏发兵 如今正是大雪飘摇的隆冬季节,大河都是因为结冰了而难以通行船只,如今与魏国的商贸也是一度中断,姬周王室听闻到了齐国借道魏国境内和成皋的消息,亦是做出来让大秦稍稍意外的决断,即是在此事还不明朗的局势之下,姬周天子便是派遣了一支使团前往齐国。 往昔的时候,冬岁都是诸侯朝见姬周天子的日子,无论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姬周天子派遣出来的使团都会是在夏季出发,偏远的巴蜀、吴越等地的诸侯列国,姬周王畿的使者最迟也是在秋季到达,也是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督促列国尽早上交贡品给姬周王畿。 但是在冬岁派遣出使者皆是不会被姬周王畿封入史册当中,因为这已经是超越了姬周礼节的纲常。 年关过得非常快,转眼便是到了二月中旬,因为是大河直接是贯穿洛邑到齐国临淄,四十余日,姬周王畿的使者便是回到了洛邑之中,姬周使者回禀齐国的反应。 如同赵累的猜测,如今齐国的局势已经是超过了原来田氏还能够将姜氏保持住最起码的尊重,但是据此番回来洛邑的使者回禀,并没有见到了齐国国君,而是齐国相国田和迎接了姬周王畿的使者,事后姬周王畿使者也是探知到了,田氏居然是齐国的国君流放到了东海之滨的一座小城邑之中。 这种情况下,齐国的国人居然是默认了半年之久,姜氏的齐国,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姬周王室的使者也是姬周天子的消息传达给了田和,田和大笑之余,也是欣然接纳,姬周使者见状,这才趁机问道,为何齐国会从魏国境内,大秦成皋借道。 田和也是解释道,乃是齐国为了答谢姬周王畿,才是准备派遣出来一支盛大的使团,前往姬周王畿朝见姬周天子。 姬周天子和赵累得到这则消息之后,自然也是明白这是田和欲盖弥彰的理由,赵累指明之后,才是让姬周天子心中的顾虑化解掉。 就是在姬周王畿君臣皆是认为姬周王室许诺给了齐国田氏以“陈侯”的爵位,而安抚田氏不让其发兵的时候,谁都能没有料到,在齐国的高唐,田氏已经是聚集了三万泰山军的精锐,沿着黄河溯流而上。 已而是到了三月中旬开始几日,早在十数日之前,大河便是逐渐化冻了,因为冬日结冻而耽误的河道商贸,又是再一次繁荣了起来,秦国的商船也是从成皋将秦国从大江流域周围运过来的珍贵青铜器运送到魏国去,但是却是在河道之上,见到了庞大了船队,这支船队的庞大,远超秦国商船的规模,若非是亲眼见到,秦人也是不愿意相信,世间居然是有着如此庞大的船队。 这支庞大的船队,上面每一艘战船之上,都是挂着齐国的旌旗,在齐国船队的最前方,乃是有着魏国的水军引路,一路朝着黄河上游而来,此时也是被第一时间让驻扎在河阴的弦高得知,弦高当下带着聚集在河阴的数十头大牛前往大河沿岸,打出的旗号乃是秦国知晓齐国借道成皋,特此派遣先遣使团来到这里进行犒劳军队。 宛城……秦都城。 视野的尽头,乃是一座古城,四郊都是荒草,待马车驶近了,才可以看见那青黑城墙上,如同成人臂膀粗的蛛网纹裂缝以张扬的姿态攀爬着。 前面御车的荆翊见着近了宛城,便是不再继续赶马,放缓车速,对车厢内提醒道:“殿下,已经回到宛城了。” 闻言,车厢内一道身影掀开了门帘,看着他城门楼上刻着着“宛城”两字,然后扫了一周这宛城城墙的残破,终是悠悠一叹。 宗卫荆翊也是只当自家殿下是对此次外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的哀叹,毕竟那秦岭天险,虎狼肆虐之地,单单是凭借主仆数人,恐怕还是进不了秦岭的深山地带。 其实林玧琰哪里是哀叹此行夭折,不对……准确的说,是林玧琰何止是哀叹此行夭折。 这是秦?! 没错,这就是那个“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的嬴秦。 准确的说,这并不完善,这里的确是赢秦,但并非是那个占据关中的岭北赢姓赵氏之秦,此秦乃是占据南阳的岭南赢姓林氏之秦。 六十年前,秦与晋魏氏河西之战,晋魏氏河西守吴启以五万魏国精锐之师“魏武卒”击溃秦五十万大军,斩杀无数秦人之后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过老秦人的打算。 于是老秦人便是被迫西迁,多数走回了先祖居住的陇西大山中,而赢姓林氏这一支则是率领族人翻越了秦岭大山,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岭南的南阳郡。 那时,楚国王都东迁寿春,放松了对“汉水诸姬”的控制,占据宛城的乃是申国,申侯因引进犬戎攻破姬周王畿,而被汉水诸姬排斥,国势逐渐衰弱。 赢姓林氏所率领的族人皆是在关中与异族相斗、与中原诸雄相争的锐士,因此在如今的蓝田至武关一带站稳脚跟之后,便是以风卷残云之势东进灭了申国,建立了岭南之秦,区别赢姓赵氏之秦,南阳赢姓林氏之秦也被称为“南秦”。 而林玧琰也正是这南秦秦伯所出的六公子,不过很显然,这位公子殿下对自己的出身十分不满意。 荆翊缓缓驾驭着马车,那守城的士卒也是见马车铜轭上的响銮乃是雕刻着公侯饰纹,知道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也是没收城门税,便是赶了马车进了城。 进了城,这马车乃是上有一个伞盖,四周没有帷幕,在前设门帘。 这帷幕透光,林玧琰进了宛城,也是看了看四周的状况,宛城外城墙残破,这城内的光景也是比外城墙好不了多少。 这直道因为年久失修,道路之上坑坑洼洼,这几天刚下了几场雨,有的地方还积水了,车辙辗了过去溅起了一滩水,两边的房屋也只有一人多高,有的是土墙,也有石墙,其上都是茅草作顶,也就偶见一两处高墙深院的,这勿用说都是南秦老氏族的祖产。 PS:后半章赶不及了,拿以前的字数来充个数,正在更改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孟津始战 果然,田氏发兵顺着大河而上的消息也是传到了秦公的耳中,比起来稍显稚嫩的六子,更知晓什么乃是权谋的秦公,当下便是立即想到了田氏的野心,远非是一个“陈侯”能够满足的。 南阳军上将军鞠信也是传来了消息,言明齐国的先遣船队已经是距离成皋设置的大河关卡不足三日的脚程,究竟是放是留? 大秦仅仅是得到了成皋这一处险地,原本仅仅是想着,凭借着此地的险要将韩国挡在了成皋以东,孰能够料到竟然会是摊到了齐国田氏发兵姬周王畿这一件大逆纲常伦理的事情,想了想,秦公也是回复了鞠信以“放行”的命令、 毫无疑问,三万人的齐国台山军能够冠冕堂皇的从魏国境内穿行,一定是得到了魏侯的应允,大秦也是能够看出来,即便是田氏想要发兵灭掉了姬周,魏国定然也是乐得其见,魏国虽为天下霸主,但终归是有着姬周王室在名义上压着,若是齐国能够以此灭掉了姬周王畿,魏国能够得到的好处无疑是最大的。 这是因为,魏国乃是当世势头最为威猛的诸侯国,一旦是失去了姬周王室的掣肘,魏国必然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立刻将中原如今的局势搅得风云涌动。 再者,便是姬周王畿与魏国境内接壤,这也是让魏国多多少少顾忌一下自己的吃相。 正是因为如此,大秦若是在成皋一带,阻击齐国的泰山军,必然是会引起来魏国的不瞒,再加上另一个虎视眈眈的韩国,单拎出来其中任一诸侯国,皆非是如今的大秦能够阻挡的。 正是因为如此,大秦为何还要阻拦齐国呢,秦公因此也是讲放行齐军的消息传给了鞠信,鞠信也是如是照办。 至于姬周王畿,大秦自然是有着托辞,乃是齐国朝见王畿的使者团队,大秦本应放行,至于这团队的人数或者士卒未免太多了一些,就不是大秦能够管得了,毕竟乃是齐国越规了,能够指责的乃是姬周王畿,而并非是大秦。 姬周王畿得到消息的时候,齐国的先遣船队已经是越过了成皋,直接到达了姬周王畿东北部的巩地,巩地虽然是不如孟津对于大河的控制力,但亦是一处姬周王畿看重的地方,在此驻扎着一支千人的军队,外加上从成皋一路随着齐军过来的姬邬部,姬周王畿在巩地的兵马已经是达到了两千余人。 尽管如此,面见着齐国庞大的船队,也是让姬邬等姬周将领根本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在等着天子如何应待的诏令同时,齐国的三千先遣军便是直接绕过了巩地的姬周守戍军,在巩地沿岸修筑起来了营寨,看其规模和铸造营寨的精细,绝不像简简单单的临时驻扎。 齐国泰山军的三千先遣军在巩地渡口修筑营寨的第二日,齐国的后续兵马也是来到了巩地的渡口,只是他们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率兵前去了洛邑北部的孟津渡口。 孟津渡,乃是当年姬周的先君武王在此地召集了中原大地上的八百诸侯,悍然发动了攻伐殷商王朝的战争,后来武王虽然是定都镐京,但亦是为了加强对中原中部、东部地区的控制,在孟津渡即洛邑一带驻扎了姬周的重兵。 后来陇地的犬戎部落在申国的勾结下,发兵攻破了镐京,姬周王室也是将王畿动迁到了洛邑,逃避灾祸。 “孟津渡……” 齐将田璋也是扫了一圈孟津渡口,此地有着不逊色于荥阳的险要,悬崖峭壁,河水浩汤,若是有着精兵强将把守大河的缺口处,必然是能够保住此地,只是可惜,此地原先的主人……姬周王室实在是没落了太快了,以至于让如今的王畿三军规模早已经是不在,甚至勉勉强强征调出来一军士卒都是极为勉强。 “趁着姬周士卒还未作出反应,抢滩登陆,占领孟津!” 田璋亦是如此说道,眼睛扫向了孟津渡上的姬周士卒,也是心中一横道:“若是遇到了姬周士卒反抗,立即斩杀!” “喏!”齐国军队士卒的军备独步中原,即便是最为普通的士卒,身上所穿着的军备全套下来,足以是中原列国普通五口之家的一年口粮才是能够换来,即便是魏国,除却了魏武卒等少数军队,其它大部分军队的什伍长甚至是百夫长穿着的军备,都是没有齐国军队的一名普通士卒的精良。 齐国的执戟之士在魏国的魏武卒并未崛起之前,乃是中原一等一的强兵,正是因为如此,田璋也是未将这些姬周羸弱的士卒放在眼中,孟津渡口的重要性,乃是关系到齐国能够实现此次谋划的最为重要的基石,甚至是和姬周王畿兵戎相见,田璋也是在所不惜。 果然,见到了齐国整列的士卒登岸,姬周的士卒虽说是有些胆怯,但毕竟是姬周天子将孟津渡口托付的军队,乃是有着近五千人的军队之数,见到了齐军,虽说是迟疑了,但是在两名前去阻拦住了齐军的姬周士卒被杀之后,便是操起了刀戈,发动了对齐国军队的阻击战。 齐军虽然是有着泰山军的大半数出动,但毕竟是在姬周军队占据了地利优势的孟津渡口,即便是齐军人数众多,但也是一时之间难以占据上风。 僵持了半日之久,齐将田璋也是吩咐先遣的泰山军士卒再次顺着大河而上,以车轮战的优势再次将后续的泰山军士卒补了上来,经过半日的鏖战,姬周士卒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外加上军备实在是松弛无度,齐将田璋数路皆是派遣了精兵强将攻伐孟津,终是破了姬周军队在孟津的防守。 孟津有着地利之势,更是有着大河天险,齐军如此悍然发动了攻击战争,亦是将自己的野心展露无遗。 孟津失守之后,五千姬周精锐或被诛杀,或被收降,也是由此宣告着,姬周王室在王畿洛邑之内,面对着齐国田氏直接暴露出来的野心,再无抵抗之力! 第四百八十四章 齐兵来犯 孟津一战也是最快速度传到了林玧琰的耳中,因为齐国田氏的悍然发兵,秦公也是将六子派往了南阳军如今驻守的成皋一带,如今林玧琰也是在成皋一带,被秦公授予了“便宜行事”的权力。 齐军占据了巩地,已经是让林玧琰忌惮不已,当孟津一战传到了林玧琰的耳中时候,林玧琰当场便是有一种率兵支援孟津的冲动,当场却是被鞠信众多将领劝下来了,在得到消息的时候,齐军已经是进入到了洛邑之中。 林玧琰当场也是立即下令,吩咐南阳军以备战状态,甚至是将消息传回给了大秦本土,尽可能的筹集一部分粮草当作军粮,所要防备的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就是齐军。 果然,齐军进入到了洛邑之内,姬周使者也是知会了在伊洛之间驻扎的秦国军队,尽管知晓了这其中定然是有着齐国军队的胁迫,但是毕竟是加盖了天子的大印,因此驻守在伊洛之间剿灭戎狄的秦军也是退出了王畿范围内。 在大秦军队退出了王畿范围之后,齐国的军队便是立马补了上来,继续负责原先大秦军队士卒的剿灭戎狄的责任。 又是几日之后,洛邑之内又是传来了最新消息,即是齐国的泰山军主将田璋居然是被姬周天子亲自授予了姬周太宰之位,这般消息,也是让林玧琰瞬间明白了,齐国这是要做什么! “挟天子而令诸侯!” 泰山军并不算齐国境内最为骁勇的军队,只能够勉强挤入到一流军队之中,如此一支军队于齐国各地布防可以说不会影响大局,但是以此支兵马直接驻扎在洛邑周围,借以控制姬周天子,达到控制天下列国诸侯的谋算,不得不说,齐国这一步棋,下的乃是四两拨千斤。 不过是三万兵马,便是能够左右天下之局势且是冠冕堂皇,不会被认为是“乱臣贼子”的罪名,能够为齐国想出来这一步棋,一定又是一位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贤。 这一招阳谋,也是让林玧琰无法想到破解之策,随即,林玧琰又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个疑惑,齐国控制了姬周天子,对魏国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让魏国同意将姬周天子拱手让给了齐国。 林玧琰想不透,近来大秦方面也是密切关注魏国和齐国的消息,除了听到了魏国和齐国在齐魏边境的徐州城开辟了通商城邑之外,齐魏之间便是再无听闻到什么相关的消息。 当林玧琰捉摸不透的时候,突然也是接到了一则消息,乃是南阳军之中的三兄部将朱格前来禀报,公子渊所部驻扎在成皋西境的军队今日一早便是接到了王畿洛邑之内跑出来的士卿,继而和追截这些姬周士卿的齐国士卒发生了冲突。 到了朱格前往林玧琰这块来禀报的时候,齐军聚集在公子渊所部营寨之外的军队士卒数量也是达到了三千之数,而公子渊所部也堪堪不过三千人的编制。 “鞠上将军可有答复?” 朱格点了点头,道:“上将军接到了公子渊殿下的消息之后,选择了派遣援军前去支援,至于如此,上将军也是感觉到了不妥,故此才是将某派遣到了公子琰殿下这里,寻求殿下的意见。” 对于齐国这副近乎是挑衅的态度,鞠信一时之间也是有些犹豫了,毕竟鞠信虽说是老秦人,也算是有着大局观的大秦将领,知晓此时与齐国交兵便是意味着什么,齐魏韩联手,绝非是此时大秦能够阻挡的。 曾经的南阳军乃是大秦最为骁勇的军队,驻扎在北境的鲁关作为大秦的壁垒,但是如今大秦的开疆拓土之中,南阳军却是出力最少,甚至是连编制最少的武关守军如今也是独力开拓了陇东郡,成为了大秦兵马的天然牧场。 正是因为如此,鞠信也是在犹豫,甚至是担忧与齐人交恶的后果,故此才是将朱格派遣来了公子琰这里,毕竟数年以来,公子琰殿下乃是大秦最为能征善战的名将,成为了秦人的共识。 再者,便是君上将公子琰派遣到了成皋督察南阳军,亦是交纳给了公子琰“便宜行事”的权力。 “上将军派遣了多少援军到三兄那里?” 朱格回道:“齐人已经是摆出来了不交出姬周士卿誓不罢休的态度,后续兵马还是在源源不断的赶来,上将军保险起见,已经是将目前南阳军能够调动的五千人马悉数支援了公子渊所部!” “皆是作为昔日的中原霸主,齐国和楚国的作风还真是相似啊!”林玧琰如是感叹道,随后也是看着朱格说道:“我现在就赶去三兄那边,势必不能够在齐人面前,怯了老秦人的骨气!” 朱格抬起头来,看着林玧琰,亦是想起来了自家殿下,自家殿下曾经年少之时也是如公子琰这般重视老秦人的骨气,甚至是亲上战场身先士卒一般作战,但是随着在南阳军中历练越来越深,越是变得越发拘束起来,虽说是稳重了一点,却是没有公子琰殿下给人的心安。 正欲起身出营点齐人马,林玧琰却是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宗卫问道:“如意那小子是否在颖阴郡做都尉?” 荆翊想了想:“如意殿下颇好兵事,故此君上也是将颖阴的都尉交给了公子如意。” “好!”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也是吩咐荆翊说道:“快马送向鲁阳君消息,说是要求都尉召集乡间壮勇赶赴成皋作战,我倒是想看看如意几日能够赶过来。” “喏!”荆翊点了点头也是应道。 当下林玧琰便是赶赴去了三兄公子渊所部,路程之上,却是遇见了那引起来秦齐之间争端的姬周士卿,赫然乃是一位熟人,在大秦南阳军士卒的护卫之下,林玧琰也是一眼认出来了这名姬周士卿。 便是当日姬周天子派遣大秦、授予公爵之国的使者,赵累!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天子血诏 原先林玧琰也是认为齐国军队进犯三兄公子渊所部,乃是想要以此威逼秦国夺回来对成皋的控制权,当看到了赵累以后,林玧琰便是明白了齐国军队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这姬周王畿的赵累的确是齐国军队想要追捕的人物。 随后赵累见到了林玧琰,似乎像是抓到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赵累立即将自己的处境告知了林玧琰,言明齐将田璋乃是齐相田和的胞弟,孟津一战之后,齐军进驻王畿之内,接手了王畿之内的布防一事,如今王畿之内,控制兵权调动的乃是齐将田璋。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田璋居然是软禁了姬周天子,将其迁出了原先居住了王畿南宫,收缴了天子的大印,冠冕等物,甚至还是将姬周王畿之内九尊天下大鼎看护了起来,大有意思将其挪移回齐国境内。 至于齐将田璋被加封为姬周王朝的太宰,也是田璋武力胁迫姬周天子一众人等,甚至是连诏书之上的大印乃是田璋自己加盖的。 田璋把握姬周王畿已经是成为了既定的事实,一众姬周的老臣自然是成为了田璋的眼中钉,在田璋入主洛邑的数日之后,便是展开了对姬周士卿的搜捕入狱,赵累也是提早听到了风声,故此才是在齐军未到来之前,便是逃离了王畿洛邑。 转头跑向了成皋的赵累,也只是说奉着天子的密诏寻求了大秦公子嬴渊的庇护,这才是造成了公子嬴渊所部和齐军对峙的一面。 林玧琰的注意力自然是落到了赵累言语之中的天子密诏,赵累这才是面有尴尬之色说道:“秦公子,天子的大秦都是被那叛将田璋所占,赵某身上的密诏,乃是天子血书!” 天子血书! 林玧琰也是见到了赵累从怀中取出来一块帛布,上面也是隐隐透漏着血迹斑驳,赵累恭恭敬敬的展开之后,林玧琰才是看见了上面写着“天子危急,田陈氏叛,诸侯勤王”十二个篆文。 这十二个篆文虽是字数不多,但是却是并不小,林玧琰打量了一下,这些字若真是用天子之血写的,恐怕那位少年天子多半会因此晕厥吧,在医疗条件尚不发达的战国乱世,能够流出来这么多鲜血的伤口,足以让人致命。 接过了血书之后,林玧琰才是故作义愤填膺的拍了一下桌案,对赵累言语说道:“齐人真是包藏祸心!” 赵累进一步说道:“秦公子,当年戎狄攻破镐京,乃是老秦人护送着姬周王室东迁洛邑,如今齐国的田陈氏居然是包藏祸心,还请秦公子尽发秦国之卒秦王,诛灭田璋这等叛乱之贼!” “好!”林玧琰居然是直接答应了下来,不带一丝犹豫的语气连赵累都是颇感意外,随后林玧琰才是转回身,对着赵累说道:“赵卿身负天子诏命,乃是重中之重,齐人贼心难测,成皋局势未名,还请赵卿挪步宛城之内,我大秦必然是能够护得赵卿安全!” 闻言,赵累也是略作权衡便是答应下来了,赵累能够冲出齐军重重包围的洛邑,便是想要寻求到秦国的庇护,如秦公子赢琰所说,随着齐军入主洛邑,成皋已经是成了是非之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赵累乃是士卿并非武人,也就是答应了林玧琰。 林玧琰也是加派了一些人手,将其送往了秦国都邑宛城,随后便是挥了挥手,继续是向着三兄公子渊驻守的方向赶赴过去。 一旁的朱格也是对林玧琰提醒道:“殿下当真是不怀疑赵累那封天子血诏是真是假?” 林玧琰侧过身来,看着朱格,也是说道:“字迹公正,朱卿认为是真是假?” 见到了公子琰殿下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朱格也是明白公子琰殿下心中已经是自有决断,当下还是拱了拱手对公子琰说道:“还请殿下明言!” “田璋知晓姬周天子的重要性,这才是一进洛邑城内,便是将姬周天子扣押了起来,连大印和冠冕都是封锁住,试问这样的情况之下,田璋怎么会让赵累见到姬周天子,再者就是那封血书之上的自己正正方方,岂会像是仓促之间所为,外加上天子之体何等珍贵,这么多的血足以要了天子之命,这般一想,就能够知晓这份血书是真是假了……” 朱格点了点头,当下身为赞佩公子琰殿下的思维缜密,不过还是皱着眉头说道:“既然是知晓了这份血书乃是假的,殿下为何还是答应下庇护赵累,如今齐人正好以追捕赵累为借口,好与大秦开战啊!”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似乎是快要到了三兄公子渊的驻扎之地,林玧琰也是说道:“齐人连姬周王畿都敢控制,可见其野心不小,成皋乃是王畿的东部屏障,齐将田璋必然是会将洛邑周围的险要地势控制,成皋自然也是包括在了田陈氏的野心之中……” “因此,无论是交不交出来赵累,秦齐之间,早晚会是因为成皋的归属有所争端!” “这……”朱格欲言又止,作为公子渊托付后勤大事的朱格岂会不知晓此时大秦的窘迫之境,但是秦国已经是将刀子架在了秦人的脖子上,秦齐之间的一战已经不是大秦能够说的算得了。 “赵累再重要,终究不过姬周王朝之中的一个士卿,能够从姬周王畿跑出来,未必不是那田璋故意放出来的由头,正是因为如此,大秦何必是要为是否庇护赵累而纠结呢?!” 朱格这才是点了点头应道:“此事乃是朱格有欠考虑,殿下的决议并没有错。” 林玧琰也是回过头来了,前方已经是出现了一座军营,依照成皋大山而修建的军营,十分显要,已经是听到了战鼓的身影,与大秦的鼓声略有一些不同,这鼓声听起来显得清脆一些,虽是更为响亮,但却是失去了老秦战鼓的那种厚重感。 毫无疑问,这是齐军的战鼓。 擂鼓进军,这意味着接手了王畿洛邑的齐军,已经是打算向大秦开战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齐军攻秦 林玧琰赶到三兄营地的时候,鞠信派来的援军已经是早早的到来,齐军士卒依照着山势对立在大秦南阳军的数里开外,剑拔弩张的趋势亦是让林玧琰察觉到了齐军的阵阵杀气。 听闻到林玧琰到来,嬴渊也是从前方的营寨瞭望台之上转了回来,见到了林玧琰,亦是抱了抱拳头说道:“六弟,齐人这是早有预谋啊!” “三兄速速与我说说,齐军现在是什么动静?” 嬴渊也是扫了一圈周围的动态,亦是对林玧琰说道:“情势大为不妙,齐军人数众多,且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势,如今南阳军能够布防在成皋西部的至多八千秦卒,但是如今齐人却是调集了上万人囤积在巩地,还是在源源不断的增援之中,为了夺回成皋的控制权,齐人也正是不遗余力了啊!” 就是在嬴渊一一为林玧琰介绍了目前的局势,也是遇到了前方一名大秦斥候的通传。 “报,姬周天使到来某军大营!” 闻言,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言道:“看来齐人还是顾及自己的一丝吃相,选择了先礼后兵。” 随后,林玧琰也是伸出了手,道:“将姬周的天使请进主帅营帐!” “喏!” 嬴渊的主帐不过只是三千人主将的规格,并没有因为嬴渊乃是大秦公子有所偏待,林玧琰到来,嬴渊虽然是身为长兄但军中的长幼尊卑已经是深入到了嬴渊的骨子里面,几乎是毫不疑虑的将主帅之位让给了六弟林玧琰。 姬周天使在秦卒的带领之下,进了营帐之中,随后,这名姬周天使才是态度颇为倨傲的从木匣之中取出来姬周天子的诏书,宣告道:“天子有诏,成皋乃是王畿城邑,秦人建造关塞有功,理当嘉奖,现由大周军队接管成皋防守,秦人立即退出成皋。” 林玧琰看着这位姬周天使,也是笑着问道:“听阁下的口音,似乎是齐国人?” 这名姬周天使挺直了腰背,对着林玧琰回道:“稷下名士褚继,见过秦公子赢琰!” 林玧琰并未应下褚继这句话,而是看着后者,细细的打量着,亦是看着褚继心中莫名的发慌。 原先林玧琰认为齐国派来了姬周天使,乃是顾及自己的吃相,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名姬周天使居然乃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齐人,当下林玧琰便是暗暗地攥起来了拳头。 “齐人这行径,简直是比楚人还要霸道啊……” 齐国毫不掩饰姬周天使乃是秦人的事实,实际上也是向秦人毫不掩饰的道明,如今王畿已经是被齐国把握,姬周的朝堂乃是齐人说了算。 “成皋乃是姬周赏赐给大秦的土地,何时轮到了齐国染指?”林玧琰也是偏过头来,看着稷下名士褚继又是接着说道:“恐怕这成皋,大秦交不出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褚继正欲说下去,却是没有想到,林玧琰直接是打断了其继续说下去,道:“稷下名士,本公子并非是和你商量,乃是知会!” 褚继反击道:“秦公子如此做,难道就不怕某大齐发尽士卒,讨伐秦国么!” 林玧琰亦是说道:“老秦人的血骨岂会是你这无知士子能够说弯腰的,来人,将此人乱棍打出!” “无知秦人,无礼秦戎,某大齐迟早是发尽士卒,也是屠灭尔等秦戎!……” 褚继的破口大骂,亦是让林玧琰没有丝毫反应,乱棍打出列国使者,尤其是挂出来了姬周天使的名号,这般羞辱的方式,几乎是让褚继欲要羞愤自尽,但也是几乎是能够让大秦背负上“不礼待士卿”的恶名。 待褚继被乱棍打出之后,也是让在一旁的嬴渊站了出来说道:“六弟,虽说那使者乃是齐人,但毕竟是挂着姬周天使的名号,我等如此做,是否……” “三兄,齐人已经是占据了姬周王畿,挟天子而令诸侯,秦人做的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无论怎么说,齐人占据了姬周王畿,已经是占尽了大逆不道,秦人再怎么做,也不会做的比齐人更过分!” “再者,秦齐之间的一战已经是发起了,已经非是大秦单方面能够制止得了!”林玧琰转过头来,看着三兄嬴渊说道:“既然是已经不可避免要开战了,三兄还是尽早去安排士卒驻守关塞的险要之处,齐军初来乍到,必定是不能够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 嬴渊应道:“成皋西部的士卒皆是已经安置好了,即便是夜间,也是枕戈待旦,必定是不会让齐人占了便宜!” “好,这就行……”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继而对嬴渊说道:“三兄,如意如今正在颖阴郡做都尉,最迟十日便是能够等来援军,我大秦还有三百万军民,反观齐国,不过是身处异乡的三万泰山军罢了,齐国虽然势大,但还是染指不到这里来。” …… 当齐将也是如今姬周王朝的太宰田璋听闻到了秦人的反应,也是颇感意外,道:“韩人已经是对秦国虎视眈眈,如此之下,秦人居然还是一次得罪某齐魏两国,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田璋身边,还有一名谋士,乃是家主田和看重了一位人才,田璋亦算是一位谋将,但其却不是十分看重稷下学宫如今混斥的腐儒,但是这名谋士却是不同,即便是田璋也是将其十分看重。 这名谋士也是对田璋建言道:“田璋将军,秦人毕竟是击败了楚国的军队。” 田璋也是问道:“端木子的意思,是要向秦人退让么?” 田璋虽是并没有呵斥的语气,但是其中的不满,端木钜也是听出来了,随后端木钜摇了摇头说道:“将军,在下的意思并非是劝阻将军退兵,而是要劝阻将军尽早攻伐秦军,越是拖缓一日,便越是对某大齐不利!” “哈哈哈……”田璋也是大笑了几声,便是看向了端木钜说道:“端木卿不愧是家主派过来的士卿,与那些腐儒就是不同,来人啊,传某将令,发兵攻秦!” 第四百八十七章 攻心之战 “咚咚咚……” 齐军清脆的擂鼓之声传来,这数日间,齐军也是趁着间隙修缮了姬周王畿已经破烂的攻城器械,如同投石车,攻城锤,云梯之内的,仅仅是齐使被大秦乱棍打出不足半日之后,上万齐军士卒,便是针对成皋西部展开了袭击。 大秦修缮的关塞主要集中在成皋东部的大山之中,乃是因为成皋修建关塞最为主要防备的还是东部占据了郑地的韩人,这西部关塞最为主要的还是遭受到了伊洛之间的戎狄东迁破坏。 不过大秦打造了塞门刀车,铁壁车这些具有暂时防护的守城器械,也是足以让大秦的将士守戍住成皋的地利之势。 林玧琰虽然是被秦公托付了便宜行事的权力,但这支军队终究还是以三兄嬴渊作为主将的,在林玧琰还未出阁之前,三兄便是极早投身了南阳军中历练,非是林玧琰横空出世,大秦公子尚武如几代先君的美誉多半是要落在了嬴渊的头上。 秦公对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皆是有所不瞒,对四子嬴诚、五子嬴行皆是怀有愧疚,但唯独对于嬴渊,秦公当初只有骄傲,有子如此,足以自豪! 嬴渊的兵法也是在南阳军中一步一步得到历练的,当初晋韩氏伐秦之战中,公子信能够说出来以火攻之计火烧晋韩氏雉山粮仓大营的时候,便是嬴渊印证此计可行不可行的,公子嬴渊能够出奇兵,但更为善用的,乃是守城。 成皋地势多山多水,嬴渊的三千人马足以携带着军备和守城器械稳稳地守住这些地方,鞠信将军派过来的援军乃是以莒罕为主将,这支兵马亦是被嬴渊准备当作主动袭击齐军的营帐之用。 林玧琰也是站在成皋大山之中的一座山头,亦是看着齐军扎下的营寨说道:“我在魏国听闻,齐国乃是有着三大强军,其中执戟之士已经快要在齐国消失殆尽了,剩下的两支乃是拱卫齐国临淄的临淄军,另一支乃是齐国名将田耽驻扎在东莱的即墨军,用来防备东夷诸多部落的遗患,似泰山军在齐国来说,仅仅是用作防戍地方的军队,与齐楚两国皆是偶尔打打小仗罢了!” “八年之前,泰山军封齐侯之命前去支援淮泗之地,被楚上柱石景舍领兵于邾地大败,死伤过半,因此齐国伐楚国淮泗之战因此告吹。” “三年之前,齐国泰山军与魏安阳军战于无盐,数月之后,齐军僵持之中居然是引发了大规模的溃兵营啸,因此大败,失无盐等六城。” 林玧琰转回头来,对着三兄嬴渊和莒罕说道:“将这则消息传至大秦诸军之中,且言明,秦齐成皋一战,大秦将士不仅要胜,还要大胜,因为……泰山军不及楚军,而我大秦却能够胜楚!” 嬴渊和莒罕闻言,知晓了齐国悍然动兵,没有一丝顾虑的拖缓时间,乃是因为齐国不仅仅是想要伐战,更多的是想要借用齐国的背景对秦国士卒展开攻心之战。 攻心之战,打的就是士气,林玧琰将泰山军这些“光辉历史”摆了出来,就是为了激发大秦军队的士气,让大秦士卒知晓,在她们面前嗷嗷叫的就是一个纸老虎,败给了大秦昔日南征的敌人,还做过了逃兵。 这等敌兵,岂会是南阳军的对手! “原来不过是我大秦昔日手下败军的手下败军!” “南方那些蛮子都能够将楚国那上柱国打的大败,某等老秦人岂会是怯了败在了楚国手中的败军!” …… 似这类声音在秦军营帐之中传的此起彼伏,原先还有些听说了齐国近来行径的老秦人有些犹豫的心思,听闻到了对面这支敌军的“光辉战绩”之后,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之意也是荡然无存。 居然也是有着秦卒哈哈大笑说道:“难怪乎觉得方才那些齐人软弱无力,不堪一击!” 的确,齐国本来就是海滨之地,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邑风俗习惯、环境生息有着诸多不同,这些齐国士卒跋涉千里,因为水土不服,这几日齐国的士卒也是感染了时疫,因为是冬春交际时节,齐国的士卒也是大规模感染了。 这般一来,齐人的战斗力就无疑是大打折扣,当今之世,鲁国的技击之术已经是独步领先,齐鲁也是盟友,时代联姻之下,田陈氏的势力不仅仅是渗透了齐国上下,连周围的鲁国、莒国都被田陈氏渗透了,即便是有着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和时疫的威胁,但是齐国泰山军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人数和军备之上的优势很大程度决定了战场的走向。 秦国士气高涨的消息也是传到了齐军主将田璋的耳中,田璋也是气急,当下便是怒拍桌案说道:“秦人真是不知死活!” 的确,泰山军确实是劣迹斑斑,齐国的没落很大程度上在于往昔的世仇如同中山、东夷等诸多仇敌已经是数十年里逐渐被齐国或者盟国的军队击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数十年之内齐国已经是歌舞升平,与此相应的,乃是齐国的士卒久不经兵事。 “管子在齐国变法,固然是让齐国因变法而强,然而管子却是没有料到,在数十年之后,齐国因过于强盛而没落。” 原先的泰山军乃是效忠于齐国公室姜氏的拥趸,亦是田陈氏夺权的一大障碍,先是败给了楚国淮泗之战,后来又是在与魏国的无盐之战溃逃,才是让田陈氏以“治军不力”之罪,替换了泰山军之中效忠于齐国公室姜氏的诸多将领,一步一步的将田陈氏族中的心腹,即田璋在数年之前推到了泰山军主将的位置。 即便泰山军这等战绩乃是不争的事实,与田璋也并无关系,但正是因为泰山军的斑斑劣迹,田璋也是仿照族兄田耽严格治军,就是想在自己的手中洗刷泰山军的劣迹。 但秦人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触及到了田璋的逆鳞,亦是让田璋攥紧了拳头说道:“齐人如何,还轮不到秦人说三道四,给本将军撕开成皋的口子,将秦人打回岭南之地,让秦君亲自来本将军面前告罪!” 第四百八十八章 陷入僵持 就是在成皋西关爆发了秦齐战役的时候,又是一则消息由着上将军鞠信所部的斥候传递过来,乃是成皋以东的韩军正在出兵清剿浮戏山与格氏一带的戎狄,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等到了清除完毕这些疥癣之疾,便是到了韩人真正挪开手的时候了。 这则消息,便是决定了布防在成皋东部的南阳军绝对不可以轻易乱动,否则韩人必会趁着与齐人交战的这一间隙,出一支奇兵便是能够夺得成皋东部,那么秦人苦苦修筑的成皋工事,便皆是白白的为他人做了嫁衣。 正是这种情况下,聚集在成皋西部的只有八千人马,但是齐国的泰山军还是在源源不断的聚集当中,成皋地势虽然险峻,但若是齐人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步骤继续走下去,极有可能是失守与齐人手中。 其实,最让林玧琰纠结的乃是,魏国对此战究竟是报着什么样的态度,齐国掌控姬周王畿暴露出来的野心已经是世人皆知,但唯一让林玧琰没有猜透的乃是魏国为何默认齐国做下了此事,毕竟攻占姬周王畿的齐国泰山军,乃是魏国放其穿行大河的。 “魏国的态度啊……”林玧琰也是摇了摇头,又是喃喃道:“这种仰人鼻息的滋味可真的是不好受啊……” 或许是不远处传来的激烈厮杀声,亦是让林玧琰静下心来,低头看向了桌案上的那一幅地图,这是姬周王畿周围的地势,如今也是插上了黑红两色的棋子,以成皋西部沿着一条线展开了犬牙交错的攻势。在此之外,还是包括着魏国、韩国等诸多虽是两国之外,却是能够随时牵入到秦齐之间的战争,亦是用着各色棋子标注在地图边缘。 “齐将田璋虽然是行兵运兵稍显刚猛,但也不失为一员良将!”瞧着齐将田璋的运兵路线,乃是分为了六七路沿着成皋秦军守戍的地方缓慢推进,这也是极为妥善的办法,这也是保持着齐军极为稳健的优势。 齐军的稳扎稳打也是让林玧琰颇为高看了齐将田璋的领兵才能,幸亏在公子嬴渊的指挥下,秦齐成皋一战上近来并无劣势,但是林玧琰却是知晓,齐军的稳扎稳打乃是针对大秦固守成皋之地最为有效的办法,在大秦兵力粮食皆是有所不足的暂时期,齐军若是能够掐好这个时间,成皋迟早会易手。 按照目前齐将田璋的领兵才能,林玧琰也是足以相信田璋绝对能够掐好这个时间的。 但是这一切的预想,也是在秦军接受了齐军乃是战争主动方的设定,若是大秦愿意主动出军,便是林玧琰作出来了决断,这一切就是未必如同那齐将田璋的想法继续发展了。 林玧琰的视线,顺着地图一一扫过,最后视线才是向上一看,落到了姬周王畿的范围的最上处,视线也是定了定,林玧琰的一只手也是拿起来了一个黑色的秦军棋子落在了上面,随后也是越发的头疼起来。 因为林玧琰突然发现,手中居然是拿不出来任何一支兵马了,远水救不了近火,齐人的悍然发难,定然是看中了秦国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甚至是韩军之中的突然策应,极有可能是齐将田璋的手段,目的就是牵制住大秦仅有的兵力。 “唉唉……” 林玧琰叹息的两声,最终还是将棋子抽了下来,然后林玧琰才是看着棋子的方位,略有有一些惋惜。 只见秦军棋子原先落下的位置,乃是“孟津渡”! 数息之后,林玧琰也是喃喃道:“看来当下的当务之急,乃是击溃围攻成皋的齐军人马,其一乃是为了击溃齐军的首轮攻势,其二就是……孟津渡了!” 林玧琰叫过来荆翊,亦是吩咐道:“传令三兄嬴渊和莒罕将军,明日坚守成皋,后日破晓时分,由莒罕将军携带三千人马,凿穿齐军的主帅营帐!” 破晓时分乃是日夜交换的界点,田璋治军有道,必然是安排人手夜防的,齐军士卒最为懈怠的时候,便是在破晓时分。 荆翊接过来的将令之后,便是退下来了,倒是林玧琰却是颇有一些埋怨的看着地图下方的颖阴郡,成皋的供养大多数是依靠着颖阴郡的补养,这几日的军粮被齐军派出来的斥候骚扰近乎掐断,但毕竟大秦在成皋也是修建了一座粮仓,用来作为与魏国交易粮食的水陆两路交通中转之地。 最让林玧琰失望的乃是,整整三日,颖阴郡居然是没有派遣过来任何一支援军,虽说是大秦官府裁减了军队,将一些士卒遣散到了各自的乡邑之中,但是颖阴郡作为一所郡府,理应是保持着三千人至五千人的地方守戍军队,再加上临时征召的一些士卒,足以组织起来一支规模不在少数的援军支持成皋。 三日的时间,乃是林玧琰留给九弟赢如意的及格期限,却是迟迟没有见到九弟赢如意的援军,以至于让林玧琰略有一些失望,已经是打算此战过后,便是撤下九弟赢如意的颖阴郡都尉的位置,打发到武关去从行伍之中作为一名小卒历练去。 但是让林玧琰没有想到的是,数日之前,颖阴郡接到了成皋方面的求援书信的时候,彼时在颖阴郡治百无聊奈的赢如意闪出来一丝精光,随后便是将成皋的求援信移交给了最为郡府和都尉府纽扣作用的鲁阳君长子嬴平。 半日之后,赢如意便是点起了都尉府的两千人马,且是通知了颖阴郡在熊耳山的兵营,合并一处,计三千秦卒兵出熊耳山,却是并未朝着东北方向的成皋火速前往支援,似乎是南辕北撤,出了熊耳山,赢如意便是径直率领三千人马朝着西北方向奔袭而去。 三日的时间,赢如意带着三千人马越过了洛水,又是经过阴成,走宜阳西面,乃是看见一条大河,乃是贯穿洛邑的又一条河流,地图上名为“糓水”的河流。 糓水发源于渑池周围,经过谷城山西面汇入到了大河之内,顺着大河而下三十里处,便是王畿的北部渡口,亦是孟津渡! 第三百八十九章 破敌之机 五日之后,齐军已经是进攻成皋整整五日了,前几日的破晓时分偷袭了齐军大营成功,但终不过斩杀了齐军士卒近千名罢了,对于动辄数万的齐军总数,终不过是泛起来了一丝小浪花。 五日的时间,成皋西部的三座秦军营寨已经是被齐军攻破,稳扎稳打的齐军也不冒失,几番诱敌居然是毫无效果,五日的时间过后,林玧琰总算是接到了有关于颖阴郡的消息,乃是颖阴守鲁阳君嬴焘的长子嬴平派人送过来的,且是言明颖阴郡府已经是召集了五千左右的乡间民勇,正在马不停蹄的赶往成皋。 这亦是让林玧琰几乎是将嬴平的书信扔在了地上,就差破口大骂,原本林玧琰打算给颖阴郡都尉府只有三日的时间,甚至林玧琰策划破晓之战发动对齐军大营的袭击,也是算准了最迟三日,颖阴郡的人马便是赶到,届时配合秦军主力,便是能够迅速扭转目前成皋西部的攻守之势。 但是孰能够料到,五日的时间过去,方才是听到了颖阴郡的消息姗姗来迟,而且区区五千兵马还远在路上,最迟也是需要一日方才能够到达,这让林玧琰对颖阴郡的都尉府极为不满意,当下林玧琰便要是决定,此战过后,一定肃清颖阴郡的此种不正之风。 实在是贻误战机! “传令,颖阴郡守军斜侧插入成皋战场,大军行进,当以柳枝扬尘,打出的旗号亦是言明乃是颖阴郡、宛城等诸多路的支援军队!” 五千人马,实在不符合林玧琰的预料,林玧琰的原先预料应该是八千人,唯独如此,以分兵之策成掎角之势,方能够在最快的速度收复大秦失守在齐军手中的营寨,再度将成皋一战陷入泥潭。 “报,莒罕将军所部,又失一寨!” 因为前段时间的驱赶戎狄东入郑地,成皋西侧的多是秦军千人将所部临时驻扎的营寨,在冬岁里,也是逐渐连成了关塞的初步规模,只是尚且简陋。 否则,依照大秦在成皋东部打造的那等关塞规模,即便是齐军的人数再陡增一倍,也是不能够让林玧琰如此心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力不足,尚且需要固守成皋,这才是掣肘了林玧琰的最大规模。 “齐军在巩地布防如何?”林玧琰也是看向了那名主管南阳军消息往来的斥候问道。 斥候回道:“不知为何,这几日齐军在巩地亦是增派了两千人的兵马,扼守了大河水道,似乎是担忧某军趁着大河而上!” “这必然不是那田璋的安排!”林玧琰也是初步知晓了那位齐军主将的脾性,知晓这位齐将虽然是刚猛,亦不失谋略,但是却是先林玧琰一步预测出来了此局战场之上,秦军发动的致命威胁便是派兵袭击孟津渡,故此才是在巩地守住了大河交通口。 “如今看来,驻扎在王畿的齐军之内,除了田璋,应该还有齐国之内了不得的一位贤杰,想想也是难怪,毕竟稷下学宫便是齐国为了招揽列国人才而设置的。” 林玧琰低着头,看着桌案之上的地图张,代表齐军的红色棋子比大秦的黑色棋子足足多出来了一倍有余,原先还是攻守之势平分秋色的秦齐局势,如今也是在齐国的稳扎稳打之中,逐渐被齐军占据了上风。 “撤出成皋乃是下下之策……” 林玧琰也是知晓,成皋守不住的情况下,理当是不必固守,毕竟成皋靠近大秦的本土,以待时机,不用两三个月,大秦便是能够整合南阳军、武关守军和羽林军三只兵马,以及掩藏在大秦民间的乡勇,足以招募起来足够的士卒压垮占据了王畿的齐军,从其手中夺回成皋。 但是林玧琰却不允许这般做,乃是因为占据了成皋,林玧琰才是知晓拥有了成皋的地利之险,究竟是何等的有底气。 只要完成了大秦的成皋关塞修建,这座关塞足以成为大秦北部最为坚实的屏障,即便是齐国、韩国之流,甚至是魏国,皆是拔除不了这颗秦人钉下的钉子。 如今距离修建这座关塞,秦人不过修建了三成规模左右的城池,但正是因为这区区三成,才是让林玧琰不肯白白的为其他人做嫁衣,将成皋放弃掉。 因为林玧琰知晓,放弃了成皋容易,但是日后想要再拿回成皋便是难上加难了,甚至是整整一支南阳军的代价,这样的代价,林玧琰消耗不起,故此,只能够凭借一切固守着成皋。 “羽林军还有多久能够到达成皋?”林玧琰侧过头去,看着荆翊问道。 荆翊回道:“消息在齐军动手的第一日便是送到了宛城去了,但是兵马调动耗费时间实在不短,即便是羽林军的骑军火速支援,最迟也是需要十日的时间!” “该死的!”林玧琰也是啐骂了一声,不得不说,齐军掐准的这个出兵时机正是大秦的七寸。 而此时握住了秦军七寸的齐将田璋也是摸了摸稠密的胡须,眼中闪过的精芒也是扫过了被齐军占据了的几座营寨,也是笑着对旁边的端木钜说道:“军师多虑了,秦人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岂会是偷袭巩地?” 端木钜也是扫了一眼正在交战的战场,也是颇为感慨的说道:“秦人的血性果然是不容小觑啊,田将军,此时某军已经是占据了上风,自然是不能够让秦军反击,巩地渡口乃是控制了姬周王畿的大河入口,秦人偷袭了巩地渡口,便是能够杀到某军后方,实在凶险!” 也是嗤笑了几声端木钜的拘谨,田璋也是挥了挥手,毕竟此时的成皋已经几乎是在田璋囊中了,“占据了成皋,便是能够在秦韩之间有了游刃之地,田陈氏未必不能够在这中原腹心之地,开辟另外一处根基之地,彼时魏国以鸿沟牵制大齐的手段恐怕就是要反过来了,哈哈哈……” 就是在田璋得意忘形之际,一则消息又是突传而至: “报,将军秦国方向出现大批敌军的援军!” 还未待田璋作出反应,又是一则几乎是让田璋惊慌失措的消息传来。 “报,将军,孟津渡出现了大批秦军士卒!” 第三百九十章 成皋解围 “孟津渡居然是出现了大秦的军队?” 林玧琰也是在不久之后,得到了孟津渡周围出现了大秦援军的消息,再三确认之后,林玧琰的视线才是扫过了地图之上早已经是标注了多番的孟津渡,突然是明悟过来了:“是如意的颖阴戍卒!” 这才是让方才赶过来的嬴渊和莒罕两位将军知晓,这支出现在孟津渡口的大秦军队并非是其他人,而是姗姗来迟的颖阴戍卒,亦是让两人的神色扫过来了看向林玧琰,两人皆是认为公子如意的这支奇兵乃是出自公子琰的授意。 但却是让两人再次震惊了,林玧琰也是再次将视线看回了地图之上,猜测道:“如意这一支军队能够迂回到孟津渡口,却是能够不惊动驻守在王畿的齐军和成皋的秦军,又是能够在五日之内到达孟津渡口……” 林玧琰扫过了地图之上,终于是一条路线出现在林玧琰的眼中:“兵出熊耳山,渡过洛水,到达阴成,然后就是绕过了最容易被发现的宜阳周围,应该是糓水顺流而下,到达的孟津!” 林玧琰一番话言毕,也是让嬴渊和莒罕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然后才是嬴渊站了出来问道:“六弟这意思是说,九弟兵袭孟津渡并非是六弟的授意,而是九弟自己的意思!”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嬴渊点了点头,又是道:“不瞒三兄,我也是在营帐之内责难如意的行军速度,万没有想到如意居然是直接袭击了孟津渡!” “这!”即便是得到了林玧琰的点头承认,也是让嬴渊和莒罕惊诧不已,随后还是莒罕率先反应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公子嬴渊,又是将视线落到了公子琰的身上,最终才是点头说道:“看来,继公子渊与公子琰两位殿下之后,某大秦便是再多出来一位能征善战的公子殿下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但随后嬴渊却是说道:“六弟,九弟已经是出现在了孟津渡,必然是能够让齐军回援救急,如今看来,当速速前去支援九弟!”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如意既然敢去孟津渡口偷袭,必然是与我心中谋划不尽相同,如今可以肯定的乃是,十日之内,成皋已经是安宁无忧了,只待羽林军前来协助南阳军镇守了,十日之后,成皋便是稳如金汤!” 嬴渊还是颇为着急的说道:“六弟,如意不过堪堪出阁一年,此事若让齐军合围其在孟津渡,成皋南阳军又不支援,难道是让齐人捉住九弟么?!” 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三兄不必心急,如意我了解,打小便是机灵异常,齐军倾巢出动,驻扎在孟津渡周围的兵马必不多,围攻成皋这一带的齐兵撤回孟津渡最早也是需要三日的时间,若是如意三日之内还不能够逃之夭夭的话,那就是束手待毙了!” 似乎还是看到了三兄嬴渊脸上的担忧之色,也是笑道:“三兄,与其派兵支援如意,倒不如派遣一二使者,轻装前往孟津渡,必定是能够在齐军之前知会如意撤兵。” 闻言,嬴渊面色之上的担忧之色才是缓释了下来,数息之后,才是看向了林玧琰问道:“当务之急应该是收回齐军占据的几座占据了的大秦营寨,也是要尽力拖住齐军返回孟津渡的速度。” “嗯!”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也是说道:“有了颖阴郡的援军到来,这事就不难了,自如意到了孟津渡之后,此战便是从齐军的手中换到了我大秦的手中,三兄,穷寇莫追,且说齐军未伤根本,勿要被齐军杀一个回马枪!” “这是自然!”嬴渊一口应下,当下似乎是反映过来了林玧琰言语之中的不妥之处,当下便是看向了林玧琰问道:“六弟此言,是打算去做其他的事?!” 林玧琰点了点头,从桌案上的竹筒之中抽出来几份文书,递给了嬴渊与莒罕等将领:“这几日为了安定军心,是故此时才是留在了将营之中没有散发下去消息。” 看着林玧琰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嬴渊和莒罕也是抽开了那几份文书,也是看清楚了上面的文字,乃是驻守在成皋东部的鞠信将军连发过来的求援信,言明早在三日之前,韩将申差、鱼叟便是率领颖川军,攻打成皋的东部雄关汜水关。 这则消息也是让嬴渊和莒罕两名将领攥紧了拳头大骂道:“可恶的韩狗,真会趁火打劫!” “韩人想要从秦国手中拿走的,肯定是不会得逞的。”林玧琰却是将这几份书信拿了回来,丢进来了火盆之中,然后视线再次落到了地图之上:“这颖川军乃是韩国往昔攻伐大秦的主力军,前几番与韩国的较量之中,皆是让这支颖川军近乎全军覆灭,此番不自量力的攻打汜水关,若是不能够让他们有来无回,恐怕还是震慑不了韩人!” 嬴渊和莒罕皆是点了点头,既然是公子琰都已经是这么说了,齐军打的乃是有所顾忌,但是秦韩之间,乃是延续了数十年的世仇,岂会是手软,当下嬴渊便是拱手应道:“六弟,成皋西关这里乃是有着为兄镇守,必定是出不了什么意外,你就是放心前去汜水关,将韩国的这支颖川军,彻底留在我大秦!” 林玧琰点了点头,才是看向了莒罕说道:“莒将军,整顿本部人马,一个时辰之后,便是全力赶赴汜水关!” “喏!” 林玧琰也是吩咐叫来了斥候营的百夫长,各自率先派出来了书信和人手前往南阳军上将军鞠信处,吩咐鞠信放弃汜水关,向着成皋粮仓,即敖仓方向撤退。 林玧琰也是先遣一部分快马赶往汜水关的斥候,亦是散布起秦军在对齐一战的不利消息,最后林玧琰也是看向了孟津渡的方向,等待了数息之后,才是喃喃之声响了起来:“如意勿要让六哥失望啊……” 第四百九十一章 汜水关破 汜水关乃是大秦目前在成皋唯一修建的关塞,沿着成皋东部的一座山脉缺口处,依照着山势整整修建了数里的关塞。 汜水关不仅是占据了成皋的山险,更是将流经成皋山脉之间的汜水作为了护城河,故此大秦也是将这座关塞取名为“汜水关”。 不过是数里长的关塞,实际上,汜水关的城墙最长的也不过只有里半长,汜水关乃是一组占据了成皋东部险峻山势饿雄关,多是依照着成皋东部的缺口处修建的,其狭隘不过数丈之长的的缺口皆是被大秦的隶人直接垒起了三四丈之高,直接是堵住了这个缺口。 汜水关的主要关塞,这几日其上乃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士卒,且是架着大秦的投石机,劲弓强弩,这几日韩将申差、鱼叟在制邑聚集了聚集了三万兵马,意图是想趁着秦齐一战好趁火打劫。 申差看着汜水关的城头,亦是颇有些感叹着说道:“秦人究竟征发了多少民夫,短短数月之间,便是在成皋山脉之中修筑起来这座雄关,某军攻打了五日有余,却是不能够动其分毫!” 鱼叟也是一身戎装,看着汜水关的城头,亦是点了点头应道:“往昔认为制邑占据了成皋山脉七成之险,如今看到了秦人垒起来的汜水关,才是发现某当初的确是武断了!” 随后,鱼叟也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朝着申差说道:“近日也是传来了消息,说是秦人在成皋是节节败退,已经被齐人几乎是占据了成皋西部,恐某军不夺汜水关,这要是落到了齐人手中,恐怕也就是再难拿回来了!” 申差亦是点了点头:“当年韩秦颍川一战,颖川军被秦人打的颜面尽失,这份滔天之恨某岂能够忘记,恨不得立即挥师攻秦,以报当年之恨,如今机会来了,岂会是白白的放过这个机会!” 申差的视线扫了一圈汜水关,亦是说道:“想来比起某等,驻守在汜水关之内的秦军如今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了吧,若是被齐人夺取了成皋西部,斩断了驻守在成皋秦军的退路,韩齐两国夹击之下,这支曾经被秦人寄予厚望的南阳军就是要全军覆没了吧!” 鱼叟点了点头,道:“公仲将军也是传来了消息,言明某等务必是要见机行事,绝不能够措施此等良机,占据了成皋部分,与制邑连成一体便可,绝不可与齐人争锋,齐魏之间已经是有了密盟,据说魏侯对齐国在姬周王畿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申差点了点头,当下正欲加紧进攻汜水关的步伐,却是眼尖的发现,那汜水关之中似乎是亮起来了火光,当下定睛一看,居然是发现,汜水关城塞之上,已经是燃起来了熊熊火焰。 申差鱼叟等韩将看清楚之后,才是惊愕的发现,秦军在汜水关所燃烧的器物赫然是这接连数日让韩军吃够了苦头的各种大型军械! 鱼叟惊道:“秦人居然是自焚汜水关……不好!秦军应该是想撤退!” 汜水关乃是秦人耗费国力修建的关塞,若是焚毁了汜水关,便是意味着秦国放弃了对成皋的驻守,只是这汜水关已经不仅仅是秦人看重了,似申差鱼叟等韩将也是看清楚了夺取了汜水关,与制邑连成一体,便是意味着拱卫韩国西境的铁壁就此铸成。 “看来齐人给秦人的压力着实不小,秦人是要慌不择路了!”申差亦是看着汜水关燃起来的熊熊大火如是说道,随后,申差也是拔出来了腰间的佩剑,朝着身后列成阵形的韩卒吩咐道:“不能让秦人烧了汜水关退回去,今日当将此支秦军全军覆没在这成皋大山之中!” 申差言语刚毕,便是率先带领了自己的亲信所部加入到了攻取汜水关的序列之中,将后方指挥战事的人物交给了鱼叟。 果然,当看到了汜水关的大火之后,申差已经是坚信了秦人是迫于成皋西部齐人的压力,被迫撤退,在随后的攻取汜水关之中,申差越发坚信这乃是事实,因为韩军的攻城锤在片刻之后便是破开了汜水关的大门,无数的韩卒冲进去了汜水关之内。 却是发现,不知何时起,汜水关之内的秦军士卒的身影已经是遥遥无踪。 申差看着自己脚底下的这座雄关,刚欲下令,却是被赶过来的鱼叟叫住了:“申将军,穷寇莫追,再者,某可是听说了那秦公子赢琰乃是在成皋内!” 听到这秦公子赢琰在成皋内的消息,果然是让申差冷静了些许,不过是权衡三四之后,申差亦是坚毅了目色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秦公子赢琰有着天大的本事,还能够变出兵马来,此时齐韩两国夹击之下,秦公子赢琰也是无可奈何,此时不追杀秦卒,更待何时!” 申差一番话亦是将鱼叟劝服,抬头看了看天色,约莫还有一个半时辰便是暮色四合,鱼叟也是劝服道:“申将军,成皋一带地势复杂,恐秦人设伏,务必要多加小心,天色四合之时,务必是要率军返回!” 申差知晓轻重,当下拱了拱手应道:“还请鱼将军率领士卒扑灭汜水关之火,待某军凯旋归来!” 鱼叟应下来此话,便是目送申差率领追兵扑去秦兵逃溃的方向,随后鱼叟却是被手底下的亲卫禀报道:“将军,这汜水关城头之上的火势扑灭不了。” 闻言,鱼叟眼皮不知为何猛然一跳,却是寻不得任何缘由,当下鱼叟想起来了当日南梁城内的不明大火,亦是有了预料,知晓这汜水关城头的大火是扑灭不了的。 因此,鱼叟也是摆了摆手说道:“勿要用水扑灭火焰,用沙石掩盖住火势!” “喏!” 亲卫退下,鱼叟却是扫视了一圈汜水关之内,总觉得是哪处不对劲,却是不知晓这处不对劲究竟是来自何处,毕竟这一切皆是显得合情合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翻盘之战 申差携带的三千骑卒亦是追击着秦军溃逃的方向,因为成皋的复杂地势,尤其是听闻了那位秦公子赢琰如今坐镇在成皋之内,即便是有着齐韩两国夹击秦军的大前提之下,申差进兵也是小心翼翼,派遣了大量的斥候先行探查前方道路。 半个时辰之后,将近十里之地,却是并未看见一名秦卒,申差也是心中思返回军营中去,就是在此时,前去探查情况的斥候也是回来禀报道:“将军,在秦军敖仓一带发现了大量秦军!” “敖仓?”申差皱起来眉头,近来申差也是钻研了不少成皋的周围布防图,却是不知晓敖仓究竟是什么地方。 韩军斥候回道:“敖仓乃是秦人修建在成皋邑之中的粮仓,乃是用作与魏国交易的粮食,积储的粮食决不在少数,想来秦人在那里驻扎也是想要将粮食搬迁回秦国境内!” 一听到敖仓乃是积储着大量的粮食,申差也是两眼放光,毕竟这个时代来说,粮食便是意味着财富,尤其是两国之间交易的粮食决不在少数,申差因此而动心。 再者申差也是知晓魏国为了能够与秦国交易,特地开辟了河阴邑为秦国的通商码头,据前往魏国的韩国商贾回来知会,那河阴邑一带的粮仓皆是魏国以十万石为规模打造的,想来这接受魏国粮食的敖仓规模也不在小数。 正是因为听到了有关于敖仓的消息,申差原本想要撤返回军营的念头也是打消了,占据了汜水关似乎是满足不了申差,而位于敖仓之内的粮食自然是不可避免落入了申差的法眼。 申差看着敖仓的方向,终是心中一横决断道:“派人前去咬住撤退的秦人,未必不能够让其将敖仓的粮食糟蹋太多!” 申差的一番话,已经几乎是将敖仓之内的粮食纳入了自己的囊中,正是因为如此,听到了敖仓之内的粮食,申差部的士卒皆是兴奋不已,郑地虽然是富庶,但是大战连连,小战不断的内耗之中,也是将郑地逐渐耗尽了。 韩国接管了郑地各处的粮仓才是发现,郑地已经是完全成为了一个花架子。 一想到那么多的粮食,一名名韩卒即是摩拳擦掌,想要拿回来那些粮食,果然在申差的下令之后,这些韩卒就像是饿极了的狼群,毫不顾忌的冲向了敖仓方向。 敖仓,乃至成皋邑乃是建立在一片平地之上,尽管四周的山地局限着成皋邑的扩张,但就此时来看,成皋邑周围已经是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村落,甚至还有大片的农田,用作军中的开垦耕种。 敖仓的建立者乃是魏人,当初与魏国通商,荥阳也是派遣了一部分工匠协助大秦建造粮仓,荥阳东北便是有着一座魏国最大的仓库之一,取名为“敖仓”,乃是为风调雨顺之意,这成皋建立的粮仓,便也是索性以此为名了。 敖仓南部的一座山中,林玧琰也是看到了已经是在敖仓这块诱饵前露出来了头颅的韩军,耐心的等待着,似乎是对韩军距离敖仓不足数里之地丝毫不以为然,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会儿时间,林玧琰才是突然下令道:“出击,攻打韩军……至汜水关!” 林玧琰身边早已经是待命的斥候营亦是点燃起来了狼烟,顿时,敖仓之内火光大起,冲天的火光几乎是将夜色染成了火烧云。 猛然起来的火光也是让韩军立即止住了冲往敖仓的速度,两边擂起来的鼓声,亦是沉闷的如同是夏日雨夜中的闷雷一般,当下韩将申差再蠢,也是知晓自己中了埋伏。 但是奈何,退路也是被斜插后方退路的秦军打断了,申差当下惊慌失措,看了看周围,尤其是敖仓冲出来的秦军士卒,亦是大喊道:“撤!撤!向后突围!” 但却是已经是迟了……区区数千韩卒已经是被上万的秦卒包围在敖仓前一片狭长的地带,即便是韩军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但亦是知晓双拳难敌四手与狭路相逢勇者胜,被秦军截断了退路的韩卒早已经是慌了神,秦军乃是携胜而击。 半个时辰之后,南阳军上将军鞠信亲自率军撕开了韩军原本已经是慌乱的阵列,将韩将申差一矛赐于马下,进攻敖仓的数千韩军或是战死,或是降秦。 …… 虽是占据了汜水关,且是鱼叟事无巨细的安排着颖川军对汜水关的布防,但是心中那股极为不详的念头却是依旧跳个不停。 韩军占据了的汜水关,城头之上依旧是火光滔天,这是因为汜水关的城头之上,乃是秦人浇灌的火油,且是对于此种火油,韩军这边只能够用土石遏止住火势的蔓延,却是无法熄灭,只能够任其燃烧殆尽。 “哒哒哒……” 鱼叟的耳朵似乎是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且是骑乘马匹的人数还不在小数,这声音低沉且是密集。 鱼叟心中这才稍稍安定,应该是申差率领追击秦军的兵马回来了,就是鱼叟的心中冒出来这般想法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却是听见了自己亲卫慌乱的脚步声,且是在营帐之外便是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声音:“将军,将军,秦军打回来了!” “秦军!”鱼叟冲出来营帐,看向了马蹄声响起来的方向,四处已经是燃起来了火焰,火光之中,鱼叟分明看见了一面面秦军的旌旗,当下鱼叟也是知晓申差凶多吉少,故此才是吩咐道:“撤!撤回制邑大营!” 一炷香之后,未待韩军整顿阵形,又是突如其来的轰隆隆的声音惊起鱼叟背后一声冷汗,鱼叟诧异的回过头来,因为他发现,燃烧了整整半日的汜水关城墙已经是轰然倒塌。 倒塌的并非是汜水关真正的城墙,而是与城墙相连的成皋山脉的山体,高达近百丈的山体一触即溃,一阵又一阵的轰隆声过后,汜水关的城墙已经是淹没在了崩塌的土石之中,甚至是汜水,也是因山体的崩塌而断流! 韩军之中的老卒也是悲呼道:“是大火,烧透了大山,才把大山烧塌的!” 鱼叟闻言,也是惊慌失措,他才不管为什么山体会崩塌,他关心的乃是,崩塌的山体已经是断了韩军的退路,甚至是不少的韩军士卒也是被掩埋在了轰然倒塌的山体之中。 但已经是没有给鱼叟多少时间了,鱼叟极目望去,乃是秦人已经是杀到了眼前,鱼叟刚欲举起手中的长剑,却是见到了秦军之中万箭齐发,一支锋利的箭簇径直是刺穿了鱼叟的手臂,让鱼叟径直是松开了手中的长剑。 “将军!”鱼叟的亲卫也是一一上前来扶住了鱼叟。 吃痛的鱼叟,也是看着冲过来的秦军,终是说道:“降……降!降……” 第四百九十三章 捷后应待 汜水关一战,秦国大胜,韩国驻守在西境制邑的颖川军三万兵马,被大秦斩杀五千余人,余者皆是降俘了秦国。 天明,东山的曙光也是逐渐变大,鞠信也是扫了一眼这汜水关周围的山脉,亦是有些不舍的说道:“这汜水关乃是南阳军诸将士整整修筑了半岁之久,如今却是被焚毁的成皋大山淹没,单单是清理处理干净这些废墟,便是需要半年的时间,真是……” 鞠信旁边的林玧琰也是笑了笑,看着这堵住了汜水关的山体崩石,林玧琰也是说道:“此战,大秦再一次将颖川军全军覆没,斩杀了数千名韩卒之外,亦是俘获了两万五千人的韩卒,就将这些降俘的韩卒,当作隶人,为大秦清理汜水关的废墟,修建关塞!” 鞠信点了点头,此战最大的收获,的确是这两万五千人被大秦收降了,有了这两万五千人的韩国青壮作为隶人,清理这些废墟,且是修筑关塞皆是缩短了大半工期。 “制邑那边如何了?”林玧琰也是开口问道。 鞠信点了点头,亦是回道:“某已经是派遣了莒罕率领人马占据了制邑,如今汜水关已经是被崩塌的山体掩埋,制邑乃是成皋东部最能够占据地险的关塞,占据了制邑亦是能够将保证成皋不失!”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鞠信乃是莒劢之后,老秦人最为出色的将领,亦是知晓轻重,林玧琰也是觉得能够托付的将领,成皋数十里之地,连成的关塞,鞠信足够能够守住。 “此战之后,怕是韩国再无颖川军之编制了!”林玧琰也是如是感叹道。 韩国自从入主郑地之内,便是放弃了河东之地,与此相应的,韩国朝堂对于偏西的的国境皆是不甚在意,这是因为比起来富庶的郑地,那些地方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韩国虽然还是将其管辖,但却是不如从前那般重视了。 比如说,韩国占据了郑地之后,便是尽迁颍川、河东的百姓进入到了郑地之内,如今郑地七穆非死便降,郑国公室亦是被韩国斩杀殆尽,郑地已经是实际变成了韩国。 数月之前,韩国也是拿出来了一封与郑地签订的文书,乃是郑地割去汝阳,汝阴两郡之地共计五十余城池交给了韩国,至于郑地仅剩下的两郡之地,几乎也是在韩国的囊中了。 至于韩国原先的颖川郡,乃是韩国历代先祖的封邑逐渐发展壮大的,却是为了谋划郑国的四郡之地,似韩国原先的河东郡,甚至是颍川郡皆是被当作了弃子。 颍川郡的南部,即颖阴郡如今乃是在大秦的手中,河东郡及周围部分区域被割让给了魏国和赵国。 颍川军的编制也是失去了根基,只是韩侯决意派兵攻取郑地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兵力,才是让韩将申差、鱼叟在颍川郡之内重新招来了三万编制的颖川军,但是如今,韩国对于颍川之地的不重视,颖川军数度败在了大秦的手中,十有八九,韩国为了抹杀这种耻辱感,多半也会是撤下颖川军的旗号。 “颖川军啊……” 看着被大秦士卒一面面收缴起来的韩颖川军的旌旗,似鞠信这等老秦人,皆是心情复杂,虽是难以用言语描述明白,但皆是感觉肩头落下了一块大石。 无他,颖川军乃是旧日大秦的劲敌,当初晋韩氏攻打大秦,大大小小近百战,颖川军无一缺战,甚至大多时候,乃是晋韩氏的主力军队。 曾几何时,颖川军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秦人的脊梁骨之上,但是如今,秦人的脊梁骨终于是挑破了这支敌军,往昔压在肩上的重石被老秦人的戈矛粉碎成湮粉。 “将战死的韩颖川军士卒在制邑东郊筑成京观,震慑韩人!” “投降大秦的韩卒,贬为隶人,为某大秦铸造成皋关塞!” “将这一面面的韩颖川军旌旗运回宛城……请君上将此赐给战死在北境的秦卒陵墓!” 林玧琰的面前,鞠信也是神情激愤的朝着麾下的将领吩咐道。 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汜水关虽然是被倒塌的山体滑坡掩埋住,但是大秦不仅全军覆没了韩颖川军,还是夺取了制邑这一座坚城。 可以说,以此数年之内,失去了颖川军的韩国已经是失去了对大秦的威胁。 更不用说,秦公已经是注意到了成皋的重要性,亦是派遣了羽林军进驻了成皋。 若是韩国不顾郑地的安稳,宁愿是赔上了国本,冒然进攻大秦,就另当别论了。 汜水关一战一日后,林玧琰也是撤回了成皋敖仓,这里乃是成皋的腹心之地,亦是日后保证成皋秦军能够自给自足的开垦地。 大秦将会在数年之内,迁移数万人口充实成皋,以此稳固大秦对成皋的驻防。 林玧琰之所以赶到了敖仓,乃是听闻了九弟嬴如意的消息,齐军已经是回撤孟津渡,但却是迟迟不见公子如意率军突围。 再次得到准确的消息是在今日,公子如意一把火烧了孟津渡之后,又是抢了齐人的船只顺流而下,待到巩地渡口的时候,嬴如意点燃了齐国战船,又是将巩地渡口烧了。 而此时的秦公子嬴如意却是携带了三千精卒,越过了大河,到达了北岸。 焚烧完毕齐人的战船,嬴如意的三千士卒便是再也得不到准确的消息,连林玧琰都没有预测到,嬴如意居然是会渡过大河,不知所踪! “九弟如意真是有些胡闹,三千士卒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旦是耗去了携带的军粮,又该如何!” 刚开始得闻汜水关大捷的公子嬴渊,提到了此事,也是认为九弟嬴如意此举实在是充满了风险。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如意此举虽然是危险重重,倒也是避开了与齐军的正面交锋……相信接下来的数月之内,齐军除了修复孟津渡等渡口,还需要防备河北之地的如意部。” “至于军粮,三千秦卒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河北又是韩国之地,用不着客气什么……” 林玧琰的视线落了下来,亦是考虑到了如今大秦大捷之后的处境,当下也是对荆翊吩咐道:“将大秦的伐齐檄文,和韩国趁火打劫的汜水关一战,润色成国书,送去魏国。” “齐国虽是和魏国达成了联盟,韩国又是魏国的附庸,不过相信那魏侯对于秦国削弱齐国和韩国,还是乐得其见的。” “此举不求魏国出兵援助大秦,只求魏国能够作壁上观,不插手此事。”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大魏君臣 十日之后,齐韩夹击秦国失利的消息不胫而走,亦是震惊了中原。 甚至连坐镇宛城的秦公都是没有想到,齐韩两国以数倍兵力夹击成皋却是在大秦的手中败北! 当获悉了南阳军的准确战报,秦公也是大笑不已,乃是因为此战之外,除了六子保持了固有水准之外,九子嬴如意的表现,也是出乎了秦公的意外。 “看来,玧渊与玧琰之后,孤大秦又是多了一位可战的公子!” 汜水关一战又是被秦公知晓,对于韩国颖川军全军覆没一事,秦公在数年之前的南梁一战,便是已经获悉,孰能够料到,数年之后韩国的颖川军第二次葬身在大秦的军队手中。 很快,秦公的谨慎也是将心底涌起来的兴奋缓释掉,最后秦公也是招来了韩悝,与之商议:“成皋一战,秦国虽说化解于无形,但齐国毕竟是东方大国,韩国又是虎狼之国,还有一个魏国在旁窥视,恐怕大秦的胜利并非是一件好事啊!” 韩悝也是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同意,随后韩悝也是拱了拱手对秦公言道:“悝愿意出使魏国,促成秦魏联盟更加稳固,牵制齐韩两国!” 秦公点了点头,如今成皋大捷的确是短时间能够震慑得了齐韩两国,但是齐韩任一国家皆非是大秦目前能够独力抵抗的,思前顾后,唯有伐交一策,说服魏国为秦国牵制住齐魏两国。 果然,秦公应允之下,便是派遣国相韩悝为使者,前往魏国朝见魏侯。 彼时的魏侯还在大梁城的郊外狩猎,熬了整整一个冬日,魏侯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是要酥了,故此趁着近来大量的好天气,来到大梁城郊外的公室猎场进行狩猎。 是相国翟璜和中卿李克将消息传到了魏侯的耳朵里,魏侯接过消息之后,亦是略微惊讶,当下也是复问李克道:“孤的上将军逄涓比之这秦公子赢琰如何?” 李克认真想了想,终还是老老实实说出来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上将军逄涓也是很难比秦公子赢琰在成皋做得更好。” 魏侯又是复问道:“孤虎儿公子忌呢?” 李克语塞,虽说魏侯的公子当中,以公子忌最为出色,但也是建立在魏国的国力强盛之上,再者就是公子忌可以营造自己的名声,即便是依靠着门客集思广益为魏国打了几场漂亮的仗,但论起来和这秦公子赢琰却是差距的不只一点点。 李克犹豫之间,魏侯心思敏锐,自然是知晓李克犹豫的是什么,当下又是看向了相国翟璜问道:“相国以为如何?” 翟璜笑了笑,颇为狡猾的说道:“君上何必以己之短对彼之长?” “哦?”魏侯也是被翟璜一番话说动,问道:“相国此话何意?” 翟璜回道:“领兵作战,终不过为帅将,逄涓将军虽是勇猛,且用兵之道精湛,但终不过是君上手中的利剑,似魏国的逄涓,齐国的田耽,楚国的景舍,赵国的廉珀虽是号称当世名将,终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公子忌身为大魏公室子弟,学的是权术,倒是秦国的公子尚武,倒是有一些本末倒置了!” “哈哈……相国此言极是!”魏侯也是夸赞了一番,放下看着翟璜,数息之后,脸色却是平淡了下来,让身边的宦人拿走手中的弓箭,才是看着翟璜说道:“孤喜欢赢琰这小子,虽是老秦人,但孤想征服赢琰,为孤大魏所用!” 听着魏侯的豪言壮语,亦是让翟璜不由得规劝道:“君上,赢琰可不是一般的秦公子,乃是秦国的储君!” “那又如何!”魏侯反问道,带着翟璜和立刻走上了起伏的山峦,说道:“姬周王朝终不过起于西陲岐山之地,孤大魏如今乃是当时强雄,齐楚老矣何能争锋,四海之内,列国诸侯,何能够与孤大魏一争雌雄!” 魏侯扫了一圈起伏的山峦,颇为意气风发的说道:“孤愿意继姬周之后,再一次率天下之先,做这中原共主,天下英才,愿孤大魏比如东海,揽尽天下贤才!” “这……”翟璜和李克听闻魏侯这一番豪言壮语,也是知晓魏侯为何这般说,为人臣者自是希望人主将功立业,谁不想作千古贤臣,名垂青史。 若是大魏真的能够取代姬周成为这天下共主,那翟璜与李克等人便是史书之中的“姜尚““周公旦”之流,这般想着,如何是能够让翟璜与李克不兴奋。 就是在大魏君臣一番意气风发的时候,大秦的消息也是传来了,魏国的中庶子向魏侯禀报道,言明秦国再一次派往魏国使团,至于为的是什么,魏侯早在前几日便是从秦公子赢琰的“伐齐檄文”知晓了,无非就是控诉齐韩两国无端占据姬周王畿,挑起争端罢了。 对于秦国的这幅态度,也是让魏侯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秦国也是并没有在成皋战胜了齐韩两国盲目自大,始终还是保持着对孤大魏一份敬畏之心!” 翟璜和李克点了点头。 魏侯又是说道:“相国,此番秦国派遣的使者乃是相国的旧识韩悝,孤也是想看看孤大魏的漏网之鱼是何等风姿,此事便是由相国安排吧……” “至于王畿那边,居然是想拿捏住姬周天子,这份野心孤大魏能够包容的住,但也是不妨敲打敲打……”魏侯仔细想了想,才是做下决断对中卿李克吩咐道:“便是给秦国一个定心丸吧,言明孤大魏将要在徐州举行会盟,秦国也是到来吧,齐韩两国皆是在徐州会盟,秦国不妨趁此机会与齐韩两国道明清楚……” 李克也是佩服起魏侯的权谋心术,这份安排的确是无话可说,也是能够彰显魏国乃是天下共主、可制御诸侯的霸主地位,真是一举两得。 “徐州啊徐州……”魏侯又是悠悠叹了一句,如今魏侯已经是年过五旬,按理说是沉暮下来的年纪,但是这位一手促成三家分晋,且是将魏国经营成天下霸主的雄主,却是并未停歇下。 就像是一头冢虎,盘踞在这中原的四战之地上,鹰视狼顾对着天下流露出来并吞八荒的野心…… 第四百九十五章 如意归来 魏国的一纸文书便是将以成皋为焦点的秦齐韩三国之战消弥于无形,其中缘由竟然是以魏国将要召开徐州会盟为借口的。 这一点或许是和齐国密切相关,齐国能够知晓其中原因,但秦韩两国,却是一头雾水。 自古会盟,非是“尊王”,便是“攘夷”,如今正值战火纷飞的战国乱世,魏国又以极为霸道的姿态屹立于中原腹心。 无论会盟是以“尊王”亦或是“攘夷”为借口,都是太为牵强。 在成皋前脚送国相韩悝自成皋渡口开往魏国大梁,后脚便是接到了魏国相国翟璜的回书。 里面除了魏国以盟主国的口吻安抚秦国之外,其最主要的还是说起了徐州会盟一事。 “徐州,正是齐魏之边境,就在前不久,魏国便是在此地开辟了与齐国的通商城邑。” 通常,选择会盟的地点都是大有深意,此番魏国会盟,乃是以徐州为地点。 林玧琰换了一副中原地图,其上还是略显粗糙,也并未标注哪里是徐州。 凭借着对徐州的大致印象,林玧琰也是差不多估摸起徐州的位置,看了看周围,林玧琰也是猜测道:“徐州……齐魏……莫不是齐魏两国将要伐楚?” 目前,也只有这个答案才是最有可能的,当然诸侯列国局势动荡不安,尤其是牵扯到魏齐两个大国,即便是大致可能也有概率被全盘否定。 更何况,魏国因为徐州会盟,召大秦与韩国都进入会盟,既然如此,魏国的另一盟友赵国,还有近似于魏国的附庸卫国等流,必然是也是进入徐州会盟。 还有齐国! 这份手笔简直是远超新蔡会盟,毕竟魏齐任何一国都是起毫不逊色于楚国的存在,徐州会盟的入盟国皆是当时强雄,而不似新蔡会盟楚国为了虚张声势,笼络了一些不入流甚至是名存实亡的诸侯国。 “罢了罢了……”因为魏国这突如其来的徐州会盟,也是让林玧琰颇耗费心力。 何况大秦国相韩悝也是奔赴魏国,处理此事,倒是用不着林玧琰费心。 索性林玧琰便是放手了此事,不再理会。 事实上,林玧琰也是没有歇下,因为刚将魏国徐州会盟的一事放下,便是接到了三兄嬴渊的消息。 九弟嬴如意终于是安全归来,三千颖阴郡戍卒皆是回归颖阴郡,而九弟嬴如意也是到来了成皋。 嬴渊自是将嬴如意带到了成皋城内,来见林玧琰。 林玧琰也是岁年不见嬴如意,这才发现小时候的鼻涕虫,总是拉着自己的衣衫求玩耍的嬴如意,早已经是一位鲜衣怒马的大秦将军。 林玧琰比嬴如意虚长四岁,但是如今嬴如意身形挺拔,身高更是越过了林玧琰的半个头,一身锃亮的盔甲上面占有些许血污。 “孟津渡一战固然是可圈可点,但之后过于冒险了!” 见到嬴如意,林玧琰也是板着脸色训斥道。 见状,嬴渊也是出口说道:“六弟,此番该说的路上我已经是说了,勿要在训斥如意了,听他细细道来,未尝不是一件智谋之事!”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将嬴渊和嬴如意请进了成皋城之中。 方才还是因为林玧琰训斥的嬴如意,一坐下便是立即道:“孟津渡之后,我自然是可以原路返回,但齐国极有可能见孟津渡已经如此,极有可能率兵重攻成皋!” “不若我渡过大河,留在河北,让齐军日夜不歇的防备着大秦军队自河北杀出!” 嬴如意这一番话,也是说服了林玧琰,那齐将田璋的确是算的一位果断的将领。 秦军焚毁了孟津渡已经是成了既定的事实,齐将田璋反攻成皋的概率高达五成。 “此番也是算你幸运!”虽说嬴如意说的有道理,也是不妨碍林玧琰告诫道:“韩人为了并吞郑地,举国之力,才是让河北空虚,若是韩国在河北尚有一支可用之军,此番你也是能够被堵住!” 嬴如意反驳道:“若是韩人在河北有军队,我也不会渡过大河……” 随后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嬴如意也是露出来了狡黠的神色,凑近了林玧琰说道:“六哥,这一番渡河也不是白渡过去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探查清楚了,韩人在颖川布防实在是空虚,简直是形同虚设,不妨兵出颖阴,将大秦的颖阴郡直接变成颖川郡?!” 看着嬴如意这样的一副姿态,林玧琰也是问道:“如意,我问你一句,三军未动……后面一句是什么?” “自然是粮草先行!” “按照你的意思说下去,收下整个颖川郡,需要出动多少兵力,又是耗费多长时间?” “三千秦甲,三月之内。”似乎是知晓了六兄接下来要说什么,嬴如意的回答将所需兵马和所耗费的时间都是尽量压缩了。 “三千秦甲……”林玧琰也是略微诧异嬴如意说出来的数字,当下确认道:“你可知晓,宜阳乃是晋韩氏的封邑,埋葬着韩国公室的先祖,若是攻占,韩国即便是为了颜面,也会是举国之力讨伐大秦。” “如今的大秦,拿不出一粒粮食供军队作战,因为成皋一战,缺粮的缺口,又变大了,甚至是再起一场成皋之战,足以压垮大秦。” “如意,我并不否认你在兵事上的天赋,但是如今的大秦,却是没有多余的国力让你去展现天赋。” “一场战争,固然是可以让大秦得胜,获得土地和人口,但是如意你有没有想过,但你需要看到战争以外的格局,即天下诸侯列国的大势,只有看清了此处,也唯有如此,你才是真正的一名大秦将领!” 林玧琰一番话,也是让身在一侧的嬴渊颇有启发,当下点了点头,对林玧琰拱手道:“六弟此言正是!” 倒是嬴如意,虽说是心中的那丝念头还未打消,但也知晓六兄说的是事实,作为颖阴郡的都尉,嬴如意也是见到了大秦缺粮的窘迫。 削减秦卒,定额发放军粮,军卒屯田……嬴如意哪一桩没有看在眼里?!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吴楚开战 万名羽林军士卒进驻成皋山脉之中,大秦对于成皋的防守才是放下心来。 实际上,自孟津渡和巩地渡口被秦国士卒一把火烧尽之后,齐国就是断了收复成皋一事,唯独韩国,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将制邑失到了秦国手中耿耿于怀。 韩侯调遣原先驻守在京邑的河内军公仲移率领军队,进驻郑地西境,防备秦国,也是伺机从秦国手中夺回来制邑这道扼守住成皋方向的重城。 魏国的文书也是遣送到了韩国的手中,显然,无论是韩侯亦或者是那位韩相申不亥,皆是不得不顾忌魏国的看法,亦是让韩国君臣有些诧异,不知为何,魏国为何是要以徐州会盟为由头,止戈住了韩齐秦三国之间将要爆发的战争。 那位韩相申不亥也是对着韩侯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恐怕魏侯此次图谋,绝不逊色于当初韩赵魏三家兵围姬周王畿的谋算……” 闻言,韩侯诧异,亦是看回了申不亥,久久不能言,最终似乎是猜测到了什么,眼眸之中露出来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似乎是想到了某个不敢去想的念头! 三月底,几乎是可以席卷整个中原视线的秦齐韩三国围绕着成皋一战终是因为这魏国的强势介入而消弭于无形,但是在中原的东南方位,又是一场震惊整个中原的战争,爆发了! 自新蔡会盟告吹之后,吴国和楚国便是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战役,吴楚两国皆是顾忌这个中原因,才是没有全面掀起来战争,尤其是楚国因为附庸蔡国和陈国响应吴国,亦是腹背受敌。 今岁三月,吴国见到伐楚时机已到,吴王便是以孙长卿为大将,率领三万吴中精锐讨伐楚国,伍员和伯丕亦是各自率领三万人南北两路策应孙长卿伐城。 吴王更是亲率五千姑苏王军,随大将孙长卿之后,奔赴处境。 如此一来,吴国带上驻守在豫章一带的军队,几乎是举国之力以讨伐楚国,这般规模,又是重用了吴国朝堂之上的“亡楚党”讨伐楚国,意思不言而喻,打的就是并楚之战! 吴军乘舟溯淮而上,在淮口弃舟,改行陆路,会合策应吴国军队的蔡军,西进至豫章与楚军夹大江对峙。 楚国驻守在当地的兵马,乃是楚将子常,新蔡会盟之后,楚王对令尹蔓成然失去了信任,尤其是在费无极的谗言之中,楚王更是罢免了蔓成然的令尹之位,流放到了百越琼岛之地,而破格选了这位根基并不算太深的子常作为令尹。 子常虽高居楚国令尹之职,在用兵上却是一个无能之辈。而吴国楚东伐楚兵马的统率乃是名将孙长卿,更是有伍员、伯丕等名将为其掠阵,子常岂能够是这些吴国名将的对手。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子常指挥二十万楚军与三万吴国孙长卿所部交战三次,皆是败给了吴国的手中,豫章一战吴国大胜,趁此占据了衡山,就中腰斩断了楚国的楚东寿郢与楚西郢都的连接。 随后,吴王以孙长卿所部驻扎在衡山一带,令伯丕、伍员所部的五万人马,分作三部,轮番侵敌,“彼出则归,彼归则出”之计,疲劳楚军。 至此,楚王大怒,于寿郢削去子常令尹的职位,不得不重新重用楚国的上柱石景舍,亦是再一次拉拢了屈景昭三大氏等楚东贵族,想要凭此抵御住吴国的进攻,甚至是想要反攻吴国。 楚国上柱石景舍的确是一位用兵名将,但明显并非是吴国将领的对手,单单是一个伯丕,在楚东与率领十万兵马的景舍对峙,丝毫不落于下风便是能够看得出来,楚国上柱石景舍只能够和伯丕交战,绝非是吴国大将军孙长卿的对手。 吴国伐楚之战,乃是经历了数年的谋划,自当初吴国上卿范离出使大秦,甚至是吴国进入新蔡会盟皆是吴国为讨伐楚国埋下的种子,能够在一月之间,便是凭借出其不意占据了豫章、衡山,可见吴国隐藏的兵力究竟是有多深! 吴国伐楚之后,退居在武陵郡的荆国旧部亦是发起了对长沙郡的进攻。 吴楚一战亦是让齐国动了心,当下齐国便是派出名将田耽率领即墨军,出穆陵关,夺楚国的淮泗之地。 楚王得知,亦是对齐国的趁火打劫破口大骂,随后楚王穷尽楚东之卒,发起对进攻楚国的诸侯列国反击战。 吴楚一战的消息也是很快传到了大秦,对于设置了驿站与邸报等相关制度的大秦来说,吴楚一战的消息的确是骇人听闻了,要知晓,楚国虽是没落,但终究是和郑国不同的,国力虽退但亦是当时强雄之一,作为后起之秀的吴国怎么就敢发动对楚国的一战! “战国乱世,即便是强雄之国,也是免不了被弱小之国合纵联盟啊!” 大秦的有识之士已经是不难看出来,楚国遭受到了如此阵仗的讨伐,轻则国力大损退为当世二流之国,重则……亡国! 对从成皋撤回来宛城的林玧琰听闻此消息,除了刚开始的惊讶之外,很快便是释然了,吴国虽然是看似弱小,楚国也是看似强大,但实则不然。 吴国虽未进行什么变法,但是不得不说,吴人久处百越之地,与蛮夷交战,早就浇筑了自己的一身血性,这一点从吴王亲自率兵作战便是看出来了,更不用说吴国的将领,似孙长卿,伍员,伯丕之流皆是可伐国之将,更有着范离这等纵横之士为其谋划,早已经不是日暮西山的楚国能够相比的了。 楚国迟早是败落的。 “郢都……”林玧琰也是想起来了这个地方,作为旧楚的都邑,其内旧楚数百年的珍藏皆是被大秦搜刮一空,对此城的占据,林玧琰并没有那份执念。 林玧琰之所以想起来此城,乃是因为一个人…… “芈云么……” 林玧琰也是眺望了南方的方向,武陵多山多水,并非多适合耕种,甚至是因为和庸人、巴人交界,此处并不安稳,当初大秦能够将此地放给荆国旧部委身之在,便是因为如此。 第四百九十七章 回府 吴楚之战的消息,就像是雪花片飘至一般,一封接着一封的消息从大秦南部的经过直道、河道一直传递回来,即便是在民间,这几日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从乡邻之间鸡皮蒜毛的小事转移到了吴国和楚国这场旷世大战之上,如果预料不错,吴楚之战引起来的连锁反应,是牵连起来的大江流域的诸侯列国之战,乃是近百年来,最为浩大一战。 林玧琰亦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上,吴楚之战打的再怎么热闹,大秦即便是想要浑水摸鱼,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林玧琰也是难得落得清闲一回。 因为郑旦迁进了公子琰的府邸,也是让这座往日一旦大秦开战便是空置下来的公子琰府邸难得保持了一贯的热闹,因为院落里面多出来了女主人,这座宅子也是显得生气盎然。 听闻林玧琰归来,郑旦也是向着林玧琰前来迎接,亦是不可避免的说起来的吴楚之战:“兄长已经是来过信了,这几日宛城也是对此事议论纷纷,吴楚终是开战了么?”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楚国自从是将都邑迁移到寿郢之后,吴楚之间的利益纠葛便是冲突了,尤其是此代吴王乃是野心勃勃之辈,吴国又是名将辈出,政治清明,反观楚国因为吏治不清,弊端未除,朝堂之上奸人作乱,吴国不起什么心思倒是奇怪了。” 郑旦闻言,亦是顺着问下去:“夫君说,此战,究竟谁胜谁负?” 闻言,林玧琰反过头来,看着郑旦仔细打量了一番,亦是问道:“旦儿为何这般问,是自己心中的疑惑,还是为兄长范离所问的?” 闻言,自知被林玧琰拆穿了心思的郑旦也是面色一红,目色也是有一些闪躲之意。 林玧琰并未强迫郑旦做出回答,当下亦是话锋一转,问道:“这几日可有去拜访母亲?” 郑旦点了点头:“昨日刚刚去过,母亲这几日甚好,听闻了九弟在北境的消息,也是十分高兴呢!”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走进了内堂,这个时候,林玧琰才是转回头来,对郑旦说道:“为我写一封信给你那兄长范离,就言明大秦国力有限,民生凋敝,不会参与进吴楚之战中的。” 郑旦闻言,刚刚是有些喜悦之意,却是没有想到仅仅数息之后,林玧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布置之后,才是皱起眉头说道:“府邸之上,吴音太多了……” 郑旦闻言,瞳孔一缩,当下还没有想透林玧琰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着明白的意思,回道:“府邸之上的仆人皆是当初郑府从吴越之地携带回来的老人,用手惯了,若是夫君不喜,臣妾自当是遣散这些人等。” 林玧琰点了点头,亦是说道:“府邸之内的仆人尽量挑选宗府过来的老秦人,也是并非是让你遣散旧日的仆人,不过得约束一下,勿要随意在府邸之内走动!” 听着林玧琰这稍稍严肃的语气,郑旦也是面色一滞,不过终还是应下来了此事。 原本郑旦觉得对林玧琰提问大秦如何应待吴楚之战的态度并未在意,只当是解了兄长的疑惑,却是没有想到,引起来了夫君林玧琰如此大的反应,当下郑旦也是惶恐不安起来。 但郑旦作为公子琰府邸之上的主妇,随后也是为林玧琰以及荆翊、纪武、淳于启这一众家将准备了晚膳,十分丰盛,既有吴越之地善于烹饪的鲜美鱼肉,亦是有着老秦人最爱的羊肉之类的。 暮色四合之后,林玧琰也是回到了屋宅之中,连日的奔波也是让林玧琰有一些吃不消,眼下回到了宅子之中自然是想要好好的歇一歇。 半柱香之后,郑旦推开门走了进来,林玧琰此时正在桌案前闭目假寐,郑旦亦是说道:“夫君,今日代兄长问及吴楚之战一事,旦儿知错!” 闻言,林玧琰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着郑旦,问道:“错在哪儿了?” 郑旦回道:“旦儿不该为兄长问及此事……”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方才我之所以有那般反应,绝非是怪罪此处,而是你究竟将自己当作一名吴人,还是一名秦人!” 闻言,郑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夫君,旦儿乃是越人,此生绝不会将自己当作吴人!” “那有没有将自己当作一名真正的秦人呢?”林玧琰看着郑旦,亦是将心底的疑问,一一说了出来:“我原先认为范离乃是一位谦谦君子,后来逐渐打的交道之中才是发现,范离此人的心计、智谋甚至是城府,都是极深之人,当初范离将你送到我母亲姜氏的身边,甚至一步步走进这公子琰府邸,其中范离真的是没有一丝谋算么?” 郑旦哑言,林玧琰却是替其做出来的抉择:“我的意思并非是让你在是否秦人的身份上作出来抉择,而是,你究竟是有没有将自己放在秦公子的妻室位置上。” 闻言,郑旦立即起誓道:“旦儿以命起誓,此生决不负夫君!” 林玧琰站起来,走到郑旦的身边,将后者扶起来,对着郑旦说道:“不必发此毒誓!” 林玧琰将郑旦扶到了床榻之上,安抚其受惊的心思,似乎是注意到了屋子之内的设置略有一些不对,当下林玧琰问道:“这些可是君父和母亲赏赐下来的?” 这内室之中,居然是摆着一些造型袖珍却是异常精美的青铜器皿,如青铜烛灯、青铜玉案之类的,比起来当初林玧琰就地取材的木质器具,豪奢百十倍。 郑旦这才说道:“这些精美青铜器乃是南方的一些商贾送来的……” “南方商贾?” 郑旦点了点头:“就是当日成亲之日,不走正门进入后院的那些南方商贾,虽说是商贾,但奇怪之处就是在于这行商贾的领首之人,居然乃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 郑旦这般一说,林玧琰刹那之间便是猜测出来了此人的身份了……荆王芈云么! 第四百九十八章 南巡 烛光摇曳之下,床榻轻轻摇晃着,窗幔遮掩,亦是春光乍泄。 一番云雨过后,郑旦也是用着玉臂环住爱人的脖颈,说道:“便是夫君不说,旦儿也是知晓,夫君和那位荆地的女商首也是认识吧?” 林玧琰点了点头,对此事倒也没有瞒着郑旦,甚至是将芈云的真正身份告知了郑旦:“她不是别人,正是那荆国祝融天公的唯一存世血脉,名为芈云,亦是如今的荆王。” “原来如此……”郑旦甚是聪慧,林玧琰稍稍说明,便是很快清楚了,随后,郑旦犹豫一阵也是说道:“那芈云虽说是荆王,执掌荆地之民,但毕竟乃是女子,旦儿也是女子,旦儿能够看得出来,那荆王芈云对夫君有着情意,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奔赴宛城,更不用接近公子琰府邸了……” “荆地情势复杂,大秦不过是占据了长沙北郡而已,长沙郡以南,包括武陵这些区域,仍旧是在荆人的掌握之中,芈云虽然失去了都邑郢都,但依旧还是在荆地之民中有着号召力的。” 芈云什么心思,林玧琰也是能够猜中的,一方面乃是祝融天公亲自交到自己肩上的荆国重担,另一方面乃是内心之中的追寻,以至于让芈云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一步一步将荆国苟延残喘式的经营着。 林玧琰不能否认自己和芈云发生的种种,若是说迎娶郑旦乃是吴国范离刻意经营的政治婚姻,那么芈云便是林玧琰的情愫寄托了,只是因为两者所背负着的身份,始终是保持着一份陌生罢了。 尔后半柱香的沉寂之后,郑旦也是说道:“那芈云初来时,只说自己乃是夫君的旧识,虽说是女扮男装,但旦儿自小便是知晓这些荆楚之地的易容玩意儿,看出来了芈云乃是女子,是故留在府邸之中暂居了几日,好生招待着。” “后几日,身边的越鱼卫婢女也是知晓,此番芈云前来乃是萌生了死志,知晓吴楚之间的局势,芈云也是想要趁机伐楚,收复郢都……” 林玧琰静静的听着,在郑旦说完之后,林玧琰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知晓了。” 郑旦的玉臂稍稍收紧了,随后才是在林玧琰的耳畔旁边厮磨着:“若是夫君有意,便是将芈云接入府中吧……” …… 吴楚之战,大秦并非是能够直接动兵,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无论林玧琰怎么想,大秦已经是没有任何国力支撑着参与进去吴楚之战。 但是一夜之中,尤其是在郑旦的提醒下,林玧琰已经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固然秦国不可以出兵,但是驻扎在武陵、桂阳等一带的荆地旧民却是可以动兵。 虽说荆地之民固然是有着先天的不足,比如说荆地的军备落后,军队编制还是保持着“楚蛮时代”的作风,有着革甲军与布衣兵的分别,但荆地从不缺乏兵员,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便是能够在荆地招揽足够的兵马,这也是事实。 芈云退往武陵之后,尚能够有着十万郢都王军追随,武陵的复杂地势,也是让芈云能够据险而守,使驻守在楚西的楚将远章难以寸进武陵半步。 林玧琰想了想,东宫这边的事情无非就是商署和工部两件事,但是前者有着弦高、奚施等人处置,倒是出不了什么大事。 倒是近来春风得意的箔锡成功以庶子的身份击败了兄长箔铛,承袭了箔氏一族的族长身份,在大秦规定了度量衡的前提下,箔锡也是成为了大秦极少数能够看得懂林玧琰画出来的图纸的人,相信那些林玧琰画出来的各式器物的图纸,箔锡数年之内也是能够让工部不得安歇。 故此,林玧琰在数日之后,再次向秦公请辞,将要前往江夏等郡。 这个时候,正是吴楚之战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秦公听闻六子将要去前往江夏等南方诸郡,稍稍推衍一番,便是能够知晓六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故此秦公也是说道:“是为了吴楚之战?” “是,也不是……”林玧琰回道:“起因的确是因为吴楚之战,但更多的乃是为了大秦能够收复整个楚西之地!” “整个楚西之地……”秦公也是惊讶这六子的野心,单鞋也是告诫道:“孤大秦已经是无力出兵!” 林玧琰亦是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儿臣谋算的是,大秦不出一兵一卒,便是收复整个楚西之地!” 知晓六子绝非是无的放矢之辈,秦公也是点了点头,随后才是说道:“是因为和那荆王芈云的交情才是如此笃定的么?” 六子玧琰和荆王芈云对于一般人来说,还算是秘闻,但对于秦公来说绝非是什么秘密,林玧琰虽然是制御大秦的诸多军队,但勿要忘记了,这些军队的主人乃是秦公,因此军中诸多将士,从某种方面来说,皆算是秦公的耳目。 见着六子默认,秦公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大秦屈居南阳一郡的时候,孤便是知晓,若是想全力对付晋韩氏,必定是要一个安宁的南境,故此才是拉拢了邓国等汉水诸姬,如今也是,中原局势瞬息万变,若是能够安稳楚西,对于日后大秦来说,也算是一件功在千秋之事。” “儿臣自当尽力!”林玧琰也是应道。 秦公亦是说道:“此番你若是想参与进吴楚之战,孤只托付你一件事,将那荆国南王带到孤的面前。” 闻言,林玧琰再次点了点头,那荆地南王已经几乎是确定乃是大秦前国相汯祍佄,虽说是有着秦公的亲笔书信带去了那荆地南王的面前,或许是有着诸多顾忌,迟迟不闻消息。 “儿臣自当是尽力。” 秦公亦是说道:“孤对你也是有所苛求了,吴国养精蓄锐多年,此番伐楚之战便是看得出来,此番楚国应该是大败,孤大秦只需要三年时间,便是能够恢复生气,彼时倒也是不用这般瞻前顾后了……” 冯简已经是被秦公擢升为了“江夏守”,林玧琰将要南下,以原先“江夏守”的身份已经是不合适了,秦公也是以“南巡诸郡”为由,赐下旌节于林玧琰,规格同于秦公亲自南巡。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一路向南 三月底,林玧琰动身南巡,到达江夏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此番并非是赶路,林玧琰也是想要看看,在南方诸郡中大秦缺粮究竟是到达了什么地步。 果然,对于守着“云梦大泽”这块天赐宝地的南方诸郡来说,缺粮的状况还是没有南阳军紧急得了,云梦大泽十分富饶,号称是旧楚的粮仓,但是这座粮仓更多的是指云梦大泽的南部。 对于江夏和南郡接壤的云梦大泽还是原始森林,里面游荡着各种各样的珍惜野物,豺狼虎豹不计其数。 往昔,江夏和南郡人家别说是云梦大泽了,但凡是靠近深山密林处,一般人都是不会轻易靠近的,生怕是钻出来了什么猛兽,生吞活剥了自己。 但是如今,随着云梦军的士卒的裁撤回乡,尤其是大秦朝廷恩准这些士卒携带部分兵刃回乡,各地官府也是打开了山林池泽的封禁,鼓励人们前往云梦泽更深处进行狩猎,弥补当地在粮食上的不足。 因此,各地也是组织起来了乡间民勇,在云梦军的老卒的率领之下,对着云梦大泽进行了探险,那些往昔在人眼前凶猛的野兽,一下子便是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猎物,身份转换的的如此之快,几乎是让江夏郡之民好不适应。 林玧琰从宛城到来,先是走的河道,后才是陆路,不乏看见当地的百姓或是拿着鱼叉,弓箭射鱼,或是举着钢叉、长戈矛头,在山野之中搜寻各种猎物。 仅仅是在桐柏山一带,林玧琰便是看到了三四个村邑的民勇用着木担挑着各种猛兽血淋淋的尸身,林玧琰见到最大的规模乃是桐柏山一户称作为“高邑”的百户小村邑的近百名青壮挑着数头猛虎的尸身归来,以至于让北上南阳郡的一些商贾,出了大价钱买下这些猛虎的珍贵之处。 林玧琰也是难得吃了几次野味,虽说是膻气,但不得不说,对于普通人家,这便是难得的美味。 这个时候的人类已经是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但是对于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各种野兽,人类也是普遍畏惧的,因此能够捕获到这些野兽并且将其作为食物,也是令人兴奋的。 目前中原各国已经是陆陆续续颁发了“斧斤以时入山林”“数罟不入洿池”等等之类的明文禁发,皆是要求官府注重封闭山林,勿要对于普通百姓开放山林池泽之利。 其中以三晋最重视,这皆是因为三晋原先所在位置乃是在大河以北,太行以西,地势起伏大,多山多岭,而中原人口稠密,这般一来,可耕种的土地便是少了,故此三晋才是十分注重保护所谓的山林池泽之利,其实更多的乃是因为诸侯公室的私心是想要将山林池泽之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对于大秦则是不然,不得不说,从荆地搜刮而来的百余万百姓,虽是给了大秦官府造成了不可忽视的重担,但实际上,对于如今广袤的秦国疆域来说,别说一百万,就是增加上是被,秦国的疆域也是能够容纳的下。 见到各地终于是安稳了下来,虽说是也听到了各地的户邑对于大秦官府前不久推行的“二十等功爵制”诟病不已,但是见到了木已成舟,尤其是即便在二十等功爵制当中,那些军卒还是有着不可忽视的福利时候,大多数的百姓也是坦然接受了。 将近五月,林玧琰终是赶到了江夏的郡治,随邑。 冯简也是一位贤才,在林玧琰当初定下的法规制度之后,虽说是朝着“重农”的方向作出来了改变,但亦是将原先的诸多定策延续了下来,虽说是大秦面临着各种饥荒的困境,但是江夏的商贸还是十分的繁荣。 尤其是近来江夏商行和宛城的商署对接之后,每日往返在宛城和随邑的河道、直道上的商旅,简直是络绎不绝。 冯简也是知晓林玧琰到来,一来是朝廷的政令在大半月前便是到来了冯简的面前,二来就是公子琰的宗卫也是早早地到来,让冯简知会云梦军的将军嵇狩挑选出来数百名精卒。 一直等到了今日,才是等到公子琰到来,冯简本是向着为林玧琰摆下宴席接风洗尘的时候,却是被林玧琰告知不必,此番南巡并非是巡查各地郡府的政务,更多的乃是关注各地的民生状况,这在路上的一个月走走停停,林玧琰已经是看到差不多了。 所以,林玧琰也是提到了正事之上,向着冯简打听起来了武陵郡和郢都的战事。 冯简虽说是一郡太守,但武陵郡和郢都的战事多是在大江之南,与江夏隔得实在是太远,江夏郡府并不知晓具体的状况,只能够将一个大概告知了林玧琰。 即是楚国的长沙守远章率领楚军在江陵与原先退守武陵军的荆地旧部展开大战。 对于这样粗略的一个消息,林玧琰无可奈何,毕竟如冯简所言,江夏与郢都相隔太远,目前也是没有修建直道连接,河道又是被水匪和楚军占据,消息往来实在是不便。 不过提到了江陵便是好办了,林玧琰便是在随邑之内休整了一日,云梦军上将军嵇狩早已经是按照林玧琰的知会,挑选了汉水军之中的什伍长甚至是百夫长,充入了精卒之内,得三百名精卒,次日便是随着公子琰奔赴乌林而去。 过了乌林,便是竟陵,这座昔日的江夏重城,亦是被秦公封赏给了鄢城一战中名义上的主将桓羽,是为竟陵君。 桓羽自从断臂之后,亦是一日又一日的愈发苍老,林玧琰再见到的时候,这位昔日荆国的寿王已经是头发全白,眸子里也满是落寞之色,看上去便是能够感觉到时日无多。 听闻林玧琰将要赶往荆地,义助荆王,桓羽也是让子将桓兴追随林玧琰,在竟陵城内休整了一日,林玧琰便是再次朝着柘城敢去。 柘城如今乃是长沙北郡的郡治所在,除了长沙守范宣之外,林玧琰又是招来了一人,乃是当初荆国柘王的子嗣,亦是如今大秦的柘城君屈旻。 第五百章 到来江陵 江陵,位于荆地七十里开外,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自古便是“荆地通衢”。 楚王将郢都为首的楚西之地托付给大将远章,远章也是没有让楚王失望,数月之间,便是在楚西之地招募起来十万大军,郢都之战中的革甲兵器无数,亦是让远章装备起来这十万大军,简单操练之后,亦是成为了远章镇守楚西之地的底气所在。 自吴国伐楚之后,远章的日子并不好过,原本驻守在衡山一带的楚将项岩亦是被吴国名将孙长卿率领的吴国三万敢死卒击败,便是退往了郢都方向,远章与项岩驻守在楚西一东一西,分别扼守住吴国和荆国这两头虎狼。 将领至关重要,且不说此地的险要之势,控制此地便是能够保证大半楚西之地的安危,就说江陵的位置,距离郢都不足百里,一日之间便是能够赶赴郢都,远章就是断然不可能轻视此地。 故此远章布置在江陵一带的兵马便是达到了六万之数,依靠着江陵的险要地势,将武陵方向的荆国十万敌军挡住。 芈云也是换做了一身戎装,自撤往武陵之后,短短半年的时间,东柱国死在了后撤的途中,余下的一众荆国大将也是死的死散的散。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芈云虽是在武陵卷土重来,聚集了十数万大军,却是没有一名只能担负得起指挥这十数万大军的名将。 “可恶!”盯着眼前这简略的地图,芈云亦是重重的一圈扣在了桌案上,不顾吃痛,芈云的视线还是继续落在了地图上,喃喃道:“若是那个家伙,该如何攻打江陵?” 如今能够指挥这十数万士卒的乃是芈云亲自率领,唯独靠着荆王的威势,方能够将这十数万兵马拧成一股绳! 数十万兵马,芈云也是不得已挑选了十数名荆地的后起之秀,倚为心腹,代自己统率万人军队,江陵易守难攻,芈云便是分兵前去攻打,及至今日,芈云这分兵之法却是始终不见效用。 正是懊恼间,纪山军大将方弈却是走进了营帐之中,禀报道:“王上,柘王世子屈旻率领数百士卒前来支援!” “屈旻?……”闻言,芈云皱起眉头,这屈旻身为柘王之子,芈云自是知晓的,他还知晓这屈旻虽说是柘王的世子,却是没有继承柘王的一丝睿智,甚至是兵事都不沾边,当初鄢城一战后,屈旻想都没有想便是将柘城献给了秦国,亦是让芈云痛骂许久。 孰能够想到今时今日,十数万大军被楚国挡在江陵之外,这位早已经是被秦国公室封为权贵的屈旻居然是到来了。 虽然是不解其意,芈云甚至是觉得屈旻此番前来绝不是援助自己的,但芈云还是让方弈将其引了过来。 半晌之后,屈旻一行人便是被方弈引进了营帐之内,当下芈云一扫屈旻,还是当初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刚想开口询问一些的时候,眼光一瞥却是注意到了屈旻身后一道极为熟悉的眼神,芈云眸子里涌出来惊讶之色,当下问道:“你怎么来此!” 闻言,方弈等将领也是心生警觉,以为屈旻携带的随从中有着心思不良之辈,当下一一亮出来了刀剑。 到屈旻让开身影,方弈才是看清屈旻携带的随从之中,居然是有着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虽说是此人穿着平凡衣物,但站在那里,方弈单单是凭借着一双冷静的眸子便是知晓了此人的身份……秦公子赢琰! “礼尚往来而已……”林玧琰也是淡淡的开了口,亦是扫了一眼方弈等荆将亮出来的刀剑,最后才是将视线落到了芈云的身上:“数月之前,荆王不也是前往大秦宛城了么……” 芈云知晓林玧琰指的是什么,当下也是挥了挥手,令方弈等人撤下了刀剑,这才是以荆王的身份对着林玧琰说道:“秦公子前来,想来必定不是无的放矢吧……” 芈云虽说是保持着荆王的威严,实际上芈云的眼底却是掩藏着请求的意思,林玧琰亦是读了出来,当下也是说道:“此番前来,特地是来履行当初大秦许给荆王的承诺,助荆王破了江陵,收复郢都罢了……” 若是别人说出来此话,芈云还是半信半疑,但是对于这个在战场之上打了数年交到的秦公子赢琰,芈云是莫名的信任。 作为场中少数知晓荆王和秦公子赢琰渊源的方弈,亦是看向了荆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诚然,若是此战交给了秦公子赢琰来指挥,便是能够拥有高达八九成……甚至是十成的胜算! 江陵面前,荆国将士损失太多,这也是方弈先前欲要劝说这“秦公子终究乃是外人”却是欲言又止的原因所在,荆国,实在是需要一场像模像样的胜利来激励士气。 …… 江陵城中,乃是有着楚国大将远章亲自坐镇,可见其对江陵的重视。 远章正在安排着各军的调度,却是听闻,已经是攻打了江陵月余的荆国旧部突然是全军撤退了,远章登上城头一看,果然,前几日还是密密麻麻的荆国旧军的营帐一夜之间皆是拔营而走。 “这是为何……难道是荆军无粮了么?” 远章猜测道,虽是没有头绪,但也是不妨碍远章前去试探,于是远章派遣了数支千人兵马,沿着荆人撤退的方向,追击且是探查过去。 果然,如远章预料的那样,荆人在撤兵途中设伏,派出去的数支千人军队能够安然回来的仅仅只有数百人。 远章将这些士卒派出去,且是追击以十数万而计的敌兵,原本就是没有打算让其安然无事的归来,当然,逃窜回来的数百士卒也是带给了远章想要得到的消息。 荆国敌军并没有撤回武陵郡,而是沿着江陵所在的大江尚有百余里处,亦是“夷陵”一带安营扎寨。 “夷陵……”楚将远章终于是在记忆之中找到对夷陵仅存的印象,只是模糊知晓夷陵大致的方位,再者便是夷陵的地势因为是大江从山脉之中贯穿而过,故此阙岸连山,地形狭窄逼仄。 而荆国敌军乃是有着数十万兵马,若是安扎在夷陵一带,岂不是意味着需要连营数十里! 怎么看夷陵都是绝非扎营的地方,荆军之中虽是没有名将,但是对于这番扎营常识却是应该知晓吧…… 远章的心头升起来浓浓的疑云,正是这丝不理解,出于将领的直觉,远章已经是感觉到了不妥之处! 第五百零一章 临阵裁军 “报,楚军正在江陵垒土筑坝!” 一则消息亦是从荆卒的口中传来,当下亦是让在帅帐一边踌躇不决的荆王芈云亦是将视线投向了正伏案看着地图的林玧琰,荆王芈云已经是着急的要死,反观林玧琰倒是一副平淡的模样。 数息过后,林玧琰才是抬起头看着那名传信的小卒,问道:“楚军派出来了多少兵马筑坝?” 那名小卒仔细的想了想,才是模糊说出来了一个数字:“不下数万人!” 林玧琰这才是看着芈云点了点头,当下亦是对楚王重用的远章,带着些许赞赏的意味说道:“这远章不愧是楚王能够将整个楚西之地托付的将领,十数年之后,任其经营楚西,未必不能够取代如今楚国的上柱石景舍!” 芈云却是恼怒道:“这个时候,远章如此应待,将你水攻之计已经是猜测到了,故此才是在江陵筑坝,此时你不恼怒也就是罢了,居然还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是要威胁孤之军心不成?!” 林玧琰挥了挥手,将营帐之内的这名小卒打发了下去,这名小卒乃是荆人,临走之前,还是看了一眼荆王,后者也是默许其离开,这才是退下了。 待小卒退下之后,林玧琰这才是将视线看回了荆王芈云的身边,说道:“此时,比起暴躁如雷的荆王芈云,一位一切尽在运筹帷幄之中的主帅,更能够让这十数万将士稳住军心!” “你……”芈云又是恼怒,随后也是看着林玧琰,终是软下来了语气,对林玧琰开口说道:“运筹帷幄之中,孤倒是想要看看,你究竟如何运筹帷幄!” 林玧琰指着地图说道:“退守夷陵,这狭长百里的夷陵大江便是足以保证荆军占据地利,此时于夷陵蓄大江之水,更是占尽了天时,天时地利在此,足以保证荆军立于不败之地,若是想要胜此战,差的便只有人和了!” “人和?”芈云又是凤目一怒,看着林玧琰说道:“大战在前,你却是偏偏想要裁剪大军,恐此举实在影响军心!” 林玧琰回道:“最后一次劝说此言,夷陵之险派遣一支万人的军队驻扎,便是足有扼守此地,大军后撤三十里路,精简兵员,挑选出来精兵强将,否则再多的兵员也只是凑数而已,徒耗粮食!” “孤能够拿得出来养活这十数万大军的粮食!”芈云还是倔强着说道。 对于此言,林玧琰还是相信的,在南阳几乎是面临着饥荒的威胁时候,退居驻扎在不甚产出粮食的武陵郡,芈云居然是能够拿出来养活十数万大军的粮食,刚开始听闻此消息的林玧琰也是不相信。 但是在芈云解释过后,林玧琰便是释然了,乃是因为荆王芈云后撤,虽然是留在了郢都之内大量的珍宝,那也是搬不走的珍宝,对于细软之内能够便携带走的珍宝,比如说芈云退到了武陵,单单是黄金,便是携带了数百石至多,其余的似小巧玲珑的青铜器皿、温凉美玉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东西自然是直接当作粮食,但是勿要忘记了,武陵郡乃是和巴蜀之地接壤,武陵军的西部,大大小小分布着成百上千个巴人部落,再往西部,更是有着蜀国。 巴人部落守着大江,乃是游牧和农耕的结合部落,粮食自然是富余的,恰巧巴人部落对于珍贵青铜器,还有那些黄金、美玉乃是十分渴望的,是故,芈云也是派人和巴人部落换取了大量的粮食,最后,甚至是和蜀国连接上了,蜀国亦是派遣了大量的运粮小舟向荆王芈云换取珍宝。 如此一来,不仅仅是让芈云得到了大量的粮食,还让原本战乱不休的武陵郡和巴人终于是止戈,保持着难得的和睦关系,这也是芈云能够率军全力攻伐郢都的底气所在。 “与粮食虽说有关系,但其中关系并不大。”林玧琰也是毫不犹豫拆穿了荆楚之地这等征民为兵的弊端:“十数万兵马,其中可战之卒不过其中三四,剩余皆是老弱,将其放在行伍之中,不仅有损战力,甚至还是拖累!” “有损战力?难道十数万兵马还斗不过数万兵马?”芈云反问道。 没有想到林玧琰居然是直接点了点头,说道:“譬如说,仙桃之战或者鄢城之战……” “你!”芈云听到了林玧琰提起来了“仙桃之战”和“鄢城之战”,亦是像是触及到了逆鳞,一下便是炸毛了,不过旋即想到这林玧琰乃是十数万荆卒的救命稻草,芈云也是压制住了,最后芈云也是说道:“那也是你秦人的奇技淫巧和阴谋诡计所为!” 林玧琰却是皱着眉头冷冷的看回了芈云:“若是你觉得自己的光明磊落能够胜过那楚将远章,收复郢都,自是可以不必听我之言!” 一句话堵得芈云在意无言反驳,不过还是认真想了一阵,芈云终是说道:“这精简之后的荆国大军也是由你秦人作为其中的百夫长么?” 林玧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退后了一步:“若是你有合适的人选,自然是能够自己排兵布阵的!” 芈云想了想,显然是对此时有所顾虑,不过还是确认着说道:“秦国亦是将会支援荆军一批军备?”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是为了偿还当年郢都的情分。” 实际上,大秦裁军将近十万人,自然是空余出来了不少的军备,带上之前将要淘换一批的具备,按照荆国革甲军的军备配置,拿出数万套军备给予荆军,并不算什么难事。 当然,如芈云预料的那般,林玧琰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要知晓,那给予荆军的军备,乃是秦人的制式,一群穿着大秦制作的盔甲,拿着大秦铸造的刀剑作战,亦是对这些荆军精卒的的拉拢。 荆军的军心,武陵郡的民心皆是此番林玧琰前来“义助”荆军的真正目的所在…… 第五百零二章 水攻真意 果然,在荆军后撤夷陵之后,楚将远章为了谋夺此场战争的主动权,亦是征发了数万民夫,沿着江陵沿岸垒土筑坝,另外也是派遣了数支万人的兵马,进攻夷陵。 但是如同林玧琰预料的那般,夷陵地势狭长且是逼仄,林玧琰安排了荆军数万人马守住了夷陵的下水口,沿着山势水势布置重兵防守,占据了天时地利,远章虽然是派遣了数支兵马进攻夷陵,却是在荆军的重兵防守之中,一无所获。 远章的诸多表现,亦是让林玧琰重视起来这名楚国将领,将其提高到楚国名将的行列之中应待,正是因为如此,荆军面临着的压力也是一日比一日。 本来芈云也是不欲答应林玧琰裁剪军队的要求,亦是想要从夷陵出兵,进攻楚国守军,但却是被林玧琰否决了,原因正在荆军保证了位于夷陵占据了不败之地的优势,也是将夷陵之外的优势尽数交给了楚国军队。 终于,在远章一日又一日的积极备战之中,芈云终于是答应下来了,准许精简士卒。 果然,得到了芈云同意之后,林玧琰也是立即布置了人手,从十数万大军之中精简士卒,先是将老弱剔除出去,随后又是从简挑选出来挺拔高大,孔武有力的青壮,终是在十日之后,得三万精兵! 而这三万精兵之内的大半数百夫长,乃是秦人出身,芈云虽是无可奈何,亦是认下来了此事,自东柱国芈负辞世之后,荆国便是没有一位能够指挥的起十数万兵马的名将了,此时的林玧琰乃是芈云唯一能够抓住的击败楚军的希望。 到了五月底,荆军亦是在夷陵之内亦是蓄水,大江的水势在五月下旬亿已经是彻底暴涨起来,一日比一日的水位更高,已经非是人力能够阻拦的住了。 是大半月之中,荆军在夷陵的下水口几乎是将下水口用着一座山堵截住了,整个夷陵的水道也是暴涨到了淹没两岸高达原来十数丈之高的阙岸上,驻扎在夷陵一带的荆军,老弱也是撤后到了夷陵的高山之上,有的甚至是被芈云大手一挥,直接遣返回了武陵郡之内。 芈云看到如此暴涨的水势,夷陵若非是狭长的水道,大江两岸有着山脉阻拦着暴涨的水势,整个大江中游必定已经是洪涝泛滥成灾! “如此继续下去,恐怕这大江之水未淹没江陵,便是将夷陵淹没了!”芈云看着夷陵暴涨的水势,亦是皱起眉头说道,一脸担忧,似乎是看着这暴涨的江水迟早有一日将整个夷陵淹没掉。 “那就撤出夷陵!”林玧琰也是淡淡的说道:“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夷陵被淹,荆军老弱便是撤回武陵郡,至于三万精卒,挪移驻扎营寨的位置便是!” “但……”芈云还是皱着眉头说道:“荆军在夷陵闹下如此声势,必定是瞒不住楚军的耳目,更何况楚军在江陵已经是在垒土筑坝,已经是有了防备,恐怕这水攻之计,终究是不能够攻伐下江陵!” “旧楚治理了大江整整数百年,可曾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水患?”林玧琰反问道,随后亦是听着拍打着阙岸的江浪声音,终是对芈云道出来了事情:“打仗,绝不能盯着一城一池着眼,既然是要攻打整个楚国,不妨着眼于整个楚西之地,江陵终究不过一个楚西的关塞,远章调集人手在江陵垒土筑坝,固然是能够守住一个江陵,但是楚西呢?” “此番扼守住夷陵数百里的狭长水道,积攒了数月的水势必定是楚西之地有史以来最大的水势,即便远章固守江陵,但是能够守住江陵不过只有五成的机会,即便是远章守住的江陵,那么江陵之后呢,郢都乃至……整个楚西之地!” “这……”林玧琰的一番点拨,让芈云想透之后,惊出来一身冷汗。 林玧琰这才是浩浩汤汤的江水流淌上撤回来的目光,亦是说道:“夷陵堵住水势的时间是终究有限的,水往低处流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大江自昆仑山流淌而出,岂有穷尽之时,夷陵下水口拿到山坝终有一日会崩溃的,或许是一月之后,或许是半月之后,甚至可能就是……明日!” “山坝一旦是崩溃,积蓄的江水必定是一泻千里,那等天地自然的力量已经非是人力能够阻挡住了!”林玧琰终究是叹息了一声,说道:“远章固然是守住江陵,但江陵之后的整个楚西之地恐怕是守不住了!” “而那也是七月前后的事情,楚西之民视为来年希望,楚将远章的后续粮草,恐怕皆是要葬送在这大江的咆哮江水之中了!” 原先,芈云已经是模模糊糊的猜出来这个结局,但是自从林玧琰说出来,芈云知晓了这等严重后果,亦是冒出来一身冷汗,随后也是看向了林玧琰的问道:“此战的伤亡……岂不是要超过鄢城之战!” “鄢城之战不过是借用了汉水和鄢水,但此番,那是借用了整个大江之水!” 林玧琰虽未是未明说,但是已经是给了芈云一个确定的回道,毕竟是曾经的荆地之主,芈云对于此番林玧琰的作为实在是难以接受,但是一想到一位位荆国将臣皆是或死或亡在了楚国的手中,芈云还是下意识的认同这么做的。 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芈云的这副脸色,数息之后,亦是说道:“大江洪涝肆虐楚西之地的时候,彼时大秦的汉水军亦是会楚东,将会全力解救受到水患的荆民!” 如此一说,芈云才是稍稍觉得好受了一些,不过尽管如此,芈云亦是知晓,积蓄了数月之久的江水一旦是爆发开来,岂会是人力能够全部解救的。 此战之后,不知水患肆掠的楚西之地,究竟有几户存亡,又有几人能够幸存?! “传令夷陵的军队,三万精卒操练,余者伐尽夷陵之木,待江水破坝之日,将林木两头削尖,再投入江水之中,以破江陵!” 第五百零三章 江陵告破 已而是到了七月初,夷陵蓄水已经是将近一个多月,几乎每一日的夷陵水位都是暴涨数尺之高! 要知晓整个夷陵的水道足足是狭长百余里,这百余里每暴涨一尺的水位,便是意味着足以淹没楚西之地的一座县治。 到了七月初,夷陵水位已经是越过了下水口的“堵丘”,因为水势不明,荆军也是早在半月之前撤离了此地。 某日夜里,正在下着一场久不停歇的雷雨,哗啦啦的雨声之中……突然就是爆发了一场轰隆隆的坠石声,直接是压过了雷雨声音,惊醒了荆军之中陷入了梦乡的士卒。 雷雨声中,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与呐喊声,乃是荆王羋云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进了林玧琰的营帐。 营帐之内,林玧琰也是被巨大的轰隆声惊醒了,坐在了床榻上。 羋云的气息有些急促,难以遮掩其心中的激动之意。 “一个时辰前,夷陵的下水口堵丘已经是崩塌了!”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也是对羋云说道:“连日雷雨,江水暴涨,堵丘疏松,崩塌乃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瞧着林玧琰这副不以为然的脸色,还是没有让羋云压住激动之意,依旧是对林玧琰问道:“何时出兵?” 林玧琰却是瞥了一眼羋云说道,“暴涨的江水不仅仅是让楚军亡无立锥之地,亦是让荆军寸步难行。” “再者,郢都毕竟是旧楚的都邑,远比江陵更为城高墙阔,远章之所以能够以江陵关塞挡住荆军,乃是江陵百里险要之地,江水咆哮之后,江陵无险可守,远章必定是壮士断腕,舍弃江陵而率军返回郢都!” “这……”林玧琰的一番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羋云心中涌动的澎湃之意,数息之后,羋云亦是说道:“区区一个江陵,便是如此大费周折,那郢都又该如何攻破?!” 瞧着羋云由惊喜到垂头丧气,林玧琰也是劝慰道:“如今楚西之地大都被咆哮江水淹没,恐怕今岁楚西之地颗粒无收,再者吴楚之间正在开战,日后未必不会不战而胜……” 听林玧琰这般说,羋云也就是姑且当做这般了,楚西之地被江水淹没,的确是让如今占据楚西的楚军无法收上来半粒粮食,另外吴国也是在旁边虎视眈眈,荆军也还没有机会收复郢都。 不过,芈云的视线已经是盯住了郢都,但身在江陵的驻守的楚将远章,已经就像是一叶飘萍,夷陵下水口的“堵丘”被击垮之后,长达百里的水道没有到一个时辰,大水便是呼啸到来,数十丈的浪头直接是盖过了远章派出去的斥候,除了两三个幸运的楚卒在大水到来前,成功躲到了山岭之外,远章驻扎在江陵城外的三万驻军,皆是被这滔天大水葬身鱼腹之中。 远章听闻到江陵的水势,亦是来到了江陵的城头上,此次荆军退守夷陵,远章便是预料到了荆军会采用水攻之计,故此远章在江陵一带垒土筑坝,数月之间的辛劳让远章认为江陵固若金汤的时候,现实却是给远章迎头交了一盆冷水! 除了江陵城池之内的守军,那些驻扎在江陵城外,与城内互成掎角之势的楚国驻军,皆是被凶猛的打水卷身江底,因为是凌晨,能够逃生出来的楚卒都是极少数。 再者,江陵在汹涌澎湃的江水固然是守住了,但是上流蹿下来的汹涌水流上,更是带着被削尖的巨木,那些削尖的巨木撞在了结结实实的江陵城墙之上,连远章都是觉得狂然一震! 随后,便是能够看到一根根巨木横插在江陵城池之上,波浪滔天的江水带来阵阵沙泥,径直是将武陵的城头硬生生地降低数丈。 “将军!”一名楚国的千人将亦是跑到了远章的面前,惊慌失措道:“将军,水势实在是太凶猛了,恐怕这江陵……江陵是守不住了!” “守不住?”远章怒目一瞪,看着这名千人将,拔出来了长剑,呵斥道:“乱大楚军心者,立斩不赦!” “将军!”这名楚国的千人将几乎是用着苦嚎的语气歇斯底里的喊道:“将军,这场大水已经是冲走了江陵粮仓备下的粮食,江陵这里,也是被大水淹没了百姓的庄稼,若是现在不返回郢都,荆军打过来之前,大楚便已经是军心涣散、陡升营啸了!” 这名千人将亦是有一些见识,到并非是远章的见地不如这名楚千人将,只是远章刚刚是从主帅所在的营帐之上跑出来探查敌情,知晓这场自夷陵而来的大水固然凶猛,但对于楚军的具体伤亡却是并不清楚! 而这名楚千人将乃是昨夜守卫江陵的“巡视”,因为大水到来时破晓时分,楚军伤亡严重,但是这名千人将却是从大水之中逃了出来,一路上对于楚军的伤亡情况也是亲眼见到。 经过这名千人将的提点,远章不再是看着自大江上游汹涌流下来的大水,而是举目望去,江陵一带的情况,远比远章预料的更为严重,这数月以来,数万楚军垒砌起来的江陵长坝,在汹涌江水的撞击下,居然是形成了一个个豁口,而江水也是顺着这些豁口向着更为辽阔的楚西之地流去! “糟糕!”远章亦是目色一紧,盯着那些江陵长坝的豁口,居然是流露出来悲悯的神色:“某数万楚卒的秋收军粮啊!” 那名楚军千人将,亦是想到了此处,对着远章又是着急说道:“将军,江陵已经是不可守了,这场大水,必定是让楚西之地的大半粮食被这江水带走,江陵已经是守不住了!” 远章的目光撤了回来,极为愤怒的瞧着大江上游的方向,居然是咒骂道:“那荆王真是好狠毒的心思,当初火守郢都,如今水淹江陵,是在可恨!” 远章如今就像是一头嗜人的猛虎,扫了最后一眼江陵,远章终是摆了摆手,吩咐道:“要留下足够的人手解救在江陵落水的楚卒……传令大军,回撤郢都!” 第五百零四章 察觉秦意 不得不说,夷陵堵住的这百余里的水道积攒下来的水势实在是骇人,在夷陵下水口紧紧挨着的江陵,自然就是成了首当其冲! 十余里的江陵就像是大海之中的一叶孤岛,因为高耸的城墙,终于是勉强能够抵御住暴涨的江水冲击。 但是江陵周围的粮田,仅仅是差着两个月便是能够入仓的百万粮田,却是在荆军堵住的大江水势面前,一夜之间,皆是成了虚妄之事,要知晓,远章乃是楚国的长沙守,这是楚王将整个楚西之地的军政大权皆是交给了远章打理。 除了远章要想尽办法招兵买马之外,整个楚西之地的军粮,皆是让远章一力筹措,受黄老之术的影响,远章并未是在楚西之地大举征兵,仅仅是让楚军的规模维持在十万左右,这其中虽然是有着秦人掳掠人口的原因,也是因为远章想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到耕种一事上。 但是这暴涨起来的大江之水,将远章“楚西之地不仅要自给自足,适当的时候还要支援楚东”这原本的打算,直接是生生的折断了! 三日后,远章自江陵折返郢都,却是在路途之中见到了不少的秦国船只,纵横在大江之上,那一面面秦国的玄黑色旌旗,亦是让远章觉得刺眼。 远章连忙派斥候前去打探秦国究竟是在做什么,半个时候之后斥候带来的准确的消息:“将军,乃是秦人正在解救被水淹的郢都百姓!” “秦人岂会是如此好心?”远章虎目一瞪,又是瞧着大江之上穿行的秦国大船,亦是皱起眉头问道:“柘城虽然的确是比郢都地面高出来一些,但此番大水必定是殃及柘城,此时秦人不解救柘城百姓,却是偏偏来到了江南救人,实在是有一些说不通!” 面对远章提出来此等疑问,斥候也是不明所以,远章见状,终是挥了挥手吩咐道:“率军先进郢都再说!” 郢都乃是城高墙阔,自从数百年前楚国定都邑于此,每代楚王的便是增高郢都的地基,原先楚国定都邑的时候,郢都不过是里许见方的小城邑,亦是不可避免遭受了大江水患的威胁。 但是如今,郢都早已经是十数里见方,周围大大小小的村邑更是不计其数,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代又一代的楚国先民从郢都之旁的纪山运下来土块,将这郢都一寸又一寸的垫高,终是让此番在大江亘古未有的洪涝之中,独善其身。 留守郢都城内的乃是远章的族兄,名为远含,亦是一名能够治理地方的能臣,自楚王授予了远章楚西之地的经营之后,数年内,远氏一族便是尽迁移族人来这楚西之地。 “章弟!”远含见到了远章归来,亦是亲自出城迎接,也是解释道:“原本看今年的大江并未暴涨,还以为是风调雨顺的年岁,孰能够料到,一夜之间,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江水猛涨数丈,直接是楚西之地淹没了大半!” 远章亦是用着致歉的语气对族兄说道:“兄长,此番驻守江陵本来自以为是固若金汤,孰能够料到,荆军居然是退守夷陵,堵住了江水整整数月有余,某在江陵垒土筑坝亦是没有挡住江水,才使楚西之地落到了今日的境遇!” 远含扫了一眼郢都周围,目光落在了远处的秦国战船之上,亦是压低了声音对远章低声说道:“恐怕此番不仅仅是天灾,还有人祸啊!” 素来稳重的自家兄长,这个时候乃是这般一说,亦是让远章认为前者绝不是无的放矢,当下开口询问族兄远含说道:“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远含收回来了看着远处秦国船只的目光,再次对远章低声解释道:“早在月余之前,柘城的秦人便是在沱右迁移出来人口,亦是重新疏通了水渠,此番江水暴涨,大江北岸的江水尽数流入了沱右一带,而比江南仅仅高出数丈的柘城,却是安然无虞,实在是诡异!” 闻言,远章亦是对看回了远含,权衡许久,亦是对远含问道:“兄长如此说,是怀疑此番秦国也是参与了江陵之战?” 远含默默地点了点头,亦是对远章再次说道:“章弟,此番前往秦国的楚国商旅也是带回来了消息,说是秦公子赢琰被那秦公授以南巡,但是在南郡和江夏以及柘城一带的楚西商贾,却是并未到来秦公子琰的任何身迹……” “再者就是章弟难道不觉的这江陵一战的手段,有些熟悉么?” 远章突然是警觉道:“兄长的意思是说,鄢城之战?!” 远含再次默默地点了点头:“即便是秦人哄骗世人,生怕担上了【不仁】的污名,将鄢城之战推到了荆地桓羽的身上,但某等楚国贵族还能够不知晓,真正发起鄢城一战的并非是别人……乃是秦公子赢琰!” 远章闻言,又是权衡了一番,当下转回身,将目光投到了大江北岸的柘城,哪里往来船只络绎不绝,若非是知晓秦人是在救灾,定然以为秦人乃是在通商进行贸易。 “首鼠两端……简直是狼心狗肺!”一边的远含又是怒骂道,且说道:“看似这一桩桩的巧合,若是串联起来,章弟认为还仅仅是巧合么?” 远章意色惴惴,最终还是按捺下来心中涌起来的怒意,对远含劝慰道:“秦人未明面亮出心思,还是有所顾忌的,如今的楚国,也得掂量一下秦国的份量,这些年来,秦国蹿起的实在是太快了。” 远含也是知晓目前楚国的处境,吴国和蔡国、陈国的军队已经将楚东压迫的难以呼吸,楚西这边也是要顾及吴国的伍员所部以及武陵郡的荆军。 这个时候,的确是毫不夸张的说,秦国,楚国是得罪不起的! “此时暂且别师宣扬出去!”远章再一次告诫道,随后又是看着大江北岸,捏紧了拳头,道:“眼下还是需要秦人保持着这副姿态的!” 第五百零五章 齐魏真意 七月中旬,迅猛的江水终是逐渐安歇了下来,因为此场泛滥的江水,占据了楚西之地的楚军也是丧失了在楚西战场之上的主动发兵权,甚至是在吴国大将伍员的“疲兵之计”中逐渐软疲了下来,对于荆军占据了江陵一事也是无可奈何。 而荆军占据了江陵之后,林玧琰也是借到了宛城的消息,乃是秦公亲笔所写的私信,言明魏国会盟文书已经是传到了秦国中,且是言明此番魏国主持的徐州会盟详细的消息,将会是在十月在徐州召开会盟,以魏齐为东西盟主,彼时秦国、赵国、韩国、燕国以及大大小小二十来个诸侯小国将会率师在徐州会盟。 是的,乃是率师会盟! 自古会盟便是为了“尊王攘夷”,而率师会盟的目的性更为明白一些,就是为了“攘夷”。 作为盟主的魏国和齐国显然是要大方得多,一力承担了诸侯会盟率师而来的粮草,且是言明,无论是诸侯列国出兵多少,魏国和齐国将会尽数承担其所需粮草。 这般一来,倒是让楚国十分畏惧了,毕竟楚国如今的境遇乃是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楚魏齐三国乃是不同阶段的中原霸主,但是此番齐魏两国却是结盟了,还是昭告天下的率师会盟,这点意思,楚国自然是将自己作为了首当其冲。 原先认为吴国对于楚国来说,不过是针芒刺背而已,但是楚国和吴国几番交战以来,楚国居然是惊人的发现,吴国岂会是一根衣针,而是一把真真切切的刀子,现在几乎是扎进了楚国的血肉之中。 担惊受怕的楚王在得闻魏齐的徐州会盟之后,权衡过后,为了避免成为徐州会盟的众矢之的,楚王也是派遣出国朝堂之上的大臣作为使者前往魏齐两国,表示愿意以“诸侯列国”的身份,会盟徐州。 拍板此事的乃是魏侯,见到了楚王的文书,魏侯也是笑了笑说道:“楚子既然是想要会盟,孤自是欣喜不过,便是允了楚子吧!” 楚子? 自楚国称王以来,中原列国何人敢当着楚臣的面称呼“楚王”为“楚子”? 楚国使者陈珍也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却是不敢在面容之上对此事有任何意义,如今的吴国已然是成了楚国的心腹大患,秦国皆是得罪不起,更何况是魏齐这等庞然大物。 陈珍终是应声而返回郢都,将此时禀告了楚王,陈珍知晓楚王好大喜功,故此也是将魏侯对于楚王的轻视隐瞒了下来,楚王知晓了魏国的意思之后,终于是缓释了下来,随后也是点了点头对陈珍说道:“齐魏在魏齐和盟,大楚需要派出多少人马才算是合适?” “回禀我王,魏齐徐州会盟极有可能乃是炫耀武功,如今大楚又是强敌在侧,若是出兵太多,内则抵御吴国不敌,外则长魏齐微风。”陈珍也是近了一步,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王上,徐州会盟,局势为名,若是大楚派出军队士卒过多,实在是招来齐魏忌惮,甚至是会为大楚再招来兵祸之灾!” 对于陈珍此话,楚王还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心里,与充斥在大楚朝堂的多是楚国的权贵人物不同,陈珍乃是中原士子,对于派系林立的楚国朝堂来说,陈珍能够依靠的只有楚王的信任罢了。 是故,楚王意识里就将陈珍当作自己人。 又是思索了片刻,楚王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此番派往徐州的楚军必不能太过招摇,陈卿,便是由你率领三千楚卒奔赴徐州,若是安宁无事,孤必定是重用你为孤大楚的……令尹也是未必不可能!” “多谢王上!”陈珍亦是拱手谢道。 就在楚国朝堂这一副姿态的时候,林玧琰也是在江陵渡口,准备返回北岸的大秦境内。 芈云自己也是不知为何,对于林玧琰的离开,居然是产生了留恋之意,要知晓,林玧琰前来江陵不过是一两个月之内的事情,居然便是让自i居然莫名的想要留下他。 芈云终是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归结到“看重秦公子赢琰的统率能力”之上,最后,对于已经是跨上了舟船之上的赢琰,一直趁着脸色的芈云也是终是开口说道:“江水暴涨,江北之地亦是被淹,回去的消息多加小心!” 林玧琰点了点头,最后也是对芈云点了点头,告诫道:“荆军已经是占据了江陵,便是立在了楚西之地,勿要急功冒进,那楚将远章的心思缜密绝非普通人可比,务必是要多加小心!” 芈云点了点头,面容上没有任何脸色,似乎是只当这林玧琰这番话为耳边风。 林玧琰摇了摇头告诫道:“吴楚之战乃是两虎博弈,此时的荆国来说,不过是两三头残狼而已,时机未到便是要贸然进军,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取灭亡!” 闻言,芈云终是点了点头,算是真正地接纳了此事。 林玧琰登上了舟船,见到芈云不言,终是挥了挥手,吩咐船夫开船,芈云亦是拱了拱手,便是径直率领人马折返回了江陵。 见到芈云转身的背影,林玧琰也是眯起来了眼睛,当下也是将视线挪移到了浩浩汤汤流淌的江水之上,似乎是有着无数的殷红染透这江水,林玧琰也是喃喃道:“恐怕你的肩膀之上还是担不起死在这江水洪涝之中的数十万荆民……” 是的,林玧琰此番前来荆地,便是已经是做好了预算,楚西之地对于大秦来说,终究是一块隐患,若是将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算是真正地解决了此地的遗患,说不得好好治理楚西之地,便是能够将此地作为大秦的又一粮仓呢! 让芈云背负起这数十万的荆民性命,并非是林玧琰将芈云的价值看轻于楚西之地对于大秦的重要性,而是唯有如此做,楚西之地和芈云皆是属于大秦! 姑且将此事放下,林玧琰的思绪也是落到了这“徐州会盟”一事上,君父居然是为了此事直接打断林玧琰的“南巡”之计,看来此事的重要性已经是超过了秦公的预料。 当下林玧琰便是返回江北之地,都是没有绕道柘城,直接自武陵进入南郡,最后再朝着南阳赶返回去。 到达宛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林玧琰一回到宛城,面见的便是秦公,秦公也是对林玧琰如是说道,乃是大秦的细作已经是探查清楚了,此番魏齐两大中原霸主,在徐州会盟那的真正用意,乃是……徐州相王! “相王!” 林玧琰听闻也是惊骇十分,王的称号在整个中原,除了姬周天子能够用之外,诸侯只能够作为“诸侯”,若是用了王号,便是僭越! 那可是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秦公对此事倒是出奇的平淡,似乎是对此时欣然接纳,亦是让林玧琰对秦公提问道:“君父,难道就默认了此事么?” “不认,又该如何?”秦公亦是扭回头说道:“此番徐州会盟,乃是魏齐两国联手的动作,如今中原的大半诸侯皆是魏齐两国的附庸,唯一能够牵制二者的楚国也是腹背受敌,赵国、韩国、燕国等大大小小二十余诸侯,皆是魏国明言邀请入盟,若是大秦不允,绝对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至于姬周王室那边,这些年来,诸侯欺凌姬周王室、姬周王室自甘堕落做的事情难道还少了么!” 秦公的言语之中,不乏是对姬周王畿的失望,秦公终是对林玧琰叹了一声说道:“真正的乱世已经是来了,恐怕徐州会盟之后,失去了姬周天子作为天下共主的威信,这中原恐怕是真正了成为了乱世!” 林玧琰点了点头,对于此事并非是不能够接受,实际上听闻此事,也只是最初的惊讶而已,齐魏的这番作为,的确是能够值得林玧琰这一番惊讶。 “君父此番招回儿臣所为何事?” 秦公想了想对林玧琰吩咐道:“孤要你率军前往河阴!” “河阴?”林玧琰也是有些不解。 秦公也是解释道:“此番魏齐为了顺利达成徐州会盟,也是不惜血本,居然是要担负起这前去率师的粮草,大秦缺粮,此番未必不能够换取来足够的粮食。” “再者大秦不欲率天下之先反对徐州会盟,魏秦交好,倒不如趁此交好魏国!” “儿臣明白了,不知此番君父究竟是需要调动多少人马?” “不宜太多,自然也是不宜太少,约莫是在三万左右,其中南阳军、羽林军皆是北境重兵,自是不可轻易调动,韩卿也是建议孤将此事交给你!” 林玧琰点了点头:“大秦民间足以半月之内招募起来三万人马……甚至更多!” 闻言,秦公也是有点讶然之色,秦公给林玧琰的募兵期限乃是五十日,即便是韩悝的预测至少也是需要一个月,曾几何时大秦要是招募如此的兵马,至少是需要半年的时间前后筹措。 但林玧琰只需要十五日! 秦公对六子在统兵一事上毫无怀疑,当下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当真是半月之内,三万兵马便是能够进驻到成皋?” 此话自然是得到了林玧琰的应允,秦公既然是得到了六子的肯定回答,自然就是挥了挥手,让林玧琰退了下去。 从民间招募起来三万兵马之事,看似人数众多,其实并不然,这亦是数年以来大秦不断推行和完善编户齐民之策的益处,要是想最多十五日的募兵时间,且是要赶到成皋会合,必定是在颖阴郡和南阳郡征兵,而这颖阴郡和南阳军乃是大秦人口最多的两大郡治,人口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人的规模,招募起来三万可用之兵,并非是太难的事情。 林玧琰也是赶到了东宫,近来林玧琰并不身处在东宫之内,主政这里乃是林玧琰的家卿温向衡,见到了林玧琰到来,温向衡也是前来迎接。 未待温向衡见礼,林玧琰便是吩咐道:“草拟一份征兵文书,将其印刷数千份,传至大秦南阳郡每一座驿站,征用两郡之地每一可用之兵,务必是要八月二十日之前,赶往成皋聚集!” “八月二十日!”温向衡亦是有些惊诧的看向林玧琰:“殿下募兵如此之急,莫不是大秦又是要开战了?” 林玧琰摇了摇头,对温向衡说道:“此举也是为了看清楚编户齐民和军功授爵制下的大秦之民究竟是需要多长时间转换为大秦之卒!” 知晓了林玧琰真正用意的温向衡亦是想了想,才是对林玧琰稍稍犹豫的说道:“如今已经是八月初六,距离二十日不过只有十四天,殿下,这时间是不是有些太赶了?” 林玧琰没有说话,温向衡此人的确是一位可用之人,乃是一位“力求稳定”的儒臣,正是因为如此,也是有着一个让林玧琰不喜的所在,就是“太希望稳定了”,但偏偏这个战国乱世却是一个最为动荡的时代。 见到林玧渊不喜,温向衡也是咽下来一些话,对着林玧琰抱了抱手道:“下臣这就去办!” 林玧琰这才脸色有所缓和,随后林玧琰进了东宫,浏览了一遍东宫的一应事物觉得没有什么差错之后,便是动身前往成皋。 八月初九,林玧琰到来成皋,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秦卒,林玧琰也是知会驻守在此处的南阳军与羽林军就地修筑营寨。 八月初十,终是有着第一批秦卒到来,乃是辰时时分,人数并不多,不过是十数人左右,乃是颖阴的北部一座叫做牛阑的城邑到来的,距离成皋不到七十里路,才是来的这般快。 八月十一,所来的人数乃是昨日总和的十多倍,总共达到了两千多人。 八月十四日,颖阴都尉赢如意率领万余颖阴戍卒到来,此时前来这成皋的兵马已经是到了三万之数,而且在南阳和颖阴的直道上,且是有着无数的秦国乡间青壮正是携带着军备、干粮前往成皋。 第五百零六章 秦公来至 秦公也是听闻六子居然是在十日之内,便是在成皋聚三万兵马,且是在颖阴和南阳通往成皋的道路上,源源不断的涌向了成皋,故此,秦公心血来潮,也是乘坐着步辇出了宛城,绕着宛城周围转了一遭,居然是玩性大发的下令大司马赵靖准备人手,欲要前往成皋。 对于此事,赵靖自然是不会拒绝,当下赵靖点起了五百禁卫,亦是将秦公的诏书转送给了国相韩悝,秦公便是在五百禁卫的护卫下,前往了成皋。 刚出宛城,六子建设的宛城直道乃是正正方方的四方结构,从内之外,有着三条大的主要直道,至于宛城通往颖阴的直道乃是在宛城西北十余里之地合并直行便是。 秦公的车驾一行上直道,便是见到了一行伍约莫数百人模样的队伍正在朝着往北赶路,秦公派遣随行的高锦,前往这列人马之中询问究竟,回禀之后,秦公才是得知,这列人马乃是来自淯阳东南名为“垂沙”的一座小县邑。 县邑并不大,只有千余户人口,这里皆是退还乡中的老卒,带领着乡邑之内合适年龄的子弟,北上成皋。 “居然会是垂沙的青壮!”秦公也是惊骇,或许如今秦公对大秦的疆域并未熟悉到知晓每一县治的地步,但是在南阳郡,秦公治理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南阳军,秦公稍稍一想,便是能够准确无误的记忆起来垂沙的位置。 垂沙距离宛城有着百余里之遥,而六子乃是六日得到的消息,准备最快也是需要两日的时间,九日才是六子发布各地招募乡间青壮的命令,到达了垂沙最快也是在十日,今天是十五日,远在垂沙的戍卒居然是到了宛城附近,这究竟是什么速度! 秦公也是惊讶了! 看着这数百号人,秦公也是下令缓步前行,跟在这行伍之后。 所幸,这些地方青壮知晓自己肩上背负的乃是军令,眼下只知前往成皋会合,对于身后跟着精兵强将拥护的车辇,虽是有些好奇,但依旧是没有过多关注。 半日之后,秦公才是得知,六子裁兵的真正底气所在。 与其说是这是裁兵,倒不如说,军中挑拔出来出色的基层将士,恩准其回乡,除了能够解散大部分青壮入乡务农之外,最为主要的乃是,这些将士虽然不在军中,却是能够组织起来乡间的青壮子弟,农闲时候仿照在军队里训练一般,熟练使用刀甲等军备。 等到了真正开战的时候,这些昔日在军中如今散落民间的将士,亦是能够为大秦最快的拉起来一支兵马,最快的赶赴到前线,参与进战争中。 “六子啊!……”秦公的这声叹声之中,不知掩藏住多少惊讶。 三日之后,也就是八月十八日,秦公终于是到了大秦疆域的最北端,成皋! 不过…… 出乎秦公的意料,成皋多山,平坦地方不多,自大秦方向进入成皋,亦是要进入一座小一些的关塞,护卫秦公北上成皋的这些禁卫乃是刀甲齐备,皆是上林苑铸造坊近一年打造出来的新型军备。 镇守此处关塞的乃是羽林军,实际上即便是羽林军进驻了成皋,南阳军还是没有将羽林军编入到成皋的布防之中,其中固然是有着南阳军对于羽林军的排斥,但是追根究底,乃是因为南阳军不欲这些年为大秦开疆拓土占据了大半功劳的羽林军再次站在自己的头上。 “尔等是何处兵马?” 因为禁卫军乃是轻装出来,对于暴露出来此支军队正是宛城禁卫军身份的铠甲、旌旗等等之物,皆是没有着备,问话的乃是羽林军的副将成何,乃是羽林上将军房德身边的老人了。 赵靖亦是从秦公乘坐的车辇旁边骑行了出去,对着成何亮出来了自己的面容。 “大司马!”成何身为常年驻守在宛城上林苑一带的羽林军将军,自然是见过赵靖的,当下认出来赵靖,亦是有一些惊骇不已,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方才赵靖作为陪护身份的车辇,成何不免有所遐想,当下对赵靖问道:“大司马,后方车辇莫不是……君上!” 似乎是有意瞒下此时,赵靖亦是默许点了点头,亦是将欲要下马的称呼安抚住,当下策马上前说道:“君上微服出来,不必声张!” 闻言,成何这才是放下了将要行礼的身姿,转而对身后挥了挥手,打开了关塞的大门,道:“放行!” 进了成皋,成何亲自引着这五百禁卫前往成皋邑,约莫是十来里的路程,成何也是有幸来到了秦公的身边。 “成皋这几日究竟是来了多少颖阴和南阳一带的民间青壮?”隔着车帘,秦公也是看着成何问道。 成何本来就是负责羽林军的后勤一事,此番南阳军需要镇守成皋的各处险要之地,羽林军就是主管接待颖阴和南阳各地来征之兵的消息,成何略作估算,便是给出了一个数字:“回君上,如今羽林军方面亦是整编了三万余人的秦卒!” 秦公点了点头,有着车幔的遮挡,成何也是没有看清秦公的面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番脸色,实际上,秦公的身影虽是没有动摇,但是实际上,此时秦公的面色若是直观,便是掩饰不住其内心的惊讶了。 原本给了六子十五日招募兵马的期限,孰能够料到,居然只用了十日,六子便是拉起来了三万人的士卒,简直是让秦公难以想象。 不过,旋即秦公便是想到了一处极为重要的方面,又是转头看向了成何问道:“孤一路走来,似乎是看到这奔赴成皋的直道上的投军人影,络绎不绝!” 成何想了想,似乎是明白秦公说的是什么,但也不知从何说起,终于是在数息之后如是说道:“的确,即便是羽林军整编出来的三万士卒,已经是精简了部分的秦卒,这几日恐怕来的秦卒亦是不在少数,除了成皋南,公子渊把守的成皋西据说也是聚集了上万秦卒……” 一言而出,秦公终是再也掩饰不住动容之色! 第四百零七章 再起战事 秦公立在这成皋邑的大殿之中,虽说成皋之内简朴,整个成皋邑的城池也是保持着大秦最为古朴的气息,这一座大殿,乃是成皋邑之内平常作为征召各军将领所在之地,如今也是暂时被作为了秦公的下榻之地,赵靖也是安置禁卫军兵卒驻防此地。 “君父!”林玧琰也是在听闻秦公秘密前来成皋,林玧琰也是连忙赶了过来。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应下来了此时,随后也是对秦公解释道:“恐怕此番征来的秦卒已经是超过了三万之数……” 瞧着六子这颇为玩味的模样,秦公似乎是也有一点怒气,随后也是看着林玧琰说道:“何止是三万之数,孤一路走来,如今聚集在成皋的大秦乡卒已经是超过了五万之数,在成皋之外,还有大量的乡卒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儿臣知晓,此番对于前来成皋的大秦乡卒也是有一些预算的,约莫是在八万左右,甚至是十万以上,儿臣也是能够接受的,大秦的民间可战之卒如此之多,君父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听着六子的反问,秦公也是摇了摇头,对林玧琰说道:“固然可喜,但你可知晓,兵力一旦是达到了十万之数,每日消耗的粮食便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额!” 林玧琰连忙回道:“儿臣已经是将成皋粮草紧急调往了成皋驻军各地,且是知会了留在魏国的弦高为大秦筹措供二十万大军半个月的粮食,三日之后,便是能够运回成皋。” “半个月之后呢?”秦公也是问道。 林玧琰回道:“此事也是儿臣将要和君父要商议的,三万南阳军将士,一万五千名羽林军将士,还有十万的大秦乡卒,儿臣建议,此时应当是出兵……姬周王畿!” “姬周王畿!”秦公扭过头来看着林玧琰,满脸讶然之色,看着林玧琰,秦公说道:“你真是越来越让孤意外了!” 半晌之后,秦公才是看着林玧琰微斥道:“你可知晓,齐军控制姬周王畿乃是齐魏徐州会盟最为重要的一环,若是坏了此事,别说齐人和大秦不死不休,甚至就是连魏国都将视大秦为仇寇,彼时的齐魏徐州会盟,恐怕矛头皆是指准孤大秦!”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慢慢的劝服秦公说道:“齐魏终究乃是齐和魏,姬周王畿的确是齐魏徐州会盟最为重要的一环,但是于魏国来说,姬周王畿落在秦人手中,远比落在齐国手中更为合适,毕竟徐州之后,齐魏便又是齐与魏了,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魏国若是不满,尽管就是将姬周王畿让给魏国便是,彼时对于魏国来说,秦国依旧是盟友,但齐国却是强敌了!” 不得不说,秦公站在自己的角度,的确是有些求稳,尤其是大秦近些年来,实在是开疆拓土超越了秦公的认知之外,对于诸多政事,秦公更偏向于保守的,比起来当年为了大秦能够富强,秦公不惜对大秦“刮骨疗毒”,但是如今,秦公无时无刻不在求稳。 果然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一旦是失去了外敌的逼迫,无论任何人都是有着惫懒的心思,即便是君父这等算得贤明亦是逃脱不了这些心思。 沉默的许久之后,秦公也是转回头,看着林玧琰终是说道:“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没有丝毫的犹豫,如今乃是大秦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而且更是本土作战,那位带着姬周天子血诏的姬周名臣赵累就是在大秦境内,亦是为大秦的出兵营造了正义之师的旗号。 听闻六子如此肯定的回答,秦公心中的犹豫终于是被压倒了,秦公如今也是想到了姬周王畿之内,那可是姬周王畿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姬周王畿毕竟是天下共主,再者齐国重新修筑了孟津渡,每日从大河之上,非是魏国和秦国商贸交易的往来,便是齐国本土运来姬周王畿的粮食。 甚至齐国的粮食一度超过了魏国和秦国交易的粮食,这也是难怪,毕竟魏国的粮食都是土里长出来的,不像齐国的粮食,皆是海里平白刮来的,因为齐国临近海滨,每年齐国售卖的海盐皆是能够为齐国换来养活国人的粮食。 秦公终是意动,对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兵贵神速,当立即攻伐不仁叛逆之齐!” 林玧琰终是应道:“喏!” 齐国驻扎在姬周王畿的主要地方只有几处,其中受上番与大秦之战的影响,齐国也是安排重兵驻防在了孟津渡、巩地渡口这些齐军命脉之地,甚至是原本不受齐军重视的西部城池,如宜阳之类的,皆是被齐国派了兵马驻扎。 如此一来,齐国在姬周王畿的态势便是成了“守势”。 齐将田璋被封为“姬周太宰”之后,这位齐国泰山军的主将也是没有忘记近来的使命,尤其是近来接到了齐国家主的命令,那姬周天子可怜年幼的却是被齐将田璋一日一日折磨不成人形。 原因就是在于,齐将田璋想要逼迫姬周天子承认徐州会盟,但是涉及到姬周王畿作为天下共主的正统与劝慰,这代天子年纪虽小,但亦是知晓其中利害,岂会是轻易松口! 如此一来,田璋几乎是每日以“朝会”为名,早早地拉着天子上朝,甚至是半夜里便是从卧榻之上拉起来天子梳洗,晚上点燃了烛灯,整个过程,天子必要是要静坐在宝座之上,一旦瞌睡,便是有人将其推醒。 至于田璋等齐人,或是午前,或是午后才是姗姗来迟,又是早早而退,让天子苦不堪言,却又是敢怒不敢言! 及至田璋听闻秦国在成皋聚集了十万兵马,却是晒然一笑,全然不在意,当下笑道:“料想是秦国为了迎合那魏国,也是为了解决缺粮危机,故此才是聚拢如此多的人马……滥竽充数罢了!” 至于会攻打姬周王畿……田璋想都没有想过,这个时候敢攻打王畿,就是和参与徐州会盟的齐魏两国乃是天下列国诸侯为敌,徐州会盟还缺一个以儆效尤的对象呢! 秦国岂会是有这个胆子! 第五百零八章 布局洛邑 齐国便是以商贾起家的,数十年前,那位一手缔结齐国霸主之业的先贤管子早已经是将齐国的商贾领先了中原诸侯列国整整一个时代,实际上,到了今日,即便是作为中原新兴霸主的魏国,论是在商贸之上,魏国和齐国的差距的确是不只一点点。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齐将田璋乃是率兵的将领,但是也是不乏接触过商贾,深知商贾在一场战役之中的作用,可以利用其为大军解决粮食危机,也可以从商贾的口中探知一些消息。 总之,正是齐人对于商贾的了解,齐将田璋在入主姬周王畿之后,严格控制列国的商贾在王畿范围内流动,生怕其中混入了其中诸侯列国中的奸细耳目! 当然这也是对列国商贾而言的,大秦的颖阴曾经亦算是王畿地区,不过姬周王室失势,这才是被晋韩氏占据,又是落到了大秦的手中,在当初林玧琰出兵北境以后,对于大秦以北地区,尤其是王畿好韩国境内,更是渗透的无孔不入。 如今的姬周王畿内,亦是出现了两名大秦最负盛名的豪侠,其中一位乃是韩悝当初从三晋之地招过来的游侠褚庄,褚庄短刀十分出色,尤其是从三晋之地携带过来大秦的皆是在三晋之地闯下偌大名声的“大盗”,自从入秦国之后,更是一度让大秦本土的义栈吃了不少的暗亏。 褚庄脸庞之上有一道疤痕,自从恩公韩悝在大秦得势之后,安危已经不是问题了,褚庄也是闲置了下来,也并没有起返回魏国的心思,乃是因为褚庄一伙人正是当初劫了一次囚车,被魏国官府通缉,倒不如留在这大秦,做一名秦人更好,再怎么样总比魏国的以亡命徒更好吧! 褚庄的短刀藏在柴薪当中,如今褚庄正是扮作洛邑郊外的樵夫。 “樵夫,某家需要柴薪!”就是在褚庄混进了洛邑之内,一位站在街头的矮壮汉子对褚庄如是喊道。 褚庄定睛一看,这才是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大秦义栈的二号头目,似乎是叫做灰莽,平日里纠结着一伙人在某山寨占山为王,虽是如此,却是听从义栈的号令,早在数年之前,这伙人便是迁入到了洛邑之内。 说实话,褚庄这些外来游侠和大秦本土的义栈关系并不好,究其原因,毕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褚庄及其麾下的名声,实在是有些令大秦义栈不得不顾忌。 但是今日,褚庄却是并无如此顾虑,至于原因么,乃是无论是褚庄,亦或者是大秦义栈这些人,皆是受到了秦公子赢琰的号令,前往这洛邑之内,伺机行事。 被灰莽叫过去,褚庄也是埋着头,粗布衫裹着脖子,看似十分怪异,灰莽也是笑了笑:“某还以为大名鼎鼎的晋地豪侠褚庄究竟是何等人物呢,原来不过如此罢了!” “你疯了!这个时候……”褚庄呵斥道,若非是顾忌这里乃是洛邑城内,不得暴露身份,褚庄必然是给这灰莽一次苦头吃。 灰莽却是颇为玩味的笑道:“就宽些心吧,齐人自大,笃定某大秦不会出兵!” 褚庄这才是扭过头看着周围,扫视了一圈,才是发现,在这洛邑之内,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严查,甚至是一路走来,褚庄都是没有见到多少齐国的士卒。 灰莽在前走着,褚庄也是稍稍挺起来的要被,约莫半里外,褚庄居然是见到了几名齐卒从烟花柳巷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当下也是心中冷笑道,这些齐卒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褚庄一路走来,不远处皆是围绕着一些人影,或是菜贩,或是游医,皆是褚庄的晋地游侠。 灰莽终是将褚庄接到了一座府邸之中,所在面积居然还不小,进了府邸,褚庄发现,这府内早已经是聚集了百余道身影。 灰莽将褚庄以及追随的晋地游侠放入了府邸之内,将门闩锁住,才是转回身对褚庄阴笑道:“今日义栈雀首也在,褚侠可想见一见……” 这般一说,倒是让褚庄放下来了柴薪,对着灰莽摆手道:“既然如此,有何不敢见得,前来大秦数年,灰雀杀手见过不少,还未见过义栈雀首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灰雀一滞,原本想要杀一杀这晋地游侠的威风,却是没有料到这褚庄果然是一个硬茬子,但是今日之事格外重要,可是由不得灰莽有什么冲动火并的行动,当下灰莽招了招手,便是将褚庄一行人引入了内庄之内。 内庄也是聚集了十几道人影,坐在首位上的有两人,其中一位乃是华服着身,褚庄识得,那是姬周官吏的官服,只见那人看着褚庄到来,亦是拱了拱手将褚庄引入自己的右手行列之首,道:“此番有褚侠相助,则又是多一分胜算!” 此人正是姬周臣卿,名为周最,乃是姬周公室子弟,与赵累交好,此番齐国入主洛邑,周最作为内应假意附和齐国,实则与前往秦国的赵累里应外合。 周最的身边,便是那雀首了,这雀首与灰莽不同,似乎是不在意义栈和褚庄等人的恩怨,当下对着褚庄稍稍颔首示意之后,便是撤回了目光。 褚庄也是点了点头抱拳道:“某自当尽力!” 周最也是看着众人继续说道:“齐人叛逆,对天子不敬,那齐将田璋更甚,居然是私夺天子大印,自封太宰,幸得秦国相助,某愿意倾尽全力,助秦国讨伐这叛逆之齐,归政于天子!” 那一旁的雀首也是点了点头道:“此事需要周大人配合,听说这府邸半里开外便是一位齐军五百人将驻扎之地?” 周最点了点头道:“确实,乃是某为了不被齐人构陷,将一部分府邸借给了齐国兵将,那五百人将正是驻扎在洛邑青门的守将。” 闻言,这名雀首也是勾起来了嘴角,看着周最与众人如是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倒是好办了……” 第五百零九章 兵临城下 八月二十日,聚集在成皋的大秦乡卒果真是如同林玧琰所料,达到了十万之数,只是碍于其中需要精简,将其中例如“身形不挺”“年岁过长”之类的乡卒尽数精简出去,精简之后,这些乡卒亦是有着八万之数。 这也是难怪,能够在十五日之内赶到成皋,皆是南阳和颖阴两地的乡间较为出色的青壮,就是这漫长的道路赶路,便是对乡间士卒最大的考验,能够走到成皋的,除了极少数,大多数都是能够有着精兵的潜质的。 林玧琰此番选择进攻姬周王畿的兵马,乃是征调了公子嬴渊的五千南阳军以及驻守在成皋南的一万五千人的羽林军,八万之数的大秦乡卒,编入了大秦的左中右三军之中。 左军以羽林军将军房会、董衡为统率,率领八千名羽林军将士,两万大秦乡卒自臼里进攻齐军占据了王畿南部重城,伊阙,那里也是齐将田璋对于大秦的重要防线,这伊阙一带,田璋布置了八千齐军,甚至是还是接管了姬周的大部分军队,皆是驻扎在此处。 右路乃是羽林军将军成何、董颖率领七千羽林军将士,两万大秦乡卒,进攻王畿的巩地渡口,牵制住齐国位于大河之上的兵力,大河乃是齐军的命脉,即便是大秦占据了成皋,亦不能够保证能够拦截住齐国的战船顺着河流冲去,唯独牵制住齐军的渡口,方才是斩断了齐军的这条命脉。 左右两路兵马皆是不过将近三万之数,伊阙和孟津渡皆非是大秦的目标首选,故此中路方才是大秦进攻姬周王畿的主力,林玧琰将这副重担交给了三兄嬴渊,倒并非是有意将这份功劳让给三兄。 实则乃是南阳军上将军鞠信的请求,言明北境战事,岂能够不用南阳军为主力,甚至是有意增派兵马给予嬴渊,务必不能够在羽林军的面前怯了丝毫的风头。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不得不再次减轻了压在羽林军本来就为数不多的任务,如今只要求左右两路死死地咬住伊阙和大河一带的齐军。 至于中军,林玧琰参考过的最重要的一条兵线便是兵出成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得缑氏,然后趁齐军还未反应过来,便是直扑洛邑,取了此地便是摘了齐军在王畿的心脏。 实际上,八月二十二日夜,月朗星稀,天气晴好,整整十万的秦军大军便是趁着明朗月色向着缑氏出兵,齐将田璋也是知晓,缑氏的位置乃是抵御成皋方向的中枢,在这里,齐将田璋把守此地的士卒多达万余人。 破晓时分,还是在梦乡之中的缑氏齐卒,被一阵听着朦朦胧胧的声音吵醒,就是在齐军士卒不满的破口大骂扰人清梦的时候,一阵慌乱的齐军巡视大喊道:“秦军!秦军……打过来了!” 大秦攻占缑氏前后没有一个时辰,这座被齐将田璋寄予厚望的重城便是被大秦轻易攻取,甚至是齐军的万人将田夲,亦是在缑氏一个氏族府邸的后室床榻上被发现的。 那面齐国泰山军的旌旗亦是被公子嬴渊拿到了手中,将其狠狠地从缑氏城头抛下,任大秦的士卒狠狠地践踏其上。 嬴渊略作休整,便是直接向着洛邑进军,到达洛邑乃是三四个时辰之后,彼时的洛邑也是受到了缑氏溃兵的知会,知晓秦人动兵了。 田璋在满面疑惑的神色之中还是接受了秦军攻打到洛邑的现实,当下那位泰山军的智囊端木钜还未到来,田璋一时之间只得调兵遣将,征调回来齐军,拱卫住洛邑的安危。 但是齐军在洛邑之内的人马也只有五千人,甚至是这五千人还未全部站立在这城头之上,大秦的军队便是已经打过来了,整整五万人马的规模,几乎是将洛邑南郊堵了一个底朝天,当下田璋也是好奇齐国何时多出来这么多兵马,全然是忘记了前几日齐国斥候传回洛邑秦国正在聚拢兵马的消息。 “真是大意了!”立在洛邑城头之上的田璋也是握紧了拳头,看着底下乌泱泱的秦国兵马,田璋也是咬牙切齿道,旋即又是喃喃道:“这个时候,秦人安敢如此做!” 很快,秦国便是让田璋知晓了自己有没有这个胆量,等到了大秦的投石车到来,几乎是二话不说,几乎是看到了齐军将要派遣使者出城交谈,却是被大秦的投石车堵住了在城门口。 田璋也是见到了秦国投石机的威力,几乎是将年久失修的王畿城墙,砸出来了一个窟窿,且是秦人这抛石车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专朝着洛邑某一段城墙砸去,不越过城头,也不会落在护城河之中。 砸的是让田璋心惊肉跳。 见了几个倒霉至极的齐卒被秦人的抛石车砸的血肉模糊的惨景,也是惊醒了田璋,田璋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将其拔了出来,喝道:“固守城墙,待援军到来!” 果然,田璋这声军令下去,很快便是将躁动的齐军安抚下来,参与进了守城之战中。 洛邑城墙虽是年久失修,秦军兵力更是十倍于己,但是田璋却是毫不畏惧,毕竟姬周王畿乃是依靠洛水作为护城河的,秦军真的是想要打下此城,最快也是需要三日。 彼时,驻守在巩地、孟津渡,宜阳、伊阙等地的齐军便是率大军回援,其能够让这秦军安然! 一想到此处,田璋也是握紧了拳头,心想道,此番大战了解之后,必定是要齐国在出动几支兵马,将这秦国打的再也站不起来! 但是,却是让田璋失望了,暮色四合的时候,秦军是摆出来了夜攻洛邑的阵势,田璋却是接到了一则极为不好的消息,伊阙、孟津,皆是出现了大量的秦军,皆是有着数万之中,遍地连天,死死地咬住了驻守在当地的齐军,让其不得寸兵支援洛邑。 田璋听闻此消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居然是一下怒火烧心,一口鲜血喷在了洛邑赤门的城头垛上。 第五百一十章 洛邑在手 齐将田璋虽然是在大秦军队兵临城下之际,一口鲜血怒喷在了洛邑的城头上,毕竟是正当壮年的年纪,略是一番眩晕之后,田璋便是在士卒的搀扶之下,恢复了一丝生气,当下也是不无懊恼的对着诸多将士说道:“是某,低估了秦人的胆量,此战之败,在某一人之身!” 随后,田璋也是回过头来,看着洛邑的城头,问道:“某军士气如何了?” 田璋生怕自己吐血的消息影响到己方士卒的士气,不过紧接着身边一位三千人将的消息,便是让田璋安了心:“将军,端木将军已经是到来了,正在城头之上指挥着士卒抵御秦军!” 齐将田璋也是略作思考,便是说道:“此番洛邑断然是守不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明日,便是突围出去,向着孟津渡进发,撤回魏国境内便是无忧了,彼时再劝服魏国,合兵一同讨伐秦国,此番耻辱,必定是要秦人加倍换回来!” 齐将田璋这般想着,却是没有想到一番如意算盘早已经是落空,是夜,姬周老臣周最便是率领数百秦地豪侠,袭击了青门五百人将的府邸,换了一身齐军的军甲,便是直奔青门,装作援军支援青门。 半夜时分,似乎是早有沟通,青门的秦地游侠诈开城门,诛灭诸多齐卒,城外的秦军便是涌进了洛邑城内。 齐军主将,端木钜被大秦士卒当场捉住,齐将田璋率领数十残卒想要溃逃,确实在洛邑北郊被秦军百箭齐发,射中了小腿,再次被活捉住。 田璋与端木钜等一众齐将再一次见到林玧琰的时候,是在隔日的南宫之内,昨夜的动静实在太大,这位年幼的姬周天子也是一夜未眠,一直见到了赵累和周最之流,才是安下心来。 周最也是看着天子说道:“天子无恙,老臣便是放心了,天子,此乃秦国的勤王军马,这位乃是秦公子赢琰,乃是此番击溃齐军的秦军主帅!” 姬周天子瞥过视线,看着林玧琰,似乎也是被后者的一身戎装所惊吓住,不过还是战战粟粟的对林玧琰称赞道:“寡人也是时常听闻秦国的公子琰,郢都一战击溃楚国更是让公子琰名震中原,孤也是早有耳闻……” 虽说是紧张,这位姬周天子倒是还没有完全失去这风度。 林玧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姬周天子这番话,随后南宫殿外也是响起来了一阵动静,乃是大秦士卒将齐国将领押上大殿,为首的齐将田璋也是一瘸一拐的走着,何时有前几日作为姬周内宰的得意?! 见到田璋,赵累也是站了出来:“齐将田璋,你可知罪!” “本太宰何罪之有啊?”田璋看着赵累,亦是不卑不亢的回道,虽说是已经成了阶下之囚,但其底气还在,绝不是一个破落的姬周臣卿所能够震慑的住的,随后田璋也是看着赵累破口大骂道:“倒是你这老泥鳅,吃里扒外,某必当是迟早斩了你!” 赵累这等对姬周王室忠心耿耿的臣卿,岂会是对田璋妥协,当下也是道:“齐将田璋,无诏带兵进入王畿,其为罪一,扣押天子,肆意妄为,其为罪二,不尊王室,私奉天子大印,其为罪三,如此三罪,田璋,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将田璋闻言,却是不发一言,并不是畏惧了赵累,只是田璋不屑于和赵累这等姬周士卿争辩。 赵累也是看到了田璋这一副倨傲的姿态,当下也是看向了林玧琰,拱手道:“秦公子,齐将田璋这等叛逆之臣,理当处以凌迟之罪!” 闻言,田璋终于是动容,稍稍侧过头,看着林玧琰。 “是怕了么?” 林玧琰见到了田璋看过来的眼色,当下心中也是冷笑道,随后,林玧琰也是朝着姬周天子说道:“此乃王畿,万事皆有天子做主!” 这个时候,姬周天子已经是逐渐平复了担惊受怕的心情,尤其是看着台阶之下被押赴住的齐将田璋,姬周天子再也没有了当日的畏惧之心,居然是升起来了一股仇恨之意。 这也难怪,单单是凭借田璋这接连数月以来对姬周天子的折磨,便是能够让后者欲对其千刀万剐了! 正是因为如此,秦公子将杀田璋的这把刀交到了姬周天子的手中,后者也是握紧了拳头,看着田璋,眼神里冒出来一股狠厉之色,怒斥道:“齐军实在是叛逆无道,寡人这段时间也是深受其害,齐将田璋更是对寡人肆意妄为,是故,齐将田璋、端木钜等一众齐将凌迟处死,无诏进入王畿的齐军,也是尽数坑杀!” 不愧是坐在姬周天子的大座之上,眼下这位天子,年纪虽幼,眼中的狠厉之色,以及暴露出齐军上下的斩尽杀绝之心,即便是林玧琰,也是从未见过如此之重的戾气。 “也幸得姬周王室已经没落,否则这代天子必定是穷兵黩武之辈!”林玧琰也是在心中暗暗说道。 那齐将田璋也是抬起头看着这姬周天子,也是为其表现出来的狠厉之色有所惊讶,原先以为这不过是也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罢了,孰能够料到一副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之下,居然是掩藏着这样的歹毒心思。 三万齐军将士,非是凌迟,便是坑杀! 齐将田璋动容之际,却是见一旁的端木钜哈哈大笑了起来,亦是看着姬周天子与林玧琰说道:“田氏家主已经是和魏国联盟,徐州会盟之后,这个天下的共主便不再是周天子,而是齐王和魏王,今日若是三万齐军将士在这洛邑之内有一个好歹,徐州会盟,齐王和魏王必定是整合中原百万之兵杀进姬周王畿,将这姬周天子与你秦国尽数灭亡!” 此言一出,姬周天子也是看向了林玧琰,一脸狐疑之色,看其模样,乃是天性多疑,孰不知此时秦国乃是姬周天子唯一能够拿住的依靠。 见到姬周天子这副模样,林玧琰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当下也是转过身去,看着齐将田璋与端木钜说道:“若是我说,此番大秦率军打进洛邑,乃是魏国的意思呢……” 一言既出,语惊四座! 第五百一十一章 柏举之战 齐军将士终是保全了下来,这也难怪,大秦原本要的就只是保证北境的安宁,而不是和齐国不死不休,若是真的是将齐军江陵凌迟处死,一众齐军士卒尽数坑杀,大秦与齐国就真的变成生死之敌了! 这份事情,林玧琰自是不会去做,再者就是因为那位姬周天子的表现的确是让林玧琰起了忌惮之心,那位姬周天子的狠厉虽说是情有可原,但终究是过于戾气了,以至于让林玧琰对这位姬周天子保持了几分距离的原因所在。 至于齐将田璋等人,林玧琰也是尽数扣押了起来,此番洛邑一战齐军的伤亡也是在数千人,至于伊阙、宜阳、孟津渡等地的齐军,皆是见到了情势不对,稍作坚持之后,便是向着大秦军队投降了。 这般一来,倒是让林玧琰盛传的“齐兵好溃逃”的名声,也是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八月二十五日,大秦驻防洛邑的途中,韩悝也是连忙从宛城赶来,因为此番洛邑之战,亦是需要韩悝再一次出使魏国一趟,亦是拿着质控姬周王畿的权力,向着魏国寻求庇护,亦是对魏国表明心思,此番进攻姬周王畿,驱逐齐国军队,乃是对齐不对魏国,更是对徐州会盟没有威胁。 待十日之后,已而是九月初,韩悝回返洛邑,终是点了点头,对着林玧琰也是安心说道“魏国担下了此事”。 林玧琰闻言,虽说是知晓魏国极有可能这般做,但还是怕有什么意外。 并非是魏国好心,为大秦担下了这件事,实则是因为魏国从长久来看,让齐国占据姬周王畿,对魏国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故此魏侯也是嘱咐韩悝,勿要对齐军斩尽杀绝,待徐州会盟之日,将齐国的泰山军驱逐返回齐国境内,再备上一份厚礼前往齐国拜访田氏家主,此事,魏国当时鼎力劝和。 随后,韩悝也是若有若无的说道,此番魏侯之所以没有借此勒索一笔秦国财富,乃是因为往昔魏国的三晋盟友,已经是出了间隙,赵侯因为林胡进犯国内,无意前往徐州会盟,至于韩侯,亦是对此事处于观望的姿态,这个时候,秦国的姿态便是极为重要了。 魏侯也是希望,秦公能够率列国诸侯之先,发声会盟徐州的消息,如此一来,魏侯自然是应下来了劝和秦齐之间此场战事的消息。 韩悝亦是应下来了此事,至于洛邑的归属,魏侯也是顾忌齐国对此事的看法,故此并没有直接应下,而是将洛邑的质控三年之权交给了秦国,看来是打算三年之后,待徐州会盟亦是木已成舟,魏国再取洛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如此一来,洛邑之事基本是尘埃落定,林玧琰也是要着手准备前往徐州会盟一事,如今距离前往徐州会盟的消息仅仅是有一个月时间了。 亦是为了答谢魏侯,秦公亦是昭告天下,大秦已经是着手前往徐州会盟一事。 果然,此事也是需要有人先发声的,大秦发声五日之后,韩国、燕国皆是发声,或是君主亲自前赴徐州,或是派遣诸侯国使者,前往徐州会盟。 魏侯听闻此消息,亦是吩咐了翟冲赠予了秦国数万石的粮食,亦是嘉勉秦国率天下之先发声支援魏国的消息。 于是,大秦点兵五万,将会陪秦公前往徐州会盟,驻扎在魏国的河阴一带。 九月二十日,一则消息,又是从中原东南的吴楚之地突然流传到整个中原,甚至是连此时已经是奔赴到魏国境内的林玧琰,亦是不能够不注意此事。 乃是吴国和楚国在柏举大战,且是楚国大败。 原来是在九月之初,在寿郢的楚王极为不满意上柱石景舍面对吴国敌兵采取的保守姿态,便是将自己亲信重用的子常替换了景舍,指挥楚东四十万兵马作战。 原先子常在对吴国一战之中,便是节节败退,但是子常却是不自知此事,认为自己乃是兵力太少,因此子常在得到楚东四十万兵马的统率之权,便是立即调兵遣将,一改上柱国景舍的防守策略,采取了积极进攻的姿态。 其中子常也是深知,驻扎在楚东之地的吴国大军,方才是楚王的心腹之患,毕竟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楚王亦是在寿郢两三百里开外便是有一支吴国驻扎的军队,寝食难安,是故,子常想要先是击溃楚东的吴军。 孰能够料到,就是在子常集齐三十万大军,想要击溃吴国的“伯丕部”五万大军的时候,却是先后遭遇吴将伯丕的攻击,连连输了三场大战,不得以的情况下,子常率领参军退到了柏举一带,想要在此凭借优势兵力,一聚击溃吴国的大军。 孰能够料到,在吴国的大将军孙长卿得到了消息之后,便是立即知会吴王,令王族公子夫概率领三万姑苏王军支援伯丕,而孙长卿本人更是携带三万吴国精卒,翻山越岭,五日之间,日行百里,在柏举大战的前一日秘密到达了柏举附近。 但此时,楚将子常尚且不自知也! 吴军本就是悍不畏死,那公子夫概,虽乃是王族公子,却是作战凶猛异常,柏举大战当日,便是请命吴王,率领五千先锋军凿穿了楚军阵形,直取楚国的中军大营。 那楚将子常也是没有料到吴军居然是如此迅猛,凭借五千人马便是进攻楚军本阵,子常调兵能力有限,且是兵将多不熟悉,居然是被夫概杀到了中军大营面前。 吴王见状,也是知晓,楚军孱弱,便是尽发吴国兵卒,进攻楚军,楚军大乱,互相践踏而死伤者不计其数。 伯丕部和孙长卿所部的人马汇集,亦是配合姑苏王军掩杀,驱逐楚国残兵百余里,柏举之战,吴国也是因此大胜,楚国的三十万楚东精锐或死或伤,溃不成军,这也是意味着,楚东自此之后,再无能够抵挡住吴国大军的兵马。 而楚国的都邑,寿郢,亦是岌岌可危! 第五百一十二章 徐州会盟 “柏举一战,吴军亡楚军二十万!” 这则消息亦像是一场风暴,迅速席卷了因徐州会盟而会集齐魏两国的列国诸侯之中。 那魏侯知晓此事,也是极为震惊,楚国什么实力,作为心吞天下的魏侯岂会不知道,如此这般庞然大物,说倒塌就倒塌,实在是让魏侯有些难以接受,若是说魏国击败了楚国,还能够让魏侯勉强能够接受之外,吴国,曾经在中原之外的荒蛮之国,岂会是能够击败楚国! 但是事实如此,吴国柏举一战伤亡楚军二十万士卒,楚东之地再无抵抗吴国的兵马,而楚王亦是在得闻柏举之战的消息,仓皇西逃,逃到了楚西之地。 楚东大局已败,楚国上柱石景舍亦是力挽狂澜,说服屈景昭三大族以及楚东大大小小的权贵世族,召集起来了十万私兵,守卫寿郢。 不过,这座已经是失去了楚王亲自坐守的寿郢,已经是失去了固守此城的底气,吴军却是士气如虹,攻伐下寿郢,占据楚东之地,似乎已经是成了必然之事。 及至十月,楚国因为楚东大败亦是影响到了中原,魏齐会盟的徐州附近亦是充斥着大量的楚国那名,楚国向来是视百姓如同草芥,中原的文化已经是发展到了君主理当是重视民生的地步,但是楚国却是更类似于数百年前的奴隶社会一般,除了君主和士卿,百姓便是奴隶,与牛马无异。 魏侯为了安定人心,亦是能够将徐州会盟能够和平的推行下去,亦是在徐州一带设置了赈灾的粥棚,但是如此一来,却是让徐州的灾民越聚越多,亦是让魏国的一众臣卿苦不堪言,魏国甚至还派出来了军队镇压或者驱赶楚国灾民。 但是,徐州会盟还是依旧进行了下去,十月初十,魏侯和齐国便是正是在这徐州东郊高山之上会盟,旌旗遍立,刀甲鸣动,玉环迎风,魏国和齐国不愧是如今中原的大国,此番几乎是魏国和齐国的双龙会,居然是前前后后到来了二十位诸侯国。 战国乱世,其中兼并之战已经是发生了不少次,虽然并没有韩国并郑那般的声势,但亦是让姬周初期册封的大大小小八百方诸侯,如今能够在中原屹立的不足百位,大多是只能够保证宗祠血祀不绝而已,至于故土千里、带兵之甲数万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其中能够位于战国乱世这一方棋盘之上,做一枚的棋子的,也只有那么多,恰巧聚集在徐州参与徐州会盟的二十多诸侯,皆是在内,占据了其中大半。 魏国这方面,邀请过来的天下诸侯,有秦国、也有韩国,作为三晋之一的赵国因为林胡进犯国境之内,但亦是派遣了使者过来,余者似魏国、宋国之流,皆是附庸魏国的大小十五国皆是在列。 余者似齐国方面,虽说是声势不如魏国,但也是几乎相差不多,燕国亦是到来,余者像是鲁国、莒国等等大大小小十二国,亦是参与了齐国的会盟。 徐州会盟这一场双龙会,乃是魏国和齐国这接连称霸中原的强龙联手再一次,推翻姬周王室对于天下共主之位的占据,自此之后,这天下共主,不再是姬周天子,乃是魏王和齐王凭借着自身的国力与实力称霸天下。 可以显而预料的是,魏国与齐国这率先称王的事例便已经是让天下诏告,自此天下人的血脉高贵……甚至是长幼尊卑,就不再是姬周王畿那一套腐朽的血统论,一切皆是要靠着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毕竟那自诩为天子的姬周王室,如今不过乃是一个屈居在王畿数百里方圆之地的破落户而已,甚至是连一个三等诸侯列国都是算不上,毕竟王畿如今乃是掌握在大秦的手中。 徐州城外,秦公亦是到来,若是凭借姬周天子那一套册封而论,在场的位次最为高者,无非就是秦国和鲁国而已,无他,在场的诸侯列国之内,也唯独秦国和鲁国乃是公爵之国,余者皆是侯爵之国,有的甚至更次。 那魏王不过是魏侯罢了,至于齐王田和之前的封号不过是一个区区的“陈侯”罢了。 秦公在此,也是颇为尴尬,就是在方才,魏王和齐王相互高捧着“胙”上台之前,齐王亦是不悦的看了一眼秦公一眼,早在数日之前,秦公到来徐州之日,齐王便是派人邀见秦公,却是遭遇了婉拒,看来齐王也是介意此事啊! “风雨欲来啊……” 秦公也是坐的十分不自在,除了那些诸侯纷纷是瞧过来这数年之间跳窜起来的秦国雄主有着什么能耐,敢在徐州会盟前向着齐国发难。 当然,秦公也是察觉到了阵阵怒气,侧过脸去,秦公便是瞥见了韩侯一副想要嗜人的目光,看到制邑如今掌握在大秦手中,这位韩侯也是十分介意啊! 这份阵仗,亦是让秦公明白,恐怕待魏王和齐王最为要紧的“祭天一事”告一段落之后,恐怕就是列国诸侯秋后算账之时。 但是让秦公意外了,祭天一事未完,徐州郊外便是冲过来一列百余道骑马的身影,这百余道身影的马术似乎是极为忌惮,几乎是用着嘲弄着的目光看着那齐魏两国为了称王耗费无尽民力物力修建而成的祭天台。 “齐魏称王,焉能没有我秦国的贺礼啊!” 为首的一道身影,也是直接冲到了祭坛的前面,对着上方已经是被自己的动静打断了祭天一事的齐王和魏王。 魏王不悦的目光也是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的秦公,开口问道:“秦公,这是何事?” 方才此人说出来秦国的贺礼之时,秦公的目光便是落到了此人的身上,看其装束,秦公觉得陌生又是熟悉,因为那是年少之时秦公在宗府典籍里看过的记载样式,甚至是大秦为变法效仿中原诸多礼仪服饰之前,秦公还穿过。 “此人应该就是那老秦的世子了吧!” 果然,见到了秦公看下目光,这道身影亦是朝着秦公拱了拱手:“林氏公叔,嬴姓赵氏……嬴肆,见过公叔!” 第五百一十三章 嬴肆相王 “林氏公叔,嬴姓赵氏……嬴肆,见过公叔!” “嬴肆?”秦公也是抬起头看着略有一些肆意的嬴肆,亦是点了点头,不得不说,秦公也是极为看重这一位老秦后辈,虽是看似年轻,但其中却不难看见肆意飞扬,在陇西大山走出来的老秦人,能够保持着这般心思,的确是殊为不易。 嬴肆下马之后,也是并未在意齐魏士卒的阻拦,直接是顺着台阶走上了祭坛之上,在秦公身边略作停留,便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似是一柄锐剑,直刺祭坛之上的魏王和齐王,高声喝道:“齐魏徐州相王,岂能够没有我老秦人助兴,嬴肆不才,亦是想要和齐王与魏王,秦国同在这徐州称王,不知齐王和魏王以为如何?” 齐王面色一凝,便是将目光看向了魏王,毕竟秦国此事,魏国插手总比齐国合适。 固然,魏王看着这位秦国世子嬴肆,亦是恼怒道:“乳臭未干的竖子罢了,孤大魏和秦国乃是当世强国,方能够称王,老秦算是什么?弱小蛮鄙之国罢了,焉能够与孤大魏和齐王起驾并驱?!” 嬴肆行为极为矫健,不过是一个冲身,便是越过了守卫祭天台的齐魏两国的守戍,直接是走到了那供奉着无数祭品牺牲的祭桌面前,在魏王和齐王的面前,亦是朝着那代表着天地的牌位说道:“嬴肆不才,前来徐州也是走了王畿洛邑一趟,蒙天子信赖,赐胙封赐。” 说着,嬴肆从自己背后的包袱里,取出来一条近乎有黝黑色的肉胙,是不是姬周天子所赐这倒是不知,能够知晓的是,这条肉胙绝对是变质了,刚一打开,离得最近的魏王和齐王迎面而来便是一股极为刺鼻的臭味。 魏王威目一瞪,极为不满意这老秦世子嬴肆这这般紧要的时候,却是像是一只苍蝇一般围在自己的耳边呱噪,刚欲吩咐魏国的戍守士卒上台,将这老秦嬴肆驱赶下去。 却是听着嬴肆扭过头来,对着齐王说道:“嬴肆不过只有一人,魏王却是要招带兵士卒上台,齐王空身一人,若是魏王三步发难,以缉拿嬴肆为名,误伤了齐王,恐未必不可能……” 仅仅一句话,便是让齐王田和多疑的目光扫向了魏王身上,这祭天台的位置设置本来就有意思,乃是魏国与齐国约定,自徐州相王之后,徐州以东,以齐国为主,徐州以西,以大魏做主。 正是因为如此,祭台的东边皆是齐国的臣卿与兵卒,而魏国,则是陈兵在祭台的西边,两国带上祭台的兵卒不过是百余之数,这个时候,魏王要招魏国的士卒上祭天台,对齐王来说,的确是有些风险。 若是方才嬴肆不说此话,齐王必定同意魏王招来士卒,想要将这老秦嬴肆驱赶下祭天台,但是如今,齐王也是一脸狐疑之色看着魏王,似乎是其一旦招来了魏国的士卒,齐王必定是招来齐国的悍勇之卒。 魏王本来就是想要铲除嬴肆这一条节外生枝,孰能够想到这老秦的世子居然是一番话,居然是将齐王和魏王看似同意的立场,插入了掩藏在衣袍之下的缝隙,轻轻的用力,便是撕开了一道不可忽视的口子。 魏王见到了齐王居然是这般姿态,也是极为恼怒,索性便是不再管此事,将其丢给了齐王。 齐王也是为难不已,扫了一圈,才是发现台下有着秦国的旗帜,当下不明大秦和老秦渊源的齐王,也是喝道:“秦公,还不将公子肆带下去!” 齐王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亦是让秦公皱起来了眉头,本来就是不欲理睬,嬴肆见状,也是笑了笑对齐王说道:“本公子可是南秦的公子,而是关西老秦的公子,公叔虽是长辈,恐怕还是镇不住本公子的。” 随而,嬴肆也是笑着对齐王说道:“齐秦多有相似,皆是为中原镇守边疆的雄国,如今魏国坐镇中原,齐秦一东一西,皆乃是震慑东夷和西戎的封国,老秦称王,与齐国也是多有善益,齐王何必拒绝!” 齐王毕竟不是傻子,乃是田氏推出来作为袭夺姜氏的齐国人选,岂会是三言两语便是被嬴肆说动,当下亦是对着嬴肆喝道:“无知竖子,如魏王所说,秦国乃是蕞尔小国,岂能够与齐魏相提并论,若是尔子不想为秦国招灾引祸,便是趁早退下,否则孤当联合魏王,发尽中原之兵,灭你秦人血祀!” 闻言,见着齐王这副反应,嬴肆也是知晓,自己所说的与齐交好限制魏国并未说动齐王,实际上,公子嬴肆的想法的确是有些荒诞,徐州会盟乃是齐国一力促成,为的便是与魏国一同担下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相王之事,岂会是被秦国一个公子说动,放弃与魏国相王。 嬴肆见状,往昔在关西之地皆是认为,老秦很强,强盛的已经是从陇西大山之内走出,那些昔日的强敌,犬戎、义渠皆是一一被打到了老秦人的面前,嬴肆此番前来徐州,要求诸侯相王,并非是来做一桩笑柄的,而是嬴肆的确是认为如今的老秦,足够使当得上称王的资格。 但是在齐国与魏国的眼中,秦国乃是岭南之秦,至于关系那个嬴姓赵氏的老秦的,则是被魏国记在了史册之中:“魏公室发兵灭老秦与函谷,夺河西之地!” 原本,嬴肆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些的,但是如今,嬴肆方才一副讨好一般的笑容也是逐渐收敛了,取而代之的乃是嬴肆脸上的一副阴沉之色。 嬴肆人高马大,又是血气方刚的后辈,魏王和齐王年纪皆是超过了五旬,自然是有所忌惮,不过为了顾全封王的礼仪,两人,皆是招来了两国的告天使者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嬴肆见状,却是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今日方知为何君父这十数年来,夜以继日的治理大秦,伺机东出的原因所在,山东之诸侯……本公子记下了!” 说完,嬴肆冷哼了一声,便是道:“今日,嬴肆告辞!” 第五百一十四章 嬴肆归秦 此时驻扎在河阴一带的林玧琰,也是接到了有关于洛邑与徐州的消息,说是洛邑的姬周宗祀遭到了一伙劫匪的抢夺,东西却是没有丢多少,倒是每日供奉宗祀的肉胙却是莫名的丢失了几块,向来是那伙贼人不忌口,将肉胙吃食了。 再者,徐州会盟的第二日,林玧琰便是接到了有关于徐州方面的消息,毕竟此时作为整个天下的焦点,天下大半较有权势的列国诸侯赫然在那处,什么风吹草动,便是立即将传到了中原各国。 林玧琰接到的消息,亦是有些让其惊讶不得,那老秦的世子嬴肆,居然是冒然跑到了徐州请求一同相王?! 从常理来度量,这世子嬴肆岂会是这般无知的想要相王? 老秦世子的这般胡闹?难不成是那位老秦公的应允? 林玧琰摇了摇头,即便是那位老秦公是这般昏庸无知,老秦的朝堂之上还有着公孙鞅、张宜这些智谋之臣,岂会是坐视不管,这位老秦世子多半是因为自己年少方刚,待在关西那等蛮鄙之地久了,或许是坐井观天也是说不得。 林玧琰这般想着,而那位老秦世子亦是在徐州之后,便是率领数百老秦之骑撤出了徐州一带,魏王刚想派兵去追,却是反应迟了,老秦的百余骑早已经是遁进了徐州西北的大山里,让魏卒追不上。 魏王听闻此消息,也是颇为惊怒,当下相王仪式了解,魏侯当下便是传信给大梁,言派给西河的主将龙贾,务必是要捉拿住这支老秦骑,若是为首的老秦世子嬴肆反抗,便是格杀勿论。 嬴肆虽是有些偏执,亦是有一些“坐井观天”,但也是深知自己在徐州的一番作为得罪了魏国,且是将老秦的“连齐伐魏”心思暴露无遗,单单是凭借魏王事后派遣追兵便是知晓,那位魏王对于此事极为在意。 遁出了徐州西北大山百余里,嬴肆才是稍稍停住了脚步,这里乃是魏国境内,嬴肆乃是老秦人,有些观念与那些关西戎狄有些相似,“抢别人的东西或许是有些不对,但若是抢起来敌人的东西,那就毫无问题了”。 是故,嬴肆率领老秦的百余骑,一路横扫了几个魏国的村邑,取了不少的粮食,饱餐了一顿之后,便是策马直接奔去了西境,留给了魏国的地方守戍一片狼藉。 “此番徐州会盟以为能够说动齐国和老秦相王,现在看来是泡汤了,回到咸阳必然是被君父呵斥一番……” 约莫是走到了武遂和阳狐一带,这位老秦的世子也是颇为苦恼的想到了此事,与嬴肆的肆意飞扬不同,他的君父老秦公嬴曲良乃是一位极为稳重的治国之君,这份稳重乃是老秦公面临着“老秦东出”这份抉择之上。 在治国之上,老秦公的手段,即便是嬴肆这位嬴姓赵氏的世子也是看的颇为心惊肉跳,任用卫鞅这等法家世子,在老秦推行新法,这些年来,死在新法之上的老秦人,甚至是多过了老秦人在战事之上的伤亡。 尽管如此,老秦人的战力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是更强盛了三分。 嬴肆对于老秦的政事还并未熟悉,老秦公对嬴肆的寄托更多的乃是军事之上,嬴肆这些年来也是表现不俗,指挥着老秦人的新军,对着关西戎狄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 鲜血和战火里建立起来的功勋,亦是让嬴肆的心态有些膨胀,又是深受山东士子张宜的影响,对纵横学说极为推崇,认为自己能够说动齐国,与老秦联合制衡魏国,孰能够料到在徐州碰了满鼻子灰土。 嬴肆的百余骑之中,多是出自老秦的嬴姓之中,比如说,嬴肆身边的那一位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神武不凡的武将乃是名为嬴华,乃是一位可以一当百的猛将,见到了兄长嬴肆这般闷闷不乐,亦是猜测到了为何,当下建议道:“兄长,此番势必要是经过西河,倒不如某等一把火将有魏国粮仓之称的西河仓烧了?” 嬴肆还没有想通此时,看着嬴华,显然是对此事有些意动,不过烧了魏人的西河仓的确是让嬴肆有些顾忌,魏国的西河军有八万之数,在西河之后,更是驻扎着魏上将军逄涓的五万魏武卒,这十多万兵马乃是压在老秦脊梁骨之上的重担,嬴肆虽然是直率,但并不莽撞。 当年魏将吴启便是能够凭借五万魏武卒,击溃五十万老秦人大军,的确是给老秦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当下,嬴肆回道:“此番前往徐州,并非是一无所获,原本认为那林氏部族在岭南数年之间国力暴涨,甚至是和楚国交锋,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雄主呢,原来不过尔尔……” “当日在徐州祭坛之上的所为,恐怕连君父都是比不上,看来南秦一事回到咸阳之后,务必是要多加权衡了!” 正是嬴肆这般说着,天性之上的警觉亦是让嬴肆环伺看了一圈周围,周围乃是大山,嬴华耿直,看着嬴肆这副姿态,亦是警觉,低声问道:“兄长,有敌?” 嬴肆的目光落到了远处山岭之上惊起的鸟雀之上,当下亦是大喊道:“前方山岭有敌,放开马腿后撤!” 一句话,这百余骑胯下的大马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一个转身,百余骑一阵马蹄声惊起来飞尘之后,便是消失的毫无踪迹。 果然,那远方的山岭周围,的确是走出来了一行人影,其皆是身着深色软甲,手中拿着魏国制式的长柄刀,为首的一人眉目上扬,炯炯有神看着嬴肆等老秦骑退去的方向,亦是摆了摆手,身后的百余道身影立即是站了起来,追随在其身后。 “追!” 三日之后,曲沃至函谷关一带,嬴肆亦是舔了舔嘴唇,这几日身后这伙魏国追兵已经是如同幽灵一般追在了老秦骑的身后,正是因为如此,嬴肆从关西带出来的老秦骑已经是死伤过半。 这让嬴肆极为恼火,看这魏国追兵的模样,是打算将嬴肆留在魏国境内,生死不论! 就是在昨夜,嬴肆率领老秦骑对这支魏国的追兵展开了反围杀,过程十分顺利,却是发现这伙魏国追兵的首领却是不见了踪迹,将几个魏卒拷打了一番才是知晓,这位首领前去了最近西河军驻扎的援军,请求援军,封锁住老秦世子嬴肆的进退之路。 嬴肆闻言惊慌不已,当下便是放弃了与魏军纠缠,一夜之间从曲沃赶到了函谷关。 似乎是看到了函谷关城头之上的大秦旌旗,嬴肆也是回过头来,看着魏国西河的方向,舔了舔嘴唇,带着略微兴奋的眼色说道:“魏国还真是人杰地灵,犀首……公孙延!” 第五百一十五章 徐州落幕 “凭借百余骑,便是能够灭掉魏国近千人……”位于魏国西河的这一战,很快便是传到了林玧琰的耳中,这看似不起波澜的一战,乃是魏国相王之后,受到了挑衅,若是不妥善处置,魏王称王,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污点。 林玧琰在河阴得到了消息,乃是魏国从西河的商贾带过来的,说是老秦世子嬴肆不过是携带了百余骑便是东奔入徐州,遭受到了魏国西河军的追兵之后,率领百余老秦骑亦是对魏国的西河军展开了反围杀,一路上亦是袭击了魏国西河不少的县邑。 最后在函谷关一带,这位老秦世子嬴肆调集了老秦驻守在函谷关的重兵,一日奔赴百余里,重新返回曲沃一带,灭掉了整个追击自己的魏军五百人队,活捉了魏国军中追击自己的主将,号称“犀首”的魏国千人将公孙延。 这一仗的确是将魏国西河军打的灰头土脸。 先是徐州会盟,后又是此番西河小战,新仇旧恨传到了徐州魏王的耳中之后,原先还是作为调停诸侯列国之间矛盾的盟主魏王,亦是赶到了颜面大失,故此将齐国、韩国与秦国的敌对一力压下。 即是秦国将扣押在洛邑的齐国泰山军归返齐国境内,且是秦国赔付齐国一笔钱粮,齐国也是不得计较洛邑之战,至于韩国,秦国也是将颖川军悉数归还,再者就是将制邑和成皋的汜水关交纳给韩国。 如今的魏王时时刻刻皆是想着如何发尽诸侯列国之兵,讨伐老秦,本来是想着更快了结此事,才是想出来了这般一个中折的主意,孰能够料到,齐秦韩三国皆是对魏国这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极为不满意。 齐国还在想着将姬周王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甚至是连秦国占据的成皋,秦国皆是在交给齐国,至于韩国,认为成皋一战几乎是损伤了韩国的国力,岂能够是归返两三座城邑关塞那般简单,亦是将野心瞄准了秦国占据了的成皋。 但是在秦国看来,此番大秦不仅是要割地赔款,对齐国也是,对韩国亦是如是,如今的大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占据了南阳的弱小之国,即便是魏国想要磕下大秦,也是做好了碰碎了牙齿的打算,岂能够是这般屈辱的。 当然,魏国这般想要借助“相王”的威势强行压下秦齐韩三国的矛盾,事实上,魏王的确是再一次丧失了威信。 过了一日之后,诸侯列国便是察觉到了魏王想要借助徐州会盟出兵关西之事,齐国怎么会让魏王如意,当下便是率领燕、鲁、莒等十二国对魏王提出了告辞。 魏王虽是不愿意,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齐国以及燕、鲁、莒这十二国,的确是让魏国对齐国的态度有些顾头顾尾。 见到了齐国以及徐州以东诸侯的撤退,出乎魏王的意料,韩侯亦是提出来了告辞,原因乃是郑地之内出现了郑人叛乱自立,韩侯需要返回郑地。 见到了韩侯亦是这般,作为陪衬的赵国使者自是如此,向魏国提出来了告辞。 魏王听闻这消息,亦是大怒,在徐州行宫大发雷霆,且是说道此番徐州会盟自始至终,韩赵两国便是各怀心思,不情不愿,不顾及三晋同门之情,当下魏王在心中也就是起了讨伐韩国的心思。 三日之后,参与徐州会盟的大大小小二十余位列国诸侯,便是离开了大半,仅仅是剩下了秦国以及魏国的一众附庸,如卫国之流。 魏王知晓,此番徐州会盟的威势已经是残消殆尽,留下来的几方诸侯,卫国之流乃是魏国的附庸,唯一一个秦国却是因为魏国每日提供的大量的粮食才是留下来的。 是故,魏王无奈,却也是不得不做做样子,下令魏国西河军主将龙贾统兵八万,进攻老秦占据的函谷关! 即便是这样,秦公亦是在数日之后提出了辞呈,魏王也是应允。 秦公亦是言明,驻守在魏国河阴的五万秦军并不会撤退,魏王若是有何调遣,知会一声便是为魏王所驱使。 精明如同魏王岂会不知晓秦公此言到底是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比起来韩赵两国直接是甩下脸子走人的行径,秦国这番动作的确是魏王找回来了几分面子。 魏王亲自为秦公饯行,且是魏王对秦公言明道:“韩人并郑,其野心暴露无遗,既并郑,亦是谋算着何时吞秦,若是有一日韩侯不轨,大魏乃是秦国的援军!” 秦公岂会是不知晓应该是此番韩侯的一番行径触及到了魏王的逆鳞,说不得魏王为了扩充魏国的实力,以及达到震慑天下诸侯的效果,率先对韩国动兵也是说不得。 如此一来,自然是秦国得利,当下秦公亦是点了点头,投桃报李亦是对魏王许诺道:“若魏伐韩,孤理当发尽大秦之卒支援魏国!” 双方皆是用的“援”字,何尝不是一种直接是针对韩国的野心呢。 而此时的韩侯已经是率兵返回了郑地,或许是受到了魏国和齐国相王的刺激,这位韩侯一回到郑城,便是招来了韩国相国申不亥等一众士卿,毫不遮掩的问道:“韩国可几时称王?” 知晓韩侯心思的申不亥等人,略作权衡,便是言道:“韩国得郑地,若是于内劝农好生耕种、于外训练新军,彻底吞并郑地,未尝不能够在国力上赶超魏国!” 闻言,韩侯亦是大喜,当下也是有些急不可待的心思,直接是申不亥的面前拍板决议了几桩重要之事,一是改“郑城”为“新郑”,定为大韩都邑,其二乃是对郑国也是不必再用怀柔之策,直接派兵镇压,其三乃是针对郑国穆族,灭绝宗祀,断其传承。 申不亥亦是察觉到了韩侯的急功近利之心,却是无可奈何,申不亥的法家学说本就是“术治”之说,加强君主的权势,韩侯既然是决意定下此事,申不亥亦是不能够反对。 如是,韩国并郑几乎是进入了收尾阶段,自此,郑国,于中原大地上彻底消亡!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大战风云 秦公自魏国归返,已经是十一月上旬了,今年雪来的特别早,且雪势也是比较大,大河一度冰封,可以拉着马车在上面跑。 大秦也是这个时候放归齐国的战俘,且是徐徐放归回去的。 如齐国泰山军主将田璋、端木钜等高层将领,大秦虽是归置其自由身,不过也是相对的,依旧是被禁足在王畿之内,好酒好肉的招待着,至于想出这洛邑,恐怕也是得等到数月之后。 之所以这般做,大秦有顾虑的,洛邑一战,因为齐军的望风而降,齐军伤亡并不大,十一月清点一番,齐军带上痊愈的伤卒,兵员人数居然是超过了两万余人,这两万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足以能够在洛邑附近再一次掀起波澜。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大秦也是分批归返齐军士卒,先是将普通的士卒放归回去,从而避免齐军泰山军中高层将领心中不忿掀起对大秦的再度进攻。 至于韩国的那些降卒,则是远没有齐军将士的这般好命了,魏国的调节也是相对而言的,在韩国背离魏王选择提前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决定了原先紧密相连的韩赵魏三晋诸侯之间已经是生出了巨大的间隙,韩国原本认为秦国会白白的将制邑和汜水关交出来。 当韩将公仲移派遣兵马前去收取的时候,却是被秦军上将军鞠信遣返回来了数十名韩国的将领,且是手捧着秦公的诏书,大肆笑道:“似尔等申差、鱼叟等将,某大秦希望韩国多多益善!” 言下之意正是认为,韩国申差、鱼叟这等将领昏庸无能,与秦军对阵,屡战屡败,损兵折将,非是秦国大军的敌手。 至于公仲移的河内军要收取制邑和汜水关一事,亦是被上将军鞠信一口否决,且是言明这制邑和汜水关,韩国若是欲取,尽管派兵马来取。 如此倨傲的姿态,居然是没有引出来公仲移前来攻打,可见这公仲移也是知晓秦军利害的。 齐魏徐州会盟正式从姬周天子手中夺过来天下共主这面大旗,从而将其瓜分,自感觉得到了天命的魏王亦是意气风发,一发不可收拾,当下以魏将乐阳为主将,率领八万魏国军队,前去攻打中山国。 中山国的前身是中原北方狄族的鲜虞部落,数百年前,鲜虞是部落联盟,由鲜虞、肥、鼓、仇由几个部落组成。晋国还在的时候,大夫荀吴借道鲜虞进入鼓都昔阳,但并未灭掉鼓国。 同年八月,晋国消灭肥国、俘虏肥国国君绵皋,肥国旧地归属晋国。 第二年冬天,晋昭公得知鲜虞边境空虚,即以荀吴统率大军进,破鲜虞中人城。 荀吴率军攻打鼓国,俘虏鼓国国君鸢鞮,使鼓国成为晋的属国。 六年后,鼓国被晋国彻底毁灭。鲜虞出兵晋国平中,大败晋军,俘虏晋国勇士观虎,报了晋国灭肥国、鼓国及占领中人城的仇。 后来鲜虞人在中人建国。 因中人城中有山,故曰“中山”,即中山国。 晋国大夫荀寅因晋国内乱逃奔中山。晋国为了报此仇,两年后,派大夫赵鞅“帅师伐鲜虞”,大破中山。 最后,中山武公率领他的部落离开山区,向东部平原迁徙,在顾建立了新都。 魏国和中山国乃是世仇,且是中山国乃是塞外夷狄所建立的国家,魏王以“天命”与中原正统自居,自然是能够堂而皇之的进攻中山国。 魏国进攻中山国,必须要路过赵国的境内,如今的赵国已经塞外戎狄部落的进攻,岌岌可危,且赵国与中山国亦是世仇,听闻魏国乐阳率军讨伐中山国,亦是愿意借道。 比起来中原的有序之内的纷乱,荆楚之地因为吴人的进入,而变得生灵涂炭。 楚王弃守寿郢之后,楚国上柱石景舍凭借屈景昭三大组以及楚国大小权势贵族招募的十万私兵,在吴将孙长卿、伯丕、夫概等将领进攻下,简直是不堪一击。 吴将孙长卿采取的乃是“围城打援”,夫概、伯丕所部人马困住了寿郢之后,孙长卿五日之内,转战三百里,依次击破了楚东居巢、六、潜等地的援兵,在吴将伍员堵住了楚西之兵的情况下,寿郢已经是成了一座孤城。 蔡国和陈国兵马的到来,亦是让楚上柱石景舍见到了蔡人和陈人对于楚国亡其社稷的滔天恨意,对进攻寿郢,居然是比吴国军马表现的更为积极。 楚国上柱石景舍守住寿郢只有十日的时间,便是被孙长卿击破了楚军对寿郢的防守,这座楚国数十年的繁华之城便是落入了以吴国为首的伐楚联军手中。 楚国上柱石景舍与寿郢南城门上,拔剑自刎,留守此城的屈景昭三大氏亦是举旗投降。 吴国也是展现了其最为野蛮的一面,即是在寿郢之内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使这座荆楚之地如今最为繁华之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吴王在占据了寿郢之后,本不欲继续追杀楚国溃兵,毕竟夺取了寿郢,便是将整个楚国的淮泗之地纳入了囊中,但是手底下这些臣卿将领却是要趁胜追击,赶尽杀绝。 吴国朝堂之上有三大势力,一是以伍员、伯丕、孙长卿等人为首的“亡楚党”,另一面是以范离以及吴王放归越地的越君一众“旧越党”,另一方面则是以吴国本土,尤以公室子弟、如夫概等等之流的“本土党”。 往常三者之中亦是相互明争暗斗,但是对于楚国这一事上,却是出奇的一致,皆是要斩草除根。 是故,即便是吴王,也是不得不看重这三大势力的意思,终是首肯,以孙长卿为将,率领三万吴国新军,进入楚西之地,攻取楚王临时停驻的郢都。 此战,亦是震惊中原。 自寿郢至郢都,其间五六百里,吴国将领孙长卿率领吴国三万精卒,五日之间,便是转战五百五十里路程,随后又与退守在楚西之地的楚国军队展开了五次大战。 且是五战五胜! 至此,孙长卿之名贯彻中原,甚至是那楚王得闻孙长卿之名,亦是被吓得肝胆俱裂,一命呜呼! 五场大胜之后,孙长卿率兵攻破郢都! 第五百一十七章 申包胥入秦庭 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 曰旧时齐国霸主桓公也。 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 曰魏之名将吴启也。 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 曰吴国名将孙长卿也。 柏举之战以及之后的亡楚一战,几乎是将吴国的这位大将军孙长卿推及到了中原名将首位的地步。 无他,一代霸主楚国都是败亡在了孙长卿手中,敢问中原名将,何人能够创下如此战绩?! 就是在孙长卿创下如此战绩之后,楚国公室也是纷纷北上逃溃,那位楚王在孙长卿的赫赫威名之中惊悸过度而死,楚国的一众老臣或是被吴军抓获,或是流亡他国,有的干脆就是随着楚国的败亡而自尽追随楚王而去的。 楚国朝堂之上还有一位臣卿,名为申包胥,乃是当初楚国新蔡会盟的副使,与屈平一同促成了新蔡会盟,如今看来新蔡会盟虽然已经是成了一桩笑柄,但也不可否认,申包胥的外交辞令的确是不错。 比起来稍显张狂的屈平,更得到了秦人招待,这位申包胥在吴国孙长卿率领三万吴国精卒踏破郢都的防守之后,便是立即护卫着楚太子壬前往大秦江夏,因为楚王惊悸死的仓促,甚至是连楚国大位尚未过渡便是已经崩亡。 申包胥以大局为重,到了大秦江夏之后,便是举行了一场简单的仪式,立太子壬为楚王,当下申包胥奉现任楚王号令,前往大秦宛城请求出兵,帮助楚国复国。 吴国亡楚一战,实在是震惊整个中原,甚至是韩国并郑的举动都是难以和吴国亡楚相比,那可是楚国啊,沃土千里,带甲之兵百万的楚国,吴国发达不过是近数十年的事情,但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国居然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击败了楚国,寿郢、郢都两座楚国王都,皆是被吴国攻破。 而前后时间,居然是没有超过一个月,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新上任的楚王,亦是没有知会楚国少司命便是继承大位的太子壬从名义上说,还并非是楚王,但是因为楚王如今局势唐突,楚王惊悸而死,屈景昭三大族在楚东亦是惨遭重创,如今的楚王不仅是被吴国击溃,更是陷入到了慌乱无序的处境之中。 于是,楚国的多方残存势力,皆是默认了新楚王这个事实。 故此,申包胥亦是惶恐不安的走进了宛城之中,如今的秦国,早已经是不似申包胥当初新蔡会盟前来的那般弱小的样子,伐荆之战攻取了郢都之后,秦国夺得了最为众多的旧楚珍藏,如今似宛城之内布局也是极为奢华,单单是作为镇压国运的大鼎,便是多达数十座,其中不少乃是旧楚的制式。 至于这些大鼎的来源,申包胥亦是心照不宣,但是如今申包胥显然也不是计较此处的时候,楚国的存亡如今才是压在申包胥肩上的重担。 申包胥以“楚国使者”的身份来到了宛城,自然是受到了秦公的重视,实际上,数月之前,因为吴楚之间的动荡不安,大动兵戈之事,便是得到了秦国的关注,故此,申包胥未入宛城,甚至是楚王在大秦江夏登位的消息,早已经是传到了秦公的耳中。 既然申包胥已经是到来了,秦公也是想清楚对策才是办法,不得不说,吴国孙长卿的名声如今在中原实在是太大了,凭借三万之众便是能够灭亡一个昔日的霸主,秦公也是忌惮十分。 再者就是因为,新蔡会盟之时,吴国便是和大秦结成了密盟的关系,甚至是大秦对于吴国伐楚亦是早已心知肚明,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吴国动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大秦根本来不及任何谋划,楚国便是被吴国的精卒亡了江山社稷。 这份国势之间的较量,亦是让秦公不得不慎重,故此,秦公也是招来了韩悝与六子,前来商议此事。 “此时,楚王已经是在留居江夏,楚国使者申包胥已经是入了宛城,吴楚之间的战事,恐怕大秦,是躲不过了……”秦公亦是忧心忡忡的说道,无他,楚国那等庞然大物积累起来的国势远比大秦底蕴雄厚,但说被吴国亡了江山社稷,便是被亡了江山社稷。 楚国尚且被如此,更何况是一个秦国?! 韩悝亦是站了出来,对秦公拱手说道:“那吴国的确是人才济济,孙长卿、伍员、夫概、范离、伯丕皆是吴国的贤才,且是其中任何一人便是逊色于当世名将,此列之中任何一人便是能够保证吴国促成一方霸业,更何况是吴人,且是吴秦之间早有盟约,大秦国内积困,实在是不宜出兵伐吴。” 秦公点了点头,对于此点他亦是深知,不过吴国占据了整个楚国,便是意味着整个大江,便是落入了吴国的质控之中,且是吴国若是好生经营,便是意味着彼时的吴国将会成长到连楚国都是望尘莫及的地步。 这般,对秦国来说,绝对是一个坏消息。 故此秦公也是转过头,看向了六子,开口问道:“若是大秦与吴国开战,胜算可有几分?” 林玧琰摇了摇头,道:“吴国用兵,与中原诸侯列国不同,观那孙长卿,五战五胜,继而攻伐下郢都,亡楚社稷,无非乃是【兵贵神速,出其不意】八字,若是大秦动兵,极有可能是惹得吴国动兵,绕过大秦主力,进入大秦腹地作乱。”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秦公回道:“因此,若是吴秦之间动兵,大秦的胜算极有可能连一成都没有。” 林玧琰这说法毫不夸张,于内,大秦刚刚是从饥荒之中熬了过来,本就是积蓄国力的时候,若非是涉及到大秦存亡之事,根本难以开战,更何况,吴国的国力未明,对楚国一战已经是震慑住了中原列国诸侯,大秦也是不可避免的想要避其锋芒。 是故,韩悝和林玧琰接连的两番话便是将秦公稍稍起来了“与吴国开战”的心思彻底熄灭。 第五百一十八章 请求援楚 一如往日的旬朝,申包胥似乎是探查清楚了秦国朝会的消息,故此才在十二月初五这日,进入到了秦王宫之内,拿出来楚王大印加盖的文书,顾全礼节,本不欲介入吴楚之间战事的秦公,也是不得不将申包胥宣上了秦庭之内。 申包胥进入到秦庭之内,亦是对着秦公行诸侯大礼,彼时的楚国尚且还能够以“自成一体”的楚王身份独立于中原之外,但是如今,被吴国硬生生的打到了灭国的地步,楚国何来的底气。 是故,申包胥态度十分谦虚,对于秦国的态度亦是遵循中原先行的姬周礼节制度,是故,这一举动亦是博得了不少秦庭士卿的好感,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申包胥前来秦庭的原因,也是众所皆知,乃是有求于秦国。 “吴国,乃是蛇蝎之国,不顾新蔡会盟的轻易,冒然向楚国发动战争,如此蛇蝎之心,秦国岂能够不管不顾?” “今日吴能够亡楚,明日便能够越过大江,进攻秦国,唇亡齿寒,秦公焉能不自知也?” “如今楚国被亡,若是秦国坐视不理,必定是让秦国成为天下笑柄也!” 一进入秦庭之内,申包胥便是神情慷慨地对秦公如是说道,其字字句句皆是离开“秦国出兵救楚否则必遭后患”的意思,但如今秦公亦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其会是轻易出兵,即便是申包胥能够将吴秦之间利用纵横之术挑拨的陡升间隙,亦是没有办法说动秦公出兵。 故此,秦公才是伸出了手对申包胥如是道:“秦国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包卿岂会不知晓,如今孤大秦的北面,尚有强韩,且是国内缺衣少粮,必不能够出兵援楚。” 说到此处,秦公亦是建议申包胥道:“倒不如,申卿前往韩国与魏国请援,必能成事!” 申包胥岂会不知晓这乃是秦公的托辞,当下亦是看着秦公回道:“今日秦不能够援楚,天下诸侯列国还有何人能够援楚?秦公高义,请看在昔日秦楚交好的情分上,发兵救楚,楚国复国之日,便是我王答谢秦公之日!” 秦公看着申包胥,数息之后,终是摇了摇头。 随后,在秦庭之上的国相韩悝也是站出来对申包胥说道:“当初韩人并郑,秦人尚不能为数十年秦郑之谊发兵救郑,楚人当初盛气凌人,且是新蔡会盟背盟行事,这秦楚之间的友谊又是从何说起?” 韩悝略微停歇了一会,便是对申包胥明言相告:“不妨与申卿道明一句实话,当日新蔡会盟,若非是楚人咎由自取,自断秦国之谊,秦必不负楚,亦是楚人背盟,吴人为秦人获得利益,大秦焉能够背吴援楚,申卿还是早早归去,莫要失了楚国的体面。” 韩悝此言,亦是让申包胥面色一寒,断然没有想到,秦庭之上,秦楚之间,作为秦国的国相,居然会如此点名吴楚之间的种种,诚然,秦楚之间因为新蔡会盟早生间隙,但是申包胥遍观中原诸侯列国,能够援楚者,唯独秦国一家。 但是秦庭君臣的这副反应,却是让申包胥看不见半点援楚的希望。 申包胥已经是感觉到了,秦庭反对援楚,并非只是秦公一人的意思,乃是整个秦国君臣以及子民的普遍认识,非是申包胥能够凭借一张嘴皮子空手套白狼的。 当下,申包胥便是萌生了死志,他本是楚国的忠直之士,先代楚王并未对申包胥有所重用,但是申包胥却是牢记自己乃是一名楚人的身份,先王被吴军声势惊悸而死,如今的楚王尚且年幼,屈景昭等楚东三大组尽数被吴军或杀或降,楚国已经是岌岌可危。 申包胥觉得自己若是不站出来,恐怕楚国真正地是无人了吧! 若是死在了秦庭之上,固然是成就自己一番忠志之士的美名,但是楚国呢? 莫不是让楚王世世代代生活在秦国的境内苟且偷生,失去了对楚国先祖的祭祀? 一想到这里,申包胥收敛起来了心中那丝萌生的死志,当下略带决然之色的看着秦公,亦是跪了下来行礼道:“秦公乃是明主之君,焉能不知晓其中利害,外臣无能,不能够为秦公道明其中关系……” 正当秦公认为申包胥死心的时候,却是不料申包胥站了起来,对秦公作揖道:“外臣愿在这秦宫之外,静立等待秦公发兵援楚的消息!” “无知狂徒,这是在威胁某大秦君上么?”秦庭之上不乏有血气方刚的士卿,当下听出来这申包胥言语之中的不妥当之处,立即站了出来,对申包胥呵斥道。 对于此言,申包胥并没有看着出言之人,而是对秦公拜道:“还请秦公从大局上观,发兵援楚!” 此言即罢,申包胥便是转身退下了秦庭之内,约莫半柱香之后,秦庭之上的侍监高锦亦是折返回来对秦公以及韩悝、林玧琰等一众人等回道:“君上,那楚使正静立于宫墙之外,老奴也是劝了良久,其终是不发一言!” 此时,秦庭之内站出来一道声音,正是老秦人出身,当下对秦公拱了拱手回道:“君上,大秦宫内岂能够容忍这等呱噪,臣请令前去驱逐楚使!” “不可!”韩悝摆了摆手,亦是转身对秦公说道:“臣观此人,方才眼神坚毅,已经是萌生了死志,若是大秦逼迫的太过,恐怕此人必定是会选择自尽,终究于大秦无利。” 秦公点了点头,亦是说道:“既然他想要等,便是让他继续等下去,派人每日盯着,孤也是想要看看,此人对楚国的忠直之心还能够有几分!” 秦公没有料到,申包胥居然是在秦公之外,真的不吃不喝的站立了三日三夜,就在秦公有所动容的时候,亦是有一则消息从荆楚大地之上传到了秦国。 乃是吴军在孙长卿的指挥下攻破郢都,随后吴国诸军皆是陆续进入郢都,传言吴王亦是要前往郢都一观。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曝出来了“吴国将领伍员掘楚先王之墓,鞭楚王之尸三百”,继吴将孙长卿攻破郢都之后,吴国再一次站在了中原列国的风口浪尖上! 第五百一十九章 魏王之虑 “此次,吴国过了……” 大梁城内高耸的宫殿之上,魏王俯视着大梁城内的雪景,就是方才,吴国在郢都的所作所为,由相国翟璜传到了魏王的耳中,魏王也是叹息了一声,如是说道。 翟璜静立在魏王的身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楚王毕竟乃是称号为“王”的雄主,虽然身死,但终究该保持着一位王者的尊严,却是在身死之后,惨遭掘墓鞭尸,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的确是令人发指。 翟璜微微的抬起头,顺着魏王发白的鬓发看过去,魏王的年纪已经是不小了,这位带领着魏国一步一步走向中原霸主的雄主即便有着再多的野心,但终究抵不过人命终究有限的局限。 近些年来,魏王也是召集了打量了民间术士,炼丹求药,企图是延年益寿,甚至是长生不老,但是想必这位魏王也是知晓,岂能够事事如他所愿,是故,在大梁的东陵,魏王征集了数万民夫,修建庞大的陵墓,以待百年之后,魏王能够安寝在大梁城外,继续看着魏国的霸主之业。 但是如今,楚王被吴将伍员掘墓鞭尸,未免不会让魏王觉得有一些“兔死狐悲”。 翟璜建言道:“王上,此番吴国所为,的确是于天理不容,理当联合齐国,讨伐吴国,问罪吴王!” 魏王权衡半晌,终是回过头来看着翟璜,开口问道:“乐阳率兵攻伐中山,孤大魏当以何人为将?” 翟璜想了想,一向是慧眼识英才的翟璜也是犯了难,实际上,魏国为了控制兵权,将领多是根基未深的非公室或者世族子弟,翟璜本来是想举荐上将军逄涓,毕竟逄涓近来在魏国亦是带着魏武卒四处开疆拓土,是魏国的上将军,但是旋即,翟璜便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逄涓虽然是能征善战,但是翟璜对此人的信任却是远不及乐阳。 魏王也是撤回了目光,人老成精的魏王已经是从方才翟璜的脸色读懂了些许意味,随后亦是对翟璜开口说道:“逄涓虽是能征善战,但终究比不过那吴启,如今中原已经是传开了……” “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旧时齐国霸主桓公也。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魏之名将吴启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国名将孙长卿也。” “即便是吴启在世,恐怕也是和那吴国的孙长卿不相伯仲,就不要说,比吴启差了不止一筹的逄涓了,逄涓此人,孤可用,但绝非是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可重用!” 魏王的用人之道远高于翟璜,甚至是翟璜自己也知晓,自己的荐人之道终究是不如魏王的用人之道,故此,翟璜方才是点了点头,又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是对魏王荐人道:“王上,臣倒是还能够举荐一人?” “哦?”魏王扭过头来,看着翟璜,道:“大魏这些年来,可是失了不少的治国贤才,若是有大贤之才,翟相当尽早告知于孤,切不可再让孤大魏再多一个韩悝,公孙鞅!” “此人不是别人……”翟璜走近魏王两步,朝着后者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乃是逄涓在清溪鬼谷的师弟,名为孙伯灵!” “逄涓的同门?”魏王似乎也是起来了兴趣,清溪鬼谷与稷下学宫不同,甚至是魏王只是知晓清溪鬼谷的存在,但是却对清溪鬼谷的具体所在,并不清楚,只是知晓约莫是在邺城周围,靠近太行山之中。 但是魏国的名流皆是清楚,只要是从清溪鬼谷走出来的弟子皆非池中之物,出将入相皆是比比皆是,但也是因为清溪鬼谷的神秘性,亦是有着不少的中原士子假借清溪鬼谷的名声,招摇撞骗,真假是非亦是难以辨别。 举世而观,能够真正称得上是清溪鬼谷一派的弟子也是屈指可数,如魏国的逄涓、秦国的韩悝,秦国的公孙鞅、张宜等寥寥几人罢了。 恰巧这几人,皆是能够左右天下大势的大贤之才,是故,魏王听闻逄涓的同门,这位孙伯灵,亦是起来了兴趣。 翟璜亦是趁机再一次说道:“这孙伯灵乃是齐人,齐国孙氏,那位吴国的孙长卿亦是出自齐国孙氏……” 魏王闻言,方才是大笑道:“哈哈,看来漏网之鱼非是孤大魏之事,错失了韩悝、公孙鞅不过是让大魏少了两个治国之才罢了,但是齐国失了孙长卿,如同失了十万兵马,孤心甚悦!” “若是这孙伯灵真是如同所传的那般将才,恐怕齐国亦是再失去一位大将之才,而大魏,则是再多一名猛将!” “善!”魏王亦是点了点头,翟璜的识人之明,魏王是心中有数的,这般推崇这位齐人孙伯灵,看来此人多半是有才的,故此,魏王心中稍稍权衡,便是对翟璜说道:“这冬日闲在大梁王宫内,亦是无事,翟相,传令给逄涓,让其携带五千魏武卒赶赴大梁,且是言明带上这位同门师弟,孤要好好的看看此二人同门的将才究竟是孰高孰低……” 翟璜点了点头,五千魏武卒的调度对于大魏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是故翟璜亦是点头应道:“臣这就草拟诏书。” “好!”魏王点了点头,随后亦是将话题谈到了吴国这件事上,“吴国出兵亡楚,终究与孤大魏国土甚远,短时之内亦是影响不到大魏,但是与楚东、楚西直接接壤的齐国和秦国,恐怕远没有孤大魏这般不急不躁了……” 翟璜亦是点了点头,“吴国亡楚之际,齐国却是出兵占据了楚淮泗之地数十城,此番吴国必然是怀恨于心,恐怕等吴国腾出手来,齐国恐怕就是不得安宁了!” 听得翟璜如此说,魏王亦是略微唏嘘对翟璜言道:“吴国乃是旧晋扶持制衡楚国的弱国,孰能够料到数十年之后,吴国居然是完成了当年晋国都不曾做到的事情,亡了楚国,彼时的鹰犬如今已经是成了翱翔九天的龙凤啊……” 翟璜知晓魏王意有所指,故此才是探问道:“王上说的是……秦国?” 魏王点了点头,道:“龙贾传回来的消息,关西老秦已经是恢复了生气,尽并西陲诸戎,此时的老秦,若是再加上一个岭南之秦,恐怕由不得大魏不得不考量啊……” 翟璜却是似乎不以为然:“王上,天下诸侯多半姬姓,但是同室操戈者亦不是少数,南北二秦虽同是嬴姓,但毕竟终究乃是一个赵氏、一个林氏!” 魏王点了点头,但是心头对此事的顾虑却是许久不散去,显然是觉得秦国能够成为第二个吴国,吴将伍员对楚先王掘墓鞭尸之后,更是让魏王愈加在意此事。 第五百二十章 吴国君臣 时至今日,吴将伍员掘墓楚先王并鞭笞其尸体的消息,的确是引得了列国诸侯的震怒,无他,连楚王都是不能够保证自己的身后得到安稳,更何况是那些弱小之国的诸侯,故此,远离吴楚的诸侯皆是发檄文,强烈谴责吴军这种不义之举。 甚至是吴王自己,皆是被伍员这等做法极为不满,前来郢都之后,吴王亦是招来了伍员,用着略微呵斥的语气道:“孤知晓亚父乃是与那楚王有着杀父之仇,灭族之恨,然而焉能够大庭广众之下,对楚先王掘墓鞭尸,倍加凌辱!” 此事传的中原是人尽皆知,但伍员却是不知,亦是对吴王不卑不亢的回道:“老臣与那楚先王的确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然如今已经是亡其社稷,毁其宗庙,断其宗祀,岂会是不顾大局,掘墓鞭尸?” 吴王亦是相信了伍员此话,但终究是有着自己的酌量,一时之间,倒是半信半疑的起来,是故,吴王好生安抚了伍员一番,亦是招来了此番伐楚之战中大放光彩的吴国大将军孙长卿,亦是询问起来了此事。 这位吴国大将军亦是心性耿直,见吴王如此问,亦是率直的回道:“王上,伍卿乃是吴国重臣,心惜吴国社稷,自臣攻破郢都之后,便是封锁起来了郢都,伍卿的兵马乃是比王上先到数日而已,且是楚先王陵墓至今未被寻到,焉能够让伍卿掘墓鞭尸!” 这位吴国大将军心性耿直归是耿直,但终究是有着腹中谋略,故此又是对吴王解释道:“此番如此对吴国的重臣如此构陷,王上就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么?” “这……”说到底,吴王并非是酒色之辈,实际上这位吴王的权术并不逊色于魏王与齐王这些霸主人物,否则的话,武国朝堂之上的“本土党”、“亡楚党”、“旧越党”亦不会在吴王的手中任其掌握。 是故,在孙长卿的稍稍点拨之下,吴王便是有如此推测道:“难道……是楚人?” 孙长卿亦是点了点头:“楚国毕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国,吴国国力尚浅,此番能够亡楚实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利之局,但是楚人,尤其是旧楚权贵必不私心,如此这般,臣也是猜测,其一乃是想要王上自断其臂,其二便是激励亡国的楚人,奋起抗吴!” 孙长卿如此说,亦是为吴王整理清楚了最后的脉络,当下,吴王亦是惊出来了一身冷汗,直接是站了起来,走到了孙长卿的面前,拉起后者的手臂,亦是有些后怕的言道:“若非是大将军提醒,孤险些中了楚人的离间之计!” 孙长卿借此亦是对吴王问道:“王上亲临郢都,莫不是要占据这楚西之地?” “这是自然!”吴王倒也不隐瞒,当下说道:“将军五战五捷,攻破郢都,孤岂能够白白浪费了将军的一番苦战,夺得了楚西之地,对于吴国来说,亦算是多了一处粮仓,日后与齐国开战,有了越地和楚西作为粮仓,即便是楚东发尽民夫为士卒,又有何妨?” “恐怕……”孙长卿有些顾虑,不过见到了吴王这意气风发的模样,便是欲言又止了。 吴王当下亦是道:“传令孤吴国大军,若是再有楚人议论此事,视为敌寇,可就地斩杀!” 就在吴王一身戾气的时候,伍员亦是回到了营帐之内,就是方才,伍员便是听闻了吴王将孙长卿招进了下榻的行宫之内,伍员这才知晓“掘楚先王之墓,鞭笞其尸”这则流言,究竟是有着多大的威慑力。 孙长卿乃是伍员的旧友,是故伍员自然知晓孙长卿会对吴王说什么,但是比吴王和孙长卿想到的更远的是,伍员认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真的是楚人离间某与吴王的君臣之心,激愤楚人抗吴之心么?” 伍员静坐在蒲团之上,亦是陷入到了沉思,很明显,“掘楚先王之墓,鞭笞其尸”这则流言对于吴国最大的伤害正在此处,即便是吴王不受离间之计,此计也甚是歹毒,且不说楚人激愤,单单是中原列国因为此时对吴国的厌恶,便是将吴国逼到了不利位置。 再怎么看,此事和楚人就离不开关系,但是伍员天性上的谨慎,却是不得不多想一些。 是故,在一杯茶盏里,伍员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当下看着茶水之中浮起的茶叶,亦是惊出来一身冷汗,一拍额头当下喃喃道:“某怎么就偏偏忘记了他!” 伍员想起来的,正是如今吴国朝堂之上的上卿,范离! 实际上,伍员即便是楚人出身,但是时至今日,伍员乃是将自己真正地视为了一名吴人,是故伍员才是不遗余力的助吴国强盛起来,但是作为一个谋臣,伍员对于越国的防范心思,从未削减过半分。 那在越地摆出一副吴国属臣模样的越王、以及被吴王亲封为句章守的文仲,在吴国朝堂之上身居高位的上卿范离,还有那位越地而来的吴王妃西子,这一切且是伍员不敢轻易所忽视的。 但伍员即便是如此,亦是没有将此事直接是捅给吴王所闻,乃是因为十年前吴王发兵并越的时候,伍员能说的话皆是说了,但是我行我素的吴王却是充耳不闻,伍员也是知晓,这其中固然是有着吴王的刚愎自用,还不可避免的有着吴王对于吴国朝堂之上的制衡之术。 无他,“亡楚党”在吴国朝堂之上的权柄实在是太大了。 伍员身为两朝老臣,位高权重,孙长卿掌握着吴国最为精锐的三万精卒,伯丕更是掌握着吴国的水军,与此相比,吴国本土的公室只有一个夫概能够勉强和“亡楚”一系抗衡,却也是捉襟见肘,若非是吴王掌握的三万姑苏王军牵制,夫概等吴国本土的臣卿根本就不是兵多将广的“亡楚”一系的对手。 吴王需要一个能够帮助吴国本土臣卿牵制住“亡楚党”的帮手,并吞的越人自然就是吴王最为需要的人手,是故,吴王在考察完毕越人的“忠心”之后,为了摆出自己有容乃大的雄主胸襟,亦是对旧越之人大胆任用。 先是封越人文仲为句章守,后又是遣返了入吴为隶的越王归会稽作“越君”,最后纳了越君献上的妃子,还提拔了越人范离作为吴国朝堂的上卿。 若非是“灭亡楚国”此事太过重大,伍员根本就不会忽视“旧越”这伙实力,不管其表现的对吴国如何忠心,伍员亦是看透了越人的蛇蝎心思。 虽说如今事关于伍员的这则谣言,和越人看似并没有关系,但作为直觉,伍员已经是怀疑到了越人的头上。 是故,伍员权衡之后,终于是打算再次前往吴王的行宫,“伐楚之后,必要伐齐,越人终究是隐患,不得不防啊……” 第五百二十一章 范离入郢 范离是在三日之后,被吴王的一书诏令拉到郢都来的,郢都比起来寿郢,的确是规模要大一些,但因为郢都遭受的战火,又是多次被洗劫一空,才是造成了此城荒凉的局面。 看着城头上飘起来的吴国旗帜,范离也是暗暗握紧了拳头,似乎是察觉到了,此番进入郢都无异于一场龙潭虎穴。 “是被发现了么?”范离亦是心中默默猜测道。 的确,有关于“吴将伍员对楚先王掘墓鞭尸”的谣言,的确是范离策划的,但是范离没有料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是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且是吴王更是将范离招到了跟前。 “不愧是吴王的亚父啊!”平心而论,即便是范离自负自身的才能,但是对这位亡楚重臣亦是不敢有丝毫的小觑,无他,乃是因为伍员乃是吴国的两朝重臣,早在吴先王的时候,伍员便是一力将其扶上吴王的宝座,随后又为吴国富国强兵,招兵募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吴国没有伍员,尚且只能够与越国打个平手,但正是因为伍员,吴国方能够并越,是故,范离打心里就从未小觑过这位伍员的腹中谋划。 既然如此,范离能够想到的无非就是如何应对来自伍员的怀疑与责难。 “吴王终究是和吴先王不同,其为人刚愎自用,虽是对伍员以【亚父】相称,但是吴王定然不希望伍员在吴国朝堂之上的权位更重,已而威胁到自己。” “再者,吴国的五位上卿之中,除了孙长卿一心统兵作战,余者皆是各怀心思,看似【亡楚党】势大,实际在吴王眼中已经是【木秀于林】,其内更是生出间隙。” “吴国看似强大,实则如海滨沙楼,一吹即散……” 在脑海之中理清楚思绪之后,范离也是昂首阔步,看上去心中无愧的走进了吴王下榻的王宫之内。 大殿中,吴国太傅伍员、大将军孙长卿皆是在内,吴王静坐在宝座之上,看着范离到来,亦是将其招来身边坐下。 范离不经意间打量了伍员和孙长卿一眼,孙长卿正襟危坐,不苟颜色,伍员却是用着阴惴惴的眼色盯着范离看,后者亦是及时的避回了目光,不与伍员对视。 吴王见范离坐下,当下亦是笑道:“不惜千里迢迢将范卿招来,孤实在是有事相问。” 范离点了点头,颔首道:“王上请说。” 吴王道:“孤吴国兵马,尽起十数万,虽是亡了楚国,占了寿郢和这郢都,作用大江之地,但……接下来又该如何?” 范离看着吴王回道:“伐楚之后,自是需要休养生息,弥补吴国在伐楚一战之中的消耗。” 伍员却是看着范离,语气颇为不逊的呵斥道:“范卿数月之前可并非这么说的,可一力主张,伐楚之后,自是伐齐啊!” “时至今日,范离依旧是这么想的……”范离的视线落到了伍员的身上,语气也是不卑不亢的回道:“然吴国国力有限,若是不能够彻底并化楚地,彼时伐齐,大军精锐皆出,恐楚人乱我军后方啊!” 范离如此一说,倒是让伍员真真切切感觉自己一拳拍在了空气上,但伍员不免逼迫范离道:“范离此言说,吴国大军皆出,楚人会作乱,那越人就不会作乱了么?” 伍员此言倒是有些慌不择言了,闻言,范离也不气恼,居然还是稍稍放松了语气,对吴王拜服道:“王上,世上再无越国,唯有越地,句章守与越君更是甘为吴国属臣,越地每年之粮皆是大半入姑苏城,营造姑苏城,越人更是伐尽越地林木,吴国大军伐楚,亦是有着上万越人追随,南方蛮夷来犯,句章守和越君更是为吴国抵御强敌与越地之南!” “如此越地,谈何作乱,太傅此言,实在是有一些诛心之论!” “你!”见到范离这副模样,伍员亦是气急,怒火心烧,居然是当着吴王的面,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冲到了范离的面前。 范离临危不乱,看着伍员的这副行径,范离亦是不着痕迹的勾起了嘴角。 “亚父!”吴王的声音有些坚毅,看着伍员喝道。 孙长卿亦是觉得有些不妥,站了起来,挡住了伍员的进路,问道:“太傅,冷静一些!” 吴王的呵斥与孙长卿劝说,方才是让伍员冷静了一些,放下握住了腰间剑柄的手,伍员也是拱手对吴王说道:“王上,越人复国之心绝不会死,这范离更是身怀虎狼之心,绝不可不妨啊!” 吴王站了起来,走到了伍员的身前,按住了伍员腰间的剑柄道:“孤上位之初,便是在太傅的辅佐之下,为吴国并了越地,太傅说,越君心怀不轨,孤当时信了,然而越君能够在孤大病之时,尝粪探病,足以见其忠心,于姑苏为隶三年,亦是毫无差错,太傅莫要忘记了,越君已经是年过五旬,孤之所以放他归越,固然是有着收买越地人心的怀柔之策,但何尝不是认为越君已经是年迈无为了么?” 伍员越是听到最后,脸色越青,吴王此番称伍员为“太傅”而并非是“亚父”,可见其对伍员方才行为的震怒,伍员看了范离一眼,后者越是平淡,伍员心中越是气恼,居然是看着吴王,反问道:“若是先王在此,必定是诛灭越国娰氏、这范离、文仲等一众越人,皆是或斩杀或放逐!” 伍员更进一步,对吴王反问道:“王上,莫不是忘了先王死在了那越君的手中,临终之时嘱咐王上【勿忘此仇】的托付?” “孤当然记得,越君虽是有过,但伤先王的乃是越将灵姑浮,孤将其活剐在先王的灵前,越君更是清扫了虎丘山三年……”吴王极为厌恶伍员搬出来先王,故此也是摆了摆手,对伍员说道:“太傅今日必是思忆先王,故此才是这般失态,孤可以谅解,但太傅也勿要忘记了,如今吴王乃是孤,带着吴国成为霸主的,还是孤!” “今日,孤乏了,太傅还是归营帐之内吧。”吴王挥了挥手,便是让孙长卿将伍员带下去,看其意思,是打算留下范离。 孙长卿见状,自是不会忤逆吴王的意思,故此也是点了点头。 伍员虽是气恼,但也是知晓其中轻重,吴王震怒之中,伍员已经是觉察自己触及到了吴王的忌讳之处,故此才是拱了拱手,对吴王拜道:“老臣心系吴国,方才有所冒犯,还请王上谅解。” 如此,吴王的面色才是稍稍缓和:“太傅日后当注意此事,下不为例。” 第五百二十二章 范离心思 “伍兄,今日王上面前,实在是有一些冲动了……” 从吴王行宫出来,伍员便是将前后之事几乎是想通了,当下亦是略微气恼的说道:“今日之事,皆是某中了那范离之计!” 如此一说,亦是让孙长卿点了点头,说道:“这范离的确是不得不防,但是王上显然是对其十分信任,即便是伍兄磨破了嘴皮子,恐怕吴王亦是不会罢黜范离的,且是如今这位范离,的确是于吴国来说,功勋不小,王上志在称霸,范离有贤才,王上必不会弃用的。” “某冥冥之中已经是有了预感……”听闻孙长卿如此说,伍员几乎是跺了跺脚对孙长卿说道:“若是吴国有危,绝非是楚人,亦不是齐人,正是这越人。” “这越国君臣,这般隐忍的确是细思极恐!” 听着伍员这声叹息,孙长卿亦是说道:“如今楚国已亡,伍兄你和伯丕的大仇已报,伐楚一战,某等三人立下的功勋是在令王上有些忌惮,正是如此,王上想要牵制或是制衡,亦是在情理之中,伍兄身为吴国两朝重臣,岂会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伍员回道:“某岂会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今日这般应当是厌恶范离这等小人行径,亦是痛恨王上被大奸似忠之辈蒙蔽了双眼!” “慎言!”孙长卿侧了侧身,视线扫过了周围,方才是低声对伍员告诫道:“伍兄已经是在吴国位高权重,更是受先王顾命之受,已经是引起来很多人的忌惮,若是言论有失,必定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离间王上与伍兄的君臣之情。” “某岂会是惧那等奸邪小人?!”伍员亦是甩了甩袖子,便是拂袖而去。 身后的孙长卿亦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位兄长的才能,孙长卿是极为佩服的,但身为多年的挚友,孙长卿也是知晓伍员能够成事更多的乃是因为其“谨慎”和“隐忍”。 当初,伍员被楚先王诛灭三族的时候,逃到吴国的伍员并没有直接投奔当时的吴国太子,而是看中了吴先王,故此才是在吴国结交豪侠,积蓄力量,助吴先王夺得大位,期间,伍员没有暴露一点自己的亡楚心思。 正是这份隐忍,伍员才是没有引起来任何人的忌惮,也是因为谨慎,行事不乖张,伍员方才是能够行事,但是如今,身为吴国太傅的伍员却是没有了当初的半点谨慎和隐忍。 孙长卿知晓,乃是因为这位伍兄将自己放到了吴王父辈的地位上,正是因为吴王尊称伍员为“亚父”,方才是多多少少让伍员以长辈的姿态和口吻对吴王多有教训。 试问,会有哪位雄主能够容忍伍员这等的存在。 看着伍员的背影,亦是摇了摇头,随后才是追上了伍员,无论如何,孙长卿都并非是善于权谋之辈,即便是孙长卿乃是齐人,但因为是伍员举荐于吴先王,亦是不可避免的被打上了“亡楚党”的标签。 在吴王看来,亦是如此。 行宫大殿内,吴王亦是静立了许久未言。 范离也是站立在一旁,颇为知趣的没有打扰吴王的沉思。 许久之后,吴王才是转回身来,朝着范离笑了笑,言道:“此番乃是让范卿受惊了!” 范离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太傅乃是两朝重臣,更是先王顾命之臣,臣岂能够有所不敬?” 吴王却是说道:“此言虽是如此,但是孤亦是能够听出来范卿言语之中的……不瞒,孤能够理解,但孤可以许诺给范卿的乃是,若是范卿一力助孤吴国成就霸业,范卿裂土封君、名垂史册并不是虚妄之事!” “多谢王上!”范离的面色很是激动,朝着吴王跪谢道。 吴王也是摆了摆手,随后亦是让范离坐下来,道:“太傅不在,孤可与范卿畅所欲言,今日,范卿就和孤好好的说一说,伐楚成功之后,当如何?” 闻言,范离亦是心中咯噔了一下,随后亦是早有预料的心道: “果然……” 实际上,吴国对于范离来说,最为危险的人物远不是伍员之辈,而是面前的这位吴王。 能够将伍员、孙长卿、夫概与伯丕、范离等人在自己手中制衡玩弄的雄主岂会是轻易可糊弄之辈,这位吴王的睿智,的确是让范离时时刻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若非是这位吴王有着“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和“好美色”等三大缺点,范离认为吴王就是当时难以阻挡的明主之选,能够创下的功绩绝不逊色于上古三代之治。 实际上,吴王的好大喜功乃是作为雄主的野心,催发这雄主更进一步的欲望,刚愎自用乃是吴王对于自己权谋手段的自信,至于好美色,亦不算什么太过严重的缺点。 只是可惜,吴王面对的乃是范离,胸中城府沟壑自能够容纳大江之水的范离,范离自忖能够以自身作为一把匕首,顺着吴王这些看似并不严重的缺点插进去,轻轻的使劲顺着吴王身上的经络骨头,终有一天会是将吴国这头庞然大物肢解的支离破碎。 是故,范离也是察觉到了吴王这句话之中的试探,甚至是之前吴王看似笼络重用的言语,皆是铺垫这句话,以此来放松范离心中的戒备。 察觉到了吴王的意思,范离自然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当下道:“王上,伐楚之后,吴国国力疲惫,此处亦是齐国敢于在伐楚之战时出兵夺取淮泗数十座城池的原因所在。” 范离又道:“是故,臣建言,着手经营楚东之地,积蓄粮食,再者便是在楚东招兵买马,训练新军,三年之后,必能够讨伐齐国,一举歼灭,至此,吴国掌握渔盐之利,铸铁之资,天下诸侯,皆是王上之臣,称霸中原,亦是指日可待!” 范离说话,皆是华词丽藻,说的吴王也是心花怒放,不过终究是吴王,亦是察觉到了范离言语之中的不妥之处,当下问道:“楚东之地?那楚西之地又该如何?” 范离当下回道:“臣自寿郢前来,一路上遇见了数次吴军遭遇楚人的袭击,楚国虽亡,然楚人未绝,吴国若想并吞楚地,非是十年不可,然楚地纵横千里,天下诸侯皆是觊觎,吴国若是吞并,必定是引起诸侯忌惮,彼时整个中原诸侯联手进攻吴国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是故,当有舍有弃,楚东靠近吴国,可扩为吴国境内,至于楚西,道路艰险,常年受到洪涝之灾,又有百里衡山阻挡,吴国未必能够握住此处,倒不如将此处好好谋划,成就吴国称霸的伐交之策!” 第五百二十三章 秦国酌量 范离离开了吴王下榻的行宫,亦是回过头来,范离这才是发现,任凭自己方才是如何的运筹帷幄,现在背后已经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太傅伍员,吴王的连番试探,亦是让范离觉得稍有不慎,便是到了生死相隔的地步。 “今日之后,至吴国伐齐,吴王和伍员皆是不会再对某与越王等人再怀疑了,吴王虽是刚愎自用,但此番伐楚之战,亦是能够让其见识到越王的【忠心】……”范离心道,终是回过头来,看着那吴王的王旗飘荡,已经是在范离的眼中飘荡了十年。 “十已然是年生聚……接下来便是十年教训了吧!” 范离也是转回身,大步离开,吴王为了不让范离察觉到自己对其的试探,亦是以“问政楚西”麻痹了范离,此番前来郢都,吴王亦是交给了范离一桩楚西理政一事。 即便是吴王舍不得这楚西千里之地,但实际上明眼人皆是看得出来,楚国家大业大,与此相比,吴国乃是以小博大,即便是能够亡的了楚国,但楚国千里之地绝非是吴国能够单独吞下了的。 甚至是拿住楚东之地,对吴国来说都是捉襟见肘,但是吴王的野心和自负绝不承认这一点,或者说伍员和孙长卿皆是看到了这一点,但却是那此来试探范离对吴国究竟是什么态度。 两相权衡之下,范离终是点出来了此事,毕竟吴王虽然是自负与野心勃勃,但是吴王也是明智的雄主,相信为期不久,吴王便是能够看中楚西对吴国来说,便是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此时的申包胥已经是在秦宫之外,静立七日之久,这七日不吃不喝,申包胥已经是连站立都站立不住,七日,刚开始的几日,申包胥呵斥走前来搀扶自己的楚人,然而今日,申包胥只能够是匍匐的倒在了地上,尽管如此,却是听不见申包胥的半点呻吟。 在申包胥的面前,有一块大石头,三日之前,申包胥便是已经声音嘶哑,张开嘴已经是说不动话了,申包胥亦是在面前这大石头写着“请秦国发兵援楚”几个大字。 秦公站在秦宫的宫墙之上,这几日几乎是每一段时间,秦公都会是在韩悝的陪同之下,看着这楚臣申包胥,到了今日,秦公不免是有些感慨道:“楚国有此忠臣,虽是国灭,但楚人却是未死……” 韩悝亦是点了点头,虽然楚王的确是有一些“昏庸无道”,但论起来,楚国存世已经是数百年了,积累了数百年底蕴的强国岂会是说灭就灭,恐怕楚东之地,十室之中,便是有着九室坚持自己的“楚人”身份,恐怕如今吴国能够凭着自己的武力镇压,但是时间一久,这楚人便是要奋起抵抗了吧。 韩悝点了点头对秦公言道:“就诸侯列国而论,荆地的确算不得什么要冲之地,但是对大秦来说,荆地的存在,乃是决定着大秦能够聚集所有的力量全力扑在中原之上,荆地不平,终究是大秦背上的隐患!” “孤岂能够不知晓此中利害,数年之前,孤便是想过了,眼下吴人能够凭借着武力强行占据荆地,但是荆人所存,乃是在穷山恶水之中的未开化之民,荆地涌入大秦的百万之民,若非是这有韩卿编篡的秦律约束,恐怕大秦也是不得安宁啊!” 韩悝想了想,却是道:“荆地之民虽是未开化之民,桀骜不驯,但终究并非是不能够控制的……” “哦?”秦公亦是回过头来,看着韩悝问道:“韩卿难道是有着什么绝等妙计?” 韩悝回道:“君上,荆地之民虽然愚昧,但亦是有着信仰,甚至是比之中原子民对与周礼宗法的信仰,亦是不及荆楚之地对于祝融真神的信仰,臣亦是听说了,那极南之地,似象郡、苍梧,南海这些地方,祝融天公虽死,但亦是震慑其殊俗。” “韩卿的意思,莫不是……”秦公欲言又止,觉得自己未能料中韩悝的心中所想。 韩悝这才回道:“公子琰与那荆王芈云多有交涉,大秦虽是与荆国有着几番大战之仇,但并非是不可化解的,这荆王乃是那祝融天公的独子,其要的乃是迷惑荆地之民的神权,倒不妨,大秦许其神权,再索要其地方治理之权。” 秦公似乎是眼睛一亮,当下道:“韩卿说的明白一些!” 韩悝解释道:“助那荆王拿回荆地,条件乃是大秦协助荆地各处修建关于那祝融真神的庙宇,供人景仰,然而荆地的地方之权,归大秦所有,由宛城派遣官员治理。” “这……”闻言,秦公亦是有一些犹豫的问道:“如此说来,那荆王能够答应么?” 韩悝亦是对秦公回道:“如今局势在大秦的手中,并非是在吴人、楚人或荆人的手中,大秦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 秦公权衡之后,亦是看着秦宫之下的申包胥,问道:“那此人将如何处置?” 韩悝想了想,虽是为申包胥的忠直之心有些感动,但终究是为大秦考虑,是故,韩悝说道:“吴人虽是占据了郢都,但是这数年内,楚国为了充实楚人对于荆地的掌控,亦是将大量的楚东权贵迁到了楚西,如今吴军势强,这些人自然是不敢动,只差一个引子,而大秦,足以能够给楚人这个引子……” 毫无疑问,韩悝这一段话深深的打动了秦公,就在秦公意动之际,却是见到那秦宫墙角之下的申包胥却是摇摇晃晃地用着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用着仅存的力气,申包胥回头看着楚国的方向一眼,已经是嘶哑了的嗓子居然是传出来一声哀叹:“勿能救楚,某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先王,今日,某以死忠君!” 此言即罢,申包胥便是盯着面前那个大石头,眼中决然之色燃了起来,终是头朝着大石头狠狠地撞了过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答应援楚 申包胥以死明志,终是打动了秦公,秦公亦是派遣了秦国的太医为其医治,因为申包胥已经是多日未进米食,虽是一心求死,但因为力有不逮,伤口并不深,未能够致命。 秦国太医为其医治之后,终是无恙,这位楚国的臣子亦是醒来之后,便是请见秦公。 与韩悝议定之后,秦公的心思已经是有了转折,故此,秦公亦是对其许诺道:“秦国可以援兵,但秦军绝不可出秦国境内,只为防备,能否救楚,还需要楚人自己,大秦可支援楚国一批军备!” “这……”申包胥自知这已经是秦公的最大让步,恐怕自己即便是在寻死一次,亦是不能够说动秦公,故此,申包胥亦是对秦公感恩戴德道:“多谢秦公高义,若是楚国能够复国,必是与秦国结万世之盟好!” 秦公摆了摆手,诸侯列国之间岂会是有万世之盟好,无非今日利益相连,便是能够走到一起,共同举事,明日一旦是利益冲突,相信对方也是绝不会犹豫·朝着自己狠狠地插上一刀子的。 秦公终是让申包胥躺下说道:“昨日你失血过多,还是躺下休养一段时间再返回荆地吧。” 申包胥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抱拳应道:“王上如今正在秦国境内避难,楚国的仁人志士尚在荆地抗衡吴军,某岂能够苟安于此,还请秦公应允,让某尽早归楚!” 闻言,秦公亦是有些动容,看着申包胥,亦是感叹着说道:“楚国能有臣如你,乃是天不亡楚国,复国之日,指日可待!” 申包胥却是谦虚道:“外臣如何敢担下秦公如此谬赞!” 秦公却是摇了摇头,扶住申包胥的手袖言道:“担得起,若是日后申卿在楚国无出头之日,尽可至秦,孤大秦对申卿虚位以待!” 申包胥婉言谢绝:“多谢秦公如此相待,但某世代皆是楚臣,必不能负楚。” 秦公摆了摆手,他之所以欣赏申包胥,乃是看重申包胥对楚国的忠义之情,若是申包胥轻易答应秦公的邀请,亦是不免让秦公看轻这位救楚之臣。 是故,秦公许诺申包胥,将会令秦国公子琰作为统帅,率领大秦云梦军,襄阳军,汉水军可战之卒尽数陈列在大江北岸,亦是对楚国支援数万人的军备,亦是可为楚国的军队提供避难之地。 申包胥大谢之后,朝着秦公拜谢之后,便是提出来了告辞,秦公亦是应允。 见到这位救楚之臣,在其门客挑着担架徐徐南行出了宛城之后,亦是让秦公再一次动容,当下也是破格的派遣两名秦国太医追随申包胥一路南行。 这算是秦公对忠义之臣的厚待。 至于林玧琰接到了秦宫之内的诏令,乃是在申包胥离开之后,这段时间难得的安宁,亦是让林玧琰感到了一些难得的享受,每日在府邸之内睡到日晒三杆之后,享受温柔乡的旖旎之后,才是徐徐赶往东宫处理朝政。 自伐荆之战之后,至此秦国已经是捱过了最为饥荒的时刻,单单是今年一年,大秦垦荒的田地便是陡增了一倍有余,似原本人迹稀少的江夏、南郡,亦是因为百万荆人的迁入,而村庄相望,阡陌相连。 虽然今岁大秦的粮食产出,仅仅是能够维持住大秦国内的粮食消耗,但亦是可以预料,一旦是今岁冬日开垦的荒地明岁春上被耕种,明岁秋收,大秦便是能够弥补国库多年的空虚。 如今大秦的钱币已经是全面通行了“外圆内方”的铜钱,被称为“秦币”,正是因为如此,在大秦的主流城邑,秦币的交易已经是取代了原先的以物易物或者以粮食易物的习俗。 甚至是设置了驿站的乡邑,或是围绕在驿站旁边的乡邑,秦币亦是流行了起来,在未来的数年之内,秦币还是向着偏远的乡邑渗透过去,使大秦只以“秦币”作为交易之物。 因为秦币的广泛使用,亦是让一些不轨心思的地方权贵心生歹意,数月前,南郡旧邓一世家,因为族地之内发现了一处铜矿,便是私自开采,私铸秦币。 其私铸出来的秦币,质感粗糙,能够用肉眼看出来与大秦官府铸造出来的秦币有着明显的差距,是故不久之后,被南郡守明子夫发现,明子夫亦是知晓私铸秦币乃是重罪,故此此事关系甚大,便是将此事禀报给了宛城方向。 对于此事,自是绕不过东宫的商署,而商署的态度亦是严惩不贷,是故,在明子夫的书信到达宛城的当晚,一列数百人的禁卫士卒,便是披坚执锐从宛城出发,向着南郡出发。 到达南郡之后,这列禁卫军直接是绕过了势力错综复杂的南郡官府,只是知会了明子夫一声,便是趁夜拿下了这户旧邓氏族,依附在这户氏族的百余户附庸之户,皆是被拿下。 似这氏族的族领族老等人,皆是被杖杀于菜市之外,即便是受氏族之命开采铜矿,私自铸币的附庸之户,皆是被贬为隶人,流放数百里,至大秦各处边境从事“鬼薪城旦”等隶人之事。 此等刑法,牵连南郡数百户,不可谓不大,而大秦官府亦是没有因为“法不责众”而去除或者放松对犯法之人的刑法,亦是震慑了四方宵小之辈。 彼时之后,南郡、江夏等盛产铜矿之地,一些权贵亦是对私自开采铜矿、私铸秦币有着浓厚的兴趣,得闻南郡此案的消息,亦是吓得连忙将族人发现到的铜矿,上禀官府。 如此主动上禀官府,尚能够取得一些官府的赏赐,但若是被官府发现,即便是这些老氏族有着各自的人脉,官官相护,但万一被那东宫得知,似这等首犯者尽数杖杀,从犯者流放为“鬼薪城旦”,偌大的家族说灭就灭之事,实在是令人畏惧。 这种杀鸡儆猴的效果亦是林玧琰想要的,是故,如今大秦亦算是积蓄了一定的实力。 这亦是秦公对援楚态度“点到为止”的原因所在。 大秦可援楚,但乃是声势上援楚,吴人不来犯,大秦之卒便绝不可过江! 第五百二十五章 起身南下 接到了秦宫之内政令的时候,工部的司署箔锡正在向林玧琰到道明工部的匠人改良的几种农具,如今大秦以农事为重,这专研农具改良的匠人自然就成了吃香的香饽饽,但仅此是香饽饽而已,若是没有两把刷子,估计没有几日,便是被挤上来的新锐刷下去。 这也是为何近来东宫工部大量的匠人前往民间,或者军队里,实地考察工部打造的各种器物有何不足,又该是如何改善,是故,箔锡此番亦是拿出来几种让林玧琰眼前一亮的改良农具。 却是没有想到,来自秦宫的一书诏令便是再次让林玧琰踏上了奔波的途中。 如今随着大秦民力对于淯水的开发,使其融入了汉水之中,最终再汇入大江,如今一艘大秦的运粮船,走水路从宛城到大秦最为南端的长沙北郡,其间所用的路程不足五日,即便是长沙北郡到宛城逆流而上,亦是能够在大半月之内赶至。 路程上的缩短,亦是让大秦有着底气对荆地产生觊觎之心,秦公将林玧琰招进了秦宫宣政殿之内,亦是明言相告了此事。 得知了事实“真相”的林玧琰也是摇了摇头,除了秦宫后,亦是叹道:“世人皆知楚臣申包胥在秦宫之外站立七日七夜,未进米食,孰能料到,大秦出兵绝非是看重申包胥的忠义之心,而是大秦的……野心!” 当然,林玧琰对此事显然是没有什么抗拒的,甚至是对韩悝提出来的许诺荆王“神权”,从其手中夺回治理之权,亦是拍案叫绝,能够想到这处办法应对尚未开化的荆地之民,林玧琰如何不能够赞叹! 是故,林玧琰自秦宫出来之后,便是赶回了府邸上,亦是对郑旦明告了此事,这段时间,吴国的消息亦是不断的响在郑旦的耳畔之中,甚至是兄长范离亦是不断的来信,所言之事无非就只是家常话罢了,至多是为郑旦奉上越地家乡的特产。 范离虽是未对郑旦提及任何有关于吴国,越国或是楚国的事情,但是心思敏锐的郑旦岂会是不知晓,兄长的字里行间皆是透露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压迫之感。 “越王绝非是甘为吴国鹰犬,甚至是兄长,即便是位列吴国朝堂上卿,恐怕亦是有着其他的心思……” 郑旦乃是一位极为聪明的女人,即便在名义之上,乃是秦储君公子琰的侧室,但如今却是能够以“主母”的身份操劳着公子琰府邸的大小事情,且是让府邸里的下人毫无怨言,甚至是那秦宫之内的姜夫人,亦是对郑旦百般赞赏。 是故,当听闻夫君归来,得知将要南下的时候,郑旦便是明了,绝对是和占据了荆地的吴国有关,是故,郑旦亦是没有多问,当下吩咐下人为林玧琰准备了一些随行的行李之后,便是将其送出了府邸。 林玧琰在出门之际亦是朝着郑旦如实相告:“此番南下,极有可能与吴国兵戎相见……” 郑旦点了点头,却是说道:“吴越之民,多是山间林木之中成长起来的青壮,跋山涉水,转战千里乃是常有之事,还请夫君多为小心!” 林玧琰回道:“就是想说这个?” 郑旦点了点头回道:“前段日子夫君问旦儿,今日旦儿便是给夫君一个回复,旦儿如今乃是秦人……因为旦儿为夫君诞下的子嗣乃是秦国的公子!” “诞下的子嗣?”林玧琰的目光亦是缓缓的下沉,落在了郑旦的小腹之上,的确是有些稍稍隆起,林玧琰当下开口问道:“莫不是你……” 郑旦脸上升起一阵绯红,随而颔首,点了点头:“嗯……” “此事为何不早告知于我?!” 听着林玧琰的语气似乎是有一些责怪的意思,当下郑旦也是回道:“乃是前日进宫的时候,母亲察觉到的,故此才是唤来了太医,知晓了结果。” 闻言,林玧琰亦是有一些愧疚之心,当下说道:“此番的确是我的疏忽,这段时间连母亲的殿中都是未去。” 随即林玧琰也是嘱咐道:“我不在府邸之中的这些日子,你还是搬进宫中,与母亲住些时日,好歹是有些照应!” “嗯!”郑旦答应了下来。 随即林玧琰接着说道:“此番南征,我亦是尽早回来,如今正是隆冬时节,即便是动兵,亦是要等到三月,算算日子,应应该是能够在秋收时节归来宛城!” 郑旦亦是对林玧琰点了点头。 又是几句寒暄,林玧琰亦是离开了府邸,出了宛城便是直奔码头而去,早在秦公知会林玧琰之前,宛城奔赴江夏、南郡与长沙北郡的使者已经是先行出发。 林玧琰所乘坐的船只亦是大秦的一艘双层战船,早前数月之前,齐韩两国似乎是达成了密盟,有着隐隐追究秦国先前因为成皋发生的数场大战。 为了祸水东引,大秦亦是将兵力撤出了王畿之内,将其移交给了魏国的军队,此事果然是迅速击破了因为徐州会盟魏国和齐国的“蜜月期”,即便是魏韩之间亦是生出来的间隙,亦是在各自的边境布置了军队驻守。 且不说,魏国究竟是如何,总之齐韩对大秦的风雨欲来之势总算是化解了,秦国亦是专心扑在了治国根本之上。 七日之后,林玧琰经过南郡停歇了一日,便是继续南下,终于是到达了长沙北郡。 大秦的长沙守乃是范宣,如今长沙北郡已经是走出了数年之前的饥荒危机,再次停驻的数十万之民亦是休养生息,成为大秦地方赋税不可忽视的重要来源。 与此相应的,乃是长沙守范宣比之数年林玧琰辞别南境的时候,身形削瘦,面容黝黑。 见到了林玧琰到来,范宣亦是亲自出城迎接,见到了林玧琰,范宣也是行礼道:“范某幸不辱命,终是没有辜负君上与公子的托付!” 林玧琰亦是下马扶起来了范宣,亦是对其说道:“一路走来,长沙北郡之民安居乐业,各处乡邑鸡犬相闻,范卿功不可没!”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夫概请战 楚国湮灭之后,吴王将吴国的五大上卿之臣之中的大将军孙长卿,太傅伍员、上卿范离和夫概尽数招揽到了楚西,或是巩固吴国对于荆地的统治,或是招兵买马增强吴军的实力。 仅仅是留下来太宰伯丕镇守寿郢所在的楚东。 可见吴王对楚西之地究竟是何等的重视。 是故,当听闻秦国陈兵江北的时候,吴王亦是大骇,当下便是将孙长卿、伍员、范离和夫概一众人等招来了面前,并且询问道:“秦国陈兵江北,究竟是意欲何为?” 孙长卿和伍员倒是不欲争抢,范离最为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倒是吴王之弟夫概站了出来,对吴王言道:“王上,秦军欲江北窥伺,定然是为了觊觎楚西之地!” 吴王点了点头,他心中也猜测多半如此,随后,吴王将目光落到了范离的身上,且是询问道:“范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范离想了想,方才是站了出来,一脸拘谨之色对吴王言道:“王上赐臣以诸侯伐交之事,故此臣的消息比之诸位将军倒是要灵通一些,楚人在秦国境内奉太子壬为楚王,楚臣申包胥亦是立于秦庭七日七夜,至于其后发生了什么便是不得而知了,只是知晓,秦公派遣了秦国的公子琰前来了秦国南境。” 这倒是让伍员有所异动,当下看着范离问道:“公子琰,就是那位秦国南征伐荆的统率?” 范离点了点头。 伍员转回身和孙长卿对视了一眼,两者面色的确是有稍稍严谨,随即伍员亦是上前对吴王道:“秦公子琰,某观其素来运兵之道,不拘一格,或是千里奔袭、或是借助兵甲之利,以一当十更是常有之事,王上万不能有所轻敌!” “孤知晓!”吴王亦是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的夫概,似乎是注意到了比之自己,吴王对伍员此话更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反感,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站了出来,对吴王言道:“王上,那秦公子琰不过是年过二十,不过一无知竖子罢了,何能忧惧!” 果然,对着夫概这一番慷慨陈词,吴王亦是投以赞许的目光,正是吴王这赞许的目光,亦是刺激夫概头脑一热,当下进而对吴王请命道:“王弟愿为兄长分忧,率领兵马前去击溃秦军!” 伍员立即是站了出来:“王上,绝不可,秦军未过大江,所驻扎之地虽是靠近荆地,但实乃是秦国境内,若是吴国贸然攻打,定然是为吴国竖一强敌,彼时千里楚地,东有齐国,中有韩国,西有秦国,而吴国兵力过于分散,如何能够守得住这楚国千里之地啊!” 伍员神情激昂的对吴王劝谏道:“王上,莫让吴国这积蓄数十年国力的伐楚一战,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啊!” 其实方才吴王对夫概请命出兵的态度,亦是有所保留的,但是见到伍员如此劝谏,一时之间,吴王亦是天性上对此有所反感,心中已经是欲答应下夫概的请兵,但是顾忌伍员的面子,吴王亦是将视线落到了范离的身上,问道:“范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方才,恍若将自己置于局外人的范离亦是对吴王拱了拱手回道:“王上,臣一力主张伐交之策,但如今乃是战国乱世,战国无战事,乃是痴人说梦……” “范离!”似乎是预测到了范离继续说下去将会说什么,伍员亦是一脸怒容的看向范离,呵斥道:“尔敢误国?!” 见到伍员这副姿态,吴王亦是不悦的道:“太傅,此乃朝堂之上,众臣皆是有议政之能,太傅此言,莫不是要将吴国朝堂变成太傅的一言堂!” 吴王此言实在是有一些诛心,故此,伍员当下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对吴王道:“老臣所言,乃是为吴国着想,如今楚地未定,齐国尚不是对手,焉能与中原诸雄为敌?!” 对此言,吴王充耳不闻,对着范离伸出了手示意道:“范卿继续说下去!” 范离这才是继续说道:“王上若是执意据楚西之地,必是要树立强敌,彼时齐国、楚国与魏国称霸之时,天下皆其敌也,臣不主张与秦为敌,但不妨吴国对秦国展现国威,日后进行伐交之策定然是能够使吴国握有主动。” 伍员见到了吴王的冷待以及范离后续的言语,亦是微微震怒拂了拂袖子,心中亦是懊恼自己又是中了范离一离间之计,是故,伍员索性退后两步,对此事不欲发言。 论起来,吴国朝堂之上的五位上卿,谁能够把握吴王的心思,唯有两人,一人乃是范离,另一人乃是伯丕,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伯丕不及范离。 是故,对于范离所说的“展现国威”为吴国的伐交之策增添底气,亦是说到了吴王的心坎里,是故,吴王大笑道:“范卿所言,深得孤心!” 范离继而道:“臣与秦国伐交多年,亦是对那公子琰有所了解,公子琰的统兵才能绝不逊色于大将军,然论千里奔袭,狭路勇战,公子琰便是要逊色于大将军,若是与秦开战,此战必是要速战速决,吴国境内,当以大将军统兵,方能够速战秦军!” 范离这句话,让退到一旁的伍员面色稍稍缓和,若是如此,伍员倒是并非不能够接受。 范离这句话,亦是让夫概大怒道:“范离此言,实在是小瞧了某!” 夫概转身朝着吴王言道:“王上,世人皆知柏举之战,乃是孙长卿大败楚军,但是王上难道还不清楚么,当日率领五千先锋军凿穿楚军阵形的乃是臣弟所为,若非是臣弟以五千勇卒击溃楚军士气,令那楚令尹子常胆颤心寒,弃军而逃,孙长卿岂能够趁势掩杀楚军!臣弟认为,臣弟之领兵才能绝不逊色于孙长卿!” 夫概直呼孙长卿其名,而不称为“大将军”,可见其心中怒气,这怒气冲冲之言,亦是让吴王有所动容,的确,当日柏举之战,首功便是在这位王弟的身上,是故,吴王转回头看着孙长卿,开口问道:“大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孙长卿不欲争功,是故回道:“公子夫概之勇,臣不能及也!” 此话让身后的伍员面色大惊,但孙长卿不是范离,伍员不会呵斥,即便是要再呵斥,吴王必不能够接纳自己的建议,是故,伍员气的鼻孔冲天,终是朝着吴王请辞。 吴王自是应允,便是派遣两三宦人将伍员送了下去。 显然,即便是孙长卿承认勇战不如夫概,吴王亦是没有轻易托付其兵权,看其模样,似乎是犹豫夫概能不能担下这击溃秦军的大任。 范离见状,已经是笃定夫概领取兵权乃是十有八九之事,故此才是不经意间勾起来了嘴角。 果然,半柱香之后,吴王终是考虑到吴国朝堂之上的制衡,方才是对夫概松了口:“你可有几分把握,速胜秦军?” “臣弟胜券在握!”夫概已经是察觉到了吴王的犹豫,故此才是抢先立下的军令状道:“臣弟若是不能够战胜秦军,必以项上人头回见王上!” 似乎是被夫概的勇气与必胜之心感触,吴王亦是从身旁取出来的兵符,站了起来,走到夫概的面前,道:“好,孤便是在郢都之内为你备好庆功之宴,此番,孤便是将姑苏王军交给你一并制御,必要速胜秦军!” 夫概从吴王手中接过兵符,亦是应道:“臣弟敢不负王命!”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夫概攻秦 吴王终是将三万姑苏王军交给了夫概掌控,实际上,在孙长卿未进入吴国训练新卒之前,姑苏王军乃是整个吴国的精锐之卒,历代只能够交给吴王亲自统率,由不得其他人染指。 而即便是如今,吴国范围之内,除了孙长卿训练数年的新卒能够与姑苏王军较量之外,无论是伍员的吴国刀盾兵亦或者是伯丕的吴国水军,皆是不能够与姑苏王军正面交锋。 当然,如今的吴国……准确的说乃是吴国曾经有一支兵马,不仅能够姑苏王军正面较量,甚至还是屡次战胜了姑苏王军,斩杀了统率姑苏王军的主将,即是当时的吴王。 正是曾经越国的会稽王军,亦是世代由越王制御的兵马,只是可惜,自孙长卿进入吴国,并且是将领先于整个中原的兵法带到了吴国境内,是故,越国不仅是败了,还是被吴国吞并做了属地,当初震慑吴国的会稽王军战死不少,能够安然活下来的,不是被吴王下令处死,便是被充作了吴军的后备士卒。 吴王能够将姑苏王军交给夫概掌管,可见吴王对于夫概的信任,这份信任,乃是吴王对伍员、孙长卿,范离和伯丕都是不曾拥有的。 当然,夫概能够获得吴王如此信任,倒并非仅仅是因为夫概出自吴国公室,实际上,吴国的建国时间,直接可以比追上姬周王朝的建国时间,故此吴国的公室势力亦是十分庞大的。 夫概作为一名公子,乃是吴王的弟弟,吴王能够对其十分信任,亦是因为吴王不希望吴国公室被外来的士子武将挤兑的无立锥之地,相应的,夫概亦不是一名草包,相反,夫概亦能够算得上是中原的一流武将,可称得上是有勇有谋。 吴人乃是生长在吴越之地那等蛮荒之地,吴国公室子弟以与老秦人一般,甚至是历代吴王皆是亲自率军上战场的,即便是这代吴王,亦是吴国每每有战事的时候,亲上战场。 夫概的勇猛的确是冠绝吴国三军,乃是袭承自吴人的血脉之中,至于夫概的“谋”则是因为孙长卿,当初孙长卿入吴国,虽是得到了伍员的一力举荐,但是对于当初偏向于保守的吴先王而言,孙长卿仅仅是彼时无用的中原求仕士子罢了。 是故,孙长卿无奈之下,终于是将自己半生绝学,即《兵法十三篇》进献给了吴王,亦是开启了自己在吴国的从军仕途。 这《兵法十三篇》,吴先王亦是没有藏私,亦是在吴国公室之内推广开来了,是故,孙长卿亦算是夫概在兵法造诣之上的半个老师。 如此的夫概岂会是寻常之辈! 即便是夫概不承认,但夫概却是心中知晓,论起来领兵制敌上的手段,即便是十个自己,也不会是孙长卿的对手,但是夫概亦是有着自己的长处,即是将孙长卿兵法之中的“勇战”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夫概并非是纯粹的莽夫,就像是此番,夫概统御本部五千先锋军与三万姑苏王军,也并非是急于证明自己,而贸然进军,而是自吴王行宫出来,夫概便是一直在思索,若是孙长卿,但是如何执兵攻打秦军。 夫概为了心中的一口气,自然是不会向着孙长卿去请教,是故在对楚西地图半日之后,亦算是胸有谋略的夫概,终于是模仿孙长卿运兵之路,发现了一条绝佳的出兵途径。 亦是一条选择了长途奔袭的战法。 不过,却是绕过了郢都所在的一带,而是选择撤回了衡山一带,率领三万士卒至衡山北上到达西陵,西陵乃是楚国境内,不过因为其内有着一些南蛮部落,亦是成了一处匪徒齐聚的混乱之地。 这些对于夫概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关键是西陵,乃是楚国靠近秦国之境内,因为是山脉阻挡,西陵与秦国的江夏郡江息县只有不足百里的距离。 而夫概亦是从吴国的细作那里知晓,秦国驻扎在江夏的兵马,只有万余人,对于夫概来说,与其费心费力的与秦人在大江之上打仗,倒不如趁着秦国这处防守薄弱之地,挥师掩杀过去,彼时斜插进秦国境内,甚至是绕过了秦国的大军,说不定亦是能够像孙长卿那般,趁其不备越过桐柏山,直接杀向秦国都邑宛城再说。 彼时,夫概必能够以夺下秦国都邑的名声,与孙长卿齐名中原! 果然,夫概将这条战略亦是告知了吴王,吴王亦是十分赞同,不过在夫概离开之后,为了万全起见,吴王亦是四下秘密招来了孙长卿,对夫概出兵路线的看法。 孙长卿得闻夫概是想走衡山,至西陵攻取秦国的江夏,脸色亦是有一些诧然。 吴王还认为孙长卿觉得此计不妥,却是被孙长卿告知:“若是某出兵攻秦,必也是选择如此道路,王上能够选派公子夫概作为此番攻秦主将,亦是大善!” “善!”果然,得到了孙长卿的首肯之后,吴王亦是信心百倍,当下便是派发诏令催促夫概动兵。 夫概亦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不走漏消息,亦是选择了深夜动兵,待到破晓时分的时候,从营寨外面看上去,夫概留下的虚兵以及满满当当的旗帜,还认为兵马尚在原处。 孰不知,此时的夫概已经是率领兵马走到了无假关,此地距离郢都不过四十余里,是故,到达了无假关的夫概也是暗暗惊叹,自己一夜之间不过是率军走了四十余里路便是全军告竭,为何孙长卿能够一日行百余里,尚能够与楚军五战五胜?! 尽管是认识到了自己和孙长卿统兵之上的差距,但是夫概亦是不愿意承认,是故,夫概仅仅是在无假关歇了半日之后,便又是迅速进军,朝着衡山赶去。 两日后,夫概终于是到达了艾地,又是三日,夫概率军到达了鄂地,此时的夫概所部,只有不到三万的军马,余者皆是掉队了。 从鄂地越过大江之后,便是到达了西陵境内,是故,夫概亦是在此处,休整了一日。 五日时间,孙长卿能够跋涉五百余里,且是五战五胜,但是夫概却是只能够辗转二百余里,且是兵力损减。 当范离知晓此消息,还是在担心夫概有“孙长卿”潜质的范离心中安下一块大石头:“如此看来,这夫概的统兵之能何止是差了孙长卿半筹,可偏偏却还是尚不自知的想要追赶后者的战功。” 想到此处,范离亦是转回头看着秦国所在的大江北岸,不免感叹:“可惜啊,三万姑苏王军……”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复楚准备 就是在夫概率领吴国精锐兵马“金蝉脱壳”之时,驻扎在大江北岸的秦汉水军亦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即便是驻扎在南岸的吴军已经是摆出来了剑拔弩张的势头,但秦军依旧是选择了外松内紧的迷惑姿态。 “这几日,吴军乃是出乎异常的平静啊……” 大秦的斥候,每日都会是站在大江北岸的制高点,盯着吴军的动静,是故,亦是发现了,对岸的吴军营寨虽然是每日击鼓,营寨之内,亦是遍地扎下了吴军的旌旗,但是整个郢都一带满打满算,秦国的斥候至多方才是见过五千人马。 林玧琰得到了这消息,亦是选择了继续蛰伏着,毕竟此番大秦的基本态度,即是能够不动兵便是尽量不动兵。 不过近来,林玧琰亦是得到了些许的消息,楚王亦是被申包胥一众楚臣推为楚王的太子壬,在秦国境内登位为楚王之后,数日之后,楚王便是前往了秦国江夏东南的楚国县邑夏浦。 吴国攻打楚东之地虽然是迅猛,但亦是有着不少的楚东权贵逃了出来,后来吴军攻破郢都之后,楚王的兄长公子申,便是在郢都周围收集了不少楚国王室的车驾,旗帜以及兵马,以示楚国尚在。 听闻弟弟太子壬在秦国登位,这位公子申亦是携带了数千人马前往夏浦一带,又是召集了不少楚东以及楚西逃亡的楚国权贵,又是一番聚拢,楚王亦是召集了数万兵马。 听闻吴人在郢都掘开先王的坟墓,还鞭笞先王的尸身时候,楚王亦是惊怒,当下欲要杀回郢都,向吴人复仇。 却是被公子申拦下来了,劝谏楚王眼下吴军势强,楚卒尚弱,绝不能够将楚国最后的兵马付之一炬,是故,幡然醒悟过来的楚王亦是撤回了进攻郢都的诏令,对于这位兄长公子申,楚王亦是给予了最为隆重的信任。 即是任命太子参为楚国令尹,且是身兼楚柱石,制御楚国境内的兵马,积极抗吴。 公子申领命之后,亦是在夏浦一带积极招募兵马,且是组织练兵,亦是卷起来了不小的声势,是故,楚王在夏浦的消息,亦是不胫而走,吴国自是派遣了兵马前来攻打,这公子申亦是不弱,调兵遣将,借助夏浦当地的水势与山势,居然是数次击溃了前来进犯的吴军。 一时之间,楚军亦是恢复了士气,而流散在楚东之地和荆地的旧楚贵族,亦是纷纷前来夏浦,为楚王助援。 不过是十日的功夫,夏浦聚集的楚国公子便是达到了十数位,各自携带数百上千的私兵,为楚王大张声势。 申包胥亦是从秦宛城归来,且是对楚王言明秦国的态度,现在的这位楚王不比楚先王那般寡恩薄义,对于申包胥在秦国都邑宛城的所作所为,亦是有所耳闻,当下楚王亦是亲自出城迎接申包胥,甚至是将自己的衣衫披在了申包胥的身上,对申包胥在宛城的忠义之为亦是大加赞誉。 楚王的这般恩戴,申包胥亦是一位颇有远见的楚国士卿,见到楚王这般姿态,亦是感动说道:“王上如此恩义,大楚复国指日可待!” 楚王亦是点了点头,又是对申包胥赞誉了一番,本就想将申包胥安置在夏浦之内,负责大楚和秦国的伐交之事,却是没有想到,临末的时候,申包胥亦是没有入城。 反而申包胥对楚王建言道:“如今王上在夏浦招募楚国义兵,所欲东山再起,大事未成,臣岂可轻易言歇,是故,臣向王上请命,请命前往江陵,连横荆王制衡吴国!” “这!”楚王面色犹豫,方才是看向了申包胥,迟疑地问道:“新蔡会盟申卿亦是知晓,伐荆之战乃是由孤楚国主导的,荆国于楚,有亡国之恨,焉能够援楚?!” 申包胥却是摆了摆头回道:“王上,无论荆人还是楚人,数十年前皆是同出一脉,那荆王本就是罗地一破落户,假称芈氏,亦是可见其心意,如今吴国势大,无论是对旧楚王陵亦或者是那祝融天公的陵墓,多有侵扰,臣愿意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荆王连横援楚,以战吴国!” “善!”楚王将申包胥扶起来,言道:“秦国于声势上援楚,便是让吴国如此谨慎应待,若是能够让荆人援楚,必破吴国大军,若是申卿能够促成此事,乃是大楚复国首功之臣,孤日后愿待申氏如旧楚屈景昭!” 楚王许下如此重诺,若是旁人,必是感激涕零,但申包胥却是摆了摆手,对楚王回道:“臣本就是大楚之臣,此乃是臣之本分,焉能够一次挟持王上赏赐!” 楚王面色一滞,旋即笑道:“申卿何言此语,孤岂是不知晓申卿的心意,然有功必有伤,有过必有罚,申卿于孤大楚,乃是大功之臣,孤岂能够偏待。” 与楚先王相比,或许是经历了偌大的楚国说崩灭便是崩灭了,这位楚王的城府亦是十分幽深,全然不见楚先王对于臣卿的倨傲姿态,至于这副礼贤下士的面容之下,有没有楚先王的野心,便是不得而知了。 申包胥亦是看着楚王许久,方才是一吐心中快言:“王上,非是臣对先王不恭,楚国之所以被吴国颠覆,乃是楚先王宠幸费无极这等奸佞小人,乃至重用子常这等无能之将,愿王上能够心系楚国兴亡,远离奸佞,任用贤臣!” 申包胥说完此话,楚王亦是面色滞了滞,不知心思想的是什么,不过楚王还是扶着申包胥说道:“孤在先王之时,亦是极为反感费无极这等奸佞之臣,子常这等无能之将,深恶痛绝,申卿相信孤,孤日后治理楚国,必当尽力尽力,肃清朝堂之上的宵小之臣!” “如此大善!”不知何时,申包胥眼眶中居然是冒出来了两行热泪,亦是看着楚王拱了拱手道:“臣,辞别王上!” 言罢,申包胥便是转身离去,楚王见申包胥的身影,虽是颤颤巍巍,却是透露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坚毅,楚王这才是想到,申包胥此番前往江陵,十有八九乃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去的。 但是楚王却是没有拦住申包胥,甚至是看着申包胥,楚王竟然是捏紧了手掌,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居然是涌动着跃跃欲试的神色…… 第五百二十九章 察觉诡异 三日后,林玧琰也是得知了楚臣申包胥前往江陵见到荆王芈云的消息,据说这位楚臣进入江陵之后,并没有直接受到荆王芈云的礼待,虽然是不至于百般羞辱,但总归是有几次命悬一线的。 所幸申包胥接受住了荆王等麾下臣将的考验,总算是接受到了荆王的召见,这个时候,才是发现,申包胥的大局观远超当初新蔡会盟时候作为副使辅助的正使屈平,是故,半日之后,荆王亦是被申包胥说动,愿意援楚。 当然申包胥并非是空手套白狼,如今吴国在荆地实在是留下来太强劲的军队,以至于无论是楚国,亦或者是荆地,皆是认为吴国乃是一家独大,若是不能够击溃吴国,荆楚之间的争斗无非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白白是让吴国得了便宜。 为了对付吴国,荆楚之间的联合乃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当初楚西之地在荆国势大的时候,吴国和楚国能够联合在一起“新蔡会盟”。 是故,荆楚联合,亦是有着秦国的声援,伐吴势力亦是声势大振,甚至是荆楚之地的游侠,亦是发起了数次对吴王在郢都之内的刺杀,吴王惊怒之余,亦是对当地的荆楚游侠势力发动了几次大的屠杀。 亦是如此,吴王嗜杀亦是留下了令人诟病的地方。 林玧琰亦是在柘城,亦是接手了对汉水军调遣的权力,近来吴军的安分,亦是越来越让林玧琰察觉到了不安,按照常理来说,吴国得闻秦国在大江北岸陈列布兵,应当是做出来积极的反应。 或是以相同的方式派遣兵马陈列在大江南岸,或是应当派遣使者,与秦国交涉。 但是吴国却是出奇的平静。 当下,林玧琰亦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招来刺探消息的斥候,对后者问道:“这几日,可又见到吴国将军孙长卿的本人?” 斥候亦是对林玧琰回道:“昨日辰时,尚还见到吴将孙长卿在江南大营之中训练兵马,演练兵阵!” 斥候如此说,亦是没有消减半分林玧琰心中的紧张心思,随即林玧琰亦是让人取来长沙郡的地图,实际上早在些许年前,大秦便是训练了大量刺探消息的“秦人”扮作当地人,或是商贾,为大秦带来消息。 林玧琰将代表着吴国的棋子安插在如今大秦探知的消息明确暴露出来了位置,是故,林玧琰在排好位置之后,便是一一向着斥候印证:“孙长卿的大营,这几日并未少人?” 论起来,吴国最为忌惮的,林玧琰觉得非是那位出兵神出鬼没的孙长卿莫属。 “孙长卿的大营驻扎在郢都西南,那里临近高山,某等受殿下吩咐,每日都是派人盯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几日孙长卿一如惯往在大营之内训练吴军,并不曾离开,且是吴军演练的兵阵甚是复杂,一眼看上去便是知晓吴军三万余人。” “三万余人的兵阵?”林玧琰亦是稍稍诧异,能够指挥的动如此之多的兵马已经是殊为不易,即便是林玧琰数次率军,亦是将执兵之权下放给诸多主将,主将再以副将执兵……如此下放,方才是能够让上规模的秦军得到了最快速度的调动。 但却是没有想到,吴将孙长卿却是能够以一己之力,直接将三万余人的大军如臂指挥,这份统帅能力,当真是着实惊人! 这名斥候都尉在军中相当于五百人将,故此对于军阵演练亦是十分熟悉,当下头头是道的对林玧琰回禀:“那吴军三万士卒演练的兵阵,井然有序,进退有然,某亦是看的这些吴人发怵,那立于吴军阵心之处皆是手执旌旗之人,随便摇晃几次,发出暗语,那吴军士卒见到之后,便是能够迅速变阵。”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那孙长卿能够五日之间跋涉五百余里,且是五战五胜,自是有其不平凡之处,是故,林玧琰也是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 很快,林玧琰亦是问道:“伍员所部呢?” 斥候都尉回道:“被楚王调进了郢都之内。” “郢都之内?”很快林玧琰便是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低头扫了一眼桌案之上的地图,再一次问道:“驻扎在郢都之内的姑苏王军?” “被吴王招进了行宫之内,似乎是因为近来大秦列兵在大江北岸的缘故,吴国亦是内紧外松!” 得知了吴国的两大心腹之患亦是有了着落,林玧琰才是逐渐平复了原先越发不安的心情,是故,林玧琰亦是说道:“吴国的公子夫概便是驻扎在郢都北部么?” “嗯……”斥候都尉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是对林玧琰说道:“说来也是十分奇怪,原先送进夫概所部的粮食乃是两日一送,不过近来或是五日,或是七日……” 这般一句话,亦是让林玧琰刚刚缓释下来的心情再一次因为察觉到了诡异之处而提了起来,看着夫概所部的位置,五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但是想起来这支兵马在柏举之战的所为,林玧琰亦是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近来你们能够看到的姑苏王军有多少?” 听见公子琰殿下的声音有些急促,这位斥候都尉亦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仔细的想了想,“不多,虽说旧楚王宫并不小,但是三万人定然是挤得满满当当,除了王宫其上立下的旗帜不少,便是城头之上动也不动的士卒,郢都之内的戍守皆是由伍员所部负责。” “短了粮食的夫概所部……动也不动的姑苏王军……伍员所部进驻郢都……”一下想透了这几件关联之事,林玧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旋即低下头看着那副地图,立刻对这位斥候都尉言道:“快,联系南岸的大秦细作,务必是要在明晚之前,查探清楚夫概所部的灶台有多少是点燃使用过的,还有派遣数名大秦游侠,用着弓矢试探那些站在旧楚王宫之上的姑苏王军,究竟是真是假!” 从公子琰的语气之中,斥候都尉已经是察觉到了事态的紧急,当下连忙应道:“喏!” 第五百三十章 吴军欲来 一日的等待,亦是让林玧琰越发的感到不安,事实上,隔日大秦安插在荆地的细作,亦是给了林玧琰这股不安来源的确凿证据。 几乎是打的措手不及,大秦的细作刺探进了吴将夫概的营寨当中,其内稀疏的士卒以及数量虽多但热灶却是占了其中小半部分,看其灰烬的残余亦是能够推断出来,这座营寨的军队士卒,早已经是离去多日。 至于细作之中的游侠,亦是试探了一下宫墙之上那些“姑苏王军”士卒的人影,亦是印证了原先的猜测,那城楼之上的人影不过是穿着吴军衣甲的稻草人罢了! 这则消息亦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林玧琰的耳中,紧接着,林玧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全力派出汉水军的斥候,前去探察这支兵马的去向。 三万余人的吴国精锐,能够在战场之上发挥的作用,绝对不在小处,甚至是极有可能将大秦这些年来恢复的元气再一次打回原形。 林玧琰不敢小觑,尽管如此,整整一日的时间,汉水军的斥候,沿着大江上下亦是没能够得到有关于吴将夫概部与姑苏王军的任何消息。 当下,林玧琰便是反应过来了,视线已经是越过了桌案之上的长沙北郡地图,而是朝着其东北望去,似乎在林玧琰的视线当中,已经是粗略出现了一副有关于秦国南境的地图。 “是江夏!” 林玧琰亦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长沙北郡大秦布置重兵,吴国用兵之道向来不喜正面交战,或是伐谋,或是伐交,故此,林玧琰推翻了几个猜测过后,便是将视线落到了长沙北郡的那一块巨大的残缺之上。 随即,林玧琰招来荆翊,让其取来秦国东南的地图。 待荆翊取来地图,林玧琰立刻摊开地图,这份极为详实的地图,亦是让林玧琰愈发印证了自己内心之中的猜测。 是故,林玧琰亦是推测道:“应该是西陵,此处乃是山脉纵横之地,乃是大秦桐柏山的余脉,若是趁此而入,亦是能够发挥吴国士卒翻山越岭的特长……可进可退,进可攻打江夏,不对……甚至是大秦的南阳郡!” 被自己的这番猜测惊出来一身冷汗的林玧琰,亦是没有将希望寄托于“吴人并没有选择这条进攻路线”,因为林玧琰知晓,吴军之中的能人,亦是不在少数,如那孙长卿,如那伍员,这能够与前二人齐名的吴将夫概,岂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若是此计得逞,便是意味着吴国最为尖锐的一把刀子刺进了大秦的心脏,狠狠地搅弄一番之后,甚至是能够夺取大秦的都邑宛城。 如此一来,重复吴国伐楚之战也是未必不可能! “这吴人……真是好大的野心!” 林玧琰啐骂之余,算算日子,若是吴将孙长卿领兵,定然已经是攻进了江夏,即便这夫概不如孙长卿,按照正常行军的速度,夫概的三万五千兵马,必定是囤积在西陵周围。 “必不能够从汉水军动兵!”林玧琰亦是认到了这一点,大秦之所以陈兵在大江北岸,亦是认为依照汉水军的规模,尚且只能够自保,若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那吴将孙长卿以及伍员任何一人,必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攻打大秦的长沙北郡。 权衡过后,林玧琰终是握紧了拳头,对荆翊吩咐道:“派人传令于将军关宁和伍康,务必是要趁夜调集数千精锐明日后撤至汉水!” “喏!”荆翊抱拳便是欲退下,着手此事。 “慢着!”林玧琰叫住了荆翊,亦是嘱咐道:“另在嘱咐两位将军,吴军已经伐秦,务必要多加小心,据大江天险而守,切不能够被吴军渡江前来!” 荆翊再一次抱拳道:“喏!” 林玧琰觉察到吴军的动态,亦是有些晚了,事实上,林玧琰也是小觑了吴人的果断,以为其经历了伐楚之战,必不能够再行大战,孰能够料到,吴国对掌握战场之上的主动亦是有着十足的渴望。 此时的夫概已经是在一日前便在西陵休整完毕,趁着夜色,吴军士卒亦是摸着月色,混迹在西陵西侧的大山之中,这山脉之外的数十里处,便是秦国在江夏的门户之一,江息。 江息乃是赖、江、息等汉水诸姬归附秦国之后,秦国在当地设置了县治,江息的县令乃是当初自荐于林玧琰,并未后者赐姓的嬴钟,如今的江息已经不似当年那般的困苦之乡,甚至是因为靠近陪尾山,嬴钟治理当地亦是因地制宜,是故,数年之间,江息县亦是成了江夏有名的富户大县。 尽管夫概乃是秘密行军,但因为江夏县通行的商贾,亦是提早为嬴钟带来了消息,随后山间的猎户与樵夫亦是为嬴钟坚定了吴国的军队正在陪尾山之中。 是故,嬴钟也是不敢有所怠慢,当下招来了江息县的县尉,黄苠,黄苠听闻此消息,亦是大惊,旋即道:“吴军来势汹汹,江息虽是多山多险,但县治之中不过只有兵员千人,恐不能够扼守江息之险。” 黄苠所说,并非是没有道理,实际上黄苠乃是汉水军之中的伯长,亦是略懂兵法,所说乃是常情。 却是被嬴钟否决道:“江息之后,江夏一片坦途,若是放弃江息,吴国大军必是长驱直入!” 黄苠虽是县尉,但嬴钟乃是经营江息数年之久的县令,可以如此说,江息能够如此繁荣居功至伟者非嬴钟莫属,是故,黄苠亦是点了点头道:“即是如此,令公告知如何处之?” 嬴钟沉思数息,终是决议道:“兵员不够,便是趁夜去各乡邑征调民卒,务必是要在吴军到来之前,征调足够的人手!” 黄苠不敢耽误,当下亦是说道:“兵分两路,趁夜将消息送出去,不仅是要征兵,还要通禀江夏郡府!” 嬴钟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取出当初入江息时候的革甲,这是因为初入江息的时候,江息当地盗匪横行,混乱不堪,林玧琰赐给嬴钟的防身之物,近些年因为江息的繁荣,治安良好已经是道不拾移夜不闭户,此物自然是没有再用上。 平常的时候,嬴钟将其束之内堂之中,没有料到今日居然还能够穿戴着此物上战场。 拔出了长剑,觉得是稍钝了一些,来不及擦拭,嬴钟亦是拱手对黄苠道:“吴军逼迫在即,某今夜便是带领县卒驻守县治城墙,若是有可能,还请黄县尉能够在明日破晓之前,从各乡邑之内,带来援兵!” 亦是感受到了嬴钟沉甸甸的信任,黄苠郑重抱了拳应道:“决不负令公!”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两军首战 陪尾山中。 两名吴国的斥候亦是无功而返,对着夫概禀报道:“将军,那山中猎户身形矫健,且是熟悉山中地势,小卒人等皆是追迫不及,被其逃脱!” 夫概亦是有些气恼,随着其率领吴国大军进入陪尾山以来,尤其是近秦国这一段,已经是碰到了不少的秦国猎户或者是樵夫,但因为后者熟悉陪尾山之中的地形,故此亦是让前去追击灭口的吴国斥候亦是无功而返。 夫概挥了挥手,知晓斥候亦是尽力了,故此才是招来麾下将领夫律、夫错两人,此二人皆是姑苏王军的领军人物,皆是吴王的心腹,甚至是比夫概更能得吴王的信任。 夫概见二人到来,亦是吩咐道:“夫律、夫错两位将军,如今我军行踪已经是暴露,兵贵神速,当全军突袭秦国境内!” 夫律与夫错点了点头:“王上此番以兄长为率,某等二人,自是唯兄长之命而从!” 夫概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道:“如今秦人已经是知晓某军正在陪尾山之中,应当趁夜进攻江夏的江息,破了江夏的门户之后,某等便是在江夏劫掠一番,便是再前往桐柏山,进攻秦国的南阳郡!” 夫律点了点头,对夫概言道:“此言大善,当以兄长之见为准!” 夫概又道:“姑苏王军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但是论起来在山林作战,翻山越岭,乃是先锋军为翘楚,江息兵员不过千,今夜恐是姑苏王军不能够到达,某先领先锋军进攻江息县,明日伐下江夏,当为王军垫平前路!” “柏举之战,王上也是多为赞赏兄长的勇猛,某二人自是唯兄长马首是瞻!”夫律与夫错皆是朝着夫概抱拳应道。 “好,明日破晓某军便能够攻破江息,还请两位将军能够尽早率领王军到来!”说完,夫概便是转身离去,其副将夫达已经是组织好了五千先锋军,想要趁着夜色,直接扑向江夏的江息县。 待夫概离开之后,夫律才是和夫错相视一眼,方才一直默默不语的夫错,亦是冷哼了一声道:“这夫概实在是小瞧了某等,想要比拟上大将军的战功,但是观这几日的领兵表现,其何止是差了大将军半筹!” 夫律亦是点了点头,随即亦是说道:“当日柏举之战虽说是夫概领兵凿穿了楚军阵形,但莫要忘了,若非是大将军掌握战场动态,趁势掩杀,这夫概区区五千先锋军,必然是身陷二十万楚军之中,寡不敌众!” 夫律和夫错所言,皆是对夫概领兵的不瞒,这几日的忙碌行军,亦是让姑苏王军有所不适应。 夫律终是对夫错所言:“既然夫概想要拔下这江息,就让其去拔下,此番其为主帅,战功多为其掠下,何必再浪费某王军将士的性命!” “善!”夫错亦是答应道。 夫律和夫错对夫概的影响不佳,夫概岂会是对前者二人有多满意,甚至是这几日,夫概将自己行军速度比之孙长卿远远不如的原因归咎于姑苏王军的行军速度太慢,拉了自己的后退! 是故,仅仅是半个时辰之后,夫概所率领的先锋军,便是在夜色之中将姑苏王军甩出了十里地,夫概亦是不瞒的回过头来,看着姑苏王军的方向,咒骂道:“一群失了吴人血性的囊虫!” 在夫概身边的夫达,亦是一位吴国公室出身的远枝,其能够被夫概倚为重用的副将,其作战能力必是能够受到肯定,往往夫概率军冲锋的时候,多是夫达在后指挥先锋军士卒,护住夫概的侧翼。 见到夫概如此大骂夫律和夫错二人,夫达亦是对夫概言道:“将军,夫律二人本就是王上看重了二人的身形魁梧,方才是当作了姑苏王军的门面,岂能够比得起将军之勇猛!” 闻言,夫概方才是心中稍稍好受了一些,是故,凭着月色看着前面的山林,似乎是看到了两三村庄,夫概亦是精神一震:“为震慑秦人,此番先锋军所过之处,必是要屠戮尽当地秦人!” “喏!”夫达应道,吴人不珍惜百姓的性命,尤其是敌人的性命,动辄屠城乃是常有之事,这也是吴人旧楚荒蛮之地与夷狄交杂的陋习之一。 夫概亦是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对着手底下的将士喝道:“秦人城邑便是近在眼前,诸将士,随某冲杀!” 说着,五千先锋军爆发出来一声低吼声,像是一阵虎啸山林的风,迅速朝着眼前数里外出现的秦国乡邑冲了过去。 孰能够料到,就在夫概所部的先锋军发起对秦国乡邑的冲锋之际,两侧的山岭之上响起来了齐刷刷的动静,又是一声震响,便是乍现火光,火光之下,赫然乃是身着秦军兵甲的士卒。 那山岭之上,又是传来一阵百人呼声:“大秦江息令嬴钟,率领秦国大军再次等候吴国诸将士多时了!” 方才的动静,再加上这一句话,亦是让夫概心中骇然,扫了扫周围,乍现的秦国兵马难免让夫概心生顾忌,这不过以夫概的勇猛,这点顾忌也仅仅是在片刻之间的事情,随即为了安定军心,夫概挥剑指着山岭之上的秦军言道:“此乃秦人诈兵之计,莫要上当,诸将士,随某冲杀!” 果然,夫概的这声怒喝,亦是让略显慌乱的吴国先锋军稳住了阵形,在主帅夫概的身先士卒与副将夫达的指挥下,先锋军将士亦是朝着山岭之上的秦军发动了攻击。 嬴钟虽说是假借诈兵之计,率领的士卒不过只有千余人,但乃是提前来到此处两个时辰,早已经是备下了大量的雷石滚木,待吴军发起陷阵,嬴钟一挥手,这些雷石滚木便是朝着欲要冲上山岭的吴军将士的砸去。 一时之间吴军死伤颇为严重,半个时辰,夫概发起的四次冲锋陷阵,皆是被山岭之上的秦军打断。 夫概回过头来怒骂道:“王军怎么还不到来!” 这句话夫概亦是没有想得到答案,毕竟周围尽是己方士卒,夫概喊出此话,就是为了让周围的士卒知晓,还有援军! 而在山岭之上的营帐登高望远,故此也是先吴军一步,注意到了山林深处的动静,眼下吴军攀爬山岭又是擅长之事,这处山岭应该是守不住了。 故此嬴钟亦是摆了摆手对众人言道:“浇下火油,阻挡吴军,某等撤后,至狼丘埋伏!” 数十息过后,就在夫概见到己方的士卒已经是冲上了山岭,正是认为这伙秦军已经是必死之敌的时候,一道火光又是从山岭之上滑了下来,顿时,像是数条火龙一般,将冲锋的吴军士卒吞没在火舌之中! 夫概亦是被火光扫到,稠密的胡须亦是被烧了一半,让其惊怒之下,不得不终止了吴军冲锋陷阵的号令。 趁着这个空档,埋伏在山岭之上的秦军亦是趁机逃之夭夭。 第五百三十二章 江息攻防 陪尾山的狼丘,乃是一处长达数里地的狭长山谷,自东北向西南,因为是山林茂密之地,往常时候,这里亦是聚集了不少的野兽,其中以“豺狼”居多,故此江息当地人称此地的狼丘。 得闻吴国派军前来,江息令嬴钟亦是没有掉以轻心,一面带领江息县邑之中的千余县卒进入陪尾山与吴军周旋,另一方面,嬴钟亦是派遣了江息县丞号召县邑之内的百姓,前往狼丘一带布置陷阱,以求能够阻挡住吴军人马。 待嬴钟率领千余县卒退到了狼丘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了,当下嬴钟对县丞余釜说道:“此番陪尾山中阻截吴军士卒,借助山势,毙敌数百,然则亦是探查清楚了吴军的动静,单单是先头开路的军队便是有着四五千之数,在其身后的陪尾山中,约莫有着数万人马!” “这么多!”余釜听闻此番前来进攻江息县邑的吴军士卒居然是如此之数,当下亦是出乎了意料,略显仓促的说道:“吴军人数如此众多,江息县邑城墙不过丈半之高,定然是无法把守太久!” 说到这里,余釜亦是朝着嬴钟忧心忡忡的说道:“令公,听闻吴军将士素来便是有着屠城的习俗……” 嬴钟目色深沉,余釜所说,嬴钟岂会是不知晓,不过,正是因为吴军来势汹汹,这江息才是万不可失,当下嬴钟略作权衡,便是对余釜吩咐道:“此番你前去组织人马,沿途布置好雷石滚木之后,便是徐徐后撤,江息周围的青壮,尽数征入抗吴军中,至于老弱妇孺,安众将士之心,务必是要向着江夏郡府的方向撤去。” 知晓情势紧急,余釜亦是点了点头应道,随即便是着手安排此事。 狼丘,数年之前,嬴钟便是在此地开辟了江息之民前往陪尾山中狩猎采药的集市,寻常的时候,亦是设置了关卡,安置一列士卒在这里驻守。 狼丘的地势乃是东北高,西南低,吴军进入狼丘的亦是首先会遇到两侧的峡谷,当下,嬴钟当机立断道:“已经是破晓时分,虚张声势必不能欺瞒过吴军,倒不如沿着这狼丘要害之处,亮出来旗号,对抗吴军!” 见到嬴钟拔出来腰间的长剑,周围的江息县卒亦是深受鼓舞,当下纷纷举起里了长戈响应嬴钟的安置。 “弓矢营何在?”嬴钟问道。 随即一人站了出来,乃是江息驻军之中的弓矢营百夫长,当下对着嬴钟抱拳道:“但凭令公吩咐!” 嬴钟道:“敌众我寡,必不能够与吴军趁早短兵交接,弓矢交战乃是首要,某派遣你率领麾下弓矢手与江息山中猎户,据狼丘险要,伺机射杀吴军将领!” “喏!”弓矢营百夫长应道。 随即嬴钟亦是摆了摆手,乃是招来了江息的武库吏,武库吏已经是清点了江息武库运来狼丘的军备,对嬴钟一一调遣清楚,当下嬴钟便是调出来十架大秦的“神臂弩”,交给了弓矢营的百夫长,让其寻善射者好好利用这些战争利器。 随即,嬴钟又是唤来了大秦剩余的长戈手,刀盾卒,还不待嬴钟吩咐完毕,却是听闻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以及随后到来的提示:“令公,令公……吴军打过来了!” 一声惊呼,亦是让嬴钟高举长剑,喊道:“江息子民,吴军残暴,身后便是尔等的家乡,父母亲人已经是迁走,尔等再无后顾之后,但吴军来犯,尔等又当如何?!” “击溃吴军……击溃吴军……击溃吴军!” 嬴钟虚指狼丘东北,道:“吴军便在那处,某等只要坚持到天明时分,便是能够等到县尉从江息各乡邑带来的援军,此战便算某军大胜,拿起你们手中的长戈刀剑,与某,攻杀吴军!” 江息县卒不过只有千余人,临时征召的江息民卒亦不过只有数百,嬴钟知晓陪尾山中,还有大量的吴军士卒,有数万人,但嬴钟及其江息子民毫无畏惧,带着手中所执的兵刃,便是冲向了山岭。 那些从未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民卒,亦是朝着随着县卒一起,迈上山岭,他们的手中,有石头,也有刚刚锯下的木头。 可以预料,以两千人不到的地方守戍,对抗训练有素的三万五千多人的吴国军队,战况是何等的惨烈。 一个时辰之后,已经是奔走江息数十里乡邑的黄苠终于是携带过来了数千乡卒援军,只见狼丘一片狼藉,数里开外,便是能够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味。 江息县尉黄苠见到狼丘的焦土之上,还有着大秦的旗帜插立着,若有若无的嘶喊声还在黄苠的耳畔响起来,当下,黄苠虚指狼丘方向,喝道:“江息的乡卒们,随某冲杀吴军,支援县卒!” 虽是奔波了一夜,黄苠的眼眶之中还布满了血丝,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冲向了狼丘,果然,在一片焦土之上,横尸无数,很容易便是能够猜的,一个时辰中,这里究竟是爆发了怎么样的一场战役。 山岭之上一位拿着长戈的县卒,刚刚利用站立较高的优势刺死了一名吴军士卒之后,亦是力乏的抬起了头,见到了后方涌过来的人群,待仔细看清楚了,这名县卒才是转回头来,对山岭之上坚守的秦卒喊道:“援军到来了,援军到来了……援军到来了!” 趁着这个空隙,下方的一名吴军士卒,三步并作两步,趁机将自己手中的兵戈刺进了这名秦军士卒的胸腔之中,顿时血液溅射,这名秦卒亦是将手中的长戈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狠狠地一扫,利用长戈的戈耳便是刺进了吴军士卒的头颅之中。 这个时候涌上山岭的大秦乡卒,亦是击退了快要攻陷山岭的吴军。 嬴钟满身血污,回过头来看着黄苠带来的援军,当下亦是高喊道:“诸将士,某等……胜了!” 然则,嬴钟这才发现,身边你能够站立的人影,已经是不足百人! “该死的!”夫概抬起头,见到了山岭之上的援军,居然是有着五六千的人数,当下震怒之余,不免有些惊骇:“秦国,难道在这江息整整驻扎在了近万人马么?怎么可能!” 这种就差一丝便能够取胜的感觉,亦是让夫概抬了抬手,正欲挥手一鼓作气攻下狼丘之时,副将夫达却是冲到了自己的身边:“将军,将军!” 见到了夫达如此慌张,夫概亦是愠怒道:“何事?” 夫达歇了一口气,又是说道:“夫律将军来报,说是某军后方,出现了大量秦军士卒!” “后方?”夫概回过头来,看到陪尾山之中的动静着实不小,甚至是比狼丘这边更快,当下夫概又惊又怒,厉声问道:“秦军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夫达岂能够知晓,夫达却是道:“将军,后方退路被秦军所断,这前方又是久攻不下,若是不能够及时想出办法,必定是被秦军堵截在这里歼灭!” 夫概稍稍一想,终是摸不准后方涌来的秦军究竟是有多少,是故,亦是将心中的预备退路说了出来:“折道西北,向着桐柏山进军!” 夫达点了点头,前往桐柏山的确是一条可选的退路,是故,亦是摆了摆手,让士卒传出号令,向着桐柏山撤退。 而在陪尾山之中的姑苏王军,其东南部的退路乃是冲出来了人影不可估量的秦国军队,若是正面撞来,姑苏王军倒不至于这般慌乱,但是却是从后方…… 夫律与夫错亦是十分惊诧,略做抵抗之后,便是接到了前方夫概传回来的撤兵桐柏山号令,没有丝毫的考虑,夫律与夫错皆是慌乱的对麾下的士卒吩咐,撤兵桐柏山。 如此一来,吴军千里奔袭大秦江夏的奇兵之效,便是已经削去了大半。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大战欲起 见到吴军士卒皆是朝着西北山林退去,从吴军后方冲出来的秦国军队也是稍作迟疑,便是接到了最新命令,乃是死死咬住这支溃逃的吴军。 因为山势道路狭窄,故此,夫概率军向着西北方向逃窜之后,原本只是打算逃出十数里路便是休整一番,但却是由着后方斥候前来禀报道:“后方秦军死死咬住了殿后的夫律所部!” 夫概骇然,这深山密林,实在是看不清敌军究竟是来了多少人,但是夫概却是听着那从后方传来的动静,绝不在少数的秦国士卒,当下夫概又是问道:“后方究竟是来了什么旗号的秦军?” 斥候回道:“打出的旗号,乃是秦国的汉水军和襄阳军!” “汉水军和襄阳军?”夫概犹豫着,若是说,乃是江夏军马,夫概尚还是觉得不怎么意外,但若是远在长沙北郡的汉水军和南郡的襄阳军,夫概便是有些举棋未定了。 无他,距离数百里之远,能够这个时候率先于江夏兵马赶来这里,必定是提早获悉了己方的动静,这岂不是意味着夫概自己苦思冥想的“奔袭”之计直接告吹! 这个时候,夫错所部,已经是和先锋军合并一处了,当下夫错亦是站了出来,对夫概言道:“敌兵人数众人,王军左军伤亡惨重,还请兄长早些定夺!” 夫概不悦的扫了一眼夫错,乃是因为看清楚了夫错麾下的兵马,除了慌乱,身上兵甲的一丝血污都是看不见,让夫概岂会不知晓,其有没有真正地抵御秦军。 “真是一群囊虫,姑苏王军啊……吴国最为精锐之师,白白地为这群囊虫浪费了!” 夫概此种想法也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后,己方的兵马越聚越多,秦人的声势已经是压过了吴军的士气,夫概知晓己方锐气已经丧失,当下便是挥了挥手对众将道:“论起山林而战,秦军绝非某吴人的对手,是故,在这数百里的桐柏山之中,与秦人生死而战,是必要让秦国境内寝食难安!” “喏!”随着夫概一声令下,其一马当先,身后数万吴军将士便是散落各处,遁进了桐柏大山之中。 那狼丘的嬴钟亦是见到了吴军撤退的阵形有些慌乱,尤其是那陪尾山之中响起来了莫名的动静,亦是让嬴钟有些吃不准。 黄苠上前来,扶住满身血污的嬴钟,亦是告知:“令公,吴军退了!” 谨慎的嬴钟亦是摆了摆手,安排人手前去打探:“吴人素来狡诈,绝不能够有半点疏忽,让吴军有机可乘!” “善!”黄苠应道。 不过,半刻钟,一名江息民卒折回身的禀报亦是让嬴钟安下心来,“令公,乃是援军!” “援军?” 前者回道:“乃是某大秦的汉水军和襄阳军,还有……公子琰的帅旗!” “公子琰!”嬴钟亦是有些惊诧,随即看着众人皆是道:“公子琰已经率领援军追击吴人,某等当追随殿下,为死在狼丘的江息男儿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嬴钟不顾奋战数个时辰的疲惫,身先士卒,带着江息的数千民卒,便是汇入了追击吴军的秦军洪流之中。 然则吴军擅长在山林之中作战的名声也并非是虚传的,不过是半个时辰,数万吴军将士便是在这陪尾山之中如同泥牛入海,不见了踪迹,甚至是追击而去的秦国将士,亦是在山林之中被狡猾的吴军将士绞杀于密林之中。 一直持续了五六个时辰,察觉到了不妥之后,秦军方面,才是放弃继续追击吴军,返回了江息县邑之中。 而在这里,嬴钟亦是见到了当年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秦公子琰。 “殿下!”嬴钟亦是拜在林玧琰的面前,告罪道:“此番吴人入侵江息,千余县卒尽数覆灭,嬴钟有愧殿下当中的嘱托!” 林玧琰摆了摆手,将嬴钟扶起来言道:“岂会你的过错,此番江息抵御吴人,千余江息县卒足足抵御凶悍的数万吴卒半日时间,待到援军到来,江息千余县卒非是你的过错,守卫了江息数万子民的安危,他们乃是大秦的英雄,必定当加以歌颂亦会安置好其家人!” “如此再好不过!”嬴钟点了点头,当下又是心忧起陪尾山之中的数万吴军,不得不说,江息三面皆是在陪尾山的包围之中,一想到有着数万恶徒在陪尾山之中,嬴钟便是寝食难安。 是故,嬴钟向林玧琰问道:“今日,江息已经是招募近万乡卒,足以追随殿下追击吴军!”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道:“此事恐怕暂且还不行,此番为了尽快到达江息,轻装上阵,携带来的兵卒不过只有五千余人,即便是加上江息的乡卒,亦不可能在陪尾山中与数万吴军抵抗!” “五千余人!”嬴钟只觉得不可思议,吴军有数万之数乃是可以看到的,今日在江息县内,嬴钟见到的援军人数的确是不多,但只当是留在了陪尾山中严防吴军,岂能够料到,江息县邑内所能够见到的援军,就是援军的总人数! 是故,看嬴钟面色便是知其忧心忡忡的心态,当下,嬴钟抱拳应道:“吴军擅长奔袭作战,若是留其在陪尾山中,其可能流窜至桐柏山的主脉,彼时,整个江夏东部,皆是吴军的目标,恐……” 嬴钟还未说完,便是见到了林玧琰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经适早有预料,那吴军领兵之将乃是吴国右将军夫概,并非是一名俗将,前来江息的同时,我已经适传书给了江夏郡府,令其尽起江夏可战之卒!” “这!”嬴钟骇然,没有想到在未确定江息的情势如何,公子琰便是能够做下如此决断! “到来江息之时,我已经适下令南郡襄阳军顺汉水而下,直抵鄂地,夺取西陵,斩断吴军的退路。” 林玧琰转回身,站在江息县邑的城头之上,眺望着连绵的陪尾山,山峦起伏不定,林玧琰亦是如此说道:“此战,乃是大秦的江夏民卒对上吴国最为骁勇的姑苏王军与先锋军,若胜,便是意味着,我大秦……已然是当世雄国!” 第五百三十四章 行军沂邑 云梦军到来是在一日之后,是将军祜镞蚵率领三千骑卒率先赶了过来,知晓江息县邑并无大事,当下亦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但听闻公子琰在江息县,祜镞蚵亦是没有想到,当下连忙去见林玧琰,亦是对林玧琰告知了江夏郡府的动静,江夏郡守冯简已经是下发了各个重县征发民卒的诏令,凡是江夏境内的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青壮,尽数揽尽了在征发之卒的行列之中。 冯简亦是知晓此番乃是一大动作,毕竟江夏郡的人口,已经是逼近百万之数,其中的青壮也不是在少数,此番又是无论隶人和秦民,皆是在征发之列,甚至是乡野之间的民妇,亦是要充作运送粮食的劳力。 冯简非常果断,知晓林玧琰非是无的放矢,眼下长沙北郡又是征集兵马,宛城也是发出了谴责吴国的文书,大秦和吴国的关系便是愈发微妙了起来,这个时候,江夏调集重兵,意思便是不言而喻。 是故,在祜镞蚵率领三千骑卒到来江息一日之后,嵇狩再次率领万余云梦军进驻江息。 林玧琰的命令亦是转到了江夏郡府,乃是命令江夏北部的各个县邑乡卒聚集在唐邑、江夏中部进驻在应山邑周围,南部以及竟陵一带的援兵进驻江息,外加上从汉水直接袭夺吴国占据了的鄂地与西陵,几乎已经是将吴国的先锋军和姑苏王军围在了桐柏山之内。 桐柏山之内,亦是有着这样的一座小乡邑,名为“沂邑”,约莫数百户人家,乃是数十年前,唐国和随国的几户大氏族为了躲避战祸,便是举族迁移到这里。 与外界的交通也仅仅是一条掩没在密林之中的小径罢了,即便是数年前听闻随地和唐地已经是被秦国占领,这数百户亦是没有离去桐柏山,毕竟比起来外界的战乱,沂邑自给自足,甚至不用缴纳赋税,的确是故土难离。 不过,前几日,随着昨日这里闯进来的一列身着革甲的士卒之后,沂邑的安宁便是被彻底打破,先前沂邑的百姓还认为这是秦军,故此亦是百般招待。 但是在外狩猎归来的沂邑青壮见到这伙士卒之后,亦是直接拆穿了,秦军的兵甲多是以黑色为主,岂是眼前这群士卒身着白色的军甲,尤其是看到了打出的旗号乃是“吴”,是故,吴军的面目亦是被直接拆穿。 被拆穿面目的吴军亦是直接暴露了凶残的本性,他们杀死了几名反抗的沂邑青壮,随即也是将沂邑老氏族的族领、族老之类的乡间有名望者皆是关押了起来,余者妇孺尽数被吴军士卒抓了起来。 不久之后,夫概亦是率领先锋军本部人马到达了沂邑,夫概本人也是没有想到,桐柏山群山之中,居然是有着这么一座乡邑,当下亦是询问道:“在此地发现了多少粮食?!” 吴军伯长亦是回道:“此地人口共有千余人,几个大户人家亦是囤积了不少的粮食,足足能够保证某军数万人马吃上月余的!” 山间倒不至于外界那般容易遭受到“干旱”“洪涝”等等的自然灾害,其灌溉所用的山泉亦是常年清澈,沂邑的先人们在桐柏山之中寻到了这般福地,自然是一代又一代的扎根了下来,若不是此番被吴军打搅,定然也会世世代代的生活下去。 “够某军月余之用……”夫概磨挲着手掌,随即亦是扫了一圈周围的地势,当下也是招来了夫达说道:“如今西陵和鄂地已经是被秦军占据,某军只是携带了七日的干粮,某观沂邑,地势平坦,四周多山,且是有着供某军月余之用的粮食,不妨驻扎在此地,等探明了桐柏山周围的情势,再伺机而动!” 夫达想了想,夫概所说,的确是眼下的万全之计,但坐等这里也绝非是办法,是故,夫达抱了抱手对夫概请命道:“将军不妨在沂邑驻扎,等候夫律与夫错两位将军率领姑苏王军到来,末将请令,前往桐柏山之外探听秦人的动静!” “如此再好不过,亦可迷惑秦军!”夫概当下便是同意了。 就地势上来说,诸侯列国之间的分界线并非是相连着的,往往是根据山脉湖泊划分的,对于山脉湖泊两边的诸侯国来说,山脉湖泊乃是共有的“分界线”,因为如今的人力还不足以占据这些地势复杂的地方。 但是夫概却是将沂邑当作了秦境之内,尤其是那几名被吴军杀死的沂邑青壮,临死时候的瞪目亦是刺激到了夫概,夫概下令将这些人暴尸荒野,任野狼分食。 而吴军士卒亦是在沂邑之内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一日之后,亦是饱食了几顿的夫概所部也是等到了后续的姑苏王军到来,夫概便是暂时驻扎在了此处。 夫律和夫错也是对夫概能够找到这般地方大感意外,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势,夫律也是耗尽了自己仅有的那点兵法道:“此地中央平坦,四周又是桐柏山脉,乃是秦军所短某军所长也,必能够在此处大破秦军,扬某军威!” 夫概闻言,也是极为受用,当下根据探查清楚了沂邑周围的地势,夫概亦是排兵布阵,见其打算,乃是将沂邑作为吴军的后方大本营,借此向西南可以攻伐秦国的江夏郡,向北就直接打到了秦国的南阳郡。 夫概觉得“天助我也”的时候,亦是接到了在桐柏山迷惑秦军的夫达消息,乃是夫达前往了唐邑本想劫掠一番,孰能够料到在唐邑,秦人聚集了数万兵马,直接是将夫达所部打的慌乱四逃,溃不成军。 夫达率领残兵逃窜进了桐柏山甩掉了秦国的追兵之后,便立马将消息传给了在沂邑的夫概。 闻此消息,夫概亦是眉毛几乎是拧到了一起,看着桐柏山之外,夫概几乎是怒喝着问道:“吴国混进秦国的细作不是说,驻守江夏的秦军只有万余人么,一个江息县邑便是有着近万人,怎么这唐邑居然还是有着数万人规模的秦军士卒!” 怒喝至此,夫概拔剑又是怒火长啸道:“匹夫误我也!”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全军出击 唐邑距离沂邑不到百里的距离,是故,夫概听闻唐邑有着数万秦军的时候,也是骇然,当下偃旗息鼓,不欲主动出击秦军,知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夫概,又是派遣了吴军士卒扮作山野之间的猎户与樵夫,前去刺探秦军的具体消息。 果然,吴军查探到的消息越多,夫概便越是感到不安,乃是因为,不仅仅是唐邑,乃至于与作为江夏郡治所在的随邑东郊,亦是驻扎了不少于唐邑的兵马。 如此算来,夫概心中一紧,粗略一算,秦军的士卒数量居然是高达十万有余! 但是两日之后,事情又是得到了急促的转折,乃是因为夫概得到消息,乃是秦国在江夏郡聚拢的人马大多乃是乡野之间的青壮,以及当日在陪尾山中出现了秦国援军,不过只有数千之数。 一下又是让夫概暴跳如雷:“某羞中秦人诈兵之计也!” 是故,原本惶惶不安的夫概,对于聚拢在桐柏山之外,将己方军马几乎是包围住的秦国兵马再无畏惧,亦是传令三军,告知桐柏山之外的秦军根本就不是秦军,而是秦人临时征召起来的秦民。 果然,夫概放出这个消息,又是让吴军士卒在沂邑大肆妄为了一番之后,不仅仅是稳住了先锋军和姑苏王军的军心,甚至还是激发了己方士卒的士气。 在夫概看来,中原之兵卒和中原之子民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这也是孙长卿进入吴国之后,传进来“兵农分离”的概念,乃是挑起精锐者充作士卒,次者耕种农田,如此一来,往昔吴国“兵亦是民、民亦是兵”便是不复从前,正是因为如此,比起来楚国的杂乱,吴军的战斗力凶悍异常。 夫概招来了夫律与夫错两人,如实相告:“昔日柏举之战,楚国号称精兵三十万,乃是数万兵卒辅之大多数楚民罢了,在某吴国兵锋面前,不堪一击,如今秦国江夏郡,又是故伎重演,哈哈……此番未必不能够重新开战一次柏举之战!” 夫概分析利弊,终于是将夫律和夫错两人说动,无他,柏举之战实在是打的过于顺利了一些,以至于让吴人的惯性思维之中认为,中原之民实在是不堪一击。 是故,在巨大的战功面前,夫律与夫错也是放弃了先前的龌龊心思,决定和夫概一起击溃江夏的秦军。 是故,夫概也是迅速下达了命令,乃是号令先锋军与姑苏王军,分为三路,直接是奔向了江夏的唐邑,想要夺下此处,凭借桐柏山的地势与秦军作为抵抗的资本。 实际上,即便是吴军狡猾的像是一条泥鳅,在桐柏山之中似乎是失去了踪迹,但是秦国的斥候还是循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吴军大部的所在,毕竟是吴军数万人马,再怎么熟悉山野丛林作战,想要彻底扫清踪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时候,林玧琰已经是率领着人马来到了江夏的随邑大营,这里已经是聚集了四万大秦民卒,还有八万余人的隶人辅助,就是在昨日,大秦的江夏地图又是向着桐柏山的东北方位拓展了数十里地。 而这多余出来的土地,亦是在地图上被标注为“沂邑”。 昨日,江夏郡府也是接到了唐邑的消息,乃是唐邑接到了来自桐柏山之中的猎户消息,一打听才是知道,在桐柏山数十里之外,居然还是有着一块方圆数十里的平坦之地,乃是旧随唐的老氏族迁移至那处便是世世代代生活了下来。 这名猎户也并非是普通的猎户,而是出自沂邑老氏族的一户外民,不过比起来沂邑遭难的同乡不同,这位外民早已经是发现了不妥之处,趁着吴国大军尚未完全到来之前,便是逃了出来,且是将吴军在沂邑的行径尽数告知了唐邑的县令。 这也是为何吴军将领夫达率军奔袭唐邑不仅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的原因。 唐邑令在击溃吴国的袭军之后,也是不敢怠慢,将这个消息立马上禀给了江夏郡府,这个来自沂邑的外民自然也是到了林玧琰的面前,随而大秦的江夏地图,自然是多出来了“沂邑”相关部分。 “原本认为吴军在桐柏山中短缺军粮,虽是有着山野丛林之间的谋生手段,但是孰能够料到,这桐柏山之中居然还有一个富庶的沂邑,可以作为吴军的依仗……这夫概还真是好运气!” 另一旁,嵇狩也是看清楚了地图上的布局,又是对着林玧琰抱拳请命道:“殿下,即便是吴军有着沂邑,但也定然不是某云梦军的对手,末将请令,率领汉水军主力前去攻打沂邑!” 林玧琰抬起头来,看着嵇狩,并没有直接答应,事实上自江夏阻止住了夫概所率领的吴军“奔袭之计”,给了江夏足够招募兵员的时间,大秦几乎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如今所要做的,乃是大秦怎么样才能够将此战打的更加漂亮! 未待林玧琰做出来回复,却是接到了一则急报:“报,唐邑急报,吴军全军出击,正在攻打唐邑!” “这……”林玧琰低下了头看着地图,喃喃道:“这夫概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是故,林玧琰也终是下令道:“派遣祜镞蚵率领三千骑卒,以及两万江夏民卒支援唐邑。” 嵇狩闻言,也是有一些急了,不过紧接着林玧琰也是安排了嵇狩的去向,乃是率领汉水军的精锐,带着镰刀战车,奔赴沂邑,直接捣毁吴军在桐柏山之中的老巢。 虽是不能够正面与吴军交锋,嵇狩也是有些失望之色,但是旋即听闻到了军令,知晓军令如山的嵇狩也是答应了下来,是故,一场关于被动削去吴军的锋锐士气乃至将吴军反包围在秦军的“口袋”之中的秦吴大战,已经是拉开了序幕。 随着江夏的全军出动,已经是失去了“奇袭之效”的吴军,是胜是败,亦是像拨开了迷雾。 第五百三十六章 唐邑攻防 夫概的面前,乃是唐邑的城墙,实际上,旧唐国早在楚国强盛的时候,就被楚国和随国联手吞并了,即便是后来秦人接受了这座县邑的管制,亦是没有选择大兴土木,修建城墙。 唐邑的城墙只有丈许来高,在吴军的眼中,此城并不算坚固,要知晓,吴军攻下的寿郢与郢都皆是高达六七丈的城墙,是故,是故,对于唐邑这把小小的县邑,一开始并么有受到吴军的重视,乃至于吴军将领夫概皆是认为似唐邑这般的小县邑,理当是被己方军队一鼓作气攻伐下来。 但让夫概没有想到的是,整整僵持了一日,这座小小的唐邑并没有被打下来,而且全军出动的吴军在唐邑面前,居然还是损兵折将,与夫概之前所预料的大相径庭。 夫概将斥候招来,指着战场之上尸横遍野,斥责道:“你不是说唐邑之内的秦卒皆是秦国从乡野之间临时征召过来的么,这等与某军将士奋战的秦卒,岂会是普通的乡野之民?!” 这名斥候亦是被夫概的这一番问责吓蒙了,看着战场之上,唐邑对吴军的激烈反抗,斥候伯长也是嗓子哽咽了一阵,终是跪在了地上解释道:“将军,小人也不知啊,只知晓秦国的乡野之间尽是临时征召士卒的文书,且随邑原先士卒仅仅只有两千余人,其他士卒乃是小人亲眼所见,从周围乡邑赶过来的!” “胡说!”夫概正欲拔出剑,砍了这名满口荒唐之言的斥候伯长,却是被一旁督战的夫达制止住了:“将军,阵前斩杀将士,于某军心不利!” 夫概这才是按捺住了手中的长剑,转回头对着这名斥候伯长呵斥道:“还不给某立即滚下去!” 方才感到命悬一线的斥候伯长当下立即朝着说情的夫达投以感激的眼神,随后在夫概的呵斥下,立即慌乱的退了下去。 夫概这才是站在山头之上,扫视了一圈混乱的战场,终是叹息了一声,对一旁的夫达言道:“夫律与夫错的姑苏王军两翼阵形已经是乱了,僵持了一日,对士气的打击着实不小!” 夫达点了点头,又是道:“末将愿意率领先锋军,凿穿秦军的防守阵型,激励某军士气!” 夫概看着战场之上,似乎是被秦军的士气所感染,亦是否决了夫达的请令,当下道:“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年绝非你之所长,为某坐镇后方,击鼓激励某军士气,某亲自率军掠阵!” 夫达知晓轻重,尤其是夫概本就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夫达点了点头,当下道:“天色将要黑了,若是此轮冲锋还未见成效的话,请将军撤军后方十里!” 夫概点了点头,两三名亲兵为其穿戴上盔甲,夫概跨上了战马,出手拿起来了长矛,当下后方夫概亲自擂鼓,阵阵鼓声,亦是让先锋军将士重拾了几分士气,当下夫概挥戈道:“将士们,冲锋!” 夫概身先士卒,带领着数千名先锋军,直接从吴军后方杀出,直奔唐邑城门。 唐邑城池本来就不大,此番应召而来的乡卒几乎是将唐邑挤爆了,为了能够与城池互成掎角之势,唐邑也是在城外修筑了好几所驻军大营,相互策应,此番在与吴军的交锋之中互有胜负多有依赖于此。 夫概这数千先锋军杀入战场之上,的确是给防守的秦军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险些是攻破了秦军的一座营寨,但幸亏是秦军士卒推出来了塞门刀车,直接是堵住了豁口,将吴军士卒直接是杀了回去。 夫概见状,亦是知晓此番攻打唐邑今日是无功而返了,夫概也是当机立断,决定下令撤兵,于是吴军发出了鸣金收兵的号令,乌泱泱的吴军丢下了数千具士卒的尸体,便是似潮水一般直接是消退了下去。 在城头之上一直是提心吊胆的唐邑令唐笏也是看着吴军撤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唐笏本是文臣,不善武事,但因为需要是县邑令的激励士气,是故唐笏才是亲自披坚执锐,上了城头之上,激励士气。 见到吴军撤退,唐笏也是高声提醒众人道:“吴军虽是撤退,但不可大意,只需要守住了今晚,明日郡府的援军便会到来!” 当下,唐笏也是吩咐聚集在城内的妇人们,抓紧时间为守城的将士供应饭食,为其养足气力守城。 率军撤退的夫概,亦是目色极为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唐邑那略显低矮的城墙,自己率领的吴军士卒可是在柏举之战中打败过楚国正军的精锐之师啊,甚至是连楚国的两座都邑寿郢和郢都,皆是被麾下的士卒攻克。 但是孰能够料到,这不过是数里之长的丈许高城墙,就像是横亘在吴军面前一道难以跨域的天堑,让吴军不得寸步半进。 此时此刻,夫概心中也是生出来一股懊恼,甚至是自我质疑,自己究竟是能不能够追上孙长卿创下的战绩。 待吴军修筑了一座临时的营寨时候,夫概终是摸了摸手中的兵戈,眼神之中再也不复方才的迷茫,更是冒出来了一股坚毅之色:“某已经是在君上面前立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其能够有退缩之理!” 正在夫概心中如此决断,吴军的斥候又是传来了关于秦军的消息,不由得让夫概精神一震,乃是在唐邑的周围,突然是涌过来大量的秦军,吴军斥候粗粗估算过一边,人数居然是不下于十万之众! 夫概惊骇之余,也是被秦军的声势惊愕住,经历了唐邑攻防战之后,夫概对这大秦征发的民卒战斗力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是故,对于这多达十万之众的秦国援军,夫概不敢有丝毫的小觑之意。 是故,权衡之后,夫概毕竟还未失去理智,知晓继续留在唐邑,对己方极为不利。 夫概终是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亲卫下令道:“令大军连夜拔营撤退!”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大战落幕 唐邑,祜镞蚵率领数万援军率先到达之后,已经是吴军攻打唐邑无功而返的次日,待秦军士卒发现吴军连夜拔营撤走,也是在半日之后。 唐邑令唐笏亦是建言祜镞蚵,眼下江夏北部的民卒已经是悉数到达了唐邑周围,反观吴军攻伐唐邑的过程中损失惨重,却是被祜镞蚵拒绝了,告知后者汉水军已经是着手准备反攻吴军的事宜,唐邑这边不得逼迫吴军太过。 夫概撤兵的速度并不慢,但一直没有接受到有关于秦国出兵的消息,夫概一直是没有放松下心中的警惕,毕竟,秦军反应再怎么迟钝,这个时候,理当是派遣出来追索己军的斥候前来打探了,但是夫概却是一直没有听闻到相关消息。 “秦国……难不成是虚张声势?” 仗已经是打到了这种程度,即便是夫概心中明知,一切有关于己方胜利的筹码都是被秦军一一抽走了,但夫概的心高气傲……准确的说,乃是夫概在吴王面前许下的军令状,皆是不允许夫概有着丝毫的撤退。 “接下来,又该如何?”就是在夫概苦思冥想之际,却是见到夫达前来禀报,说是姑苏王军那边已经是起了营啸! 身为领兵的将领,夫概岂会是不知晓营啸的可怕之处,尤其是眼下这种处境,极有可能是让自己全军覆没,故此,夫概也是面色愠怒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夫达回道:“乃是今日与秦人的血战,让麾下的士卒生了畏怯之心,孤军深入秦境又是过久,多番原因才是酿成了此番营啸的后果!” “真是没有一点用处!”夫概大怒道,毫不遮掩的将此番战败之责归于夫律与夫错两个草包的身上,“此番攻秦之战,千不该万不该,让君上将此二人作为某的副将,伐秦大业,功亏一篑皆是赖于此二人之出战不利也!” 夫概拔出来长剑,眼神之中居然是闪现出来了一丝狠厉之色,对着夫达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此番姑苏王军营啸,未尝不是某等借此铲除夫律与夫错二人的机会!” 闻言,夫达面色一紧,看着夫概许久没有说话。 见到夫达这副脸色,夫概亦是对其说道:“此番先锋军上下尽数死战,所战不利原因何在,皆是夫律与夫错此二人怯首怯尾,若是不能除此二人,恐怕伐秦将会无功而返!” 说到最后,夫概亦是直接暴露出来了杀意,对夫达又道:“且若是不杀夫律与夫错,姑苏王军此番营啸恐怕不足以平复,眼下秦人尚未追来,还不必措手不及,若是秦人追来……” 无论是夫概、夫达亦或者是夫错、夫律二人,皆是出自吴国公室,出自相同一脉,如今眼下夫概却是起了杀心,让夫达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是故,在疑虑片刻之后,尤其是注意到了夫概已经是完全失去了耐心,夫达连忙点头道:“末将皆是听从将军的吩咐!” “好!”夫概拍了拍夫达的肩膀,极为赏识夫达现在的识相,当下全盘托出自己的打算:“借平息营啸为名,派遣先锋军的善战士卒接近夫错与夫律二人的身边,出其不意将其斩杀,随后高举两人首级平息营啸,随后,某再带领先锋军将士收编姑苏王军!” “喏!” 夫达点首之后,便是点出来三百先锋军的善战士卒,当下分为了两队,朝着姑苏王军的阵营之中走了过去,看来是打算将夫概的想法付诸实践。 待夫达离开,夫概也是撤回了盯着后者的目光,起始的时候,夫概还是有着一丝紧张的神色,但数十息过后,夫概放开了紧紧攥住的拳头,居然是放松开了,其眸子里也是多出来了一丝释然。 “此战吴军十有八九乃是胜不了了,倒不如某早作打算……”夫概的喃喃声响起来,随后夫概又是眺望向南方,用着略带戏谑的目光叹息道:“看来,某终是输了那孙长卿半筹……” 似乎是认定了自己的将才的确不如孙长卿,夫概的眼神之中已经是没有了当初的执拗,不过,却是多了一份莫名的神采:“但某能做的,却远不止吴国的右将军,吴国的王……某究竟是有哪一点输给了他?” 神思良久,夫概终是被麾下的亲兵打断:“将军,夫达将军已经是得手了,夫律枭首在王军之内,夫错亦是被追杀跌入山崖,九死一生!” “好!”难得的顺心如意,亦是让夫概心中安定了不少,旋即,夫概也是回过头来,举起手中沾血的长戈高声道:“诸将士,随某镇压王军叛乱!” “然后……”夫概策马,扫过了先锋军诸将士的阵列之前,旋即又是高声道:“然后,某带着你们返回吴国!” “好好好……”吴军将士响起来了阵阵喝彩声。 是故,夫概以“伐秦主将”的身份率领先锋军以武力镇压住了姑苏王军的营啸,且是将接连多日的战败之责归咎于夫律与夫错两人的不战之罪,将夫律枭首于王军之中高悬震慑,终是平息了这场营啸,又是半日的时间,夫概从先锋军之中挑选心腹精锐,充作姑苏王军的五百人将、伯长、什伍长之类的中低层将吏,以求能够彻底掌控这支王军。 随后,夫概又是传达了将会率军返回吴国境内的消息。 听闻到能够返回家乡,诸多将士因为孤军深入而产生的畏惧之感也使得到了缓释,步伐也是快了不少,到达沂邑居然只用了来时的一半时间。 夫概还想再沂邑休整一两日,将沂邑的粮食制成赶路的军粮,岂能够料到见到沂邑城墙的时候,早已经是换了旗帜,且是城门口上一道身影用着极为洪亮的声音高声道:“秦将嵇狩已经是在沂邑等候诸位多时!” 话音刚刚落下,沂邑的城门便是直接洞开,从内可以窥伺,沂邑低矮的城墙之后,乃是一列列的战车,其后更有有着一柄柄的秦国长戈刺立着,尽散肃杀之气…… 第五百三十八章 吴国危局 沂邑大战,以极快的速度结束,耗时虽短,但战况之惨烈却是难以想象,林玧琰亦是来至了沂邑,桐柏山之中能够发现如此之大的一块平坦平地,且是四周极为险要,对于秦国来说,亦是有利有弊。 毕竟桐柏山的那头,乃是郑地,已经是被韩人占据了的郑地。 吴军士卒尸横遍野,吴楚之间善于舟船之战,吴国伐楚的时候,吴将孙长卿所部便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抛弃了吴军擅长的水战,改用陆路进攻,这才让楚国措手不及。 但孙长卿所训练的三万敢死卒,乃是可以水路两栖作战,夫概的先锋军以及姑苏王军都未进行过系统的陆军训练,这也是夫概见到沂邑被秦军占据,情急之下,夫概居然是下令全军奔向秦军本阵,能够轻易的预料,一群血肉之躯和一列列铜铁战车硬碰硬究竟是何等激烈的战况。 尸横遍野,皆是残尸,即便是大秦身经百战的士卒,见到这等惨烈的战况,也是毫不适应。 嵇狩满身血污,其身上并未有什么伤口,这些血迹都是吴人的,嵇狩本就是擅长单骑讨杀,与夫概作战风格极为相似,狭路相逢勇者胜,沂邑之战究竟是鱼死网破亦或者是困兽之斗,秦人的血性乃是至关重要的。 残阳如血,空气里弥漫着的也尽是血腥的味道,嵇狩扫了一眼战场:“殿下,沂邑一战,某军伤亡两千人,全歼吴军两万余人,余者亦是俘虏近万!” “但终究是被夫概等吴军将领逃脱了不是么?”林玧琰亦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话。 嵇狩的面色有些木讷,旋即亦是点了点头,对林玧琰道:“那夫概极为勇猛,陷于秦军重重包围之中,居然还能够逃脱,真是没有想到,不过末将已经是派遣人马前去搜捕,这夫概即便是逃脱,应该也是走不了多远。” “将搜捕夫概的士卒撤回来吧……”林玧琰终是如此说道,随后也是道出来了原因:“桐柏山纵横百余里,茫茫大山,从中寻出来人,并不容易!” “可……”嵇狩还是不甘心这般被夫概逃脱。 林玧琰却是制止住了嵇狩继续说下去,道:“我已经是下令西陵的襄阳军撤回,若是遇见了夫概所部,允许其返回……” 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嵇狩才是道出来了实情:“沂邑一战,将这夫概直接打的全军覆没,即便是其能够逃回吴国,吴王也是饶恕不了其的战败之责,当然我观这夫概,也绝非是坐以待毙之人,其又是吴国的公室,吴先王的子嗣,吴国多有兄终弟及,此人见到回郢都并没有好下场,必然是重拾兵马,返回吴国境内,毕竟此时的吴国境内的确是空虚。” 嵇狩闻言,似懂非懂,不过却是知晓了“放夫概活着回吴国比斩杀夫概,对大秦来说更有利处”,随而也是点了点头,招来了士卒,将在山中搜捕夫概的秦卒尽数招了回来。 如此以来,沂邑一战便是告一段落,对于此战,江夏汉水军乃至整个江夏民卒的表现,让林玧琰十分满意,收敛战死的秦卒尸体,将其返回家乡,乃至抚恤家中双亲妻子儿女,乃是有着江夏郡府一手安排。 林玧琰对此事也是毫不遮掩,沂邑一战,斩杀吴军两万士卒,降俘其万余,加上原先被秦国陆陆续续或是斩杀或是降俘的吴军士卒,此番以夫概为主将的吴军,说是全军覆没也是毫不为过。 随即,林玧琰亦是将沂邑一战的战报传至宛城、长沙北郡这些至关重要的地方,以此来安稳大秦的民心,以及彻底将吴国占据的荆地局势搅乱。 …… 在夏浦的楚王,亦是最快得到了这个消息,当初柏举之战中发挥了最大破敌作用的吴国先锋军和姑苏王军尽数被秦军湮灭,楚王初闻此消息,也是没有能够接受。 “秦人当真是强大到如此地步!”数年前,一介普通的楚人都瞧不起来自西戎之地的秦人,但是谁能够预料到,数年之后,秦国居然是成长到了连楚国都为之侧目,仰其鼻息的地步。 在夏浦一带积极招兵买马,训练楚国正军士卒的公子申亦是得到了这个消息,连忙进了楚王下榻的行宫,言道:“王上,吴国大败沂邑,数万兵马尽数折损,当此之时,当联合诸路兵马,攻伐吴军!” 公子申的建议,亦是平复了楚王心中的惊讶,随后,楚王权衡过后,终是答应了公子申的建言:“近来,孤听闻荆楚之地多有义士行刺吴王与诸多吴国将领,民间百姓尚且能够如此,孤身为大楚之王,岂能够寒了楚人的心!” “公子申,孤令你尽起大楚士卒,攻击吴军,务必是要夺回楚西之地,将其彻底赶回吴地之内!” “喏!”公子申也是抱拳应道。 远在大江南岸郢都的吴王也是在半日之后听闻到这个消息的,原本已经是十数日都没有接到夫概所部的消息,吴王还是认为能和当初孙长卿一模一样,给自己带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孰能够料到十数日之后,居然是接到了吴军夫概所部在沂邑大败的消息。 “被斩杀两万余人,余者尽是被降俘!”吴王震怒,手中执着的宝剑,直接是将桌案劈成了两半,可见其心中恼怒到了何等的地步。 伍员看着殿上恼怒的吴王,亦是站了出来对吴王言道:“老臣当初便是向君上建言,当此之时,只能够交好秦国,绝不能够与秦国交兵,但君上却是听信范离奸佞之言,冒然出兵,方才是酿成如此大祸!” “太傅!”吴王制止住了伍员的教训,心中似乎是极为不情愿,当下吴王一扫周围,终是道:“范离之言绝没有错,是孤错信夫概,当依范卿所言,以大将军为主将!” 闻言,伍员以为吴王又要出兵,当下连忙言道:“王上,夫概大败,乃是将吴国的先发制人尽数打消,守土尚且不易,谈何进攻!” 果然,伍员话音刚刚落下,便是接到了夏浦方面,楚王出动军马,向着郢都奔袭而来,与此同时,郢都上游的江陵,亦是出动了兵马杀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 雪上加霜 “柏举左军主将远射之子远延汇集了柏举之战的溃兵前来了夏浦?” 楚王听闻楚将远延之子汇集了柏举之战的数万溃兵,前来夏浦亦是十分兴奋,当下便是将远延封为将军,将其归置公子申的子西军麾下,协同一齐伐吴。 果然,楚军气势昂扬,在听闻秦军大败吴军于沂邑的时候,楚王便是下令将这个消息传至三军,且是将吴军在郢都之内的暴行告知于众,楚军将士同仇敌忾,兵出夏浦所在的大别山,在沙羡与吴军展开大战。 柏举之战,吴人的确是打了出任一个措手不及,然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楚先王封为主将的子常的确是一个无能之辈,大战尚未开启,便是被吴人的锐气吓破了胆子,不占自溃,如此才酿成了吴人的大败。 此番沙羡之战的楚军主将,乃是公子申,楚人称之为“子西将军”,能够在楚国的大败亡之中,收拢如此之多的残兵,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且是那副将远延,能够在败军之中全身而退,为楚国积蓄了如此之多的可战之卒,其远超其父在柏举之战的作为。 果然,四五万的楚军在沙羡与吴军展开大战,面对人数比自己众多的楚军士卒,那些吴军士卒居然是惊人的发现,往昔被自己视为“软脚虾”的楚人此时此刻居然能够爆发出来如此之大的战斗力! 仅仅是用了半日,沙羡这一座并不算低矮的“坚城”便是被告破,数千吴军死于楚人的刀戈之下,楚人居然没有接受一名吴人的降俘,如此,为了更进一步的震慑吴人,楚军亦是惯性的垒起来吴军士卒的尸体,筑成“京观”。 沙羡之后,又是两日,楚军陆续攻克军祥、州地,吴军以武力震慑作为己方马前卒的旧楚士卒,见到了楚军杀来,纷纷是倒戈,斩杀了八名楚军的千人将,州地过后,顺着大江而上百余里便是洞庭,再百余里,便是旧楚的都邑……郢都! 吴王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惊骇,断然是没有想到楚军居然是杀到了州地,要知晓,当初吴国的大将军杀到州地的时候,三日之后便是攻克了郢都,抛除其中攻打郢都的时间,岂不是意味着,极有可能两日之后,楚军便会兵临城下。 吴王刚想招来大将军孙长卿,以其来拱卫郢都的安危,却是突然想到,大将军正在抵御大江上游的江陵荆军。 一时之间,烽烟四起,对失去了姑苏王军的吴王来言,居然是破天荒的没有了底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吴王心神不安之际,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却是走进了行宫大殿之内,乃是有着数名宦人搀扶着,其后还跟着太傅伍员。 被搀扶的拿到身影,满身血污,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但是吴王却是一眼认出来了此人的身份:“夫错!” 夫错乃是吴王一母同胞的胞弟,比起来叔伯家的夫概,夫律,无疑是这位夫错更受吴王信任,若非是此人的才能实在是难堪大任,吴王未必不会重用此人。 “王上!”夫错张开了已经发白的嘴唇,用着极为虚弱的声音对吴王道:“王上,那夫概心怀异志,讨伐秦国不利之后,居然是发兵旁边,欲要斩杀某和夫律,幸得跌落山谷,方才能够逃回!” “这……”吴王亦是没有能够想到这种局面。 后面一直站着的伍员方才是站了出来对吴王言道:“沂邑之战,已经是过去了整整十余日,可一直未从接到夫概所部的消息,发往秦国境内的密探也是没有打探到夫概被秦军俘获的消息,王上,看来不得不防啊!” “不得不防……”吴王闻言,似乎是被伍员突然惊醒过来,当下问道:“亚父的意思是说,夫概极有可能叛吴?” 伍员推测道:“夫概请令讨伐秦国便是能够看出来,其绝非是甘于人下之人,实乃一位野心勃勃的虎狼之辈,其出军前便是立下了军令状,现如今沂邑大败,其绝不可能坐以待毙,而吴地如今兵马尽出,极为空虚,老臣猜测,夫概久不闻消息,极有可能是秘密返回了吴国,欲要拉拢老氏族,叛君自立!” 伍员这般一说,亦是让夫错强撑着伤情站了起来,对吴王言道:“夫概撤军途中袭杀某和夫律,十有八九是觉得某和夫律的存在,让其指挥不了姑苏王军为其叛乱所用,夫概极有可能是返回了吴国境内,欲要发动反叛。” 闻言,吴王亦是有些痛心疾首,比起来夫概的兵败,这则消息对吴王的打击更大,毕竟吴王对夫概虽然还未到生死托付的信任地步,但最起码,吴王对夫概的信任远超过了“亡楚党”“旧越党”等一众重臣,孰能够料到,外人还未对自己的江山流露出来垂涎三尺的心思,反倒是自家人的“夫概”暴露了狼子野心。 权衡过后,吴王不愿意舍弃郢都以及整个楚西之地,当然对夫概的忠心吴王也是保持了怀疑,当下派遣人马前往楚东寿郢和吴国境内,探听消息。 伍员见到这个时候,吴王尚不能够壮士断腕,舍弃楚西之地,亦是无可奈何,辅佐两代吴王的重担压在这位太傅的身上,近来其也是能够感受得到究竟有多冗重。 当实现了“复仇之心”的伍员已经失去了那份锐气,这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是年近六旬的老者了。 叹息了一声,伍员也是扪心自门,力劝吴国伐楚,究竟是将吴国带向了强大的称霸之路上,还是直接就将吴国推向了火坑内? 伍员不得而知。 三日后,楚军连连三场大捷之后,在洞庭休整了下来,毕竟郢都的坚固绝非是靠着一鼓作气能够攻取下来的,当此之时,一路之上追随楚军的楚人不计其数,见其模样,吴人在楚地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人神共愤,让这些楚人已经是忍无可忍。 一则更不好的消息,也是从吴国本土传来。 夫概率领数千兵马返回吴国都邑姑苏,假称吴王在伐楚之战中战死,夫概自立为吴王,行君主之事。 吴王听闻此消息,亦是吐出来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第五百四十章 荆王松口 “殿下,吴国退军了!” 林玧琰前脚踏上长沙北郡的土地上,便是接到了汉水军传来的消息,待浩汤的大江再度出现在林玧琰面前的时候,对岸的郢都城墙之上,已经是不见了吴国的旗帜,汉水军趁势出兵,将此城揽在了自己的手中。 “楚军何在?”林玧琰亦是平静着脸色问道。 汉水军的上将军伍康亦是回道:“吴国在撤军途中,令孙长卿断后,楚将子西、远延本欲趁胜追击,一举将吴军击回江东,孰能够料到,那孙长卿用兵如神,在雍地击溃了楚国的大军。” “孙长卿啊……”提起来这一点,才是让林玧琰略有一些后怕,若是此番吴国选择用孙长卿作为主将用兵奔袭大秦,十有八九能够得逞,所幸,吴王考虑到了吴国朝堂之上的制衡,选择用夫概作为主将,岂能够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后院起火,吴国想要保全楚东之地尚且是难上加难,楚西荆地已经并非是吴国能够染指的了!”林玧琰也是如此笃定道,不过却是向着那大江上游看去,问道:“楚东新败,能够对郢都产生威胁的便只有江陵的荆军了,吴军退后,荆军可有反应?” 伍康应道:“昨日郢都周围便是发现了荆军的行伍,应该是看到了郢都城墙之上的大秦旗帜,不远招惹大秦,方才是撤回了江陵,范公已经是接到了宛城君上的诏令,派遣了使者前去与荆王谈判,希翼能够与其达成合作。” 林玧琰想了想,终是取出来了自己的将旗,随后将其交给了伍康,且是言明道:“将我的将旗派大秦士卒插在江陵关塞之前,荆王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伍康闻言,稍稍一愣,旋即看着林玧琰,居然是问道:“两军交战,公子琰莫不是就想凭借一面将旗,震慑住那荆王上下?!” “有何不可呢?” 林玧琰说完这句话,便是抬头看着对岸的郢都,这座旧楚的都邑,几度几番落入了秦国的手中,却终是不可得,但如今,秦国的国力足够是支撑的起自己的野心,将其扩入自己的版图之内。 是故,林玧琰也是看着郢都上下,似乎能够将郢都占据乃是象征着什么,林玧琰也是起了莫名的兴致,对伍康言道:“找来船只,我要前往郢都一观,此番定是要好好的看看这座城……” 伍康闻言,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去处理此事,却是被叫住:“亦是派人知会范卿,就言明,长沙北郡可以改名为长沙郡,且是将其郡治所在,挪移至……郢都!” 伍康一愣,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当下重重的点了点头,亦是笑道:“末将这就派人知会范公此事!” …… 江陵,荆王也是看着对面的秦国使者,似笑非笑着说道:“秦国的意思,莫不是要让寡人将整个荆地让出来?” 秦国的使者名叫范笼,乃是范宣在秦国发迹之后,派人返回家乡招募而来的族弟,范笼亦是善于外交辞令,在稷下学宫之中学的纵横之术。 听闻荆王如此说,范笼也是笑着说道:“实际上,如今的荆地已经是在大秦的治下,整个荆地之民,亦是在大秦官府的庇护之下,比之荆人……荆地之民似乎更愿意作为一名秦人。” 芈云被范笼这句话愠怒,当下道:“既然如此,秦国将你派来请见寡人为何?!” “荆地的确是已然在大秦囊中之物……”与荆王的愠怒不同,范笼一副心平气和的姿态,对荆王解释道:“大秦愿意给予荆王以【祝融】的封令,且是会在荆地各处,为祝融建造庙宇,供荆地百姓的信仰,不知荆王意下如何?” 未待荆王反应作答的时候,范笼接着说道:“荆王久不在荆地,尚且不知,如今荆地之民,不思祝融,反思秦地也,荆王尚且不知晓,如今每日淹死在大江之上荆民决不在少数,荆王可知为何?” “乃是因为如今的荆地之民人人思秦。比起来祝融天公虚无缥缈的信仰,秦地实打实的富庶对荆地之民的诱惑力更大……”范笼进一步说道:“今时今日,能够为了安然的或者,有超过百万之数的荆地之民愿意前往秦国境内作一名隶人,宁愿去担负起浩汤大江的凶险,若是有一日,大秦在大江之上搭建浮桥,不知晓荆王可能拦住成千上万的荆地之民,先后奔涌向大秦?!” 范笼的这一番话,亦是让荆王有所动容,他看着范笼久久没有能够说出话来。 “眼下,秦国愿意与荆王共治荆地,荆地的郡府尽数任用大秦的官吏,将大秦境内的富庶带来荆地,至于荆地之民对与祝融天公的信仰,大秦亦是不会打破,甚至还愿意修建有关于祝融天公的庙宇,歌颂祝融天公……难道荆王不愿意见到这一点么?” 范笼的反问,亦是让荆王陷入到了沉思,不得不说,芈云心中知晓这秦国使者范笼所说,对着自己来说是最好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芈云亦是不愿意与秦国为敌。 但芈云亦是不愿意轻易割舍荆地的治理给予秦国,故此,方才是犹豫着。 “报!” 芈云的面前也是来了通传小卒,对芈云告知:“王上,秦国来了兵马?” 闻言,芈云看向了范笼,尽是狐疑之色,后者也是一脸诧异之色,不知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秦国兵马到来。 传令小卒见到芈云这般脸色,亦是知晓王上误会了,故此才是解释道:“秦国所来兵马并不多,约莫十几人,且是在江陵关塞之前的山丘之上,插下了公子琰的将旗便是返回去了。” “公子琰的将旗?”芈云回过头来,看着范笼,随即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心道:“这是在威胁寡人吗?” 芈云回过头来,看着范笼,终是笑着说道:“权当寡人还了你们公子琰的恩情,此事寡人未必不能够答应,不过,恐怕觊觎这郢都的还有楚国,秦国还是将楚国这边清理清楚再来商议此事。” 第五百四十一章 离间之策 吴国后院起火,吴王虽然是略显慌神,但终归大体风度倒是没有失去,吴军连夜拔营从郢都撤走,给楚军的印象乃是行走匆忙,谁能料到,吴将孙长卿正是料中了楚将的这番心思,故此在雍地设伏,大败楚国追兵。 楚国四万兵马在孙长卿的面前不堪一击,损伤大半之后,方才是任吴军洋洋洒洒的退回楚东,楚王闻言,亦是被孙长卿的赫赫威名震慑住,不愿意将楚国的精锐折送在吴军的手中,故此也是下诏令,让公子申与远延切勿再追击吴国军队。 当然,至关重要的一点,乃是楚王已经是得闻了消息,秦国出兵占据了郢都,这让楚王如何能够忍得,毕竟寿郢尚还在吴军的牢牢把握之中,短时间内必不能被楚国收复,如此看来,只有郢都最为合适楚国的都邑了。 可是如今郢都却是被秦人占据。 楚王一时之间也是犯了难,楚国朝堂之上如今倒还算是政治清明,毕竟没有了似费无极这等奸佞之臣的蒙蔽,尚还算是贤明的楚王,将朝政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申包胥亦是从江陵归来,一力促成了荆楚之盟,算是大功一件,不过楚王可不知晓……或许是知晓的,但绝不会承认其中的风险,对此,楚王也是将视线落到了申包胥的身上。 后者也是若有所悟,当下站了出来,对楚王言道:“王上,吴国伐楚能够长驱直入,乃是有着陈蔡两国作为内应,如今楚国所战不利,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不如令公子申与远延为将,令其讨伐陈蔡两国,这般一来,夺取陈蔡两地的积蓄,亦是可恢复楚国的几分实力。” 闻言,楚王只觉得十分有道理,当下令人写下诏令,传给在外征战的公子申与远延,不过旋即楚王的注意力还是不能够在郢都之上挪移开,是故,楚王又是向申包胥问道:“那郢都……孤如何方才是能够在秦人的手中拿回来?” 申包胥略微想了想,便是回道:“秦人占据郢都,大楚若是想要收复,在秦人势强的情况之下,必然只能够以【伐交之策】与秦国商谈。” 楚王却是不以为然,当下道:“郢都乃是荆地之核心,掌握了此处便是意味着千里荆地尽数在其掌握之中,秦人这些年开开疆拓土的心思的是在暴露无遗,申卿岂能够以言辞之利劝服秦公将郢都以及楚西之地还给孤?” 申包胥道:“谋事在人,臣请王上下诏赐一人于臣同行。” “何人?”楚王也是有些好奇,申包胥已经是如今出国朝堂之上算到贤能的人物,瞧着这番意思,莫不是大楚还能有一位连申包胥都敬佩的贤才? 申包胥正了正神色,对楚王应道:“乃是秦国公室……长公子嬴仁!” 楚王略有一些意外,不知何时楚国还有这般一位人物,当下将不解的目色看向了申包胥。 后者也是对楚王解释道:“秦国素来有将不得储君的公子外派的传统,数年之前,秦公进封公子琰为秦国楚军的时候,这位秦国的嫡长子,便是被秦公派往楚国寿郢,以此来维系秦国与楚国的新蔡会盟。” “吴国伐取寿郢的时候,嬴仁被楚东权贵庇护,逃了出来,前不久方才是到了夏浦。” “哦?”楚王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位秦公的嫡长子居然是一位不得势的公子,不过旋即一想到秦国那位公子琰的领兵才能,楚王梗了梗脖子,终是心道:“若是此人在楚国王室诸公子之行列,王父也是必然以此人为楚王吧……” 毫无疑问,对外开战的秦国乃是铁桶一块,是故,楚王也是知晓,申包胥选择将秦国长公子嬴仁送归宛城,乃是看重秦长公子嬴仁乃是撬动秦国这块铁桶的不二人选,只是…… 楚王稍作疑虑,毕竟这秦长公子嬴仁不是别人,乃是现如今秦国这头岭南霸虎向着楚国俯首称臣的遗留之一。 不过这丝疑虑终究是在楚王的神思之中被剔除了,眼下的情势,放归秦公子嬴仁的确是要比将其留在楚国境内,保持着楚国那虚无缥缈的霸主之威更为合适,是故,楚王也是答应了申包胥,准许其将秦国长公子嬴仁带回都邑宛城,与秦国交涉。 当下,申包胥便是退下了,前往夏浦城邑之内,安置秦长公子嬴仁的地方,对其告知了此事。 嬴仁闻言,比起数年之前,稍显沧桑的这位秦国长公子,亦是愣住了一会,随即在申包胥的催促之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欣然应允与其返归宛城。 …… 不过是数日的时间,行动力极为果断的范宣便是将大秦长沙北郡郡治所在各官署陆陆续续从柘城搬迁到了郢都之内,且是将一应的文书整理列好,封入箱内,向宛城运去回禀秦公。 “殿下,听闻前几日楚王在夏浦派遣了使者前往宛城……”郡府内,范宣亦是在处理了手头的公事之后,似乎是有意无意的对林玧琰道出来这样一句。 “这倒是不奇怪……”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看着范宣道:“如今秦国势强,楚国弱势,沂邑一战将楚国的梦魇吴军,皆是尽数折损,这般还震慑不了楚人,恐怕……” 林玧琰的言语却是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范宣这个时候说出来此话,绝非是无的放矢,当下回过头来,林玧琰看着范宣,问道:“范卿无端端的说起来这个,是做什么?” 范宣看了看左右,皆是无人,才是压低了声音对林玧琰道:“此番楚国伐交之策,乃是以申包胥为使者,还有一人同行,乃是殿下的兄长,秦长公子嬴仁!” 范宣说完,方才是撤回脚步,当下道:“楚国这离间之策倒真的是有些诛心了……” 范宣点明这是离间之策,也并非是没有顾虑的,大秦储君征战在外,公室的嫡长子却是返回了都邑之内,若是有一二不测,让前线征战的秦公子赢琰如何能够安心。 不过范宣却是想多了,听闻范宣提点的公子琰似乎是丝毫不介意此事,甚至是连面色都不曾变化,随后居然是哂笑道:“楚王年幼,恐怕此策乃是幼虎于猛虎之前嬉戏尔!” 第五百四十三章 说服芈云 世人皆是不知晓,秦公子赢琰究竟是怎么样在半柱香时间内说服的荆南王,只是知晓,半日之后,荆南王一身布衣自公子琰的行宫之内走出来,前往了江陵。 亦是在半日之后,江陵久不出兵的荆军终于是再次出动,朝着郢都进发,就当郢都上下秦军严阵以待的时候,孰能够知晓,兵临城下的荆军居然是一一抛下手中的兵戈,解开身上的青铜甲,就此向着秦国降伏。 荆王芈云并没有在这降服秦国的行列之中,坐在荆王的位置上有许久,芈云亦是有着自己的骄傲,此番率军投降秦国,乃是芈云交托给了方弈,而自己则是在众多亲卫的扈从下,前来了郢都西南的一座山丘之上。 这里……乃是祝融天公的“隐墓”所在。 荆南王汯祍佄陪侍在芈云的身侧,见到后者亦是一副郁郁寡欢的神色,亦是劝慰道:“若是天公在天之灵得闻如今荆地的消息,必定是十分欣慰。” “是么?”芈云回过头来,看着荆南王,亦是摇了摇头道:“南王在桂阳经营已经是七八年了,仅仅是七八年的时间,桂阳人心归附,南王以此抵抗楚军许久,孤本来就是应该想到,南王的来历必不是普通人,但还是没有料到,南王居然会是秦国的前国相……” 闻言,汯祍佄亦是摇了摇头,道:“当年某在秦国组织变法,秦国老氏族反抗甚是激烈,正值晋韩氏侵犯秦国,老氏族以此要挟秦公驱逐某,方能够联合出兵反击晋韩氏。” “秦公自是不忍,是某,不告而别,前来这荆地,遇到了天公,且是为其重用,成了荆国的南王。” 汯祍佄对以前在秦国的事情毫无隐瞒,几乎是凭借着坦诚向着荆王芈云交代一切事宜的,半日之前,汯祍佄只身奔赴江陵,分析时弊,晓其利害,将如今荆地的局势对荆王剖析的十分透彻,简而言之,荆国当下最理智的选择,就是归附大秦。 荆王芈云回头,扫了一眼祝融天公的隐墓,叹息道:“孤只求天公在天有灵,不责备孤葬送了荆国的千里江山。” 汯祍佄言道:“此生若某不能够实现天公的遗志,治理好荆地,某便绝不会离开荆地。” 对于这话,芈云的脸色十分平淡,不过,旋即似乎是注意到了后方有所动静,芈云也是转回身望去,只见南王弯下腰,行着礼节道:“殿下。” “散去吧……”林玧琰走过层层包围的荆王扈从,然后看着芈云的眼睛,用着对汯祍佄的口吻言道:“接下来,便是换我来说服她。” 汯祍佄稍稍一愣,这个时候,秦公子的身后只携带了两名宗卫足以表达了诚心,是故,汯祍佄亦是转回了头,看着荆王芈云,看看后者同意此番会见不。 荆王芈云略显迟疑,这丝迟疑倒并非是因为不愿意将自己的人身安危托付于秦公子赢琰身上,而是芈云暂时还未想好究竟该怎么样面对林玧琰。 不过数息之后,荆王芈云也是摆了摆手,对众人吩咐道:“都退下吧,孤要和这秦公子好好的谈一谈。” 周围荆王扈从尽数退下,荆王芈云的借口乃是“谈一谈”,孰不知当荆王芈云将麾下的荆军士卒尽数在郢都城下抛弃兵戈,解下兵甲,就已经是将自己的全部筹码尽数拱手让给了林玧琰。 待众人皆是退下,林玧琰的目光扫了扫周围,居然是开口言道:“这便是祝融天公的埋骨之地么?” 闻言,荆王芈云有些诧然,显然是没有想到林玧琰居然是知晓,此地居然是祝融天公的隐墓之地,但是想一想,芈云便是释然了,祝融天公的陵墓虽然是极为隐秘的秘密,但世上岂会是有密不透风的墙? 芈云不知晓的是,实则是芈云自己,将祝融天公的隐墓暴露给了林玧琰,这其中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推测罢了。 “秦国开出来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似乎是为了化解掉空气之中的尴尬气氛,芈云也是提前率先如是说道。 林玧琰抬起了头,落到了这山丘之上一块石碑上,其上并没有镌刻任何文字,但在这光秃秃的山丘之上,本身有着这么一块大石碑就是不寻常的事情,如果林玧琰没有猜错的是,这块石碑之内必然是纪念祝融天公之用。 “实际上,即便是荆国不答应秦国的许诺,顶多花费一些时间罢了,秦国便是能够彻底吞化荆地为大秦境内了……” 被林玧琰这毫不客气的拆穿,芈云也是颇为气恼,当下想起来了楚国,故此才是问道:“那楚国呢?” “楚人已经是自知,兵战绝非是不可能在大秦的手中夺走楚西,所以楚国的伎俩无非就是伐交离间罢了,可惜啊,秦国的朝堂远比楚国君臣想象的更为坚固,正是因为如此,楚国见楚西之地已有归属,且是楚国攻秦兵力不继,便是转回头前去攻打陈、蔡等国。” 虽然林玧琰并未明说,但芈云已经是知晓了,秦人对于千里荆地的野心也是暴露无遗了,楚国也是不敢轻易从秦国的手中咬下这块肥肉。 见到芈云许久不言,林玧琰又是回过头来言道:“日后,荆地各处皆是将会树立起来歌颂祝融天公的碑文,不似如今这般连镌刻纪念其的石碑都是用作无名石碑,百年之后,恐怕荆地之民连祝融天公曾经掀起来的一场反楚自立之战都是不被世人铭记。” 这一句话,让芈云动容,柘王、东柱国,一道道身影似乎是从芈云的眼前划过,皆是不愿意将自己奋战了半辈子的荆国付之一炬。 林玧琰终是看着芈云许久,方才是道:“若是想日后的荆地之主尚还能够流淌着些许祝融天公的血脉,你便嫁入我大秦公室,千里荆地未尝不能够于你子嗣作为封邑。” 千里荆地于你子嗣作为封邑! 能够将千里荆地作为封邑的,恐怕也是属于最为得宠的公子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芈云终是将一双凤目抬头看向了林玧琰…… 第五百四十四章 肃清隐患 宛城进封祝融天公为荆地【天命】的诏令下发至来,原旧楚在郢都东郊的一座行宫亦是被长沙郡府改建为“祝融祠”,以此来纪念曾经在荆地席卷起荆人反抗楚人统治的举事起义,这亦是荆地有混乱不堪的割据状态进入到大秦的治下时期。 大秦改荆地北部即江北原先的长沙北郡为长沙郡,东南部为豫章郡,西南部为桂阳郡,诸多南蛮部落,也是派遣使者或者军队安抚、镇压。 不过因为荆地地域广大,秦国数次从荆地抽调人口充实秦国本土,数次大战又让荆地十室九空,因此荆地虽然是化为了三郡之地,不过还是统一由长沙郡府管辖。 在夷陵被林玧琰削减留下来的的荆军精锐投入大秦的旗帜之下,林玧琰亦是没有打算取消这支兵马的编制,将其取名为“祝融军”,派遣大秦的将领组织起来训练,数日之后,便是朝着荆地东部的豫章、衡山一带进发。 那里还有吴国的残余以及楚国在荆地的布防。 然则秦国已经是决定将楚西荆地全部拿下来,自然是由不得这些潜在的威胁存在。 尤其是衡山,拿下来了荆地,所要面临着的乃是东部吴国的,楚国的威胁,衡山一带地势复杂,可以占据此处抵御吴楚两国的异动,由不得林玧琰不在意。 对于荆地降将方弈及原先东柱国芈负一系的将领,因为是和平交替了政权,彼此之间的矛盾并不算很大,尤其是加入了秦国来说,并非是未被这些人的初衷,是故,林玧琰亦是没有将一众人等驱逐出荆地兵力的核心之处,也是交给了其足够的兵权。 楚王得闻荆国居然是被秦国降服了,极为意外,当下申包胥前往秦国的离间之策被秦公举手之间化解,楚王亦是暗自伸出来以垂败之感,但凡霸主之国,其君主不可避免的需要贤明。 楚先王……秦公。 一个自称王号,一个接受了姬周天子的加封。 楚王神思之间,只觉得秦国隐藏的实在是太令人忌惮了,最为可怕的乃是,秦国的此代秦公乃是一位极为内敛的权谋之君,然则,秦国的储君却是一位具有开疆拓土野心与能力的雄主,此时此刻,楚王的内心对秦国充满了忌惮。 楚王的疑虑,终是在前方征战的公子申传回来的战报制止住了,乃是公子申和将军远延各率一军,征发陈国和蔡国,今日连来,皆是有着捷报传来。 公子申已经是率军攻破了陈邑,陈侯慌乱之中奔向了齐国,远延也是率军占取了蔡国全境,蔡侯也是丢下了整个蔡国的公室,逃奔向了吴国占据的寿郢。 陈国和蔡国的节节败退,公子申和远延的接连捷报亦是让楚王平息下来了原本得到秦国消息的复杂心情,随后权衡过后,终是认识到,楚西荆地,恐怕楚国在数年之内是休想再拿回来了。 “报!秦军出兵攻占洞庭周围大楚数座重城,目前又是出兵州地、沙羡!” 听闻此消息,楚王也是意识到了秦国对占据荆地的决心,说来这位楚王亦是一位极有主见的雄主,若是在合适时期,未见得这位楚王不能够中兴楚国,只是可惜,此番请秦援楚,乃是“引狼入室”。 权衡半晌过后,楚王才是下令道:“陈邑富庶,孤当迁楚国都邑于陈邑,孤将陈邑改为陈郢,不日将孤将迁都城邑!” “采用大夫申包胥的伐交之策,与秦交好,合纵秦国,讨伐吴国!” 楚王的这一番诏令无意于壮士断腕,将楚国目前占据的楚西之地全部让给了秦国,实际上,楚王也是知晓,若是自己不愿意抛舍掉这些地方,秦国有意愿也有能力替楚国做出“断腕”的决定。 三日之后,楚军连续拱手放弃州地、沙羡数座重城的防守,秦军也是一路高歌猛进,终于是到达了邵阳邑,此地距离吴军占据的衡山一带,只有三四十里的路程。 孙长卿素来便是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思维,对于三十里开外的秦军,自然是格外关注,当下孙长卿便是乔装来到了邵阳东部一座叫做“定山”的山丘,观察秦军的驻扎营寨。 当看到秦军阵营的严整有序,以及周围陈列的战车器械皆是有着不少,对于秦军的战力以及战术,孙长卿也是有着一定的认识的,但见到了真正的秦军营寨之后,孙长卿才是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秦军。 “此战非战啊……” 见到了秦军营寨,半晌之后,才是这般幽幽一叹,并非是孙长卿怯了秦军的声势,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吴国已经是在将自己架在了烈火之上,若是能够熬得住这一阵,日后的吴国便是能够入主中原,吞并齐国,取得如今魏国的霸主地位。 然而,可偏偏出了一个夫概自乱啊…… “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孙长卿拂了拂手,当下亦是返回身去,离开了定山,就是在昨日,孙长卿接到了在寿郢的吴王诏令,令其率领吴国大军返回吴国本土,平定夫概自立为王的叛乱。 兵贵神速,孙长卿之所以率领大军在衡山一带逗留一日,乃是因为接到了秦国在荆地的消息,而衡山不仅仅是对秦国而言,即便是吴国,亦是极为重要。 可以这般说,谁掌握了衡山,便是掌握了在荆楚之地的主动权。 若非是情况危急,即便是选择正面交战,孙长卿亦是不愿舍弃衡山的防守,但是在吴国后院起火的情况下,便是由不得孙长卿不撤兵返回吴国平定夫概之乱了。 翌日,原本以为在衡山将会有一场鏖战的秦军斥候,亦是小心拨开了衡阳城邑外的草丛,从内看去,只发现衡阳城头之上早已经是不见了吴军士卒的踪迹,这名吴国斥候大胆之下,也是扮作山间的樵夫走进衡阳城内瞧了瞧。 果然……衡阳城邑已经是变为了一座空城! 第五百四十五章 巴氏之富 吴国后院起火,吴王令孙长卿为大将,率领兵马返回吴国境内平定夫概之乱,当林玧琰得闻这消息,亦是大感惊喜,立即下令出兵占据衡山郡数座重城,且是派兵扼守住衡山的地险之势,以为荆地东部之屏障。 至此,荆地彻底融入到了大秦的版图之中,荆地三郡地广人稀,就疆域而言,占据了此三郡之地,大秦的版图便是扩大了一倍。 秦宫宣政殿背景的那一副秦国地图,最开始的时候,宛城的大小还能够用着碗口大的城池样式标注出来,但现如今,只能够用着豌豆大小的圆点标注其位置。 眼下已经是八月底,荆地因为先后的水灾和战乱,颗粒无收,这让原本刚刚熬出头的秦国再一次了勒紧了裤腰带,将秦国秦国境内富余的粮食送入了荆地,而近来接受秦国封令的“祝融”芈云,亦是没有吝啬那些运到了武陵的珍宝。 或许是当初夷陵灌水亦是造成的结果实在是触目惊心,芈云亦是对荆地之民怀有深深的愧疚之心,芈云一力将旧楚王宫带出来的珍宝向着巴蜀权贵换来了大量的粮食。 实际上,无论是巴国亦或者是蜀国,因为处在蛮鄙之地,且是地方多山多水,深受自然危害的影响,国力并不雄厚,但是这些地方的财富大多是掌握在少数权贵手中。 比如在巴人诸多部落之中,普通的巴人连吃饭都成问题,但是却是有着巴人的部落戎长,愿意拿着成舟成船的粮食向着武陵换取大量的黄金美玉,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 上天并没有给予巴人丰沃且是平坦的耕种之地,但是却是给了巴人荆人的财富,在巴人诸多部落的领地中,中原人渴求不得的“盐井”、各式矿藏更是比比皆是,巴人之中有一大户,便是依靠着丹砂起家,大多数巴人部落对这丹砂世家皆是不敢有丝毫的侵犯。 甚至是连巴人的仇家,蜀国的蜀王皆是对这丹砂世家异常忌惮,虽是觊觎其家产,但却是只敢交往,不敢动兵。 这些巴人部落的戎长和掌握了盐井与地方矿藏的家族,皆是富得流油,手中握有大量的粮食可以与秦国换取黄金美玉青铜器等往昔求而不得的珍宝。 随着芈云的态度放软,南郡亦是出兵接管了武陵郡诸多城池,这座几近是山野之中的蛮鄙之地,本来南郡守明子夫是看不上的,认为其是穷山恶水不毛之地难以耕种。 但是明子夫却是接到了远在荆地郢邑的公子琰消息,务必是占据武陵,尤其是对江关以西的巴人,一定是拒之门外,眼下南境乃是秦国的腹心区域,法治甚严自然是一片安宁,远离兵祸。 既然公子琰有此要求,明子夫亦是不会拒绝,随即亦是让南郡的兵马多派出了三成,前往武陵。 果然,林玧琰对于武陵的终是似乎要超过长沙郡,南郡兵马接手武陵防事的第三日,林玧琰亦是在芈云的带领下,前来了武陵。 无论是旧楚时期,亦或者是荆国之下的西柱国熊纪、荆王芈云等时期,武陵虽然是靠近长沙郡,但因为是和巴人交接,此地民风也甚是彪悍,难以管教,大秦若是要彻底的驯服此地,除了派遣足够的士卒戍守之外,理当是再派遣一名信奉法家学说的酷吏。 “此地接近巴蜀……”林玧琰站在西陵(武陵郡治)的城头上,大江便是在此浩浩汤汤的滚滚而去,魏国以鸿沟要挟齐楚两国数十年之久,林玧琰亲自经历的鄢城之战、江陵之战皆是己方控制了江水上游,方才是酿成了水淹数百里的惨剧。 林玧琰可不希望,大秦的国境之内被人用如此毒计相待。 是故,武陵……乃至巴蜀之地,只要是大江的上游,可就是由不得林玧琰不去注意,更何况武陵乃至巴蜀之地或许是不利于耕种之用,然而,上天埋藏在这里的珍宝决不在少数,青铜矿,铁矿等等矿藏比比皆是。 比起来荆地作为大秦未来的粮仓之用,武陵乃至巴蜀之地方才更是短时间内维持大秦崛起的地方。 “巴人势力错综复杂……”芈云亦是站在林玧琰的身边,此番她前来武陵郡,亦是为了交纳荆国的最后一步,当然,芈云亦是被身边这人勒令过来,故此即便是解释,芈云依旧是不服气的语气:“巴人有数百部落,其中较为强大的有五大部落,其中以【廪君】部落最为强大,除了部落之外,巴地的地方豪强也是极有实力,此番与我交易珍宝器物的便是来自枳县枳县的【巴氏】。” 见到林玧琰一副平淡的模样,芈云还是认为其不知晓巴氏究竟是在枳县拥有怎么样的力量,当下亦是解释道:“巴氏依靠着丹砂发家,富可敌国,即便是巴地的廪君部落还是蜀国的王室,皆是对巴氏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丹砂……”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此处,中原有五行学说流行于世,还有民间术士主张炼丹以求延年一生乃至长生不老,因此丹砂便是成了重中之重,一度超过了黄金等物。 毕竟延年益寿和长生不老,乃至点石成金,皆是一般人家梦寐以求的事情。 林玧琰的垂涎之色并未掩饰,芈云见状,立即浇了一盆冷水言道:“若是想要吞并巴地,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心思,无论是想用怀柔之策,亦或者是武力威胁,巴人皆是不可能吃这一套的。” “怎么,你试过?”林玧琰反问道。 芈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对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承认了。 倒是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哂笑着说道:“这倒是未必,数日之前,秦国的军队在大江之上堵截住了几艘船,便是巴氏的大船,其内皆是丹砂与水银,其数量不在少数,若是运到楚东或者中原,皆是可换来天价银钱……” 芈云亦是反笑道:“就像凭借几艘船只的丹砂与水银便是想要挟住巴氏?”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当下言道:“这倒不是,巴氏居然将生意经营的如此之大,消息想必也是极为灵通,应该知晓,我大秦已经是占据了荆地,彼时巴地前往中原的路途,皆是需要进入我大秦境内,这才是重中之重……” 林玧琰这才是道出来了实际用意:“巴氏财富的确是富可敌国,能够震慑住巴人部落和蜀国,乃是因为巴氏的财富源源不断,若是巴氏的财富成了无源之渠,迟早有着坐吃山空的一天,知晓如此,你猜巴人部落和蜀国能不能够压住心中对于巴氏财富的觊觎之心。” “毕竟,将这些财富放在巴氏手中多一日,便会少一分……” 芈云闻言,断然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听林玧琰这般说,让芈云也是细思极恐,看向林玧琰的视线,也是让背后一片发凉。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先兵后礼 数日之后,枳县巴氏倒是没有等到,却是等来了几个巴人部落前来,这些巴人部落人数不少,每个部落的规模都是在数百人上下,加上来,已经算是在巴地都算是拥有不小的话语权。 这些身着鸟羽之衣,头插羽毛的巴人,呜呜呀呀的说了一大堆巴人语言,便是直接是怒目看向了江陵的西部重关——江关。 毫无疑问,这些巴人部落乃是受枳县巴氏的致使,前来找江陵解决扣押下来的丹砂舟船。 这则消息,亦是被江陵的戍卒前来禀报,当进犯江关的巴人部落数量规模传到林玧琰面前的时候,林玧琰也是勾起来了嘴角:“看来枳县巴氏比我们想的更要着急,此番居然是请动了这么多人的巴人部落胁迫武陵……” 随后,林玧琰也是挥了挥手,直接让驻守江关的南郡襄阳军将士不再管顾巴人究竟是来自那个部落,又是受到了那个部落的庇护,直接是发兵夷灭这些巴人部落。 巴地与中原不同,乃是大大小小的诸多部落占据各地组成的“巴国”,虽说是受着食物链最为顶端的五大巴人部落,尤其是廪君部落的支配,但那也是面临着巴国生死存亡的时候,寻常的时候,巴地诸多部落还是各自为政的。 比如说,枳县巴氏就是巴地能够在平常时候拥有极大话语权的家族,正是因为其家族控制的巨大财富。 巴地虽说是能够在西南边陲的一大势力,不过就巴地而言,虽说有着数百巴人部落,但人口顶多是在五十万左右,其中五大部落便是占据了一半,大多数部落还是就是以部族之中以年长者为核心的小部落,人数在数十人上下。 能够在数百人规模的巴人部落,已经是占据了巴地不小的一块肥地,可能是拥有盐井或是矿藏。 但是即便是数个部落联合在一起,有着四五千人,且是巴人勇猛作战,但是因为巴人和秦国的巨大差异,尤其是巴人部落手中的兵刃甚至还夹杂着石器,和秦国的金戈铁马相比,恐怕连一个对手都算不上,要不然,这些觊觎荆楚之地财富的巴人又怎么会困在江关以西这么多年? 事实不出所料,四千余人的巴人庸人,仅仅是在大秦的“连弩”面前,便是直接告破,死伤大半,余者皆是身负着伤痕躲进了大山之中,躲避着秦人士卒的追捕。 果然,此战已经是损伤了江关周围的几大巴人部落,甚至是惊动了巴人的【王室】廪君,但因为大秦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直接击溃了这些巴人部落,也是让其它的巴人部落十分惊骇,不敢轻易对秦人驻守的江关有所试探。 尤其是江关面前,秦人用着最为残忍的方式,将巴人战死的尸体钉在了竹篙之上,巴人乃是极为野蛮的部族,非是怀柔之策能够轻易驯服的,只能够同样的血腥方式震慑住巴人。 数日之后,江关亦是来到了一行人马,不过并非是来开战寻仇的,这些船只上悬挂的旗帜,乃是一个复杂的文字,在往昔的时候,只要是挂上这面旗帜的舟船,皆是不敢有丝毫拦截,原因乃是因为这面旗帜……这艘战船的船只乃是枳县巴氏。 江关秦军自是将这一行人全副武装的送往了郡治西陵。 “前来西陵会是枳县巴氏的少族长……巴墨?”听闻到这行人前来,林玧琰感觉鱼儿上钩了。 芈云点了点头:“巴人虽然凶悍,但是也是极善内斗,尤其是枳县巴氏,绝大的财富足以借此控制巴地的走向,其家族内的其它子嗣岂能够没有想法,这巴墨据传也并非是善茬之辈,对其叔伯兄弟也毫不手软,如今的枳县巴氏支脉不是被这巴墨驱逐,便是被其斩杀。” “倒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这声感叹之后的不久,一行人影便是走了进来,这林玧琰所想的略有不同,这些人影皆是身着中原式样的衣服,其为首的一人,更是以姬周之礼对林玧琰行道:“某之听闻秦公子琰在荆地开疆拓土,秦能够料到稳坐西陵的居然会是秦公子琰本人,某乃枳县巴氏的少族长,巴墨,见过秦公子琰!” 与方才想的不同,林玧琰面前的巴墨,乃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难以想象,这般人物居然是有着向自己叔伯兄弟下手的狠辣心思。 “我也未曾料到枳县巴氏的少族长……会是如此青年才俊的模样。”林玧琰也是笑道。 巴墨也是转回头对着身后的仆从言道:“取出来备好的礼物,送给秦公子琰殿下。” 那仆从点了点头,便是取出来了一个匣子,便是弯下腰去递送给林玧琰,从谨慎起见,林玧琰还是挥了挥手,让全身衣甲的荆翊接过了匣子。 这般谨慎的姿态,那巴墨也是习以为常,毕竟巴人的风格的确是不惜生命,若是以此带走一位作为秦国储君的秦公子性命,大多数巴人也是乐得其见的。 “啪……”匣子被打开,荆翊也是扫视了一圈,似乎是发现到了一样,却并非是具有威胁,荆翊对林玧琰点了点头之后,便是将匣子递了过去。 林玧琰朝着桌案上的匣子看了过去,却是只能够发现匣子内居然乃是几份盐巴、矿石,林玧琰抬起头,看着巴墨:“这应该是来自江关周围的盐井与矿藏的?” 巴墨点了点头,回道:“此乃是江关以西十六座盐井,二十五处矿藏,若是公子琰有意,这些矿藏与盐井尽数交于公子琰,即便是公子琰没有人手去打理,枳县巴氏也是愿意替公子琰亲自料理,每年冬岁,枳县巴氏皆是将盐井与矿藏所得,尽数交给公子琰。如何?” 闻言,林玧琰却是笑了笑,看着巴墨,许久之后才是说道:“江关周围的盐井、矿藏似乎追不上巴地西北,那里随随便便拿出来一处盐井,便可以抵上江关周围十座盐井!” 第五百五十七章 巴墨和谈 巴墨听闻林玧琰这句话,似乎是觉得有些发笑,当下巴墨不顾此处乃是秦国军马占据的武陵都邑西陵,居然是用着十分戏谑的目光看着林玧琰,笑道:“秦公子莫不是在说笑,巴地西北的盐井与矿藏的确是巴地数一数二的精品,但此处乃是有着巴国王室和蜀国王室共同执掌着的,即便是某巴氏,亦是不得染指。” “但无论怎么说,那些矿藏折算成钱粮,其中七成不也是来自你们枳县巴氏的手中么?”林玧琰亦是反问道,当下看着巴墨亦是言道:“你也不必拿着巴国和蜀国说事,不知依你看来,这巴国与蜀国,比及曾经的楚国和荆国又能够如何?” 巴墨目色一沉,看着林玧琰,亦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了神色回道:“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巴国绝非是苟同于楚国之流,若是外敌来犯,自然齐心协力,击溃侵犯之敌!” “若是没有外敌呢?”林玧琰却是换做了一副淡笑着的面色,看着巴墨,“我可是听闻就是在前不久,巴地的某千人部落,可是举旗反抗廪君部落的统治,我大秦自是不会与巴人接下怨仇,当然,若是能够扶持一二巴人部落为己所用,也是自无不可。” 又是朝着巴墨一记重拳,不得不说,这位秦公子的睿智已经是出乎了巴墨的意料,一下子便是全盘推翻了巴墨在进入武陵之前的打算,即是以恩惠拉拢住秦国,再用巴国的实力震慑住这位秦公子,其料到,这位秦公子从一开始的时候,便是将谈判的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不……”巴墨心中暗暗地否定了原先的想法,因为他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公子的面色之上,似乎根本就未将自己当作一个谈判的对手,甚至是不甚介意自己的存在。 “口蜜腹剑不若坦诚相待……”巴墨亦是暗暗决断,巴地的存亡与枳县巴氏相关联并不大,毕竟枳县巴氏和那些巴人部落不同,先祖是起于微末之中,靠着商贾手段一路做大。 就是在巴墨神思权衡之间,却是又听到:“连横数百里的巫山巫峡,高不可挡的秦岭大山,皆是将巴人困在岭南江上的天堑,若是秦人最后再连巴人通往中原的最后几条道路阻截,不知晓枳县巴氏的巨额财富会不会成为巴地诸多部族的……众矢之的?” “这!” 毫无疑问,林玧琰这一番话如同一柄犀利的宝剑,直抵枳县巴氏的胸腔之前,如梦惊醒的巴墨,亦是满头虚汗的看着林玧琰,对视许久之后,方才是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秦公子殿下莫不是在说笑?” “说不说笑,得看枳县巴氏的意思?” 看着秦人流露出来自己的獠牙,这位巴墨也是一位极为果断的主,当下看着林玧琰,不过是数息后,便是笑道:“不知如今的秦国可愿意将枳县巴氏作为秦国在巴地的扶持部族?” 林玧琰转回头看着巴墨,若是确定巴墨并没有得到如今与秦国有关的消息,林玧琰自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现在……枳县巴氏以将丹砂运往中原发家致富,故此对于商道运行的途中所所经之地的消息,必定是十分关注。 荆楚之地的消息,恐怕在一开始就传到了枳县巴氏的耳中,甚至还是一度阻截了枳县巴氏的商船运行。 巴墨虽说是心狠手辣,但亦是要不可否认,此人在列国局势之上的嗅觉,也是极为的敏感。 林玧琰抛出来秦国的态度,直接是全盘推翻了此人之前的谋划,但不过是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内,其便是决定倒向秦国,除了此人的决断之外,最为重要的恐怕这位枳县巴氏的少族长,在枳县巴氏之内,几乎是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这也是一个掩藏住自己真正面目的危险人物……” 虽说是巴墨选择了直接投向秦国,但林玧琰却是无法相信这枳县巴氏的少族长,毕竟,商贾的本性本就是投机。 “既然是要和谈,自然是不能够没有酒宴……”巴墨也是笑了笑,当下亦是对林玧琰请令道:“某平生素来便是爱好鱼肉,如今面见秦公子,自然是要为殿下奉上这巴人的美酒与美食。” 林玧琰自是应允了,这巴墨看来也是极尽享受之人,前来武陵居然是携带了专门用作制作鱼肉的庖厨,鱼肉乃是从大江之上新捕捞上来的。 这名庖厨也是擅长于处理鲜鱼,长达尺半的大鱼在这庖厨的手中,便是轻易被肢解,一把半尺长的匕首刺入鱼鳃之下,轻轻的向下一滑,动作极为顺畅,一气呵成。 片刻之后,在这位庖厨的手中,尺半长的大鱼便是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薄如蝉翼,极为肥美。 巴氏庖厨又是将这些鱼片放入到青铜器皿之中,分为几份,几名追随巴氏的隶臣妾,便是将其分别呈送给了林玧琰、芈云与巴墨等人的面前。 巴墨似乎是对这鲜鱼片极为钟意,便是取来了几份来自巴地特产的蘸料,便是用匕首插上鲜鱼片沾上了蘸料,便是一口送到了嘴中,极为满意的咀嚼着。 巴墨见秦公子与芈云皆是没有动筷,亦是笑道:“中原列国号称礼仪之邦,将外夷这些生吃鱼肉之类的行径,视为茹毛饮血的蛮夷行为,殿下与荆王不必在乎,敬请自便。” 若是其他人不清楚,但是林玧琰却是知晓,生鱼肉里面却是含有着特别多寄生虫,生吃鲜鱼片,亦是有着极大的风险。 对于目前的医疗条件,林玧琰还是不愿意轻易相信的。 最终,林玧琰还是取来了青铜板釜,用来烤炙这些鲜鱼片。 似乎是被鲜鱼被炙烤的香味吸引到了,巴墨也是用了青铜板釜,着手炙烤了两三片鱼肉,放入口中,似乎是因为因为觉得太烫,巴墨也是舍弃了用作青铜板釜炙烤鱼肉。 看着巴墨这对鲜鱼片的喜爱,林玧琰也是若有所思。 第五百五十八章 巴女子清 就是在一顿鲜美的鱼肉宴席之中,秦国也是将枳县巴氏的这颗钉子贴上了秦国的标签,巴墨也是极为满意,虽说这位枳县巴氏的少族长几乎是将枳县巴氏的实力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压在肩上的重担自然也是不会轻到哪里去。 美酒和鲜美的鱼肉作罢,巴墨也是交出来了自己的诚意,即是愿意作为秦国在巴地的内应,但相应的,秦国也是绝对不能够以武力的方式,进犯巴地。 林玧琰自是知晓,巴墨提出来了这个条件,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极有可能是想要借助大秦的国力,使其能够有着足够的底牌抵抗巴人诸多部落,甚至是直接从廪君等五大部落手中夺取对巴地的控制。 但是…… 林玧琰却是勾起来了嘴角,这巴墨心中自然不可避免的有些谋算,但林玧琰岂会是没有自己的手段,巴墨再有心计,若是将大秦的币制、度量衡等等接收进了巴地,便是意味着,大秦终有一日,彻底驯服数百年都不曾安分下来的巴人。 于是,本来认为彼此乃是一位最为难啃的骨头,但自这场并不算豪奢的鱼肉宴席之后,就此达成了密盟。 巴墨点了点头,便是挥了挥手,招来了一名隶妾,对着林玧琰报道:“巴地虽说是多盐井矿藏,但终究乃是少产粮食,若是秦国愿意以粮食交易巴地,枳县巴氏,亦是愿意将巴地的盐巴交给秦国!” “枳县巴氏一岁需要多少粮食?”虽说大秦的人口膨胀,粮食依旧是不堪重负,但随着铁质农具的传播,尤其是精耕细作的农业技术,已经是让大秦的粮食逐渐是满足了自己需求。 这仅仅是依靠大秦目前的土地来说,要知晓,大秦的江夏,还有纵横数百里的云梦大泽少有人烟,若是治理好大江的洪水咆哮,数千里之广的荆地便是成了大秦的粮仓。 粮食固然是国之根本,但在粮食富产多余的情况下,未必就不能够效仿魏国,借以粮食辅助实现秦国的雄业。 退一万步来说,巴人若是习惯了用本地的盐井与矿藏向着秦国交易粮食,经年累月,必然是能够造成巴地依赖于秦国的习惯,对于秦国收服巴地也是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巴墨招来的那名隶妾,见其年岁,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乃是巴地所出的女子,模样算不上艳丽,但也是十分清秀,巴墨示意之下,其也是向着林玧琰见礼道:“巴女子清,见过秦公子殿下!” “巴清?”林玧琰亦是念叨了一句。 巴墨见状,也是解释道:“此女并非是枳县巴氏的嫡女,乃是某收养的一名隶妾,其模样还算是清秀,但是某看重此女乃是因为其精通中原数理,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协助某治理枳县巴氏家业的得力助手之一。” “哦?”林玧琰也是十分好奇,看着这名巴清,后者也是毫不畏怯,似乎并未因为林玧琰贵为秦国储君而有所畏惧。 倒是巴墨见状,立马是换做了一副笑颜,看着林玧琰说道:“此女追随某枳县巴氏也是多年,倒也算是身世清白,若是秦公子有意,某也不介意割爱。” “咳咳咳……”亦是被一口茶水呛住的荆王芈云,也是大声咳嗽了起来。 注意到了芈云的异样,林玧琰也是勾起来了嘴角,当下亦是看向了那巴女子清,问道:“你精通中原数理?” “嗯……”巴女子清也是点了点头。 “好,那我也问你几道问题,你若是能够回答出来,于你而言,未必不是一个机会……”林玧琰想了想,便是略想了想,立即说道:“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巴女子清闻言,不过是短短数息之间,当巴墨、芈云刚刚理清楚林玧琰所说的数字之后,巴女子清便是立马回道:“乃是有十二兔与二十三鸡。” 原先,巴墨还是认为林玧琰出的这道题乃是随口而出,有意刁难这巴清,但是孰能够料到,这巴清居然是张口作答,知晓巴清十分稳重的巴墨,亦是见到了秦公子琰略微诧异的神色,当下不由得看向巴清问道:“你是如何这么快得知的?” 略微算了算,便是知晓,雉兔同笼的确是各有巴清所说的数量。 巴清年纪虽小,但也是一本正经的回道:“公子琰所问,并非是由多难,雉兔同笼,数量乃是有三十五,但兔却是比鸡多两只足,削去鸡兔的各两只足,剩下的便是兔的足,得余下二十四只兔腿,再用三十五头便是能够得知鸡的数量。” “原来如此……”巴墨也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取了这巧……”林玧琰也是心中暗叹道,这位巴女子清虽说是擦了数理的边缘,但有着几分取巧在,林玧琰也又是问道:“以绳测井,若将绳三折测之,绳多四尺,若将绳四折测之,绳多一尺。绳长,井深各几何?” 似乎是被林玧琰所说的单位迷糊住了,巴女子清犹豫了一阵,当下也是问道:“公子殿下问的乃是楚尺亦或者是齐尺?” 诸侯列国之间度量衡亦是各有不同,齐楚之间的度量衡更是自成体系,是故,林玧琰想了想,才是将大秦的度量衡说了出来:“乃是秦尺,以十进一。” 巴女子清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概念,当下便是回道:“井深八尺,绳长三十六尺。” 巴清的回答,再次让巴墨惊讶,未待巴墨询问出来这道题目究竟是如何算出来的,公子琰的第三题便是已经是说了出来:“今有善田一亩,价三百,恶田七亩,价五百,今并买一顷,价钱一万,问善田,恶田各几何?” 似乎是接受了林玧琰所说的“以十进一”,巴清亦是没有用多长时间思虑,便是回道:“善田有十二亩五分田,恶田有八十七亩五分田。” 一言既出,让林玧琰已经是站了起来,看着巴清,言道:“得此女子,足以夺巴地十倍!” 第五百五十九章 荆地事了 “得此女子,足以夺巴地十倍!” 林玧琰也是毫不吝啬的赞赏巴清,一旁的巴墨也是再度看了看巴清,见到秦公子嬴琰如此流露出对巴清的招服之意,心中似乎是升起来了异样的心思。 不过很快,这巴墨便是熄灭了所有的异端心思,对其来说,控制巴地方才是其最为顶端的追求。 至于巴清……若是就此被秦公子嬴琰揽在身边,则是再好不过。 于巴墨而言,巴清的数理再为精通,终不过是枳县巴氏积累财富的工具罢了。 于是,巴墨也是颇为豪迈的将巴清作为隶妾的身份赠送给了林玧琰。 见状,林玧琰也并没有因为巴墨这近乎于“有眼无珠”的行径有所小视,毕竟,就整个大时代而言,中原数理,并非是特别看重。 这个时代所大行于世的是兵家,是法家,是儒家,也是墨家之流。 林玧琰看着这巴清,单单是凭借“以十进一”四个字的解释,就将大秦的度量衡融会贯通,这份能耐,即便是大秦朝堂之上的明子夫、冯辞之流,亦是不能够相提并论。 若是将此女带进去东宫安置在商署之内,足以顶百余算筹小吏。 其还尚未能够接触到大秦的《九章算术》,数理之道便是能够达到如此地步,这也是林玧琰看中此女的原因所在。 尽管知晓巴墨的存在,于秦国而言,实在是有着不小的变数,但得到了一个巴清,如林玧琰所言,未尝不是顶上谋划成功了整个巴地。 如此一来,倒是主宾尽欢,宴席过后,林玧琰也是将大秦军队扣押下来的巴氏商船还了回去,且是告知巴墨,日后巴氏的商船在秦国境内拥有通行权,甚至是秦国也将会在武陵开辟通商城池。 巴墨在等到秦国的许诺之后,亦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林玧琰也是将巴清招来了自己的眼前,当下亦是看着巴清,林玧琰也是言道:“你可愿前往秦国?” 原先的时候,巴清对林玧琰提出来的问题毫无拘谨之处,对答如流,但是此时此刻,巴清居然是对这个问题困惑住了。 这原因是因为巴清乃是隶人出身,尤其是巴地来说,隶人的存在就是意味着他们将会从事于煮盐、挖矿炼铁等繁重的苦役,若非是巴清偶然接触到枳县巴氏,且是展露出来自己的数理天赋,说不得,这位巴清极有可能在巴地死于非命。 但巴清对于林玧琰还是有着莫名的依赖,犹豫了数息之后,便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林玧琰也是将其暂时安置在西陵城邑内。 巴墨是在半日之后,清点过秦国扣押的枳县巴氏的商船之内的丹砂数量,无误后,巴墨才是向着林玧琰提出来了告辞,林玧琰和芈云也是送着巴墨离去。 芈云见着巴墨离去的身影,当下亦是不悦的摇了摇头,对林玧琰告诫道:“这枳县巴氏……准确的说,乃是这巴墨掌控的枳县巴氏,绝非是愿意做秦国帐下的鹰犬。” 林玧琰点了点头,芈云也是难得如此精明,不过准确的说,那是这巴墨的功利心实在是太过明显,可以这么说,巴墨的确是一位精明的商贾,但绝非是一名合格的政客。 “这巴墨的命……应该是活不长的。”林玧琰淡淡的一句话,亦是让芈云回过头来,估算着后者的意思,应该是派遣刺客,或者直接是用着某种手段,结果掉这名枳县巴氏的少族长。 然则,林玧琰并非是这个意思,在其看来,巴墨的命已经是自己不够长了,单单是从其喜爱生吃生鱼片来看,便是能够知晓,此人体内必定是寄生着大量的鱼肉病虫,如今巴墨凭借年少气血或许能够抵御,经年累月之后,必定是让其威胁生命。 不过,芈云倒是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随后,芈云也是颇为玩味的看着林玧琰,询问起来了:“那巴清,你又当是如何处置?” “还能够如何处置?”林玧琰摇了摇头,对其言道:“其对于数理的领悟能力的确是令人惊诧,我打算将其送到南阳学宫之内,接触大秦的数理,日后在委以重用。” 知晓芈云究竟是此事想到了哪里,林玧琰也是没有理会,当下亦是言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南郡的襄阳军会尽力在武陵这处安稳地方,在大秦派来合适的官吏组成武陵郡府之后,此处便是能够归化于大秦了。” 一听闻此言,芈云也仅仅是点了点头,数年之前,芈云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当初那个在江夏战场之上视彼此为仇寇的秦国会入主荆地,然而,芈云还是心安理得的站在林玧琰的身边。 “数日之后,我也是要返回宛城……”林玧琰转回身对着芈云言道:“至于你的条件,君父已经是答应下来了,你务必是要前往宛城一趟,接受秦国的封令。” 闻言,芈云点了点头,故作轻松道:“这么多年,我也是没少前往过秦国的都邑,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果真是不紧张么?” 林玧琰也是淡淡的一笑,随即撤回了目光,眼下武陵已经是诸事安定了下来,林玧琰已经是的确打算,返回宛城。 南援楚国这件事,秦国算是告一段落,随着秦国的强势介入,荆地几乎是已经全部落入了秦国的版图之中,尤其是随着荆王芈云和荆南王的降服,原先被秦国定为疥癣之疾的荆地蛮夷,亦是没有引起来秦国地方郡府的反感。 与此同时,吴国因为王室的夫概作乱,后院起火,吴王只留下伍员率领数万兵马镇守在寿郢,控制楚东之地,派遣大将孙长卿率领八万精兵,立即赶赴回吴国本土,平定夫概之乱。 而距离秦国都邑宛城,亦是传来了一处消息,继魏国和齐国在徐州相王之后,中原一诸侯国再次称王。 乃是韩国! 韩侯于韩国目前的都邑新郑,发布檄文,正式宣布,韩侯称王! 第五百六十章 赶回宛城 大秦的援助一战,名义上虽是助援楚国以复国,实际上,乃是满足大秦对荆地的占有,道义上,楚国也是因为秦国的庇护与沂邑大败吴国,得以复国,这也是楚王得知秦国在荆地设置郡县亦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十月,林玧琰方才是赶回来宛城,这亦是因为,大秦的疆域陡增一倍,南阳、颖阴、陇东三郡之地必须要保证大秦北境的粮食耗费,新占据的长沙、桂阳、衡阳与武陵四郡之地,必须要是摊派到南郡、江夏郡与原先长沙北郡的头上。 但是牵扯到如此之广的层面,已经绝非是明子夫、冯简与范宣等人能够越过秦公处置的了,是故,被授予“南巡之责”的秦公子自然就成了调度这些事物的不二人选。 并非是越庖代俎,故意绕过秦公这一层的,即便是如今凭借着淯水和汉水,大秦南境到达宛城来回只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但其中关联的相应牵扯的事宜实在是不少,若是事事巨细的话,估计秦公见到南境数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之事也是无比烦心。 是故,林玧琰便是留了下来,待到南郡数郡秋收赋税入了府库之后,查清毫无缺漏方才是返回了宛城。 进入南阳郡之后,林玧琰便是陆陆续续听到了有关于韩国的消息,其中无非就是“韩侯称王”“韩国招兵买马,欲要谋夺秦国”的流言,林玧琰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待林玧琰回到了宛城之后,其母姜夫人亦是派人前来将其招进来秦宫之内,林玧琰知晓应该是有关于郑旦身孕的事情,不敢有所怠慢,当下便是立即赶往了宫中。 当初离开宛城的时候,还是冬春交接的时令,郑旦便是已经怀上了两三个月,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孩子已经是两三个月大了。 果然,姜夫人亦是在宫中等着林玧琰,一见面便是呵斥道:“已经是开府建牙了,做事还这么顾此失彼,你在南境打仗,旦儿给你生产,大半年的时间,居然是连封书信都是没有寄过来!” 林玧琰自然是老老实实的接下来这句训斥,当下也是连忙问道:“母子如何?” “这个时候你才惦记起来……”姜夫人又是怒斥了一句,便是安慰其来:“所幸旦儿的身子骨比较好,其中略有波折,但终究是有惊无险,旦儿为你担下一女,你君父听闻,也是赐下来千户的采邑于他,至于名字还未取下。” “名字的事情日后再说……”极为熟悉秦宫的林玧琰也是连忙越过了姜夫人,前往里内。 姜夫人在其身后言道:“你在南境打仗,为娘本不该责难你,但旦儿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不是正室,将来在秦宫之中的地位也是不会低到哪里去,国事虽重,但你也要权衡好!” 姜夫人这也是有感而发,自秦公一面扑上政事以来,几乎是数年之内不进秦宫之后,这也是造成了当初的秦后之事,其中缘由,姜夫人乃是得利者,自是不必多言,但归根究底,终究是秦公对后宫的不管不顾。 “好!”林玧琰也是一口答应下。 姜夫人看着林玧琰一脸急迫的意思,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当下拂了拂手,便是让林玧琰赶紧前去看看郑旦。 已经是十月份的天气,正午的时候,并不算有多炎热,甚至是早晚的时候,还有些微凉,为了郑旦的身子,姜夫人也是调来了数名婢女前来照顾郑旦。 虽说是不用做什么事,便是有着服侍着,但郑旦却是心系在南境征战的夫君,自入秦宫之后,便是时常打听南境与吴国的消息,不过听到的最多的皆是有利于秦国的捷报。 心思敏锐的郑旦不禁想了复杂了一些,怀疑这些消息乃是姜夫人安其心的言语,秦国在南境的战事不容乐观。 来自吴越之地的郑旦岂会不知晓吴国究竟是什么战力,对于吴国谋取伐楚,郑旦可以说丝毫不意外,尤其是那沂邑之战,自己的夫君岂能够及时赶到,那吴将夫概就是在吴国声名赫赫的大将,岂会是那般轻易落败。 一时之间,郑旦不禁郁郁寡欢了起来。 姜夫人身边的婢女又是提醒道:“郑夫人,是公子殿下回来了!” 林玧琰回来宛城的速度也是极快,一路着急赶忙的赶路回来的,并未提前知会宛城这里,郑旦不禁喜出望外:“真的?” “小婢怎么会欺骗夫人,确有其事!”婢女的声音刚刚落下,郑旦的视界便是看到了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夫君!” 走进殿内的林玧琰亦是三步并作两步,便是将床榻之上立起来的郑旦扶住了腰背,柔声问道:“如何?” 郑旦稍稍偏过头,将自己的头依靠在了林玧琰的胸膛之上,亦是道:“无事。” 郑旦伸出手,招来了婢女,将襁褓之中的婴儿抱了过来,郑旦将其揽在了怀中,对着林云压笑着说道:“夫君,这是我们的女儿。” 看着襁褓之中的婴儿,一双乌溜溜转动的眼珠儿,林玧琰的视线也是莫名的抖动了一下,随即不自觉的伸出手摸向这婴儿的脸庞,这婴儿也是不怯生人,或是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亦是让林玧琰手指触碰到脸庞的时候,居然是漾起来了笑容。 “笑的十分有灵气……”林玧琰想起来了女儿还未取名,当下稍微想了想,便是道:“就把她取名为一个灵字。” “嬴灵……”郑旦也是极为满意这个名字,随即郑旦亦是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林玧琰,又是问道:“夫君回来,可有见到君父?” “这倒是没有……” 林玧琰的声音刚刚落下,姜夫人便是在殿外走了进来,当下出言道:“其他的事日后再说,今晚暂且留在这里,为娘亲自给你们做上几道饭食。” 林玧琰也是察觉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当下不禁皱起来了眉头。 第五百六十一章 姻亲之好 可能照顾到郑旦,姜夫人做的饭食皆是不甚油腻,只是茶饭之中郑旦强装出来的笑容与姜夫人的压制,亦是让林玧琰似乎是感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果然,眼见着似乎是被林玧琰察觉到,姜夫人也未明说,只是从旁点拨道:“今岁入夏,魏国便是派人来,将王畿收了回去,秦国的兵马也是在王畿周围撤了回来。” “哦?”林玧琰虽说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姜夫人这话说的有点模棱两可……甚至是模糊不清,不过依着话语明面上的意思,林玧琰亦是出言安慰道:“母亲宽些心,如今的大秦早已经非是当初的大秦,无论是韩国、亦或者是齐魏,若是想要动大秦,必定是要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姜夫人点了点头,便是不再说明此事,当下晚食过后,只听得秦宫宣政殿的大侍监高锦前来通禀,言秦公正在宣政殿内等着公子琰。 见状,姜夫人与郑旦皆是面有异色,不过皆是压制了下来,林玧琰也是知晓,必定是秦国此刻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前段时间一直身处在南境,此事便是被摁了下来,不得而知。 告辞了姜夫人,且是嘱咐周围的婢女好生照顾郑旦,林玧琰便是前往了宣政殿,这些年,随着秦国的开疆拓土,尤其是秦公的年纪也是愈发大了,宣政殿的灯火已经不似往年那般通宵达旦。 秦公坐在大座之上,看着林玧琰的到来,这些年林玧琰时常在外征战,与秦公的交谈也皆是关于国事,至于家事,谈论的并不多,但是秦公不可否认,秦国的富强,离不开这位六子。 “孤在等你和你母亲吃完晚食,方才是召你过来……”似乎是觉得言语之中有些不妥之处,秦公也是放软了一些语气,问道:“可有见到孤的公孙?” “嗯……”虽是知晓,秦公这言语之中掩藏了许多东西,但林玧琰还不至于此时便是要直接刺破,于是回道:“一切安好。” “你主张援楚……然而如今却是得楚西四郡之地,”秦公说到这里,也是挤出来了一丝笑容,道:“孤在十年之前,皆是不会有这番心思,孰能够料到,你做到的,远比孤想的要快!” “沂邑一战,败吴国数万大军,乃是破亡楚国的吴国,中原诸侯列国皆是为此震动,而孤大秦,已然是当时强雄,占据了荆地四郡,于中原诸侯列国而言,论疆域之宽广者,未有能够比及秦国者!” 秦公站了起来,看着林玧琰,道:“孤虽然是大秦的君主,但孤甚至,这大秦的江山有如此疆域,你功不可没!” “前几日,楚王那小子,用着嬴仁来离间孤与你,孤虽是没有中计,但却是提点了孤,秦国与当初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故此觊觎与仇视大秦的人亦不是在少数,孤交给你兵权,却始终未给你一个安稳的储君之位,这一切,是孤没有想到的。” 言语落下,秦公走下了石阶,到了林玧琰的面前,看着林玧琰,亦是说道:“孤已经是年近六旬,太伯、高伯与武伯皆是这般年纪将秦国托付到后任君主的手中,孤如今也是要在还能力及的时候,看看你能不能够接住秦国这江山。” 秦公有感而发,回过头来,看着秦公的宝座,随后又是将视线落到了其后的大秦地图之上,道:“这江山打下来容易,然而,若是想好好的守住,就难了!” 秦公长长的一番话,也是让林玧琰意料到了什么,秦公再次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言道:“沂邑一战之后,魏国、老秦乃至韩国、楚国,皆是派遣来了大秦使者,皆是要求与秦国结成姻亲之好。” “是儿臣么?”林玧琰也是反问道。 秦公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林玧琰问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两国以姻亲之好,且是专门派遣使团过来,自然是看中了秦国储君的正室位置,秦国若是在其中做出来抉择,便是意味着,这中原的乱世序幕之下,秦国,究竟是要倒向何方?” 林玧琰的回话,亦是让秦公点了点头,带着颇为赞许的目光,正欲说话,却是没有料到,六子的回话再度被接了出来:“然而,儿臣看来,秦国不需要倒向何方,当此之时,秦国依然能够独立与中原诸侯列国之间!” “能够独立,然则却不能够傲视……”秦公亦是看到了这一点,对林玧琰言道:“如今中原列国之间,合纵连横的纵横家甚是活跃,大秦已经是当世强国,然而,却不能够挡住诸国举盟讨伐,务必是要效仿魏国,为大秦拉拢三晋这般的援手。” “魏国有韩赵,然则,徐州会盟,赵侯并未参加,如今韩国也是称王,三晋虽说是同为一家,不过却是离心离德,这般的援手,可有可无,甚至是无胜于有……”林玧琰如是言道,不过林玧琰依旧是接受了秦国的观点,当下回道:“儿臣并非是反驳君父的言论,只是同室操戈者皆不在少数,列国之间,谈何永世盟好,儿臣赞同纵横学说,但乃是乱世手段,绝非是治世手段。” 这般一说,方才是让秦公的脸色不再僵硬,秦公端详着林玧琰好一阵,方才是点了点头言道:“此事你说的的确是没错,即便是孤,也无从反驳,魏韩楚与老秦看中的大秦储君正室之位,你也务必要做出来一个取舍。” 林玧琰点了点头,当下是言道:“儿臣已经是做出来了决断。” “你可想好?”秦公也是稍稍以外,提醒道:“此事关乎秦国未来的嫡公子大事,你如今做出来的决断,足以牵连着数十载之后的秦国君主人选!” “甚至……你为秦国君主的时候,大秦的国势!” “其中利弊,儿臣已经是想清楚了。”林玧琰重重的点了点头。 “何国?” “老秦!” 第五百六十二章 父子议政 听闻六子说出来的答案,乃是“老秦”的时候,秦公亦是在心底里舒了一口气,却是没有表现在明面上丝毫,平心而论,老秦,的确是秦公属意的第一人选。 毫无疑问,大秦储君的正室婚姻根本就是由不得林玧琰做主的,就秦公看来,的确是如此,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桩政治婚姻,成与不成只能够从大秦的国家利益上思虑,而不会掺杂半点私人的情感在里面。 “楚国经过吴国败亡之后,已经是无力助孤大秦更上一层楼,韩国乃是秦国的世敌……二者不加考虑乃是情理之中,然则,你为何抛弃了魏国?”秦公反问道。 林玧琰却是回道:“一山不容二虎,秦国要傲视诸侯列国,而魏国已经是做到了这一步,秦国若是想更进一步,势必要冲突魏国的权益,秦魏之间,乃是诸侯列国之上的大势之敌。” “那你为何要选择老秦呢?” 林玧琰再次回道:“老秦与大秦乃是同根溯源,尤其是面临中原复杂的局势之前,于大秦而言,老秦的确是比任何一诸侯列国都值得信赖,不过……也仅仅是更够信任罢了,绝非是托付。” 秦公点了点头,这才是放缓了一些语气言道:“你南援楚国的时候,孤便是招来了韩相与你公叔前来商议此事,皆是言明,大秦的盟友,最佳人选的确是老秦,尤其是眼下这个档口。” “眼下这个档口?……”林玧琰也是疑虑。 秦公这才是道出来了实情,言道:“老秦已经是击败了犬戎王庭,义渠等诸多部落,亦是被老秦驯服,比起来大秦的援楚一战,老秦平定诸戎的战役,所积蓄的国力,已经是足以支持其东出函谷关,讨伐河西了。” “大秦派往老秦的密探送回来的细作,亦是言明,老秦人在厉兵秣马,估算着过了这个冬季,老秦人便是要东出函谷关,向着魏国的河西郡发动进攻了!” 这亦是出乎了林玧琰的意料,当下亦是好奇,又是不解,询问道:“犬戎王庭传承了千余年,比起来姬周王朝亦是不遑多让,甚至当年姬周东迁,亦是因为犬戎率领西陲诸戎攻破了镐京,老秦即便是战胜了犬戎王庭,恐怕伤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怎么会这么快便要恢复元气,伺机东征?!” “这也是孤的好奇之处……”秦公点了点头,随即也是回道:“说到底,那位老秦的左庶长公孙鞅的确是一位难得的治国贤才,其将老秦人的血战之心,挥洒的淋漓尽致,据大秦的密探回报,就连最为厌战的平民,在老秦也是十分渴望开战!” “孤想了想,十有八九,乃是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乃是以【战】为重,倒不似大秦以【耕】为重。” 闻言,林玧琰也是不由得惊诧道:“这般的老秦,虽说是强势,但其隐患也决不在小处!” 秦公点了点头,当下道:“如今大秦的商贾已经是通过陇西,商於与蓝田,开辟了一条通往老秦的道路,诸侯列国之间,消息走漏的并不慢,你恐怕是在宛城之内歇不得,便是要赶往老秦,促成联盟。” 国事为重,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玧琰也是回过头来,看着秦公,问道:“君父当对荆地四郡如何处置?” 秦公目色一动,旋即也是回过头来,视线并未盯着林玧琰,倒是看着殿外,数息之后,似乎是胸腔之内经历了些许起伏之后,秦公方才是问道:“那荆南王已经是承认了自己就是孤的汯相吧?” 林玧琰点了点头:“儿臣当日便是以君父所教授的那些,说服了荆南王,如今荆南王还是坐守桂阳,其与荆地南部诸多蛮夷部落甚至熟稔,故此,替秦国安抚那些南蛮。” 秦公点头道:“前几日范宣亦是让荆地的人口报之于孤,旧楚数百年的积累,让荆地的人口不下于千万之中,然而,数十年的战役,天灾人祸,已经是让荆地的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孤希望荆地乃是大秦的粮仓,然而,恐怕非是长久的治理,短时间里也是休想达成如此目的。” “这也是并非很难。”林玧琰亦是回道:“荆地之患,多是因为大江洪涝,若是将大江驯服,荆地便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元气。” “驯服大江?”秦公也是泛起来了一丝苦笑:“何尝容易,中原大河亦是先民奋力了数千年方才是勉强驯服。” “君父,中原善于水利之法的俊杰绝不再少数,那三晋的方炽自从被君父授命治理淯水以来,数年之内,淯水便是成了大秦沟通南境诸郡的命脉所系,倒不如广发招贤贴,邀请擅长水利的中原贤才前来大秦,治理大江!” “此倒是一个妥善的办法……”秦公点了点头,方才是接纳了这个主意,随即,秦公看向林玧琰问道:“不过你好端端的问起荆地,恐怕也是和那位荆王有着莫大的关系吧?” 林玧琰对此也是毫不避讳,当下回道:“君父这句话倒是说错了,如今已经是没有了荆王,有的只是大秦的封令祝融!” “荆民愚昧,以鬼神巫术引诱其为秦人,的确是可取之术。”秦公道:“那荆王乃是一个女子,你若是有意,不妨将她纳入大秦公室之内,孤并无意见,至于荆地,未尝日后不能够作为其子的采邑。”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些话乃是数月之前便是传到了秦公的面前,倒也不用意外。 言至如此,秦公也是回过头来道:“荆地地广人稀,便是令范宣的长沙郡府统一治理吧,祝融军的将领,孤也会挑选一批老秦人前去,至于孤的汯相……既然是顾念着那祝融天公的知遇之恩,不愿离荆地,孤也是不会勉强。” “便许其为长沙别驾,衔同郡丞,行郡守之事,协助范宣治理荆地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封令祝融 十月中旬的末几天,荆国一众降臣亦是千里迢迢来到了宛城,于大秦而言,他们乃是大秦占据荆地名正言顺的道义所在。 此番前来的大秦的荆国原来君臣,包括了荆王芈云、将领方弈乃至东柱国一系的人马,有两人的出现,乃是作为东道主的林玧琰不曾想到的。 第一人乃是当初的荆北王芈权,这位并无多少本事的荆国芈姓王侯亦是在当初的楚国伐荆之战中,见到了楚国兵力势大,郢都迟早守不住,便是携带了人马,提前赶往荆国的【龙兴之地】荆南部的罗邑一带前去驻守了,避过了荆地的数场大的战事。 此番前来大秦的都邑,宛城,亦是因为这位荆北王听闻到荆地的消息,尤其是秦国的怀柔之策总比楚国的赶尽杀绝来的实惠,荆北王亦是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封邑前来的。 至于另外一人,便是秦国的前国相,如今的荆南王、汯祍佄! 对于汯祍佄的到来,秦公无疑是重视得多,然则,更为震撼的乃是汯祍佄自己。 其自问,在荆国,祝融天公给了他莫大的权力,可以这般说,桂阳乃至豫章的军政大事,皆是由着汯祍佄一人做主,桂阳豫章数百里宽广的疆域,任意汯祍佄泼洒笔墨,然则,当见到了大秦淯水沿岸的富庶之后,汯祍佄才是认识到了秦国的强盛。 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荆楚之地的商贾口音也是不绝于耳,几乎是每隔数十里便是一座能够容纳数百艘乃至上千艘船只的大码头。 比起十数年前,汯祍佄来大秦的时候所见到的景象,简直就是改天换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汯祍佄才是有感而发的对荆王芈云言道:“秦国国力由此可知一般。” 芈云倒是接受的比较坦然,乃是因为,在此数年之前,芈云便是不止一次的潜入了秦国,甚至是对于前往秦国的都邑宛城,芈云也可以算是轻车熟路。 此番,前来秦国都邑,乃是荆王芈云接受了秦国【祝融封令】的亦是,亦是向着诸侯列国宣布,自此之后,荆地正式归入秦国版图之内,在此之后,秦国也是向着荆地派遣一批治理地方的官吏与军队前去,协助荆地更好的归入大秦。 作为容纳大秦一倍疆域的仪式,尤其是照顾到了荆王芈云的面子,秦国在这场封令仪式之上也是毫不吝啬,宛城之内,皆是披红挂彩,张灯结彩,秦公立于凌云台之上,亲自将大秦筑造带有荆楚之地特色的冠冕尽数赐给了荆王芈云。 与大秦崇尚玄黑色不同,荆楚之地多崇拜朱红色,亦是对金银美玉十分喜爱,单单是芈云的这身【祝融朝服】耗费的钱粮绝不在少数,当然,荆地四郡之地的归入,对大秦而言,这点花费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随后,对于原先的荆国上下君臣,秦公亦是给予了厚重的信任,似荆南王汯祍佄,在荆地的治理之位绝不逊色于长沙守范宣,余者新建的【祝融军】,秦国除了派遣过去一批千百人将的基层将领之外,似原先的方弈、杜烈、王琚等人,皆是根据其领兵之才能,授予两千人将或者三千人将不等的将位。 至于荆地原先的封邑王侯,秦国遵循姬周礼节制度,方才不过是一个“公爵”,岂会容忍荆地的一众“王侯”封爵,所幸荆地接连发生的战事当中,死去的王侯之数已经是占据了其中大半。 似当初荆地的王号之内,也堪堪剩下来荆南王汯祍佄、北王芈权等少数几个王号,秦国削去了王侯的封号,取而代之的乃是封君,至于封邑,亦是被秦国归于了官府,按照秦国的待遇,这些封君得到该得到的采邑。 如此一来,荆地人心已经是归附了大半,其中似北王芈权,如今的封君称号乃是大秦的【罗君】,得到的采邑乃是两千户,这便是指大秦在罗地的两千户赋税,便是赏赐给了其,如今大秦并非是轻徭薄赋,因此这笔收入倒也着实可观。 不过比起来原先的北王,芈权已经是失去了对地方的垄断,包括地方的矿藏,征兵,乃至文治,芈权皆是不得插手。 北王芈权,对此倒也是颇多微言,不过慑于大秦目前的地位,北王芈权有什么怨言也只能够藏在心里面,即便是荆王芈云,这位本家的亲侄女,芈权现如今也是不愿意轻易相信的。 待这场【祝融封令】的仪式结束之后,已经是十一月上旬,林玧琰趁着还未下雪,道路还未阻塞,便是前往了老秦,如今老秦在关系的举动不可谓不小,估计也是兼并了犬戎王庭之后,秦国的势力倍增,要知晓,犬戎王庭乃是掌握着西陲之地的五成牛羊马群,其中的奴隶亦是以数十万计算,如此财富,足以是积累着秦国的国力迅速倍增。 失去了犬戎王庭这个心腹大患,秦国再无后顾之忧,当初河西之战的大败,就像是把秦人钉在了一根耻辱柱之上,秦人躲进了陇西大山煎熬了数十年,心中的血性不断提醒着老秦人的脊梁骨还有着这般的伤痕。 甚至是老秦人将陇西大山这数十年的煎熬,尽数被算在了魏人的头上。 魏国得闻这消息,在魏国攻打中山国的期间,自然是不会小觑兼并西陲诸戎的老秦存在,甚至还是觉察到了严重的威胁,准确的说,魏人这是顾忌大秦。 毕竟,沂邑一战,已经是让中原人意识到,大秦的存在,已经是当世强雄之一,魏国不惧老秦,不过却也是担心两秦合一,足以威胁到魏国的半壁江山,故此魏王才会有将王室的公主与大秦结成姻亲盟好的举措。 如今的武关,已经是详细挪移到了商於一带,在秦岭和巴山之中,已经是筑起来了雄伟的关卡,连绵数十里,武关以西的戎人部落已经是不敢靠近武关城墙而放牧,即便是往昔叫嚣着的戎狄部落中的勇士,亦是不敢向着大秦的子民弯弓而报复怨仇。 第五百六十四章 陇东新象 武关如今因为是面临着戎人的数量乃是往昔的数十倍,其中陇东、商於、蓝田三地的陇戎部落,多是对秦人保持着敬畏的态度,但亦是因为秦国驻守在武关周围的强大军队。 大秦的陇东守乃是原先武关的守将申屠虎,原先的武关守军,因为陇东一带的情势比较复杂,武关守军已经是成了一支常备兵马在三万之数的大军,其中亦是驻扎在武关周围的数座重城之内。 值得一说的是,当年林玧琰在武关带领过的斥候营,如今亦是驻扎在商於百里邑之中,如此之多的士卒数量,其中有九成是来自老秦人,庞大的士卒人数却是没有让陇东向着宛城开口要一分钱,甚至每年送给宛城的钱粮以及牛马羊群,都是以小山作为规模计算。 这些皆是源于,陇东的老秦人,皆是喜欢出武关游弋,伺机捕捉陇东的戎狄作为奴隶,与中原诸夏子民作为的隶人不同,这些外邦之民,若是失去了人身,作为了奴隶,所受到的待遇,与隶人简直是不能够相比。 其社会地位相当于刑徒,不仅是要剥去其人身自由,甚至还要再其脸上刺字,这样的奴隶原先在草原上便是诸多戎狄部落戎长或者部落权贵的奴隶,也有极少数曾经是在部落之中的身份并不低,但在大秦的兵戈逼迫之下,他们与原先的奴隶并无区别。 这样的奴隶,在陇东治下估算着有三十万出头,他们在陇东这一块块肥沃的土地之上,替秦人放牧着畜群,煮盐,以换取每日存活的口粮。 在老秦人的眼中,这些奴隶与畜牲无异,甚至是要比畜牲更为容易驯服,但在这些奴隶的眼中,这样的日子比起来在给那些戎狄部落作为奴隶的日子,已经是好了无数倍,最起码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做什么事,简简单单的放牧煮盐,便是能够轻易的换下来口粮。 知足者常乐,这些出身戎狄的奴隶过的也是十分知足。 林玧琰到达陇东,原先的武关已经是成为了一个小县邑,这座县邑的以西地区,先前的时候,因为戎狄时常前来冒犯,也是荒无人烟,但是如今,这里被开垦出来的一片片草场,成片成片的牛马羊群,看上去颇为富庶。 如今已经是十月份的天气,荆国一个夏天的养膘季节之后,这些牛羊马群亦是十分的壮硕,老秦人亦是在马上,对着那些牛羊马群指指点点,意思大概是说,将其中一大半的牛马羊群运到南阳郡去,再利用当地的直道,将其售卖到中原各地乃至荆楚一带,换来钱粮。 数年之前,陇东并不适合耕种,因此每年大秦弥补到这里的钱粮不计其数,但是孰能够料到,数年之后,此地堆积的钱粮的已经是连本地的仓库都是堆积不下。 陇东郡丞由余也是前来迎接林玧琰,到了商於之后,每日的脚程并不快,大概只有三四十里左右,每隔十余里便是有着一户草场,其中相当于大秦的乡邑,不过因为地广人稀,草场之中约莫只有三四十名老秦人出身的秦卒,余者的百余号皆是抓回来的奴隶。 由余亦是解释道:“老秦的声势也是不小,早先几年,老秦对犬戎王庭开战,不知为何,犬戎与义渠分化的厉害,据说还是义渠带着老秦打进了犬戎王庭,陇西跑过来的戎人不在少数,似当初的青鸟,赤矛,黑石等部落,也是早早地投靠了秦国,寻求庇护。” 这让林玧琰有些意料不到:“老秦的势力已经是和大秦接壤了?” 由余点了点头,道:“在蓝田一带,老秦亦是在那里设置了郡县,不过因为看到了蓝田是有着大秦的军队部署,老秦也是没有多少大动作,倒是陇西逃窜的戎狄,被老秦人抓回去不少。” 原本以为老秦的扩张,仅仅是局限于陇西一带,没有想到,秦国居然是向着秦国四境的全部戎狄打响了反击战。 一日过后,在商於的带领下,林玧琰也是来到了百里邑,商於六百里狭长地势,自原先武关起步,到达蓝田,其中多位曲折,为了方便治理,老秦人从无到有,再者六百里的商於古道上,设置了数座重城。 百里邑便是其中一处。 当初斥候营的五百人将黄列,因为迁累的战功,早已经是百里邑的三千人将,百里邑方圆数十里的南部盐地,北部草地,尽数归其管辖。 至于当初的参事韩岩,黄列这些年也是不断的打听,对于结果,黄列也是震惊之余坦然接受了,断然是没有想到,当初斥候营的再造恩人居然会是大秦的储君,秦公子赢琰殿下! 听闻到,秦公子赢琰到来百里邑,黄列也是令人挑来最为壮硕的牛、羊,宰杀烹煮为公子琰作宴席招待。 这黄列麾下的百里营,大多数的士卒,驻扎在百里邑周围的草场、盐地周围,不过单单是看到了留驻在百里邑之中的士卒,林玧琰便是已经知晓,黄列的百里营,便是已经不逊色于当年的武关守军,可想而知,这么多年以来,武关守军究竟是壮大到了什么地步。 旋即,林玧琰也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一来乃是原先的武关守将申屠虎乃是一位从严治军的江陵,再者这由余亦是一位不可多得辅佐贤才,二来这六百里陇东,因为蓄养牧群积累的财富,已经是不可估计。 其中大半部分,已经是被拿来了招兵买马,扩充兵员之上。 待武关守军又是有了实力,再度出关搜捕戎狄奴隶,如此良性循环之下,武关想要不富得流油也是极为困难。 在百里邑仅仅是歇了一个晚上,林玧琰再度西进,数日之后的正午,林玧琰来到了蓝田一带,遇到了巡游此地的蓝田营千人队,为首的一人,林玧琰也是不陌生。 赫然是当年二兄公子信身边的宗卫,卫良。 第五百六十五章 蓝田大营 实际上,蓝田周围一二百里皆是隶属于蓝田,数十年前,老秦的部族亦是在这里驻扎过,不过随着当年河西战败,魏人打进了栎阳之后,这些老秦人便是翻山越岭,前往了当时的武关以西,最终谋得了古申国作为立根之本。 从某种意义上说,蓝田的存在,乃是老秦的祖地,大多数驻守在武关周围的老秦人,还知晓数百里开外的蓝田,那里是先祖南迁秦岭以南的起点。 大秦亦是收复了蓝田,且是在这里修建了数座城邑,其中以公子信的采邑,蓝田邑最为壮观,自公子信前来蓝田,将大秦本土的铁质农具带了过来,商於六百里虽说是未开化,但终究不乏肥沃之地,不过戎狄占据了此地,更习惯是畜牧罢了。 蓝田邑,乃是大秦最西部的城邑,在此之后,便是无尽的荒原,其上的戎狄更是肆掠横行,但是在前几年,蓝田邑的西北四五十里开外,却是突然驻扎起来了一支兵马,悬挂的乃是老秦人的旗帜,被老秦人也是称作“蓝田大营”。 “前些年的时候,蓝田发现了一座玉石矿,其中良玉着实不少,这蓝田邑亦是涌过来了不少的列国商人!”蓝田邑的邑令,亦是大秦的封君【邓君】姬叙对林玧琰言道。 此公子信被迁到蓝田邑作蓝田君,往昔的如云宾客尽数散去,但也不得不说,日久见人心,这位一早追随公子信的邓君,亦是追随公子信前往这蓝田邑,为其治理,数年过去,这蓝田邑已经是从当初公子信府上的宗卫建起来了一座宅子,变成了如今方圆十里的一座重城。 姬叙的功劳,实在是不能抹去。 不过,林玧琰前来蓝田的消息,姬叙知晓了,公子信必然也是知晓了,这位被秦公近乎于放逐的大秦公子在这边疆是否颓废暂且不清楚,不过从目前看来,其对于秦公将大秦储君的位置交给了公子琰,亦是耿耿于怀。 此番林玧琰前来蓝田,公子信并未出面,不过为了不落人口实,姬叙倒是派了出来。 蓝田乃是陇东郡的最西端,秦国在周围也是布置了重兵,出了蓝田邑便是老秦人的蓝田大营,是故,陇东守申屠虎也是点起来了三千精锐,护送着林玧琰前往蓝田大营。 老秦人的蓝田大营,驻扎的位置,也是揽尽左右地势之险,蓝田的位置也是极为险要,秦国在这里整整布置了三万大军,林玧琰不知晓的是。 公孙鞅入秦之后,亦是重视起来了直道的建设,老秦的直道虽然是不至于向大秦那般用着水泥铺路,不过却是抛弃了先祖们抉择的那些弯弯绕绕古道,如今的蓝田距离老秦的新都邑咸阳的路程,只有二百余里。 若是单骑,用不着三日便是从蓝田到达咸阳。 蓝田大营的存在,正是老秦为了拱卫都邑咸阳安危的举措。 因为大秦和老秦的渊源,蓝田这两年倒也算是过得安稳,见到大秦那边送过来了使团,早在月余前得到消息的老秦蓝田大将嬴庄亦是知晓此中利害,作为知晓老秦谋划的大将,自然不会拖延,当下立即派遣人马将大秦的公子琰一行人引入了蓝田大营。 这倒是让林玧琰见到了一位老熟人,包括那位陇东郡丞由余,亦是面色比较尴尬,看着前来迎接的那名秦将,亦是开口问道:“獯育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前来迎接林玧琰一行秦国使团的秦将,赫然就是当年率领陇东诸多部落进犯大秦的獯育王,如今却是穿着老秦的千人将兵甲。 这獯育王亦是目色躲闪了一阵,待由余拆穿了,这獯育王方才是回道:“某如今名为宣冉,乃是老秦蓝田大营的千人将,特地前来逢迎公子琰进入老秦!” “宣冉?”见到这獯育王不欲多谈,林玧琰和由余自是不会逼迫,当下便是由着宣冉引路,进入了蓝田大营。 林玧琰这才是注意到,老秦的蓝田大营着实不小,几乎是将蓝田周围的十数里大山,据险而守,蓝田大营的主将嬴庄的大营在蓝田大营的核心处,几乎是林玧琰进入蓝田大营片刻之后,嬴庄这才是姗姗来迟。 老秦的这位蓝田守将,已经是到了壮年的年纪,鬓角已经是微白,见到了林玧琰,知晓其身份尊贵,亦是见礼,也或许是听闻这位公子琰的赫赫战绩,嬴庄亦是极为敬佩这位南秦的公子。 嬴庄寒暄一阵过后,嬴庄也是言道:“公子琰,蓝田这边靠近戎狄,动荡不安,离不开人,此番某便是不送公子琰前往咸阳了。” “应该。”林玧琰也是抬了抬手,应道。 随后,嬴庄也是将那宣冉招来的面前,对其言道:“宣冉,某便指派你护送公子琰前往咸阳,其中务必是要损伤不得公子殿下的一根毛发,否则的话,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喏!”没有丝毫的犹豫,宣冉也是径直抱拳应道。 见状,林玧琰将此默默地看在了心中,待嬴庄将林玧琰送离蓝田大营之后,林玧琰才是俯身对身边的由余言道:“此番入老秦,务必是要派人探听老秦与犬戎王庭的战事消息,最好是在到达咸阳之前,得到相关消息。” 由余点了点头,作为当初在戎狄走出来的贤杰,由余对于戎地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獯育王是什么人,乃是犬戎王的血脉,怎么会在老秦作为一名千人将。 这事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正是因为如此,在得到了公子琰的提点之后,由余亦是派人联系大秦安插进老秦的细作,将有关于此消息尽数整理起来,送去咸阳。 比起来当年的獯育王,这宣冉倒是内敛了不少,这一路上,只顾护卫林玧琰一行人的安危,也不多言,似乎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老秦千人将的身份。 由余在其身后盯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也是对林玧琰提示道:“殿下,恐怕此事与那位犬戎王后……怕是脱不了关系啊……”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公孙起 自蓝田大营出来,或许是林玧琰是要稍稍缓一些时间给那些大秦安插在老秦的细作收集消息,三日的时间,不过是走了近百里路。 三日后,也是到达了一个名字叫做“杜邑”的地方,宣冉亦是在之前三四个时辰之前,提前告知,需要在杜邑停留一会儿,为麾下的士卒换些兵器,林玧琰自然是应允。 这一路上,林玧琰见到的老秦,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这里的戒备十分森严,这森严并非是表现在老秦的士卒五步一卡十步一岗的,而具体表现在老秦的民间。 似林玧琰入住都邑的驿馆,都是需要宣冉拿出来蓝田大营的“符”“传”“验”等等证明身份来历的东西,过程十分繁琐,林玧琰且是认为此举实在是有些耗费人心,但是旋即由余也是为林玧琰解释,这亦是老秦限制人口流动的举措。 随后,林玧琰才是知晓,杜邑乃是老秦安置三晋之民的地方,三晋之地愿意来到老秦,亦是有着自己的立身之本,这些来自三晋之地定居在杜邑的秦民,大多数有着铸造的技艺,老秦也是在杜邑修建了锻造坊,用来为老秦的蓝田大营或者临近的征发军团锻造兵器。 林玧琰对这杜邑的铸造坊也是十分感兴趣,故此亦是让由余对宣冉言明,宣冉想了想,亦是没有阻碍林玧琰,老秦的铸造坊仅仅是按部就班打造军队士卒的制式长戈、长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什么秘密。 果然,一进入铸造坊,只见其内乃是有着数百个工匠,对着火热的铁炉面前,用着铁钳,铁锤锻造着烧红着的铁块,比起来大秦的灌注式锻造兵器,这里的确是采用最为原始的方式。 披坚执锐的宣冉似乎是对杜邑的铸造坊十分熟悉,绕过了两三个甬道,林玧琰在宣冉的身后,走进了一处土屋里面,里面有着三四个匠人与六七个奴隶忙碌着。 宣冉用着极为娴熟的秦调对着里面的一名匠人打招呼:“公孙起,某前来了。” 宣冉所要说的公孙起,乃是在铁炉最里面,灼热的火焰光照耀在其脸上,手中的铁钳从火红色的铁炉中夹出来了已经是锻造成型的铁剑,只见其全神贯注在手中烧红透了的铁剑之中,丝毫是没有因为宣冉的喊声分散注意力。 林玧琰站在屋外,亦是注意到了铁路之旁的这道身影,其眼神异常的清澈,似乎其中只能够容纳的下手中铸造的长剑,再也不见其它。 宣冉见状,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亦是没有再次对这人叫喊,安安静静的坐在了旁边,见后者将烧红透了的成型铁剑放入水中淬炼,在拿出来敲打,磨砺,其中花费了半个时辰,一柄黝黑尚未打磨的铁剑,便是被铸造了出来。 待其放下手中的长剑时候,才是注意到自己小小的锻造土屋之内,居然是多出来六七道身影,其中静坐在屋内的那道身影,公孙起亦是极为熟悉,乃是蓝田大营的军中的数人,宣冉! “何时过来的?”公孙起亦是问道。 “就是方才,”宣冉亦是隐瞒了等待了半个时辰的事实,实际上,宣冉也是知晓,这位挚友只要是在铸剑的时候,的确是心无旁骛,没有注意到自己并不奇怪。 公孙起点了点头,随后又是将目光看向了林玧琰乃至身后宗卫荆翊几道身影,当下亦是稍稍皱起来了眉头,开口问道:“怎么今日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宣冉解释道:“此乃是南秦的公子琰殿下,此番入秦,乃是受了公君的邀请。” “公君?”公孙起听到这个名字,亦是散去了眼中的不快,当下抱拳对林玧琰拜道:“秦人公孙起,见过公子殿下!” 林玧琰摆了摆手,让其免了这套俗礼,就是在方才,林玧琰见其铸剑的过程之中,亦是内敛锋芒,一锤一敲,尽数都是落在了捶打成型长剑的锋芒之上。 最为重要的是,是因为此人在锻造兵器的时候,心无旁骛,凝神静气,这份聚精会神的模样,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够有的,尤其是林玧琰见到了其铸剑的过程之中,铁炉之中的火星子建造了其左臂裸露的皮肤上,其都是没有受到影响,这般心态铸造下来的剑器,怎么不会是难得的精品。 见礼之后,公孙起便是不再管顾林玧琰,指着陈列在土屋左壁的百余把长剑,对宣冉言道:“这个月铸造了一百一十三把长剑,青铜戈头八十余副,不过因为咸阳那边下发了收集兵器的诏令,一半的数量需要上交到咸阳,支援给蓝田大营的,只有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宣冉似乎是是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当下一吐为快道:“这个数量实在是太少了,军中的将士需要更换的兵刃尚有三百之数,已经是拖了半年,实在是有一些久了!” “某知晓……”公孙起点了点头,“咸阳的诏令不得不奉令,似乎又是要打仗了,蓝田大营只需要坐镇蓝田,调动的人马自然是很少,杜邑铸造出来的兵器,至少有五成需要运到咸阳,支援新军!” “新军?”宣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数息之后,算是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道:“既然是新军出动,此番的动作必不在小,算了吧,某也不为难你,三百短缺的兵刃,某便是向他人的匠人请调。” 公孙起点了点头,不过旋即也是言道:“你若是在给抓来几个听话的戎狄奴隶,最好再多出来一个三晋乃至南秦的匠人,下个月便是能够多出来三成的铸成兵刃。” “听话的戎狄奴隶倒是好说,只是……”宣冉犯了难,亦是对身后的南秦公子琰有所顾忌,如是相告:“只是来自三晋之地的匠人便是有些难办了……” “尽力而为便好!”公孙起知晓此事的难易,也是没有强求,一切尽力了就行。 又是寒暄了一阵,宣冉与公孙起皆是知晓对方身上的负担皆是不小,也是没有耗费时间,宣冉就是将公孙起送出了杜邑的铸造坊,而宣冉一回到驿站之后,便是召集起来人马,继续赶往咸阳。 第五百六十七章 到达咸阳 自杜邑离去,前往咸阳的路途中,由余亦是对林玧琰道:“若是在那杜邑铸造坊的公孙起生于吴越之地,凭其对铸剑的心无旁骛,迟早乃是一带铸剑名师!” 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心中对这公孙起亦是印象十分深刻,这杜邑的公孙起只是一个插曲,自杜邑过后,宣冉便是加快了脚程,一日的时间便是到达了老秦的樗里,而此地已经是距离老秦的都邑咸阳不足半日的路程。 咸阳,乃是公孙鞅在老秦变法的杰作,在老秦变法初有成效之后,公孙鞅认为故都栎阳过于靠近函谷关,容易遭受到魏国的奇袭斩首的计划,因此公孙鞅在实地考察了老秦的境内之后,终于是找到了咸阳这等适合建造都邑的地方。 三年前,老秦的公君命公孙鞅征调士卒,按照鲁国、卫国的国都规模修筑冀阙宫廷,营造新都,并于次年将国都从栎阳迁至咸阳,以此更为深度的推行公孙鞅在老秦的变法。 与大秦的宛城不同,咸阳的城墙,乃是平地垒砌起来的,其中的山石皆是从十数里开外的高山上运来的,咸阳城北依高原,南临渭河,顺渭河而下可直入大河,终南山与渭河之间可直通函谷关,便于老秦向着函谷关东进发。 这亦是公孙鞅为老秦定下的图霸之策。 到达了咸阳城,林玧琰也是颇为惊讶了,一路走过来,所见到了杜邑、樗里等城邑,让林玧琰对老秦的印象皆是一副落后荒蛮,但这咸阳,却是丝毫不落后于中原诸侯国,甚至是还尤胜之。 “这公孙鞅乃是卫国人,这咸阳的布局还正与卫国朝歌有几分相似之处!”见到了渭水作为咸阳城的护城河,林玧琰也是颇为惊叹道。 由余点了点头,同是中原所来的贤才,由余认为公孙鞅的才能轻易超过自己十倍,只有亲眼见到了咸阳城的壮阔,一想到三年前,这里乃是一处荒原,由余便是觉得,公孙鞅的才能已经是盖过了中原诸多贤杰。 “的确是了不得!” 可以看见,咸阳城周围的兵马调动极有顺序,非是得到了咸阳城内的诏令,皆是不准许其轻举妄动,林玧琰亮出来的旗号,虽然同时一个篆文秦字,但终究是来自岭南大秦,这旗帜的制式纹路皆是和老秦的旗帜不相同。 尽管如此,林玧琰一行人总共是经过了三个营寨,即便是宣冉有所顾虑,走的也是非常慢,但还是没有一名身着盔甲的秦卒的前来询问,有的只是县城的文事一类的官吏盘问罢了。 “当真是纪律严明!” 在前头引路的荆翊亦是注意到了咸阳城内的动静,当下高声提醒道:“殿下,咸阳城内已经是有着人马前来了。” “能够骑着马匹从咸阳城内跑出来……”由余见状,看到了那数十骑,亦是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禀报道:“看来此人便是大闹徐州会盟的老秦,太子肆了!” 果然,那群人鲜衣怒马,与林玧琰这一路上所见到了谨小慎微的老秦人截然相反,其为首的一人,约莫是二十五六的模样,眉目之间甚是粗狂,不过从眼眸之间,却是不难发现此人面相之下掩藏着的狡黠。 “你便是南秦公子琰?”嬴肆的问话显得十分轻佻,看着林玧琰亦是没有多少该有的敬重之色,相反还是带着嘲弄的意思又是说道:“听说了岭南秦国能够数年之间崛起于中原诸侯之间,这公子琰是功不可没,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没有想到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太子肆慎言!”为了抱拳公子琰殿下的面子,由余也是立即站了出来,对嬴肆反驳道。 “你算是什么东西!”嬴肆见到林玧琰并不回话,倒是其身边这个身形六尺长、面色黝黑的人站了出来,也是颇为气恼,从马背上抽出来一马鞭子,当下便是狠狠地抽向了由余。 “唰!” 是马鞭划破空气的破音声。 随着“啪”的落定,这马鞭并没有抽到由余的身上,而是在半空中,被那千人将宣冉抓在了手中,嬴肆并没有留力,那马鞭之上又多刺,宣冉的手中已经是多出来了一道血痕。 “真是放肆!”林玧琰也是怒目一瞪,旋即将由余招了回来,厉声吩咐道:“老秦太子都是这般无礼,来人啊,返回大秦!” 嬴肆闻言,面色一紧,看着林玧琰,终是没有料到,这南秦的公子居然是这般果断的离开了,当下嬴肆也是怒目瞪向了宣冉:“若非是顾及公后的感受,我一定是饶不了你!” 如今的宣冉已经是看不见分毫当初在陇东时候的外放,似乎是经历了巨大的人情变故,整个人已经是变得脱胎换骨了一般,即便是受到了太子嬴肆的呵斥,宣冉也是不卑不恼的回道:“某乃是受了嬴庄将军的军令,不能够让前来咸阳的南秦使团的人员有任何损伤!” “该死!”嬴肆也是十分气恼,回头看去,那林玧琰的车驾已经是拨回了车头,徐徐朝着来时的方向归去,但碍于自己的面子,嬴肆并未追赶。 宣冉见状,亦是放开了马鞭,随着林玧琰的车驾一同离去。 “公子琰请慢!” 就在此事,那咸阳城内亦是响起来一声暴喝,叫住了林玧琰,林玧琰看过去,乃是身着老秦朝服的一行人,为首的两人,林玧琰亦是不陌生,正是当年老秦出使大秦的嬴骞与张宜两人。 “肆儿,此番你真是太胡闹了!”嬴骞走到了嬴肆的身边,当下亦是呵斥道,看着嬴肆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嬴骞也是怒道:“赶紧滚回太子府中去练剑!” 嬴骞乃是太子嬴肆的公伯,嬴肆也是不敢有什么反驳的意思,毕竟这位公伯一旦是发起怒来,即便是老秦的公君都是阻拦不住,当下嬴骞便是被带了回去。 嬴骞这才是走到了林玧琰的车驾前,拱手道:“公子琰勿要气恼,那嬴肆鲁莽,还请勿怪,公君已经是在咸阳城内备下宴席,请公子琰前往赴宴!” 林玧琰面色稍稍缓和,不过看着嬴骞亦是说道:“此时嬴骞将军来的可真的是刚刚好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老秦特地给我的下马威呢!” 闻言,嬴骞也是尴尬的解释道:“若是公子琰心有不满,某自当与公君说,严惩嬴肆!” 林玧琰亦是没有答应下来,对于老秦的国情,林玧琰也是知晓几分的,如今的这位老秦公君整整的上位还不足三年,在此之年,秦国的老公君乃是如今公君和这嬴骞的父亲,因为在战争中被敌人的箭矢射中,不得已削腿保命,靠着名贵药材吊着命,如今的这位公君方才是以【少君】的名义治理了老秦十几年。 三年前,老公君逝世之后,少君方才是继位为老秦公君,随后才是推行了迁都咸阳、之前毕竟是有老公君的存在,老秦的变法也是有着诸多掣肘,难以像现如今这般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 第五百六十八章 咸阳朝堂 进入了咸阳城,这座老秦的都邑果然是和林玧琰之前见到的老秦城邑有诸多不同,这座仿照中原列国都邑的老秦都邑,似乎是要与之前老秦人的野蛮粗俗划出了一条分界线。 街道整洁,井然有序,往来有这秦国身着灰褐色衣服的小吏亦是用着虎目瞪着周围,似乎是发现了周边有着违法乱纪的现象,必然是将其就地擒拿。 但是进了老秦的宫殿之后,林玧琰才是发现了老秦人骨子里的血性在这里展露的淋漓尽致,这宫殿之中布置极为粗犷,以黑色为主,林玧琰进了大秦宫殿之上,才是发现了老秦的朝堂格外重视这番自己入秦一事,左右两边,乃是老秦的朝臣。 老秦公君稳坐在朝堂的正北方大座上,看着林玧琰进入朝堂,倒是没有破坏规矩的提前招呼,不过看着林玧琰上殿,老秦公君的脸色也是和颜悦色。 与嬴姓的辈分而言,如今台上的这位老秦公君乃是与秦公相等,林玧琰无论是以嬴姓的辈分亦或者是列国君臣之礼,林玧琰或是执子侄辈的礼节,或者就是执臣卿的礼节。 林玧琰行礼之后,老秦公君也是笑道:“这南秦的公子琰,孤亦是早有听闻,实乃孤老秦人百年难得一出的雄才!” 果然,老秦公君说完此话,殿中那些善于外交辞令的臣卿亦是看着林玧琰,纷纷称赞道:“先公三十四年,南秦公子琰率领万余兵马拦击侵犯南秦的荆国兵马,江夏仙桃大战,两万人马或是斩杀,或是降俘十倍于己的人马,后又率领兵马入南郡,再度击溃十倍于己的荆国兵马,为南秦收复了江夏与南郡!” 又有人站出来言道:“晋韩氏见到秦国南境危机,发兵奔袭南秦,然则公子琰率兵千里驰援南秦北境,南梁一战,一夜之间全灭晋韩氏颖川军,共斩杀三万余人。” “尚有武关攻防之战,公子琰亦是化名为韩岩,策划大战击溃十倍于己的陇戎!” “新蔡会盟伐荆之战中,秦公子琰率领秦国兵马势如破竹,敌军胆寒,尤以鄢城一战,水攻之计,鄢城周围之荆民,无一生存!” “姬周王畿,公子琰亦是以南秦十万之民,将齐国的泰山军尽数降俘,驱逐出王畿!” “此番援楚一战,南秦鲸吞荆地四郡之地,强如吴国,亦是受到沂邑大败。” 不知晓老秦朝堂上的这些人,是否有意捧杀林玧琰,或者还只是想为林玧琰立下威信,所说之言皆是将林玧琰之前的战功尽数抖露了出来,毫不遮掩。 这般之后,老秦朝堂之上原先不为林玧琰上殿所动的一众老氏族,亦是有所动容,这些人讲究身份尊卑,乃是老秦最为难啃的一个骨头,对于老秦公君将老秦公室的嫡女许给南秦的公子琰,亦是十分反感。 这些人的想法里,身份尊卑格外看重,在老秦当中,以“嬴姓十四氏”最为尊贵,至于那【林氏】,在老秦之地,不过是一个鬼薪城旦之后,岂能够沾染最为高贵的嬴姓赵氏的血脉。 这些老秦人还是活在了祖辈的荣耀之中,尽管如此,当听闻这些朝堂之上的臣卿一一谈起来这南秦公子琰的战绩,这些老氏族也是有所动容,一时之间,先前准备在林玧琰面前,向着老秦公君斥回与南秦联姻一事。 在其看来,应当是联系南秦的老氏族,划分南秦,将偌大的南秦归于老秦的治下才是正事。 就在这些老氏族神思之际,老秦公君也是笑了笑:“孤亦是没能够想到,老秦十年之奋战,终是没有想到不及南秦,此乃孤之遗憾,亦是老秦的荣幸,老秦与南秦,皆是同属嬴姓一脉,理当协同共进,讨伐魏国,一洗当年河西之战魏人刻在孤老秦人血骨上的耻辱。” 说到这里,老秦公君转回头,看着右手边最前侧的位置一道身影,老秦公君亦是笑着言道:“鞅卿来看,以这公子琰若是在老秦,二十等功爵中,当以何爵赏赐?” 此人正是公孙鞅,偌大的老秦朝堂之上,除了老秦公君坐在北座之上的君主气势之下,便是以公孙鞅的气势最为强健,其内敛,却是透露着阳刚,尽管知晓老秦的朝堂之上有太多隐藏着暗面上的对手,但是公孙鞅却是独立于此。 其一手组织了大秦的改革变法,带上老秦走上富强之路,这便是公孙鞅的底气,最为重要的乃是,老秦这些年的开疆拓土其中大半都是都是这公孙鞅一手组织的。 公孙鞅当下略微想了想,便是看着老秦公君回道:“公子琰的战绩,臣之前听闻亦是觉得当今之世,公子琰足以凭此成为当时顶流的名将,其战功赫赫,若是以老秦二十等功爵制赐爵,当以……关内侯!” “关内侯?”老秦功爵有些稍稍以外,试问如今的老秦境内,爵位最高的臣卿,便是公孙鞅,但其二十等功爵位中,不过只是一个少良造而已,但是这关内侯,乃是老秦变法以来,从未有过这般的封赐。 老秦公君也是稍稍想想,似乎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道:“论起这南秦公子琰的战功,一个彻侯都行,何况是一个关内侯,但老秦爵位当以稳健为重,孤便是赐公子琰以【右庶长】爵位。” “右庶长……”这个爵位的确是算不得多难接受,毕竟如今老秦的右庶长之位,已经是不下百位,但是这公子琰前来老秦不足数日的时间,便是能够爬上这右庶长的位置,让深知升爵之难的老秦人一时之间也是颇为不适。 老秦朝堂诸多臣卿还是一副极为不舍得的模样,但林玧琰却是心中摇了摇头,心道,大秦的储君岂会是接受老秦的功爵,这岂不是意味着大秦屈居于老秦之下?! 见到林玧琰久久不应,那公孙鞅心思敏锐,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当下觉察言道:“公子琰不必多虑,在老秦之地,除公君之外,皆是要入二十等功爵制,即便是老秦的太子肆也不例外,太子肆的爵位乃是左庶长,亦是要比公子琰低下一个等爵。” “老秦太子皆是要入二十等功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玧琰的面色又是惊讶又是释然,旋即,林玧琰亦是以臣卿的礼节,对秦公谢道:“谢老秦公君赐爵!” 第五百六十九章 老秦宣后 老秦公君赐给了林玧琰以“右庶长”的爵位,林玧琰前来老秦不过数日,无尺寸之功,所得的爵位便是超过了太子嬴肆的爵位,对林玧琰的封赏不可谓不重。 亦是告知了林玧琰,老秦公君对于此番林玧琰入秦究竟是何等的满意。 见到了林玧琰接下来了爵位的赏赐,老秦公君亦是朝着林玧琰笑道:“这般才是,在老秦,若是没有爵位可是寸步难行,孤大秦的公室之女,也不会是瞧上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黔首的!” 秦公再次挥了挥手,便是招过来公孙鞅,又是吩咐道:“今日以九宾之礼迎来这公子琰,也无什么朝议需要与列位臣卿商议,若是无事秉奏,便是散去吧。” 老秦的朝堂之上,亦是有着头发斑白的臣卿面面相觑,老秦公君要嫁自己的嫡女,本来更多的就是自己的家事,公君并未从朝堂之上明说出来,意思便不欲和这些老秦的老氏族议论此事。 果然,秦公这逐客令下达之后,老秦朝堂之上这些臣卿亦是纷纷散去,这老秦的朝堂之上只留下了些许身影,其中大多是老秦公君的心腹臣卿,见其站在公孙鞅的周围便是知晓,这些臣卿乃是老秦变法的中间派。 “太子何在?”老秦公君亦是对着身边的黑衣宦人如是问道。 此黑衣宦人立马回道:“乃是方才在咸阳城内犯了【禁骑】,被公子嬴骞拿回了太子府中!” “这逆子!”说起来这个太子肆,老秦公君亦是皱起来了眉头,太子肆虽然是他的嫡长子,却是没有半点自己的城府,肆意妄为,一想到这里,老秦公君方才是看着林玧琰笑道:“孤这太子,若是能有公子琰一半,孤百年之后也是高枕无忧!” 旋即也是意识到当前不是议论太子嬴肆的时候,又是说道:“公子琰,你先随人在这咸阳城内安置下来,今晚便是要在秦宫之内设家宴,你先去休整一下在入宫。” 就在林玧琰准备应下的时候,谁知内宫方向却是走出来了一道人影,对着老秦公君言道:“公君,宣后那边的意思是说,想要提前见见这南秦所来的公子琰殿下。” 似乎是极为在意这位【宣后】的意见,老秦公君也是看向了林玧琰,笑道:“宣后乃是长公主的母后,想要提前见见长公主的夫婿,也是情理之中!” 随后老秦公君也是对林玧琰接着笑道:“赢琰想不想见宣后一面?” 林玧琰点了点头:“于情于理,自然是要见宣后一面。” 入咸阳周围的时候,大秦安插进老秦的细作已经是将老秦与犬戎王庭长达三年的战事整理成册,尽数呈送到了林玧琰的面前,果然如同由余之前和林玧琰所说的那般,老秦能够战胜犬戎王庭的关键,正是那位神秘的犬戎王后。 准确的说,那犬戎王后乃是同这老秦的宣后乃是实实切切的同一人。 据说,这名宣后乃是迁移老秦之地的旧楚公室之后,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是进了当时还在陇西大山的嬴姓赵氏的公室之中,被封为了【七子】,为了能够给老秦人走出来陇西大山,现在的老秦公君即是当初替父治理老秦的少君亦是采纳了【离间之策】。 即是将这名据说极为貌美的宣后送往了戎狄部落之中,这宣后也是极为有本事的人,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是爬上了但是戎狄一个万人部落【白狼】的白狼王的床榻上。 这倒不是这位宣后在戎狄部落之中爬到的最高位置,后来不知怎地,这位宣后就是被白狼王送给了犬戎王,又是半年的时间,犬戎王那些女人尽数暴毙而亡,这位宣后也就是空位补齐顺理成章成为了犬戎王后。 宣后自十七岁被老秦公室送往戎狄部落,待数年前老秦积蓄起来了实力攻打犬戎的王庭时候,前后约莫是二十三四年的时间,其间,宣后亦是在戎狄之地生下了一子一女,子便是当初野心勃勃的獯育王,如今的老秦千人将宣冉。 因为怀上獯育王的时间正是宣后被白狼王送到犬戎王庭的空隙时间,故此獯育王也就是宣冉的生父究竟是白狼王还是犬戎王便是不得而知了。 至于宣后的另一个女儿到并非是现如今的大秦长公主,这位长公主乃是宣后前往戎狄之地实现离间之前,与少君即如今的老秦公君所生。 宣后在戎狄之地生的女儿,亦是被其当作了分化戎狄的棋子,用来拉拢义渠王,甚至是宣后自己也是趁机拉拢过义渠王,老秦讨伐犬戎王庭的时候,义渠之所以作为老秦的内应,亦是因为义渠王迷恋上宣后和其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想要趁机做上【戎王之王】的位置。 可是后来,义渠王终是为老秦白白的做了嫁衣! 其中不难得知,往昔强大不可一世的犬戎王庭竟会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土崩瓦解,宣后用着二十余年的光阴便是彻底击溃了老秦人数百年都不曾彻底战胜的戎狄,可见其城府与计谋有多深! 最令林玧琰难以接受的事情,乃是老秦在战胜了犬戎王庭之后,也是没有让在戎狄之地为老秦行离间之计的宣后寒心,当此之时,老秦公君的先任公后,即太子嬴肆的生母去世多年,老秦公君便是将直接册封了【宣后】。 在林玧琰看来,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恐怕连不入流的诸侯国皆是不允许自己的国后有此污点,更何况宣后在戎狄之地与那戎狄居然是生有子嗣,没有想到老秦的公君居然是能够接受了这种女人作为了老秦的公后。 但是老秦公君不仅仅是立了宣后,对于宣后与戎狄的一子一女亦是没有赶尽杀绝,如那宣冉已经是做了老秦蓝田大营的千人将,那被宣后拉拢义渠王的女儿,亦是被老秦公君赏赐了两千户的采邑,堪比老秦的关内侯。 “难怪中原列国视老秦为【西陲戎国】,这般做法,的确是戎狄没有什么区别……” 第五百七十章 杜阳公主 听闻这老秦宣后的重重事迹,林玧琰亦是不可避免的对前者产生了好奇之心,老秦公君又是这般说,林玧琰自是不会拒绝。 当下在老秦公君的许意下,林玧琰亦是随着先前在后宫之内前来殿上的那名宦人走入了内宫之中。 老秦公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亦是叫住了那名宦人,吩咐其将此番护送南秦公子琰的千人将的宣冉一同带入内宫之内,面见其母亲亦是宣后。 林玧琰面色又是一滞,回过头来稍稍偏过视线打量了这位老秦公君,不知晓这位老秦公君是胸怀宽广呢,还是本性如此……林玧琰不得而知,不过视线落下的老秦公君,林玧琰只见其头顶上绿油油的一片…… 下了宫殿之内,那名宦人似乎也是认识等候在石阶之下的宣冉,柔声言道:“公君特意下令,许你前往内宫之中请见宣后……” 闻言,宣冉也是面色一滞,看着这名宦人稍稍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扫了林玧琰一眼,用着略以感激的眼神,随后便是跟在了宦人与林玧琰的身后,不发一言的追随着。 林玧琰稍稍缓了两三步,待追随林玧琰的由余跟上之后,其也是看了一眼宣冉,眼神之中还是犹豫之色,带着怀疑之色,林玧琰还是看着其,恐怕也是在好奇为何当初张扬放肆的獯育王怎么会变成今时今日的谨小慎微的老秦千人将。 那名宦人已经是走出数丈之远,林玧琰和由余也是跟上了,宣冉在其后四五步的位置,不动神色的追随着。 咸阳城邑之内的老秦宫殿亦是不小,看来这些年老秦虽然是年年开战,但终究是胜多败少,所得到的战利品不在少数,林玧琰便是看见了咸阳周围的一处草场有着数万头的牛马羊群,看老秦的底蕴,建造起来连绵的宫殿群亦是不奇怪。 宣后的宫殿乃是最为中央的内宫,林玧琰只记得一直向北走,东西方向的走位倒是并没有走过太大的幅度,应该是里半路的之后,林玧琰只见到达了一处宫殿,宫殿其上的牌匾名称赫然是写着【阳宫】的秦篆。 这阳宫正是宣后落住的宫殿,进了这阳宫之内,林玧琰却是发现这阳宫之内的布置,倒是和老秦的粗狂风格有所不同,这阳宫之内,居然是带着些许荆楚之地的装饰。 林玧琰依稀想起来,由余曾经说过,这宣后所在的家族【宣氏】多年前乃是楚国迁移到秦国的一支,或许大多数人已经是忘记了,这宣氏的全称乃是【芈姓宣氏】,是的没错,这宣氏与楚国的王族芈姓熊氏同出一脉。 林玧琰亦是将此处记在了心中,自进入咸阳之后,林玧琰便是发现,或许是国事之上还是这老秦公君当仁不让,然则,林玧琰却是发现,不管怎么说,这宣后在大秦的政坛之上,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又是在宣后的【阳宫】之内兜兜转转两个大弯之后,林玧琰也是在阳宫宦人的引领下,见到了阳宫后庭的些许身影,其坐在主位之上的,身份已经是不言而喻了,正是那宣后。 “宣后。”似乎是为了示意,那阳宫宦人亦是朝着宣后稍稍弯了腰。 “嗯……”这声音极为绵柔,不过却是带着一丝威严,那宦人应声退下,宣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凤目便是落在了林玧琰的身上,问道:“你就是那位南秦的公子琰?” 林玧琰亦是看着这宣后,算算年纪,这宣后已经是四十余岁,不过却是徐娘半老的姿态,虽说是年近半百,但其肌肤如同牛奶一般细腻,与简朴的老秦人截然相反,明显是荆楚贵族的扮相,这双眼睛亦是十分魅惑。 林玧琰忽然是明白了,难怪乎老秦公君会容忍这宣后难以启齿的过去,让其作为老秦的公后。 “外臣……见过老秦公后!”林玧琰亦是不卑不亢的见礼道。 这宣后亦是闻言笑道:“都快成了一家人了,还是这般生分客套……” 宣后右手这边,还坐着一道身影,二十年岁左右,眉目之间带着些许宣后的风采,不过如同琥珀一般的眼睛亦是能够猜测出其一定是怀有戎狄的血脉。 其也是笑着说道:“姐夫的确是生分了,不知道长公主知晓,会不会恼羞成怒……” “杜阳公主……”宣后亦是察觉到了这女子言语之中的醋味,当下轻轻出言提醒其勿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果然,宣后出言之后,这杜阳公主亦是乖乖的用着衣衫抿住了嘴,但是隔着薄薄的衣衫,避着宣后打量着林玧琰。 杜阳公主? 林玧琰这才是知晓,这位乃是杜阳公主,老秦重男轻女的观念也是极为严重,即便是老秦,能够被民间知名知姓的公主并不多,一位乃是长公主,就是将要与大秦联姻的那一位。 另一位这杜阳公主并非是嬴姓的公主,乃是宣后和犬戎王所生,名为“宣月”,当初被宣后用作策反义渠部落和犬戎王庭的筹码,后来老秦击溃犬戎王庭之后,这位杜阳公主也是说服义渠王前往犬戎王庭。 义渠王果然是被说动,当下便是前往了被老秦人占据了的犬戎王庭,却是被宣月所携带的义渠心腹杖杀于犬戎王庭之内,义渠部落也是四分五裂,在强大的老秦面前,应该是过不了多久,便是会被老秦吞并。 林玧琰侧过一眼,瞧了这杜阳公主一眼,其能够与其母亲宣后将犬戎王庭控制的上千里草原搅弄的天翻地覆,其容貌自是十分艳丽。 也是难以想象,这副艳丽的皮囊之下,居然是掩藏着那般歹毒的心思。 固然,宣后及这杜阳公主宣月,乃是老秦能够并吞西陲诸戎的最大功臣,但与血拼至死的战死士卒不同,这对母女玩弄的乃是人心。 不得不说,正是听闻了这宣后和宣月的蛇蝎手段,林玧琰也是对那位与大秦结成姻亲的长公主充满了戒备。 第五百七十一章 阳宫之谈 “谈不得有多生分,不过该有的礼节亦是不能够少。”似乎是避重就轻引开话题,林玧琰也是如此说道。 “礼节……”宣后也是笑了笑,当下亦是听闻道:“本后回到了咸阳之后,也是听闻了一些关于南秦的消息,尤其是公子琰的消息,对于本后来说,老秦一众臣卿对公子琰的称赞的确是不绝于耳啊……本后印象之中的公子琰,杀伐果断,倒不是像一个讲究礼节的人。” “强国者,无非就是兵革之利,另一方面亦是需要礼法去维护强国之治……”林玧琰亦是说道。 “兵革之利……”比起来林玧琰所说的需要礼法维护强国之治,宣后更欣赏这一句话,道:“老秦就是缺少似你这等的韩将,可怜本后与杜阳公主流落戎狄之地数十载。” “在我看来,宣后与杜阳公主亦是巾帼不让须眉!” “巾帼不让须眉?……”宣后看了一眼林玧琰,又是瞧着杜阳公主,瞧了好一会儿,方才是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当下宣后亦是笑着对杜阳公主言道:“本后久处戎狄之地,对于中原的这些新词倒是越发觉得陌生了。” 杜阳公主也是看着林玧琰言道:“本以为公子琰乃是一个粗狂的武夫,孰能够料到,公子琰的诗书礼仪倒也是读了不少,不妨当着母后的面,妹妹也着实羡慕姐姐的运气,能够遇见公子琰这般人物。” 这老秦之地的子民的确是与戎狄一般对于人伦常理不甚看重,似这宣月贵为杜阳公主,食邑两千户,居然是当着一国国母的面前,明目张胆的说出此言,让林玧琰在暗自中已经是对老秦的不伦之风深恶厌绝。 恐怕那公孙鞅在老秦之地待了有十数年,对老秦的不论之风也是了解的,一介饱受中原诗书礼仪教化的士子能够坦然接受这些,甚至是在自己编纂的秦律之上,鼓励战死士卒的寡妇改嫁他人,其实并非是单方面不想更改老秦的通婚习俗,更为深切的理由乃是老秦需要这般,保持着人口的增长。 “若是你长公主依旧是这般,恐怕这大秦储君的正室之位,还由不得她上位……”林玧琰也是在心中如是决断道。 宣后对杜阳公主所说充耳不闻,实则宣后与杜阳公主的母女之情要远超宣后与长公主的母女之情,乃是因为宣后产下长公主不到一年的十年,便是赶赴戎狄之地行策反之计,错过了与长公主一起成长的时间。 但宣后却是绝不同意宣月夺长公主的婚姻大事,乃是长公主乃是嬴姓赵氏的嫡公主,与南秦联姻结盟乃是国策,即便是宣后在老秦只手遮天,那也仅仅是限于老秦内宫之中,军国大事还是由不得宣后做主的。 再者就是,宣月虽然是与义渠王有过一段苟且过往,但终究是老秦的杜阳公主,身负着自己的血脉,宣后对其也是有着自己的安排。 如此,宣后亦是继续看着林玧琰言道:“本后在生下长公主便是离开了大秦,自小缺乏对长公主的管教,长公主的性子也是野了……” 那宣月本就是心思敏锐,先后几番从宣后的言语之中,已经是得知了自己看上这南秦公子一事恐怕是彻底落了空,也不知为何,暗自气恼,竟然是朝着宣后言道:“阿姐自小舞刀弄枪,恐怕倒是和这公子琰殿下的内敛截然相反,说不得,今晚来见这公子琰,阿姐都会是随身携带兵器过来。” 宣后点了点头,这长公主的确是袭承了老秦人的大多地方,寻常人家的女子,谁不爱玉石珍宝,朱红翡翠,但是这长公主应该是错生了女儿身,居然是和其一起长大的太子嬴肆有着颇多的相似之处,舞刀弄枪,不知礼数。 说到这里,宣后也是颇为无奈的言道:“今日本该将长公主请到本后的宫内,与你见上一面的,但是尽早派去的人却被告知,长公主一大早便是离开了宫殿,寻其兄长太子嬴肆去了,本后已经是派了人去太子的府上,将其招了回来,内宫的晚宴,她君父也会过来,由不得其放肆!” 若是其他人,遇到这般的女儿,多半是会藏着掖着,但宣后却是截然相反,对林玧琰也是明言告知长公主的胡闹,当下林玧琰点了点头,也不知晓这宣后是否是真心性,还是另有图谋。 咸阳的风很大,这几日气温骤降的利害,宣后看着再怎么年轻,都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受不得风吹得太过,看着天色,宣后也是笑道:“过不了几日便是要下雪了,岭南山路艰险,恐怕不待到明年春上,公子琰是回不了南秦了,若是得到了空暇的时间,公子琰不妨到本后的阳宫多来坐坐,本后也是多年未见岭南来的人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看今日老秦公君当面便是赐封【右庶长】的爵位,看来这段期间老秦公君对林玧琰的厚望也是低不到哪里去,极有可能是想趁着自己身处老秦,狠狠压榨一番自己,不过谁知晓宣后这话究竟是实话还仅仅是客套话。 “这是自然……”林玧琰顺着宣后的话应了下来,旋即亦是对身旁的由余言道:“此番前来老秦,亦是带来了不少荆楚之地出产的玉石玩物和精美青铜,除了进献老秦公君,余下不少,听闻宣后乃是荆楚之地出身,由郡丞准备一些送来宣后的阳宫之内。” 这般一说,倒是让宣后注意起来林玧琰身后数尺的由余,当下亦是看着由余,问道:“是晋国的客卿由余么?” 由余上前应道:“宣后,多年未见,外臣亦是没有想到再见之日,会是在这老秦内宫中。” “老了老了……”宣后亦是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宦人将由余扶了起来:“现在看到一个故人,都是觉得亲切的不行,由余,你若是还在戎地,本后一定是向公君举荐你,只是可惜,被南秦先登一步。” “宣后说笑了……”由余也是连忙推辞道。 宣后又是向后一看,才是注意到了那宣冉,面色滞了滞,料想是老秦公君的意思,这才是缓和了面色,当下亦是对林玧琰与由余下了逐客令:“不知怎的,本后突然是乏了,今日还有晚宴,公子琰还是趁早去休整一番,本后也就是不留了。” 林玧琰自是应下。 宣后又是言道:“公子琰的护卫之事,本后派遣阳宫之中的锐士负责,先前随公子琰的千人将留在本后的阳宫之内半日,如何?” 知晓宣冉和宣后的关系,林玧琰自是不会坏人之事,当下亦是将宣冉留下了,亦是没有要宣后阳宫之中的锐士追随,便是和由余在老秦内宫宦人的引领下,辞了这宣后的阳宫。 第五百七十二章 宣氏密谈 见林玧琰与由余的身影,消失在了阳宫大殿的转角处,方才略显疲惫之态的宣后亦是恢复了原先的生气,看了宣冉一眼,示意其坐下之后,宣后的目光方才是看回了那宣月,言道:“日后在这公子琰面前,收敛一些性情,其余西戎诸长不同,绝非是一个单单凭借那些魅惑之术能够拉住的。” 宣月笑了笑,对宣后这话不在意:“母后这是在偏袒那阿姐了呢?” 宣月与宣冉终归是不同的,宣月乃是女儿身,其中避讳自然不是那么多,宣后对宣月的要求自是不像宣冉那般谨小慎微,宣后对这位张扬的女儿,亦是没有多少怪罪,相反,还是为了照顾宣月的情绪,解释道:“你终究是和珏儿是不同的,老秦的长公主,可是由不得母后去偏袒。” 说到这里,宣后亦是不再管顾宣月,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宣冉,开口询问道:“最近在蓝田做的如何?” “回母亲的话,”宣冉并手对着宣后一脸恭敬的回道:“一切安好,母亲蓝田也是并无战事发生,闲暇之时,孩儿也是率领老秦人了前往捕捉戎狄作为奴隶。” 宣后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也不要怪母亲对你不管不顾,公君能够容纳你的存在已经是求之不得,之前在犬戎王庭你再怎么胡闹,终归是犬戎王的子嗣,但在老秦,母亲还是要多嘱咐你一句,绝不能够如獯育王之时的那般行事乖张……这老秦容不得!” 宣冉更为拘谨道:“孩儿知晓其中利害的。” “母亲让你谨慎行事,不是要求你将这份谨慎摆在自家人的面前的!”宣后的声音带着一些斥责,看着宣冉,道:“日后,在我和月儿的面前,不必如此!” 宣冉本想习惯性的点点头,但嘴唇终究是没有说一声“喏”,数息之后,宣冉方才是抬起头,看着宣后,盯了许久方才是道:“孩儿不知晓的是,当初在王庭之时,部族之外已经是听见了老秦的战鼓之声,犬戎王正在召集部族之内的勇士,准备和老秦血死相拼……但是谁能够料到,犬戎王迎接到来的却是母亲在身后的刀子……” “宣冉!”闻言,宣后正欲呵斥宣冉,但话到了嘴边,又是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 在一旁的宣月,亦是看着宣冉,知晓当初犬戎王庭的临阵倒戈乃是这位兄长心中的一根刺,倒是并未对兄长出言呵斥,亦是安慰其言道:“终究是母后为了老秦……” “是啊,为了老秦!”宣冉的面色有些狰狞,这些日子别人都当其乃是老秦的千人将,但宣冉却是知晓,自己本来就是犬戎王庭的獯育王,故此其对宣月也是讥嘲道:“是啊,恐怕义渠王到死都不知晓,他的枕边人原来是为了老秦,方才是不顾一切将他杖杀的!” 这句话,亦是刺到了宣月的痛点,果然言语之后,宣月亦是看着宣冉,终是扭过头去,不发一言。 宣后见状,也是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此乃是你的心结,迟早有一日你会想通的,只是在本后这宫中说这些话倒也还是罢了,若是在外人面前,说这话,此时的你恐怕已经是人头落地!” 听懂了宣后言语之中的关切之意,宣冉心中的苦闷与烦愁不可避免的消释了几分,待其再看向宣后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宣冉这才是认错道:“今日是冉儿错了!” 宣后知晓犬戎王庭那件事在宣冉心中的分量,岂会是说认错这件事就风清云散了? 距离老秦攻占犬戎王庭不过只有数年的时间,宣冉未从那场变故之中恢复过来,亦是正常之事,是故,宣后知晓其乃是一根刺,故此宣后也是转移开了话题,看着宣冉问道:“此番乃是你一路追随那南秦公子琰的,其为人如何,快和母亲说来!” 宣冉回道:“公子琰此人,孩儿亦是数年携白狼等部族东迁的时候,便是与其打过交道,此人的确是南秦用兵之道的名将之才,如今流传在老秦的那些南秦战事,十分之八九皆非是虚传的。” 宣后点了点头,其对南秦最为好奇的,便是这位秦公子琰了,前后算计因为战争死在这公子琰手中的人数近乎百万,原本以为这位秦公子赢琰不是一位粗狂的武夫,亦是一位戾气极重的武将,孰能够料到,今日一见倒近乎是温软如玉的谦谦公子。 “本后方才是所言到并非是虚言,这公子琰若是生在老秦,乃是天佑老秦,只是可惜……此子生在了南秦,对老秦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说到这里,宣后也是幽幽一叹,便是不在谈论此事,这南秦公子琰是一个有本事的人的确是没错,但究竟是如何利用或者是如何防备,不需要宣后去烦心,交给前朝那些自认有本事的士卿去管便好。 宣后看着宣冉,再次做回了一个母亲的身份,看着宣冉再次嘱咐道:“宣冉,你虽说是有些武力,也算是有些谋略,但与那蓝田守将嬴庄差的不止一点点,你若是想要从一众嬴姓子弟手中把蓝田大营抢在自己的手中,公孙鞅这些关东士卿压制嬴姓公室子弟乃是大势,但若是你要脱颖而出,需要更多的帮手……” 说到这里,宣后也是叹息了一声,又是说道:“本来本后看中了那由余辅佐你,却是没有想到你东征陇东的时候,将其送给了南秦那公子琰身边,让其如虎添翼,否则的话,那由余的才能,足以扶持你夺下蓝田大营。” “老秦终究不似王庭那个时候了,本后亦是在这咸阳宫中不得出去,为你物色人选,这一切都是需要依靠你自己……” 宣冉点了点头:“孩儿明白……” “你的确是明白……”宣后亦是点了点头,看着宣冉,眼色复杂,不知晓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宣后方才是看着宣冉,说道:“公君赐给了南秦公子琰【右庶长】的爵位,乃是欲要将其留在老秦重用一番,那公子琰的确是战功赫赫,你若是想要搏一个前程,不妨追随这南秦公子琰,未必不能够在蓝田大营之中上一个台阶……” 闻言,宣冉面色一滞,随后思虑了良久方才又是点了点头,应下道:“孩儿记下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内宫晚宴 林玧琰下榻的地方,倒并非是咸阳城内专门用来招待外国来使的驿馆之内,而是咸阳城内一座不见纵深是多少的宅邸,据说这座宅邸的前主人来使老秦曾经炙手可热的老氏族,但是在老秦二十等功爵的竞争之中,迅速的落败了下来,这座宅邸都是没有保住,只能够返回被老秦朝堂削减的不能再削减丝毫的旧时封邑当中。 林玧琰携带过来的南秦人马,带上随行的戍卒约莫只有百余人,住这座宅邸倒是显得十分空旷了。 还未见府邸前后看个大概,天色便是快要黑了,冬日的咸阳天黑的非常快,天一黑大风便是响起来了“呜呜”的声音,老秦公室已经是派人前来了,知会林玧琰老秦公君已经是在内宫摆下了晚宴,邀请林玧琰前去赴宴。 林玧琰稍稍准备之后,便是随着老秦内宫派过来的宦人与锐士前往了宫中。 老秦的公君与公后已经是坐在了阳宫大殿的正座之上,这场晚宴的规模并不大,似老秦公君极为倚重的公孙鞅皆是并非在列,唯独是杜阳公主在列,看其旁边还有着几道空下的桌案,上面也是摆满了吃食。 林玧琰扫过,这应该乃是尚未到位的嬴姓赵氏的子弟,至于准确的说是谁,林玧琰不用猜测便是已经知晓了,除了那位老秦太子嬴肆和长公主嬴珏还能有何人? 果然,见到了林玧琰到来,秦公扫了一圈周围空出来的桌案亦是稍稍皱眉,不过旋即看向了林玧琰,亦是笑着安排其落座,说巧也不巧,林玧琰坐下的位置,正是那杜阳公主的侧案。 待林玧琰坐下,心性极为开放的杜阳公主亦是举起来了杯爵,道:“中原之酒多数甘美醇厚,却是不及这老秦酒的烈性,公子琰乃是人中豪杰,试饮这一爵老秦酒!” 说着,杜阳公主斟满一杯爵酒,然后摇曳着身子来到了林玧琰的身边,坐了下来,居然是亲自将手中的老秦酒放在了林玧琰的唇前。 林玧琰伸出手来倒是坦然的接受了这杯酒,然后轻轻的点点头,不着声色用着较为宽大的袖袍遮住了面容,做将这烈性的老秦酒一饮而尽的模样,实际上,林玧琰的酒力并非是有多好,尤其这老秦酒一入口,是辣的不行,让林玧琰不一会儿便是面红耳赤了起来。 待林玧琰撤下了袖袍,杜阳公主见其面色赤红,亦是笑道:“都说这公子琰乃是万中无一的豪杰,难道在这区区的老秦酒面前,就是认输了么?!” 林玧琰倒是不卑不亢的回道:“常年领兵在外,大秦的军中有【禁酒令】,为将者当率先于士卒遵从!” “哦?”老秦公君的面色有些诧异,似乎是极为在意南秦这【禁酒令】,亦是开口问道:“南秦的将士们出征在外,居然是用着【禁酒令】?”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这老秦在民间为了节俭粮食,自然是禁止民间百姓私自酿酒,不过老秦人出征在外,是允许饮酒的,尤其是大战当前,老秦人甚至是在战场之上饮酒,随后狠狠甩掉杯盏,亦是表现自己的决一死战的决心。 此时,宣后也是看着林玧琰,打断了这略带国事之中的试探,宣后亦是看着林玧琰径直说道:“酒能乱性,今日是公子琰和长公主的会面之时,此时少喝一点酒亦算是正常的,老秦酒实在是太烈了,本后也是难以适应,来人啊,取来魏酒。” 不得不说,宣后心思十分细腻,丝毫不让林玧琰陷入难堪之中,随后宦人也是搬来了一趟魏酒,魏国的酒多是用粟米酿造的,酒香四溢,更为难得的是,这酒香醇归香醇,却是绵柔,一般人喝上几盅,完全是没有醉意。 一般贪图享受的老氏族亦是在家中囤积了大量的魏酒,用来享受,中原的诸侯列国,也多是喜欢魏酒的醇厚与不醉,魏国的粮食大半酿成了魏酒,亦是为魏国向着诸侯列国换来了大量的财富。 杜阳公主经过宣后这一提点,亦是知晓需要为秦公子赢琰留下一点面子,当下也是笑了笑,换了酒爵,又是为林玧琰斟上了一爵魏酒。 这一爵魏酒入口,林玧琰的确是觉得入口绵柔,亦是没有感受到似那老秦酒的烈性,林玧琰一饮而尽之后,只觉得饮下一杯水而已,毫无醉意。 老秦公君抬头看了看,当下是问自己身边的宦人:“太子与长公主人呢?!” “已经是动身了,只是长公主已经是需要回宫一趟,故此才是来迟了……” 这话说的老秦公君亦是不怎么相信,当下亦是笑着言道:“怎么,这长公主什么时候也是在乎自己的扮相了?” 宣后亦是对老秦公君笑着言道:“君上说这话的仔细一些,那丫头毕竟是要嫁人了,注意一些也是正常的!” 老秦公君亦是看着林玧琰,笑着说道:“公子琰也是不必取笑,数年之前,老秦人还是在陇西大山之中盘踞着,连饭都是吃不饱的,对于礼数亦是没有讲究太多,这长公主亦是有些……不识礼节,但长公主的心地却是极为和善的。” “和善……”林玧琰亦是不敢苟同,那太子嬴肆林玧琰已经是见识过了其的风采,这与老秦太子嬴肆齐名的长公主岂会是能够一个“和善”来形容的。 “太子肆至!” 一声通传,亦是让林玧琰转过头来,看着入殿的方向,果然,那太子嬴肆已经是走上了殿来,其看着林玧琰,亦是神色复杂,不过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又是换做了一副狡黠的神色看着林玧琰,一路上殿。 “为何这般迟来?!”老秦公君亦是斥问太子嬴肆道。 嬴肆收回了对林玧琰的目光,亦是没有因为老秦公君的责问而乱分寸,相反还甚是平静的对前者回道:“今日公伯监管了一下午练剑,想着首次见到珏儿的夫婿,好好梳洗了一番方才是前来。” “这嬴肆……”林玧琰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这太子嬴肆的胆量,林玧琰可是见识过的,绝非是嬴骞能够监管住的,与嬴肆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林玧琰却是深知,太子嬴肆的张扬乃是掩饰其胸壑之内的城府。 老秦的太子肆,绝非是一个轻易可估量的人物,其……危险的很! 第五百七十四章 长公主嬴珏 “我听闻,南秦公子琰似乎是接受了老秦的【右庶长】?” 在老秦公君面前,这太子嬴肆亦是收敛了一些,饮了两三爵酒,太子嬴肆便是笑意满满的看着林玧琰,开口问道。 本太子嬴肆的这副眼色亦是让林玧琰觉得有些刺眼,应该是其亦是不满足,对于老秦无尺寸之功的林玧琰居然是在爵位之上压过了自己一头,要知晓,自己的【左庶长】爵位还是几番出生入死方才是拿到手中了的。 当太子嬴肆听闻这南秦公子琰的【右庶长】不偏不倚刚好压过自己一头,也是十分不快,在太子府中的时候,太子嬴肆已经是用着手中的长戈短剑发泄过一阵,故此此番方才是在怒容之上作了很好的压制。 林玧琰亦是回道:“老秦公君厚爱,不得不从……” 这话说的也是恰到好处,只是言明林玧琰之所以接受老秦的【右庶长】,并非是因为这右庶长的爵位究竟是有多高贵,完全是因为老秦公君赏赐下来的。 这句回答亦是让嬴肆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空气上,嬴肆不由得想起来府中客卿张宜的告诫,这南秦的公子琰绝非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当下嬴肆亦是将原先准备好的“南秦如何如何,老秦又是如何如何”的一番长篇大论再次吞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 与大秦的秦公嬴蹈不同,这位老秦的公君嬴曲良乃是一位心思比较耿直的人,倒并非是此人不适合作为一国之主,也是恰恰相反,若是嬴曲良能够遇到一位贤臣辅佐,必能够成就一番雄主之业,而公孙鞅恰巧就是这位贤臣。 老秦的公君嬴曲良,正是能够有让公孙鞅这些贤能之臣觉得可以作为坚定依靠的君主,方才是能够让后者等人能够在老秦这一块有待开化的土地上孕育出来震惊中原的文明与国力。 南秦公子琰和太子嬴肆的暗地里的争斗,宣后看出来了,杜阳公主亦是看出来了,甚至是坐在林玧琰一侧的由余亦是看出来了,但是这位心性耿直的老秦公君却是没有看出来。 只当林玧琰的这句回话,老秦公君亦只是看作后辈之间的攀比心理罢了,毕竟在老秦来说,相互之间的攀比,并非是家中有多少金银钱粮,最为直接的还是自己的爵位。 若是没有爵位,再多的金银钱粮对于高等爵位来说,都是一户待宰的肥牛羊罢了! 故此,老秦公君亦是对这位嬴肆言道:“你若是在战事之上有这公子琰的一般天赋,公父也是足以放心了!” 这一句话不说还不打紧,毕竟嬴肆的城府虽是不瞒林玧琰毫无尺寸之功却是坦然的接受了老秦的【右庶长】的爵位,实际上,嬴肆也是知晓,这必然是公父对这公子琰或者是南秦有求,但是公父却是将“自己不如这公子琰”明说了出来,这就是嬴肆万万不能够忍受的了。 当下嬴肆亦是极为不满的看着林玧琰言道:“听闻公子琰在南秦屡战屡胜,其中消息对于嬴肆来说,亦是不绝于耳,其中引申为光怪陆离的杂谈亦是不少,嬴肆实在是难以相信啊……” 对于嬴肆这已经是表现过来的不平衡,林玧琰面容之上一笑而之,实则这对于心高气傲的老秦太子嬴肆来说的确是最为有力的回击! 果然,嬴肆见到了自己的身影也算是极为洪亮,但对面桌案之上的南秦公子琰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后者还是洋洋洒洒的举起来了杯爵,将容器之中的魏酒一饮而尽,亦是没有回嬴肆言语的意思! “好猖狂的小子!”嬴肆见到林玧琰这副模样,亦是怒火中烧,要不是顾忌公父和宣后在侧,必定已经是发作。 宣后将这一切也是看在了眼中,当下亦是笑着劝解道:“今日乃是家宴,怎么珏儿还未与公子琰会面,你这兄长倒是先急躁起来了啊!” “哈哈……”老秦公君闻言,亦是稍稍笑笑,便是不欲理睬此事。 旁边的宦人稍稍弯下腰,对着老秦公君和宣后言道:“公君,宣后,长公主珏来了,只是……只是,” 还未待这宦人将只是什么说出来,那阳宫大殿之外便是火急火燎的走进来一道身影,其后跟着一列大秦锐士,披坚执锐,目光犀利,更为难以理解的乃是这为首的一道身影,分明是一介女儿身,但却是一身戎装,十分英气。 能够在此时以这般堂而皇之的姿态走进阳宫大殿,其身份定然是那位老秦的长公主嬴珏无疑。 见其进入阳宫大殿,甚至是未向老秦公君与宣后行礼,老秦公君便是厉声呵斥道:“今日乃是内宫家宴,带上这么多的兵士上殿作甚?……还不给孤退下!” 与寻常和颜悦色的老秦公君有所不同,此番其乃是真正地动怒了,一双虎目瞪着那些随着长公主嬴珏进入大殿的老秦锐士。 果然,公君一怒,这些老秦锐士亦是战战栗栗的跪伏在地上,长公主亦是向着公君和宣后跪拜道:“孩儿见过公父、母后!” 见到长公主嬴珏不以为然的态度,老秦公君亦是顾不得林玧琰在一旁,当下站起来对着嬴珏大怒道:“孤平日实在是太宠着你了,今时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你才敢这般胡作非为!” 见状,嬴肆也是连忙说道:“公父,珏儿要这般做,定然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公父常有善听谏言的习惯,不妨给珏儿一个解释的机会。” 那一旁的杜阳公主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场上的紧张气氛,亦是笑道:“阿姐行事还真是别出一格,今日居然是身着一身戎装上了这殿中……” 连往常对长公主嬴珏行事极为包容的宣后亦是看着前者,摇了摇头言道:“珏儿,今日……你的确是过于胡闹了!” 宣后言语说完,亦是抚慰这老秦公君,让其坐了下来,逐渐恢复了平静,十数息之后,老秦公君方才是对着长公主嬴珏言道:“今日孤准你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来,但莫要忘记了,你乃是老秦的嬴姓赵氏之女!” 第五百七十五章 嬴珏责难 “这长公主嬴珏的性子……倒是和宣后与杜阳公主颇为不同!” 将这一切尽揽眼底的林玧琰,看着老秦长公主嬴珏的行为亦是如是在心中认为道。 果然,在得到了老秦公君的许诺之后,那长公子嬴珏亦是知晓,公父让其牢记自己的“嬴姓赵氏之女”究竟是什么意思,当下左右打量,目光旬朝,终是在数息之后,嬴珏将自己的视线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 虽说是眼色之中不难发现有些诧异之色,但是旋即长公主嬴珏亦是强硬着脸色对老秦公君言道:“嬴姓赵氏之女的身份,孩儿自是不敢忘,故此,即便是前往入军,与老秦的将士们征战沙场,孩儿亦是无怨无悔!” 嬴珏的声音极为坚毅与果断,旋即嬴珏亦是瞥了一眼林玧琰,再次对秦公言道:“但若是将女儿作为老秦与列国联姻的筹码,女儿不愿意!” “胡闹!”老秦公君亦是听闻此言大怒,先前没有外人的时候,这嬴珏还未这般放肆,尽管老秦公君知晓其秉性,但也绝非是像现在这般大胆,无论是为了照顾那公子琰的面子,亦或者径直就是为了维护老秦的尊严与自己的权威,老秦公君亦是猛然坐起,一拍桌案,怒气冲冲的言道:“你是非要孤严惩你么!” 宣后扶住公君的腰背,极为贴心的为其捋顺了气息,亦是言道:“珏儿,今日公子琰在此,绝不能够胡闹,有什么事,明日再和母后来说!” 嬴珏见状,当下却是对公父与母后不管不顾,转身看向了林玧琰,言道:“老秦的功爵,乃是老秦的将士们用着自己的血肉从战场之上拼杀出来的,老秦的多少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无数,皆是没有多少人能够获得【右庶长】的爵位!” 这位老秦的长公主看来是对林玧琰获得【右庶长】极为不忿,其言语之中慷慨陈词,对林玧琰多是发难之意,果然,嬴珏亦是当着众人的面,对林玧琰直接指责道:“而你,南秦的一介公子,对老秦来说毫无尺寸之功,居然是能坦然接受这【右庶长】的爵位,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正是可恶,似你这等心术不正之辈,也只有当初老秦的鬼薪城旦之后方才是这般堂而皇之的接受这……无功之禄!” 这嬴珏似乎是极为看重这所谓的【右庶长】,准确的来说,无论是老秦的王公贵族,亦或者平民百姓似乎是对这二十等功爵的看重远远超过自己的性命! 面临着这老秦长公主的指责,林玧琰倒是没有什么气恼的地方,不过对于其中的猫腻,林玧琰似乎是觉察到了一些,当下便是将目光落到了那太子嬴肆的身上。 而后者,似乎是沉浸在老秦酒的烈性之中,一爵老秦酒入喉,亦是让这位老秦太子咧了咧嘴,对于长公主嬴珏向林玧琰的责难,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这反应……倒是不慢!”似乎是注意到了林玧琰扫来的目光,太子嬴肆亦是只朝着林玧琰的方向稍稍扬起来了嘴角,倒是无甚表示,见其模样,应该是坐看林玧琰究竟是如何应待长公主嬴珏的指责。 而嬴珏似乎也是被自己的一番正义言辞所感染,当下看着林玧琰,一双英气的眸子在一身戎装的映衬下,大有林玧琰敢于反驳,便是直接动手的趋势! “封公子琰【右庶长】的诏令乃是孤亲自下令的,朝堂之上的列位臣卿皆是没有意见,岂容得你在此大放厥词!” 秦公恼怒,对于今日的嬴珏,已经是让他失去了作为慈父的镇静。 嬴珏却是对公君的震怒不以为然,当下反驳道:“若是这南秦公子琰不是老秦公室的夫婿,右庶长的爵位岂会是落到他的头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孩儿的意思是说,若是这南秦公子琰凭借自己的战功获得【右庶长】的爵位,孩儿自然是没有意见,但是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是靠着女儿的身份取得【右庶长】的爵位,比起来老秦的大好儿郎,女儿极为不耻!” 老秦公君心思耿直,到并非是傻,封林玧琰为【右庶长】的确是有着迎娶老秦公室的嫡女不可无爵位的原因所在,但更为深层的原因乃是,老秦亦是极为看重甚至是……倚重这位南秦公子琰的原因所在。 见状,一时之间需要权衡好如何利用这件突发的事情为自己所用,故此亦是没有对嬴珏再继续呵斥。 倒是林玧琰,看着义愤填膺、怒气冲冲的老秦长公主嬴珏,亦是在心中暗暗地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傻丫头,被那太子嬴肆生生做了一把刀子都不知晓……” 虽说是林玧琰的确是有感于这位老秦长公主的鲁莽,但却并非是厌恶,比起来先前宣后与杜阳公主带给了林玧琰的震撼和难以接受,似嬴珏的这份率真更是让林玧琰并无反感。 此时,已经是在数息之后,老秦公君似乎是想明白了,当下亦是看向了林玧琰,似乎是略带着笑意问道:“孤的这位女儿性子本就是如此,孤忙于国事,自小对太子嬴肆、长公主嬴珏一众子女管教不多,这才是酿成了他们现在的性情……” 老秦公君轻描淡写的将其归拢于“疏于管教”,即便是失礼,似老秦的观念似乎也是并无不可,旋即,老秦公君亦是笑道:“但是长公主所说,未必无理,老秦功爵之上次历来便是十分严格,此番封公子琰为【右庶长】,的确是孟浪了……” 老秦公君说完之后,视线便是一直落在林玧琰的身上,从未撤离,言外之意乃是让林玧琰看着如何办。 “这个老狐狸……”老秦公君素来是伪装的很好,但是轮到这种问题之上,自然是习惯性的运用起来了权谋之术,将问题直接是抛给了林玧琰。 林玧琰也并非是坐以待毙,将主动权拱手尽数让给其他人的人,当下看着老秦公君,亦是漾起来微笑,对后者言道:“我本是南秦储君,素来便是没有接受列国册封的先例,若是公君觉得不妥,这【右庶长】,我不受便是。” “一个狡猾的小狐狸啊……” 看着林玧琰的那道沉稳目光,似乎也是传递过来这个意味。 第五百七十六章 愤然离开 “呵呵……”闻言,老秦公君亦是干笑了两声,他本来就是希望林玧琰说“无功不受禄”一类的托辞,谁能够料到,林玧琰的确是言明“无功不受禄”。 不过,林玧琰所说的的确是“无功不受禄”,而并非是“有功才受禄”。 谁能够料到,这林玧琰完全不将老秦的【右庶长】看在眼中,径直是打算不受这【右庶长】。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先老秦公君,那老秦长公主嬴珏率先用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这林玧琰,居然是诧异的问道:“你可知这这右庶长在大秦是什么地位,当初公孙相国在老秦变法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左庶长!” 嬴珏这惊讶倒不是装出来的,在如今的老秦,一个右庶长的爵位,至多十年的时间,出将入相绝非是没有可能的,如此权柄,这位南秦公子琰却是丝毫不看重。 “前来老秦,我是以大秦储君的身份!”林玧琰亦是回道。 大秦储君? 这几个字眼似乎是刺激了嬴珏,其也是看着林玧琰,言道:“不过一个鬼薪城旦窃夺嬴姓赵氏国祚的岭南之国的储君,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鬼薪城旦……”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这嬴珏,诚然,这里是嬴姓林氏的先祖出身,但是莫要忘记了,齐国太公不过是江边垂钓的匹夫,楚国先民甚至是一批蛮夷,至于这老秦…… 林玧琰看着嬴珏,流露出来讥嘲之色:“中原之雄国,皆视为嬴姓林氏为大秦正统,关西老秦何等的地位,自徐州会盟,中原诸侯列国的态度,便是能够看出来了吧!” 这句话乃是林玧琰朝着嬴肆所说的,后者闻言,亦是一脸涨红,大怒道:“区区南秦竖子,敢辱我老秦!” “辱人者,人恒辱之!”林玧琰站起身来,其已经是看到了嬴肆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似乎是随时可以拔出来。 林玧琰转回身,看着老秦公君,言道:“鬼薪城旦固然是嬴姓林氏先祖的出身,但是公君也莫要忘了,嬴姓赵氏的先祖也堪堪是一个马夫而已!若是论姬周之礼,我大秦乃是当仁不让的公爵之国,名正而言顺!” “若是论国力,即便是楚国,如今亦是寻求我大秦的庇护,吴国,齐国以及韩国这些当世雄国,皆是大秦的手下败将,乃至霸主魏国,亦是愿意与秦国姻亲结盟!” “秦国不需要老秦,然则公君试问,老秦不需要秦国么?” 说到这里,林玧琰转回身,然后看着苍茫夜色,由余与宗卫荆翊等人亦是站了起来,立在林玧琰的身后。林玧琰亦是说道:“多谢宣后的抬爱,这关西三尺大雪恐怕还是留不住我的去留,即便大雪淹没秦岭,我大秦千万子民,当效仿古时愚公,再移开这座秦岭!” “告辞!”林玧琰转身离去,当下便是退出了大殿之中。 出了阳宫大殿,方才还是从容而退的林玧琰,亦是在由余的提点下,为了防止老秦这边生出来杀意,连忙是快步除了老秦宫中,亦是没有返回驿馆,连那宣冉亦是没有知会,便是夺了马匹,连夜逃出咸阳城内。 阳宫大殿之内,老秦公君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方才是一拍桌案,场下的太子嬴肆以为公君勃然大怒,恐怕这南秦的公子琰今岁是休想安然离开老秦的了。 孰能够料到,老秦公君却是丝毫不气恼,反而是十分欣赏这林玧琰的做派,当下亦是大笑道:“贵为一国储君之尊贵之躯,能够只身在他国的都邑之内这般维护自己的国家,这小子……果然是没有让孤失望啊!” 而宣后在一旁看着老秦公君,亦是提醒道:“公君,若是再不将那公子琰招回来,恐怕那公子琰就要逃回南秦了!” 这提醒了老秦公君,连忙派出来身边的宦人前去追回林玧琰,不过接连几波的宦人却是连林玧琰一行人的身影都是没有见过,几番打听,才知晓公子琰已经是离开了老秦宫殿,取了马匹,连车驾都是没有架上,直接是逃离了咸阳! 老秦公君闻言,十分诧异,当下亦是知晓,方才在阳宫大殿之内的这番行为,倒并非是嬴珏的刺激之下,那南秦公子琰一时脑热方才是反驳的,而是在进入咸阳之前,那南秦公子琰便是留下了后手,准备随时逃离这咸阳城。 “不过么?”老秦公君似乎是并不担心公子琰逃离出老秦,不过该追究的老秦公君,自是也没有放过,他的目色一瞪,看着那长公主嬴珏,亦是怒问:“你这番胡闹,究竟是谁教你的?!” 被公父这般对待,嬴珏还是头一次,当下亦是心中惶恐不安,不过这嬴珏亦是十分的义气,倒是嘴硬的丝毫没有将那位“主谋之人”说出来。 老秦公君冷哼一声,便是看向了那太子嬴肆,比起来长公主嬴珏,老秦公君此次近乎是用着暴喝的声音厉声问道:“太子肆,你说!” 老秦公君这般意思,已经是显露无疑了,自小就被老秦公君严厉对待的太子肆,亦是不敢再行糊弄,毕竟已经是瞒不住了,若是自己坦然承认未见得有什么处罚,但若是嘴硬,老秦公君真的是可以让太子肆去洗上一年的马匹! “儿臣亦是对南秦公子琰,与老秦无丝毫尺寸之功,却是坦然接受老秦的右庶长爵位,难以接受!” “能不能够接受,并非是如今的你能够说的算的!”老秦公君亦是对太子嬴肆极为看不惯,当下道:“自老秦实行新法以来,你多有抵触,你可知晓,这给孤和公孙鞅造成了多大的阻力,那些老氏族正在想着孤早早的去见先公,等你上位废除新法呢!” “儿臣……”嬴肆欲要辩解。 却是没有想到,被老秦公君直接是打断,公君亦是丝毫没有顾及嬴肆作为太子的脸面,言道:“孤不妨坦然和你说明白,这老秦的江山,如今的你,还扛不动!你若是有那南秦公子琰一半的才能,将你在权术之上的力气放在老秦的战事之上,亦不会像如今这般……碌碌无为!” 老秦公君的指责,丝毫没有给这位太子嬴肆留下面子,尤其是当着宣后,嬴珏与杜阳公主的面,嬴肆已经是涨红了脸,数息之后,方才是站起身来:“儿臣知晓南秦对于老秦的河西之战意味着什么,老秦的江山亦是不会葬送在儿臣的手中!” 言语刚刚落下,嬴肆便是转身离去,老秦公君更为气恼的问道:“逆子,你去作甚?!” “去寻回那南秦的公子琰!” 第五百七十七章 猫捉老鼠 一夜的功夫,林玧琰和由余、荆翊等宗卫,逃离出了咸阳城,便是循着来时的大概方位,欲要逃回大秦宛城。 一夜的时间,林玧琰一行人到达了老秦的樗里南部一座名为“罕邑”的小城邑,乃是一处老秦的部族占据此地,不过,内也是设置了老秦城邑的相应官府。 “可有人接应?”林玧琰亦是看向身边的十数人,因为欲要迅速返回大秦,连驿馆带着的一众大秦使臣这个时候,还当林玧琰和由余等人处在老秦宫中,彻夜酩酊大醉。 由余看了看:“兵贵神速,恐怕老秦反应过来,派来追兵,咸阳周围的大秦细作皆是没来得及召集起来,只有到达了杜邑,方才能够招过来领路的大秦细作!” “讨伐河西,老秦看的十分重要,伐战之前必要伐交,若是大秦不能与其合作,老秦必然是强留下我,以此来要挟大秦……”林玧琰看中了其中的利害,方才是在阳宫大殿出来便是要迅速奔离老秦:“即便是生命无虞,但亦是绝不能够让老秦得逞!” 由余心思却是细腻,看着胯下晃荡着不行的马匹,也是说道:“殿下,已经是奔袭了一夜了,即便是这人能够受得住,恐怕这骑乘所用的马匹,也是要跑断了腿啊!” 林玧琰扫了一圈,看了看眼前数里之外的罕邑,当下是言道:“绝不能够停下,我观老秦的驿站丝毫不弱于大秦的传递速度,若是停上一个时辰,恐怕咸阳的追捕诏书便是已经是要追上我们的速度,到了那个时候,再想离开老秦,恐怕会难上十倍不止!” 由余点了点头,亦是将视线看在了罕邑之上,当下亦是说道:“派一名宗卫扮作山间樵夫,前往罕邑之内打听驿站所在,一炷香以后,宗卫率领人马攻占驿站的马厩,只要是夺取了马厩之后抢到足够的马匹,勿要伤及老秦的人命,以免闹得彻底撕破脸。” 由余所说,乃是熟悉老秦的地方方式,林玧琰觉得也无不妥,便是欣然同意了。 …… 老秦的太子嬴肆是半日之后,到达的罕邑,到达这里的时候,罕邑的部族族长亦是前来禀报道,说是一伙贼人袭击了罕邑的驿馆,驿馆之内的马夫倒是并无出现伤亡,皆是后颈被人击中昏厥了过去,驿馆之内的马匹亦是不见了踪迹。 太子嬴肆一一扫过这些地方,身后亦是走过来一道身影,对其言道:“已经是在北郊的荒山上,找到了咸阳城内的良马,骑了一夜,这些马匹颤抖着厉害,已经是足以确定了,南秦的那位公子琰,就是那伙袭击了罕邑的贼人。” “犀首都是这般说,那南秦的公子琰即便是地上钻窜的老鼠,恐怕犀首掘地三尺,也是能够将其找出来的!”太子嬴肆对身边的这道身影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言。 这被老秦太子嬴肆多加赞誉的“犀首”,正是当初魏国派来追杀太子嬴肆的河西军中的杀手百人将,却是未曾料到,被太子嬴肆联系上了函谷关的老秦军队,将其活捉,这位犀首亦是作为了太子嬴肆府中的客卿,替太子嬴肆秘密训练一批卫兵。 这犀首公孙延亦是看着地上的马蹄印记,推测道:“应该是两个时辰之前出发的,数十匹马跑过的地方,倒是不难发现,追上那南秦公子琰,应该就是今晚!” “好!”嬴肆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了这罕邑部族的族长几句,便是率领着犀首训练的卫兵,亲自前去追捕那公子琰。 犀首推测的逃跑位置,应该是循着罕邑直奔杜邑周围的行道,与林玧琰真正逃离的路线,居然是真的相差不多。 距离黄昏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由余所率领的两名戎人之一,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向后一扫,才是停下马来,仔细的聆听了一阵,道:“殿下,后方十里有着追兵赶来,人数不下数百人之众,皆是骑乘脚力良好的马匹!” 林玧琰不遗有他,这两名戎人,能够被由余追随在身边,也是有其用处的,除了马术精湛之外,二人的听觉与嗅觉十分敏锐,是陇东戎人部落之前的探子,能够在十里之外便是知晓身后的动静,分析出来人数规模。 当下林玧琰看了看周围,亦是言道:“由余,你还是向杜邑奔赴,我和荆翊等善于水性的人,折道东南,与杜邑西郊会合!” “这……”由余看了看周围,折道东南乃是一片山岭,更内的便是令老秦人畏惧止步的秦岭大山,山中蛇虫虎豹不在少数,自然是不可能凭借着短短几人便是能够轻易翻越过去的。 “殿下是要用自己引开那些老秦追兵?”由余也是确认问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杜邑靠近杜水,杜水乃是发源这秦岭大山之中,我折道东南,只要是寻到了船只,便是能够顺流而下,到达杜邑西郊,与你会合!” “好!”由余本欲和林玧琰换一个位置,但一想到自己若是扮作折道东南的那一伙,必定是跑不快,就会被追兵追上,当下由余点了点头,应道:“某等几人下马走荒僻之地,争取今夜到达杜邑西郊,等公子琰会合!” 半个时辰之后,那嬴肆的亲卫已经是追到了这里,见到这里马蹄印记混乱,犀首公孙延亦是说道:“那南秦公子琰一行人,在这里停留了一阵……” “折道东南……”太子嬴肆看着马蹄印的方位,亦是说道:“那里是秦岭大山,如今正是十二月随时下大雪的天气,其中必定有诈!” “可能也是反其道而行之……”犀首公孙延亦是看着那东南方位的大山,对太子嬴肆言道:“素闻这公子琰行兵之道极为诡异,不可不防,十有八九,公子琰走的就是这东南山道,必不能够错过。” 嬴肆稍稍犹豫,知晓时间紧急,嬴肆还是决定听从公孙延的意思,向着东南方位追去。 第五百七十八章 终是被获 半个时辰之后,嬴肆终于是发现了那南秦公子琰的踪迹,犀首公孙延说的的确是没有错,那南秦公子琰的确是率领数人,占据了杜水上游的一个小渡口。 说是渡口都是有些夸大了,这里没有一条船只,不过因为山里的人家常常是需要将山间的野货贩卖到下游去,这里亦是摆了几个竹筏,林玧琰当下便是下令,将其全部砍断,只余下两艘竹筏,准备顺流而下。 身后的马蹄声,林玧琰单单是凭借自己的耳朵都是能够听见了,这便是意味着身后的老秦追兵,已经是不足数里之地。 “加快一些,舍弃马匹,尽快将这两艘竹筏推到江心!” 林玧琰的话音刚刚落下,那身后便是想起来催促马匹的声音,那最为前方的一名领头之人,已经是看见了林玧琰一行人,当下是喊道:“快!南秦的公子琰就是在前面,务必要堵截住他们!” “上船!”林玧琰亦是当机立断,吩咐诸人赶紧上了船只。 里半的路程对于老秦脚力良好的战马来说,不过是数息之间的俯冲罢了,便是冲到了这小小的渡口前面。 太子嬴肆的骑术并不弱,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到达这小小的渡口前来的,但是那南秦公子琰驾驶的竹筏已经是远离了渡口,到达了江心中间。 棋差一招。 太子嬴肆也是气急,当下亦是看着众将士吩咐道:“用弓箭给我将他们射留住!” 公孙延闻言,当即大惊,连忙抬起头阻止已经是张弓搭箭的太子亲卫们,连忙言道:“慢着!” 当即,公孙延朝着太子嬴肆言道:“殿下,绝不可这般,弓矢无眼,若是伤了这公子琰,那殿下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彼时于老秦而言,平白得罪了南秦,实在是不值得!” 见那舟船越行越远,嬴肆亦是没有听得进公孙延的劝谏,当即从最靠近自己的一名亲卫手中取得弓箭,张弓搭箭,一支锐利的老秦箭簇便是像一头戾气极重的猛虎下山一般,直奔林玧琰所在的方位而去。 看这支箭的态势,就是知晓太子嬴肆没有余留丝毫的气力,十成气力尽数用上了。 但因为杜水流动的并不慢,林玧琰所搭坐的竹筏,早已经是驶出了半里之地,那嬴肆所用的弓箭也是极为普通,即便是用上了十成十的气力,这支箭矢的射程,亦是没能够射中林玧琰的近身处。 林玧琰察觉到了这支箭镞其上的戾气,知晓此番这老秦太子嬴肆没有留下丝毫的情面,当下,林玧琰亦是下令,令左右数人高呼自己的所说的话。 “多谢老秦太子肆赠箭饯行!” “今日老秦赠我绣花之箭,明日,某率领大秦万千虎贲精锐,以百万犀利锐亡之箭而还!” …… “绣花之箭?!”老秦太子嬴肆越发气恼,这南秦士卒所高喊的无非就是在讥嘲自己的箭矢射程太短,这让心高气傲的太子嬴肆如何能够忍得,随即又是取来两三支箭矢,连连朝着林玧琰射去。 方才十成的气力都是未能够射中,眼下气力有稍稍枯竭、且是那公子琰一行人已经是越行越远,岂能够射中?! 无用之功罢了! 那号称为【犀首】的公孙延见状,亦是有一些无奈之处,若是在之前,老秦可能也只是在言语之上得罪了南秦的公子琰,但是如今单单是凭借太子嬴肆那几支毫不留力的飞箭,便足以在老秦与南秦之间种下巨大的间隙。 不过,公孙延如今乃是老秦太子嬴肆的府中客卿罢了,当下看着南秦公子琰一行人在杜水之上消失了的身影,亦是抱拳劝慰太子嬴肆言道:“咸阳已经是在数百里加急向着杜邑、蓝田方向传达了堵截南秦公子琰的诏令,即便是那公子琰在殿下手中逃脱,也断无可能从老秦境内逃脱的!” “但……”太子嬴肆明显是极为不满意这个结果,当下还是朝着公孙鞅道:“可我已经是在公父面前许诺,必能够将这公子琰押回咸阳!” 公孙延想了想,终是建议道:“非是在杜邑抓获公子琰,最不济也是在蓝田,殿下不妨向着杜邑前去,说不得在杜邑便是能够与当地官府共同捕获公子琰!” 狡黠如太子嬴肆,自然是知晓这公孙鞅言语之中的“共同捕获”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太子嬴肆与都邑一同将捕获的林玧琰送回咸阳,只要是不明说,老秦公君先入为主,必定是认为太子嬴肆将林玧琰抓住的。 这公孙鞅与嬴肆皆是信誓旦旦的认为南秦的公子琰一定落网在杜邑,并非是空口其谈的,熟悉老秦边防制度的一定是知晓,论起来老秦在边境百里内防备,要远超咸阳周围腹心之地百倍不止。 连一个时辰之后,到达杜邑周围的林玧琰,还在盘算着下船之后迅速找到与由余说好的藏匿地点回合之后,便是要趁着夜色夺下马匹,趁夜闯过蓝田的防区,即便是冒险走戎狄多出的地域,林玧琰亦是认了。 但是孰能够料到,真的是在杜邑落网了,林玧琰被杜邑老秦士卒层层包围之下,赫然是见到了由余等另一行人,被麻绳捆缚住的模样,一看就是落在老秦手中不止一时片刻了。 “殿下……”见到了林玧琰,由余亦是苦笑着言道。 林玧琰自是不会怀疑乃是由余等人将自己供出来的,那么结果就只剩下这一个了,便是咸阳的消息已经是传到了杜邑。 “还真是不慢啊……” 老秦的驿馆传递消息的速度,丝毫时不弱于大秦,是故,林玧琰亦是对此事坦然接受,荆翊等人的严阵以待,乃至是血死相拼的姿态,林玧琰摇了摇头之后,便是吩咐其等将手中的兵刃放了下来。 那山林之中,也是走出来了数道身影,还是林玧琰的老熟人,正是那宣冉和公孙起。 只见宣冉看着被老秦士卒团团围住的林玧琰等人,亦是拱手对旁边的公孙起言道:“如兄弟所言,这公子琰果然是途径此地!” 第五百七十九章 赶回咸阳 宣冉言罢,便是径直与那公孙起走到了林玧琰一行人的面前,挥了挥手,亦是让身边老秦士卒纷纷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旋即宣冉也是对着林玧琰拱了拱手,言道:“请公子琰勿要怪罪,军令所受,不得不从!” 说着,宣冉便是挥了挥手,令人找来了车驾,亦是言道:“公君尚在咸阳城内等候公子琰殿下呢,还请公子琰返回咸阳。” 看着这宣冉,林玧琰亦是扫视了一圈,旋即才是言道:“我要是说,若是不从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位秦公子已经是动了怒意,宣冉亦是抱拳许久,才是言道:“宣冉身负将令所在,既要将公子琰留在秦国,又是要保证公子琰的毫发无伤,若是公子琰执意离开老秦,就将手中的长剑刺进宣冉的胸膛,乃至这些将士们的性命尽数交给公子琰,绝不抵抗!” 闻言拿起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宣冉的胸膛,似乎是寻找到了盔甲之间的缝隙,只需稍稍用力便是能够刺破这宣冉的盔甲,直抵其要害之处。 然则,宣冉屹然不动。 数息过后,林玧琰也终是放下这手中的长剑,当下言道:“我没有想到,当初的獯育王回落到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人手中的宣冉这种地步!” 果然,林玧琰的诛心之言,亦是让宣冉面色动容,其也是看着林玧琰,许久之后,方才是言道:“自老秦踏破犬戎王庭之后,世间就只剩下老秦的将军宣冉,再无犬戎王庭的獯育王了!” “是么?”林玧琰亦是讥嘲一笑,随即坦然的上了宣冉找来的马车,言道:“我随你前往咸阳,不过并非是要走来时的这一条路,换一条隐秘之路先走,绝不可让身后追击而来的老秦太子嬴肆察觉到踪迹追来,你可答应?” 宣冉权衡一下,能够请回公子琰到咸阳,这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最重要的是能够在老秦公君面前,彰显宣冉自己的能力,宣冉本不必想带上太子嬴肆分润功劳。 宣冉当下便是点了点头应道:“此事易尔,某派遣一支兵马轻装简从,火速赶往咸阳,必能够让太子嬴肆的亲卫追不到,至于公子琰,某亲自带你走废丘、槐里这一条路,至多花费三日亦是能够到达咸阳!” “如此就好!”林玧琰亦是察觉到了那嬴肆与杜水渡口对自己连射数箭的滔天怒气,说不得其追上林玧琰之后,以其锱铢必较的性情可能会是对林玧琰一行人动用私刑,以解其怒气,比起来嬴肆,落在宣冉的手中自然是再好不过。 待林玧琰上了马车之后,宣冉亦是让人将捆缚住的由余等人解绑,随后亦是心细的派人打扫这周围,勿要给太子嬴肆留下任何可以追击的蛛丝马迹,宣冉才是带着林玧琰,向着杜邑西北一条小道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是彻底黑了,当下,宣冉的那位兄弟公孙起亦是带着两三名短衣黔首,对着宣冉,以及林玧琰告辞。 看着这公孙起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林玧琰才是隔着车厢对着旁边骑马的宣冉开口问道:“就是这公孙起说我会出现在杜邑西郊的?” 宣冉面色一滞,不知晓林玧琰这句文化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下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林玧琰笑道:“我非是打算秋后算账,只是好奇,这小小杜邑铸造坊之中的铸剑匠人,竟会对我的行踪未卜先知,颇为好奇罢了!” 闻言,宣冉这才是点了点头:“的确,前日受到咸阳诏令,便是一路狂奔至杜邑,进行道路封锁,这公孙起乃是某的兄弟,知晓这事之后,便是断言,公子琰不走杜邑则已,若是杜邑乃是公子琰的所经之地,其必将于西郊……至于其中缘由,某也是没有详细去问。” 闻言,由余也是在旁边赞许的点了点头应道:“当日在都邑的铸造坊之中,见到此人铸剑时候的沉稳模样,以为此人沉默寡言,不善算计,今时今日,方才是知晓,某亦是看走了眼啊!” 林玧琰的面色虽是不在意,心中却是对这公孙起的名字乃至模样牢牢地记下了,看来老秦久处西陲之地,不与中原诸侯列国交通,也是未必没有可造之才的。 当下,连夜赶路,一夜林玧琰也只是在车厢内度过,破晓时分,林玧琰方才是远远看到了地平线冒出来的城邑,宣冉也是虚指解释道:“那便是废丘,某等将会在此休整一个时辰,为公子琰准备一些吃食之后,再行赶路。” “好!”从一路走的方位来看,废丘应该是渭水的上游,到达了这里,找到一处渡口,不用半日的时间顺流而下,便是能够到达老秦的都邑咸阳。 林玧琰估算着那太子嬴肆的脚力,现如今,在宣冉故意撒下的诈兵之计之后,太子嬴肆的追兵应该是在樗里一带了吧。 的确,此时的太子嬴肆与犀首公孙延,正是在樗里一带,就是刚刚,嬴肆招来了那樗里的县尉,询问宣冉所率追兵的去向,却是被告知两个时辰之前,便是去往了咸阳。 “这么快……”嬴肆亦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两个时辰之前,便是意味着自杜邑出来,宣冉便是骑乘着马匹,未作停留,径直是赶往了咸阳。 一想到关键的地方,嬴肆便是大怒:“莫不是那宣冉担忧我抢他的功劳否!” 犀首却是一脸凝神的模样,当下是言道:“恐怕,此中有诈啊……” “有诈?”嬴肆回过头来,一双怒气冲冲的眸子看向了犀首。 公孙延亦是注意到了太子嬴肆眸子里的戾气,当下心中叹息了一声,便是将方才心中的猜测老老实实的咽回了肚子里去,换了一套说辞,对嬴肆道:“当务之急,应该是在咸阳之前堵截住公子琰。” “善!”嬴肆亦是点了点头,当下在樗里换了良马,便是再次朝着去往咸阳的“宣冉”追去。 只是那身后的犀首公孙延回过头看着杜邑的方向,其脑海之中已经是冒出来了老秦的地图,其目色一一扫过,由南转向西北,喃喃道:“是废丘……槐里一线么?” 第五百八十章 琰肆见面 太子嬴肆回到咸阳的时候,天降大雪,这太子嬴肆不惜再次触犯了【禁骑】的律法,直奔那“宣冉”而去。 却是不料,已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追到的宣冉不过是宣冉麾下的副尉罢了。 至于宣冉和那南秦公子琰一行人,皆是不知去处。 当下太子嬴肆勃然大怒,以及派人盯住了咸阳的各个城门。 犀首公孙延见状,亦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太子嬴肆什么都好,唯独便是其好胜之心过重了。 若是在战场之上领兵作战,似这等将帅,公孙延自问有一百种方法利用这个缺点,将其制御的兵马一击即溃。 已经是逐渐确定了宣冉裹挟这公子琰的确是走的“废丘与槐里”这一带,但公孙延却是并未对太子嬴肆言明。 他笃定太子嬴肆知晓自己几次三番被那南秦公子琰耍了,必定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说不得就是要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 身为内附老秦的魏人,公孙延虽是号称【犀首】,但亦是不敢在老秦的严法苛律面前担下【教唆太子】的罪名。 是故,公孙延并未对嬴肆言明自己的心中猜测。 果然,嬴肆为了找到宣冉与林玧琰的行踪,不惜联络了各个老氏族。 这些老氏族乃是在老秦公君坚决推行公孙鞅的变法之后,归附太子嬴肆的,就是想日后太子嬴肆登位之后,废除公孙鞅的新法,还给这些老氏族的原来的封邑。 皇天不负有心人,太子嬴肆怒气一日都是没有歇下,甲胄兵戈一直随身安放,半日之后,嬴肆终于是接到了有关于林玧琰的消息。 乃是宣冉带着林玧琰自渭水渡口下来,路经咸阳的西城门被发现了。 现如今已经是被驻守咸阳城西城门的【孟氏】拦截住了,特来禀报太子嬴肆。 嬴肆闻言,当下披坚执锐,点起来自己的亲卫,便是怒气冲冲的冲向了西城门。 那犀首公孙延刚刚是想劝慰住,但如今的嬴肆其实能够听得进言语的人。 犀首见此,亦是没有再行劝说,跟在嬴肆的身后,防止其一时恼怒的行为,好有一个阻拦的人。 然则,嬴肆到达咸阳西城门的时候,原先掌控西城门的孟氏已经是老老实实站在了自己的岗位之上,嬴肆定睛一看,担心心中又怒又惊! 怒的乃是那南秦的公子琰已经是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嬴肆的面前,后者似乎是有意气恼嬴肆,直接是选择了无视太子嬴肆,谈笑风生。 然而惊得是,老秦的相国公孙鞅此事赫然站立在西城门之外,其实与林玧琰笑谈风声的人,正是这公孙鞅。 嬴肆在老秦贵为太子,一国储君,所惧怕的人并不多,但论起来最为惧怕的并非是老秦公君嬴曲良或者公伯嬴骞。 唯独是这公孙鞅,一手制订了老秦严法苛律的卫人公孙鞅,让嬴肆一见面就是觉得十分不自在的存在。 数年之前,嬴肆被老氏族教唆,故此触犯了公孙鞅制定的新法,结果公孙鞅便是上报老秦公君,禁闭太子嬴肆半年于府中,教唆太子的老氏族尽数削去封邑,流放陇西。 最为可怕的乃是嬴姓赵氏的家法,老秦公君对这太子嬴肆亦是没有留丝毫的情面,直接是以刺鞭抽打嬴肆,血肉模糊。 当时的老秦老公君尚在,亦是在旁多加劝阻,但彼时的少君嬴曲良为了嬴肆能够留下深刻的记忆,却是没有进行丝毫的留手。 那场老秦公君的毒打,让太子嬴肆后来在府中半年的禁闭实则成为了半年的养伤,可见老秦公君下手的力道。 半个时辰之前,公孙鞅还是在相府之中处理政事,当即听闻公子琰回到了宛城,且是派人来通传,有一份大秦国相韩悝的书信交给公孙鞅。 公孙鞅不疑有他,虽说是公事为重,但如今老秦已经是陷入了短暂的安宁之中,只为大战之前的准备,并无什么要紧的政事需要处理。 但公孙鞅到了西城门之后,镇守县城西城门的孟氏早已经是归于岗位,公孙鞅见状,似乎是看懂了中间的什么。 当林玧琰托辞旧友韩悝的书信遗落在了咸阳的驿馆时候,以及匆匆赶过来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太子嬴肆,公孙鞅见状亦是勃然大怒,当下便是调集了周围老秦兵员,将太子嬴肆团团围住。 公孙鞅虽是知晓,此番恐怕是中了这南秦公子琰寻求庇护的盘算,但对于太子嬴肆的作为,公孙鞅深刻认为“老秦新法能够万世长存,其首先必要系于太子嬴肆的身上,然太子嬴肆肆意妄为,毫无分寸”。 若非是老秦公君没有了其它是适合作为君主的嫡子,公孙鞅必定是劝谏老秦公君另立储君,贯彻老秦的新法。 故此,对于太子嬴肆,公孙鞅亦是站了出来,厉声呵斥其:“太子肆,臣的案头之上,每日都有你触犯老秦新法的通告,往昔触犯咸阳城内【禁骑】之类亦是算了,但如今确实在咸阳城内啸聚兵甲,莫不是行叛逆之事!” 叛逆…… 真是好大的一番罪名扣在了嬴肆的身上,嬴肆自然是连连拱手否认。 见状,公孙鞅亦是觉得适可而止,对着嬴肆言道:“还不回到府中,今日之事,乃是触犯了老秦新法,但你乃是老秦太子,鞅不便惩罚,太子还是前往宫中和公君请罪吧。” 嬴肆只得点头答应,对于这位大秦权臣,即便是嬴肆身为太子,但仍不过老秦的一个【左庶长】,尚处在老秦的国法约束之内,甚至是老秦公君,常常也是克己自律。 但旋即,嬴肆一扫林玧琰所在的车驾,当即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下了马匹走到了林玧琰车驾的旁边,用着自己手中的剑鞘挑开车厢之内,只是发现了一道身影,由余。 由余也是对太子嬴肆笑了笑。 嬴肆却是勃然大怒,看着林玧琰,最终才是将视线落到了护送林玧琰归来的宣冉身上,斥问道:“其他人呢?” “其他人?……” 哪怕是一直随着林玧琰归来的宣冉,亦是皱起来了眉头,向这副车驾一扫,前前后后带上公子琰只有十一个人。 但太子嬴肆分明记得,当晚林玧琰进入秦宫的时候,分明是十四个人。 见状,林玧琰也是挑眉笑道:“于杜水之上,那几人思乡心切,我便是恩准了他们随着大秦在老秦之地的商旅去了魏国,如今恐怕已经是出了函谷关,到了魏国的河西了吧,不用三日的时间,他们便能够返回大秦都邑……宛城。” 第五百八十一章 老秦国事 老秦太子嬴肆观察敏锐,察觉到了随着林玧琰一齐奔逃的行列之中,居然是足足少了三人。 公孙鞅知晓其中关联,不过此时倒还追究南秦公子琰的时候,否则的话,倒是显得老秦对于南秦有不轨之心了。 是故,公孙鞅挥了挥手,便是派遣一列老秦戍卒将林玧琰、由余等南秦一众使团送往了驿馆之内,且是再次派人嘱咐咸阳令这几日要加派人手在驿馆周围戍守。 太子嬴肆见状,知晓公孙鞅的手段和秉性,自己再无可能在今日报复这南秦公子赢琰,当下在袖袍之中捏紧了拳头,便是向着公孙鞅告辞之后,毅然回了府中。 见到太子离去,公孙鞅亦是扫视了周围一圈,驻守西城门的乃是孟氏,原来公孙鞅还是认为老氏族已经是大半被慑于老秦新法的威严,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今日从小小的南秦公子琰被孟氏阻拦住,若非是公子琰提前半个时辰知会公孙鞅,第一时间赶来西城门的必然是太子嬴肆。 尤其是公孙鞅看着方才太子嬴肆那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知晓这太子对于公子琰的怨念必定是极深。 一想到这里,公孙鞅终是收回了目光,然后落在了车驾之上,坐稳之后,方才是对车夫吩咐道:“前往秦宫,面见公君!” “喏!”那驾驭马匹的马夫亦是应下,便是徐徐策马,前往秦宫。 车轮的声音响在公孙鞅的耳畔,其亦是喃喃道:“老氏族终是老秦新法的危害啊……如今围绕在太子身边,必定是向着太子嬴肆灌输对新法的不满,长而久之,太子必定是会对新法不瞒……” “而公君却……” 公孙鞅一想到这里,却是闭上了眼睛,作假寐之态,似乎是因为察觉到时间所剩不多,公孙鞅亦是紧紧地皱起来了眉头……凝聚的忧愁与忧惧久久不散。 半个时辰之后,公孙鞅亦是静立在老秦公君的面前。 而沉默许久的老秦公君亦是再次确认道:“那赢琰果真是派遣了随从返回了南秦?” 与这位老秦公君已经是十年的君臣关系,让公孙鞅对其已经是十分了解,当下是解释道:“自大秦开关通商以来,列国的商贾便是至老秦络绎不绝,其中以魏国的商贾最众,然则,南秦进入老秦的商贾亦不是在少数,尤其是在老秦的渭水以南城邑,南秦以商贾为名的探子,绝不再少数。” 如是,公孙鞅才是下了一个判断:“至多三日,公子赢琰的随从便是返回南秦,而南秦一旦是得到了相关消息,必定是派遣军队陈兵老秦南境,以此要挟老秦交出来公子琰。” 公孙鞅言语完毕,亦是让老秦公君干笑道:“如此一来,老秦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公孙鞅点了点头,老秦公君这句话是话糙理不糙。 老秦公君站了起来,来回渡步,良久之后,方才是站了起来,对着公孙鞅问道:“老秦收复河西之战,究竟是需要多少人马?” 公孙鞅站了出来,这句话的回答,公孙鞅已经是想了许多年,回答起来自然是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对老秦公君一一陈列清楚:“魏国河西有八万河西军,地方戍守亦是有着五万之众,安邑尚有数万武卒驻守,若是带上魏国开战征发的民夫……老秦非是举三十万兵马不可,甚至是多多益善!” 闻言,老秦公君已经是捏紧了手掌,数十年前,那一场河西之战拼的是老秦十几辈子的积累,是故能够举五十万兵马,却还是被当初晋魏氏的吴王魏武卒击败。 但是如今,老秦的扩张速度实在是太快,虽然是人口得到了暴涨,但是那些降俘的戎狄部族仍是需要大量的老秦军队去用着兵威镇压着。 三十万士卒,对如今的老秦国力来说,实在是不小的负担。 甚至是收复河西之战败了,老秦仍旧似数十年前那般,灰头土脸的逃进陇西大山之中。 犹豫再三,老秦公君还是问道:“南秦林氏那边,能否请求到援军?” 公孙鞅摇了摇头:“南秦有强韩在侧虎视眈眈,恐怕不行。” 老秦公君亦是目前的窘迫处境说了出来:“老秦新军十万,即便是是从各地抽调出来部分兵马,至多不过五万,剩下的缺口,只能是征发民夫了啊!” 公孙鞅目色沉稳的点了点头。 “但……”老秦公君然是有着犹疑之色,随即看着公孙鞅言道:“但如国相所言,至少需要十万能够上战场的老秦青壮,再加上为前方将士运送粮草的民夫徭役,几乎是押上了老秦所有的男丁啊!” “公君是在犹豫若是不能够取得河西,抽调如此之多的人口,老秦腹地的地方生产会耽搁……” 老秦公君并未承认,当下所说的话,乃是追忆以往:“先公举兵五十万讨伐河西之战,为何一战而溃,就是在于那晋魏氏以逸待劳,知晓老秦粮草不继。五十万的老秦男丁啊,一朝被晋魏氏击败,数百里的关西老秦多少人家死了家中的顶梁柱。” “若是老秦没有震慑关西诸戎的老秦男儿,恐怕先公河西之败的结局再次重演在关西老秦的土地上啊!” 老秦公君的目色十分复杂,看着公孙鞅,后者并未发一言,其已经是为公君列出来了各种利弊,究竟该怎么样抉择,公孙鞅并不会劝服老秦公君。 即便是老秦公君对于公孙鞅的信任已经是到达了生死托付的地步。 果然,良久之后,老秦公君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之上:“战!” 公孙鞅接着言道:“若战,咸阳乃是重中之重,强悍外敌之下,老秦诸多势力必定是紧密联合在一起,臣建言,以太子嬴肆为左军将帅!” “嬴肆……”老秦向来便是有着公君领兵作战的传统,是故,对于嬴肆作战,老秦公君并未反对,但是对于太子嬴肆能否作为一方军帅,老秦公君并未认同。 “太子开府建牙之后,身边亦是聚拢了不少的贤才能者,太子亦有权谋,足以为一军之统率。” 老秦公君想了想,终是应允下来了,“收复河西,自是以中军、即老秦新军为重,既有左军,必有右军,右军统率该是何人?” “臣举荐南秦公子赢琰!” “赢琰?”老秦公君闻言,随即笑了笑:“孤还在想着国相乃是想要将那公子琰留在自己的身边,置于中军所用……” 公孙鞅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般但是将珠华置于米粒之中了。” 公孙鞅再次建言道:“能够说动这公子琰为右军统帅,这老秦有两人比公君更为合适。” “何人?” “太子嬴肆以及……长公主嬴珏。” 第五百八十二章 嬴肆应诏 公孙鞅是在面见过老秦公君之后,出了秦宫之后,便是直奔太子嬴肆的府中。 与此同时,老秦公君的一书诏令亦是传到了专门监管太子嬴肆的的公子嬴骞手中,乃是老秦公君担忧太子嬴肆不服管教,公孙鞅亦是未能够说动,留下的后手。 但是数个时辰之后,当公孙鞅从太子府中走出来之后,见其面色乃至太子嬴肆跃跃欲试的模样,老秦公君便是知晓自己多此一举了。 不用半个时辰,公孙鞅便是说服了原先是对南秦公子琰敌视态度的太子嬴肆。 将公孙鞅送走之后,太子嬴肆亦是回过头来,府中养着的客卿,张宜与犀首公孙延两人亦是走了上来,朝着太子嬴肆拱了拱手:“殿下。” 这两位以张宜投奔嬴肆较久,不过也就是五年的时间,犀首公孙鞅乃是数年之前嬴肆东奔想要关东诸侯列国接受老秦为西陲霸主之国,欲要与魏国和齐国同时相王不得逞之后,被魏国派来追杀太子嬴肆的降臣而已。 最为重要的乃是这两人,曾经皆是【魏臣】的身份。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时候便是显示了太子嬴肆的胸襟辽阔,其对于张宜、公孙延二人,并未隐瞒老秦定为国策的大势,便是挥军东出,而收复曾经失守于魏国的河西便是首当其冲。 听闻此消息,张宜面色亦是大喜,所谓大乱之世便也是大功之世,若是太平时节,似张宜这等的寒门学子只能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从事黔首与贱民的劳作罢了。 唯有这大乱之世,方才是能够显示得出,张宜作为臣卿的谋士才学。 但一旁的公孙延却是面色复杂得多,太子嬴肆虽说是对其明说老秦谋划魏国河西一事,但对于二人的表现,却也是格外的关注。 察觉到了犀首面色之上的犹疑之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太子嬴肆也是装作不在意,笑着问道:“怎么,听闻我老秦欲要东出收复河西,犀首似乎是有一些不快啊……” 公孙延岂会承认,当下连忙摆手道:“延如今乃是老秦之臣卿,听闻老秦有开疆拓土之事,岂会是不快,只是……延乃是河西人士,家中亲友皆是在河西,生于斯长于斯,如今听闻河西有战事,不免有一些担忧罢了!” “此事易尔!”太子嬴肆亦是为了拉拢这位身负惊世兵家才学的犀首,也是点了点头,对其言道:“犀首尽管为我练兵便可,至于犀首的家人亲友,我自会派遣人马将其接过来大秦!” 哪有那么简单…… 自入老秦之后,公孙延并非是没有联系河西的家人与亲友,但因为战场之上降敌,自己的家人亲友已经是被魏国的官府收监狱中,即便是不严加拷打,恐怕也是充作鬼薪城旦,永不得翻身。 只是这些,公孙延不论是为自己自己明哲保身,还是为了那些家人亲友能够活着,皆是不能够对太子嬴肆明说。 张宜与公孙延同僚共事已经有了些许年岁,故此见到公孙延这般模样,亦是对嬴肆言道:“不知晓国相公孙鞅对殿下是如何说的?” 太子嬴肆回道:“此番收复河西,乃是以国相亲自训练的十万老秦新军作为中军主力,至于左右两军皆是作为策应,将会尽举老秦三十万兵马!” “三十万兵马!”饶是自诩见过世面的张宜亦是难以接受这个数字。 要知晓,如今老秦常备的兵马不过是二十五万上下,其中以公孙鞅训练的老秦新军,乃是近些年来,老秦颇为能够建立军功的一支军队,能够随意调遣。 但余者的军队皆是要震慑各地诸戎,毕竟没有了强大的军队镇压那些戎狄,恐怕这些天性不安的戎狄又会是卷起来什么不得了的动乱。 如此一来,似各个方面能够抽调的兵马拢不过五万之数,如此一算,近乎是差着十五万士卒的缺口。 几乎是目前兵马的一倍…… “殿下!”张宜似乎是有一些顾虑,但并未明说,另问道:“方才在堂外,某似乎是听闻到了国相似乎是和殿下谈论起来……公子琰?” “嗯……”嬴肆点了点头,言道:“老秦此番将右军统率的位置交给了那南秦赢琰。” “嘿嘿……”张宜亦是笑了两声,当下道:“看着是国相想要以此来诱导殿下啊……” “是,也不是。”太子嬴肆对此事也是看得很透,当下是言道:“恐怕我不答应国相,待一会儿,公伯就是拿着公父的诏令前来了……与其这般,倒不如趁此答应国相。” 说到这里,嬴肆也是言道:“那赢琰不过是一个南秦刚来的公子罢了,毫无根基,恐怕君父会将各地抽调上来的兵马尽数交给其制御。” “殿下可以从老氏族这边着手……”张宜也是建言道。 “哈哈……”闻言,嬴肆也是大笑道,随即看向了犀首公孙延言道:“兵马这边倒是好说,只要是放出去一点风声,稍加运作,老氏族那边便是拼死替我聚拢起来足够的兵马。” “练兵之上,”嬴肆看着犀首公孙延言道:“就指望犀首及府中的两千亲卫代为训练了。” “喏!”公孙延亦是抱拳应道。 见到公孙延应下之后,嬴肆也是想到了什么,当下揉了揉鼻梁,亦是颇为感慨着的言道:“半日之前,我还想将那位南秦公子赢琰扒皮抽骨以泄心头之恨,但此时却是不得不有求于人。” 嬴肆对身边两位道明:“国相要让我,说服嬴珏和这赢琰……” 张宜闻言,亦是面色一笑,当初为了给这公子赢琰下绊子,太子嬴肆亦是在嬴珏面前挑拨,方才是造成了当日阳宫大殿之内,公子琰连夜逃离老秦一事上来。 这件事落到了太子嬴肆的身上,倒也算是搬起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身为客卿,张宜亦是要为嬴肆分忧,当下是建言道:“长公主那边,乃是殿下的家事,臣自是不便插手,但公子琰那边,张宜愿为殿下跑一趟,促成此事。” “当真?”嬴肆确认道。 “绝无虚言!”张宜亦是显得信心满满。 “好!”嬴肆亦是点了点头大喜言道,比起公子赢琰,嬴肆对长公主嬴珏的说服,可以说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如此,嬴肆和张宜、公孙延便是兵分三路,各自带着自己的任务出了太子府中。 第五百八十三章 意动 张宜进了驿馆,看着驿馆周围增加的咸阳戍卒,张宜亦是摇了摇头,自认为这是大可不必。 这般对南秦公子琰严防死守,倒是显得老秦有些不轨心思了。 张宜孰不知,公孙鞅之所以增加驿馆周围的防戍,并非是担心林玧琰会逃离,而是在防备太子嬴肆会伺机报复。 “殿下,府外太子客卿张宜来访。”荆翊亦是抱剑对林玧琰言道,近日的确是因为自己等人与老秦微妙的关系,荆翊等宗卫对于老秦亦是不太放心。 “张宜……”林玧琰知晓自己放归几个大秦的随从回去意味着什么,但却是不能够理解这个时候那张宜过来做什么。 在林玧琰看来,老秦的态度,即便不是老秦公君亲自前来商谈,最不济也是国相公孙鞅前来对自己摆明老秦的态度吧。 这张宜,不过是太子府中的一介客卿,甚至是连实权都不掌握,这个时候面见自己究竟是做什么。 虽是疑虑,但林玧琰终是派人将张宜迎了进来,还未进门,张宜的朗笑之声便是响了起来:“张宜在这里恭贺公子琰,此番定然是抱得美人归啊!” 张宜似乎是颇为熟络,话音刚落,便是对这林玧琰左手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玧琰知晓张宜这话所说为何,当下是连忙摆手道:“恐怕如今这美人……怕是我无福消受啊!” 张宜却是回道:“张宜会相面之术,公子琰乃是有福之人……” 这张宜虽说是笑谈风声,但很明显,林玧琰亦是不愿意与其在这事之上有所深谈,当下林玧琰亦是直接拆穿张宜,言道:“恐怕今日张子前来,并非只是谈论此事吧。” 张宜笑了笑,道:“公子琰果然是聪慧异于常人,一眼便是看穿了张宜的企图……” “不错,张宜正是有事前来,禀告公子琰殿下!”张宜站起身来,对着林玧琰以臣卿之礼拜道:“张宜代老秦数万将士,请公子琰出兵援助,助老秦收复河西!” 闻言,面对如此坦诚的张宜,林玧琰倒是不好明说了,不过,碍于如今大秦的处境,林玧琰却是不得不最终摇了摇头,言道:“并非是大秦不愿意帮衬老秦,只是强韩在侧窥伺大秦,魏国乃是当世强雄,甚至是一度赈济大秦国内短缺的粮食,这个时候,大秦若是冒然动兵,恐怕也是会让世人不耻吧……” 林玧琰的一席话完毕,让张宜亦是一拍额头,朝着林玧琰请罪道:“此事的确是张宜考虑疏忽了,还请公子琰降罪于张宜!” 林玧琰知晓张宜乃是极善于口舌之利的纵横辩士,如此直接认错,亦是让林玧琰没有想到,随后,林玧琰亦是笑了笑,看着张宜言道:“张子也是不必和我玩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张宜笑了笑,站起身来,对着林玧琰言道:“某早已经是说过了,公子琰殿下聪慧异常,张宜心中的这点小小谋算,是逃不过公子琰的法眼的!” “我若是张子,便会趁着对方有耐心的时候,将所有的话尽数说出来……” “哈哈……”张宜朗笑了两声,便是直接是对林玧琰道明来意:“张宜不才,特来邀请公子琰助老秦血洗压在了老秦人脊梁骨上数十年的血海深仇!” “现如今老秦需要公子琰殿下,出任老秦讨伐魏国,收复河西的右军主帅!” “右军主帅?”林玧琰略微有些诧异,对于老秦的军队官制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右军主帅的位置通常的时候,只需要遵循中军主帅的战略要求还有在一处战场之上,余者皆是拥有着很大的主动权。 尤其是魏国的河西,乃是一块绝大的地方,东西南北纵横几乎相等,便是意味着,老秦若是想取得战略之上的优势,是不可免的分兵拔取河西的各个城邑。 “中军主帅乃是何人?又是哪一支兵马?”林玧琰亦是问道,老秦人素来就是有着君主亲自上战场的传统,似如今的老秦公君嬴曲良在年岁二十左右的年纪,往往是身先士卒,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 张宜回道:“中军还是以国相公孙鞅为帅,率领的兵马正是公孙鞅亲自训练的老秦新军,约有十万之众,在这便是一些追随主军的老秦刑徒或征发的民夫了!” 公孙鞅…… 十万老秦新军的托付,看来老秦公君嬴曲良与公孙鞅这对老秦君臣相互之间的信任,还真是不低啊…… 林玧琰是这般想着对于老秦新军的名号,林玧琰自还是有所听说的,这支新军乃是当初公孙鞅人老秦以来,便是亲自组建起来的,二十等功爵制率先于这支军队之上实现开来。 数年之间,从陇西大山走出来的鏖战,收复老秦故都栎阳的攻城拔坚之战,乃至并吞西陲诸戎的强国之战,这支由老秦人组成的新军在血与火之中,已经是打出去了自己的赫赫威名。 老秦出动这支兵马,其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收复河西之战,乃是老秦破釜沉舟之战。 胜,则老秦一洗数十年的血海深仇,从此再显现中原诸侯列国的眼中! 败,则老秦选用公孙鞅变法以来积蓄起来的国势,便是荡然无存,甚至是如数十年前一模一样,老秦人还需要再一次躲进陇西大山之中……苟延残喘着! 张宜再次补充道:“此番,左军主帅乃是……太子嬴肆。” “哦?”林玧琰亦是抬起了头,看着张宜,笑道:“这便是说服那太子嬴肆的手段?” 张宜没有回答,但是面色之上已经是默认了。 “这事,即便是河西之战表现怎么样,那嬴肆终归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不是么?” 张宜却是摇了摇头,言道:“乃是太子嬴肆和公子琰双赢的结局,若是老秦能够取得河西之地,彼时河西府库之中,总数的两成粮食,可径直运往南秦。” “哦?”这手笔不可谓不大,河西乃是魏国的粮库,每年送往魏国都邑大梁的粮食皆是以千万石而计,可想而知,河西的存粮究竟是有多少。 即便是其中一成,便已经是足以,支撑大秦再发动一场长达半年的国战。 “三成……”经历了许久的权衡,林玧琰终是对张宜开出来了这个数字。 第五百八十四章 张宜连横 河西是魏国的粮仓,实际上,魏国的故都安邑亦是在河西腹地,河西乃是魏国为了安抚住晋魏氏时候的旧有势力坐下的权衡舍弃罢了。 数十年以来,魏国的重心早已经是搬到了以大梁为中心的动静之内,但亦是不代表魏国放弃了河西的经营。 事实上,魏国不仅没有放松,而且更为在意的经营起来了河西,使其成为魏国中原争霸的强大后援。 世人皆是传闻,魏国在河西筑造的粮仓,可以支撑魏人十年之久的口粮,虽是不知真假,但亦是知晓,河西在魏国的粮仓地位。 三成的魏国河西存粮,尤其是南秦不出一兵一卒协助老秦收复河西来说,这胃口不得不说实在是太大了! 然则,张宜虽说是暂时应下了林玧琰,不过除了咸阳驿馆之后,便是直奔国相公孙鞅的相府之中,将此事禀报给公孙鞅。 老秦公君已经是将自己的佩剑,赐给了公孙鞅,在老秦举国之力讨伐魏国收复河西,老秦公君这行为便是意味着,有关于老秦攻伐魏国的任何事务,皆由国相公孙鞅一人做主。 那可是老秦三十万兵马的调动,乃至整个老秦男儿都是不可避免的牵连到这场战役之中,老秦公君对公孙鞅这信任不可谓不重。 公孙鞅听闻张宜说出来了南秦公子琰的条件,亦是笑道:“南秦未出一兵一卒,便是要下河西三成的粮食,这胃口……未免大了一些。” 张宜在一旁并未说话,这位老秦国相的腹中沟壑未见得比张宜浅到哪里去,只需一时片刻,国相便是能够整理清楚其中的思绪,用不着张宜在这里多说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半晌之后,公孙鞅亦是作下决断道:“答应下这公子琰,只要老秦能够攻伐下魏国的河西,这魏国在河西的存粮便是以三成之数交给南秦。” 张宜点了点头,对于公孙鞅做出来这般打算,并不奇怪,毕竟比起来那位南秦公子琰在战事之上传说之中的天赋,国相公孙鞅乃是老秦,更为看重的乃是林玧琰身为南秦储君的身份。 谁都知晓,一旦老秦发动对魏国的收复河西之战,便是意味着,将会与魏国陷入不死不休的血战之中,这个时候将南秦拉拢在侧,至少可以让魏国投鼠忌器。 即便是派来重兵与老秦陷入纠缠之中,魏国必须得考虑到岭南秦国的存在,因此产生一些顾忌,这对于老秦来说,便是够了那河西三成粮食的给予。 可以这般说,因为南秦公子琰出现在老秦收复魏国河西这场战役之中,至少可抵上十万之众的兵马,若是这公子琰在这场战役中重现一次关于南秦开疆拓土之中的战役胜绩,可以抵的兵马还是更多! 张宜接到了公孙鞅的首肯之后,亦是点了点头,然后言道:“张宜已经是知晓国相的意思,这就去知会那公子琰,说老秦答应下公子琰的要求。” “嗯……”公孙鞅亦是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公孙鞅亦是叫住了张宜,言道:“张子且慢。” 张宜停住步子回过头来看着公孙鞅,问道:“国相何事?” “倒也算是无事,你也不必拘谨……”公孙鞅看着张宜,如此说道,随后招着张宜坐下来,言道:“某与张子皆是从魏地而来,魏国强盛而老秦孱弱,张子可曾后悔?” 张宜面色一滞,随即反应过来,笑道:“这是国相在怀疑张宜对于老秦的忠心么?” “这倒不是……”公孙鞅亦是摆了摆手,将案头之上文书渐渐的压在了手底下,随即亦是看向张宜,言道:“只是当年张子在魏国朝廷提出魏国以【合纵之策】称霸中原,虽是未受到魏王的重用,但是那魏相国翟璜,治理魏国的时候,却是多多少少采用了张子的合纵之说,而此策亦是横亘在老秦脊梁骨之上的一道枷锁,张子否认么?” 张宜岂会是对这位掌握老秦生杀大权的国相有半点懈怠,当下连忙对公孙鞅言道:“诚然,当年张宜在魏地求仕,献出了合纵之策,然则这些年随着张宜周游列国,亦是知晓,魏国绝无可能彻底达成合纵的天下大势。” “原因在于,魏国已然是当世强国,纵横家的学说,无非就是以弱国合纵连横制衡强权霸主,反观如今的魏国,同出三晋的韩赵两家已经是和魏国离心离德,彼时徐州会盟的鼎盛威势,恐怕在在老秦取得河西大捷之后,荡然无存!” 闻言,公孙鞅笑了笑,反问张宜言道:“张子献出合纵之策已经是数年之久,张子可知晓,某为何不偏不倚正在今日对张子说起来此处。” “张宜猜的没错,应该是老秦收复河西大战在即……”说到一半,张宜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渐渐不言,目色之中,却是带着丝丝惊喜之色,然后看着公孙鞅,居然是神情激昂的问道:“国相莫不是要张宜行【伐交之策】?!” 公孙鞅笑着点了点头:“某对老秦收复河西之战有着心性,然则列国局势绝非是轻易可掌握着的,魏国行霸主之势,终究是老秦的威胁,某要张子行的的确是伐交之策,不过,乃是张子当年前来老秦献上来的【连横之策】。” “连横之策……”似乎是被尘封了多年的记忆一下子被打了开来,张宜看着公孙鞅,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 公孙鞅言道:“张子言明,献给魏国的【合纵之策】终究是有着种种弊端难以实现,然则,张子可能将献给老秦的【连横】之策,显现于这战国乱世之中?!” 张宜乃是拘谨之人,但此时此刻,听闻公孙鞅的一席话,亦是破涕而大笑,言道:“张宜来老秦已经是数年之久,终是等到了此时此刻!” 说着,张宜站了起来,走了公孙鞅的面前,行庄重大礼言道:“张宜不才,愿以自身浅薄才学,为老秦收复河西之战,行连横之策以败魏国国势!” 公孙鞅点了点头,方才是言道:“老秦能够在数年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耗了无数人的心血,收复河西注定是老秦的裂变涅槃之时,多年以后,扛起来老秦东出的大任,乃是太子嬴肆,还有张子等啊……” 张宜似乎是听出来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公孙鞅,见其面色虽然是刚毅,但双鬓已经是苍白,眼珠亦是愈发浑浊,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张宜亦是心领神会的感触到:“张宜当效仿国相,延续老秦的新法变革,助老秦东出函谷,牧马中原……” 第五百八十五章 张宜辞别 张宜从公孙鞅的相府之中出来,便是告知追随的随从前去府中收拾一些东西。 张宜因为是文臣士卿,上战场建立的功勋并不多,至今的爵位不过是一个【公士】罢了。 但是咸阳城内的公士与郊野四外的公士完全是两个概念,尤其是张宜投奔了太子嬴肆之后,拥有着自己的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亦是凭着太子客卿与外邦所来,张宜亦是避过了老秦几乎毫无漏洞的征发徭役体系。 但是如今……张宜的气息自公孙鞅的府中出来的时候,就未平息下来。 十年之前,张宜求仕楚国,却是受到了楚国朝堂争斗的牵连,险些致死,且是让张宜落下了“窃玉”的污名。 后来张宜前往了魏国,认为自己苦思冥想的【合纵之策】必定是能够被魏王接纳,孰能够想到人才济济的魏国朝堂,魏王连一块立身之地都未给予张宜。 心灰意冷的张宜,来到了老秦,彼时的老秦不过是堪堪走出陇西大山,张宜认为自己的才学能够说动老秦公君,然则,对于老秦人来说,彼时张宜的仓促之作【连横】尚不过是一个满是漏洞的策论。 但是如今,在咸阳的相府之中,公孙鞅却是对张宜明言相告:“河西之战,老秦便是携带惊世国力重现在世人的眼前,彼时的老秦将会是中原错综复杂局势之中的小小一环罢了,也唯独如此大势之下,张子的纵横学说方能够得到展现的机会。” 公孙鞅的指点江山,让张宜心潮澎湃,张宜丝毫不怀疑纵横家在列国局势之中的影响力,然则,却是没有任一诸侯列国,愿意给予张宜一个实验的机会。 但是如今,公孙鞅,这位老秦国相,一手促成了老秦东出基业的老秦国相,对着张宜许下重用的承诺,张宜岂会是没有半点心动的地方! 如是,张宜几乎是压制着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高歌心思,来到了林玧琰的面前,将公孙鞅答应许诺的河西三成存粮一事告知林玧琰。 见到张宜并未有着留下多谈的意思,林玧琰亦是颇为好奇:“张子脚步轻盈,面色之下却是涌动着喜悦之色,不知张子,因何事而高兴啊?” 张宜回道:“张宜乃是求仕之辈,如今得到入仕的机会,自然是欣喜不过。” “求仕?” 张宜到并未对林玧琰有所隐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宜是一个狡猾的人,但同样,张宜也是一位聪明人,即便是此人不得列国君主的赏识,但也不可否认,张宜亦是在列国士卿当中都是留下了不错的交情。 再者,张宜亦是认为,林玧琰乃是其伐交之谋上不可忽视的重要一环。 “乃是张宜受到国相的托付,将要出使列国,为老秦讨伐魏国,收复河西,行伐交之策!” 说到这里,张宜亦是感慨道:“十年的心中抱负得到了施展的机会,张宜岂能够不高兴!” “伐交?”林玧琰看着张宜,当下略微想了想,亦是言道:“乃是出使韩赵两国?” 张宜诧异,没有想到这南秦的公子琰居然是这般目光如炬,且……料事如神,自己分明什么都没说,这公子琰便是将其中大概已经是猜测的七七八八。 张宜点了点头,当下言道:“的确是和公子琰殿下所说的差不多,但是老秦要行伐交之策,首当其冲乃是南秦。” “大秦这边倒并没有问题,河西的三成粮食,大秦不需要一兵一卒出动,这不存在任何问题……”林玧琰言道,对于此事倒是并未触及大秦的根本底线。 前来老秦之前,秦公便是已经言明,若是老秦太弱,可由陇东军中抽调一部分兵马。 “非也!”张宜躬了躬身子,笑道:“张宜并非说的是这个,而是……公子琰殿下莫不是忘了,随行的两三扈从已经是返回了南秦一事?” “这倒是提醒了我!”并非是林玧琰忘记了,只是事到如今,老秦的朝堂之上还未对林玧琰明说,林玧琰一时之间也是吃不准老秦究竟是什么态度。 但可以明确的是,至多三日之后,大秦的陇东军便是聚集在老秦蓝田大营的关塞之前,形成威慑。 张宜这般说,应该是察觉到了此事已经是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 是故,张宜俯腰言道:“殿下,公君已经是在宫中等候着了,无论是平息老秦与南秦这场不必要的兵戈之事,亦或者是为了从公君手中接过制御老秦右军五万人马的兵符,殿下都是应该此刻面见公君了。” “这倒是一个尴尬的事情……”林玧琰从宽大的衣袍之中伸出手,摸了摸鼻子,面容之中倒是有着一分窘迫。 张宜见状,亦是笑道:“殿下乃是公君的子侄辈,太子嬴肆尚且胡闹无数,公君岂会是追究殿下,至于长公主嬴珏那边,太子肆已经是前往劝服了,似上次那般阳宫大殿内的情景……公子琰不必担忧。” 张宜已经是让话说到了这一步,林玧琰岂会是拒绝,当下点了点头,亦是言道:“好,待送张子离开之后,我便前往面见老秦公君!” 张宜行色匆匆,虽说是一直耐着性子与林玧琰交谈,但林玧琰却已经是得知张宜行程的紧迫。 如今已然是十二月下旬的天气,天降大雪,张宜要分别前往韩国、赵国,单单是计算路程之上的耗费,时间便是十分紧迫。 更何况张宜还要面见韩赵两国的君主,进行劝说拉拢。 恐怕张宜对林玧琰告辞之后,便是会冒着大雪出函谷关,前往韩国与赵国。 张宜对林玧琰的这份情也是心领神会,当下也是笑道:“能够与公子琰共事,实乃张宜此生之幸事!” “若是张子有意,不妨投效大秦?”林玧琰亦是抛出来了招揽其的言语。 张宜却是十分机智的摇了摇头,没有答应,当然亦是没有拒绝,笑着言道:“若是张宜如此这般轻易被公子琰殿下说动,即便是日后入仕宛城,恐怕因为张宜的忠心有待考量,公子琰亦是不会重用吧……” 张宜走出了庭院之中,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是要下雪的迹象,张宜亦是言道:“伐交之策最为重要的乃是君臣之间的信任……此番前往韩赵两国进行伐交,成,则张宜举世闻名,败,则张宜无葬身之地,是名是死,张宜看开了……” 张宜的目中之中,难得的坚毅,当下对着林玧琰再次抱拳拱手作揖道:“公子琰留步吧,张宜在此告辞!” 第五百八十六章 再见公君 张宜离开之后,林玧琰便是换了一套比较正式的朝服,前便是前往了老秦宫中。 老秦公君知晓林玧琰要过来,亦是端坐在大殿的宝座之上,不过似乎并不如初次的熟络,手中捧着竹简,林玧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中,声音并不小,但一直到林玧琰停下脚步,老秦公君始终都没有抬起头来。 “外臣赢琰,见过老秦公君……”林玧琰知晓老秦公君乃是一位有胸怀、能够包容的人,否则公孙鞅也不会在老秦掀起如此之大的变法波澜。 老秦公君这才是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看着林玧琰,腰背稍稍靠在了座背上,道:“当日阳宫大殿之后,公子琰不辞而别,不知晓老秦的壮丽河山,公子琰游览的如何啊?” 林玧琰知晓这乃是老秦公君心中芥蒂,故而也是趁着这个意思继续说下去:“老秦河山壮丽,但亦是十分凶险,崤函之固,泾渭分明,外臣多有不习惯之处,故而思念风光旖旎的岭南……” “用不着和孤如此敷衍!”老秦轻微呵斥一声,并未有多怪罪的意思,随后亦是看着林玧琰言道:“你的随从已经是归返了南秦,孤亦是写了一封书信传去宛城,但是恐怕……以你的那位君父对你的重视,恐怕三日之内,南秦兵马将会陈列在我孤老秦蓝田大营的门口……” 林玧琰装做惊讶状,当下又是言道:“这倒是外臣的疏忽了,恐怕那几位外臣的随从返回宛城,必不可免的谈论起老秦的盛情难却,将外臣留在了这里。” 老秦公君闻言,笑了笑,随即站了起来,然后走下了台阶,走到了林玧琰的面前:“孤并没有扣留你的意思。” 随即走到了林玧琰的身后,看着殿外的天空言道:“你来老秦时日尚短,尚且还并不清楚,讨伐魏国,收复河西对老秦来说是意味着什么,数十年的血仇……在老秦人的脊梁骨上,已经是刻的太深了!” 老秦公君这番话声音低沉却是慷慨有力,即便是林玧琰,也是能够清晰的感触到老秦公君的一腔热忱! 老秦公君转回身,将自己的双手按在林玧琰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言道:“南秦已经是明确言明不会出兵支援,孤并无怪罪之处,因为孤知晓,南秦将你送到老秦来,就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如今,南秦的储君和嫡长公子,皆是在老秦境内,南秦林氏家主的心思,孤懂,这份源自老秦人身上血脉的情谊,孤也是心领了!” “然则,当此之时,老秦人绝不可内斗!”老秦公君神情激昂的言道:“孤希望,这些你懂,知道么?!” 老秦公君的这一番话,亦是让林玧琰有所动容,其也是看着前者,突然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听公君这般说,我倒是有了拿上刀剑就上河西宰杀魏人去!” “孤绝非是要你的匹夫之勇!”老秦公君放开了按在林玧琰肩膀之上的双手,看着林玧琰,许久之后,方才是对老秦公君言道:“孤要你的领兵之能,助孤老秦取得河西大捷的领兵之能!” “太子嬴肆乃是老秦未来的储君,孤将左军一线交给其,因为昔日魏国的故都安邑便是在其一线之上,当年嬴姓赵氏带领着的五十万老秦人败在了魏人的手中,乃是孤嬴姓赵氏的罪过。” “嬴曲良二十年岁便是临危受命,以少君的身份代老公君治理老秦,陇西大山远比这咸阳难熬的多,但是一路走来,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嬴曲良心始终不悔。” “因为嬴曲良知晓,嬴姓赵氏的罪过,必须是有着嬴姓赵氏前来弥补,然则,老秦人能够从陇西大山之内走出来,全是靠着老秦人众志成城,如今伐魏亦是!” “唯有东出函谷,讨伐魏国,收复河西,老秦人方才是洗刷去先辈们的污名!” 老秦公君慷慨陈词,再者空旷的大殿之中,只余下其和林玧琰两人而已,面对这个其极为看好的后辈,老秦公君亦是对其一吐心中的心思。 这些话,老秦公君对太子嬴肆说过,但似这般语气激昂,神情激愤,连自称“孤”都是省去,直接指名道姓称自己为“嬴曲良”,老秦公君还是头一次。 这个时候,林玧琰已经是被老秦公君摆出来的这架势,不得不硬着头皮应道:“嬴姓林氏,亦是愿意以老秦人的身份,助援老秦,讨伐魏国!” “若韩国策应魏国,宛城必当是派遣兵马,进攻韩国!” 老秦公君点了点头,有时候,连其自己都是不知晓,似这等慷慨激昂究竟是真情流露,还究竟是权谋之术的做作,但是嬴曲良却是知晓,若是不能伐魏以收复河西,自己绝对是死不瞑目! “好!”嬴曲良将林玧琰扶住,道:“孤不会因为你是南秦的储君,便是对你有所猜忌,河西之战虽说是以国相的老秦新军作为主力,然则左右两军亦是干系重大。” “右军,孤指派给你五万人马,孤会从蓝田、雍地和栎阳等驻军大营中,尽可能的给你抽调出来两万人马,至于余下的三万,老秦的青壮、刑徒乃至是戎狄与奴隶,即便是将这咸阳城内的男丁征调一空,都会给你补齐!” “比起来你在南秦动辄数十万兵马的调动,莫要嫌少,这已经是老秦压榨了最后的老秦人了!” 见到了老秦公君脸上的庄重,林玧琰亦是彻底抛弃了内心掩藏着的杂念,点了点头尽力道:“吴国名将能以三万之众踏破楚国,老秦自然也是能够以五万之数讨伐魏国,收复河西!” “好!好……好!”老秦公君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来亦是极为满意林玧琰的态度。 紧接着,殿外宦人的一声通传:“公君,太子肆与长公主珏请见。” 似乎是知晓什么事,当下老秦公君看了林玧琰一眼,便是点头道:“将他们带进来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 嬴珏态度 不过,即便是老秦公君吩咐宦人将太子嬴肆和长公主嬴珏引进殿内,两者皆是没有见到林玧琰。 就是在刚才,林玧琰借着军事紧急,尤其是大秦的陇东兵马虽是聚拢,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要避开与太子嬴肆、长公主嬴珏见面的意思。 老秦公君自是以国事为重,尤其是阳宫大殿当日的那场闹剧,让其亦是对林玧琰有着几分愧疚的心思,便是允许林玧琰从偏殿离开了秦宫之内。 太子嬴肆见到大殿之内,只余下公父一人,当下亦是不解的问道:“公父,方才在殿外,听说那南秦公子琰似乎是在殿内,怎么此时倒是不见了踪影?” “军务繁忙……”近来,太子嬴肆的表现差强人意,以至于让老秦公君对其也是有所不满,当下用着轻微呵斥的语气对着太子嬴肆言道:“老秦伐魏收复河西,始终是老秦自己的肩上的事,公子琰乃是南秦的储君,千里迢迢来到老秦,尚且是这般在意此事,这是情分,你二人日后绝不可胡闹!” “可知晓?!”老秦公君,说着便是将视线落到了长公主嬴珏的身上,虎目一瞪,丝毫没有平日对长公主嬴珏的疼爱之意。 “孩儿已经是知晓。”这长公主嬴珏似乎再次被太子嬴肆说服,当下看着老秦公君,居然是主动服软道。 不过另一旁的太子嬴肆,应该是十分敏感,当下觉得自己组织兵马这一件事之上,已经是落后了林玧琰半步,对于公父的教诲,太子嬴肆是切切实实听到了心里。 当下,嬴肆亦是朝着老秦公君言道:“儿臣请命前去募兵,先行告退!” “去吧。”老秦公君点了点头,便是恩准嬴肆退下。 待嬴肆转身离去,老秦公君又是目色复杂的看向了长公主嬴珏身上:“这几日孤将你紧闭都没能够让你有半句服软的地方,怎么太子不过去了几个时辰,便是将你劝服了?” 长公主嬴珏亦是面色一窘,早在半日之前,当听到了太子嬴肆正在宫外的时候,长公主嬴珏还是十分兴奋的,还认为太子嬴肆说服了公父,放她出去,谁能知晓嬴肆前来,居然是劝嬴珏答应与南秦的婚事。 这让长公主嬴珏十分不解,要知晓,数日前那场阳宫闹剧,长兄嬴肆的态度,分明就是支持嬴珏好好羞辱那个凭借与自己联姻,空手套白狼赚取老秦爵位的鬼薪林氏之后的,怎么此时此刻画风变得如此之快! 在太子嬴肆到来之前,宣后亦是怕这位长公主被紧闭的压抑,亦是知会杜阳公主前来这宫中陪陪长公主。 杜阳公主虽然是和长公主乃是异父同母,但两者的关系说近也是不近,杜阳公主每日前来,也只是不欲违背母亲宣后的一番意思罢了,至于劝服不劝服长公主答应与南秦联姻与否,杜阳公主并不想管此事。 因此,每天前来这长公主的宫中,杜阳公主做的最多的,也只是留意一些殿外长廊的花花草草,至于其他的,杜阳公主亦是三缄其口,装作一番毫不关心的模样。 但是自太子嬴肆到来之后,杜阳公主便是知晓,自己原先的打算已经是彻底落空了。 果然,太子嬴肆一到来,便是直吐心意,试图劝服住长公主嬴珏答应与南秦的联姻,但此时的长公主嬴珏还停留在长兄嬴肆对那南秦公子琰的贬低当中,一时之间亦是被长兄嬴肆的反复弄混了思绪。 太子嬴肆虽说是答应劝服长公主嬴珏和南秦的联姻,但还不至于让自己去说出来那公子琰在南秦时候的诸多战绩。 嬴肆认为自己十二岁便是跟着老秦人打仗,虽说也算是开疆拓土,但对于太子嬴肆来说,似传闻到老秦境内那位公子琰的战绩,简直就是胡扯,定然是南秦为了夸大储君的贤明,乱造出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看那南秦公子琰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领! 如此,嬴肆劝服长公主嬴珏的言语,不过是先行答应下南秦的联姻之事,至于日后怎么样,还看老秦伐魏收复河西一战的后续之事。 至于太子嬴肆将自己欲要和林玧琰的意气之争,硬生生在嬴珏的面前,说是自己对这林玧琰的考验,就是想要看看这南秦的公子,能不能够有资格与老秦的长公主联姻。 长公主嬴珏虽是已经是有了些许察觉长兄嬴肆除了说出来的这些,定然是有着其他方面还在隐瞒着。 正是有着这些顾虑,长公主嬴珏一时之间,也是没有答应下来、 点睛之笔还是杜阳公主的那句“若是阿姐不想要与那南秦的公子琰殿下联姻,妹妹到时不妨替阿姐联姻……” 闻言,长公主嬴珏看向着怀揣着异样心思的妹妹,虽是一母所生,但是两人的性情却是差距的天壤之别。 长公主嬴珏虽说是自己不喜那南秦公子琰,但是听闻这位妹妹说愿意代替自己与那南秦公子琰联姻,长公主嬴珏便是觉得自己什么东西似乎是要被这位妹妹抢了一般。 尤其是想到了,偶尔听闻的那些对南秦那位公子琰某些事迹的言论,长公主嬴珏一时之间居然是心情复杂了起来。 数息之后,其才是十分大胆的看向了杜阳公主言道:“嫁不嫁,乃是我的事,就不劳妹妹烦心了。” 杜阳公主闻言,嫣然一笑,似乎是对此事毫不在意,但是掩藏在嘴角之下的一抹异样神色却是不着痕迹的流露了出来。 太子嬴肆见状,亦是对杜阳公主这“好心之举”心领了。 尔后,太子嬴肆自然是携带着长公主嬴珏前往了老秦公君所在的正殿之中,方才是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而来至正殿的这一路上,长公主嬴珏已经是想通透了,故此才是对老秦公君直接言道:“若是那南秦公子琰真的是能够在老秦与魏国的河西之战中,立下不世大功,女儿愿意携十里红妆,与南秦联姻!” 第五百八十八章 老秦乡邑 从老秦宫中出来,林玧琰并未在咸阳多加停留,这里的事情后续交给由余打理便是可以了。 林玧琰接过老秦公君赐下的虎符,便是朝着蓝田大营离去,因为恐怕林玧琰赶赴至蓝田大营的时候,大秦的兵锋必定是直指蓝田大营的老秦旌旗。 林玧琰固然是想要以此要挟老秦放归自己,最不济也是有所忌惮,但是至于两者兵戎相见,林玧琰暂时是真的从未想过。 比起来上次从咸阳城内逃窜出来,林玧琰这一次走的并不慢,尤其是见到了老秦的驿馆制度,比起来老秦丝毫不差,亦是让林玧琰觉得不可思议。 还有一点,老秦人对于【规矩】的认识,远超林玧琰的想象,这也无怪,见那老秦国相公孙鞅的行事作风便是对数理近乎是到达了苛求的地步。 早在公孙鞅在老秦公君的支持下进行变法的时候,便是将中原先进的数理概念引入到老秦境内,且是将强迫老秦人不仅是要记下,还需要铭刻在骨子里,十数年过后,此时的老秦,能够对数理苛求到这一步,其上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是足以抹平了每一个字眼。 “老秦人的变法,乃是远超大秦数十倍不止……”对于公孙鞅的做法,林玧琰虽是不敢苟同,但亦是十分钦佩,这变法总归是需要流血的,比起来韩悝在大秦变法的温和、循序渐进,公孙鞅在老秦,可以从残酷来形容。 老秦人的血性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屠杀之中被征服了,这样说还有一些牵强的可能,毕竟老秦人接受变法,更多的还有二十等功爵的存在。 但是当初那一次又一次的屠杀,滚滚叠起来的尸体真的是让老秦人触目惊心,林玧琰在咸阳见到老秦人【令行禁止】的时候,孰不知,当初的老秦老氏族在渭水岸边掉下的人头,足以将渭水断流,老氏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蛮鄙无知的老秦人。 这些老秦人没有死在戎狄的箭矢之下,却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然则他们在临死之时,却是用着极为不甘的语气对着渭水暴喝道:“今日秦律杀某,明日老秦又有何人为老秦击溃戎狄!” 若是他们泉下有知,见到今时今日的老秦已经不再局限于陇西大山之中那一座小小的逼仄雍城,老秦人足迹再一次屹立在关西大地上,四方戎狄皆是老秦人的奴隶的时候必定是哑口无言。 这些老秦人并没有枉死,他们用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以及性命,向着活着的老秦人诏告老秦新法的严厉,还有……于老秦的利处! 宣冉乃是蓝田大营护送林玧琰的将领,估摸着将咸阳的诏令带回去蓝田大营之后,那位秦将嬴庄必定是会将其作为摊派在蓝田大营需要出动的兵马之中。 宣冉对此毫无意义,事关于老秦的国策,宣冉自然是义不容辞,更何况,在老秦来说,参与战争往往是最快提高自己爵位的方法途径,在老秦有了爵位,便是意味着有了权势! 再者,宣冉亦是遵循宣后的意思,无论是曾经的獯育王还是今日的老秦千人将宣冉,都是一位桀骜不驯的人,不过此时的宣冉只是碍于时势,将这份桀骜深深的掩藏在自己的心中罢了。 然则,宣冉对于宣后的话,还是选择相信的,一则是因为宣后乃是宣冉的母亲,极少可能会选择舍弃他这个儿子的举动,再者,便是宣冉亦是不得不承认,论看人,即便是如今十个宣冉,皆是顶不过一个宣后。 “若是想快速在老秦获得权位,此番讨伐魏国收复河西便是最好的机会,而追随这南秦的公子琰,便是天赐良机……” 宣冉目色惴惴,看着林玧琰,心中暗暗盘算道。 过了杜邑,再到蓝田大营至多只有一天的时间,经过一个小小的村邑,似乎是在其内发现到了什么,林玧琰亦是虚指,向着一旁的宣冉问道:“这是作甚?” 宣冉扫了一眼,习以为常的回道:“这应该是咸阳的诏令,已经是传到了这里,应该是明天,这户村邑之内的青壮应该会是赶赴蓝田从军,今日应该是村邑之内的老者与女子为即将出征的乡间黔首壮行!” “壮行……”林玧琰扫了一眼这户村邑,虽并不盛大,但却是显得十分热闹的仪式上,林玧琰并未看见半点对战争的厌恶,甚至是那些老者看着年轻的后辈们,皆是带着期许的目光。 那些女子,亦是对着这些年轻的乡间出征的儿郎,投以害羞的目色,然则在锣鼓声中,这些乡间的女子,皆是行为毫不吝啬,极为奔放的向着这些出征的儿郎们,斟酒佩剑。 当然,作为主角的这些儿郎们,似乎是并不知晓战争的残酷性,对于这场老秦的国战,这些儿郎想的更多的并非是血腥与死亡,而是功爵。 似乎喝了家乡的美酒,有着这些家乡父老还有女子的饯行之后,带上自己的兵戈剑甲投入军去,便是能够有着大好的功爵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老秦人对河西之战的期许已经是越过了我的想象……” 林玧琰策马而行,走的并不快,看着这场老秦最为普通的乡邑之中的饯行仪式,仪式冒出来如此的看法,不过,林玧琰对于老秦人的这种盲目并不感到太快。 从陇西大山之中的雍城走出来,到如今占据整个关西大地,这一代的老秦人不过是用着十数年的时间,便是完成了先祖十数代的举措。 那些在老秦人兵锋之下望风而逃,溃不成军的戎狄,让老秦人已经是认为,魏国的士卒也不过如此。 然则,魏国的士卒,乃是中原最负盛名的士卒,魏国的武卒曾经在数十年之内,让整个中原的诸侯列国皆是对其闻风丧胆! 一想到这,林玧琰便是一挥马鞭,朝着蓝田大营疾驰而去,这户乡邑的践行仪式在林玧琰看来不过只是数个时辰的事,然则却是带给了林玧琰更多的思考。 大战当前,老秦人能够有着这样的举动,不惧战乃是一件好事……只是,林玧琰不希望,河西之战前的老秦人,乃是一支骄兵! 第五百八十九章 陇东退军 镇守蓝田大营的主帅嬴庄,乃是老秦公君的心腹,亦是嬴姓赵氏,乃是老秦公君嬴曲良的堂弟。 正是因为如此,嬴庄见到了咸阳城内国相公孙鞅的加盖大印的调兵令之后,又是特意对接了老秦公君赐给林玧琰的虎符之后,方才是大手一挥,便是着手从蓝田大营之内调出来五千人马交由林玧琰。 而一路护送林玧琰的宣冉所部,赫然在列。 且嬴庄已经是许诺,尽量会从蓝田周边的乡邑征召到足够的黔首士卒,争取能够达到右军五万人数的规模。 正事已经是交接完毕,嬴庄自然是说起来了南秦的陇东郡聚拢了数万兵马在蓝田东部,一时间让嬴庄也是犹豫不决了起来。 嬴庄还未接到咸阳的诏令,还是以为南秦的这些兵马乃是义援老秦讨伐魏国,收复河西的友军,但是见其模样,却是对老秦的蓝田大营严阵以待,多加防备,这般剑拔弩张的趋势一度让嬴庄认为,这驻扎在蓝田东部的南秦陇东军随时可以打过来一般。 一时之间,嬴庄亦是吃不准,只能够令蓝田大营摆出来一副外松内紧的防守态势,至于要送给咸阳方面消息,嬴庄倒是没有这般想过。 一直到林玧琰到来,这位老秦的蓝田大将方才是将此事说了出来,虽是有些唐突,但总比这几日提心吊胆的睡不着好过太多了吧! 林玧琰见到嬴庄的这副模样,应该还不知晓咸阳城内的这些消息,当下亦是笑道:“嬴庄将军无忧,直待我前往陇东军之中,这些兵马便是能够散去。” 嬴庄闻言,知晓这位南秦公子琰必定是在咸阳城内出了什么事,才会是让南秦这般姿态, 不过,嬴庄倒是对此随便说什么,南秦的陇东军能够退去,自是再好不过,知晓即将爆发的河西之战,嬴庄是一万个不愿意和南秦兵戎相见。 当下,林玧琰便是返回了驻扎在蓝田东部的大秦陇东驻军所在大营,一见到这大营之内严阵以待的情势,林玧琰这才是理解那蓝田将嬴庄的担忧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在这里,大秦的先进攻城器械,如投石机、弩车、塞门刀车皆是在列,一列列的大秦士卒皆是在操练,远在数里之外,这大营之中的士卒操练之声,便是震散云霄! “殿下!”大营的戍守士卒,早已经是接到了林玧琰归来的消息,当下言道:“申屠将军已经是在大营之中等候殿下多时了!” “申屠虎将军?”林玧琰目色看向了那中军营帐,果然是见到了申屠虎的主帅将旗。 这让林玧琰亦是有一些意外,当下是看着:“看来,我若是归来迟了几日,陇东便是要向老秦的蓝田大营动兵了啊!” 申屠虎一般都是在商於,那里情势远比现如今的蓝田大营复杂,不仅是有着戎狄,似商於南部的巫山巫峡之中,时常还有庸人、巴人跑出来打家劫舍。 自大秦占据陇东郡全境之后,为了防止这隐藏在巫山巫峡之中的庸人和巴人部落啸聚成匪,宛城亦是让申屠虎所率领的陇东军在征服陇东的戎狄部落同时,更是派兵攻打那已经是断了祭祀且是四分五裂的庸国了! 林玧琰在戍守大帐的秦卒带领之下,亦是面见了武关将军申屠虎。 申屠虎见到了林玧琰归来,亦是站在主帅的位置上言道:“君上已经是受到了殿下的消息,防止老秦扣人,派遣陇东军尽数进驻蓝田,若是十日之内见不到老秦交出公子琰,便是挥军攻打老秦的蓝田大营!” “这倒是有些……过激了!”林玧琰并未在此事之上太多纠结,此事还怪不到大秦的头上,追根究底是老秦方面不识礼数。 林玧琰道:“眼下,我已经是安全归来,申屠虎将军撤军吧。” “这是自然,待公子琰返回宛城之后,本将军布置蓝田一带的防事,自是会撤军返回商於!”申屠虎对于这位一路领着大秦开疆拓土的公子琰亦是极为重视,当初的武关一战,已经是让申屠虎对这位公子琰彻底服气了。 “恐怕还不能够立即返回宛城去,眼下见过了将军,还需要返回老秦的蓝田大营,老秦对魏国的河西之战其内,恐怕大秦不用出一兵一卒,我也是要留在老秦。” 申屠虎不明其故,因此林玧琰便是将老秦公君授予其虎符爵位的事情,尽数说出来,申屠虎亦是不敢相信,老秦居然是会将五万人马的指挥统率之权交给公子琰。 但事已至此,申屠虎不敢不相信,只是嘱咐道:“公子琰殿下不论如何,应当虽是和宛城保持联系,至于老秦讨伐魏国收复河西,以某看来,公子琰殿下不必尽心尽力,毕竟老秦终究是嬴姓赵氏做主的!” “此事我心中已经是有了计较!”林玧琰亦是点了点头。 申屠虎见状,亦是点了点头,不过正当转身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申屠虎亦是看了回来,对林玧琰言道:“请公子琰务必是要小心谨慎一些,如今君上年事已高,这些年的劳心劳力,耗费的心血自是不在少数,殿下乃是大秦的储君,绝不可有什么意外!” “申屠将军似乎是要说什么?”林玧琰看着申屠虎的这副脸色,亦是反问道。 “公子琰乃是大秦的储君,大秦近来,无论是国力的增长,亦或者是推行新法,都是有着宵小之辈在旁觊觎,比如这蓝田近来可是并不太平……”申屠虎笑了笑,似乎是不想深究此事,轻轻一点便是不在谈论此事。 “蓝田……”林玧琰喃喃两句念叨了两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看着申屠虎亦是没有继续谈论此事。 见到公子琰无恙,申屠虎当下便是着手准备将陇东军主力返回商於,且是留下了当初林玧琰化名为韩岩时候,在武关之中管理着的斥候营,亦是如今的陇东军百里营三千人马尽数让林玧琰带去老秦,只说这是宛城的意思。 林玧琰想了想,终是应了此事。 随后,林玧琰走出营帐,方才是看着这蓝田四围的连绵山势,想起来了方才申屠虎的提醒,喃喃道:“蓝田并不太平,蓝田君……我的那位二兄赢信么?!” 第五百九十章 征剿庸人 陇东军的建立是大秦为了驯服秦岭以南巫山巫峡那些桀骜不驯的庸人和巴人,庸人和巴人大都是以部族的形式存在着。 过往的时候,大秦微弱的时候,尚且是能够与西南接境的庸人一支部落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随着大秦的富强起来,这些还是困在大山之中的庸人,便是对着大秦子民的财富产生了觊觎之心。 其实往常的时候也有,不过因为彼时的大秦外忧内困,且是这些庸人部落的劫掠次数并不密集,故此也是没有在意了。 但是如今,或是三日,或是五天,这些成群结队的庸人部落便是朝着秦国的房陵、筑阳一带的百姓时常劫掠,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亦是不断挑衅着大秦的尊严。 真正对庸人拉开战争序幕的还是房陵君,便是那位秦公与鲁阳君的兄弟,带着房陵封邑之内的邑民,购置了一些刀甲,便是冲进了庸人部族的境内,剿灭了两三个千人庸人部族,方才是堪堪震慑住了庸人。 然而,庸人不劳而获的心态已经是维持了数百年,不是农业生产只想着靠劫掠发家的心思,岂会是因为两三个千人部落而被遏制住,故此,庸人亦是联合在了一起,不断骚扰着秦国的西部边境。 然而,秦国自然也不是好惹得,那位房陵君的性格亦是暴烈,当下便是带领着房陵的邑民,展开了对庸人部族的反击。 自此,有一样东西的存在,已经是决定了这场战役已经是无法被制止下来的。 众所周知,大秦在数次变法以来,虽是没有明令禁止,但数次的法度皆是将【隶人】逐渐取代了【奴隶】的存在,两者不过只有一字之差,可是意义却是相差万里。 隶人,在大秦的籍贯只能够是归官府,那些家中有着隶人的,其也是每年向着官府缴纳一定的【租赁】钱粮,方才是能够使唤隶人。 且是隶人的存在,亦是受着官府保护着的,主家不可对隶人进行毒打谩骂,稍有此种行为,便是会被官府消除使用隶人的权利,也要进行相关的处罚,若是隶人非疾病暴毙在主家之中,亦是需要承担着责任,若是故意杀害,更是要以【杀害秦民】的罪行以命抵命。 然则,奴隶尚且还是在大秦存在着,因为战争红利的影响,大秦的隶人远远超过奴隶的存在,但对于那些隐藏的很深,家族势力又是极为强大的老氏族来说,养着数十个上百个奴隶完全不在话下。 大秦官府亦是没有明令禁止这些老氏族必须放弃奴隶,实际上大秦的博山铁矿,人数最多的采矿工便是刑徒和奴隶,大秦的迅速崛起,需要这些人拿出自己的性命去填埋路途上的坎坷。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原本房陵君凭着自己采邑之内的数千子弟,剿灭了两三个千人规模的庸人部落,已经是殊为不易,甚至是房陵城邑内的青壮出现的伤亡已经是影响到了来年的生产。 但是数月之后,房陵却是无比的繁盛,不要说来年的生产,就是后年的生产,房陵都是攒下了这么多的粮食,不是其他的原因,正是房陵君与商署商议,将那些俘获的庸人当作奴隶,卖了出去,换来了大笔钱粮。 这让房陵君在得到了战功之余,无疑是嗅到了什么诱人的血腥之味,当下在上书宛城,禀明庸人近来的胡作非为之后,宛城亦是许诺房陵君在当地招兵买马,组织人手抵御庸人。 房陵君便是用着那些钱粮,生生从房陵、筑阳这些地方组织了近万人马,沿着庸人部落的驻扎地方,发动了大秦最大规模的讨伐。 大秦地方乡卒的勇猛,尤其是淘换下来的军队器械,要远比庸人部族拿着的好过太多,房陵君又是善于兵事,故此,对庸人的率先几场大战之中,房陵君攻城拔寨,屡战屡胜,斩杀数千人,俘虏了近万人。 这可是近万人的奴隶啊,庸人本就是桀骜不驯,但却也是不怕辛苦,跋山涉水之上,远超在平坦之地生长起来的秦人,这便是意味着大多是庸人都是上好的奴隶! 对于如今的大秦来说,掣肘永远都是人口的部族,那些那淯水岸边筑起来的各种工坊,还有在博山、中阳山这些关系大秦命脉的铁矿山中,都是需要大量的人手。 房陵君这些靠着战争捕获的俘虏,严格意义上来说,与死人已经是毫无意义,与大秦而言却是没有斩首俘虏的习惯,甚至是大秦的军功爵之上生擒一名敌卒得到了奖赏稍稍高于斩首一名敌卒。 房陵君的第二次,还是和着商署运作,三月之后,宛城那些嗅觉灵敏的商旅居然是发现,商署所在的官署府库,居然是重兵维护着一大车又一大车的资物向着房陵而去。 消息灵通的商贾,已经是探查到了,这些大车上的无一都是黄橙橙的金子与各种珍贵的精美青铜器和玉石。 如此一来,房陵君靠着与庸人开战,收降俘虏,最后再当做奴隶卖给了秦国境内这一件事便是昭告于世,然而大秦官府却是没有丝毫的禁止,相反还是颇为赞同房陵君这种“保家卫国”的忠义。 甚至是秦公,都是亲自写了一封嘉奖的诏书赐给了房陵君勉励。 随后,秦公亦是传令给彼时陇东郡的申屠虎,让其组织兵马清剿为祸大秦的庸人部落,如此一来,大秦浩浩荡荡的奴隶贸易便是开启了序幕。 这也正是在察觉到与老秦的战事终将豁免的时候,申屠虎将军立马重新布置了蓝田的防事之后,便是回兵商於,近来大秦征剿庸人已经是到了如火如荼的阶段了。 那房陵君先发制人,一路高歌猛进,甚至是快要赶上了陇东郡从东北方向斜插进庸人地界内的进度了,申屠虎已经是征剿了数年的庸人,岂会是不知晓意味着什么。 是故,一日之后,陇东郡连夜拔营,回归了商於南部营寨,而蓝田这边,申屠虎亦是换防,将原先属于公子信的嫡系将领卫良撤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正是当年在武关军中,与林玧琰有一些不快回忆的三千人将孟骧。 林玧琰也是在随后与陇东郡府返归了蓝田大营。 第五百九十一章 聚兵蓝田 林玧琰回到蓝田大营的时候,蓝田守将嬴庄已经是将咸阳摊派到蓝田大营归于南秦公子琰统率的右军五千人马已经是悉数调拨完毕。 左中右三军皆是将在老秦对魏之战的桥头堡——栎阳聚集,历代老秦兵出函谷关的时候,栎阳皆是前方征战将士的粮草府库所在。 老秦先公将栎阳定为老秦的都邑,可见当时老秦对魏之战的重视与老秦人的尚武之风! 栎阳的位置不可谓不重要,乃是函谷关后,关西的第一座重城,函谷关的凶险举世皆知,然则目前老秦掌握的函谷关不过是在东南处一小段而已。 连绵群山之中的大多数函谷关尚且还是在魏国的河西军掌握之中,虽然老秦不断派出兵马前去骚扰,但始终不成规模的老秦人军队,对于坚不可摧的函谷关来说,还是不能动摇其分毫。 老秦的军队普通士卒,分为两种,一种被称为甲士,乃是老秦人之中常备兵种,被称为甲士的士卒,便是能够脱离繁重的生产劳作,专门接受操练。 似公孙鞅亲自训练的老秦新军,便是有着十万甲士,在这十万甲士之中,是有区区的数千人因为作战勇猛,被称为【锐士】,锐士的存在,就像是一支箭矢上的箭镞,替老秦后续的军队凿开敌军的阵形。 老秦各个驻军大营,有着二十万的甲士,然而,所能够被成为锐士的,不过只有万余人,乃是老秦效仿当年晋魏氏的名将吴启设置魏武卒一般,专门用来攻坚拔城所用。 除却甲士之外,老秦还有一种士卒比较特殊,便是被称为【黔首】的存在,这黔首的成分远比甲士复杂,黔首的等级亦是分为三五九等,其第一等便是良家子。 所谓的良家子,便是血脉纯正,出身清楚的老秦人,这种老秦人平时的时候亦是作为了乡邑中生产的主力,不过在农闲的时候,亦是经历了简单的军事操练,掌握先辈们在战场之上杀敌的技巧。 咸阳有征召的时候,便是会自备盔甲与兵戈上阵,多是以乡邑在一起被编入军队之中,在秦军的黔首之中,良家子也是作为了基层的什伍长乃至百夫长之内的职务。 其后便是秦民,这类或是因为贪图老秦的功爵,或是因为被官府征召而来,不过因为出身的不纯正,只能够算作平民,其内大多数乃是想要靠着上战场杀敌,提升自己的爵位,改变自己的出身。 他们能够自备兵甲,但因为秦国的铸铁被国家垄断,他们的兵甲也仅仅是局限于一副遮住胸腔要害之处的铜片甲和一柄被时间腐蚀的消失了锋芒锐气的长戈而已。 与秦民差不多,还有一种被称为【戎狄】的存在,这戎狄便是降俘老秦,或者直接就是被老秦征服的戎狄部族,这些部族常常会是以部族的形式开战,亦是最不可掌控的势力存在着,这些戎狄慑于老秦的兵锋与国势,通常还是十分听话的。 在黔首之中最末的应该就是【刑徒】和【戎俘】,这两种,前者多是触犯老秦新法,老秦新法可以称得上是苛刻,稍有罪行便是动辄死刑,为了能够削除自己的身上的罪行,这些刑徒也是希望在战场之上立下战功,获得免罪。 至于戎俘,则是老秦对外战争之中的俘虏了,大多数的时候,在老秦都是作为奴隶的存在,拉他们上战场,除了当做炮灰消耗敌军的实力之外,便是从事于大军繁重复杂的后勤运输。 似林玧琰的五万右军,因为林玧琰是初来乍到,咸阳方面亦是给了不少的照顾地方,比如这五万人马的右军当中,便是从个驻军大营之中抽调的两万甲士。 其余的三万人马,多是良家子与秦民、戎狄,至于黔首之中最难驯服的刑徒、戎俘,按照那蓝田守将嬴庄的意思来说,只要不是到了无兵可征的地步,便不会将刑徒、戎俘加入到右军之中。 似老秦太子嬴肆的左军,其中大多数乃是依附于太子府中想要等到太子上位之后扳倒公孙鞅,废除新法的老氏族筹集出来的,其中最好的不过是太子府亲自训练的两千甲士,大多数都是老氏族的子弟,或者就是老氏族的私兵与奴隶。 甚至是有着老氏族,因为太子嬴肆催的太紧,便是花着钱粮买来了刑徒与奴隶,充作左军士卒,似这般的左军,比起来林玧琰的右军,无疑是差别的非常之大。 如今还算是连绵的大雪落在关西老秦的大地上,因为呼啸的北风,押送着粮草的老秦征夫脸上就像是是被冰冷的刀子割过去一般,在冰天雪地之中受饿挨冻,但即便是如此,这些普通的徭役都是不敢对车上的粮食有丝毫的染指心思。 若是被发现,不止是他们被追究定罪,变为奴隶,就是他们的家人都是会作为鬼薪城旦。 由此可见,老秦新法的眼里之处。 “某蓝田大营,距离栎阳并不远,不似雍城,远在陇西大山之中,如今渭水已经是被冰封住了,前往栎阳只能够走陆路,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恐怕是到达不了栎阳……” 大雪之中,宣冉亦是对着林玧琰这般解释道,现在各地的驻军大营都是接到了要前往栎阳的消息,蓝田大营距离咸阳和栎阳都并非算是太远,故此余下留出来的时间并不少,林玧琰也是想着在大雪稍稍停歇一阵之后再行出发。 宣冉因为加入了老秦已经是有了一些年岁,对于老秦远比林玧琰熟悉,此番作为林玧琰的直系下属。 “雍城的八千人马大多数是骑兵,亦是右军之中的骑兵主力,约莫是在四千余人的规模,领兵的将领名为胡伤!”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亦是言道:“我右军接到的消息乃是在二月中旬之前赶赴栎阳,故而不必着急,知会胡伤转道蓝田,不用直接前去赶往栎阳。” “喏!”宣冉自是领命,当下也是提醒道。 第五百九十二章 蓝田各部 老秦动兵之事,的确是压榨尽了国力,几乎是老秦境内的每一乡邑之内,皆是受到了咸阳征发乡勇、徭役的诏令,自咸阳至老秦的乡野之间,乡间之青壮披坚执锐投入军中,老弱妇幼亦是无一不被编入了徭役的行伍之中。 似是蓝田大营,近来老秦的黔首士卒便是不断前来投奔,只有少数是独身前来,大多数人都是乡卒邻里结伴而来,没有用半个月,便是号召起来了讨伐魏国收复河西的右军五万人马。 随着胡伤率领的雍城骑兵到来,亦是宣告着除却栎阳驻兵大营的五千步卒尚还在栎阳待命之外,其余的诸路右军人马亦是全部到齐。 胡伤的雍城骑卒,乃是老秦的精锐之师,往常的时候,都是随着公孙鞅亲自训练的老秦新军南征北战的,如今突然被划到了偏军之中,亦是让胡伤有所不忿。 尤其这右军的统帅尚且并非是老秦的将军,只不过是一个南秦嬴姓林氏的公子罢了,这让久处雍城那等偏僻之地的胡伤如何能够忍得。 见到了林玧琰的年岁,胡伤已经是压抑了心中的不满整整数日的时间。 林玧琰此事正在清点士卒人数、籍贯的营帐之中,这里摆放着的大多数都是前来乡卒的“符”“传”“验”等物,用来核查这些投奔军营的黔首底细,防止有着敌国的间隙混入军中。 老秦的子民有名无姓的很多,这其上除了籍贯乃至一些表明身份的信息之外,其刻在木牍之上的格式大多就是某地某,名字只有一个字,与宗法传承的中原诸国的确是有着诸多不同。 军中的佐吏已经是将有名有姓氏的黔首寻了出来,这些人虽然是黔首军士卒出身,但能够有名有姓,且是被军中佐吏如此之快的确定身份无误,大多数人都是在老秦地方之中有点势力的。 “公子琰将军,黔首军之中挑选出来的四百六十余名出身无误、且是英勇善战的兵卒名字尽是在其上,还请阅览!” 佐吏捧着竹简递给了林玧琰,这四百六十余名的黔首战卒,皆是有关于老秦三万黔首军的百夫长,最不济亦是一名什伍长,林玧琰正是通过这些人,将三万黔首军悉数如臂指挥。 四百余人的名字不过是几眼就是看完,对于这些人,林玧琰自是不怎么熟悉,不过接下来的几日功夫,老秦军中的壮行酒有的是让林玧琰接触这些人的时间。 虽说是走一个过账而已,但林玧琰还是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数息后,目光有所顿了顿,方才是念叨:“公孙起?” 那佐吏闻言,亦是十分熟悉的回道:“这公孙起乃是【郿县白氏】的族人,因为一手好的铸剑术被征召到杜邑铸剑,如今老秦全国都是在征兵,似公孙起这等年轻力壮的匠人亦是在征召范围之内。” “这……”林玧琰亦是有些讶然之色,随即看着这名佐吏,他惊讶的并非是公孙起,只是惊讶这老秦军中的小小佐吏,似乎是非常了解这黔首出身的公孙起…… “这杨牟呢?” “乃是出身于槐里杨氏,祖上乃是老秦的三千人将,出身并无问题,已经是确认清楚了。” “葛沣?” “终南山邑人士,其父乃是老秦军中的百夫长,这葛沣乃是老秦锐士的遗腹子,虽说武艺只算是中人之姿,但因为前者原因,爵位已经是到达了不更,可以选入黔首军之中作为百夫长!” 试探了两三个名字,几乎是毫无规律,已经是基本确定了这老秦的普通佐吏的确是掌握了这些人的出身,更是难得的居然是将这些人的出身铭记在了自己的心中。 当下林玧琰便是知晓了比起来地方治理,老秦对于军队之事的确是十分重视,这般军中的小小佐吏,若是在大秦,足以是作为一县的县丞,但是在老秦,只能够在军队之中作为计算士卒人数的佐吏,真是有一些暴殄天物。 其实林玧琰尚不知晓的乃是,这些佐吏在军中的确是要负责核查黔首军士卒的出身,并且替前方主战的将领打理好后勤粮草辎重一事,但若是在战时,这些佐吏,便是在老秦军中有着另一种赫赫威名的称呼,即【军法吏】。 军法吏在老秦军中,有着超乎寻常的权力,看似独立于战场厮杀之外,但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战场之中表现着作用,这军法吏甚至是能够绕过千人将,直接在阵前便是拥有着先斩后奏普通士卒甚至是什伍长的权力。 林玧琰的目光继续落在了这公孙起之上,此人……林玧琰似乎是想起来了一些往事,当下是将目光穿过了营帐的帐门之外,那里站着的身影,正是宣冉。 此时的宣冉正在盯着自己的部下,按照林玧琰的意思排兵布阵着,突然就是感觉到了背后一阵恶寒,出于天性上的警觉,宣冉亦是回过头来,扫向自己的身后。 宣冉看到的正是看着自己的林玧琰,莫名的,宣冉是感觉到瞳孔一缩,公子琰这笑意的样子,已经是让宣冉感觉到了不适。 “呵!已经是发现了啊!” 林玧琰摆了摆手,便是转回了军中佐吏的面前,对其言道:“知会这些被核查清楚的老秦黔首士卒,快速集结到主帅营帐之前,明日便是要训练各部兵马协同作战!” “喏!”那佐吏自然已经是接下来了这道将令,当下这佐吏亦是提点问道:“是否要知会胡伤将军的雍城骑卒?” 林玧琰亦是听闻这雍城骑将胡伤的些许不满,尤其是其仅仅是在会军当日来主帅营帐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踪迹,其心思已经是不宣而告了。 想了想,林玧琰也是点头道:“自是各部兵马协同作战,胡伤的雍城骑卒乃是军中骑卒的主力,自是不可撇弃,知会胡伤将军,一个时辰之内,集结雍城骑卒前外主帅营寨之外!” “一个时辰……” 这名佐吏目色亦是滞了滞,不过天性之上的顺从,还是让其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右军间隙 胡伤,其虽然是老秦人,但是身体里还是流淌着部分的戎狄血脉,其母亲,便是戎人。 这亦是当初老秦人在陇西大山之中的无奈,虽然历代老秦人皆是将自己视为诸夏子民,然则久处戎狄之地,碍于国力,自是不可避免的要与那些戎狄部族产生各种各样的利益交割。 胡伤性格看似猛烈,然则其亦是有着自己的心术之道,此番虽然是接受了咸阳的诏令,但是胡伤却是不愿意轻易将知会雍城骑卒的权柄轻易的交出去。 这亦是胡伤在见过林玧琰一面之后,只当会面打个招呼,至于交纳出来自己的雍城骑卒,胡伤亦是一万个不愿意,甚至是对此满是防备。 看胡伤扎下的营寨便是能够知晓,借口以马匹众多,距离林玧琰所在的主帅营寨甚是遥远。 胡伤的耳边还是极为熟悉的战马嘶鸣之声,然则,却是一道让胡伤极为不悦的传信递了过来:“将军,公子琰有令,将要调遣某军前往蓝田后军大营集合,与众军将士协同训练!” “胡闹!某等皆是从永城而来的骑卒,岂会是要和那些步卒协同作战?!”胡伤亦是十分不悦,认为这是那公子琰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胡伤亦是极有底气,当下又是言道:“便是派人回禀那公子琰,就言明,某雍城骑卒乃是能征善战的骑军,大小经历了数十战,对于怎么打魏国,早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不必与那些不足协同训练!” “这……”这胡伤的亲卫亦是有些犹疑之色,当下亦是提醒道:“此次前来的乃是蓝田大营之中的军法吏……” “军法吏?”似乎是有些顾忌这军法吏的称谓,胡伤亦是面有异色,稍作权衡之后,亦是言道:“那亦是蓝田大营的军法吏,某等乃是雍城兵马,蓝田大营的军法吏,还是管不到某雍城骑卒的头上来的!” “喏!” …… 半晌之后,林玧琰亦是接到了这胡伤的反应,当下亦是对那旁边的佐吏言笑道:“这胡伤,似乎并不将蓝田大营的佐吏当作一回事啊,还是没有将我看在眼里!” 那佐吏想了想,亦是回道:“胡伤手底下的雍城骑卒,乃是根正苗红的老秦人,且还是驻防在老秦故都雍城的军马,其内子弟大多是出自老氏族,有所桀骜不驯并不难理解……” 随即这佐吏话锋一转,便又是用着诧异的语气言道:“老秦严法苛律,军中自也是军令如山,某亦是着实没有想到,这胡伤居然是有着不遵循帅令的行径!” “某请令公子琰,当将此事禀报给蓝田大营的嬴庄将军,强制要求这胡伤率领雍城骑卒,参与右军诸部的联合操练!” 林玧琰见这佐吏态度十分严谨,对这胡伤的不回应,似乎也是咬牙切齿,就像是胡伤触犯了其妻子一般,林玧琰亦是问道:“若是如此,这胡伤可有处罚?!” 佐吏想了想,似乎是在权衡林玧琰这句话的意思,又似乎是搜肠刮肚那些军中的条例禁令,数息之后方才是回道:“那胡伤并没有对公子琰交纳其兵符,尚且还未归属于右军当中,严格军法来说,右军之中的军法吏,并无约束雍城骑卒的权力。” “那么主将呢?” “有,”佐吏点了点头,随即又是言道:“当日公子琰在咸阳接过公君的兵符之时,这雍城骑卒便是在征召之列,因此当有调遣之权,若是明知故犯,可是鞭挞二十军棍,战中以功顶罪。” 佐吏似乎是察觉到了那胡伤必定是有意不配合这公子琰的调遣,想来公子琰已经是察觉到了,但是佐吏却是只能够如实相告老秦军中的军法如何如何,甚至还要约束一些这南秦公子琰的“公报私仇”。 “若是抗令不遵从呢?” 佐吏厉声回道:“可阵前诛杀!”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便是让人拿来写军令文书的竹简,当下便是再次书写了一封对那率领雍城骑卒的胡伤文书,其上已经不再是要求胡伤配合其组织右军诸多兵马操练,而是径直要其交出来兵权。 佐吏见状,当下扫了一眼文书,亦是皱起来了眉头,因为他知晓,无论是那位雍城骑卒的将军胡伤,还是眼前的这位南秦公子琰,皆是触犯到了老秦军法的边缘地带。 佐吏无法约束,军法吏的确是掌握实权,但论起来对高层将领,这些军法吏只能够将其行为记录在案,日后清算战功与罪过的时候,移交到咸阳的相府之中。 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两座大山在对向移动,极有可能相撞的态势,让佐吏亦是不得不慎重几分,但碍于战争之中保密的原则,老秦的军法亦是要求军法吏不能够把主将的情况与手段告知于他人,否则将会治重罪。 这位佐吏亦是在内心之中摇了摇头,他知晓眼前这位公子琰乃是南秦的公子,且是这次右军的主将,然则,佐吏没有告诉林玧琰的是,那胡伤,乃是雍城的骑卒将军,能够掌握这份职位的将领,可绝非是普通的人。 雍城,那是什么地方?! 老秦的老氏族生根发芽的地方,自中原士子公孙鞅在老秦变法以来,老秦的老氏族便是再一次躲进了陇西大山之中。 无他,乃是老秦的先公当初虽然是同意了少君嬴曲良支持公孙鞅变法,但亦是为老氏族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即使雍城的百里之邑,若非是老氏族自己愿意接受新法,否则新法将不能够以任何姿态进入雍城之中。 而胡伤的存在就是十分微妙了,他不仅仅是得到了公孙鞅的重用,与十万老秦新军一同作战,老秦攻打那些陇西戎狄部族的六成战役,胡伤的雍城骑卒皆是参与过,其功爵也已经是承袭祖父辈,到达了五大夫。 然则胡伤绝非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五大夫,其还是老氏族推出来的军方统帅,用来抗衡老秦朝堂之上那些山东士子的老秦将军。 从某种意义上说,动了胡伤,便是动了那些在陇西大山雍城之内蛰伏已久的老秦老氏族! 第五百九十四章 胡伤心意 “什么!”胡伤一拍桌案,便是对这前来通传的己方士卒大怒道:“那蓝田大营的军法吏果真是这般说的?” “嗯!”那帐前执戟亲卫亦是点了点头,连忙是回道:“似乎是因为将军不久前拒绝会兵于右军大营,此番那军法吏言语甚是严厉,大有将军若是不答应,便是以军法问责!” “军法问责……”若是其他人听见这几个字眼,必定是脸色巨变,但胡伤却是对此毫无惧色,反而还是一副讥嘲的语气,对这帐前执戟亲卫明告道:“若是还是想保持着脸面上的右军主将,与某暂且还能忍着他,此番居然是如此这般对某,某也是不会对他有着丝毫的客气的。” 胡伤这般说,也是丝毫不觉得奇怪,老秦的新法虽说是推行的更为彻底,但是也是有着极为狭窄的范围,老秦的老氏族力量并不小,当初老秦公室即嬴姓赵氏,准确来说,不过也是比寻常部族稍大一些的部族罢了。 老秦为了推行新法,亦是选择了双管齐下,除了用着严苛的刑法约束与震慑之外,亦是不可避免的选择了和老氏族妥协。 似胡伤,即是受了老秦新法的【五大夫】爵位,又是在老氏族最后的根据地雍城掌握数量极为可观的骑卒兵马,实际上,胡伤乃是老秦新法与老氏族中间妥协的产物。 正是因为胡伤身上所背负着的某些意义,亦是让老秦人的各方势力不得不考虑到胡伤究竟能不能够被自己所动摇。 若是胡伤被编入了老秦太子嬴肆的左军当中,胡伤自是不会这么放肆,毕竟,太子嬴肆的存在,比起胡伤只大不小,这一点上,无论是从老氏族的重视之上,还是说在老秦新法变革当中。 但是至于这南秦那鬼薪城旦之后的嬴姓林氏,胡伤并无看在眼中,在雍城的时候,胡伤便是听闻了那些老氏族的长辈老祖一样的人物,皆是大骂“林氏乃是叛徒”之内的言语。 先天上,胡伤便是对这右军主将被林玧琰占据耿耿于怀! 那亲卫亦是对胡伤回道:“卑职知晓将军的意思,但是……恐怕此番所前来的军法吏,并非是普通的军法吏,绝非是卑职出面便是将其打发走的!” 军法吏对于老秦军中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这些人一般都是不会对军中透露姓名的,若是寻常人物,恐怕军法吏都是不会对其说半句话的。 他们的存在就像是老秦刻在那些宝鼎铁壁之上的二十等功爵制的眼睛,只看不说,一般见到了战阵之上的乱法之事,士卒行伍可行使先斩后奏之权,即便是那些个高阶将领,这些军法吏亦是可以在战后向着咸阳禀报,进行追责。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胡伤亦是不愿意平白得罪这些军法吏,虽说胡伤是老氏族推出来的军队统率,但是胡伤的立场却并不坚定在老氏族的身上。 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在老秦公君尚且能够活着一日,这公孙鞅在老秦的变法便是不会停止! 随着十数年的时间过去,已经是在老秦的二十等功爵之中成长起来的一批军方新贵,已经是由不得那些老氏族对其像是往常那般轻视了! 这一点,作为统帅兵马的胡伤早已经是知晓,故此,比起老氏族将希望寄托在太子嬴肆的身上,胡伤已经是十分坦然接受了二十等功爵制的存在。 甚至让胡伤难以启口……甚至是不敢开口的是,打心底里说,胡伤对于这公孙鞅在老秦的诸多变法,还是接受远远大于抵触的。 毕竟,正是因为公孙鞅在老秦的变法,才是让老秦多出来如此之多的可战士卒,老秦人打了几百年的戎狄,正是在公孙鞅变法之后,才是被老秦人征服的。 首当其功,正是因为公孙鞅的二十等功爵制。 这一点,胡伤心知肚明。 胡伤权衡片刻,终是决定见机行事,便是派人将林玧琰派遣的那名军中佐吏,带了进来。 片刻之后,胡伤看着这名军法吏,似乎是觉得模样有些熟悉,但总是想也想不起来,当下亦是言道:“蓝田军法吏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熟悉啊?” 这军法吏亦是言道:“胡伤将军乃是军中名将,某从未上过战场,若是见过,可能便是在当年老秦出征陇西诸多戎狄部落的时候,某远远的见过胡伤将军在戎狄部落之前英勇作战。 “哈哈……”听闻这军法吏如此这般说,胡伤是哈哈大笑,旋即亦是想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当下是低过头来,看着这军法吏:“阁下参与过讨伐陇西诸多戎狄部落的战役?” 军法吏并未作答,而是指出来了先前胡伤言语之中的错误之处:“胡伤将军方才说错的乃是,某先前的确是供职于蓝田大营之中,但是数月之前,便是接到了咸阳的诏令,受命调遣到伐魏右军之中作为军法吏,想来胡伤将军亦是接到了咸阳方面的诏书吧……” “诏书……”胡伤认识到了言语之中的严肃性,当下看着这军法吏,辩驳道:“的确是接到了,但是如今雍城骑卒的虎符暂且还在本将军的手中……” 这就是进入到了一个两难的局面,老秦对于兵权的调动,有着异乎其它诸侯列国的重视,即便是有着咸阳方面的诏书,但是一支老秦军队最为威信的还是属于兵符。 唯独兵符在手,老秦的锐士方才是能够如臂指挥。 见此,军法吏将林玧琰加盖大印的文书,递给了胡伤的亲卫,再转交到胡伤的手中,亦是提醒道:“胡伤将军乃是老氏族的精锐之将,如今讨伐魏国,收复河西乃是老秦的国策,亦是老秦人血洗当年与晋魏氏的国仇时机,还请胡伤将军以大义为重!” 胡伤一拍桌案,怒而惊起:“要本将军冲锋陷阵,与敌厮杀,某绝不皱一下眉头,然则……某还是认为,右军虽非主力中军,但亦是重中之重,那公子琰乃是南秦林氏的储君,并非是老秦嬴姓赵氏的公子,不得不防啊!” 军法吏闻言,看着胡伤这副态度与说辞,当下亦是拱了拱手,以为是再也无法说动后者,便是告辞道:“某言至于此,已经是越过了规矩,不过还是要奉劝胡伤将军一句,好自为之。” 第五百九十五章 蓝田反应 待那自称为伐魏右军的军法吏退下之后,胡伤方才是低下头来,看着桌案之上的那封加盖了右军主将的军令,其上,乃是老秦的秦篆,胡伤扫了几眼之后,不知为何,胡伤看过之后,虽是觉得看全了,但总觉得还是缺了什么东西。 顿时,胡伤亦是眼皮直跳,似乎是带来了某些心悸,但是胡伤却是强行压下来的自己这丝惊悸心思,不再理会。 而林玧琰亦是在半个时候接到了那军法吏的消息之后,亦是勾起来了嘴角,随即便是让右军的传令卒,前去知会那蓝田将嬴庄。 军法吏见状,亦是对林玧琰问道:“公子琰将军莫不是要联系嬴庄将军,对这胡伤将军作出什么……?” 林玧琰看着这军法吏,见这军法吏并非是军中普通的佐吏,林玧琰已经是逐渐察觉到了,此时的林玧琰亦是不会将其当作普通的佐吏来看。 故此,对此亦是稍稍透露了一些消息:“胡伤的确是雍城老氏族力保的将军,而蓝田将军嬴庄亦是嬴姓赵氏之后,这件事我乃是南秦的公子,此事绝非是我能够参与的,嬴庄出面比我更为合适……” 军法吏点了点头,论起来再者蓝田大营周围数十里地,嬴庄的确是唯一能够说动那胡伤的人。 实际上,林玧琰所说的,虽说是事实,但其中隐瞒的也并不在少数。 比如说,嬴庄接到了那林玧琰的书信之后,亦是陷入到了犹豫之中。 这南秦的公子琰在书信之上所说,乃是那胡伤不遵从将令所为,嬴庄知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亦是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这胡伤什么来历,嬴庄已经是了然于心,正是因为如此,嬴庄的左右为难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过了一阵,嬴庄亦是将副将嬴疾招了过来,这嬴疾乃是老秦公君嬴曲良的庶子出身,老秦对于公子的管制很是严厉,为的就是怕公子夺取权柄,产生了内斗,影响大秦的国力。 据传,老秦先公在世的时候,就是担心长公子嬴骞不满意自己将少君的位置交给了嬴曲良,心生歹意,甚至是生出来将长公子嬴骞杖杀于帐前的举动。 这嬴疾乃是嬴曲良的庶子出身,但是其母谨小慎微,这嬴疾虽说是文武双全,尤其是有着“智囊”之称,但即便是这样,老秦不知晓嬴疾乃是公子身份的也不是在少数。 宣后有意是让宣冉接替嬴庄,但是暂且不知,嬴庄选择的蓝天将军人选,正是这嬴疾。 果然,这嬴疾在嬴庄的身边,得闻了公子琰的消息,亦是有一些叹息道:“这公子琰的确是不怕老秦事大啊……” “这并不奇怪……”嬴庄摇了摇头,言明道:“公子琰毕竟乃是南秦的公子,此番援助老秦,已经是殊为不易,至于能否镇压下老秦的那些暗流涌动,并不在这公子琰的考虑之列。” “但是某等却是不得不考虑……”嬴疾亦是对蓝天将军嬴庄如此言道。 嬴庄点了点头,旋即对嬴疾如实相告:“此事,正是某前来找你原因所来,你就说说,此事但是如何应待?” 嬴疾想了想,方才是嬴庄言道:“对于公子琰的请求,若是要派人返回咸阳,禀报公君,一来一回,最迟需要五日的时间,恐怕远水解不了近火啊……” 嬴疾又是想了想,方才是决断道:“将军勿扰,嬴疾请命,带兵前去那胡伤的营中!” “这……”看着这嬴疾这般模样,亦是让嬴庄略有一些诧异,其看着嬴疾,这么多年以来,嬴庄岂会不知晓嬴疾乃是明哲保身,知晓嬴姓赵氏公子的残酷性,嬴疾方才是确认道:“你若是去办此事,便是等于站在了老秦新法和老氏族中间的风口浪尖之上……啊!” “某知晓……”嬴疾点了点头,不过依旧是决然之色,其亦是对着嬴庄回道:“将军是在好奇嬴疾为何这个时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应下公子琰这件事?” 嬴庄摇了摇头,随即对嬴疾笑道:“这个时候,某等嬴姓赵氏的子弟不应明哲保身,当身先士卒,站在所有老秦人的面前!” 嬴疾点了点头,目色坚毅的看着嬴庄回道:“为老秦安稳,嬴疾愿意隐姓埋名,但亦是为了老秦能够血洗背负了数十年的国恨家仇,嬴疾亦是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担下此事!” 瞧着嬴疾眼神之中的建议,嬴庄亦是按捺不住自己澎湃的心思,数息过后,嬴庄终是开口,对着嬴疾言道:“此事我终是看清楚了你的心思……但是此事……” 嬴庄站了起来,走到了嬴疾的面前,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嬴疾的双肩之上,徐徐开口说道:“但是此事某不想让你担下,胡伤身份非同小可,老氏族的势力……远非局限于雍城那般简单,此事,某心意已决,某亲自率军前往胡伤营中!” “绝不可如此!”嬴疾连忙否决道,又是接着说道:“将军身系蓝田大营数万人马,彼时老秦精锐齐出,蓝田大营乃是拱卫都邑咸阳的最近一道防线,将军若是在这个时候有所影响,定然是影响军心!” “再者,嬴疾论起来,终究是嬴姓赵氏的公子,他日若是雍城那边的老氏族追责的话,嬴疾大不了背负祖宗的刺编向着那些老氏族请罪,与蓝田大营终究是无所害处!” 嬴疾的言论掷地有声,慷慨陈词,亦是让嬴庄深觉有理,无从反驳。 略微想了想,嬴庄亦是认为此事的确是如嬴疾所说,对于伐魏之战的老秦来说,蓝田大营绝对不能够乱,若是蓝田大营乱了,远在两百里开外的咸阳必将会遭受影响。 是故,嬴庄权衡利弊之后,终于是答应了嬴疾,言道:“此事,某便是交给你,胡伤一事,又是雍城的那些老家伙追究,叔父亦是会尽力保住你,绝不可能辜负于你!” “至于胡伤那边……”嬴庄想了想,便是挥了挥手,其亲卫便是从营帐之中取出来了兵符:“蓝田大营之内的九成骑卒,尽可交给你,但要记住,胡伤毕竟乃是某老秦的猛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可和胡伤乃至雍城骑卒……兵戎相见!” 嬴疾重重的点了点头,郑重地应道:“喏!” 第五百九十六章 胡伤应待 虽说胡伤不遵从林玧琰的将领,但从本质来说,胡伤的确是能够算得老秦难得的骁勇战将。 打仗的时候身先士卒,披坚执锐,即便是平日里治军,胡伤亦是十分严谨,此时不过是距离胡伤拒绝与右军主力会兵的第二日,胡伤亦是早早地起来,组织麾下的雍城骑卒进行训练。 那数千匹战马践踏大地的嘶吼声,亦是让胡伤一扫昨晚彻夜未眠的疲惫之感,唯独听见战马和兵戈的声音,胡伤方才是觉得自己的确是站在了战场之上。 “即便是某此次拒绝了那南秦的公子琰,但依旧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地方……”胡伤想了想,便是捏紧了拳头,看着右军大营驻扎的营寨方向:“某乃是太子嬴肆一脉的人员,这公子琰终究是南秦的公子,恐怕还管不到老秦老氏族的头上来!” 这般想通之后,胡伤甚至是只要觉得自己在讨伐魏国收复河西的战役之中表现的足够出色,斩杀的敌卒越多,爵位便会越高,到时候,定然是不会受这南秦公子琰的局限……甚至是反客为主也是未必不可能! 就是在胡伤这般想着的时候,一阵慌乱的马蹄声,亦是响起在胡伤的耳畔,这丝突兀亦是让胡伤不悦的皱起来眉头,抬过头看过去,居然是自己的亲卫策马在营中奔走,当下胡伤厉喝道:“发生了何事,尔等居然是在营中奔跑!” 那亲卫亦是勒住了马头,仿佛是一下子栽倒了马下,连忙跪在胡伤的面前,禀报道:“将军……将军!蓝田大营的骑卒,已经是从西面聚拢过来,全副武装,见其模样,似乎是有着向某军问罪的态势!” “竟然有着此事!”胡伤惊骇,当下是连忙回过头来,看着那西面小山丘,似乎是有着营寨帐篷与山丘林木的遮挡,胡伤并未见到什么“蓝田大军”,但料想自己的亲卫绝无可能诓骗自己,胡伤便又是厉声问道:“前来某军阵前的,究竟是何人领军?!” 那亲卫想了想,方才是犹豫的说道:“卑将不过是带着营中的一些马匹饮水的时候见到的,隔得太远,领军之人的面目看的并不清楚,然且是见到了【嬴】字号的将旗,能够以嬴字为将旗的,在蓝田大营之中乃是极少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嬴庄将军或者嬴庄将军的心腹将领了!” “嬴庄!”胡伤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作为嬴姓赵氏以勇武著称的几大将领,胡伤皆是如雷贯耳,铭记于心,然则,这嬴庄让胡伤忘不了的是,此人乃是公孙鞅在老秦变法的“力挺派”,常常是被雍城之中的那些老太祖骂为“竖子”的后辈。 作为蓝田大营的守将,嬴庄无论是从职位之上,还是在所统率的兵马数量之上,或者还是咸阳方面的重用之上,皆是要远超胡伤,听闻此事参与进了嬴庄,这亦是胡伤面色有异的原因所在! “报!”又是一声通传,响在了胡伤的耳中:“伐魏右军数万人马,已经是朝着某军东部营寨而来!” “该死的!”胡伤捏紧了拳头,这个时候,胡伤岂会是不知晓,这些事绝对是逃不过那南秦公子琰耍弄的手段,但是……即便是知晓这些,胡伤亦是没有勇气敢于举兵反驳,毕竟这个时候搀和近来的嬴庄,足以让动兵的胡伤坐稳“举兵反叛”的罪名。 胡伤权衡数息之后,连忙是将麾下的数名千人将召集到自己的面前,似乎是想到了某些对策,胡伤亦是一一告知了这些心腹。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胡伤方才是心满意足的遣散了众人,这些千人将皆是雍城之内的老氏族出身,对于胡伤虽说是谈不上言听计从,但是若是有碍雍城老氏族的利益时候,这些人并不介意联合在一起,听从胡伤的指派。 果然,片刻之后,数万的人马便是将胡伤麾下的雍城骑卒驻扎营寨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且是其中尚有数千名骑卒,人数绝不在胡伤的雍城骑卒之下。 胡伤亦是看清楚了那面嬴姓将旗之下究竟是何许人也,乃是老秦公君的公子,嬴疾! 胡伤曾经是在太子嬴肆的府邸之中见过此人,胡伤似乎是知晓这嬴疾的“软弱”,当下亦是厉声暴喝道:“公子疾冒然率兵围住了某等的营寨,究竟是意欲何为?!” 嬴疾连忙回道:“蓝田大营接到了伐魏右军的书信,言明胡伤将军所部动荡不安,故此,某率军前来协助伐魏右军……” 这句话托辞,亦是让胡伤不能够反驳,嬴疾虽是不惧担下与雍城的老氏族撕破脸的举措,但终究是能够保持安宁便是保持安宁,故此将一切的源头推到了右军之上。 看着胡伤渐变的脸色,嬴疾再一次言道:“此事乃是右军的请援信,至于何时何地何事,嬴疾并无清楚,只当遵循老秦新法办事,接到了右军主将的将令,某自是不敢有着丝毫的懈怠之处!” “若是胡伤将军有所异议,自可与某前往咸阳,在公君面前一辨孰对孰错!” 这一顶顶的大帽子扣在了胡伤的头上,胡伤看向了嬴疾的眼神也是逐渐变了,往昔时候不做声不出气的公子嬴疾何时变成了眼下这般言辞犀利。 胡伤看着嬴疾,终是开口言道:“某不欲与公子疾争辩,只是这雍城骑卒之事,恐怕还是由不得公子疾甚至是那南秦的公子琰做主,即便是国相公孙鞅调用雍城骑卒,亦是需要公君的虎符与诏令……” “大战在即,兵权调动事事繁琐,岂能够面面俱到!”嬴疾反驳道,随即亦是看着胡伤,露出来一丝厉色言道:“胡伤将军,莫不是需要某前去寻兄长肆的言语,方才是应下这讨伐魏国,收复河西的诏令!” 如此一说,倒是提醒了胡伤这公子嬴疾与太子嬴肆的关系匪浅,当下胡伤亦是选择了最后一条退路:“凡事皆是有着底线的,某受诸多老氏族的太公嘱托,雍城骑卒绝不可假手于他人,若是公子嬴疾欲要兴师问罪,便是将某捆缚起来送往咸阳面见公君去吧!” 胡伤的话音刚刚落下,其身后便是站出来了四五道身影,皆是追随着胡伤言道:“若是公子嬴疾捆缚胡伤将军,便是将某等也是一齐送往咸阳吧!” 又是之后,这数千的雍城骑卒,居然是齐刷刷的朝着嬴疾,发出山呼之声:“某等愿意誓死追随胡伤将军!” 见此情景,嬴疾的面色也是抖动一阵,眼底之下尽是掩藏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第五百九十七章 陷入死局? 半日之后,即便是嬴疾自己也很难看清楚如此壮阔的景象,整整数千人皆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解开了身上的盔甲,伸出双手,被一根有一根麻绳捆的结结实实。 而似原先的雍城骑卒掌握权柄的胡伤以及那数名千人将,皆是被铁料困住了手脚,还被关在了囚车之中。 嬴疾终是在想透之后,来到了半个时辰之后便是到来的林玧琰身边,问道;“公子琰将军莫不是真的打算,将如此之多的兵卒尽数押回咸阳?!” 就是在方面,数千雍城骑卒皆是异口同声,表示誓死追随胡伤将军之后,这秦公子赢琰便是恰好到来,看着嬴疾,亦是下令让全数到来了右军将士拿出来了早已经是备好的麻绳、铁链与囚车,将这些雍城骑卒尽数控制了起来。 “这般绑着的数千人,恐怕押回咸阳,不仅是要负担右军半数的士卒,恐怕一路上的粮草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听闻这南秦公子这般说,嬴疾方才是缓缓地松出来了一口气,如此之多的“犯人”若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押送回咸阳,恐怕那些老氏族的唾沫定会是将咸阳城高阔的城墙的骂出来一个大窟窿吧! 就是在嬴疾的面前,林玧琰亦是让原先的佐吏清点出来了这雍城骑卒之中的花名册,当下亦是言道:“将雍城营的将军胡伤乃至其余千人将,尽数单独扣押起来,严加看管!” “其余副尉,百人将,亦是将其单独拿下,送进牢狱之中看管!” “至于普通士卒,冒然行事,但亦是遵从将令,其罪名暂时还是清算清楚,便是将其一起关押在营寨之中,不给吃食,不给饮水,若是有暴起作乱者,当场斩杀勿论!” “喏!”那些举着兵戈的右军士卒,亦是同声应道。 让旁边的嬴疾亦是如梦初醒,当下言道:“公子琰将军,这雍城骑卒毕竟是老秦难得的精锐之师,若是弃之不用,于即将到来的伐魏之战而言,绝非一件好事!” 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这名嬴疾,亦是言道:“恐怕这个层面,那胡伤比公子疾更早一步认识到……” 开始的时候,嬴疾对林玧琰这句话,还是有一些不明就里,但是略微想了想,嬴疾方才是知晓,恐怕这林玧琰的意思是说,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层面,那胡伤方才是有恃无恐。 一时之间,嬴疾也是不知晓要说什么话了,毕竟若是如这南秦公子琰所说,不可随了胡伤这毫无忌惮的心意,但也是绝无可能将这些老秦的大好战士白白的寒了心啊! 如此国之锐士,若是不能够为老秦所用,嬴疾觉得自己用痛心疾首来形容都不为过! 嬴疾回过头来,扫了一圈,那些往昔在战马之上肆意飞扬的雍城骑卒,此时此刻就像是老秦乡野之间农夫挑起来的一个个草垛子,堆放在眼前。 不管怎么说,这场在南秦公子琰书信之中的“叛乱”总算是被平定了,嬴疾亦是达到了不与雍城骑卒兵戎相见的初衷,虽说这后果亦是好不到哪里去,但亦是可以宣告着蓝田大营的兵马可以撤走了。 嬴疾挥了挥手,便是让身边的副将收整军队,数万人马,便是如潮水一般退去,与雍城骑卒一般无二,此番蓝田大营动用的人马,也大多是骑卒,声势甚为浩荡。 无论如何,嬴疾都是觉得要尽快返回蓝田大营之中,将此事禀报给嬴庄将军,至于咸阳那边,为了稳妥起见,嬴疾亦是派人快马加鞭,将雍城骑卒一事写成了一份简洁的书信,交给国相公孙鞅。 待嬴疾离开时候,林玧琰的目光方才是落到了这下面被捆缚起来的数千号士卒的身上,如那嬴疾所言,雍城骑卒可以算得上是伐魏右军之中一等一的精锐之师,若是不能够为林玧琰所用,简直就像是把栋梁之才当作薪火燃烧了一般。 胡伤这些人,因为背景太过复杂,林玧琰已经是直接选择了放弃,但是这些雍城而来的普通士卒,林玧琰并不想放弃,就像是老秦人之后技巧极为高深的马夫一般,林玧琰想要驯服这些桀骜不驯的马匹。 这一夜,林玧琰乃至整个右军人马皆是没有返回本营当中,这雍城而来的士卒驻扎的营地亦是十分随便,只是学到了一些那老秦新军驻扎营地的皮毛之术罢了,大多数的情况之下,这些雍城士卒都是选择和自己的坐骑马匹睡在一起。 如今,这些人皆是在数万右军将士之下不得不被控制了起来,这不到二月的天气,夜晚的时候还是非常冷的,即便是近万没有什么大风,但是不断侵袭的寒气,还是让这些雍城士卒渐渐被冻的颤抖了起来。 林玧琰也是注意着这些雍城士卒的一举一动,当下亦是下令吩咐起来,在这些被捆缚住的士卒周围,燃起来了火把。 这就是让那些雍城士卒不断的向着周围的火坑靠近,借机取暖,却是让那些看守的右军士卒连忙是赶了回去。 这数千雍城普通的士卒当中,亦是有着年岁并不大的几个近乎于稚子的士卒,这也无怪,老秦人的确是从小便是在马背上练习骑马射箭等杀敌本领,老秦人征兵的年龄下限亦是在十六岁以上,这几个身影不过是刚好恰在了这个年龄当中罢了。 为首的一名稚子,虽说是脸庞看着是十分稚嫩,但是其眼睛当中确实不时闪现出来精芒,散发出来其异于同龄之人的稳重与坚毅。 其看着四周的火坑,若有所思,当下便是推醒了身边冻的半睡半醒之间的同伴,商议了起来。 似乎是这个稚子在几人当中,有着不俗的威信,一番言语之中,这几名稚子又是在自己的衣襟之内取出来平日里私藏的各种东西,悉数交到了为首的这名稚子手中。 这名稚子亦是一一将东西接了过来,从中取出来几片木牍与一把刻刀,便是在木牍之上刻画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八章 少年王简 不久之后,这几片简易的模板便是到了林玧琰的面前,乃是身边的宗卫荆翊呈送过来的。 “黄列已经是确认过这几片木牍乃是一个稚子送过来的?”目光扫过了这木牍有半晌,林玧琰终是开口问道。 荆翊点了点头,确认道:“如今看守这些雍城骑卒的正是黄列的百里营,这几片目的的确是一名身着褐色短衣的少年送过来的!” 林玧琰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这几片木牍之上,其上写着的老秦篆字笔法并不出众,林玧琰之所以这般在意这几片木牍,正是其上的内容让林玧琰感到震惊。 这其上写着的正是林玧琰此番对雍城骑卒的谋划,甚至是比起来林玧琰所想的,这几片木牍之上的内容,更为详实,也弥补了一些之前林玧琰并没有顾及到了漏洞! “如此谋划居然是被一介区区稚子看穿,看来老秦人并非皆是只知蛮力兵战啊……”林玧琰颇为感叹的言道,随即也是抬起头,再次向荆翊问道:“黄列可曾知晓,这稚子的姓名?” 荆翊回道:“似乎是叫作……王简!” “王简……”林玧琰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即又是言道:“知会黄列,将这王简带到我的营帐里来!” “喏!” 如今林玧琰所要策划的,无非就是将雍城骑卒里面无权无势的普通士卒化为己用,至于那些什伍长、百夫长、五百人将、千人将乃至那胡伤,皆是代表着雍城那些老秦老氏族的利益,必定不会轻易地妥协。 这王简……据荆翊所说,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稚子罢了,且还是在雍城骑卒之中只是一名小小的普通士卒,居然是有着这般锐利的目光与不俗的勇气。 无论是为了这木牍之上的内容,亦或者是见一见这王简究竟是何等的少年人物,林玧琰都是选择了将王简从雍城骑卒之中带出来。 “若这王简真如这木牍之上的心术……倒不妨重用一些!” 就是在林玧琰这般决断道,荆翊便是将王简带了过来,这王简果然是年岁不过是十六七岁,身形略有一些削瘦,再看其穿着,皆是粗糙的麻衣,便是知晓,这王简绝非是大富大贵的老秦老氏族出身。 “王简见过公子琰将军!”这王简虽然是年幼,不过对于军中之事亦是十分知晓,见到了林玧琰之后,见其营帐乃至军中将领的位次,已经是判定面前的这位正是此番伐魏右军的主将公子琰将军! “嗯……”林玧琰用手拿起来那几片木牍,确认道:“这几片木牍是出自你手?” “正是王简所写!” “字里行间逻辑清晰、笔调有序,倒是不像一个黔首之作……”林玧琰用着目光扫视着这王简。 王简埋着头回道:“王简的祖上乃是姬周王室出身,犬戎当初攻破镐京的时候,王氏一族流落到了民间,如今祖上的荣光虽是不在,但是王简还是学过一些篆文小字的。” 这个回答,林玧琰也是接受了,当下林玧琰亦是看着王简再次问道:“这木牍之上的确是饶有心计,你将这些木牍呈送在我的面前,看来应该是想拿下那木牍之上的【间谋】任务啊?” 王简稍稍抬起头看着林玧琰,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道:“如今老秦推行二十等功爵已经是势不可挡,雍城老氏族虽然是根系复杂,然则王简看来,无论是是老秦能够顺利讨伐魏国收复河西,亦或者是为了老秦的千秋大计,王简之所为,并无不可!” 瞧着王简能够这般说,林玧琰亦是眼神极为复杂,这王简年岁虽然是并不大,但在林玧琰看来,已经是能够作为一军统率的培养。 然则,林玧琰却是有着自己的顾虑,别看着现如今大秦与老秦一副相安无事甚至还是携手并进的局面,然则乃是有着魏国作为霸主的存在,若是有一日局势稍有变化,大秦与老秦亦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兵戎相见。 这王简是否重用或者说是是否培养,林玧琰亦是有着自己的顾虑的。 王简见到了林玧琰的这般模样,心思极为聪慧的他,稍稍一想便是明白了,但即便是王简明白了此事,亦是不会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来说,毕竟此时的王简和这统率伐魏右军的公子琰,不仅仅是在地位之上有着天壤之别,更是因为两者目前的身份立场,皆是让两人有着严重的避讳之处。 就是在王简沉默着等待了数十息之后,那林玧琰方才是抬起头,将视线看回了王简的身上,言道:“此番老秦伐魏之战,乃是重中之重,然则胡伤等一众原雍城骑卒将领,皆是不可倚重而用,我不介意从雍城骑卒之中挑选出来一些可用的将领……” 王简回道:“然则,公子琰将军许下这等承诺之前,就必须是将雍城骑卒化为己用不是么?” 林玧琰回过头来,又是看着这桌案之上的木牍,磨挲了一下手掌,便是看回王简道:“你这木牍之上所言,的确是与我所想的不谋而合,然则老秦大战在即,我给不了雍城骑卒太多的时间……” 林玧琰瞥了一眼王简,亦是透露出来了底牌,当下是言道:“老秦之地,十个男儿当中便是有着九个会骑马,若是雍城骑卒不能够在三日之内为我所用,我不介意从黔首之中挑选出来一批可战的善骑士卒,训练出来,替代雍城骑卒!” “三日的时间……”闻言,王简亦是稍稍皱起来了眉头,他的确是有着办法说服雍城骑卒背弃雍城那些“肉食者鄙”的老氏族,但却是只有区区的三日时间,王简亦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但是王简转念一想,这三日的时间不长不短,若是对着那些普通的雍城士卒放出去这个消息,未必不能够更快的说服那些普通士卒。 一想到这里,王简连忙单膝跪拜道:“王简必在三日之内,说服那些士卒为公子琰将军所用!” 林玧琰点了点头,又是言道:“此番你能够说服多少兵马,我便是将多少兵马悉数交给你率领,绝无虚言……” “喏!”王简当下便是意识到了这绝对是一个跻身的好机会,当下抱拳应道:“王简领命。” 第五百九十九章 杀鸡儆猴 王简是半夜时分被林玧琰叫过去的,半个时辰之后,王简便是神色一如平常的走了回来,倒是其原先身边的几个少年被吓得不轻。 其中一人更是哆哆嗦嗦的问道:“方才军中在查人,查到你的时候,差一点就是露馅了!” 比起来这人的惊惧,王简一脸平淡的解释道:“无事,今夜就早早的睡去吧!” 如是,王简便是招呼这些少年去睡,这些青年或许是上战场并不惧怕死亡,但是在这军中,一来是老秦素来治军十分严厉,这严厉并非是要求有多细致,而是但凡尚层将领有任何恼怒的地方,随便给一个理由便是能给一个“叛逆之罪”格杀当场。 自公孙鞅入老秦之后,设置了“军法吏”,将老秦军中处决士卒的权力从基层将领之中夺了出来,但对于改革尚且并不彻底的雍城骑卒来说,这还是司空见惯。 一直见着身旁的同伴哆哆嗦嗦的平息下来,王简亦是在暗暗地握住了拳头,王简虽然是少年,但是对于这些雍城野蛮粗俗的军中条例,尤其是老氏族极为蛮横的作风,早已经是抵触许久。 王简眯开了眼睛,抬起头看着天空之上的朗朗月光,这四周的火坑已经是快要渐渐熄灭了,原先的灼热伴着这月色也是渐渐的缓释了下来。 王简终是放开了手,气息亦是变得均匀了起来,只听其喃喃道:“明日……明日方才是最为关键!” 果然,这些雍城骑卒的第一则暴起时间乃是在次日清晨时分,往昔这个时候,都是早食的时间,这些被捆缚起来的雍城骑卒,亦是见到了炊烟袅袅升起来。 但是这些雍城骑卒没有想到的是,这右军之中一直到半个时候之后,其它将士皆是饱餐一顿,然则,一直到收起来了炊锅,都是没有给予这些雍城士卒丝毫的粮食! “真是过份!”一名雍城士卒站了起来,其不知是力气大,或者还是捆缚其的士卒有所懈怠,绳索居然是被其挣脱了开来,其身边亦是有着十数人皆是站了起来。 更是怒喝道:“某等乃是为老秦可以战死的老秦人,战功赫赫,为什么此时以阶下之囚对待某等!” 见着这人,王简亦是认识,此人乃是雍城老氏族出身,比起来其他的老氏族,可能还有一些势微之处,毕竟其族内也仅仅是出了几个什伍长而已。 但是在这些普通士卒看来,家中有亲人出任什伍长,乃是有所依仗的,平日里,此人虽说是在雍城骑卒之内只是一介普通士卒,但是身边却是聚集着十数名好手。 此事,为壮声势,这些人悉数站了起来,皆是在鼓噪雍城士卒暴起。 旋即,这些站起来呱呱乱叫的雍城士卒,皆是被四周严阵以待的弩兵持弩射杀,没有丝毫的先前预警,仿佛那些弩兵早已经是在等待着这些士卒站起来,好杀鸡儆猴。 的确是杀鸡儆猴,果然,十数人的性命瞬间被收割走,那箭矢穿透身体溅出的鲜血还是滚烫的落在了周围雍城士卒的脸上。 从周围走出来的一行右军士卒,朝着这被弩箭击杀的十数人走了过来,用脚踢了踢尸身,确认已经是死亡之后,方才是朝着其尸身吐了一口吐沫,啐骂道:“尔等已经是坐实了叛军之民,还敢再作乱,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说着,这名右军之中的什伍长,拔出腰间的长剑,便是和周围的同来士卒,将这十几人的头颅割了下来,且是事成之后,大声的告诉其余的雍城士卒:“尔等不是要追随那叛将胡伤么,如今你们乃是降俘,某等暂且割不下你们的首级前去领赏战功封赐,某倒是希望你们继续作乱,为某等争来战功!” 直面临着的死亡,亦是让这些桀骜不驯的雍城士卒,面色皆是有所异样,公孙鞅为何能够在老秦前期推行变法,便是推行一个“杀”字。 死在抵触老秦新法之下的老氏族,已经是让渭水染红了,当初势大的老氏族,能够接受退入雍城,便是因为这杀的人已经是让老秦人胆战心惊了! 果然,十几条性命的被收割,当场便是人欲要暴动的雍城士卒冷静了下来,不敢再有丝毫的异动。 短暂的寂静之后,这些雍城士卒当中又是响起来了窃窃私语之声,其中不乏是面有异色的人,所询问的皆是先前右军什伍长所说的“叛军”。 老秦对于叛军的处置不得不说十分严厉,除了发布对叛军具体当人缉拿追杀之外,其家人皆是要受到株连,甚至是削除民籍,贬为隶臣妾,去做那鬼薪城旦之事,皆是常有之事。 说到死,这些雍城士卒并不畏惧,若是死在了战场之上,其亲人亦是会受到老秦官府的照顾,但若是自己变成了“叛军士卒”…… 这些士卒想想都是难以接受,毕竟二十等功爵制已经是彻底在老秦推行开来,雍城兵马也不在例外。 从军的时候,尤其是接到了攻伐魏国的消息,这些士卒从军都是为了争取战功,获得爵位而来的,但是如今……爵位倒是没有挣到手,却是被打成了“叛军士卒”。 那王简身边的几位少年,明显是不知晓此事,当下听闻自己被作为了“叛军士卒”,皆是面有惧色,众人皆是看着王简问道:“简哥,如此可咋办呢,叛军呢……俺爹俺娘要是被定罪了,俺弟兄姊妹年岁可还是小着呢!” 王简扫了一圈,那击杀己方的士卒真真切切的在眼前,见到自己的身边,亦是有着些许乱了的意思,王简亦是回过头来,厉声告诫道:“此事暂且局势还未明朗,某等绝不要自乱阵脚!” “简哥,俺饿了……”一道更为稚一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已经是一日一夜未进丝毫的米食,饿,在今日今时的雍城士卒之中乃是最为正常不过的。 王简抬头看了看周围,终是压低了声音言道:“在稍稍忍上半日,天黑了,某就给你们弄来吃食,切勿声张,被别人知晓,命都会没了!” 听见王简的告诫,周围的少年虽然是懵懂,但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这些少年皆是不敢有所冒然唐突的,当下在陷入骚乱边缘的雍城军中,这几位少年,却是异于常人的安静了下来。 第六百章 初生悔意 是日夜中,王简亦是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来一块麦饼,老秦并没有石磨之类的物件,能够将小麦碾压成粉末,但是却是用着石杵捣成细末一类的东西,虽是比不及面粉细腻,但终究是比粗糙难以下咽的麦粒好吃了不少。 这麦饼在雍城都算是好东西,眼下从王简的怀中取出来,早已经是冷了,但是对于周围的几个伙伴来说,却是难得的美食,王简在外看着,这四五道稚子便是将一块巴掌大的麦饼分食殆尽。 王简吞咽着一口吐沫,这个麦饼乃是昨晚在公子琰将军营帐之中留下的粮食,并不多,王简年长,在几个伙伴之中亦是有着威信,便是将这块麦饼分食给了众人,自己则是没有吃下一点。 待确定自己等人的动静没有引起来其他人注意的时候,王简亦是小心翼翼的召集起来了众人,告诫道:“今日射杀的雍城士卒决不在少数,明日这些士卒们即便是饿肚子,只要是尸体的血腥味还在,就断然是不会有着任何的轻举妄动……” 几名稚子稍稍点了点头,其中一人亦是对王简言道:“简哥,如此一来,某等不也就是被坐实了叛军士卒之罪名?” 王简摇了摇头,当下是言道:“据某所猜测,此番即便是胡伤将军不会被那公子琰所重用,但是某等雍城兵马乃是右军当中少有的精锐骑卒,若是不加以重用,便是等于此番右军当中少了一把最为犀利的剑刃!” “再者……还有一则消息欲要告知你们,”说到这里,王简再一次看了看周围,用着三尺之外低不可闻的声音对众人言道:“据说,胡伤将军已经是被定下了叛将的罪名,因为大战在前,故而没有送去咸阳,而是被……就地处决!” 此言一出,王简周围的几名稚子亦是面色大惊,平日里这位简哥的确就是众人的头头,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如此一来,这几名稚子面面相觑,皆是颤抖着语气言道:“这可怎么办,胡伤将军乃是五大夫的爵位,而某等连一个公士都不算,岂不会也要死定了?!” “这可未必!”王简用手按捺住了略有些躁动的身旁稚子,劝慰其道:“某等与胡伤将军截然相反,胡伤将军乃是主犯,某等却只是听从将令的普通士卒!” “明日,某等最好是见机行事,若是遇到了什么状况,倒不妨考虑一下,直接倒靠向右军!” “这……”闻王简所言,几位比较年幼的稚子,面面相觑之后,终是一一点头,接连向王简表态道:“某等皆是追随简哥,若是简哥能够带某等活下去,这条命俺就交给简哥了!” “某岂会是害你们不成!”王简亦是反问了一句,毫无意外,方才是王简试探自己这些伙伴的,这个时候,王简认为自己不能够有半点差池,身边的这位同乡自然是要拉拢住,不能够有半点懈怠疏忽的地方。 麦饼里面似乎是加了一些茱萸果子,辛辣的味觉直接是让这几名稚子身边冒了一些热气,比起来那些饥寒交迫的其它士卒,王简这伙人无疑是好过太多了。 又是一日,王简等雍城骑卒尽数被一阵马蹄声惊醒,轰隆隆的马蹄声似乎是刻意一般,让大地都是有一些颤抖,震得耳膜都是有一些发疼。 眼尖的一名雍城骑卒,见到了那些骑卒,胯下的战马皆是原来雍城骑卒的马匹,当下大惊道:“那是某等雍城骑卒的马匹!” 众人望去,这些马匹皆是在马的后颈系着黑色的长带,这种标识乃是雍城骑卒特有的辨识,甚至是有雍城骑卒见到了自己往日里心爱的坐骑。 “右军将士居然是将某等的马匹给了一些这些黔首!” 被捆缚在这里的雍城骑卒,虽然皆是雍城军马的普通士卒,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久经沙场,战功累累的雍城士卒并不乏有着爵位,最不济亦是依靠着祖上的蒙阴,有一个【公士】的爵位。 老秦最强大亦是最为深刻的鄙视链便是牢牢地绑在公孙鞅的二十等功爵之上,这亦是为何似胡伤等人皆是知晓,事到如今,老秦二十等功爵的推行,已经绝非是老氏族联手能够撼动得了的了。 公士乃是最为低等的大秦爵位,其下便是无爵,在老秦,无爵便是因为这黔首,有爵者看这些黔首与奴隶无异。 奴隶,那是平日里照顾战马的,甚至是马匹的待遇都是要远超这些奴隶的,何时居然是有着奴隶敢骑到主人的马匹之上,搁在往日里,不死也会是脱层皮! 但是今日,那些贫贱的黔首居然是敢在自己等人的面前,骑着自己的马匹,招摇过市,实在是可恨! 但是这些雍城骑卒却是不敢有着丝毫的异动,昨日被射杀的同袍,地上还留着他们的血迹,甚至还有人的身上,溅燃着他们的斑驳血迹。 就在他们对这些骑着他们心爱的坐骑抱着滔天恨意的同时,亦是没有忽略周围早已经是架设好的弓弩。 其中有人是反应过来了,朝着右军大营一列列的士卒望去,居然是说出来:“这该不会是那些右军将士,故意激怒某等,好拿下某等的人头,去顶下战功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但是很快,另一种言论却是在这些雍城骑卒之中流传开来,就是右军之中打算用着这些黔首顶替他们这些雍城骑卒,夺取他们的兵戈和盔甲,穿在自己的身上,还会骑着他们的战马,去抢夺他们准备立下的战功! 而他们,却是背负上【叛军士卒】的名号,削去了一切的爵位,甚至还要下狱问罪,连同他们的直系亲属,皆是要背负起来相应的株连之罪,去做隶臣妾,去做那鬼薪城旦之事,与平日里任自己打骂砍杀的戎狄奴隶并无差异。 彼时,自己整个家族都是永无出头之日! 一想到这里,顿时这些雍城骑卒,内心皆是冒出来了极为的不甘! 第六百零一章 终是收降 雍城士卒又是在一日的惊慌失措之中度过,已经是两天两夜皆是未进米食的雍城骑卒已经是陷入到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早已经是忘却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一股萎靡不振的气息悄然弥散开来。 这些雍城骑卒已经是不复前几日众志成城,似乎是要誓死追随那胡伤的坚毅模样,甚至是一想到如此,这些雍城士卒的双腿便是都成了筛糠! “某等死了也就是死了,若是祸连家人,那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自己的家中年迈的双亲被充入徭役之中,甚至是家中的兄弟姊妹皆是无所善终,只要不知铁石心肠之辈,皆是心有触动! 一夜之中,即便是肚子在咕咕直叫,这些雍城士卒亦是再无心思管辖饥肠辘辘。 王简看着众人,其亦是有些力乏了,两日三夜未进米食的王简,并没有其它士卒那般惶恐不安,更为关注身体之上的触觉,比如说是,米食的热汤的诱惑! “明日乃是最后的期限了!”王简一一扫过众多雍城士卒的面孔,将其记在了眼中,便是闭上眼睛假寐,即便是因为太过饥饿,王简认为此时与其看着他们,倒不如闭上眼睛来,留存一些气力。 几乎是九成九的雍城士卒彻夜未眠,因为已经是陆陆续续接到了消息,那右军的主将公子琰只给了他们三日的期限,至于这三日之后做什么,这些雍城士卒亦是自己吓自己,各种版本的结果已经是陆续传开了。 “某听闻,那右军士卒在营地旁边挖了大坑,是否要坑杀某等?!” …… 这般谣言,不绝于耳,但是翌日的清晨,这些雍城士卒才是惊愕的发现,四周皆是升起来了袅袅炊烟,一架架人高的大釜之下架起来了熊熊火焰,随着热汤的沸开,逐渐是有着肉糜的香气弥散开来。 “这是羊肉!” “还有牛肉!” 作为在农耕文明和游牧民族掺杂成长起来的老秦人,自然是极为熟悉这些吃食,当下仅仅是凭借着淡淡的气味,便是能够分辨出来各种肉食。 但是,这些雍城士卒经过了前两日的教训,已经是知晓,尽管这些煮沸着各种肉糜的大釜距离自己不过是只有十数丈之远,但要是自己在这十数丈的距离之中有半点越矩行为,那些犀利且是刁准的弩箭,定然是插在自己的要害之处! 肉糜的香味足足是弥散了半个多时辰,似乎是有意引诱这些雍城士卒,而饿了三日三夜的雍城士卒,自然是经不住诱惑了,有两三个蠢蠢欲动的士卒冒然行事,果然,就被披坚执锐的右军士卒尽数用着刀剑打伤逼回去。 见着这在肉糜香气之中毫无抗拒之力的雍城士卒,站在远处的林玧琰,亦是点了点头,如那王简所言,这“先是罪名威胁、后来饿其身形”,攻人之策与攻心之策并举,这些雍城士卒自然是难以抵抗! “可以收网了……”林玧琰终是挥了挥手,当下已经是吃完早食的右军数万士卒,已经是穿戴好了兵甲,披坚执锐来到了将那不足三千名的雍城士卒尽数围了起来。 见着四周聚拢起来的右军士卒,尤其是闪烁着晃眼寒芒的兵刃,亦是让这些雍城士卒,尽数发出来低沉的哀嚎之声。 “嚯!嚯……嚯!”数万士卒的嚎叫声,轻易的将雍城士卒的哀嚎声压了过去。 那宣冉站了出来,骑跨在高达的战马之上,从腰间拔出来的佩剑:“尔等追随胡伤抵抗公子琰将军的将令,其罪足以当诛,然则如今乃是大战用人之际,某问尔等!” “究竟是愿意做老秦开疆拓土的锐士,还是愿意做那追随胡伤叛乱的叛军!” 沉寂一般的寂静…… 那立在雍城军中身形有些低矮的王简亦是踮起来了脚尖,朝着身后的数名伙伴言道:“快颂唱那秦风【无衣】……” 几名伙伴,虽是不了解此时此刻为何要唱起来无衣,但既然是王简吩咐,自是一一唱了起来。 果然,起始有些低沉的秦风无衣,在参与进的颂唱士卒越发多了起来之后,居然是变得铿锵有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一番唱罢,这些雍城士卒终于是绷不住了,往昔离乡之时,父母双亲的殷切期待,家中兄弟姊妹的翘首以待,家乡父老乡亲的嘱托,一下子便皆是涌现在眼前。 宣冉再一次高声道:“尔等愿意做老秦开疆拓土的锐士,便是向前走来,右军欢迎迷途知返的雍城士卒,这里的肉糜、麦饼都是为老秦开疆拓土的锐士所准备的。” “若是有人继续坚持作叛军士卒,便是可以坑杀在这里了!” 即便是宣冉明言给了这些人一条生路,但是这些雍城士卒,皆是不敢轻易有所举动,老秦的律法的确是严厉,但是那些在雍城之中掌管着他们家人性命的老氏族未必会仁慈到哪里去。 就是这般对峙着,无论是这些雍城士卒,还是包围住这些雍城士卒的右军士卒,皆是陷入到了短暂的僵持之中。 王简当下意识到了时机,立即站了出来,振臂一呼道:“某等可死,然则家中的双亲与兄弟姊妹却是不能够被某等株连!” “某等可死,然则老秦的开疆拓土,一血国仇的伐魏之战,尔等可以不参与么?!” 王简一言说完,便是转回身,朝着那烧着肉糜的地方赶去,王简原先身边的几名伙伴,亦是紧紧追随在王简的身后。 宣冉看着这王简,确认没有认错人之后,方才再一次确认道:“率先于诸位入右军行列者,右军公子琰将军,封其为三千人将,直接执掌雍城骑卒。” 那散发了香味的肉糜、麦饼,乃至这赤裸裸的高官厚禄直接是交给了黔首。 只要是有一个人率先出手,便像是在大坝之上凿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滔天洪水之下,大坝的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第六百零二章 善后之事 宣冉很快便是送过来了花名册,言明经过半日的收编,已经是将雍城兵马的九成,即两千七百余名雍城骑卒尽数收入右军的治下。 至于余下的两百多名雍城士卒,虽然是在普通士卒的行列,但要么是雍城老氏族培养的死卒,要么便是家中亲友被老氏族掌握在手中,面对着那肉糜与麦饼的香味,乃至是不降便杀的威胁,硬生生是扛住了,并没有选择归附右军的行列之中。 这场劝降,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乃是林玧琰能够对右军掌握最直接的控制权力的考验。 但这些雍城骑卒的归附,倒是并没有让林玧琰觉得有多少费心费力,毕竟无论是事情的筹划,还是实际去做这些事,皆是那雍城骑卒的少年【三千人将】王简一力去做的。 事实也告诉林玧琰并没有看走眼,这王简虽然是家道中落,但以一介少年的身躯、区区士卒之身,却是为林玧琰解决了如此之大的麻烦。 林玧琰亦是没有后悔承诺,这王简倒是和当初的自己有些相像,未尝不能够给予其十六岁领军一方,是故,归附的雍城营缺将少职。林玧琰便是破格提拔这王简作为了三千人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林玧琰还是派遣了一批从蓝田大营或者百里营之中挑选出来的千人将与五百人将一类重要的将领职位。 此事看上去皆大欢喜,那蓝田大营的嬴疾似乎是前几日返归了蓝田大营,但是却是关注着这雍城骑卒的一举一动,当得知这雍城骑卒被这南秦公子所驯服,亦是大出意外。 不过嬴疾倒是没有任何气恼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些窃喜,大战在即,老秦人没有内讧,对嬴疾来说,就是善莫大焉了。 就是在昨日,嬴疾也是接到了咸阳城内国相公孙鞅的消息,其中虽是并没直接道明,但却是在字里行间将此事交给了蓝田大营与公子琰直接节制。 是故,嬴疾也是知晓,恐怕如何对待这些雍城士卒,主要是这公子琰做主了。 那还有数百名雍城士卒,这等熬过了种种诱惑,哪怕是死亡的威胁都是并未弯下骨头,实在是让嬴疾难以忽视。 更何况,原来雍城骑卒的一众将领,皆是被下狱关押了起来,嬴疾自认为自己与其中脱不了干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嬴疾亦是不愿意和那些退居在雍城之内的老氏族有任何正面的冲突。 是故,嬴疾在得闻消息之后,略作思考,便是直奔林玧琰所在的右军大营之中。 一见面,嬴疾顾不得寒暄,点名自己已然知晓雍城士卒归附右军麾下的消息之后,便是直接问道:“公子琰将军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还未归附的雍城士卒,以及胡伤等人?” 林玧琰看着这嬴疾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亦是笑道:“嬴疾将军勿要着急,既然雍城骑卒大半已经是效命于帐前,胡伤等人是生是死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胡伤,论起爵位上来,还比嬴疾高上一头,居然是在这公子琰的口中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这让嬴疾正欲开口说话,却是被林玧琰抢先打断道:“老秦的佐吏所言,胡伤所为并未直接违背老秦的新法,而是钻了老秦新法的空子,我即便是想要对其要打要杀,恐怕也是不符合老秦军法。” “然此时此刻右军之中做主的乃是我,故此,我将这胡伤乃至一众雍城骑卒编入黔首军中,且是黔首之中的陷阵营之中,嬴疾将军看来如何?” “黔首军之中的陷阵营?!”嬴疾闻言,瞳孔一缩,毋庸置疑,老秦军中,乃是以大秦能征善战的士卒组成的锐士营战力最为可观,但是论起来攻城拔寨,冲锋陷阵,无疑是黔首士卒担任的主力。 通常一场战役打下来,黔首军伤亡的人数亦是最多,其中陷阵营更是高达九成的伤亡。 伤亡率是高的,然则冒险与机会是并存的,但凡是在陷阵营之中经历了数场战役并能够活下来的,所得的爵位定然是不低,保底乃是上造的爵位。 但是,胡伤已然是五大夫的爵位,以及其他的千人将,五百人将所得的爵位亦是超过了大夫的爵位,即便是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斩获人头众多,所能够升迁的爵位的概率也是几乎为零。 这般将胡伤等人放置到黔首军的陷阵营之中,已经不仅仅是羞辱了,亦是将其置于生死险境之中。 嬴疾想了想,右军之中的将领统率升迁或者是贬低的确是由这公子琰一言决定,或许军法吏可从中劝谏,但绝无影响主将决策的权力。 叹息了一声,嬴疾也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这个现实。 比起来嬴疾的复杂心情,作为当事人的胡伤听闻此消息,却是如遭雷击,这几日虽然是被右军下狱单独关押了起来,但因为自己根本就是没有背负任何罪名,甚至还有这五大夫的爵位所在。 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胡伤并未遭罪。 但是孰能够料到,只不过是三四日的时间,便是接到了自己麾下的雍城骑卒便是尽数依附了右军之中,一时之间让胡伤也是难以接受。 最让胡伤不能够接受的乃是,那右军主将公子琰的将令乃是调遣自己为黔首军陷阵营的三千人将! 这让胡伤如何能够接受,别人或许是认为胡伤担忧陷阵营那高达九成的伤亡率,然则熟悉胡伤的人却是知晓,这位雍城骑将每每打仗的时候,皆是身先士卒,不惧危险,胡伤虽然是桀骜不驯,却是有着其桀骜不驯的底气所在。 最直接的乃是胡伤身上的一道道伤疤,大疤掩盖着小疤,新疤覆盖在旧疤之上。 胡伤根本就不惧伤亡,却是不能够接受,将自己放置在黔首军的行列之中。 “某乃五大夫,焉能如此辱某!” 狱中,胡伤近乎是要暴走,忽而洪亮忽而阴沉的暴喝声,胡伤几乎是陷入到了癫狂之中。 第六百零三章 东出大计 即便是胡伤不愿意前往黔首军之中,去做那陷阵营的三千人将,然则,胡伤却是知晓,此乃那右军主将公子琰对自己的杀身之祸,若是自己不答应,此时落在别人的手中,定然是有着其他更为阴险的办法逼迫自己。 是故,在冷静下来想透之后,胡伤便是万分委屈的应下了此事,且是咬牙切齿的立誓道,等讨伐魏国收复河西一战了结之后,胡伤必要向这公子琰寻仇。 如此一来,右军出征一事,总算是完毕了。 雍城骑卒正式被编入了右军的行伍之中,因为是诸路兵马合兵组成的右军,其中相互配合的默契并不高,然则经过了几番操练之后,尤其是配合了几个兵阵的组织之后,总算是磨合了下来。 那王简虽说是年虽不大,但对于兵阵的演练却是极为熟悉,很快便是适应了作为雍城营三千人将的角色。 很快,时间已经是到了一月下旬,关西连绵数月的大雪终于是在几个日头的照射之下,渐渐融化。 栎阳那边亦是传过来了中军主帅公孙鞅的帅令,乃是要求右军尽数赶赴栎阳,必须是在二月上旬会兵栎阳。 林玧琰自是遵从率领,便是以王简为前军先锋将,率领三千雍城营兵马以及军中的骑卒,率先赶到栎阳安营扎寨。 至于后续的数万兵马,林玧琰则是要求以兵阵的形式,一路向着栎阳赶去。 这兵阵在平地之上演练已经是殊为不易,在行军途中,若是演练兵阵,考虑到地势,那些山脉沟壑皆是极大的麻烦,根本就难以顺利的排兵布阵。 但因为将令,老秦的军中素来要求严厉,这些下层的将士自然是照办,当下沿着渭水,数万的右军兵马便是浩浩汤汤的操戈向栎阳奔赴而去。 第一日,因为是要刻意保持兵阵,居然是只行进了不到三十里的路程,甚至是连那些追随在后军的后面押送粮草的徭役都是超过了右军的行进速度。 又是两日,因为是逐渐被磨合了下来,行进脚力亦是在不断的加快,终于是在第三日的上午,赶上了前两日赶超右军士卒的徭役。 不过,也仅仅是赶上来了而已。 蓝田距离栎阳并不远,其中往来不过只需要五日的时间,即便是右军可以保持军阵,亦是在五日之内赶赴到了栎阳。 公孙鞅安排给右军驻扎的营寨乃是在栎阳南郊,先行赶到这里整整四日的前军,早已经是将大致的扎营布局安排好了,至于后续的伐木薪建造营地的事情,亦是不需要林玧琰烦心。 公孙鞅并不直接领兵,只是负责大体的调度,论起来大战,老秦人的确是无师自通,似分配在公孙鞅麾下将领子岸、车英、公子嬴骞等人皆是老秦人能征善战的统率将领。 听闻林玧琰到来,公孙鞅亦是将左右两军的主要将领悉数招到了栎阳城内,与之商议伐魏大计。 林玧琰进入栎阳,乃是走的是西城门,正好迎面遇见了那太子嬴肆,估计这太子嬴肆训练的左军应该是颇有成效,见到林玧琰却是跃跃欲试的挑战口气:“此番伐魏,我必能胜你!” 林玧琰不欲与其作口舌之争,当下便是直奔公孙鞅所在的帅府之中。 公孙鞅已经是将中军的将领尽数招到了府中,见到林玧琰与太子嬴肆先后到来,亦是将其安置在左右两边坐下,方才是让人展开了魏国的河西地图,当下是言道:“若是讨伐魏国,必须是要收复函谷关,函谷关乃是老秦东出的必经之路,唯独占据了此处,方才是踏出了老秦东出的第一步!” “然则,老秦占据的函谷关,不过是在渭水入口这一小段而已,大半函谷关尚还在魏人的手中!” “当务之急,乃是取得函谷关全境,掌握老秦东出的主动权!” 公孙鞅言语刚刚落下,那太子嬴肆便是言道:“魏国东迁大梁许久,河西已然是数十年没有了兵祸,尽成膏腴之地,军备松弛,不足为患。” 见到太子嬴肆这般说,公孙鞅亦是微微呵斥道:“伐魏收复河西一事,务必是要再三谨慎,不可妄言!” 这句并没有带着多少呵斥的语气让太子嬴肆记在了心中,当下对身边的犀首公孙延使了使眼色。 公孙鞅心领神会,本不欲出面,但亦是决定遵从太子嬴肆的意思,出列言道:“禀报国相,魏国在函谷关一带的防备的确是松懈,左军之中有三千老秦的义侠,身手矫捷,可扮作商贾一行,诈开函谷关,为老秦大军东出开路!” 公孙鞅对这公孙延留有印象,当下是问道:“公孙将军有几成把握?” 公孙延虽然是胸有成竹,然则在这个场合,亦是不敢轻易托大,当下是言道:“七成,有七成把握可以在魏军未发觉之前,夺取函谷关!” “好!”公孙鞅点了点头,当下看着公孙延与太子嬴肆言道:“便是将夺取函谷关一事交给左军了,若能取胜,某老秦大军东出的第一功便是记在了左军的头上。” “喏!”太子嬴肆与公孙延皆是拱手应道,且是前者还是向着林玧琰给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公孙鞅将此皆是看在眼里,当下亦是偏过头看着林玧琰问道:“不知公子琰可有想要说的。” 林玧琰稍稍想了想,便是言道:“若能够取下函谷关全境之后,老秦的十万新军必能够顺利东出,想必公孙国相亦是知晓兵贵神速,必要在魏人反应过来完成东出大计,如此一来,必须是要渡过沮水,与魏军展开决战,唯独击败了魏国镇守河西的河西军,老秦方才是彻底能够将河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善!”公孙鞅对于自己的布局并没有隐瞒,诚然,唯有消灭了魏国在河西的生力军,方才是能够彻底的占据河西。 见此,林玧琰方才是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是取个巧,率领右军自渭水而下,斜插进入魏国河西,为中军之策应吧。” 闻言,饶是公孙鞅亦是面色滞了滞,那太子嬴肆更是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的言道:“若是你不是真心助援老秦收复河西,就趁早归返南秦!” 第六百零四章 真正用意 这一场中军帐中议事似乎是不欢而散,但事了之后,公孙鞅却是单独留下了林玧琰,邀请其前往栎阳的前头堡——重泉。 重泉乃是如今老秦国境的最东端,公孙鞅的十万老秦新军主力亦是在此地布防,重泉乃是濒临沮水,沮水乃是渭水的之流,重泉一带又是地势变化激烈的地方,故此此地甚是险要。 当年晋魏氏的魏武卒便是攻破过重泉,吴启担任河西守的时候,还曾经依靠着重泉作为防线,一度出兵西行,占领老秦的栎阳、蓝田、樗里、高陵,泾阳等关西重城,将老秦人彻底赶进去陇西大山。 然则,后来的晋魏氏家主,认为关西之地受泾渭河流洪涝太过严重,夺取此地得不偿失,方才是放弃驻扎此地,将晋魏氏的西部边线撤到了沮水东岸的函谷关一带。 魏国为了争取到中原霸主的地位,亦是选择了迁都大梁,是故河西方才是从魏国的一线重郡退居到二线。 栎阳距离重泉不过只有半日的路程,公孙鞅带着林玧琰赶赴重泉,此地的公子嬴骞正在积极操练兵马,见到公孙鞅到来,亦是问道:“国相,那嬴肆小子没有胡闹吧?!” 公孙鞅摇了摇头,道:“此番某将夺取函谷关全段亦是悉数交给了嬴肆太子。” “好好好……”公子嬴骞点了点头,平日里他亦是认为这太子嬴肆戾气极重,若是作为一员猛将,在老秦人当中自是绰绰有余,但若是欲要将老秦人的国家重担交到嬴肆的身上,公子嬴骞总觉得这小子和弟嬴曲良差的不止一点点。 公孙鞅又是交代了几句之后,嬴骞便是再次回归到了训练兵马的行列之中。 公孙鞅带着林玧琰又是行了数里之地,终于是到了老秦在重泉曾经修建了数年的关墙,这关墙以高山作为地势依仗。沮水在其下奔涌,以为护城河,好不险要! 公孙鞅带着林玧琰在这重泉关墙之上走了一遭,方才是指着险要的重泉关墙,问道:“公子琰,认为此地险要几分?” “背倚百丈高山,前临浩汤沮水,极为险要!”林玧琰认真看了看,终是回道。 谁知晓公孙鞅却是摇了摇头,言道:“此地虽是险要,但终究是人力可破也!” 林玧琰点了点头,知晓公孙鞅说的乃是数十年前,晋魏氏的吴启率兵攻破重泉关墙的旧事。 公孙鞅又是接着如此说道:“某看来,天下第一险关,莫函谷关非属,重泉关墙可破,然则函谷关绝非是人力可破,老秦收复函谷关,便是能够阻挡住山东诸侯的攻伐!” 林玧琰言道:“函谷关的确是凶险,但是在魏国的手中,已经是荒废了数十年,恐怕依照如今函谷关的断壁残垣,抵挡不住任一山东诸侯列国的兵甲。” 公孙鞅却是笑着指着魏国的河西郡方向,当下是言道:“公子琰此言错也,魏国的河西有近百万之民,若是能够占据此地,便是意味着,魏国百万之民将会成为老秦的百万之徭役,百万之民啊,不足一年的时间,便是能够将函谷关再次打造成震慑山东诸侯的天下雄关!” 林玧琰看着公孙鞅指点江山,当下亦是说道:“老秦相国这意思,乃是可以道明,太子嬴肆夺取函谷关的功劳么?” “哈哈……”公孙鞅大笑了两声,便是言道:“此乃你们后辈之间的事,某绝对不会参与的。” “此番,老秦军队即便是全员出动,最终的目的地仅仅是魏国的临晋么?”半晌之后,林玧琰终是开口问道。 公孙鞅停下在中原关墙之上走动的脚步,言道:“大河是一道天堑!” “但是公孙国相可曾想过,此战过后,魏国必定是调集重兵,前来攻伐老秦,魏国如今名将亦是不少,驻守在河西郡的主将龙贾,虽说也是能征善战,魏国少有的统率将军,但比起来魏国的逄涓,乐阳差的并不止一点点。” 林玧琰顿了顿又是言道:“再者便是,河西郡仅仅是魏国攻占的老秦领土,占据河西,不过是老秦从魏国的手中拿回来自己的东西而已,算不得有多雪耻……” “公子琰的意思是说……”公孙鞅欲言又止。 见到公孙鞅不愿意明说出来,林玧琰亦是言道:“对,唯独攻进魏国的故都安邑,方才能够真正的一洗魏国曾经架在老秦脊梁骨之上的血海深仇!” 林玧琰又是另外补充了一句:“再者,便是河西之财富,十有六七,囤积在安邑的魏国老氏族手上啊……” 公孙鞅被林玧琰的最后一句逗笑,方才是言道:“今时今日方才是知晓公子琰乃是一财迷啊,不知晓攻占楚国旧都郢都的时候,公子琰究竟是占据了多少的财富?” 林玧琰自是不会如实相告。 权衡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公孙鞅终是摇了摇头言道:“老秦能够夺取大河以西已经是殊为不易,几乎是空虚了大半的国力,再要渡过大河,与魏国开战,恐后继乏力!” 林玧琰却是反驳道:“后继乏力,未必无力……” 公孙鞅看着林玧琰说道:“若是公子琰有何见解,尽管说来……莫不是南秦欲要出兵助援老秦伐魏之战?” 林玧琰虽未明着答应下来,但亦是没有直接许诺什么实际的,只是模棱两可的回道:“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事……前些年大秦出兵驱逐占据了姬周王畿的齐国兵马,亦是在不久之后,还政给姬周天子,然则魏国确实在半年之后,暗中出兵,夺取了姬周王畿的实际控制权。” “老秦被困于河西,大秦被扼守在河南,未尝不是同病相怜……”听懂了林玧琰的意思,公孙鞅亦是如此叹道。 林玧琰却是言道:“此番公孙国相欲以老秦新军十万士卒与魏国河西军决战,然则左右两军尚有十万可战士卒,未尝不能够在消灭了魏国的河西军之后,率兵东进,攻伐下安邑!” 公孙鞅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似乎是看穿了后者的心思,当下也是直接拆穿道:“不过这样一来,老秦与魏国不也是不死不休了是么?” 林玧琰却是对公孙鞅回道:“魏国河西军也并非是一日能够速胜的,大战当时,足够让公孙国相思虑清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林玧琰的最后一句,亦是说的极为冠冕堂皇:“毕竟,大秦亦是不愿意白白的寻要老秦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河西三成储粮……” 公孙鞅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终是知晓,方才在中军营帐之中,这公子琰为何要顺着渭水而下,直接斜插进魏国的河西郡。 并非是公子琰要避开激烈的河西战场,而是这公子琰的目标,却是在紧紧地盯着魏国的故都……安邑! 第六百零五章 先登将令 自重泉的关墙之上退下来,林玧琰便是在骑卫的护卫下返回了栎阳右军驻扎营地的地方。 公孙鞅立于重泉城头之上,毫无疑问,公孙鞅对先前林玧琰所说,的确是忧心忡忡,诚然,安邑的确是河西最为富庶的城邑,毕竟是魏国的故都所在,魏国大半的老世族都聚集在安邑。 曾经在魏人入仕的公孙鞅深刻知晓,晋魏氏的老世族要远比老秦的老氏族利害的多,由此可想积累在安邑之内的财富究竟是有多少! 然则,公孙鞅却是不敢轻易的答应下来,此战的目标不仅仅是要取得河西之地,还是要将魏国的故都安邑攻伐下。 老秦目前最妥善的战略乃是稳中求胜,即便是公孙鞅也是善于兵战,却是并不善于兵谋之战! 公孙鞅亦是知晓,自己在率领老秦的二十万正军,三十万隶从或是徭役民夫的时候,在咸阳城之中的老秦公君虽然是全力支持公孙鞅的伐魏之战,然则亦是在做着“此战战败”的打算。 咸阳城外,亦是召集了一批周围的民夫民妇,沿着咸阳城内周围巩固防事,增加沟渠,为的就是怕数十年前那魏国在河西大败老秦之后的“千里逐亡”。 公孙鞅亦是知晓,此战无论是自己,还是老秦皆是输不起的。 若是此战败在了魏国的手中,便是意味着老秦在未来的二十年之内,将会无力东出,再者就是在老秦虽是已经扎根发芽的老秦新法,亦是将会因为此次的战败,被那蛰居在雍城的老氏族反扑废除。 这些,皆是逼着公孙鞅勿要多想,必要全神贯注到此场战事之上。 片刻之后,公孙鞅终是回过头来,看着重泉关墙东部的一路陡坡,连绵的山势几乎是想着东面倒去,沮水的浩汤,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公孙鞅终是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做下决断道:“无论日后是否攻伐下安邑,这大荔,洛阴皆是要被秦军占据,与魏国河西军的主战场,以定然是在这大河以西!” 如是,公孙鞅方才是招来了亲卫,吩咐道:“派遣传令卒前去传令,令公子嬴骞、将军子岸、车英等将领,率领本部人马,进军重泉关墙东北驻扎,小心谨慎,待左军人马突破函谷关的魏人防守,便是举兵攻下洛阴!” “喏!”周围的亲卫皆是应道。 林玧琰半日之后到达的栎阳南郊,栎阳是老秦讨伐魏国的中央粮道,亦算是重中之重。 待林玧琰回到了营寨之中的时候,一众将领皆是问道:“公子琰将军,不知道此番某军出征的路线究竟是走那里。” 河西郡所在是栎阳的东北,这亦是左军最大的利处,几乎是左军的行进路线,皆是依靠着公孙鞅亲自率领的中原,走的皆是魏国河西的重要且富饶的城邑。 正是因为如此,左军立下的战功可能性亦是要远超过右军。 “怀德东南郊!”林玧琰亦是告知了右军将要出征的下一个驻扎营寨之地。 闻言,众多将领亦是觉得大出意外,当下那黔首军的三千人将胡伤连忙站出来,对林玧琰言道:“据某所知,国相率领的中军皆是在前往洛阴而去,怎么某右军的行军路线与中军南辕北辙了!” 宣冉亦是皱起来了眉头,对林玧琰建言道:“怀德虽说是和魏国河西郡接壤,但其中混斥的大多乃是戎狄,与魏国河西郡的真正富庶之地,相聚太远!” 林玧琰反过头来,看着宣冉和胡伤,再一次确认道:“若是觉得将令有误,你等可自行去向老秦的国相公孙鞅言明!” 宣冉和那胡伤相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复杂的眼色,不过宣冉很快便是将这丝不适掩藏进了心底,不似胡伤冷哼了一声过后,便是再也不语了。 林玧琰令人取出来河西郡的地图,当下稍测量,便是向着宣冉开口问道:“重泉南郊距离那怀德究竟是有多远?” 宣冉想了想,回道:“其间并无直道通达,弯弯曲曲小路不少,约莫是百余里!” 林玧琰点了点头,仔细的思索了一阵,随后方才是决议道:“今夜传下将令,让士卒们轻装上阵,只带上兵甲长戈,各自背负上十日口粮,于明日日出之时,便是自行赶往怀德东南郊,三日之内,若是不能够到达,当视为【亡卒】,交由咸阳追责其亲属。” 【亡卒】在老秦的意思并非是死亡的士卒,而是“逃兵”,老秦对于逃兵的处罚几乎是等同于叛国之罪。 百余里的路程,用着三日的时间,并不算有多难,但凡是挑选进入军中的将士,只要是不出意外,皆是可以做到,但是放任士卒独自奔赴营寨,宣冉、胡伤这些皆是闻所未闻,因此也满是疑惑。 然则将令已经是下发了,营帐之中的诸多将领,皆是应下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当下林玧琰扫视了一圈营帐之中诸将的反应,方才又是补充道:“且是言明,此番能够先至怀德者,定为【先登者】,其中亦是分为三五九等,最先入怀德者,赏赐马牛羊!” 先登者! 这一般在老秦来说,只有在战役之中,先行一步登上城墙,或是破开了城门,方才是能够被评为“先登”,所得到的赏赐,几乎是相当于首功。 如是,营帐之中的诸多将领皆是意识到了,恐怕比起来中军和左军,右军这一支,定会是早几步进入一种战役中状态。 虽然是不明就里,但要是牵扯到拥有战功这一事情,其他人怎么会拒绝,是故,诸多将领皆是一一答应了下来。 是故,待众将回到了各自的营帐中之后,皆是没有随着夜色的落幕而陷入到寂静之中,相反,火光被燃了起来,炒制干粮,喂饱马匹,穿戴盔甲与兵戈等各种声音……皆是将右军营寨之中变得更为嘈杂了起来。 第六百零六章 效仿武卒 自栎阳南郊至怀德东南郊,其间百余里路,虽说是小径,并无直道相连,但若是骑乘马匹或者马车,能够在一日之内赶赴到。 所以,那雍城营现如今的主将王简听闻到先登将令的消息,亦是派遣人前去询问,这先登将令是否包括雍城营。 要知晓,雍城营大多是乃是骑卒,这栎阳至怀德的百余里,对于马匹来说,至多只是需要半日的时间,便是能够到达,若是以此都算是先登将令的话,普通士卒的两条腿岂能够跑得过战马的四条腿! 果然,片刻之后,王简得到的回复,乃是公子琰将军驳回的“不许”。 对于这个结果,王简亦是料到的,当下便是将这则将令告知了麾下的三千雍城营将士,今夜早早的睡去,明日一早如同往日那般操练。 虽说王简这只是一个插曲,但却是从侧面提醒了林玧琰,故此,半个时辰之后,右军之中再次出现了一道将令,乃是禁止士卒通往怀德东郊的途中骑乘战马、搭乘战船等诸多代步方式,只准徒步前行,且是到达怀德的时候,务必是要刀甲齐备,亦是剩余七日的干粮。 就是在方才,右军之中的众多士卒,皆是认为三日之中赶往怀德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即便是后来有着先登将令,也仅仅是感觉到了一点竞争带来的压力而已。 但是这道将令一出来,立即便是让这些右军将士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就是认为,那先登将令并未明说能够骑乘马匹,若是能够骑乘马匹,自然是占得了绝对的优势,然则,不仅不能够骑乘马匹,还需要在到达怀德之后,刀甲齐备,且是剩余七日的干粮,这便是有所难办了。 尽管觉得难办,但这些右军士卒还是只注意到了先登将令包含着的巨大赏赐,宣冉,胡伤之流皆是如此,尤其是后者,想要凭借这先登将令一举拔得头筹,洗刷前耻! 然则,注意到了这先登将令所蕴含着的意义,亦是大有人在。 如那王简,其在营帐之战,用着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新颁发下来的这道将令,十六岁的少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喜爱的东西一般,爱不释手。 数息之后,王简似乎是从这先登将令之中看懂了什么,当下一拍桌案,怒而惊起,待回味过来,却是懊恼不已,感觉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了不得战功。 如那黔首军中的千人将公孙起,其麾下的千人营,被编入了陷阵营的第二序列,仅仅是排在胡伤率领的陷阵营之后,无他,便是公孙起训练出来的这支千人营,无论是兵阵演练,亦或者是气势上,便是远超其他的黔首军。 此时的公孙起,亦是用着沉着冷静的目光扫了一眼这道新颁发的将令,略作思虑,便是对旁边的副将言道:“前去通知宣冉将军,欲要立下不世大功,这先登将令务必是要拿在手中。” “喏!” 副将刚欲转身,却是被公孙起叫住:“另外在嘱咐一句,这先登将令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自然是捷足先登者最佳,但对于某等统率兵马来说,务必要保证营中大半将士,能够悉数到达,可明白?” “卑职记住了!” 公孙起这才是点了点头,放其前去知会宣冉将军。 右军营中虽说是在进行着嘈杂的先登准备,但却是无一人率先离开,因为那营寨外的各个通道,皆是有人看守,日出之前,绝不会放任其他人离开。 炒制干粮的火烧声,归置兵戈军甲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林玧琰亦是安安稳稳坐在营帐之中,其面前桌案之上正是摆着魏国的竹简,若是其他人见到如此,必定是认为这是公子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则,这仅仅是第一点而已,还有一点更为重要的地方,乃是这竹简之上,记录着当初魏国名将吴启治下的魏武卒的前后始末。 “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魏武卒,乃是魏国,甚至是整个中原的最强大的步卒,吴启在世的时候,便是能够凭借着五万魏武卒,便是能够横扫中原,以少胜多,以一当十! 逄涓制御魏武卒的时候,亦是四处征战,为魏国开疆拓土,无往而不胜! 天下名将不知凡几,然则遇到了魏国的魏武卒,皆是严阵以待,不敢有着丝毫的疏忽,可见魏武卒的赫赫威名。 即便是林玧琰,在见到了魏国的殷实国力之后,亦是不敢对魏国这武卒有丝毫的小视,要知晓,韩国曾经是魏国的兵工厂,韩国的强弓劲弩,甚至是本国的军队还未配备起来,却是碍于魏国强大的国力和丰厚的酬劳,先行供给给了魏国。 其中大半又是落到了魏武卒的手中。 眼下,魏国虽然是大半魏武卒在魏国名将逄涓的手中,随其南征北战,但是安邑作为魏国的故都,河西乃是魏武卒的发源地,整个河西之地,亦是有着不下于两万之众的魏武卒。 林玧琰之所以会下发这栎阳至怀德的先登将令,就是要效仿这魏武卒,短时间之内训练出来一支奇兵。 能够似魏武卒一般,携带重甲,兵戈,弓箭以及十日干粮,奔赴数百里的奇兵。 这先登将令,只是打开了这支奇兵的序幕,五万老秦右军之中能够通过这道先登将令考验过的士卒,所能够得到的赏赐绝非只是马牛羊这么简单。 王简看出来了,公孙起亦是看出来了,然则更多的人,还仅仅是在盯着先登将令所明言相告的牛马羊等赏赐之物。 林玧琰招来了荆翊,又是吩咐派遣一列骑卒先行出发,为的就是在先行到达怀德,为即将到来的右军诸多将士记录并且核算先登战功。 忙碌之中,一夜的时间过得很快,东方天还是鱼肚白的时候,数万将士便是齐列在营寨门口,只待第一丝曙光穿过山峦之后,右军驻军大营的木门便是齐刷刷的放开。 其内,披坚执锐,身负十日之粮食的老秦人鱼贯而出,纷纷是朝着东南涌去,一道黑色的潮流与渭水并行,扬扬东出。 第六百零七章 重赏勇夫 林玧琰虽是给了右军三日的时间,但是实际上,预留给这些老秦士卒只有一日的时间赶赴到怀德,超过两日的,林玧琰都是要考虑将其剔除出去作战的正军之中。 没有让林玧琰失望,一日之后,当林玧琰到达怀德的时候,右军大半士卒已经是尽数到达了怀德,并且就地驻扎营寨。 涉及到战功,军法吏自是比林玧琰来得更早,当下便是将这一日之内到达人数的情况大概告知了林玧琰:“日出行动,在日落之前到达怀德大营的,约莫有着三万之数。” “三万之数……”林玧琰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这个数字,当下又是对军法吏言道:“此番先入怀德前一千人,赐下牛马,前一万人,赐下一头羊,筹算战功!” 军法吏脸色犹豫片刻钟,随即才是皱起眉头对林玧琰如实相告道:“眼下右军尚未立下战功,恐怕这等赏赐,咸阳必然不会同意!” 这军法吏亦是被林玧琰的这手笔吓唬住了,这也无怪,先前,林玧琰这先登将令对赏赐的部分,便是极为模糊,以至于让军法吏认为仅仅是对第一名或者是前十名赐下牛马羊作为彩头。 然则谁能够料到,公子琰这手笔,居然是欲要赐下一千头牛马和近万头羊群,要知晓,这等规模的畜群,在陇西,就是已经相当于戎狄一个小型的万人部落能够拿出来的畜群了! 林玧琰看着军法吏,亦是言道:“战功迟早会立下的,但是此番东出乃是老秦之大计,激励士卒,在遵循老秦二十等功爵的情况下,适当的增添一些筹功彩头,亦是无可厚非。” 闻言,军法吏却是回道:“国相曾经是明言相告,战功之众绝不可偏移毫厘,更何况是公子琰将军许下如此赏赐,若是十数人分牛马羊群,自是无可厚非,如此数量的牛马羊群,已经是动摇到了老秦的根基!” 林玧琰退了一步再次说道:“筹算战功,待到伐魏收复河西之后,才兑现出来,你暂且先行记下,即便是日后咸阳不许,亦是有我前去说服,可行?” 军法吏见说不动林玧琰,无奈之下,只能够点了点头。 林玧琰见状,终是对军法吏再次开口问道:“此番究竟是哪三营人马拔得头筹。” 军法吏原来还以为林玧琰问的是究竟是哪三人最先到达怀德,毕竟老秦素来便是有着重赏勇夫的传统,然则,公子琰问的却是哪三营人马。 军法吏略微想了想,便是回道:“第一营旗帜乃是黔首军陷阵千人营的公孙起部,第二营旗帜乃是黔首军陷阵三千人营胡伤部,第三营乃是蓝田营两千人将宣冉部。” “皆是大半过营?” 军法吏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竹简,方才是回道:“截止日落之前,公孙起部到达九百六十余人,胡伤所部到达两千三百余人,宣冉将军所部亦是有一千六百余人!” “九百六十余人……”林玧琰反过头来,看着军法吏问道:“意思就是说,那公孙起所部,日落之前只是短了区区三十余人?” 军法吏点了点头,随即言道:“实际上,比起来胡伤将军与宣冉将军所部,公孙起所部先行到达半个时辰,然则却是未入怀德大营,只在营外收整军队,待到见到了后面的胡伤将军所部,方才是迈入了大营之中。” 林玧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在意,凡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公孙起这般做,倒也是无可厚非,甚至是因为这般做了,倒是让林玧琰高看了其一分。 但是军法吏却是想要言明公孙起这是“不功”,的确,在老秦军中,不争取军功,亦算是一种罪名,与渎职同等惩罚。 但见林玧琰如此,军法吏亦是没有明说,只是将其暗暗记了下来。 林玧琰未至中军主将的营帐,又是让身边的荆翊派人前去将先行进入怀德大营的前一万两千五百人尽数集中到大营的演武场。 一万两千五百人,正好是姬周王朝一军士卒的数量,这种旧制虽说还延续了下来,但无论是大秦,亦或者老秦,都是在很久之前抛弃了这种军队制度。 荆翊不明就里联系军法吏,派人将这一万两千五百人集中到了怀德东郊一处极为空旷的地方,一军人马,上万士卒,坐在地上,黑色的军甲就像是一道洪流,尽管坐在地上不动,然则在气势上也是极为宏观。 林玧琰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目光一一扫过台下的这些老秦士卒,提高了几分声音响度言道:“尔等乃是军中的精锐,能够以徒步跋涉先至怀德,的确是不错,方才军法吏已经是记下了诸位的先登军功,前一千人赐下牛马,前一万人赐下羊!待此战了结之后,无论尔等是生是死,这些赏赐都会送到你们的家乡!” “好!好……好!”台下的老秦士卒之中虽是坐着,但亦是响起来了一阵雷鸣一般的喝彩之声。 林玧琰又是言道:“然则,区区牛马羊,绝非是能够让你们满足的,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公士,是上造,是簪鸟,是不更,甚至是大夫与官大夫!” 明言将爵位放出来,的确是让这些老秦士卒眼中一亮,这爵位与老秦人来说,至关重要,可以说老秦人的地位就是直接和爵位挂钩。 “今时今日,尔等看着中军和左军在河西战场之上建立战功,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诸将士,属于右军的军功不建则尔,一建便是不是奇功,尔等能够在老秦的伐魏之战中活下来,我便是可以许诺,至少爵升两级!” “而尔等所要做的,就是好好操练,接受右军对你们的选拔,若是能够被选入【锐士营】,尔等便是将军功握在了手中!” “我问尔等,可敢入这锐士营,与那魏人决一死战,一洗魏人带给老秦人的国耻!” “敢!敢……敢!”老秦士卒皆是回应雷鸣之声。 第六百零八章 捷报传来 怀德所处位置乃是渭水的北岸,因为再往下不远,便是渭水和大河汇流之地,众多来自关西高地的河流皆是在这里汇入了大河之中,怀德周围被大大小小的河流,切割成了无数的小区域。 这已经是公孙起独自领兵的第三日了,已经是行至了阴晋,这里原本是魏国河西郡的一部分,但因为是处于河南之地,又是靠近秦岭大山,魏国迁都到大量之后,此地便是被戎人不断的袭扰,终是被戎人占了去。 而公孙起的目标却是这阴晋西北郊外的一座戎狄千人部落。 比起来其它的黔首军,公孙起这一支千人营,无论是从兵员之上,亦或者是装备之上,皆非是不能够同日而语。 无他,公孙起这一支,已经是被编入了两千人营行列之中,除了原先在先登将令表现出色的九百六十余人,其余补充起来的千余人士卒,皆是在先登将令之中排名前一万的士卒。 另外,右军之中又是拼凑出来了万套军备,用来装备这支黔首军。 公孙起认为,这南秦公子琰的用兵之道,终究是和老秦传统的用兵之道有着天壤之别,无他,似老秦军中亦是以二十等功爵之中为标准,爵位高者在军中的地位便高。 毕竟,二十等功爵制之中,除了少数人能够从祖父辈继承爵位之外,大多数有爵者,皆是通过自己实打实的军功而得来的。 但是这公子琰欲要组建“右军锐士营”,其中多是挑选在先登将令之中表现优异的士卒,而并非是以那单一的二十等功爵制度作为基准。 然则,在这右军锐士营的一万两千五百人之中,虽说是有爵者并不在少数,但是更多的乃是无爵的黔首出身,那直接被右军锐士营淘汰的数万士卒,其中亦是有爵者不知凡几。 “公孙将军……”如今的公孙起已经是两千人将,属于战前破格提拔任用,说话的乃是一名营中的斥候,对着公孙起言道:“前方三里已经是发现了【黄鹿部落】的营地,人数约莫是在两千人上下!” 公孙起点了点头,便是让斥候退下,继续打听消息。 旋即,公孙起抬了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对聚集在身边的几位五百人将言道:“已经是探查清楚了戎狄部落的畜群方向,戎人向来视这些畜群贵重于自己的性命,此番,乃是由轻甲步卒率先占据黄鹿部落的畜群栏栅!” “喏!”一名面色黝黑的五百人将对公孙起言道。 公孙起又是吩咐道:“轻甲步卒占据了畜群之后,戎狄必有所反应,彼时,弓矢箭手扼守住要害之地,务必是要射杀戎狄前锋!” “喏!”又是一人应道。 “短兵交接,某便是交给两位了,箭矢过后,戎狄锐气必是骤然下降,某军再在阵后锣鼓齐鸣,壮某军声势而弱戎狄气势,一鼓作罢,必要携胜势迅速击溃这黄鹿部落的可战之士!” “喏!”两名身形魁梧,气势穿着着重甲的五百人将对着公孙起拱了拱手应道。 其中一人,还是公孙起的族弟,当下亦是毫不避讳的问道:“族兄,重泉那边已经是传过来了消息,中军和左军已经是和魏人交战了,为何某等却是要在荒蛮之地,与戎狄交手,这不是将大好的军功白白地拱手让给了他人了么!” “放肆!”公孙起虽说是沉默寡言,但并非是毫无原则,当下怒斥这名族弟言道:“军中自由法度,将令所达岂能不从!” “再者,军中勿要以私情枉法,唤某为将军,下不为例!” 这名公孙氏的族弟亦是被公孙起这凌厉的眼神滞了滞脸色,不过旋即恢复了过来,终是朝着公孙起拱了拱手道:“喏!” 见到众人皆是一副白白放过大好军功的机会的脸色,公孙起亦是摇了摇头,他虽然是略微看懂了公子琰的用兵之意,然则,兵道一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诡”字,若是冒然将此事说了出来,反倒是害了眼前的这些老秦大好男儿。 是故,公孙起面色严肃,看着身边的诸位五百人将归位,瞅准了时机,公孙起亦是果断的挥了一下手。 见此手势,隐藏在山地之中的两千士卒,便是卷起来了一阵林涛,冲向那黄鹿部落的畜群栏栅。 …… 黄列将最新得来的回禀消息,第一时间将此呈送给了林玧琰,那侍奉在林玧琰身边的军法吏,亦是将最新的战报通禀给林玧琰:“公子琰将军,宣冉所部奔袭一百余里偷袭渭阴部落,斩杀敌一千余首级,俘虏八百,宣冉所部伤亡三百余人……” “胡伤所部奔袭一百五十余里偷袭阳戎部落,斩杀敌首近两千余人,俘虏百余人,伤亡近千,” “公孙起所部奔袭一百余里,奇袭黄鹿部落,斩杀敌卒六百余人,俘虏一千七百余人,伤亡百余人……” 这些数字,亦是让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再一次确认道:“胡伤所部居然是损伤了近千士卒?” 军法吏点了点头,看了看竹简之上的数字,方才是回道:“如今已经是确认战死三百余人,余者身上或多或少背负伤势,能不能够熬过来,还要在十日之后,方才是能够得到准确的消息!” 看着林玧琰亦是皱起来了眉头,那军法吏亦是言道:“公子琰将军,此番中军和右军正在洛阴苦战,而某右军却是在阴晋一带围剿戎狄,实在是有一些犯了【渎战】之罪。”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言道:“魏国驻守在洛阴兵力并不多,即便是反应过来了,中军亦是能够顺利夺取洛阴的城邑……” 果然,此言刚刚落下,那帐外便是传来了一阵捷报传令:“左军大捷,公孙延将军计夺函谷关,俘虏七千魏国的戍卒!” “报!中军大捷,夺取洛阴邑,斩杀魏国近万敌卒首级!” 那军法吏闻言,亦是觉得无望,中军已经是夺下了洛阴,这便是意味着,现在右军拔营北上支援,恐怕也是赶不及了! 第六百零九章 张宜归来 随着老秦出兵汉沽,占据了洛阴重城,中军和右军与魏国的敌卒战的是如火如荼,但是林玧琰所率领的右军却依旧是在怀德至阴晋一带,展开了对当地戎狄部落的围剿。 对老秦来说,戎狄部落的战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随着老秦攻破犬戎王庭,将戎狄之地化为老秦郡县之后,三颗戎狄战士的首级带来的战功可能还比不上一颗在河西战场的魏卒首级! 但是,右军在怀德整整是围剿了三个月的戎狄部落,其间,关于左军与中军的捷报亦是不断的传来,将那些与戎狄交战的右军士卒眼红的当下便是想赶赴河西战场之上。 “报,中左联军,占领洛阴不到三日的功夫,便是渡过了沮水,直接是攻占了魏国的河西重城,元里!” 元里的位置,已经是靠近河西郡的河西地区了,因为土地平旷,外加河流众多,这里的魏人定居数量决不在少数,一座元里便是万户邑,乃是河西郡的重要产粮地。 占据了此处,便是意味着,单单是元里积蓄的粮食,便是足够中军和左军休整半岁有余,占据了元里,亦是代表着,老秦伐魏之战,已经是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又是过了半月有余,中军兵贵神速,由元里出发,逐渐是将元里东北的杜平、合阳两城占据,而太子嬴肆亲自率领的右军,由公孙延为前将,率领三万士卒,偏离了原先定下的路线,数日之后出现在魏国河西的另一重城少梁附近。 公孙延用兵奇诡,连夜便是将少梁城邑攻占下来。 如是,魏国的河西军已经是在河西郡的大河以东集结完毕,这也无怪,河西郡虽然是名为“河西郡”,然则其富饶的核心区域尚且是在大河东岸。 尤其是魏国自安邑迁都大梁之后,魏国对于河西的防守便是懈怠了下来,老秦伐魏之战,由并未向中原诸侯列国发布檄文,尚且属于悍然动兵,数月之前,魏国河西郡与老秦还是商旅往来络绎不绝的繁荣景象。 孰不知,这仅仅是公孙鞅为了掩饰悍然动兵可以营造的假象罢了! 魏将龙谷接到河西郡的大河西岸,函谷、洛邑、元里……甚至是少梁接连失守,亦是惊骇不已,这些年来,龙谷并非是忽视了老秦人,听闻老秦人在陇地与戎人大战的时候,龙谷也是接到了消息。 然则,让龙谷显然没有预料到的便是,老秦居然是这么快从击溃戎狄的战役之中恢复生气。 要知晓,战役之中对于国力的消耗也是惊人的可怕,往常数年的积累,方才止不过一年的战争消耗,老秦人底子本来就是薄弱,岂能够这么快便是发动对魏国的战争。 龙谷轻敌了! 然则魏国在河西的经营,大半皆是在大河以东,任凭老秦人在大河以西闹翻了天,河西军始终是能够恢复元气的。 是故,龙谷一道将令下达,整个河西的军队便是聚集了起来,其中除却了在河西的布置,尚且还有五万河西军的编制被龙谷召集了起来。 往常的戍卒,乃至徭役亦是被龙谷编入了行伍之中,如是,龙谷便是在安邑召集了二十万兵马,朝着大河以西杀去,欲要和老秦军队在庞繁之地展开大战。 魏国经营河西良久,自然是对这粮仓的重要直道修建了桥梁,少梁向北,便又是两座重城,靠近大河的乃是庞城,魏国曾经召集了一批能工巧匠利用了庞城的地势,修建了一座横跨大河的桥梁,如此一来,若是庞城有失,老秦人数众多的骑卒便是会向大河以东长驱直入! 然则,老秦少梁之战以后,似乎是稳步不前,对于庞繁之地亦是没有发动战争,似乎是等待着龙谷所率河西军的到来,是故。 关于庞繁之战的结果,还是林玧琰的老熟人,刚刚是从赵国归来的张宜带给林玧琰的。 张宜自冬岁十二月出发,一直是到五月份方才是堪堪归来,先行面见的自然是老秦主持伐魏之战的国相公孙鞅,在少梁城内仅仅是待了一日,便是再次接受公孙鞅的文令,前来这右军所在的怀德大营。 张宜前来怀德的时候,庞繁之战已经是进入了尾声,此战之中,公孙鞅祭出来自己加以改善的战车,老秦的新式战车的确是改善了不少,战斗力大为增加。 魏国的河西郡对老秦人的认识还仅仅是局限于十数年前,与戎狄一般无二的军阵方式,故此以刀盾兵为前锋抵御老秦军队,试了几次,果然有效,故而屡次作战,便是以刀盾兵为主力,与老秦短兵交接作战。 庞繁地势平坦,公孙鞅以太子嬴肆所部夺取西部的繁城,那河西郡主将龙谷果然是派遣了大军支援繁城,其间被掩藏在老秦军中的新式战车打的大败。 庞繁之战,老秦前后加起来一共是斩杀魏国六万士卒! 硬生生的逼河西郡主将龙谷放弃对庞城的驻守,撤兵返回大河东岸的汾阴,并且是一把火将庞城横跨大河的桥梁烧了! 张宜将这战报一一道给林玧琰听的时候,亦是神采激愤,似乎是被老秦的新军能够拥有这等战力高兴不已。 说到最后,张宜亦是笑道:“想来河西消息已经是传到了魏国大梁城内,不知晓魏王和那些魏国的肉食者究竟是怎么样的脸色……” 林玧琰却是话锋一转,对张宜问道:“见张子的这副神采,看来与韩赵的伐交之策已然是大功告成了!” “天助老秦!”张宜亦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对林玧琰如实相告:“韩国如今慑于南秦,乃至南部楚国的威胁,亦是为了削弱魏国的国力,张宜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已然是说服了韩王和韩国朝堂之上的一众重臣!” “至于赵国……”张宜神色顿了顿,旋即言道:“近来北方胡人作乱,侵犯诸夏边境,某观赵国,其国内移风易俗,武事效仿胡人,虽说是兵强马壮,然则北方的胡人威胁也是不再小数,赵国如今正胡服骑射,备战胡人,定然是不会参与老秦与魏国的战役中的……” 说到最后,张宜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开口问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是在老秦,国相遣某问公子琰将军,何时出兵?” “公孙国相已经是答应攻打安邑?”林玧琰亦是反问道。 张宜闻言,点了点头,亦是压低了些许声音避讳隔墙有耳言道:“如今河西兵力皆是在汾阴、皮氏等大河东岸驻扎,如公子琰所言,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说到这里,张宜语气亦是滞了滞,方才是说道:“只是,公孙国相需要提前言明,中军与左军此番接连大战伤亡并不在少数,攻取安邑一事,便是交给了右军独力完成,而中军与左军只能够为公子琰牵制住那河西郡主力多几日……” “这是自然……”林玧琰看着张宜,亦是点了点头应道。 见到公子琰这般坦然,张宜亦是有一些诧异,当下是确认道:“即便是河西军队主力在外,然则,安邑乃是魏国的故都,尚有两万余人的魏武卒,另外,那些魏国的老氏族所养的私兵也绝不在少数……” 闻言,林玧琰伸出手,将桌案上的一封逐渐推到了张宜的面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数月之前,关于安邑的这些消息,便已经是呈送在我的案前。” 张宜接过竹简,仔细的一看,方才是对林玧琰拱了拱手言道:“若是能够夺取安邑,于当年魏国以河西之战带给老秦的国仇而言,便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张宜,在这里祝愿公子琰伐取安邑,大捷归来,为老秦人立下这不世奇功!” 第六百一十章 右军出击 右军之中,因为不断传来的中军和左军捷报,早已经是人心浮动,那锐士营之中,除却心思淡寡的公孙起之外,似宣冉,胡伤这些将领,皆是感到烦躁不安。 听到北方传过来的战报时候,宣冉和胡伤等绝大多数人都是对此感觉到烦躁不安,皆是认为右军将士将大好的军功白白的拱手让给了其他人…… 那可是自己的功爵啊! 然则,每当宣冉将烦躁不安的目光看向公孙起的时候,后者却是一脸平淡,告知前者勿要急功近利,战功总会是有的,且是不会比中军和左军的任一将士少到哪里去。 宣冉正欲再问,那公孙起却是三缄其口,再也不言此事,宣冉就感觉一层膜隔阂在自己的心中一般,总觉得心痒痒的,但是随着老秦捷报的不断传来,宣冉亦是有些等不及了。 右军整整是在怀德待了三个月,期间除了空耗粮食之外,只能够打那些无足轻重的戎狄部落,除了拿到一些畜群之外,便是再无所获。 一直到五月下旬,中军终于是派来了使者,乃是太子嬴肆的府上客卿张宜,军中多有传言乃是中军勒令右军出兵。 果然,在张宜会晤林玧琰不足半个时辰之后,便是传来了集结三军的消息,如是,整个右军便是进入到了最快速的集结当中。 果然,没有让宣冉与胡伤等人失望,的确是接到了出兵的将令,乃是以雍城营为前军,其后率领三万后军,沿着渭水而下,越过沮水和大河,进发阳晋。 但是这支军队却无林玧琰这三个月以来训练的锐士营,无公孙起所部,无宣冉所部,也无胡伤所部,甚至是林玧琰的亲卫营,从南秦调过来的陇东郡百里营,皆是没有随军出征,见公子琰的意思,似乎其本人亦是打算随军出征。 “莫不是这公子琰怯战了!” 胡伤极为不满,这三个月以来,胡伤性情豪迈,虽然是之前与右军诸多将士发生了些许不快,但是对老秦人来说,同袍之间岂会是有这隔夜仇,几番战火与鲜血的洗礼,便是能够冲刷掉一切的隔阂! 胡伤这般猜测着,那宣冉却是对其摇了摇头,言道:“某与这公子琰亦是交战过几番,可以确定公子琰绝非是怯战之将!” 宣冉如此这般说着,方才是转回头看着兄弟公孙起,当下是开口问道:“这便是兄弟之前一直所说的立功之时么?!” 宣冉视线那一头的公孙起亦是点了点头,也是没有打算开口解释。 宣冉见状,顿时面色大喜,当下是看着胡伤等将领言道:“某等立功之时……终于是到来了!” 雍城营为前军,乃是以王简为前将,这位年岁十六的少年将军亦是在近日来凭借着自己的手段,驯服了这些雍城营之内桀骜不驯的老秦人。 其后的乃是以栎阳营为主力的三万老秦杂军,为将的乃是嬴姓赵氏的子弟,名为嬴壮的嬴姓旁氏,亦算是一位悍勇的战将! 王简率领雍城营,亦是极为聪慧看着那锐士营的方位,当下是不免感叹道:“这不世奇功倒是从某的手中白白的错过了……” 王简的眼神之中不免有些惋惜,似王简沉着冷静的性格,却是对接下来的右军布局满是叹息,可见此番王简预测到的战役究竟是会爆发出来怎么样的规模。 然则,王简却是在数息的惋惜之后,抬起头看到了前进的方向,乃是东北方位,那里有沮水,有大河,在大河的东岸,便是有着魏国的城邑,阳晋。 阳晋的城邑并不大,约莫数千人左右的定居规模,然则,王简的思虑却是越过了阳晋,直接是瞄准了魏国河西其它更为广阔、更为富饶的土地! “虽说此番错过了那等不世奇功,然则,比起来一介秦卒,某现在已然是老秦的【假三千人将】,可发挥的余地亦是不在少数,说不得,亦是能够建立功勋,获得功爵!” 说着,王简便是令人高举起来将旗,高声道:“出征!” 随即低沉且是悠扬的号角声响了起来,老秦右军的大半人马,便是朝着阳晋所在的方位疾驰而去。 若是说锐士营在这三个月之内,还能够打打阴晋的戎狄部落,那么这些右军士卒大多是皆是在保持着日常的操练而已,但是他们对于军功的渴望,不在任何老秦士卒的渴望之下。 如今获得了出征将令,自然就像是猛虎下山一般。 在右军大半士卒出征之后,又是两日,却是迟迟不见公子琰将军关于锐士营的调动,与其它的右军士卒相比,这锐士营可能在爵位之上有些参差不齐,然则,论起来兵阵演练,或者个人在战场厮杀之中,却是右军之中一等一的好手。 这个时候,虽然明知晓自己没有随先行右军出征乃是后有安排,然则整整两日的等待煎熬并不弱于之前三个月的等待。 宣冉再一次问公孙起,公孙起却是指着旁边伙营的方位言道:“伙营的徭役正在日夜不停的宰杀前一段时间击溃戎狄部落获得的畜群,为的就是制作干粮,见其规模,接下来乃是一场恶战,某若是兄长,倒是不关心何时能出兵,而是麾下的士卒能不能在这场鏖战之中存活下来……” 宣冉并非是无能之将,得到了公孙起的提点之后,果然是注意到了伙营之内制作干粮的举动,宰杀牛羊,让怀德大营之中充斥着一股血腥之味。 当下,宣冉便是领悟过来了:“这是要为了……长途奔袭而准备的啊!” 公孙起点了点头,又是说道:“或是明日,或是后日,应该便是要出发了,兄长应该是返回营中,嘱咐将士们穿戴上盔甲,磨亮自己的刀戈,积极备战才是……” 果然,翌日的正午,一道将令从公子琰的营帐之中传了过来,乃是令锐士营将士,至伙营之中取出来十日的肉食干粮。 而此时的宣冉、公孙起、胡伤以及林玧琰的亲卫将令黄列等人,皆是静坐在林玧琰的主将营帐之中。 他们的面前,乃是一副魏国西部的地图,其中一条黑色长线从地图其上右军所在的怀德大营一路向着东北奔去,顺渭水而下,经过封陵,穿越石门山,到达河西重城盐氏,最后方才是魏国的故都……安邑! 第六百一十一章 始于魏碑 石门山,乃是魏国河西郡的南部屏障,正是有此山与大河接连横亘在河西郡的南部,才是让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河西郡府放松了对南部县邑的戍守,这才是让那些东进的戎狄部落占了大好河山。 石门山峰峦迭嶂,曲径通幽,林木茂盛,气候湿润。 山脉形似“九顶莲花墩”,有“山不盖土,水不归一”之说,兼鬼斧神斫,群峰环绕之奇。 其随着季节的变化,春花、夏荫、秋果、冬雪、风光旖旎,引人入胜,若是在有心人的眼中,此地倒也不失为一处洞天福地。 但现如今,此地人迹罕至,山无小径,其中野兽甚多,不乏豺狼虎豹等猛兽为乱,以至于今时今日的魏国河西郡,郡府的政令止步于石门山北麓。 石门山乃是东北至西南走向的纵深山脉,就像是一把尖锐的长刀,刀尖部分正好是对着魏国的盐氏城邑,这盐氏乃是魏国的河西大臣,河西商贾聚集之地,论起繁荣,丝毫不逊色于魏国在河西的故都安邑。 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一点原因,乃是这盐氏距离安邑,仅仅只有三十余里路。 林玧琰现如今到达的地方正是这石门山的刀柄部分,乃是封陵的东边,不过因为此地充斥戎狄,倒也不见魏国的乡邑所存在,想来即便是以前有,亦是会被打家劫舍的戎狄部落清剿掉。 至于了解所处位置,还是在林玧琰率军欲要进入石门山之中,见到的一块石碑,其上除了一个魏国的篆体“魏”字之外,亦是没有其他的说明。 姑且便是将此地称为“魏碑”吧。 到达魏碑,乃是自怀德大营出发的第二日便是到达了,因为之前顺着渭水而下,路程少了一大半,是故,林玧琰亦是选择了在魏碑一带进行简单的休整。 早在数月之前,林玧琰便是派遣人马绘制了一战穿越石门山的山中路径图,其中杂草丛生,枝繁叶茂,林深茂密,更是有着数也数不尽的杂虫猛兽埋伏在山间的阴暗地方。 穿越石门山,对于这支百里突袭的锐士营来说,将是此番奇袭之战的最大难度所在。 林玧琰令自己的亲卫营,即黄列自陇东带过来的百里营,作为开路前锋,毕竟百里营的前身正是武关守军之中的斥候营,黄列应下之后,便是率军提前出发。 林玧琰又是将公孙起,宣冉与胡伤等将领招了过来,现如今这几人已经是从刚开始听闻到将要攻伐魏国故都安邑的震惊之中,逐渐是变成了一种极为亢奋的状态。 林玧琰又是言道:“石门山之中的山道曲折,约莫估算是在三百里左右,且是道路艰辛,跋涉艰难,尔等可有畏惧?” 那胡伤此时却是豪迈的摇了摇头,对林玧琰回道:“这区区石门山,焉能够比得上陇西大山,某等旧时在雍城的时候,皆是无所畏惧,岂会是惧了这区区的石门山!”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后公孙起与宣冉亦是表决道:“但凭公子琰将军吩咐!” 林玧琰再次点了点头,道:“即便是山路艰难而行,但是我给尔等的穿越石门山的时间,只有五日的时间,若是五日不能够穿过石门,便是全军退走,尔等的不世军功,亦是要告吹!” “五日……”那宣冉和胡伤皆是有所犹豫之色。 三百里的路程,五日的时间,一日要行六十里路, 若是在平坦地上,这自然不是问题,但是在石门山之中……虽说这石门山并非如同崤函或者陇西大山那般艰险,但亦是曲折不堪,崎岖坎坷,一日要在其中行六十里路,不比在平坦路上一日行百里路简单多少! 很快,公孙起便是给了坚定的回答:“某一定率军争取在五日之内到达石门山北!” “好!”林玧琰重重的点了点头,此番突袭的军队之中,林玧琰最为倚重的并非是胡伤与宣冉之流,甚至是黄列的百里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林玧琰亦是不想对魏人轻易的展露身份。 是故,林玧琰取出来地图,指着地图上石门山的地势,对众人言道:“石门北面的第一座城邑,便是魏国的河西商贸重城,其中钱粮无数,但因为在魏人看来,此地靠近安邑,相距不过是三十余里,乃是中央腹地所在。” “那河西郡主将龙谷,为了抵御大河以西来势汹汹的老秦中军与左军,必定是抽调河西一切能够调动的兵马,甚至是河西的青壮,民夫皆是会被抽调一空!” “据密探回禀,魏国如今驻扎在盐氏的军马,连带上戍卒民夫青壮,拢不过三千余人……” 说到这里,林玧琰顿了顿,随即便是点了公孙起的名字:“公孙起,我令你部为前军,率领本部人马率先出发,趁着盐氏没有防备,一举攻伐下盐氏。” 说到这里,林玧琰眼神亦是兀的变得狠厉起来,厉声言道:“此番攻伐下盐氏,凡是盐氏之内的执兵之卒,皆是斩杀,盐氏之内的魏人,无论老幼妇孺,皆是拘押起来,即便是列国商贾,亦是不例外!” “喏!”公孙起的回答虽然并不大声,却是沉稳,坚毅。 旁边的宣冉和胡伤见状,只感觉自己的犹豫让自己错过了一大军功,要知晓,盐氏可是聚集了河西的七成商贾,其中积累的财富必然不在少数,而老秦无论是攻城拔地,皆是能够分享参与军队三成的当地积累, 盐氏的三成积累! 若是公孙起所部率先到达攻伐下盐氏,其军中不过是两千余人,盐氏之内三成的积藏,便足以让公孙起麾下的士卒,从老秦随处可见的黔首之民摇身一变为一方富豪。 当下无论是为了爵位,亦或者为了麾下士卒的出身,宣冉和胡伤皆是请令出战。 然则山路狭窄,老秦斥候亦是只探查出来了一条山道,无法让数营人马并行而过,林玧琰也只是将其安置在公孙起所部之后。 第六百一十二章 百里突袭 黄列的百里营,与锐士营诸多将士不同,其皆无长戈,在冷兵器交战之中,一寸长一寸强。 黄列百里营之所以选择长剑,大刀之内的短兵,皆是因为受到了林玧琰的将令,需要百里营在这石门山之中披荆斩棘,为后续的锐士营将士开辟一条通往盐氏的石门山路。 至于用意,公子琰亦是没有瞒着黄列,究其原因,乃是公子琰不欲与魏国直接是撕破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南秦的兵马皆是不与魏国兵马正面交锋。 所以这石门山之中开路的任务,便是交给了黄列的百里营。 百里营凡遇峻危之处,凿山开路,搭造桥阁,以便军行。而后续的锐士营亦是披坚执锐,各带干粮绳索进发。 这石门山中,锐士营的将士虽是在黄列之后,然则,山路艰辛,虽是有着黄列所部在前面开路,后续的士卒亦是稍有不慎,便是跌落至深谷之中。 如此,在石门山中足足是行了四日的时间,率先出发的公孙起终于是到达了一处绝地,其上,黄列的百里营亦是没有再行进半分。 这处绝地乃是石门山之中的一道天堑,悬崖峭壁,有着数百丈之深,对岸的山岭亦是在十数丈开外,看着便是觉得此地不能够跋涉而进。 公孙起赶了过来,当下向着黄列问道:“绕过此地可行?” “倒是可行,不过其中需要多耗费两日的时间,恐怕已经是来不及了!”黄列如实相告,随后亦是补充了一句:“行过这道悬崖,再走十里路,便是能够出了这石门山,到达魏国河西的无盐境内!” 公孙起见状,当下便是打消了从此地绕行的办法,但是这道悬崖峭壁,有绝非是轻易能够过的,当下公孙起左右扫视,又是目测这对向悬崖,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公孙起终于是将目光落到了石门山中那茂密的竹林之中。 公孙起当下是言道:“伐竹取道!” 伐竹取道? 即便是黄列亦是不能够理解,不过见到公孙起已经是有了主意,自己又是无计可施,便是遵循了公孙起的建议。 所谓的伐竹取道,乃是将周围的毛竹斩断,削去其扁小的部分,这石门山此处的竹子,已经是千百年来无人问津,此时此刻,遍地的毛竹都是宽如碗口大小,即便是削去了扁小的尖端,剩下的毛竹亦是有着三四丈之长。 公孙起又是让人用麻绳将两根竹子的中半处捆了一个结结实实,如此周而复往,便是捆了七八根竹子,这些竹子已经是长达了十三四丈之长。 似这般绑成的的竹子,在诸将士的分工之下,仅仅是半个时辰,便是绑了十几副,当下,公孙起便是让数百名士卒列成竖排,将这长竹勾到了对向的悬崖之上,果然是勾上了。 当下,十几条长竹便是横亘在这悬崖峭壁之上,公孙鞅亦是收上来麻绳,对众将士言道:“某先行出发,尔等随后!” “公孙将军!”见此,黄列亦是知晓,公子琰殿下十分看重这公孙起的,眼下虽说是竹子搭建上了对向的悬崖,但毕竟还不稳,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便是大为不妙了! 公孙起伸出手阻止黄列的劝解,亦是言道:“某心意已决,黄列将军不必多言!” 是故,公孙起便是身系麻绳,伏在这长竹之上,便是爬了过去,每行两丈之远,便是解开一段麻绳,固定住前段的长竹,如是几番,这悬崖峭壁之上,已经是多出来了半丈之宽的竹桥。 而公孙起亦是爬到了对向的悬崖之上,且是稳固好了那竹桥的落脚地点。 半日后,当胡伤和宣冉各自率军前来,已然是见到了这悬崖之上的竹桥已经是宽达数丈,那黄列的亲卫营已经是过去了大半,听闻到公孙起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又是瞧了这数十丈之深的悬崖。 当下即便是胡伤,亦是表露了自己的钦佩之意,随即便是踏上了竹桥,先行宣冉所部一步到达对岸。 如此一来,右军锐士营的数百里奔袭中最为艰难的一段道路终于是完毕,而此时魏国河西富饶的盐氏城邑距离锐士营的兵锋已经是不足十里之远了! …… 此时的咸阳城之中,已经是陷入到了庞繁之战中战胜魏国河西郡的狂欢之中。 那可是魏国的六万士卒啊,虽然是知晓庞然之战斩杀的魏国敌首,大多乃是临时征召的民夫青壮,然则对于老秦来说,亦是狂喜不已的。 洛阴、大荔、元里,杜平、合阳、少梁,庞繁之地这些往昔老秦人的河西城邑再一次回归到了老秦的手中了,且是更北的籍姑、龙门乃至是孟门山几乎已经是在老秦人的囊中之物了! 一道道捷报,让在焦急之中等待着的老秦公君终于是放下来了心中无比巨大的压力:“夺取了少梁、庞繁便是意味着老秦扼守住河西,利用崤函山险,稳守住函谷关,魏国,便是再也不能侵犯老秦!” 咸阳城内的官署,已经是准备与征讨魏国的军队交接,为的就算是筹算战功。 即便是此战为伤及到魏国河西军的筋骨,但毕竟是数十年来老秦对魏国取得的最大胜利,前后几番交战,魏国伤亡在此战之中的人数不下十万之众。 几乎是九成九的老秦人皆是认为,此战已经是结束了,老秦已然是大胜将归! 长公主嬴珏亦是听闻到了庞繁之战的消息,闯入了老秦公君的殿中,问及这那秦公子赢琰究竟是在庞繁之战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 老秦公君无言以对,但也是如实相告:“自老秦大军东出函谷关讨伐魏国以来,公子琰便是率领右军屯集在怀德一带,前几日,率军奔赴河西阴晋。” 嬴珏回道:“阴晋可绝非是主战场。” “此战之中,这公子琰的确是表现不尽人意……”老秦功爵亦是不得不承认此事。 然则长公主嬴珏却是怒道:“何止是不尽人意,女儿看来,这般的南秦公子就是一个酒囊饭袋,虚有其名罢了,不只是女儿,连王兄都是写信过来直言高看了其!” 嬴珏极为不满,字里行间皆是对老秦公君言明“这般无用的南秦公子,女儿不嫁!” 最后,嬴珏拂袖而去,不久之后,一封来自庞城的书信送到了老秦公君的面前。 还再对嬴珏无可奈何的老秦公君亦是摊开来了竹简,自讨伐魏国之日伊始,每日最少有三份来自前线的战报送到老秦公君的面前,这已经是让其见怪不怪了。 这竹简的落款,乃是国相公孙鞅所写的,乃是言明:“河西军主力未伤,老秦仍富有余力,可角逐于大河东岸一战。” 这让老秦公君十分疑惑,河西郡主力未伤,这乃是事实,然则老秦仍富有余力?…… 据老秦公君接到的消息说,庞繁之战虽然大胜,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老秦的伤亡亦是有数万之数,能够固守住打下来的河西重城已经是殊为不易,更何况是与魏国决战于大河东岸?! 富有余力…… 老秦公君转回头,对着身后的地图上不断的扫视着,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老秦公君的面色一滞,随即便是将视线落到了怀德一带。 那里乃是右军的驻扎之地,自老秦出兵讨伐魏国的大战开始三个月以来,右军未出一兵一卒,如今却是夺了于大局无关紧要的阴晋…… 老秦公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之后,沉思了十数息时间,当下便是让宦人取来了竹简,言道:“孤要给国相写一封密信,取来毫笔与竹简!” 第六百一十三章 攻下无盐 盐氏的县令乃是姬姓魏氏的族人,与如今执掌魏国的王室同属一脉,即便是出了五服之内,但因为乃是魏氏出身,现如今,还是算在了魏氏的族内。 这盐氏县令名为魏廊,这盐氏乃是河西最为富庶的重城,安邑亦算是富庶,但因为安邑主要是依靠这魏国老氏族的积累,但是这无盐,数十年前,只是一块临近盐湖的一块草场罢了。 盐湖乃是一处咸水湖,一直到后来有魏人在盐湖提炼出来了食盐,河西富饶的土地之上又是生产粮食,那些嗅觉灵敏的商贾,便是拿着河西各地收上来的粮食来这盐湖岸边兑换定额的食盐。 后来,此地才算是慢慢的发展是一个重要的城邑,因盐湖而发展起来的城邑,故此名为盐氏。 能够治理富庶的盐氏,魏廊亦是有着自己的背景的,不仅其本身乃是出自王室的旁支,其妻室亦是出自安邑的卜氏,卜氏乃是魏国在河西底蕴最深的几大老氏族之一。 无他,乃是这卜氏的先祖便是子夏,这位儒道先贤为魏国夺取河西之后的教化攻陷了毕生精力,如今河西执掌地方的官吏,将近七成都是或多或少和子夏学派有着关联的。 正是因为如此,魏廊凭借着自己家族的影响力,和妻家的势力,便是将这富饶的盐氏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事实上,在魏廊掌控盐氏的期间,不仅自己吃了一个脑满肠肥,而且还接盐氏为跳板,和河西的诸多老氏族达成了密切的关系,俨然成了这河西郡之中的一方土霸主,风头一时无两。 尽管庞繁之战的消息传了过来,但是魏廊却是丝毫不以为然,每日寻欢作乐,其成群的妾室也莺歌燕舞,这盐氏侧县衙内,赫然是成了魏廊的享乐之地。 魏廊这般高枕无忧的享乐,亦是引出来了一人的极为不满,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廊的正妻,卜氏。 卜氏进入县衙之后,先是驱散了为魏廊莺歌燕舞的歌姬,随即又是对着魏廊怒斥道:“前方将士浴血奋战,然则夫君却是在盐氏县衙之内莺歌燕舞,纵情声乐,难道就不怕大好的河西郡被那老秦人占了去?!” 因为这卜氏身后站着的老氏族决不在少数,魏廊即便是每日在外莺莺燕燕,但是在卜氏的面前,还是与其一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模样。 此时见到卜氏的义正言辞,魏廊没有呵斥,而是语气平淡的回道:“那老秦人即便是在庞繁之战斩杀了大魏六万男儿,然则河西军主力尚未丧失,就是在前几日,某亦是将盐氏的青壮尽数送往了汾阴,为龙谷将军助战,焉能是有着不在意之理!” “这老秦人以某看来不足为惧,数十年前便是被某大魏打的灰头土脸,今时今日,乃是趁着大魏精锐进攻中山,待到那逄涓领着魏武卒杀来,必定是能够收复河西失地!” 卜氏闻言,看着魏廊亦是大怒道:“即便是如夫君所言,此事如此在县衙之中享乐,绝非是义士所为!” 魏廊心思也是颇为活络,见到正妻卜氏语气已经是软了小半,当下亦是狡辩道:“盐氏与其他城邑不同,乃是商贾云集之地,如今老秦攻某大魏,已经是闹得人心惶惶,商旅不行,若是为夫严阵以待,兢兢业业,必定是让这些商贾认为某大魏底气不足。” “大战在前,为夫稳坐盐氏之内,方才是安了那龙谷的后方之稳,若是盐氏混乱了,安邑那些老氏族又不肯拿出族内私藏的粮食,还有何地的粮食能够支撑的起河西军的消耗!” 即便是魏廊信口雌黄,然则与其生活了十数年的妻子卜氏岂会是不知晓这魏廊的心性,当下是怒言道:“尔食君之禄,却只知道在一方中饱私囊,如今大战在前,河西危在旦夕,尔不思报国,却是在这里声色犬马,为所欲为!” 卜氏见说不动魏廊,便是拂袖而去,魏廊见正妻立下,当下是骂道:“妇人之见……不足为虑!” 然而,仅仅是在魏廊说出来这一句话的一炷香以后,便是接到了城门卒的消息,乃是言明河西军大败,十数万将士尽数葬身于大河之中! 魏廊骇然,当下走出案席,抓着这城门卒的领口,厉声问道:“这则消息究竟是何处传来的!” 这也无怪乎魏廊乃至这城门卒如此慌张,几乎是连话都是说说的结结巴巴,这河西已经是保持了数十年的安宁,尤其是在大河东岸的河西,三代不闻兵戈之声的亦是大有人在。 那城门卒又会神色慌张的回道:“城外……城外已经是出现了……大批老秦军队!” 魏廊闻言,当下是瘫坐在了地上,见到如此情景,这城门卒又是慌张的说道:“见到老秦的军队,四下的城门戍卒尽数……尽数躲入了城内之中,城中正卒已经是被送到了汾阴……战死了,那城外的老秦士卒又像是……虎狼出山一般,城内戍卒多为老弱,无一人敢与老秦士卒交战!” 魏廊闻此言,耳畔似乎也是听闻到了老秦士卒杀入城内的嘈杂之声,魏廊无方才对正妻卜氏的义正言辞,脸上平日里看上去极为狠厉的横肉亦是瘫作了一团,居然是指着县邑府衙的大门口,对着众人喃喃道:“降!降……降!” 率先杀入盐氏的并非是公孙起,而是宣冉所部,公孙起为了担心走路风声,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便是走小路截断了无盐通往安邑的直道封锁消息,由北向南进攻盐氏。 盐氏的富庶,宣冉是早有耳闻,河西商贸重城,亦是让宣冉不敢有着丝毫的懈怠之处,然则,盐氏的防事远比宣冉想的更为简陋,那些城门卒见到老秦士卒高喊“河西军全军覆没、葬身大河”,又是亮出来了刀戈之后,居然是不作丝毫抵抗,直接四散而逃。 待到宣冉攻入盐氏府衙的时候,那盐氏令魏廊已经是双腿颤抖着如同筛糠一般,向宣冉纳上大印服冠而降,只求保住一命。 然则,宣冉手起刀落,一抹鲜血从魏廊的颈项之处溅到了魏廊的脸庞之上,宣冉亦是厉声告知身边的众多老秦士卒:“盐氏之内的魏人男丁,尽数斩杀,可抵敌卒首级战功!” 闻言,这攻入无盐的老秦士卒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般,顿时便是挥起来了刀戈,将出现在视线之内的魏国男丁,无论老幼,尽数砍杀,携着头颅如同鬼煞一般,横行在盐氏的城邑之中。 第六百一十四章 兵临安邑 公孙起的确是思虑顾全大局,即便是将率先攻入盐氏的军功让给了兄长宣冉,但其却是在盐氏通往安邑的交通要道之上,抓获了不少趁乱逃出盐氏的商贾,其中不乏假扮商贾的魏国河西权贵人物。 这些商贾,其中也有诸侯列国的商旅,也有来自胡地的戎人,然则为了防止安邑提前得到消息,公孙起亦是将其全部抓了起来,押往盐氏之内。 待公孙起返回盐氏的时候,才是发现兄长宣冉乃至胡伤所部,皆是在盐氏之内展开了大屠杀。 盐氏城邑内原本整洁干净的青石街道,屋舍俨然的院墙,此时此刻皆是被血污掩盖住了原本的华丽与繁荣。 公孙起看着四周尸横遍野,亦是有些不适应,此番乃是公孙起第一次上战场,即便是他冷静、谨慎在战场之上拥有着不小的先天优势,然而,当见到己方的士卒朝着那些已经是放下了兵戈的徭役民夫一类的老弱残兵,甚至是列国的商贾展开了杀手,公孙起,亦是不能够坦然接受。 然则,公孙起却是深刻知晓,盐氏城邑内的壮丁必须得死,因为老秦的军队需要这些首级,筑在安邑之外做成【京观】,以此来让安邑之内的那些权贵人物,相信彼时他们放出的谣言“河西军已经全军覆没”! 果然,当数个时辰之后,盐氏之内已经是只剩下了微弱的哀嚎声,老秦士卒挥动的兵戈亦是止住了继续狰狞下去的声音,不知何时来至盐氏城邑内的公子琰又是下令,收敛这些盐氏之战的人头,以实草填充巨木,将这些首级垒砌在巨木稻草之外。 如此看来,这般铸造的京观不过是用着近千人头,但是在不明就里的安邑权贵人物看来,这般大小的京观,定然是有着上万人的头颅方才是能够铸成这般大小的京观。 盐氏乃是河西的商贸中枢所在,甚至是安邑之内的繁荣,亦是需要多多仰仗盐氏,这里商旅云集,其中运送货物的大车亦是不少,老秦士卒的这京观,便是铸造在了大车之上,准备押往安邑。 锐士营在盐氏大开杀戒一番,进入了短暂的休整,收缴魏人囤积在盐氏的强弓劲弩,乃至攻城器械,便是趁着夜色前往了魏国的故都,安邑! 此时的安邑却是没有接到老秦的一支军队如同尖刀一般插进了魏国河西的心脏地带的消息,即便是庞繁之战魏国生生被斩杀了六万余士卒,老秦攻魏以来,大魏的伤亡已经是超过了十万之众。 但是这些久久不事战争的老氏族而言,这些仅仅是一堆数字罢了,士卒不够,那边是稍稍花费一些钱粮去草原,乃是其它的诸侯列国买来奴隶便是,河西的人口已经是超过了百万之数,死伤一些贱民,无伤大雅。 据这些老氏族所知,大魏虽然是伤亡颇重,但未伤到河西军的根本,那河西军主将龙谷,虽然是比不及魏国的名将逄涓、乐阳之流,却也是一位骁勇的能将,此时此刻凭借着大河天险抵御住老秦的进攻,待到大梁受到河西告急的书信,必定是会调回来逄涓率领魏武卒回来。 彼时的老秦,定然是阻挡不住大魏最为骁勇的武卒攻势,收复河西失地指日可待,甚至是老氏族想着,此番待逄涓率领魏武卒归来,便是直接打到老秦的咸阳,将老秦的公君俛首系颈,送到魏王面前告罪,以此来保全魏国作为霸主之国的威势。 然而,逄涓的援军并没有等来,倒是等来了安邑之内流传的疯言疯语,其中多是商贾带来的。 有人说,魏国的河西军在汾阴大败,死伤过半。 也有人说,魏将龙谷被老秦活捉,现如今已经是被绑到了咸阳去了。 更有甚者,说是老秦的大军,已经是朝着安邑杀过来了。 这些消息,自然是瞒不过耳目林聪的安邑老氏族,安邑之内现如今的人心惶惶,倒是让安邑这些老氏族没有什么动摇:“此乃老秦的攻心之计,欲要乱某大魏河西!” “老秦人真是戎狄心思,某等皆是有着亲信安插在河西军之中,若是遇到了战败的情况,消息传来的速度岂会是慢于那些商贾之流?” “哈哈……看来老秦此番的确是无计可施了,安邑乃是魏国的都邑,自姬姓魏氏在这里扎下根以来,何曾被他国兵临城下过!” “是啊是啊……老秦数十年前鼎盛之时皆是败给了大魏,此时此刻如同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于是安邑之内的老氏族,纷纷是联手,将自家的态度告知了大梁派遣在安邑的节令公子昂,皆是言明全力支持河西军防守于老秦,阻止其进攻于大河以东。 这公子昂乃是魏王之子,相当于日后魏国继承宗府太庙权力的这一支,用来制衡河西的这些老氏族,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眼下外敌老秦当前,公子昂虽是不担心老秦人打到大河东岸,但是安邑之内的这些老氏族态度亦是不得不在意。 当下公子昂便是看着节令府中的歌舞美姬,亦是下令将安邑之内的兵力尽数归拢起来,尤其是声名赫赫的魏武卒,亦是让公子昂尽数召集了起来,其倒不是为了支援汾阴,而是下令将进入安邑之内散播谣言的商贾,尽数抓了起来。 下完令之后,公子昂亦是心满意足的举起来了精美的金器酒爵,将杯中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随即朝着府中的各位客人高声言道:“我已经是写信给了大量,待王父收到书信之后,必定是会派遣逄涓率领河西军支援河西。” “彼时我大魏最为精锐的魏武卒与河西军合并一处,必定是能够再一次将这老秦人赶回那陇西荒蛮之地!” “彩!彩……彩!”这公子昂的府上客人皆是大笑喝彩道。 就是当公子琰准备与客人通宵达旦,饮酒作乐之际,却是兀的闻见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味,让公子昂连忙吐了口中的酒液,一脚踢翻了桌案,正欲发怒之时,那府外的家将却是脚步慌乱的走了进来。 朝着公子昂,这家将便是拜道:“殿下!殿下,老秦军队已经是打到安邑了!”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无人不是面色惊惧! 第六百一十五章 魏武卒出 这公子魏昂能够被魏王委以河西节令一事,倒也并非是酒囊饭袋之辈,魏国称霸不过是徐州会盟前后,然则数十年前,随着齐楚等强国的衰落,晋魏氏早已经是名正言顺夺取了中原霸主的地位。 这亦是让魏人自视高人一等,实际上,原先公子魏昂在节令府中作乐,的确是本意如那盐氏令魏廊所说一般,大半心意是听闻了庞繁之战前后,魏国大败的消息,生怕这河西还未彻底兵败,便是自乱阵脚罢了。 公子魏昂听闻到老秦的军队打到安邑以来,原本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忠心耿耿的家将自然是不会骗自己的,尤其是这弥散在空气之中浓郁的血腥味,亦是让公子魏昂相信,城外,已经是打过来了老秦的军队。 强忍着心中的畏惧,魏昂亦是调令镇守安邑的戍卒,乃至许久未曾征召动用的武卒前来戍守城池,另外还派人带去了求援书信到了安邑之内各个老氏族的府中。 且是言明“尔等家产田地子侄皆是在安邑,若是老秦破了安邑,这些皆是虚妄之事”,如此一来,魏昂便是将整个安邑老氏族的私兵尽数归拢了起来。 强忍着空气之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魏昂终于是立上了安邑的城头,安邑,乃是晋魏氏的都邑,尚且还是按照姬周旧礼“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布局完成的,四周各有一门。 然而,如今的安邑四面,皆是被老秦士卒包围住了。 “那是……”魏昂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当下瞳孔紧缩,亦是忍不住胸口翻涌的恶心,一口胃水便是吐在了安邑城墙的城垛上。 此事,姬姓魏氏的宗伯亦是来了,比起来这公子魏昂的下一任姬姓魏氏的宗伯,现任宗伯魏朏无疑是震惊的多,其看着大吐的魏昂,亦是怒斥道:“姬姓魏氏的男儿,岂能如你这般上不得战场!” 魏昂连忙告罪道:“侄儿只是见大魏的男儿被戎狄老秦这般屠戮,故而心中难以忍受罢了!” “哼!”魏朏冷哼了一声,便是将目光看向了安逸城外那十几座高耸的【京观】,其内心也是震惊不已,转向左右问道:“龙谷的河西郡果真是全军覆没了!” “暂未接到消息……”魏昂回道,随即看着城下的老秦士卒:“龙谷将军镇守大河,此事老秦士卒却是已经突破到了安邑,想来,河西军即便是没有全军覆没,也是损兵折将、丢城弃地!” 魏朏知晓大梁城内那位魏王的心思,故而将宗伯的权力已经是完全放下了,此时此刻,魏昂虽然是掌握了实权,但是其心性还是不佳,难堪大任,魏朏便是问道:“安邑之内的兵马可有召集起来?” 魏昂点了点头,言道:“城中戍卒已经是站在安邑的城头了,赋闲在家的武卒亦是召集了起来,再者就是老氏族的私兵亦是在尽快赶来。” 魏朏闻言,点了点头,又是问道:“可有将此消息报之大梁?” 魏昂摇了摇头回道:“不曾,老秦兵马来势汹汹,完全是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故而没有向大梁方面禀报。” “唉……”魏朏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晓是叹息这安邑目前的局势,亦或者是叹息这公子魏昂作为河西节令的稚嫩。 良久之后,见到了城下的老秦士卒,这魏朏年轻时候亦是魏武卒中的高阶将领,能够将姬姓魏氏的宗伯拿下,除了其本身根正苗红之外,更为重要的,魏朏曾经乃是姬姓魏氏之中最为杰出的将才,大梁的魏王需要提拔其以制衡当初在河西赫赫威名的河西将吴启。 终于,魏朏对着身边的自家子弟言道:“取某披挂来!” 闻言,不只是自家子弟,那公子魏昂亦是面色大惊,对着魏朏问道:“老宗伯莫非是要亲自上阵?” 魏朏言道:“安邑,乃是姬姓魏氏的灵寝之地,姬姓魏氏的先祖们还在这一块土地之上盯着某等呢,此时此刻敌军已经是打到了城下,不出战难道还要束手投降么!” 知晓这位老宗伯的烈性,魏昂想了想,终究是没有阻拦,而是言道:“老宗伯乃是魏武卒之中的骁将,眼下危局的确是需要老宗伯出面,待安邑武卒召集完毕,派遣其与老宗伯一起出去作战。” “善!”魏朏闻言,点了点头,言道:“某观这城外老秦士卒只不过数万人,当年吴启能够以五万魏武卒击溃老秦人五十万兵马,今时今日,焉能够不能以安邑之内的两万魏武卒,击溃同等数量的老秦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就是在魏朏决意要战之际,那城外的老秦士卒未行攻城,便是已经开始攻心了。 其无非就是将河西军在汾阴的惨败谣言再一次夸大,若是诈然说起来,安邑之中的老氏族断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但是在此之前,安邑之内的商贾,却是绘声绘色将这些河西郡战败的消息尽数散播了开来。 眼来安邑城外的那些老秦士卒又是这般高喊,再加上那血淋淋的京观震慑着安邑城内的这些【肉食者】,安邑城内早已经是人心惶惶。 到了最后,城外的老秦士卒见到安邑城内毫无反应,便是放眼道:“若是不降,待老秦后续大军到来攻破安邑之际,便行屠城。” 说着,城外的这些老秦士卒,便是将在盐氏之中收缴上来的箭矢齐刷刷的朝着安邑城内攒射。 那城头之上的魏朏见状,亦是意识到了安邑城内的人心浮动,此时此刻虽然并未出现什么骚乱的情况下,乃是有着姬姓魏氏的镇压,但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如是,魏朏便是对众人道:“尔等在这安邑城头之上固守着,且看某如何率领这震慑中原的魏武卒大破这戎狄老秦!” 如是,安邑城门洞开,其内乌泱泱的涌出来了安邑城内的兵卒。 这些兵卒披重铠、持戈配剑、背弓弩、跨矢囊,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 见到这是士卒,无论是前军将领公孙起、宣冉、胡伤之流,亦或者在后军督战的林玧琰,皆是面色拘谨,严阵以待。 并无其他原因,而是这支安邑兵马有一个响彻中原诸侯列国的名字,即魏武卒! 第六百一十六章 锐士VS武卒 魏武卒的威名,不可谓不大。 彼时的魏武卒拥有着骄人的战绩。 数十年前,吴启率领魏武卒攻下函谷关,大大小小历经六十四战,夺取了老秦黄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将老秦赶向了那蛮荒孤僻的陇地大山之中苟延残喘着。 其中阴晋之战,吴起以五万魏军,击败了十倍于已的秦军,创造了步卒五万人,车百乘,骑三千,而破秦五十万众的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 后来晋魏氏与齐国的战争中,吴启率领率魏武卒协韩赵在龙泽大败齐军,杀死齐军三万,次年,攻入齐长城,齐庭震恐。 吴启因为功高震主,被当时晋魏氏的家主猜忌,逃奔楚国入仕,然则魏武卒的威名还是不减,庞涓率魏武卒南征北战,为魏国开疆拓土,一举奠定了魏国作为中原霸主的底气! “天下强兵莫过于魏之武卒!” 这是整个中原诸侯列国的共识! 公孙起的旁边亦是有着闯入安邑的老秦细作,其指着那魏武卒最为前列的一名老将,对公孙起与另一边的宣冉告知道:“两位将军,那人乃是魏国太庙的宗伯魏朏,曾经乃是魏武卒之中的万人将!” “那也只是昔时而已!”另一边,胡伤已经是策马赶来,看着这率领魏武卒出城迎击的老将魏朏,胡伤亦是言道:“看某去斩下这老卒的头颅!” “不可!”公孙起应该是顾忌这魏武卒的偌大名声,以至于连忙否了这胡伤的请战要求。 胡伤见状,亦是无可奈何,若是其他人如此劝阻,胡伤必然是会认为其乃是有着争功之意,但是对于公孙起而言,胡伤知晓,这位一位心性寡淡的人,绝不会为了这斩杀敌将的战功而劝阻自己。 否则,依照盐氏的富庶,这公孙起为何会将先登之功白白的让给了宣冉和自己! 但是这并不妨胡伤向公孙起发问:“莫非公孙将军是怯了魏武卒的名头!” 公孙起却是摇了摇头,对着胡伤与宣冉言道:“并非是某怯了魏武卒的名头,而是公子琰将军……在出征之前,便是多般交代,若是遇到了魏武卒,务必是谨慎再谨慎!” 提到了那位公子琰,亦是让胡伤没话说了,虽说这段时间以来,对于将自己贬低黔首军一事,胡伤亦是耿耿于怀,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位南秦公子琰敢于率军百里突袭的勇气与魄力,便是让胡伤叹为观止! 胡伤退了下来,宣冉亦是驱马来到了公孙起的身边,锐士营虽然是以三营为主,然则,那位公子琰话里话外的意思乃是三营主将意见不一的时候,当以公孙起为准。 若非是情势不允许,公孙起必然是退军数里,等待从盐氏收缴上来的重型兵器对付这些声名赫赫的魏武卒,如今的公孙起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诸将士言道:“诸将士,安邑近在眼前,尔等在伐魏之战能够获得军功的最大可能便是系于此战的成败!” “这一战胜了,某等便是可以回家了!” “爵位,钱粮,尽系于此战!” “杀!” 权衡再三,公孙起见到了这魏武卒已经是逼近了本阵百丈以内,故此,公孙起当机立断,直接是以爵位钱粮激励营中将士,与这魏武卒进行短兵交接。 那观战台之上的林玧琰亦是在紧盯着魏武卒出了城门的一举一动。 当见到了公孙起直接下令与魏武卒短兵交接的时候,林玧琰身后的黄列亦是言道:“当此之时,适合先以强弓劲弩攒射那魏武卒!” 话音听在了林玧琰的耳中,让其亦是摇了摇头,解释道:“公孙起选择短兵交接,方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黄列不明就里,当下是问道这是何故。 林玧琰解释道:“魏武卒的甲胄一向是以私密无缝,坚固不可摧著名于世间的,当此之时,若是公孙起以箭矢攒射魏武卒,对魏武卒的伤亡亦是很小,相反,对己方的士卒锐气大打折扣,倒不如趁此时激励士气短兵交接陷入混战之中。” 黄列点了点头,方才是明白公子琰说的乃是事实。 这锐士营的士卒虽说是甲胄刀戈比不及魏武卒的精锐,然则,却也仅仅是稍稍逊色而已,锐士营的甲胄乃是集齐了右军当中近乎九成,虽然是青铜甲,但亦是能够挡得住魏军魏武卒的铁戈几击的。 战况不得不说,很是惨烈,这亦是冷兵器交战,选择短兵交接作战方式的必然结果,那魏武卒军队与老秦军队的接触边缘,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迅速垒砌起来了一道尸墙,其中有魏武卒,有老秦士卒。 林玧琰紧盯着这战场之上,看着魏武卒的反应,当下是言道:“这魏武卒的锐气似乎……”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林玧琰当机立断,让黄列率领骑卒从左下斜插入战场。 老秦的战马自然是不能够随着锐士营数百里奔袭到魏国的安邑这里,毕竟那石门山就是一道坐骑战马不可跨越的天堑,黄列的战马乃是在盐氏城内收缴上来的。 因为老秦悍然发动战争,一度让来魏国河西交易的赵地、戎地与胡地的马商在盐氏之内搁浅了许久,本想着趁着大战在即,将手中的战马囤积起来,再高价卖给魏国,孰能够料到,老秦的军队却是突然四下杀进了盐氏城邑内。 这些马商,自然是大部分做了老秦士卒的刀下亡魂,这些战马,盔甲等物便是一一收到了老秦军中。 黄列的战马之上与其他战马有稍稍不同,乃是老秦将囤积在盐氏武库多余的甲胄,以及老秦士卒淘换下来的青铜盔甲,稍稍改制,便是披在了战马的身上。 如是,黄列的百里营倒是更类似于韩国的【具甲骑兵】。 严格意义上来说,百里营已经是远离了传统意义上的轻骑兵,而是跻身进了重骑兵的行列之中。 黄列领命之后,便是率领百里营从正在激战的安邑前门战场左下处斜插入战场之中,那些魏武卒皆是步卒,见到了人高马大的敌军骑卒到来,下意识的举刀就砍了过去,才是发现这支骑卒乃是人马俱是穿着盔甲。 一刀不中,再无机会,这前列的魏武卒,便是直接是被装着盔头的战马撞飞了数丈之远! 黄列感觉到了一丝畅快,对于戎狄的时候,素来以弓箭交手比较多,难得以短兵交接时候的快感,是故黄列举刀大肆砍杀之后,便是率领这百里营冲进了酣战之中的魏武卒后方。 一路冲杀酣然的黄列乃至于其它的百里营将士,似乎是忘却眼前的这些披坚执锐的士卒是那震慑中原诸侯列国的魏武卒,纷纷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黄列的百里营不过是进攻魏武卒一柱香的时间,便是近乎于将魏武卒的军阵从左下凿穿了中心处。 “这……”这公孙起虽说是富有勇力,但毕竟不是以武力取胜的猛将,在亲卫的护卫下,公孙起亦是指挥后续的兵马前赴后继,除此之外,就是注意战场之上的局势。 当见到了己方的百里营以骑卒从左下斜插入凿穿了魏武卒的阵形,公孙起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正在正面鏖战之中,那百里营怎么会如入无人之地一般?! “不对!”公孙起终于是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之处,当下谨慎的打量着魏武卒的军阵布局,又是朝着空旷的安邑左右城墙看了看,确定无误之后,方才是将怀疑之色看向了这魏武卒军中。 “这是曾经以五万之数击败十倍于己老秦人的魏武卒?……” 公孙起的瞳孔之中,倒映着的,乃是魏武卒前方的士卒正在与老秦的锐士营酣战,而中后方的魏武卒因为是斜插进了黄列的百里营左右横冲直撞,已然是阵营大乱,亦可以说是溃不成军! 当此之时,公孙起高喊:“敌军已败,某军趁胜追击!” 左右两路的宣冉与胡伤亦是言道:“随某杀啊!” 如是,老秦锐士营的士气陡升三成,杀声阵阵震破云霄,高喊着“杀敌寇,斩敌首,领功爵”之类的狂叫声,如一道钢铁洪流涌向那魏武卒的军阵之中! 反观那声名赫赫的魏武卒军阵,因为中后方闯入了敌军的重甲骑卒,已然是阵脚大乱! 第六百一十七章 魏武卒败 前半个时辰,见到魏武卒集结在安邑的城头下,城头上的老氏族纷纷是激动不已,这些甲胄鲜明,刀光闪闪的魏武卒,曾几何时,乃是魏国最为锐利的一把尖刀,如今锋芒再现,似城下的这些老秦士卒,定然是不堪一击。 尤其是姬姓魏氏的太庙宗伯魏朏亲自领军,这位魏国的老将已经是年过七旬,虽然还能够穿戴得了披甲,手执得了长刀,然则年岁毕竟也是高了,如此高龄尚还能够出战领兵,亦是对城内的这些老氏族十分激励。 也有老氏族的族长,将自己族内的骁勇子弟派在了这魏武卒的军中,欲要捞一些军功,毕竟,魏朏老将军尚能够七旬年纪披坚执锐与老秦人作战,这些族内年轻的子弟岂能够站在城头之上做事旁观。 连那节令公子魏昂,亦是在城头之上,击鼓为魏朏老将军乃至魏武卒壮声威! 若是说起先的时候,魏武卒表现的还是极为不错,硬生生的能够与老秦士卒战的昏天黑地,直接是在两军接触的边缘地带垒砌起来一道十数丈之宽的尸墙。 然而随着那老秦的骑卒从对阵右上杀了出来,直接是凿穿了魏武卒的军阵,便是让这些城头之上的老氏族大出意外了! 更让这位魏国安邑老氏族诧异的是,那中后方的魏武卒见到形势溃败,居然是逡巡不前,以至于让对阵的老秦步卒硬生生的将前沿阵地推进了数十丈,如此之下,那些中后方的魏武卒居然是发生了溃退的景象! 是的,魏武卒在老秦步卒骑卒的联合绞杀之下,居然是溃败了! 有老眼昏花的老氏族,当下揉了一揉眼睛,待确定无误之后,方才是怒火中烧道:“这是某大魏的魏武卒?何时某大魏的魏武卒会溃退了!” 无人敢回应这老氏族族领的问话,战场之上的情势瞬息万变,在老秦步卒夺得了初步的优势之后,战果迅速扩大了不少,安邑之外的城墙之外,居然是成了老秦的士卒追杀魏武卒一面倒的局面。 老秦士卒在战场之上的生猛表现,亦是让这位魏国安邑享受惯了的老氏族胆颤心惊,这些老氏族看着的老秦士卒,眼中皆是冒出来了如此形象。 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战到了酣战的时候,老秦士卒便是解开了身上的衣甲,以换取自身的敏捷,反观对面的魏武卒,却是锐气尽失,先前与秦卒交战,即便有着黄列的具甲骑卒突然杀出来,所伤亡的人数不过是数千人。 但是眼下,老秦的兵力暂且不过是动用了八千余人,魏武卒残余的人数乃是两三倍于老秦的兵力,然则,锐气却是完全丧失。 老秦士卒三步并作两步,锋利的刀芒削去了敌寇的首级,又是随地抓起一把长戈,直接是投掷贯穿了那背向逃跑的魏武卒胸腔要害。 在城头之上方才一直击鼓的魏公子昂,当下见到如此情景,亦是慌了神,也是眼尖,见到了那老宗伯魏朏已经是被秦军将领盯住了,当下魏昂亦是大呼道:“快救老将军!” 然而魏武卒已经是溃不成军,即便是魏公子昂叫破了喉咙,这些溃败的老氏族子弟也是只顾自己逃命,岂会是顾得上年迈体衰的老将军魏朏。 此时,老秦善战之将宣冉与胡伤已经是瞅准了这魏武卒的将旗中央处的这名老将,胡伤长刀一甩,砍翻了一名不知死活的魏武卒之后,便是策马直接是涌向了那魏朏所在的方位。 宣冉亦是张弓搭箭,“咻”的一声,满月之弓,流星之箭,便是射中了那魏朏的肩甲处,魏朏年迈,吃痛之下,当下是掉下来了马匹。 胡伤已经是领着人杀到,一刀砍翻了立着的魏武卒将旗,便是直接将魏朏俘虏在自己的马上。 这让魏昂不知所措,见到了安邑老氏族的主心骨魏朏皆是被秦军砍到马下,不知死活,亦是慌了神,还是魏昂旁边的家将提醒道:“殿下,防止老秦兵卒杀进城邑内,还请速速关闭城门!” “不可,某等的子侄还在城外,等他们进来!” “若是裹挟进了老秦的兵卒,又该如何是好!” 关不关城门,彻底是让安邑之内的老氏族中裂,那些派出自家子弟的老氏族自然是希望其能够安全归来,然而,担忧老秦士卒趁机闯进来的老氏族亦是大有人在,比起其他老氏族子弟的安危,他们更为看重自己的性命。 眼见着老秦士卒已经是越杀越近,让魏昂亦是摆了摆手,言道:“关城门!” 老氏族那些心惜自家子弟性命的族长族领族老,皆是哀嚎一片,魏昂已经是乱了分寸,见到秦军逼近城墙,亦是下令放出箭矢,阻截秦军趁机攻取安邑。 那些未在老秦士卒刀戈之下死去的魏武卒,却是死在了安邑城头上自己人的手中。 有一名老氏族的族老,见到了自家的一名优秀子弟,居然是被己方一支长箭射中了胸口,倒在了地上,顿时一声哀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安邑城头上的这波箭雨虽然是敌我不分,但的确是有成效的将打消了老秦士卒的再度进攻,逼迫其带着俘虏的魏武卒归去本阵之中。 魏昂见此,神色终于是恢复了过来,回过头来,却是发现这城墙之上,情景已经是好不了多少了,单单是因为刚才的那波箭雨,死在自己人手中的魏卒便是不计其数,其中并不乏老氏族出身的子弟。 虽是情势所逼,但是魏昂却是知晓,这些老氏族或多或少会将这笔账记在自己的身上。 “某大魏百战而无一百的魏武卒……输了!” 比起来死了族中的子弟,这则消息更是让城墙之上的老氏族陷入了癫狂之中,要知晓,魏武卒可是眼下安邑之内最强的守卫力量,却是输在了老秦人的手中! 单单是凭借城邑之内的这些剩余兵将,还能够抵挡住城外这些来势汹汹的老秦士卒么! 一种恐慌,顿时在城头之上的老氏族私兵之中蔓延了看来…… 第六百一十八章 安邑附降 “报!战场已经是估算完毕,某军伤亡两千,斩杀敌卒八千余人,战死敌卒多数死于自相践踏之中,俘虏近万人,其中受伤者不在少数!” 黄列的亲卫营一名百夫长,在安邑关闭城门之后的半个时辰,便是匆匆清点了敌我两军的伤亡,便是将估算出来的具体数字禀报给了林玧琰。 面对如此结局,林玧琰亦是有一些唏嘘不已,原因正是在于,老秦的锐士营士卒胜魏国的武卒实在是过于容易了! 此时此刻的魏武卒,林玧琰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在数十年前随着吴启大杀四方,以一当十的魏武卒了。 待公孙起,宣冉,胡伤等将领一一归来的时候,林玧琰亦是言道:“自此之后,中原便是流传【齐之技击不能当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的流言,而这等先河,俱是尔等所建立下的功勋!” 宣冉却是抱了抱手回道:“某等战场杀敌乃是本分之事,此等军功多半是仰赖于公子琰将军的运筹帷幄,某等不敢与公子琰将军争功也!” 那胡伤亦是下马对林玧琰拜道:“某乃粗鄙之人,先前已经是冲撞了公子琰将军,还请将军宽恕!” 面见这胡伤如此诚恳的认错,林玧琰岂会是有着追究之理,再者说了,林玧琰在南秦的时候便是知晓老秦人的烈性与野性,非是名正言顺的折服其人,便是欲要将其武力征服,根本就是虚妄之事! 林玧琰让人将胡伤扶了起来,并对胡伤言道:“等攻破了安邑,胡将军在与我相互敬酒一番,说此话也不迟!” 胡伤连连答应道:“喏!” 倒是一脸神色拘谨的公孙起,却是提醒道:“公子琰将军,某等自夺取盐氏已经是过了一天一夜了,消息必然是走漏了,恐迟则生变。” “此事易尔!”林玧琰抬起头,看着安邑的城墙之上,当下是言道:“魏武卒大败,尽数被某军斩杀和俘虏,安邑之内的守备已经是不多了,方才我观这城头之上,早已经是人心惶惶!” 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胡伤问道:“方才可是将那魏武卒的老将魏朏抓住了?!” 胡伤点了点头,亦是没有争功道:“乃是宣将军一箭射中了那厮的肩胛骨,被某一刀斩了马首,跌落马下,断了一条腿!”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将目光看着安邑的城墙之上,终于是冒出来了狠厉之色:“为了老秦的锐士营将士的安危,行事不可不狠辣,来人啊,遣传声士卒立于安邑城下,若是安邑城内不愿意投降,每一个时辰,某军便是斩杀降卒一千,待某老秦大军到来攻破安邑之后,必定是要……屠城!” 此话一出,即便是那公孙起亦是抖了抖,动辄杀降……乃至屠城,自盐氏屠城之后,公孙起便是已经是逐渐认识到了这位公子琰殿下绝对就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谦谦如玉。 胡伤得令之后,便是挑选了百十来个声如洪钟大吕的传声士卒,将“安邑若不投降,每过一个时辰便会斩杀一千降卒”乃至“老秦大军到来破城之后,便会屠城”等等消息,悉数报知给了那城头之上的魏国安邑老氏族。 果然,听闻此消息,那安邑城头之上,果然是陷入到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杀降?!”有魏国安邑老氏族族老又惊又怒,虚指着老秦军阵的方向,言道:“老秦真是虎狼心思,安敢如此!” 但是更多的老氏族已经是忧惧了起来,此时此刻,魏武卒的大败,已经是让这些老氏族逐渐相信了龙谷的河西军在汾阴大败的消息。 毕竟,强如魏武卒,皆是畏惧了老秦人的刀锋,更何况河西军。 魏武卒,甚至是比大魏的国号,还要让这些魏国安邑的老氏族感到自豪,自打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时候,便是听着魏武卒百战而无一败的故事长大的。 打一个比方说,魏国安邑的这些老氏族与其他地方的世家权贵几乎是毫无区别,只想着如何能够压榨着无田佃户的岁收,甚至是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皆是常有之事。 但是这些老氏族,却是不会将自己的手爪伸向魏武卒家中,因为他们知晓,魏武卒乃是大魏的国之武卒,若是动了他们的利益,便是动摇了魏武卒的军心与锐气,亦是动摇了大魏的国本! “公子昂,此事当是如何处置?”有老氏族的族老不免将意见放到了这城头上早已经是虚汗淋漓的公子魏昂身上。 公子魏昂暗中啐骂了一声,这些安邑老氏族的狡猾,如今这个时候,公子魏昂已经是听出来了这些安邑城内的老氏族已经是对城外的士卒毫无抵抗之意,皆是生出来了附降之意。 但其却是都不明说,却是将最终的被选择权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即便是河西军全军覆没,安邑魏武卒损伤大半,但是勿要忘记了,大魏近乎八成的国力,尚还在以大梁为中心的东境,此时此刻,局势虽说是落入了下风。 然而,魏国的国力尚还在,有朝一日,东境必定是会发动大军,收复河西郡失地,到时候大梁追责的时候,首当其中,便是做主附降老秦的公子魏昂,而这些老氏族却是相安无事。 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公子魏昂始终没有松口,见其模样,应该是打算等待着什么意外发生了。 那城下的老秦锐士,见到安邑城内虽说是有着异动,但却是毫无投降之意,便是将千余个未曾负伤的附降魏武卒推到了阵前,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起刀落,右军锐士营的功劳簿上便是再次多了千余降俘首级的军功出来! 当此之时,老秦士卒已经是将先前战死的魏武卒首级再一次堆砌成了【京观】。 这座在安邑老氏族亲眼所见之下,从无到有,远比那从盐氏携带过来的十数座京观,更有直接的触感。 当下,那些族内有着子弟出战的老氏族族老纷纷是哀嚎不已,有着痛心疾首干脆就是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城头之上的公子魏昂亦是内心极为焦灼不安,其欲要等待的意外,的确是来了,但绝非是魏昂所要希翼的意外,乃是在秦军的阵后,却是突然冒出来几座庞然大物。 赫然是抛石车这类的攻城器械! 魏昂见状,再无与老秦士卒交战之意,当下指着旁边的将旗乃至魏国的旗帜言道:“掷旗于城下,向老秦乞降,勿要再将这姬姓魏氏的先祖灵寝之地遭受生灵涂炭的兵祸之事……” 第六百一十九章 进军安邑 当安邑城头之上的魏卒,将插立在城墙之上的那些魏国军旗悉数扔到了城下的护城河之中,胡伤亦是兴奋不已,一夹马肚,便是拨转回马向着林玧琰大声言道:“公子琰将军,安邑……降了!” 林玧琰自然是远远的看见了安邑城头之上的行为,当下亦是点了点头,再一次让传声士卒高喊,让安邑城内的士卒将兵戈弓箭乃至于盔甲等物纷纷扔到城下过来。 那城头之上的公子魏昂与老氏族皆是有一些犹豫,就是在刚才公子魏昂宣布安邑附降的时候,魏昂乃至这些老氏族心中皆是有一些悔意,故而犹豫了片刻。 然而城外的老秦人是极没有耐心的,当下又是推出来了千余个手脚健全,并未受伤便是附降的魏武卒将士,尽数斩杀! 前赴后继,这波被斩杀完毕,又是有着千余人魏武卒被推了出来,有眼尖的老氏族,看到了这次的行伍之中居然是有着那老将魏朏! 魏昂亦是看见了,当下心中备受煎熬,有老氏族哭咽着对魏昂喊道:“还请公子昂我老某等安邑留下一些子弟吧!” 眼见着对面的老秦士卒又是要再次举起屠刀,魏昂终是流下了泪水,并且是瘫坐在城墙之上,有气无力的下令道:“如老秦所言,将兵戈弓箭乃至盔甲之物悉数扔到城下去吧……” 数息之后,似乎是被现实惊醒过来的魏昂兀地大哭哀嚎道:“我大魏……终是败了一次!” 匆匆估算了那安邑城头之上的投掷下来的兵器,察觉无误之后,林玧琰终是以胡伤所部为先登,率先领军进入安邑城内,且是嘱咐胡伤,一进入安邑城内,便是迅速派兵占据安邑城内的要处。 见到老秦军队如此谨慎,安邑城内那些原本心思仍然存留意思活络的老氏族,当下便是熄灭了心中那点蠢蠢欲动的想法,剩下的只是祈求老秦能够实现诺言,勿要对安邑之内,进行烧杀掠抢等恶劣行径。 待胡伤确认安邑之内安全之后,林玧琰才是再次率领大部分军马前往安邑城内。 带林玧琰入城之后,直奔安邑的太庙,虽然安邑之内亦是设有各种各样的府衙,但是林玧琰却是,依照宗法制最为森严的中原诸侯列国来说,这安邑作为姬姓魏氏的故都,亦是魏国先君的埋骨之地。 太庙所在的意义不言而喻。 或是为了安抚安邑城内躁动的民心,亦是拉拢那些老氏族,林玧琰倒是并未在安邑之内下达似盐氏那般屠城的将领,甚至还是要求公孙起,宣冉与胡伤等部,务必是要约束自己手底下的士卒,禁止在初入安邑城内便是烧杀掠抢。 见到林玧琰以诸侯之间的礼节,朝拜过姬姓魏氏的太庙,这些老氏族在太庙之中的宗老亦是大感意外,当下惊呼老秦人之中尚有如此通晓礼节的公子? 然而,紧接着林玧琰便是将太庙之内的这些宗老召集了起来,对其言道:“老秦无意于魏国兵戎相见,只为了一洗数十年前魏国武卒攻占老秦都邑栎阳的国耻罢了,如今老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魏国,便是两清了!” 在老秦士卒的刀锋刃下的宗老,早已经是被吓得哆哆嗦嗦的太庙宗老岂会是有半点否决的言语,甚至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玧琰将这些说辞道完之后,当下是言道;“今日,老秦叨扰魏国太庙,若是安邑之内的老氏族不在这里,恐怕日后大梁便会讹传出老秦在魏国安邑太庙胡作非为的各种流言,就请诸位魏国太庙宗老将那些老氏族的族老族领们尽数请到太庙来的,恰巧我亦是有事与他们说。” 这些太庙宗老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过是半个时辰,那些观望的老氏族便是接到了太庙宗老的传信,陆陆续续的前来了,胡伤亦是将安邑城内的一应官吏押了进来,其中便是有着那魏国河西的节令公子魏昂。 “公子琰将军!”胡伤点了点头,便是将这些魏国河西的官吏安置在太庙之中的空地上,随后,胡伤亦是将身边的士卒安排在了魏国太庙的四周布防。 “老秦无意久居安邑,如今占据,乃是为了老秦日后与魏国大梁的和谈所作的筹码!” 林玧琰倒是十分的坦然,果然在听到这则消息之后,那些老氏族原本脸上惶恐不安的拘谨之色,亦是稍稍缓释了几分。 “这段时间,老秦的士卒会接管安邑城邑内的防事,政务等事,尔等乃是安邑城内的老氏族,数百年来早已经是在安邑之内盘根交错,我老秦不得不防,今时今日,便是将尔等留在这魏国的太庙之中,面对先祖,已不算是屈待了诸位!” “待到老秦与魏国和谈,达成协议之后,便是将尔等放归家中,尔等依旧还是魏国的老氏族,依旧再者魏国的故都之中作为一方土豪!” “故此,为了老秦在安邑之内的安稳,亦或者是为了诸位日后攒魏国,在河西,在安邑的荣华富贵,好好的待在这太庙之中,勿要生事,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告知我老秦将士,我老秦将士能够为诸位做到的,自然会去做!” 这些老氏族原本听到老秦打算将自己等人拘押在太庙之中,还是有一些不适应的,不过在听闻到这老秦人的坦白言语之后,倒是出乎意料的释然了。 诚然,老秦自然是有着老秦的顾虑,能够如此的礼待魏国安邑的这些老氏族,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这些往昔高高在上的安邑老氏族,此时此刻作为了阶下之囚,对于外界的苛求倒是不可避免的降低了不少。 待从太庙之内走出来,这老秦的士卒已经是将安邑完全掌握在了手中,待公孙起,宣冉、胡伤等将领悉数到来之际,林玧琰方才是下达了最新的将领。 “自即日起,严厉控制安邑,实行宵禁,限制安邑民众行走!” “彼等麾下的士卒,亦是可以搜刮安邑之内的武库、金库、粮库等辎重之物,尽可能的更换魏国先进的军备,但勿要屠杀平民。” “自即日起,右军全营进入备战状态,配合老秦伐魏中军、左军,联合绞杀魏国的……河西军!” 第六百二十章 震惊老秦(一) 庞城,这座已经是被老秦中军攻占下来已经是有十数日之久的重城,似乎是已经成了老秦的止步之地。 魏将龙谷率领的河西军,在大河东岸的汾阴眼线布置了重兵,其中强弓劲弩,抛石机皆是不再少数,一旦是发现了老秦中军欲要东渡大河,便是常常半渡而击。 这一段时间以来,老秦死伤在大河之上的兵卒并不在少数。 今日,公孙鞅召集回来了前线作战的诸多将领,升帐议事。 众将到来,只见公孙鞅在中军营帐之中的河西郡地图之前左右走动,面色之上似笑非笑,难以掩饰其心中的激动之意。 “国相,何事如此?!”那嬴骞亦是开口问道,这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孙鞅,此时表情却是这般怪异,亦是让嬴骞不能够理解,当下是猜测道:“莫非是咸阳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公君欲要某等撤军!” 这个时候,那太子嬴肆亦是率领着公孙延等麾下将领到来,方才在帐外已经是听到了公伯嬴骞的猜测,当下入帐便是对公孙鞅劝阻道:“国相,此时撤兵万万不可,左军刚刚是攻下了河西梁山,此地魏国人烟稀少,我军在此登岸,必能够避开魏军严防死守的大河天险!” 百里奔袭梁山,太子嬴肆就是为了替老秦的东进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出来,此时此刻,乍然听到了欲要退兵的消息,亦是让太子嬴肆感觉到了功亏一篑,故而有所抵触。 “不是,不是……”公孙鞅摆了摆手,连忙否定了众将的争吵声,方才是对众将解释道:“咸阳有公君坐镇,老秦后顾无忧也!” 那嬴骞亦是有些不解:“既然如此,国相何故才是这般……” 公孙鞅道:“是捷报!” 捷报? 营帐之中诸将疑惑,自庞繁之战以后,魏国的河西军就是龟缩到大河以东汾阴所在的东岸严防死守,且是在岸上放置了抛石车,还有大量的强弓劲弩镇守着,已经是有十日的时间,未曾听闻到老秦军队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了。 嬴肆也是十分疑惑,扫了一眼这营帐之中的中军诸多将领,亦是满面疑惑之色,不知道这捷报究竟是从何处到来的。 提醒嬴肆的乃是公孙延,其亦是压低了声音对嬴肆低声提醒:“殿下莫不是忘了还有右军……” “右军……”嬴肆回过神来,不得不说,近来太子嬴肆对那林玧琰的看法十分不瞒,无他,就在自己等人浴血奋战的时候,这秦公子赢琰所率的右军,居然是按兵不动,作壁上观,这让太子嬴肆如何能够忍得。 眼下得到了公孙延的提点,嬴肆亦是向着公孙鞅开口问道:“莫不是……右军那边?” 闻言,公孙鞅点了点头承认的确是右军那边传过来的捷报,随即公孙鞅又是安排主将按照位次坐下,方才是按耐住了心中的激动之意,对众人言道:“右军主将公子琰,遣将军嬴壮、王简率领数万士卒,渡过大河,攻击阴晋,十日之间,嬴壮与王简已经是攻克临晋、阳晋、封陵、蒲坂等十数座城池,大小十数丈,皆胜!” 随后公孙鞅亦是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竹简,方才是说清楚了对方的伤亡:“河西南境的魏国兵马尽数丧失,其中斩杀敌首近两万人,生俘民夫徭役等从兵不计其数!” 果然,此言一出,帐中四下皆是惊起,那嬴骞亦是言道:“右军已经是攻占下来了蒲坂,岂不会意味着其可以进军解邑,与某中军配合,夹击汾阴的河西军?” 公孙鞅抿起来了嘴,重重的点了几下头,表情更为慎重的言道:“如此一来,驻守在汾阴的河西军便已经是腹背受敌,情势于某老秦十分利好!” “善!”嬴骞一拍大腿,当下是惊喜不已。 太子嬴肆闻言,亦是觉着心烦,虽说是知晓汾阴已经是局势利好,但这等扭转局势的却是那让自己极为看不惯的南秦公子琰,嬴肆便是不能够坦然接受了。 当下嬴肆亦是言道:“如国相所言,渡过大河阴晋大小十数丈乃是以嬴壮为主将,嬴壮的栎阳营乃是老秦的精锐之师,能够做到这一步并不奇怪!” 随即,嬴肆话锋一转便是言道:“但是前线厮杀的乃是某老秦人,未曾听闻公子琰随军前行,中军和左军又是吸引住了河西七成的兵力,这等战功,应该是大打折扣吧……” 无论是国相公孙鞅,公伯嬴骞,还是这营帐之中的其他将领,如左军前将公孙延,中军前将子岸、车英、司马错等人,皆是知晓太子嬴肆为何这般说。 毕竟咸阳之约,左右两军争功的消息早已经是在军中流传开了! “哈哈……”公孙鞅笑道,看着太子嬴肆言道:“太子说的不错,此番阴晋之战,乃是那公子琰遣嬴壮与王简所为,嬴壮乃是军中骁将,至于这王简,年岁不过十六七,乃是被公子琰战前提拔所用的少年才将,若是算上,那公子琰至多是一个【举荐】之功!” 如此一说,连嬴肆都是觉得十分诧异,本来就是认为自己所说的乃是牵强附会,但是当公孙鞅都是明显的偏向自己,便是让嬴肆觉得不可思议了。 正是因为如此,连往常对公孙鞅是有着些许仇视的太子嬴肆,都是改观了不少。 嬴骞见状,似乎是觉得有一些不妥,如此轻而易举的将右军主将的军功抹去,即便那公子琰没有上战场作战,但亦是有着指挥的军功。 看着一向大公无私的国相公孙鞅皆是这般想法,心思耿直的嬴骞当下是言道:“国相,此事似乎是有一些不妥……” “不妥?”公孙鞅回过头来,看着嬴骞问道:“长公子是在为那公子琰的军功打抱不平么?” “嗯!”嬴骞点了点头,随即言道:“公子琰领兵作战,虽是外臣,但亦是需要论功行赏!” “哈哈……”公孙鞅亦是朗笑道:“论功行赏,乃是老秦二十等功爵的本意所在,鞅岂能违背。” 随即,公孙鞅对众将言道:“此番据右军军法吏禀报,阴晋之战前后,这秦公子赢琰并没有与嬴壮、王简所部随军出行,且是阴晋之战中,与魏军交战之事也是尽数由嬴壮、王简两位将军出谋划策,并未有公子琰的决策。” “这……”嬴骞无言以对。 听闻到这话,那太子嬴肆大怒,一拍桌案惊起:“这南秦林氏竖子实在是空有一身老秦人的血脉,数典忘祖的东西,老秦伐魏一事乃是血洗当初晋魏氏的国耻,焉能够似他那般毫不出力!” 公孙鞅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太子嬴肆,斥道:“太子乃是储君,说话做事当三思而后行,焉能够如此狂言!” 嬴肆对公孙鞅拱手道:“听闻那南秦竖子的所作所为,心中气愤不过,方才是孟浪了,还请国相恕罪!” 见状,公孙鞅却是摇了摇头,叹道:“太子,此番你错了……” 随即公孙鞅指着地图上的河西郡走势对营中诸将言道:“公子琰虽是未随嬴壮、王简两位将军并行,然则,其亲率右军近万精锐,顺渭水,入大河,登封陵,折魏碑,越石门山,跋涉数百里攻取盐氏,出奇兵攻占了……魏国旧都安邑!”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若是说方才的阴晋之战的战绩还能够被众将所接受之外,那么这一条战报,简直就能够以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这不可能! 太子嬴肆已经是按捺住了腰间的佩剑,却是始终未能够平复下来心情,若是从其他人口中得闻此消息,嬴肆必定是以为信口雌黄,天方夜谭。 然则,却偏偏是从国相公孙鞅的口中说了出来,嬴肆犹豫了,已经是倒向了这事是真的的一面。 那长公子嬴骞亦是平复了过来,看着公孙鞅,再次确认道:“国相,此言当真?!” 公孙鞅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此事在众将未来之前,某便是写了书信传给了咸阳的公君,岂能够是弄虚作假,犯了那欺君之罪?!” 公孙鞅站了起来,亦是用着不可思议的语气对众人言道:“安邑之外,公子琰用诈兵之计,军阵后方置野草人扮作数万老秦大军,且是仅以老秦荆王锐士,便是斩杀安邑魏武卒八千余人,俘虏亦是有着近万人!” “如今魏国的故都安邑,已然是在某老秦的军队控制之中了!”公孙鞅又是对着众人发出来了一声惊叹,“自魏国富强称霸以来,如此能够折损到魏国筋骨的战役,仅此一次。” “公子琰,乃是某老秦的福将!” “娘的!”长公子嬴骞亦是一拍大腿,朝着众人爆出来粗口言道:“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太子嬴肆的内心之中亦是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极不是滋味。 他忽然是想到了,当初在咸阳时候听闻到的那些有关于那南秦赢琰的数度参战的以往战绩,以前不过是觉得南秦夸大了事实。 但是如今看来…… 第六百二十一章 震惊老秦(二) 长公主嬴珏正在自己的宫殿内练剑,与平常人家的女子不同,长公主自小便是喜好舞刀弄枪,虽然老秦公君亦是认为老秦人舞刀弄枪并没有什么不好,然而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算是为了妥协吧,老秦亦是请三晋之地的舞姬作为长公主的老师,教授其【剑舞】。 长公主这些年亦是练下来了,一套剑舞倒不似三晋舞姬那般柔柔弱弱,显得英气十足。 今日一通剑舞罢休,长公主嬴珏已经是香汗淋漓,便是放下了手中长剑,招呼旁边的婢女取来铜盆,打水梳洗一番。 未待婢女下去办事,便是听到了脚步声,未到长公主嬴珏的面前,便是高喊道:“长公主……长公主!” 转过了秦宫之内的长廊,终于是让长公主嬴珏见到了真人,乃是自己派遣去公父所在大殿探听消息的宦人。 这名宦人明显是跑得着急了,进了长公主嬴珏的殿中,一个不小心跌了一个大跟头,痛叫了几声之后方才是站起身来,对着长公主嬴珏行礼。 嬴珏摆了摆手,对宦人言道:“可是伐魏那边传过来了什么消息?” “喏!喏……喏!”那宦人头点着就和小鸡啄米一般,刚想说话,却是想起来了什么,当下又是跪拜道:“宣后与杜阳公主已经是赶过来了!” 嬴珏点了点头,既然是宣后与杜阳公主过来了,嬴珏自然是不会失礼,便是出了殿内,果然是在殿门的甬道上见到了宣后与杜阳公主的步辇。 那杜阳公主见到了嬴珏等在了殿门口,故而又是笑着对后者嬉闹道:“阿姐这般等在殿门口还是头一次见,可惜啊,等来的是我和母亲,却不是阿姐的如意郎君……” “胡说什么!”嬴珏得到的消息还是前几日听闻到的右军止步不前的消息,故而对那南秦公子赢琰出工不出力的做法亦是深恶痛绝。 这几日,嬴珏舞剑时候所用的木桩,其上便是用着秦篆写着【赢琰】二字。 “好了好了……”宣后方才是做了一个和事佬,将嬴珏与杜阳公主之间的不对付挑断,随即方才是拉着嬴珏的衣袖,对着后者笑道:“是好消息,快随母后入殿坐下说!” 如是,嬴珏虽然是不明其里,却还是将宣后与杜阳公主已经是引入了殿内,吩咐人备上茶水。 宣后落座方才是对嬴珏言道:“国相从庞城六百里加急传回来的消息,老秦的军队在伐魏大战之中大胜了!” “母后想说的是庞繁之战么?”嬴珏认为宣后还不知晓自己已经是知晓了庞繁之战的消息。 宣后笑着摇了摇头,看了杜阳公主一眼,方才是对嬴珏言道:“不是,是方才刚刚送到咸阳城的消息,老秦的军队已经是攻占了阴晋一带,大胜魏军!” “阴晋……”嬴珏对于老秦的地图亦是十分熟悉的,知晓此地乃是靠近渭水和大河的交汇之处,更为重要的乃是此地靠近那南秦公子赢琰所在的右军驻扎营地怀德大营。 宣后见到嬴珏的面容如此,亦是解释道:“不仅仅是攻占了阴晋,目前魏国的旧都安邑亦是被老秦军队占据了,攻占安邑的途中,老秦仅用魏武卒的一半军队便是击败了魏武卒!” “魏武卒……攻占安邑!”嬴珏倒是并非不识国事,相反自小与兄长嬴肆厮混在一起,嬴珏亦是知晓,安邑与魏武卒,于魏国而言,于老秦而言,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长公主的气息屏住了,侧过头来看着宣后问道:“是公孙国相率军攻克安邑的?亦或者是兄长肆出兵的?” 闻言,那杜阳公主看着长公主嬴珏笑道:“阿姐已经是猜到了,何必还故作不知呢!” 嬴珏将目光看到了宣后身上,后者亦是对嬴珏轻轻的点了点头,言道:“是那公子赢琰,阴晋虽是小战,但亦是大胜,然而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南秦公子居然是亲率近万老秦精锐数百里奔袭魏国的故都安邑!” “即便是公君亦是没有料到那南秦公子赢琰居然是有如此之大的魄力,那可是魏武卒啊!”宣后回过头对杜阳公主言道:“原本咸阳的官吏皆是建言,安邑之内的两万魏武卒,非是老秦动用二十万锐士,否则必不可战胜,谁知晓,那公子赢琰不过是用了区区万余人马,便是击败了两倍于己的魏武卒!” 闻言,嬴珏久久不能够释怀,老秦人……也只有老秦人最为知晓,那魏武卒究竟是意味着什么,老秦人数十代的开疆拓土,积蓄国力,被那魏武卒一战而满盘皆输,不得不逃进陇西大山苟延残喘。 现如今,告诉嬴珏,有人只用了一半的兵力踏破了两万魏武卒驻守的安邑,且是战胜了那魏武卒,嬴珏怎么想都是觉得不可能。 杜阳公主见到嬴珏一副滞住的神色,亦是笑道:“似南秦公子赢琰,真乃是当世的大丈夫,我已经是向公君说了,若是阿姐不愿意嫁给那公子赢琰这般的当世英雄,为了促进老秦与南秦林氏的盟约,妹妹我便是替姐姐出嫁亦不是不可能!” 杜阳公主的这言语刚刚落下,只见这嬴珏的一双犀利的目光的便是扫射了过来,盯着杜阳公主久久不言…… 数息之后,当宣后正欲劝解二人的明争暗斗之时,却见到了那长公主嬴珏是忽然站起来身,朝着殿外走去。 宣后连忙问道:“珏儿,你要去做什么?” 嬴珏稍稍停住脚步,回了一句:“去见公父!” 宣后见嬴珏离去的背影,方才是将目光看向了杜阳公主的身上,问道:“杜阳……方才你所言,究竟是有着几分真几分假?” “母亲说呢?” 杜阳公主亦是回过头来看着宣后,一双美目张开,居然是让宣后无法揣摩这杜阳公主的心思。 宣后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杜阳公主方才是道:“母亲有母亲的打算,但是在月儿的眼中,这南秦公子赢琰的潜力不知要超过那太子嬴肆多少倍,女儿有所心动,恐怕是不足为奇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 震惊老秦(三) 老秦公君还沉浸在半个时辰之前抵达咸阳捷报的喜悦之中。 宦人景监亦是面庞上堆砌着笑容,等待着老秦公君的下一步指令,只听老秦公君握紧了拳头,不停的上下摆动着,还一边说道:“此番以庞繁之战为首的河西大捷,已经是让孤一扫往常魏国对老秦的欺凌了……” 说着,老秦公君回过头看着景监笑道:“此番那赢琰居然是先派遣兵马以阴晋之战击溃河西南境的十几座城池的魏国戍卒,此子居然还是亲自率领兵马奇袭了魏国的故都安邑,那可是两万魏武卒啊!” 老秦公君难以掩饰住心中激愤之情:“这赢琰居然只用近万孤老秦的锐士,便是击溃了两万人的魏武卒啊!” 景监点了点头,对老秦公君言道:“的确是如此,想来那位公子琰先后有伐荆、攻楚、征吴、退齐,击韩等功绩,能够做到这一步,虽说是有些难以接受,但亦是有着可能的!” 景监的一席话又是让老秦公君从喜悦之中逐渐是脱离了开来,数息之后,居然是颇为惆怅的言道:“可惜,此子乃是南秦林氏的公子,还是那南秦的储君,否则的话,孤真的是想将其永远的留在老秦,正是一位天纵其才啊!” 景监听出来了这将那南秦赢琰永远留在老秦,究竟是什么意思,因此略有一些诧异,不过还是抚慰老秦公君为太子嬴肆言道:“太子此番率领的左军亦是不错的……伐魏之战的首战,便是太子遣前将公孙延不战夺取的函谷关,俘虏了魏国的八千函谷关戍卒,少梁亦是太子率领麾下左军突袭夺取,此番伐魏之战,太子左军的功劳亦是不可替代!” 景监的这句话,戳中了太子的痛点,闻言之后,老秦公君的眼色忽然是黯淡了下来。 这让作为老秦公君数十年的近臣景监亦是心中掀起来了惊天骇浪,论起来老秦之中谁最了解老秦公君?有人说是与公君生死托付的国相公孙鞅,也有人说是与公君同塌而眠、心思敏锐的宣后。 其实不然,老秦之中最为知晓老秦公君心思的,正是眼前的这位宦令景监。 让景监惊骇不已的正是其从老秦公君的眼中看到了对太子嬴肆的深深失望之意,那丝失望亦是让景监笃定,这老秦公君有罢黜太子的意思。 “难道是顾忌围绕在太子身边的那些老氏族?”景监猜测道:“或是为了保全国相公孙鞅……” 就在景监这般猜测着,那长公主嬴珏却是突然闯进大殿来,老秦公君见状,丝毫没有责怪嬴珏毫无规矩的意思,不过却是明知故问道:“自上次你离殿之后,孤不曾召见你,怎么今日却来了殿上?” 嬴珏开口道:“女儿心中实在是有着疑惑,想要询问公父!” 未待老秦公君应下,长公主嬴珏便是开口问道:“阴晋之战是否是那伐魏右军所为?那率军突袭数百里奔袭魏国故都安邑,且是击溃了魏武卒的,是不是那公子琰?” 老秦公君却是摊开了手,道:“珏儿你已经是知晓了此事,何必再问呢?” 嬴珏却是道:“我想从公父口中得知此事的真假!” 老秦公君面色一滞,随后便是点了点头道:“是他,他授权于栎阳营将嬴壮和临阵提拔的小将王简,出兵阴晋,大小数十战,夺取魏国河西南部十几座城池,与国相的中军完成对汾阴魏国河西军的腹背受敌之势!” “也是他奔袭数百里,自怀德出发,仅仅是携带着近万士卒,便是奔袭了盐氏、安邑,击败了两倍于己的魏武卒,且是踏破了安邑!” 看着嬴珏,老秦公君终是将此番那公子琰的战绩一一说了出来,随后看着女儿嬴珏的复杂面色,老秦公君终是开口说道:“如此青年才俊,后辈英才,孤看着都是欢喜的很,但你确实百般抵触,孤亦是想通了,若是你不愿意嫁到南秦去,孤便是从嬴姓公室之中找出来一位绝世佳人,方才是能够与这公子琰相匹配……绝不在为难你!” 闻言,嬴珏抬起头,当下是言道:“不!女儿愿意嫁。” 老秦公君有些诧然的看着嬴珏,当下又是问道:“十数日之前,你不是还说,是为了老秦的国事,你愿意妥协么……如今孤不欲你妥协。” “女儿绝不是妥协……”嬴珏否认道,随即又是说道:“女儿不愿意嫁,是不愿意嫁给一位囊虫公子,一位只会凭借着出身却是毫无文武建树的公子,女儿不会嫁。” “但是伐魏之战之中……”嬴珏不欲说下去,但是殿上的老秦公君和那宦令景监皆是懂,嬴珏当下对老秦公君跪下请令道:“女儿请令,前往河西去!” 前往河西! 老秦公君和宦令景监皆是没有想到,长公主嬴珏居然是提出来了这等想法,当下景监是劝阻道:“长公主,如今河西兵祸连连,虽说老秦的军队已经是攻占了大河以西,但是其地还是流窜着魏国的游侠和兵寇,亦是不安全!” 嬴珏闻言却是反问道:“这份危险若是比及那位公子赢琰率领不到万人的老秦锐士突袭安邑的险情呢?” 景监当然是不会回答“自是万万而不及的”一类的言语,只得摇了摇头,对长公主嬴珏方才的问话是无言以对。 殿上的老秦公君看着这女儿嬴珏良久,知晓这位女儿性格的执拗,老秦公君稍稍叹息了一声,方才是开口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嬴珏态度坚定且是果断的点了点头,对着老秦公君应道:“绝无后悔之意!” “好!”似乎是作出来了什么极大的决断,老秦公君亦是平复了心中因为伐魏之战的巨大战绩,点了点头,对嬴珏言道:“孤答应你!” 随即,老秦公君又是看着宦令景监下令道:“景监,召集咸阳附近的骑卒,步卒,但凡是孤老秦能够调动的兵力,哪怕就是最后一个士卒,尽数调集起来,你亲自领军,随长公主前往河西助战!” 景监闻言,这咸阳如今的兵力乃是老秦公君担忧公孙鞅伐魏失败留下的最后不得已手段,如今却是要尽数拿出,景监亦是有一些犹豫,毕竟除了魏国河西战场,老秦占据了戎地亦是极为不安分的因素。 似乎是注意到了景监脸上的犹豫之色,老秦公君方才是言道:“那小辈赢琰都是敢率军突袭魏国故都安邑,击溃两倍于己的魏武卒,孤坐镇咸阳,岂能够没有底气!” “若是有不知死活的戎狄来犯,孤即便是带着咸阳城内的老秦妇孺,亦是会坚守到伐魏大军大捷回归咸阳的那一刻!” 景监闻言,终于是面色触动,当下亦是对着老秦公君弯下了腰背,行礼应道:“喏!” 第六百二十三章 魏军反应 大河乃是自数千年前,便是陪伴着中原诸夏子民成长起来的河流,天下诸侯列国在大河两岸依势修建的城邑不在少数,其中多是利用大河的水险。 魏国占据了就是大河的要害之处,无论是河西亦或者是如今魏国都邑的大梁,皆是将大河的水险利用到了极致。 汾阴乃是汾水和大河交汇的东南地区,这里因为是有着大河和汾水的交互流汇,让此地成了一道天然的分界线,没有魏国的船只,胡人踏不过来,胡人的战马亦是踏不过来。 在魏国还是晋魏氏的时候,便是凭借着汾水与大河这两道天险河流,抵御外敌,开辟了出了以安邑为中心的河西粮地,奠定了魏国称霸中原的基石。 但是如今在汾阴驻扎的河西军主将龙谷却是心急如焚,因为前几日他忽然是接到了消息,说是老秦已经是出兵夺取了安邑,龙谷作为主将,亦是倾向于和消息乃是老秦故意散布的谣言。 毕竟,龙谷已经是将老秦的二十万主力军尽数挡在了大河以西,这个时候,后方安邑却是出现了问题,亦是让龙谷不能轻易的相信,是故,龙谷派遣了兵马前去打探此事。 一来一回,途中耗费的时间不在少数,但最终还是打听到了准确的消息,魏国安邑已经是落到了老秦的控制之中,最为关键的还不在此处,那魏国让中原诸侯列国极为忌惮不已的魏武卒,居然是败在了老秦人的手中! 这怎么可能! 但凡只要是魏人,对于魏武卒便是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乃是建立在魏武卒战无不胜的战绩之上,如今这魏武卒居然是败在了老秦人的手中。 虽然是觉得不能够相信,但是龙谷却是不得不相信,毕竟若是安邑被老秦人占据,便是意味着自己麾下这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尽数被老秦斩断,虽说是汾阴亦是有着大量的储粮,但二十万士卒以及从军的数量,每日消耗的粮食想想便是觉得恐怖! 当下,龙谷便是招来了魏将晋鄙、魏错等军中大将,便这消息告知了众位,且是言明此事乃是涉及到河西军的存亡大计,绝不可向着军中其他人透露。 那魏错正是安邑之内姬姓魏氏的族内子弟,且是主脉子弟,得闻此消息亦是又惊又怒道:“老秦已经是夺下了安邑,岂不是意味着某等家族亲友皆是被其所掳掠?!” 龙谷点了点头:“安邑之内虽然是不敢肯定,但是安邑四周的卫关已经是换了老秦的旗帜,据说老秦人乃是诈称某河西军大败,安邑之内民心涣散,而且也是看着城外老秦铸成的京观被吓唬住了,故此方才是对老秦献城投降了!” 将军晋鄙亦是言道:“汾阴本来是一座坚城,本以为能够在此抵御住老秦的攻伐,等到大魏援军的到来,只需要在中山战场抽调出来部分兵力,这河西危局便是解开了,如今汾阴西北有大河与汾水阻挡,南部老秦分兵夺取阴晋,现如今安邑已经是沦陷了,某等已然是成了孤军了!” 龙谷闻言,当下是厉声道:“将军这意思,难道是说,欲要降了那老秦人么!” 晋鄙当下是摇了摇头,作为军中的大将,晋鄙不惧战争,但却是顾及到了局势,言道:“眼下这大局,河西军断然是不能够固守大河沿岸,必须是要分兵阻挡阴晋、安邑方向突袭而来的老秦军队。” “善!”龙谷点了点头,眼下这晋鄙所言,的确是可行之计。 而另一边的魏错却是言道:“那就是这般固守着?迟早是有一日,安邑、阴晋的老秦军队便是会挥军杀来,到时候,即便是某等想要瞒住,恐怕也是难以瞒住了!” 龙谷亦是皱起来了眉头,知晓这魏错的意思,乃是河西军尽数撤军,回兵收复安邑,但是龙谷却是不敢轻易答应,毕竟这放了老秦人进了大河以东,等于是打开了自家的大门,放了一群豺狼虎豹归来。 见到龙谷有所意动,魏错站了起来,对龙谷言道:“安邑乃是魏国的故都,在大梁看来,魏国河西可失,然则魏国安邑却是断然不能失去,日后大梁追责的时候,安邑首当其冲!” 魏错又是看着晋鄙说道:“河西之地与大梁来说无关紧要,虽是产粮大郡,然则魏国失去了河西,还有邺城这等产粮大地,但是安邑却是魏国的脸面,姬姓魏氏的先祖的埋骨之地,尔等的先人亦是埋在安邑周围,焉能够不回援!” “故此,某主张放弃河西其他地方,主力回兵安邑!” 龙谷动容,权衡了一阵,终是被魏错说动,故而看着晋鄙言道:“日后待援军逄涓或者栎阳任意一支兵马回援河西,这河西的失地便是迟早回归到大魏的手中,即便是大梁要追责某等,顶多削去将职,然则河西军亦是不能群龙无首,某等亦是可以代掌原职!” “然而,大梁的确是不能够容忍,安邑的沦陷!” 龙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晋鄙亦是不能够忽视龙谷的意思,然则晋鄙好好的想了想方才是言道:“公等所说,的确是不无道理,然则,河西的大好河山,某实在是不愿意轻易拱手让给老秦人!” “故而,某愿意领本部两万河西军和所辖四万从军扼守住汾阴,龙谷将军与魏错将军可携带其余人马,尽数回援河西!” “此言当真?”魏错问道。 晋鄙郑重的点了点头应道。 魏错当下是朝着晋鄙拜道:“晋鄙将军高义,此番回援安邑,某的确是有着私心所在,但亦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将军若是不能守住汾阴,便是可以撤回安邑,日后失土之责,某与将军一同承担!” 晋鄙扶住了魏错,言道:“皆是为大魏效劳,不必如此。” 如是,龙谷方才是得以安心下令,令晋鄙率领六万人马驻守河西,自己则是与魏错的十数万兵马回援安邑! 第六百二十四章 魏卒败因 安邑城内,交通枢纽已经是被老秦士卒所把握,限制出行和宵禁,以至于让这座往日里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魏国故都,居然是变得有些冷清,居然还是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这安邑也不愧是魏国的故都,林玧琰所率的右军锐士营在这里不仅是仅仅驻扎了三日,便是将安邑之内的积攒搜刮一空。 似魏武卒的军备,不可否认其强大的单兵实力的确是中原数一数二的步卒行列,然则让中原诸侯列国不敢对魏武卒有所窥视的真正原因,乃是在于魏武卒的军备,乃是全部采用的铁器铸造。 三晋之地位于中原腹地,冶炼铁矿乃是快了其他区域百年的时间,锻造出来的铁器,尤其是装备在魏武卒身上的刀戈甲胄,皆是一等一的上好制铁冶炼铸造的。 对于这些军备,林玧琰亦是没有打算客气什么,直接是从安邑之内的武库尽数搬了出来,装备在了老秦锐士的身上。 老秦地处偏僻,铁矿不足,且是铸铁的工匠亦是没有多少,故此,老秦留给中原诸侯列国的印象,乃是每每与老秦交战的时候,老秦的士卒常常是解开自己的衣甲,甚至是赤膊着上身,与敌卒交战。 例如前不久老秦锐士攻陷安邑的那一战。 这也无怪乎老秦锐士会这般做,虽然铁器已经是流传进了老秦地域内,但老秦军中仍是有着数量可观的青铜器存在着。 这些青铜盔头甲胄,十分笨重,不及铁器的轻便,往往在战场之上取得优势的情况下,老秦士卒便是将笨重的甲胄解下,以换取自身行动的敏捷性,追杀敌寇。 史籍记载,魏武卒“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当林玧琰近来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亦是颇为感慨,这固然是当初魏武卒百战而无一败的强大原因之所在,但亦是现如今魏武卒没落的根本原因。 没错,自从老秦军队进驻安邑之内,林玧琰便是十分好奇,那魏武卒为何在与老秦锐士的交战之中,表现不佳,甚至是到了最后居然是发生了溃兵的情况? 要知晓,魏武卒让整个中原诸侯列国忌惮亦不是空穴来风的。 到了安邑几经探查之后,林玧琰终于是得到了答案。 魏国的武卒已经是没落了,其根本原因就是在魏国对于武卒给予了太多的厚望,以及丰富的物质赏赐。 魏国的武卒制度属于募兵制,最大的问题是随着士兵的年龄增加,战斗力下降厉害,而且老兵因家里有房有地,都是当地的大地主,打仗更惜力怕死,因为一旦死了就领不到俸禄。 因此打仗时往往要么大胜,否则全军覆没,老家破产;要么打仗时争相逃命。时间久了军官也会中饱私囊,克扣军饷,进而导致军队哗变,士卒溃逃。 魏人对魏武卒的看重丝毫时不弱于大魏的旗帜,毕竟大魏的旗帜只是代表了魏国的强盛与荣誉,但是明眼人却是能够看出来,魏国的强盛与荣誉乃是建立在魏国拥有魏武卒这等强大兵力之上的。 故此,即便是安邑城邑之内的这些鱼肉乡里,肆意妄为的老氏族,亦是不会轻易动摇魏武卒的利益。 长而久往,无仗可打的魏武卒便是退到了自己的乡邑之中,安安稳稳的从事生产,享受战争红利带来的巨大地位升阶。 第一代魏武卒乃是起身于乡里之间,或是黔首,或是隶民,这些人除了空有一身气力,家徒四壁,身无长物。 故此吴启将这些人聚集到一起,训练出来的第一代魏武卒,有着丰厚的物质赏赐,再加上吴启刻意终是操练士卒,故而造成了吴启帐下魏武卒百战而无一败的胜绩。 然而,这些再次回到了家乡的魏武卒,虽说是解甲归田,但因为之前的战功赏赐,这些武卒回到家乡才是发现,自己在军中积攒的战功赏赐已经是超过了乡中的土绅。 甚至是因为乡里乡亲对于保家卫国的武卒崇拜心理,即便是往昔乡中的土霸,亦是对这些归乡的武卒假以和颜悦色的对待。 正是种种原因汇聚到一起,魏武卒退回到乡中,便是学会享受起来了,魏国的强盛,尤其是河西的交战又是被魏国公室用新建的河西军多数抵挡了,这些魏武卒已经是许久不动兵戈甲胄了! 也就是荒废了往昔辛苦训练出来的杀敌技巧。 魏武卒的优厚待遇亦是让庶子出身老氏族子弟活络起来了心思,纷纷是加入到了魏武卒的行列,这些往日只知在安邑之内斗鸡走犬的老氏族子弟上了战场往往只会躲在军阵的最后,有的甚至是见到了短兵交接的前列武卒,甚至是瑟瑟发抖。 而那些残留在军中的老魏武卒,要么年纪太大了,换做了让在富贵之中长大的家中子弟,这些魏武卒大多数都是家中有天有地,打起仗来,多半是惜命,一旦自己死了,家中积藏的财富也就是成了过眼烟云了。 是故,这般心态的魏武卒,岂能够有不败之理! 故而,魏武卒依旧是应了那一句古话。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林玧琰在洞悉魏武卒战败的原因之后,亦是有一些唏嘘不已,或许那逄涓麾下所辖的魏武卒,或许还是拥有着一些当初魏武卒的风采,但是逄涓的魏武卒总归是带着逄涓的个人色彩。 而当初名震中原的魏国名将吴启所在的魏武卒时代,已经是彻底过去了! 就是在林玧琰若有所悟的时候,荆翊却是走了进来,对自家殿下言道:“殿下,河西军那边似乎是传来了消息,魏将龙谷遣魏错为先军将,率领河西军主力杀回安邑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河西军为了这安邑杀回来并不奇怪,林玧琰也是早有预料,这般一来,那公孙鞅所率的中军突破魏军在汾阴对大河的封锁亦是提升了极大的几率。 是故,林玧琰方才是问道:“锐士营在安邑之内准备的如何了?” 荆翊回道:“安邑本就是魏国的故都所在,积藏本就丰富,寻找到那些东西并不难……但是,殿下要寻那安邑两千老者,且是造出来了那等奇怪之物,不知为何……” 闻言,林玧琰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是压倒那河西军的最后一根茅草!” 荆翊有些不解,只是因为此番按照自家殿下打造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奇怪,与往昔那些看到便是知晓乃是战争利器的器物比起来,此物连刃边都是没有,恐怕砸人都是没有石头好使,怎么可能是什么杀敌利器呢? 但是出自对自家殿下的信任,荆翊还是抱了抱拳头应道:“喏,某这就知会各位将军应战那河西军!” 第六百二十五章 首战河西军 安邑作为魏国故都的所在,亦是魏国河西郡的地图中心,比如魏国安邑以东到达景山为界,这一块广袤的土地,便是被称为右邑。 安邑以西与命瓜、岸门接壤的区域,乃是左邑。 左邑与右邑的土地十分广袤,却是灌溉用水丰富,地势也是较为平坦,这里通常是作为了安邑之内老氏族兼并的私地,要么就是多数魏武卒的栖身之地。 此番,河西军杀回安邑,必经之地便是这左邑。 当初晋魏氏先祖受封的时候,封邑不过是安邑所在的周边不足百里,一代代的魏国先祖为了避免戎狄或者敌卒的侵犯,便是在这安邑四周修建了不少的关塞。 时至今日,这些关塞亦是没有荒废,被安邑的老氏族用来向往来的商旅征收过路费的地方,如今,为了抵御河西郡,安邑之内的老秦锐士亦是到达了左邑境内一处名为桐乡的乡邑。 对于安邑之内,林玧琰仅仅是派遣了千余人坐镇,其中大半是在太庙之中,掌控着老氏族,这些魏国的老氏族方才是安邑之内的主心骨,只要是控制住了这些老氏族,安邑之内便是断然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抗的。 事实上,享受了和平三世三代之久的河西魏人,脾性亦是极为的驯服,对于战胜了魏武卒的老秦士卒,这些魏人即便是给其接几个胆子,也是断然不敢轻易闹事的。 尤其是林玧琰离开安邑之后,几乎是将安邑之内的武库搬空了。 到达了桐乡之后,林玧琰发现这左邑之中的确是与之前得到了消息相差无几,左邑乃是一片平坦之地,非常的适合…… “嗯,的确是非常的适合战车作战!” 战车乃是数十年前中原诸侯列国的主流兵种,常常是有着千乘之国,万乘之国的言论,这千乘之国,万乘之国所用的单位,便是战车。 战车的使用,因为不如骑卒敏锐,这些年来,已经是被逐渐淘汰了,魏国迁都前去大梁的时候,几乎是将王室在安邑之内的积藏悉数搬迁到了大梁,唯独战车……大量所在的魏国梁郡,地势起伏太大,河流众多,战车又是笨重,不如骑卒方便。 这些战车便是被魏国王室舍弃在了安邑之中。 林玧琰有使用过战车作战的旧例,当初仙桃之战的时候,便是改造出来了【镰刀战车】,击溃了十倍于己的荆军,如今收缴到安邑之内的这些战车,又是听闻了左邑地势平坦,自然是动了活络心思。 魏国的这些战车,虽说是数十年前的残次品,但对于怀记魏国先祖功绩的老氏族,对于这些战车虽说是不重视,但终究是保养的不错,林玧琰挑选出来其中的百余驾战车,又是拿来盐氏的战马将这些魏国的旧时战车重现天日。 比起来当初的镰刀战车,这建在魏国战车原有基础之上的镰刀战车,威力不仅丝毫不逊色于当初的镰刀战车,甚至是尤胜之。 老秦人皆是御马的好手,林玧琰挑选出来了数百名士卒,驱使这镰刀战车。 随着魏武卒的没落,河西军士卒因为是久经沙场,战斗力之上河西军士卒远超于魏武卒,但是论起来军备,魏武卒自然是远超河西军士卒。 老秦人亦是久经沙场,此番得到了魏武卒的刀戈甲胄,战斗力亦是暴涨不知,论起来如今的单兵作战能力,得到了魏武卒军备的老秦锐士,自然是要超过河西军的魏卒。 三日之后,魏国河西郡军的先军,亦是魏将魏错所部终是到达了左邑之中,担心那支占据了安邑的老秦军队突袭,魏错亦是先行派遣了斥候打探消息,得闻秦军在左邑的桐乡一带驻扎,已经是摆出来了迎战河西郡的态势。 魏错得闻此消息,急功近利,当下是便是领军直接杀向了桐乡,桐乡地势平坦,区区乡邑因为是在河西郡的商道之上,规模相当于一般的县邑,这城墙亦是在丈许之高。 见到河西军前部终于是到来,平坦的地势亦是让站在桐乡城头的林玧琰看清楚来河西军的前军来了多少兵马,约莫是五万士卒,其中多是步卒。 林玧琰当下又是效仿当初的仙桃之战,不过此番两翼却是换做了老秦的骑卒,燕翼阵的威力足足是提高了三四成。 当下,林玧琰令两千弓箭手尽数列作前阵,后来又是手持老秦旌旗的千余力士在其后,用来遮掩住高大的战车。 那魏错见到了桐乡小邑之前,老秦军队居然是摆出来了这般态势,亦是笑道:“此乃老秦的诈兵之计!” 旋即向着左右的家将解释道:“某已经是听闻,这老秦人歹毒的心思,屠了盐氏一邑的壮丁,堆砌成京观,对安邑假称是河西军战败,故而安邑措手不及方才是献城投降!” “此番这老秦人又是想故伎重演!”魏错露出来了讥嘲,旋即对身边诸多家将吩咐道:“晋鄙将军正在河西固守,兵力大减之下,随时可能被老秦军队突破大河,兵法有云,兵贵神速,此乃老秦人之技穷也,尔等勿要担忧!” 于是魏错下令,令一万从军,即是戍卒率先出战,虽说先前是讥嘲那老秦军队,但是魏国还是谨慎了一分。 果然,这河西军后方先行涌出来一万戍卒,这河西的戍卒准确来说,是临时征召起来的徭役,这徭役乃是在边关戍守数月到两年不等,便是会回乡从事农耕的,战斗力并不如河西军正规士卒。 甚至是连这些从军戍卒身上的甲胄都并不齐全,多数只有一块护住胸腔要害的铜片,得到了将令之后,这一万从军戍卒便是向老秦军阵发动了冲击。 然而,老秦军阵之中迎接这些魏国从军戍卒的,乃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箭雨。 那后方的魏错见状,亦是皱起来了眉头对左右言道:“老秦人擅长骑射,秦弓狭长故而射力强劲,恐此番从军伤亡惨重!” 果然,魏错言语刚刚落了下来,就是见到了那进攻军阵的从军戍卒,如同被收割的韭菜一般,在老秦箭雨的死亡区域之中,一茬接着一茬倒了下来。 很快那伤亡近乎五成的从军戍卒,便是爆发了士卒溃逃。 第六百二十六章 战势激烈 那魏错见到那从军戍卒已经是产生了溃逃,虽说是并没有出乎意料,但还是略微有一些气恼,当下挥着马鞭指着那些溃逃的从军戍卒言道:“令马骑开道,为某正军扫开攻击老秦军阵的路线!” 一声“喏”应下之后,果然是看见那魏错身后的马骑走了出来,这些马骑皆是魏错的亲信营,听到了魏错的将领,毫不犹豫的骑乘着马朝着己方溃逃的士卒碾压了过去,丝毫没有顾惜往昔的同袍之泽。 “这魏将的心思不仅果断,还狠毒!”见到魏军的马骑居然是朝着自己的士卒碾压过来,在前线指挥战场的公孙起亦是不无惊诧,当下便是吩咐己方的士卒言道:“敌军骑卒已经是出动,某军盾手移到最前,其后乃是两排长戈手,弓箭手退后三列!” 公孙起冷静且是果断的声音响起来,这些老秦锐士果然是按照公孙起的吩咐架起来了盾牌和长戈,准备迎击冲阵而来的魏军骑卒。 公孙起扫了扫两翼,其中己方左列乃是宣冉的两千骑卒,不得不承认,盐氏不愧是魏国河西的商贸重镇,其中来自戎狄之地的上好马匹,丝毫是不逊色于老秦人培育出来的马种。 自攻打下盐氏之后,便是得到了五千多匹战马,皆是上等的胡马,其后又是夺战了安邑,那些老氏族所圈养的马匹哪一个不是价值千金,只是可惜作为了家族子弟的玩物,到了最后却是白白地便宜了自己等人。 似乎是见到了老秦军阵的严阵以待,那些骑卒亦是有着自己的顾忌,仅仅是碾压了一波溃逃的魏军戍卒之后,便是打了一个马转,便是拨马返回了本阵之中。 看来,其打算仅仅是震慑住那些溃逃的魏军戍卒,省的让其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冲击本阵,让对面的老秦军马有机可乘! 虽说前番冲阵的乃是魏军戍卒,但亦是让魏错见识到了狭长秦弓的可怕,老秦人虽说是在冶铁之上不如魏国、韩国这些中原诸侯列国,但是其因为是身处戎狄之地,骑射之术则是远超中原诸侯列国。 魏错扫了扫那老秦军阵之中,已经是多达一刻钟的探知,魏错自以为对面的这支老秦军马的依仗便是那来自盐氏、安邑的马匹,还有就是曾经堆放在安邑武库之内的那些刀戈军甲! 这让魏错几乎是要吐血,事实上,当看呆了老秦军阵的这些东西,魏错亦是心情十分复杂。 毕竟这些东西,乃是每年河西郡府专门拨出来一部分钱粮,为魏武卒专门更替淘换的一些军备,只是因为河西安平良久,这些军备并没有下放给魏武卒,堆放在了安邑武库之内蒙尘,甚至是缺盔少甲的河西军,都不曾染指过这批军备。 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居然是让老秦的敌卒掌控了这些军备! “安邑之内的那些酒囊饭袋,还有魏武卒……平日里,老氏族对其已经是百般容忍,但是今时今日,未等其出兵支援河西军,居然是连一个小小的安邑都是未能够守住,还败在了老秦人的手中,正是奇耻大辱!” 魏错看着老秦的军阵,这般恶狠狠地想着,随即,见到了魏军骑卒已经是拨马返阵,魏错拔出来腰间的佩剑对着身后的诸多将士言道:“此番胜老秦军之后,某当在安邑之内犒劳诸将士!” “斩杀老秦士卒者,赏一甲十田!” 魏错临阵激励己方的士气,听闻到了斩杀敌军的一名士卒,居然是能够赏赐下来一甲十田,亦是让魏错身后的魏国士卒蠢蠢欲动,看着对面的老秦军队,似乎是看到了一座金山! 魏错见到士气已经是高涨,当下以手中的长剑,虚指对方的军阵,喊道:“诸将士,冲阵,杀敌!” “杀啊!杀啊……杀啊!” 魏错言语刚刚落下,便是见到了己方身后的士卒,鱼贯而出,直接是朝着那对面的老秦军阵杀了过来。 魏国的兵甲乃是黑红相间,在公孙起的眼中,对面就像是涌过来了千军万马,可见其声势之壮烈,至于争功的心思,公孙起倒是没有,一旦立在了战场之上,公孙起抱着的最大信念,就是最为稳重的赢下此战! 魏军出动的皆是步卒,先前出动的骑卒尚且还是留在了魏错的身边,公孙起见状,全神贯注的等待着那些魏卒进入了百丈之内,方才是当机立断下令道:“变阵,撤向两边!” 得令之后,前排的两千步卒,无论是盾兵,亦或者是长戈手、弓箭手,皆是以最快速度撤到了两边,让中间流出来了一道数百丈的口子,几乎是将桐乡的城墙尽数暴露在了对方魏卒的行进前方之上。 “驾……驾!驾……” 待公孙起的兵马尽数撤退之后,身后的兵马便是立刻空位补齐,一驾又一驾的马车冲了出来,其上有老秦的御马手,弓箭手,执戈手,声势激烈,见到对方冲过来的魏军千军万马,怡然不惧。 那胡伤亲自执戈上阵,这魏国所铸造的战车不仅仅大,还是笨重,车轴是两丈之宽,战车方舆足以容纳下七八人,但是不过考虑到速度,老秦在这些战车之上战力的至多五六人而已。 这些魏国的战车车轮上,亦是绑了四面长刃,一如当年在仙桃战场之上,只是魏国的战车乃是继承自百年前的中原霸主晋国,片面追求战车的稳重,牺牲了战车的速度,这也难怪会被骑卒淘汰! 但是,如今面对着的却是魏国披坚执锐的士卒,即便是这战车过于稳重,但终归是要超过人徒步前行速度的! 于是,胡伤麾下的士卒,尽数驾长车驱使进了魏军冲过来的洪流之中,几乎是以力挽狂澜的直视感,百余驾战车便是顶住了魏军数万人马的冲击,旋即,这战车便是想凿子一般,生生地插进了魏军的行军阵中! 如是,魏军前行的士卒不是被战车碾压而过,便是被战车之上的轮刃削去了腿骨,偶然有逃过一难的前列魏卒一回首的时候,便是发现周围的同袍在已经是成了一滩血肉,皆是陷入到了失心疯的狂叫之中…… 而他们的狂叫数息之后,戛然而止,在老秦的战车出动之后,乃是老秦的骑卒亦是紧紧追随,收割战场残存的魏卒! 第六百二十七章 桐乡暂歇 河西郡主帅龙谷,不过距离魏错的前军只有三十里的距离,刚刚是迈入了左邑的境内,却是见到了前军之中溃败的将士,当下心中惊骇不已,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方才是见到主帅魏在一列骑卒的护卫之中,来到了主帅龙谷的面前。 “魏错将军!”龙谷是抖动着须白胡子,看着那丢盔弃甲的魏错,亦是怒瞪着眼睛盯着后者。 魏错亦是垂头丧气道:“唉……!是老秦士卒,在安邑夺了旧晋国的驷马战车,出兵偷袭了某前军本阵,方才是被老秦军队挫败了锐气,方才是大败!” 龙谷又是扫视着周围的魏国溃兵,当下是向着魏错问道:“前军究竟是损失了多少兵马?!” 魏错亦是看了看周围:“老秦军队偷袭前军本阵太过利害,未曾估算过前军伤亡,但多半是越过了半数人的伤亡,多数死于自相践踏之中!” “唉……!”龙谷长叹一声,当下是挥了挥手,是旁边的副将下令就地扎营,方才是回过头来,对魏错下令道:“暂且就在此地聚拢前军溃兵,以待随主军一起出发!” 魏错锐气已经是丧失大半,对于龙谷的吩咐,亦是答应的不是十分痛快。 …… 桐乡之前,宣冉驾驭这战马,亦是不断着扫视着周围的战场之上,魏军的残尸断臂,其中也有一些不幸葬身于魏军之中的老秦伤卒。 宣冉在周围高喊道:“勿要用马匹践踏这地上的伤卒,快些寻找……胡伤将军!” 是的,驾驭驷马战车的胡伤所部,百余驾战车几乎是无一幸存,这般以稳重著称的旧晋驷马战车,在千军万马之中,亦是难以保全,胡伤所部,十之八九,多伤亡在了魏军士卒的溃败浪潮之中。 即便是胡伤自己,亦是在这战场之中,不知所踪。 片刻之后,有老秦士卒大声对宣冉呼喊,言道已经是找到了胡伤。 宣冉见到胡伤的时候,正是在一驾倾覆的旧晋驷马战车旁边,断掉的战车车轼压在了胡伤的腿伤,溃逃的魏军士卒亦是践踏在胡伤的身上,外加上之前的与魏军厮杀当中,胡伤更是身先士卒,身中数刀,胡伤早已经是血肉模糊! “胡伤将军!” 宣冉一把抓住胡伤倒地的手臂,当下是打量了一些胡伤的伤势,十分严重,当下宣冉下令让周围的将士抬过来支架,胡伤翻身睁开了眼睛,对着宣冉问道:“某军战况如何?!” “胜了……大胜!”见到身上尽是伤口的胡伤,宣冉亦是连忙应道。 “这就好……”胡伤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之后,方才是放开了抓住了宣冉的手,任其它的士卒将其搬到了后方的营帐之中。 见到伤势如此之重的胡伤,宣冉亦是伤感的摇了摇头,伤势如同胡伤这般,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老秦战场之上的生死乃是常有之事,但是宣冉却是认为胡伤本来乃是战后指挥的将领,身先士卒固然是能够战前激励士气,但是伤亡亦是极大的。 桐乡的城头之上,林玧琰早已经是习惯了这战场之上的血腥气味,城下的这些老秦士卒亦是能够轻易的适应了下来,他们从一片血腥之中,从倒地的魏卒身上取出来随身携带的干粮,然后便是在血腥味十足的冷风之中,便是将这些干粮饱食一顿。 这亦是老秦人的习惯,往昔与戎狄交战的时候,老秦人亦是这般做的。 “我军伤亡如何?”林玧琰盯着这战场之上,对着身边的公孙起开口问道。 公孙起回道:“毕竟是面对六倍于己的魏国敌卒,某老秦的伤亡亦是不在少数,已经是清点过去死亡的士卒,便是超过了三千余人,其中以胡伤所部伤亡最为惨重,十不足一,胡伤本人亦是受伤严重。” “胡伤……”方才,就是在这城门之下见到了己方的士卒将胡伤抬进了城门之中,那一副血肉模糊的伤势,即便是林玧琰亦是不得不在意。 固然胡伤最开始的时候,与林玧琰有着争权的事情,但是在这战场之上,胡伤亦是没有失去作为一名老秦人的血性,作战勇猛,身先士卒。 “如今已经是炎炎夏日,伤卒的周围务必是要用艾草焚烧,驱赶蚊蝇,在这就是伤者饮用之水务必是要烧热再饮用,止血的绷带亦是要每日一换,至于这胡伤,等一会儿我便是亲自去看他!” “是!”公孙起不知这公子琰将军为何要这般吩咐,不过想想并无什么觉得不妥,当下便是应了下来。 不过,紧接着公孙起亦是看着林玧琰禀报道:“麾下士卒已经是探听清楚了,魏国回援安邑的兵马乃是河西军的主力,眼下这一场不过是首战而已,河西军的主力兵马已经是进入到了左邑境内……恐怕某军接下来还有一场鏖战!” “是啊……”林玧琰点了点头,对着公孙起亦是颇为感慨着的点了点头,林玧琰料想到河西军派遣过来的兵马并不在少数,但是没有想到,河西军的主力都是回来了。 河西军八万正卒,十二万从军戍卒,此番桐乡之战不过只是看到了约莫五六万的河西军,既然是河西军的主力,料想到回到安邑的应该也是规模在十数万左右。 即便是折损在桐乡之战河西军并不在少数,但恐怕聚拢桐乡的溃兵,再加上后续的兵马,至少来到桐乡之中亦是有着十万之众! “无事,若是河西军将主力军马尽数回援安邑,扼守在汾阴一带的河西军必定是防守不足,国相深谙用兵之道,必定能够尽快突破汾阴,与我军完成对这魏国河西军的合围之势!” 若是林玧琰对旁人说起这话,比如说宣冉和胡伤之流,定会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但公孙起却是不一样,比起来这合围之势,公孙起想到的乃是合围之前或者合围之中怎么样打破魏国河西郡的突围。 即便是老秦完成了对河西军的合围之势,若是想要打消魏国河西军的锐气,这驻守在桐乡的老秦锐士,必定是要经历一场鏖战…… 如今言胜,为时太早! 第六百二十八章 秦卒请战 桐乡之中,公孙起已经是清点过己方的士卒,先前桐乡击溃魏河西前军的一战,老秦虽然是动用了旧晋的驷马战车,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老秦人的伤亡亦是不在少数。 桐乡这边,即便是动用公子琰的亲卫营,亦只有八千人马,但是此番河西军的回援主力尚且能够到来桐乡的亦是有十万之众! 这般悬殊的敌我兵力,亦是让老秦军中流言蜚语散播了不少,对于此处,无论是宣冉或者还是公孙起,都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了忧虑之中。 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坚守在桐乡,绝非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但是公孙起却是能够知晓,此时此刻却又是不得不在桐乡占据着,唯独守住了左邑这一块通往安邑的必经之路,待到老秦的军队攻破魏军对汾阴的防守的时候,便是能够将魏国河西的生力军,彻底包围在方圆数十里的左邑之中。 但是军中的流言蜚语,又是不得不在意,这则消息亦是传到了林玧琰的耳中。 林玧琰亦是想出来一些对策,当下便是吩咐人去办。 一日之后,林玧琰亦是接到了胡伤已经是熬了过来,自从军中按照公子琰的吩咐之后,军中的伤亡死卒情况的确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公孙起亦是将那处理伤卒的种种方法亦是暗暗记在了心中。 如是,林玧琰将麾下的士卒悉数征集到了自己的面前,包括那些能够在伤卒营中能够走动出来的伤卒。 此时此刻,在这小小的安邑之中,桐乡之外与魏国河西军交战的战场还未打扫,老秦军队这边只是简简单单的将己方的战死死卒收敛了起来,至于魏军的败卒,倒是并未像之前一样铸造成京观,震慑敌军。 一来是过于耗费人力,事倍功半,二来就是魏国河西军已经是近在眼前,由不得老秦不得不将仅剩的兵力放到桐乡的防守工事之上。 但是对于老秦人来说,在桐乡之中虽然是看似艰苦,却是对老秦人来说,却是难得的满足。 毕竟桐乡这里,饭食管饱,更为可贵的乃是,其中并不乏肉食。 对于出生在老秦这等贫瘠之地来说的老秦人,打仗是常有的事情,对于老秦人来说打仗就是如同喝水吃饭这般司空见惯的事情。 老秦人唯一惧怕的便是饥饿,饥荒,几乎是每一个老秦人心中最为深刻的惨痛记忆,为了抵过饥饿,老秦人一年又是一年的向着戎狄部落开战。 对中原诸侯列国畏之如虎的戎狄,对老秦人来说,就是抵御过饥荒的食物来源。 “尔等已经是畏惧了这桐乡之中的艰险了么?”林玧琰亦是高声对着台下的这些老秦士卒开口高声问道。 台下的老秦士卒已经是响起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里远离故乡的河西左邑之内,说是没有恐慌是假的,当时老秦人却是极好着面子,不肯轻易将心中的忧患说了出来。 见到这一种情况,林玧琰亦是对众人说道:“你们心中有畏惧,是正常的,毕竟,即将前来攻打这桐乡的魏国河西军至少有着十万之众,足足是某等十数倍的兵力!” “某等远离家乡半个月,经历数场大战,甚至是连魏国的安邑都是被某军占据了,魏国曾经强大不可一世的魏武卒,皆是败在了尔等的手中!” “数日前的一战,已经是将某等的兵力折损了三成之多,接下来了如果是决定继续阻击住那魏国的河西军,你们之中的伤亡,将会可能是接下来的再一次三成,五成,七成……乃至全军覆没!” “是继续阻击魏国河西军,亦或者是撤退,此番决议之权并不在我的手上,而是在你等的手中,今时今日你们在此地表态,若是撤退,某军便是在这魏国河西郡劫掠一番,便是原路返回老秦,若是继续战,便是再次立在这桐乡之中,为即将渡河突破汾阴的老秦大军阻击住这魏国河西军!” 公孙起闻言,当下是抬起头看向林玧琰的目光,亦是十分意外。 胡伤拄着木杖,当下闻言居然是咳嗽了起来,虚指着宣冉,问道:“宣冉,公子琰这是什么意思,小瞧了某等老秦人么?!” 宣冉被胡伤叫回神过来,当下回过头来,摇了摇头对其言道:“绝非是这个意思,但……恐怕也有着公子琰欲要考验某老秦人的意思……” 胡伤闻言,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又是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之下,走到了林玧琰的面前,高声道:“公子琰将军,老秦人岂有惧战之理!” “好!”林玧琰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胡伤的意见,对着众人言道:“胡伤将军建言留在桐乡,为老秦的后续大军阻击魏国河西军主力!” 随即,林玧琰又是看着众人言道:“目前仅胡伤将军一人同意留守桐乡作战,余者可有其他的建言,尽可畅所欲言!” 闻言,宣冉又是出身言道:“胡伤将军有伤在身,皆是坚定要战,某等身体健全,岂能够是有着退避之理?!” 是故,即胡伤与宣冉两位军中的千人将率先发言之后,原先对即将到来的魏国河西军尚有一些忧惧的老秦士卒,居然是一扫之前的忧虑,且是一一追随着胡伤与宣冉向着林玧琰请战! 见到老秦人的血性被点燃,林玧琰亦是高喊道:“好,尔等便是在这桐乡之中立下书信,不论此战是胜是败,皆是会将你们的书信一一送回家乡,送到你们乡中父老亲人的手中!” “你们自怀德大营出兵的所有战功,明日之前便是封入书册之中,不日将会送回咸阳,尔等的战功将会在咸阳城中的长吏一一核算清楚,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尔等,即便是你等战死在桐乡,你们的军功一回事算在你等家中的子嗣兄弟的身上!” “若桐乡胜,尔等便是此番老秦伐魏之战的最大功臣,彼时返回老秦,尔等便是有着出人头地的爵位与地位,家中的亲友亦是会跟着沾光!” “若桐乡败,某可以明确的告知诸位,我会随着诸将士战在这桐乡的最后一兵一卒!” “杀敌!杀敌……杀敌!” 林玧琰话语还未落下,台下的老秦军阵之中便是爆发了雷鸣一般的杀敌请战之声。 第六百二十九章 桐乡惨战 翌日,已经是一夜未曾歇下的桐乡,再一次整理出来了一支伤卒的残营,这些皆是在桐乡残酷的战场之上捡回来的一条命,虽是落下来了一些残疾,但比起来那些丢了一条命或者尸骨无存的同袍,他们已经是十足的幸运了。 “确定不随伤卒营一起返回老秦之地?”宣冉偏过头看着那拄着拐杖的胡伤,亦是开口问道。 胡伤当下是豪迈的摆了摆手,将手中的木杖丢在了地上,对宣冉回道:“仅仅是皮肉之伤,未曾伤到筋骨,如今也是歇了有三四日,早已经是恢复了!” 胡伤扫了一圈周围的伤卒,约莫有八百之数,其中还有百余人,乃是家中的独子,父亲留在了战场之上,或者是兄弟,弟弟返回关西的家乡,总之,留有一份除却自己的希望,亦算是给了这些留守在桐乡的老秦士卒更加有信心坚守在此处。 “家书……”胡伤点了点头,对着宣冉言道:“某的确是没有想到,当初出雍城的时候某的确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会不顾生死的坚守在这桐乡……” “后悔了么?”宣冉开口问道。 “哈哈哈……”胡伤大笑了两声,对众人言道:“某岂会是做事后悔之辈!” 随即,胡伤回过头来,看着宣冉言道:“其实任桐乡之中的哪一老秦士卒,皆是能够看得出来,坚守桐乡,几乎是九死一生,然而,也不乏有人看出来,坚守在桐乡,只要是坚守住了几日的时间,对于老秦人来说,便是国策之上的大胜利!” “二十万余人的河西军啊,压在老秦的脊梁骨上究竟是多少年了啊!”胡伤亦是感慨道。 “是啊……”宣冉虽然是犬戎王的血脉,但是亦是深受宣后从小的教育,天性上便是认为诸夏子民的血脉高于戎狄,已经是接受了新的身份数年之久了,宣冉亦是认为自己已经是接纳了自己的老秦人的身份:“若是坚守住了桐乡,某等的功绩远超当年横扫诸戎的老秦新军!” 就是在胡伤和宣冉交谈之际,城墙之上也是响起来了其他的动静,胡伤与宣冉回过头去,正好是看到了公孙起带人安排桐乡之外的布防。 亦是注意到了胡伤与宣冉,公孙起也是对着两位招呼道:“宣将军,胡将军!” 胡伤与宣冉看着公孙起,近来,这锐士营之中,除却公子琰直接统率的亲卫营之外,这锐士营之中,论起职权,无论是胡伤与宣冉都皆非是权重于公孙起。 无他,锐士营之中,受主将公子琰最为看重的便是这公孙起。 但是宣冉和胡伤却是不会有任何心思,诚然数月之前,胡伤与宣冉都是统率数千兵马的将领,公孙起只是在杜邑的铸造坊锻造铁剑,在这数月之中,公孙起的冷静与谨慎,的确是让胡伤和宣冉十分钦佩。 胡伤亦是言道:“某军的斥候前来回报,进入左邑之中的河西军主力,已经是蠢蠢欲动,或许是在明日,或许就是在后日,某军即将迎来鏖战!” 公孙起点了点头,胡伤能够得到的消息,公孙起自然是提早知晓了,旋即亦是言道:“桐乡的老秦士卒已经是做好了鏖战的准备,公子琰将军已经是吩咐过来,只需要坚守桐乡五日,即便是魏军急攻,某等便是率军撤回安邑,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宣冉亦是想透了其中的关键:“莫非是那魏国河西军的已经是缺粮了?” 公孙起点了点头,道:“汾阴粮仓的确是储粮不在少数,但是莫要忘记了,魏军二十余万人的每日消耗的粮食,汾阴粮仓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河西军缺粮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坚守在桐乡的老秦士卒绝非是一个好消息。 老秦士卒驻扎在左邑桐乡,就是将缺粮的魏军关在了粮仓大门以外,饥饿的人为了填饱肚子,定然是会发疯的,彼时坚守在桐乡的老秦士卒,将会是迎接着魏国河西郡最为疯狂的攻击。 这一点,公孙起心知肚明,宣冉与胡伤亦是猜测到了,但是这桐乡之内的士卒却是十之八九,还是不知晓此事,战场之上的残酷,老秦人是不畏惧的。 “哈哈……”胡伤又是朗笑了两声,对着公孙起与宣冉道:“安邑已经是再次调来了数百驾旧晋驷马战车,某明日便是能够穿上甲胄,率军继续作战!” 两日后,果然是得到了进入左邑的河西军主力已经是全军出动,三十里的距离,半日的时间,便是见到了河西军的主力已经是兵临城下。 桐乡周围数十里皆是地势平坦,但是十万之众的兵力,早已经是铺天盖地,站在城头之上戍守的老氏族从上至下看过去,感觉就像是一波涌动的黑色浪潮,朝着桐乡小小的乡邑涌了过来。 “发!”宣冉看着直接是涌过来的魏军,亦是稍稍诧异后者为何没有再桐乡之外安营扎寨,便是直接袭击桐乡城池,宣冉当机立断,便是吩咐在从安邑运过来的投石车进行抛石,城头之上的老秦士卒张弓搭箭,只为阻击住未安营扎寨便是立即攻城的魏军。 “魏军这攻势倒是十分的迅猛啊!”胡伤亦是站在城头之上,亦是注意到了城下这些魏军的异常之态。” 公孙起亦是心中笃定了魏军的缺粮已经是到了不得不攻城的地步了,魏军的粮食定然是支撑不了几日了,眼下攻城,能够攻下桐乡固然是好,即便是攻不下桐乡,也会减少一些魏军士卒的人数,亦是减少军粮的损耗。 “顶住魏军的攻势!”城头之上的老秦将领亦是一一指挥身边的士卒,组织对魏军的反击。 当日,魏军攻城伤亡近两万,老秦凭借守城的优势,但亦是伤亡两千有余! 第二日,魏军分派兵力安营扎寨,但是攻伐桐乡的魏军兵力并没有减少,几乎是数度攻破了桐乡的城墙,与守城的老秦士卒进行巷战,短兵交接。此日魏军伤亡万余人,守卫桐乡的老秦士卒伤亡高达三千。 两日的战况绝非是能够一笔可以带过的,其战况之惨烈,远超当日河西前军魏错所部交战的惨烈,桐乡之中,断壁残垣,流血漂橹,带上之前的魏河西前军的伤亡,桐乡周围已经是留下了将近六七万具尸体。 乌鸦呱噪,残阳如血,烽烟四起,一具又一具的战卒尸体倒在了周围的战场之上,倚叠如山,这桐乡周围,半个月之中已经是变成了一片血腥的绝域! 第六百三十章 异变突生 短短两日的时间,桐乡便是战死了将近四万人,这等伤亡即便是让刚开始打算用人命换时间的魏军亦是有一些措手不及。 魏军之中的前军将领魏错,亦是看着桐乡的城墙皱起来了眉头,说实话,即便是数日前的大败,魏错也是认为这桐乡之中的老秦士卒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如今看来,这强弩之末的老秦士卒却是足足阻击了自己这魏军十万之众整整两日的时间。 “旧魏将曾经说是老秦与姬姓血脉诸侯不同,乃是从戎狄之地杀出来抢出来的血性诸夏子民,今日这小小的桐乡之中,便是能够看出来老秦人的确是如此!”龙谷从魏错的身后走了出来,如是说道。 “龙谷将军!”魏错亦是对龙谷行了一礼。 龙谷点了点头言道:“若是魏国没有吴启那等名将一手组建了魏武卒那等强兵,魏国在数十年之前便是被老秦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这桐乡并非是坚城,城内的老秦士卒原先也是只有万余人,原本料想某大魏河西军一鼓作气便是能够拔下小小的桐乡,却是没有料到,万余老秦人便是能够固守桐乡,阻击某河西军十万之众两日之多,正是不可小瞧了老秦人啊!” 龙谷的一声感叹,亦是让魏错点了点头承认道:“当日在桐乡之前,某的确是见戍守桐乡的老秦士卒的确是人数稀少,故而生了轻敌之心,才是折损了前军!” “进军吧!”龙谷点了点桐乡的方向,亦是再一次下令道:“这桐乡之内的老秦士卒已经是苟延残喘了,今日这桐乡之中必定是会被某军所破!” “喏,”魏错亦是打算将功补过,此番亲自领军攻破这桐乡,弥补上次轻敌的过错。 …… 桐乡城头之上的公孙起亦是皱起来了眉头,他瞧见了那对面的魏军已经是集结完毕,战鼓都是搬到了营寨的前方,见其模样,新的一日魏军攻城,又是要开始了。 “公子琰将军,这几日的某军伤亡已经是有六七千至多,即便是加上将军的亲卫营,这桐乡之中目前的可战之卒亦是不过四千余人!” 公孙起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平淡,让林玧琰亦是回过头来,对公孙起笑道:“怎么,是畏惧了吗?” 公孙起摆了摆手,否定道:“畏惧倒是不至于……老秦人不看重生死,比起来对魏人这些兵马的担忧,某想的更多的乃是如何应对着城外的魏军的士卒,将这最后一日拖下来!” “想的如何了?”林玧琰扫视着周围,亦是开口问公孙起。 “还没有……”公孙起倒是坦然,直接是承认了,当下亦是看回了城内言道:“公子琰将军除了将城中布满了柴薪,待魏军将要破城之际,某军留给魏军的也仅仅是一座被大火烧着了的桐乡城邑罢了!” “最后一日了……”林玧琰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的魏军营寨,目光再一次眺望向魏军营寨的后方,“现如今,恐怕是魏国的汾阴已经是被国相率军攻破了,今日若是能够阻击住魏国一日,这魏国河西郡的士气便是能够彻底被某军击垮,彼……某军将能够大胜!” “大胜!”即便是公孙起明知公子琰将军说出来这话多是在勉励己方军马的意思,但是自公子琰的口中说出来,公孙起却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心安。 “咚!咚……咚!”魏军的战鼓已经是擂了起来,亦是让桐乡城头之上的老秦士卒神经绷紧了几分。 魏军的战鼓擂响之后,只见乌泱泱的魏军士卒朝着桐乡涌了过来,桐乡的城头已经是断壁残垣,残破的尸身遍地都是,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桐乡是守不住了! “老秦将士……全军出击!”胡伤拔出腰间的佩剑,这几日的魏军攻城战之中,胡伤的左臂有右腿又是身负刀伤,但是胡伤仅仅是用绷带绑住之后,便又是站在了城头之上,指挥着麾下的士卒进行对魏军的反击! “杀!杀啊……杀!” 老秦士卒与魏军河西军士卒短兵交接,又是爆发了一场血战。 胡伤所部战斗最为激烈,自怀德出兵伊始一直到现在,胡伤所部便已经是十不足一……这也无怪,这自右军出兵讨伐魏国之后,胡伤便是承担了右军之中最为艰难的攻坚之战! “胡伤将军,撤后吧!”宣冉亦是带着自己的人马在胡伤之后朝着魏军杀了过来,胡伤兵力不足,这旧晋的驷马战车便是归来宣冉麾下军马驾驭,这已经是右军锐士营之中足迹魏国河西军的主力! 河西军前将魏错此番亦是亲自指挥兵马作战,这魏错毕竟是安邑姬姓魏氏掌管兵马的统率人物,似魏国收集的兵书,甚至是吴启当年的诸多兵书,魏错都是翻阅不少的,本质上来说,魏错还是以为极为优秀的统率的。 魏错能够看得出来,虽然老秦士卒的反扑极为猛烈,但是抵不过魏军士卒的人数众多,老秦士卒即便是有着一列接着一列的旧晋驷马战车冲向魏国军马本阵当中,但是很快就是在魏国的人肉墙体面前,便是淹没在了魏国的千军万马之中。 “好!”魏错根本不在乎麾下军马的伤亡,在魏错看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麾下士卒的伤亡在魏国看来,只要是能够攻下桐乡,收复安邑,即便是河西军全军覆没,魏错看来也就是值得。 这个时候,魏错已经是见到了魏国士卒已经是压过了老秦士卒的锋芒,正在不断的逼近桐乡城墙,似乎是随时可破! “至多再过半个时辰,这桐乡便是在某军的掌控之中了!”魏错信心十足。 然而,此时此刻,却是异变突生! “杀!杀啊……杀!” 自魏军西南后方,居然是响起来异动,待魏错回过头去,早已经是满头大汗,因为他惊愕的发现那河西军后方所来兵马居然是打着老秦的旗号,其亦是高喊着:“河西军大败,老秦军马已经是攻破汾阴!” 晋鄙居然是没有守住汾阴! 魏错骇然,旋即让魏错更为骇然的乃是,周围的士卒已经是停止了对桐乡的攻打,居然是面面相觑,其中面生退意者不在少数! 第六百三十一章 千里驰援 “公子琰将军!” 雍城营的骑将王简在桐乡城头之上见到了林玧琰,当下是行礼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看着桐乡城头忽然是参与进与魏军交战的战场之上的老秦士卒,亦是开口言道:“似乎老秦所来援军不是在少数啊!” 王简点了点头,亦是回道:“阴晋之战,右军雍城营为前军,一路横扫诸多魏军当地戍卒,夺获不少战马,故此雍城骑卒亦是扩展到了两倍之数!” “再者……再者就是……”王简欲言又止,抬起头来看着林玧琰,后者的视线注意了过来,方才是回道:“再者就是公君派遣宦令景监以及……长公主嬴珏率领咸阳援军到来,有万余人正在与魏军交战!” 林玧琰回过头来,旋即转过头去,看着那魏军战场之上,此番前来助援的老秦军队多是骑卒,那魏军有多是步卒,老秦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是扭转了战场之上的局势,魏军阵营之中已经是出现了溃败之势! “长公主嬴珏么?”林玧琰反问了一句,这个时候,那娇蛮任性的长公主嬴珏出现在桐乡之中,的确是让林玧琰有一些诧异。 王简点了点头,又是对林玧琰回道:“长公主嬴珏听闻公子琰将军在桐乡阻击魏军,料想是为了国相的后续大军以合围之势包围住魏国河西军主力,故此亦是主张千里驰援公子琰将军!” “非是某将多嘴,”王简欲言又止,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对林玧琰说道:“自命瓜至左邑其间两百里路,三天三夜几乎是昼夜兼程,长公子虽是弱女子之身,却是从未说出苦来!” 林玧琰看着王简,言道:“究竟是谁让你说出来这些话的!” 王简不过是十七八岁,当下被林玧琰这般问住,岂会是让王简如何能够回答出来,公子琰将军与长公主嬴珏的事情,在老秦绝非是秘密,军中对于此种事情亦不是明令禁止,随着长公主嬴珏随军至右军之中,王简知晓其中缘由亦是毫不例外! 不过旋即,林玧琰的注意力亦不是在王简的身上,桐乡之外的战场局势已经是明了了,在老秦的数万骑卒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参与进战场之后,亦是让魏军大败,丢盔弃甲,甚至是被老秦军队攻占了在桐乡之外的林氏扎下的营寨,向西逃去。 长公主嬴珏在老秦旌旗的周围,这里的执旗手并不直接参与战场之上,长公主嬴珏亦是在老秦士卒的护卫之下,虽说是未参与到与魏军的交战之中,但是对于这场战争的残酷,长公主嬴珏却是并不难看见。 长公主嬴珏并非是第一次上战场,实际上,从陇西大山之中的雍城伊始,长公主嬴珏便是时常参与进战场,毕竟当年的戎狄时常前来老秦的雍城四处劫掠,即便是老秦人之中的女子,有时候也会上城头,帮助老秦士卒助战。 桐乡周围的惨况,即便是让数经沙场的长公主嬴珏亦是不能够适应,那些魏国河西军的前军战死的魏卒尸体已经是溃烂了,这七八月的天气,死卒若是不能够及时清理完毕,必定是会在三日之内生蛆腐烂的。 这战场之上,即便是血腥味亦是掩盖不住随处可闻的腐烂气味! 浮尸十万的战场惨景,长公主难以想象,那小小的桐乡,压根算不上什么坚城,但是看这边的战况,魏军的伤亡足足是有老秦士卒的数倍有余,长公主嬴珏难以想象,那公子琰究竟是拿什么用着区区这数万兵马抵御住十倍于己的魏国河西军主力。 “长公主,魏军已经是被某军击溃了!”咸阳宦令景监亦是来到了长公主的嬴珏面前,如是言道,随即也是看着周围一眼,又是对长公主嬴珏言道:“该入城了,这固守在桐乡的老秦人已经是兵力不过千,即便是能够活着,亦是身上挂彩,南秦的百里营兵马亦是伤亡不在少数,即便是此等情况,公子琰却是并未撤退,这份心……即便是某这些老秦人,亦是不得不感慨啊!” 说着,景监便是策马向着桐乡之内走去,心情复杂的长公主嬴珏亦是追随着景监,前往了桐乡之中。 见到了林玧琰已经是走下了城头前来迎接,景监亦是下马抱拳道:“公子琰将军,求援来迟,还请勿要怪罪……” 林玧琰闻言连忙是摆了摆手回道:“听闻景监将军在咸阳出兵之后便是星夜兼程千里驰援,这份恩情,赢琰铭记于心,岂会是怪罪!” 景监点了点头,注意到了公子琰的目光看望了自己的身后,就是长公主嬴珏,景监当下是笑道:“听说公子琰领军在桐乡受困,长公主亦是心急如焚,催促着老臣赶过来,这才是没有迟误!” “哦?”林玧琰正视这长公主嬴珏,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十分感谢长公主的好意了……” 长公主嬴珏没有注意到林玧琰面容之上的戏谑之色,居然还是信以为真,当下是摆手道:“你为老秦固守桐乡,将这魏国河西军合围在左邑之中,理当是我为老秦感谢你才是!” 见到长公主嬴珏这般说,林玧琰亦是没有在说其它的,景监方才是又道:“公子琰,可是要追击魏军溃兵?” 林玧琰摇了摇头对景监回道:“穷寇莫追,再者,魏军大势已经是败了,这压倒魏国河西军的最后一根茅草,已经可以不用伐兵来解决的。” 景监虽然是不明其故,但还是决定遵循这公子琰的意思,随即林玧琰看着遍地横尸的战场上,亦是皱起眉头来说道:“这左邑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内,前后战死近十万之众,又是大半个月的炎热天气,再下几场雨,极易滋生瘟疫,老秦的主力兵马应当是撤向安邑,安邑之内的魏国积藏,十之八九可是还未被某军转移回老秦呢!” 景监点了点头,应道:“某这就是率兵前往安邑!” 第六百三十二章 四面魏歌 知闻安邑的状况以后,景监自是率领本部人马,亦是咸阳援军奔赴安邑去了,桐乡的声势并不弱,安邑之内消息灵通的老氏族必定是得闻了消息。 若非是林玧琰离开安邑的时候,将魏国的老氏族尽数扣押在了姬姓魏氏的太庙之中,让安邑里的那些老氏族投鼠忌器,恐怕这会儿的安邑早已经是反扑了! 景监率领的大部咸阳援军到来,亦是将蠢蠢欲动的安邑老氏族再次震慑住不敢有着丝毫的异动,如是安邑之内魏国数代老氏族的积累,便是彻底归入到了老秦人的手中。 长公主嬴珏并未随景监前往安邑,而是留在了桐乡之中,现如今,老秦士卒已经是禁止了在桐乡周围的河流取水饮用,常常是征发左邑当地民夫前往上游河段取水。 近来,夜间下了几场毛毛细雨,那桐乡之外的魏军死卒尸体已经是彻底腐烂了,有的干脆就是化为了一滩烂泥,令人作呕的臭气,漫天飞舞的蚊蝇,即便是魏军士卒硬着头皮也是不愿意闯过这道绝域之地。 也幸亏桐乡处在战场之上的上风口,正是夏季,即便是产生了疾病,甚至是瘟疫,极大的可能是传到了处在下风口的魏军营寨之中,即便是没有瘟疫,这令人作呕的恶臭,恐怕也会是让魏军将士寝食难安! 长公主嬴珏虽然并没有因为这右军在战场之上的优异表现而向林玧琰有半点服软的意思,但终归还是态度软了半分,虽是不能够礼节,魏军兵力尚存不在少数的情况下,为何要分兵前往安邑,但终归是将这份疑惑藏在了心中,没有明知故问下来。 但是整整是两日的时间,皆是没有看到驻守桐乡的老秦士卒有什么异动,长公主嬴珏终于是按耐不住了,毕竟那桐乡之外的战场惨景,实在是过于令人难以接受了。 “那河西败军已经是退后整整两日了,粮草也必定是被败军哄抢完毕,此时不趁胜追击,击溃敌卒,更待何时!”长公主嬴珏亦是心直口快,表现不瞒之后,便是直奔中军营帐,那里右军之中的主要将领皆是名列此中。 见到长公主嬴珏到来,诸将也是莫名的看向了主帐之中的林玧琰,毕竟老秦与南秦联姻的事情,在军中已经并非是秘密了! 一见到营帐之中还有其他将领在此,长公主嬴珏倒是没有造次,知晓乃是升帐议事,故此方才也是道:“我就是过来随便听一听!” 待长公主嬴珏寻到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林玧琰方才是开口询问众将道:“汾阴那边的消息可曾是确定了?” 公孙起回禀道:“探子日夜兼程,终于是送回来了消息,早在数日之前,国相便是率军强渡大河,击败了那魏将晋鄙,汾阴告破,那晋鄙亦是率领魏军撤往了岸门,如今国相正在派兵攻打岸门,好彻底截断魏河西军的退路!” “好!”林玧琰点了点头,方才是点头站起身来,对着众将言道:“今日乃是河西军全军覆没之日,主将听令!” 长公主嬴珏见状,当下却也是好奇的问道:“今日便是要攻打那魏河西军?景监将军已经是率领咸阳兵马奔赴了安邑,这桐乡之内也就是六七千人的兵马,即便是魏军伤亡惨重,但是那龙谷乃是魏国名将,亦是可以聚拢四五万兵马绝不在话下!” “此战,非伐战之战!”林玧琰回了长公主嬴珏一句,便是转过头来,对着胡伤与王简两人言道:“胡伤,王简,我令你二人,率领三千雍城骑卒,今日夜中待命,见到桐乡之内烽火燃起,便是出兵直取魏军中军大营,若有抵抗者,立即斩杀!” “喏!”比起王简,虽然胡伤是有伤在身,但行动却是极为利索,一口应了下来。 “宣冉,我令你率领两千士卒,与桐乡周围,准备今夜收降魏军,令其弃兵卸甲,布衣来降!” “喏!”宣冉亦是一口应下。 长公主嬴珏似乎是觉得越听越不对,当下理清了思路,居然是看着营帐之中的主将问道:“这意思难道是说,今夜魏军会投降?!” “善!”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 见到林玧琰点头承认,长公主嬴珏亦是愈发不解,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能够说出话来,看来是难以理解四五万的魏国士卒为何向着六七千的老秦士卒不战而降! 是夜,长公主嬴珏的好奇心亦是让其难以安睡,暮色四合之际,桐乡之内的老秦士卒已经是全军出动,往日坚守姿态的桐乡似乎是变作了一座空城。 这是一个极好的月色,站在桐乡的城头之上,能够看清远处数里开外的景色。 “动了……”长公主竖起耳朵,似乎是听见了异响,当下仔细聆听,只能够听到老秦人的大笑声和躁动的马蹄声,却是不闻任何金戈碰撞的声音。 半个时辰之后,率领着老秦骑卒的公孙起亦是回到了桐乡之中,似乎是放心不下魏军的反应,亦是来到了桐乡城墙的上面见到了长公主嬴珏在此,当下亦是行礼问候一番。 长公主嬴珏十分好奇,公孙起见到了长公主嬴珏问及此事,亦是如实交代:“此乃公子琰将军的攻心之策,某军士卒以讥笑声与马蹄声在魏军营寨四周,一来是为了疲惫魏军将士的精力,使其高度紧张,二来便是震慑魏军敌寇!” 就在此时,远处似乎是响过来了一阵极为渺远的颂唱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居然是愈发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 这颂唱之声低沉,倒不似老秦国风的高昂,长公主嬴珏乍然一听还听不出来,倒是在公孙起的提点之下,方才是恍然大悟,这是魏国的河西魏风,名为【伐檀】! 第六百三十三章 魏风伐檀 “魏风……伐檀!” 公孙起听着这悠悠扬扬的魏风,亦是想透了其中的关键,当日公子琰令亲卫将领黄列带领两千魏地老者前去魏军营帐要做的是什么,原来是想着用这魏风伐檀来行这对魏军士卒的攻心之策! “公孙将军,魏军降了!”一匹马匹,穿过桐乡之前的死卒战场,直接是向城头之上的公孙起禀报道。 “居然是真的投降了……”长公主嬴珏亦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般短短的半个时辰,魏军便是真的投降了。 “这公子琰将军真乃神人也!”公孙起亦是感叹了一句,自怀德大营出兵以来,这公子琰行军素来是不按照常理,公孙起虽说是第一次领兵作战,但亦算是饱读兵书深谙用兵之道,却是感觉在公子琰的身上学到的不止一点。 比如说是不拘泥于兵法,便是让公孙起大开眼界。 见到长公主嬴珏的好奇神采,公孙起亦是耐心的解释道:“长公主不知这魏风伐檀?” 长公主嬴珏摇了摇头,回道:“自幼便是生长在陇西雍城,对着魏地的民风倒是不甚了解!” “原来如此!”公孙起点了点头,方才是接纳了这个说法,旋即又是解释道:“这魏风伐檀说的乃是魏地河西的子民,为了满足魏国安邑的老氏族,周围的平凡魏人却是年复一年的为老氏族出力,老氏族要修建高大的府邸,便是需要魏地子民进山砍伐各种各样的林木。” “这伐檀,说的虽然是描写了魏地的百姓劳动状态,但是其中言语并不乏对老氏族埋怨之意,”公孙起顿了顿,方才是指着那魏军的营寨方向又是解释道:“如今在魏军营寨吟唱这魏地民风,攻心之策的确是展露无遗!” “攻心其一在于,提醒这魏军之中的普通士卒,乃是有着家人在魏国的乡邑之中劳作,这魏国河西军的普通士卒大多是家中的顶梁柱,必定是让普通的魏军士卒心生顾忌!” “攻心其二在于,这魏军士卒能够感触到的,必定是被魏军将领察觉,即便是魏军士卒有所顾忌,然则魏军大败之下,必定是蠢蠢欲动,将兵离心离德,亦是能够达到某军对于河西魏军的离心之计。” “攻心其三在于,吟唱魏地民风者,多是公子琰从安邑周围征召而来的老者,其中不乏乡间有名望的人,魏军将领欲要以兵力震慑,恐怕那些普通士卒亦是不可能答应,徒惹军中营啸罢了!” “攻心之计有此三者,这困于安邑之内的魏国河西军,已经是大败无疑!” 公孙起道出来这【四面魏歌】的攻心之计有三,让长公主嬴珏豁然开朗,当下不仅回过头来,看着周围的士卒开口问道:“那公子琰去哪里了?” 公孙起想了想,方才是替众人回道:“这公子琰率军作战,素来便是有督战的习惯,现如今恐怕已经在魏军营寨的周围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魏军营寨之中的营啸已经是单靠将领是根本压不住了,甚至是士卒在听闻到了四面的魏风伐檀之后,居然是激动之余杀死了几名魏河西军当中的千人将,一时之间,魏国河西军已经是自乱阵脚。 魏错将这个消息报给主帅龙谷,就是在昨夜,龙谷又是接到了逢迎失守,魏将晋鄙率军退往岸门被追击的消息,一时之间亦是失去了分寸,眼下又是在老秦援军到来的消息打击之下获悉己方营寨发生了营啸,当下亦是悲呼道:“天要亡某河西军啊!” 魏错已经是青筋毕露,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前几日魏错即便是大败,还是有着十足的信心收复安邑,但是如今看来,能不能够保全自己都是两说,眼下看着主帅龙谷已经是惊慌失措,魏错似乎是感觉到了惊天动地的眩晕。 “龙谷将军,魏错将军,桐乡老秦军已经是攻进营寨了!” 又是一则噩耗,让魏错一下子便是瘫坐在了地上,龙谷也是被身后的亲卫扶住了,那名报信的亲卫刚欲说话解释,却是见营外有一支利箭穿过帐篷,直接是贯穿了其胸腔,溅起的血液染了龙谷的侧脸。 “龙谷将军,营中已经是生了营啸,其中望风而逃或者倒戈者不在少数,还请龙谷早作定夺!” 听着亲卫的提醒,龙谷当下是偏过头来,看着这名已经是满头大汗的亲卫,龙谷亦是气急,当下是拔出来了腰间的长剑,抵着这亲卫的脖颈,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某率领河西军降了那老秦人么!” “眼下情势不得不如此啊!”这名亲卫跪倒在地上,看着龙谷纳首拜道,“如今营帐想要绑缚住将军,向那老秦换取功名者不在少数,老秦亦是广而告之,夺龙谷将军首级者,赐百户邑,千金赏!” “哈哈哈……”龙谷大笑,看着众人言道:“在老秦的眼中,某的项上人头居然还是抵上百户邑,千金赏,并不算辱没了某!” 龙谷低过头,便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言道:“某死则死,只是愧对了王上托付了河西啊!” 说着,龙谷便是要横剑自刎,剑刃刚到脖颈处,便是被那位欲要降服于老秦的亲卫抓在了手中,提醒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将军死了,这河西恐怕就再也不是魏国的河西了!” 龙谷滞住,此时老秦的胡伤与王简则是带着雍城骑卒来到了中军营帐,自亮出来了旗号之后,近五万余人的魏河西军营寨已经是逃溃一空,让胡伤与王简得以能够直接来到这龙谷所在的中军营帐。 老秦士卒四下将中军营帐包围住,二话不说,便是派遣披坚执锐的锐士闯进营帐之中,只见那魏将魏错已经是倒地不起,看来是听闻噩耗昏死了过去,那老将龙谷却是静坐在主帅位置上佁然不动。 龙谷见到了老秦锐士杀了进来,亦是神色极为复杂的言道:“今日,某河西军败矣……” 第六百三十四章 左军来至 话分两头,且说那老秦中军在公孙鞅的率领下攻破汾阴,魏将晋鄙率军退往岸门,并未向左邑退军,便是意识到了一旦是要退往左邑,便是落入了老秦军队的围困之中,难以突围。 公孙鞅知晓晋鄙退往岸门之后,亦是派遣渡江而来的太子嬴肆所率左军,替代中军前往攻打岸门,当得知那南秦公子琰被围困在左邑之中,太子嬴肆亦是陷入到了犹豫之中,如此一来攻打岸门的速度便是缓慢了下来。 公孙延见状,亦是猜测到了其中缘由,却是无可奈何,当下也是只能够放缓了攻打岸门的速度。 但是仅仅是三日的时间,便是听闻了老秦在左邑大捷的消息,太子嬴肆闻言亦是惊诧不已,当下便是勒令前将公孙延率军攻打岸门,仅仅是用半日的时间,公孙延便是率领先登秦卒攻破了岸门。 魏河西军晋鄙所部,十之四五皆是在汾阴或者是岸门战死,十之四五又是降俘了老秦,魏将晋鄙仅仅是率领亲卫人马,趁着城破慌乱之际,率领人遁走不知所踪。 这个时候,关于左邑之战捷报的准确消息,亦是传到了左军之中,太子嬴肆用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向那传令卒问道:“你的意思,那右军仅仅是用着万余人马便是挡住了魏军十数万之众!” 那传令卒点了点头,亦是肯定的回答道:“那后续的魏卒已经是被收降了,魏河西军主将龙谷、副将魏错皆是被降俘,如今国相已经是率领中军朝着右军所在的左邑桐乡赶去了!” 闻言,太子嬴肆却是不喜反怒,若是此战乃是被国相公孙鞅打了下来,嬴肆必定不会这般反应,但偏偏却是那南秦赢琰先后突袭了安邑,又是在左邑之中彻底为老秦降俘了魏河西军这头昔日的卧榻旁猛兽,焉能够让心高气傲的太子嬴肆不在意? 公孙延知晓眼下虽然是攻下了岸门,但是其乃是大势之下的锦上添花,论起来战功远不如那南秦公子琰在左邑战场之上的表现惹眼。 虽然是知晓太子嬴肆目前思虑的是什么,但是犀首公孙延却也是满心惆怅,毕竟这魏国乃是公孙延的母国,这河西乃是公孙延的家乡啊! 眼下河西被老秦人占据,曾经代替大魏守戍河西郡的河西军亦是彻底败在了老秦人的手中,心性敏感的公孙延岂能够不在意! 攻占岸门的公孙延亦是郁郁寡欢,这城内搜刮各处粮草辎重,金银玉石的老秦人载歌载舞,但是公孙延却是感觉这场属于老秦的大胜,于己无关。 半日之后,公孙延亦是接到了太子嬴肆的最新将令,即是率领左军前往左邑,公孙延自是照办。 到达左邑之后,太子嬴肆方才是发现左邑之战的残酷,魏军战死的士卒尸体在这左邑的土地上连绵十数里,其中靠近桐乡的一段,更是倚叠如山! 那些已经是腐烂且是生蛆的魏卒尸体,即便是迎风赶来的左军人马,皆是不能适应弥散在空气之中的恶臭气味。 “国相有令,这桐乡周围已经是遍生瘟疫,老秦士卒当绕行至安邑!” 见到左军人马到来,那右军留守在桐乡周围的斥候亦是策马前来告诫道,太子嬴肆见到周围的惨况,亦是捂住了口鼻,这瘟疫对目前的老秦来说,一旦带入了关西或者咸阳,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为何那公子琰不清理战场!”嬴肆亦是微微发怒道,倒不是心惜这些魏军士卒暴尸荒野,只是觉得面对那右军所为总归是要鸡蛋里挑骨头一番方才是好。 右军士卒因为近来在战场之上出生入死,近乎是九死一生之中逃脱了出来,即使是面对老秦太子嬴肆,亦是不卑不亢的回道:“某军以不足万人的兵马,在这桐乡之中阻击十数万的魏军,伤亡惨重,十不存一,即便是己方的同袍,其中在战场之上尸骨无存者,亦是比比皆是,分不出人手前去收拾这魏卒的尸体!” “胡闹!”太子嬴肆斥责道:“那公子琰不体恤我老秦将士,在这左邑之中与那魏军正面抵抗,固然是胜了,然则某老秦将士却是死伤无数,其功不小,然其罪亦是不可饶恕!” 那名右军斥候眼见着太子嬴肆居然是这般说,从怀德大营出兵之后,先后几番大战,这名斥候皆是眼见着那公子琰将军如何与右军锐士营同甘共苦的,即便是最为危险的桐乡之战,这位公子琰亦是每次交战,都会立在城头之上激励士气。 是故,这名右军斥候亦是恼怒道:“公子琰将军与某右军士卒经历生死,即便是右军伤亡惨重,十不存一,却无人抱怨,当初公子琰亦是在桐乡之前,告诫诸人若是有意撤退者,公子琰绝不阻拦,按照将军这般说,这与魏军士卒交战反倒是有罪责了,这罪责亦是顶到了某等右军将士的身上了么!” 太子嬴肆并未亮出来身份,不过却是没有想到右军之中的一名小卒居然都是敢于朝着自己反驳,这让嬴肆如何能够忍得,当下怒目瞪向这右军小卒,厉声问道:“你乃何人,居然是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 “右军小卒,郿县无氏,只得贱民一个青字!”青对着嬴肆回道。 “郿县……”太子嬴肆气得发抖,看着这青,只觉得十分讽刺,无他,因为这郿县,正是老秦的那些老氏族送给太子嬴肆的采邑,这青乃是太子嬴肆的邑民。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家的仆人背叛了自己一样,太子嬴肆当下是极为恼怒,欲要拔出剑。 却是被随后赶来的公孙贾拦住了,亦是太子嬴肆的智囊,受老秦公君的诏令作为这太子太傅,公孙贾将太子嬴肆拦下之后,方才是用眼色示意周围的军法吏所在。 太子嬴肆果然是有一些投鼠忌器,当下不悦的瞥了一眼这郿县的庶民青,冷哼了一声便是率军绕开了左邑进发安邑。 这太子嬴肆身后的公孙延扫视了周围的魏军死卒尸体,倚叠如山,遍地蚊蝇,乌鸦呱噪,野狼嚎叫……让公孙延亦是心头一颤,面色异动,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第六百三十五章 险恶谋划 安邑,这座魏国的故都已经是不随魏国国势的增加而焕发丝毫的生气,自被老秦攻下且是葬送了魏人对于魏武卒的信仰之后,安邑便是陷入到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状态。 魏武卒,乃是魏国的精神支柱,眼下魏国的脊梁骨都是被老秦人折断了,这丝毫是不弱于当初魏国将老秦人赶进陇西大山的耻辱,只是老秦人的心性终究是与姬姓血脉出身的魏国有所不同。 这魏国,想要从战败的阴影之中走出来,暂且还是需要一些时日。 但是至此,魏国安邑的财富足够是让老秦人为之疯狂了,自从国相公孙鞅率军入主安邑之后,便是加大了对城内魏国老氏族的搜刮,不过是短短数日的时间,搜刮出来的财富倚叠如山! 林玧琰再次回归安邑的时候,居然是发现自己之前对于安邑的搜刮出来的积藏,不过是这些魏国老氏族真正积藏的冰山一角罢了。 公孙鞅知晓林玧琰归来,亦是将林玧琰招来了自己的面前。 桐乡实在是非老秦大军久留之地,毕竟左邑范围之内已经是产生了小规模的瘟疫,故此公孙鞅仅仅是和林玧琰打了一个照面,便是率军前往这安邑之中,与景监的咸阳援军会合。 “此番老秦伐魏之战,功不可没者非是公子琰莫属啊!”一见到林玧琰一身戎甲进帐,公孙鞅便是站起身来,对着林玧琰如是言道。 林玧琰却是冷着脸色,有些事当日在桐乡不好明说出来,但是今时今日,林玧琰却是压抑不住了:“当日知闻国相率领众军突破汾阴,料想其与左邑百余里的路程,即便是中军主力不会前来,国相亦是应当派遣中军骑卒前来支援才是!” 林玧琰回过头来,冷眼看着公孙鞅言道:“整整两日的时间,国相却是让中军留在汾阴,还是让左军前去攻打这无关紧要的岸门……这份心思,自桐乡看到了咸阳的援军之后,我可真是脊背发凉啊!” 闻言,公孙鞅的面色亦是滞了滞,不过旋即也是恢复了一些平常色,对林玧琰言道:“战事无常,那汾阴残寇流窜,若是不派兵在汾阴缉拿,恐怕将会成为老秦东进大军的疥癣之疾,虽是难以形成致命的危害,但却也是不得不防……” “果真是如此么?”林玧琰看着公孙鞅,不得不说这位耿直的法家士子,绝没有其眼神看上去那般真诚,不能够说此人乃是奸邪之辈,偏颇一点说,乃是公孙鞅为了一展心中抱负的确是可以有一些不择手段。 只是林玧琰觉得,战场之上此次自己面临的险境绝非是对面的魏国十数倍于己的敌军士卒,真正让自己面临绝境的乃是老秦的难防暗箭! “这夺下来了安邑,便是意味着老秦将会与中原的强雄霸主魏国不死不休了……”公孙鞅见到林玧琰面色变化复杂,亦是笑了笑,用着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林玧琰,笑道:“这不也是达成了这南秦将公子琰支援老秦的目的了么?” 见到公孙鞅这般说,林玧琰亦是反过头来斥问道:“休要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我还未死,国相难道就不应该为那惨死在左邑桐乡的近万老秦锐士的死,而感到羞愧了么!” 闻言,公孙鞅古井无波的眸子颤动了小小的幅度,不过旋即恢复正常,回过头来看着魏国的河西地图,如今其中大半已经是并入了老秦的版图之中。 “鞅为其以二十等功爵制赏赐,总归是好过他们白白的送去性命,他们虽死,然则老秦亦是将照料他们的身后事,鞅助老秦兴盛,自然是惠及万千老秦人……公子琰说说,鞅何愧于心?!” “南秦以公子琰联姻老秦,名为结盟,实则乃是以老秦拉拢住魏国的仇恨,前有中山国,后有老秦,其旁更是有着韩赵燕代等诸侯列国皆是环伺魏国富饶之地,南秦何尝不是以公子琰来将老秦退入到了火坑之中呢!” 林玧琰见公孙鞅居然是将自己原本的打算几乎是要说出来了,但却是戛然而止,故而也是忍不住道:“于是,就让南秦的公子琰死在那桐乡之中,好促成大秦与老秦的共同伐魏之策么!” 公孙鞅并未承认,但是沉默已经是最明确的回答了。 若是林玧琰死在的桐乡之中,对于南秦来说,的确是可以促进其与老秦彻底结盟,讨伐魏国,但是退一步来说,乃是公孙鞅比较忧心这公子琰的将才,咸阳相府案头的那些竹简可是记录着笔笔这位公子琰的往日战绩,对于一位如此有着开拓之心且是有着拓展疆域之能的南秦储君,公孙鞅不得不在乎。 只是可惜,公孙鞅千算万算,甚至是利用了太子嬴肆对公子琰的不瞒而放缓对岸门的攻打速度,却是没有想到,那老秦公君居然是直接将稳守咸阳的军马悉数派来支援了这公子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秦公君与长公主嬴珏,乃至于咸阳宦令景监,乃是林玧琰的救命恩人! 许久之后,公孙鞅倒是忽然开口言道:“某与公子琰不同,除了这战场之上,需要盯着的还有以老秦为中心的中原诸侯列国局势。” 旋即公孙鞅又是耸了耸肩,对着林玧琰亦是无可奈何的言道:“只是某倒小瞧了公子琰,除了将兵之能,没有想到公子琰对于权谋之道亦是看的如此透彻,亦是没有想到,即便是看穿了这一切,公子琰在桐乡见到某第一面,却是未曾发难!” “就此处来说,老秦的太子嬴肆便是彻底输给了公子琰……” 公孙鞅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终是开口说道:“此事乃是鞅一力谋划,与老秦的公室并无关系,想来公子琰亦是清楚的,否则老秦公君亦是不会将拱卫咸阳安危的兵马悉数派遣过来救援公子琰。” 林玧琰点了点头,知晓此处关键,虽说是此事的确是膈应了林玧琰与老秦之间的联盟关系,但冤有头债有主,林玧琰不会将此事记在嬴姓赵氏的头上。 见到林玧琰理解此事,公孙鞅叹了一口气,方才是有感而发:“这安邑,繁华不在了啊……公子琰,此番待与魏国的商谈结束,回到咸阳之后,某便是向公君请罪……” 公孙鞅既然是如此说了,即便林玧琰知晓依照老秦公君与公孙鞅性命相托君臣关系,又是在魏国河西大捷的情况下,老秦公君必定是不会明面上追究公孙鞅。 这一点,林玧琰只能够选择坦然接受……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大梁惊恐 河西的消息只需要三日的时间,便是能够传至魏国的核心中枢处大梁,前前后后大梁陆陆续续接到了河西的战报,但是起先的时候,大梁并不在意。 其中固然是有着大梁方面相信河西有着足够的力量抵御老秦人,虽说是眼前失利,但是河西军主将龙谷已经是向魏王保证了将会力保河西本土不失,能够支撑到魏国援军的到来。 另一方面的根本原因在于魏国大梁真的是已经无兵可以派遣,眼下对于中山国的战事,魏国正是打的如火如荼,虽说是占据了完全的上风,但毕竟是异地作战,无论是魏王亦或者是相国翟璜皆是认为,绝不能够动用魏国讨伐中山国的兵马。 如此一来,支援河西一事便是拖了下来,原本以为河西在龙谷的守护之下必定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谁曾料到,居然是传来了安邑失陷的消息。 即便是魏王不会轻易相信,但精神的魏国臣卿还是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前去探知河西消息。 这一探知,便是将之前听闻到的诸多消息一一证实起来,魏国在河西的战况要比魏国起先的预料更为严重,不仅仅是将大河以西的河西郡丢失了,甚至是连曾经魏国姬姓魏氏的先祖埋骨之地皆是被老秦人占据。 此时的魏国还是未从两年前的徐州会盟这场霸主美梦中醒过来,老秦人的这次当头棒喝,方才是让这些这位“霸主大魏”如梦初醒! “小小老秦,居然是敢出兵夺孤之河西,侵犯魏氏先君的灵寝之地……真是可恶!可恨!” 在大梁雄伟的宫殿之上,魏王于玉阶之上来回踱步,看着底下的魏国臣卿,亦是大吼大怒道:“你们这些人呐,老秦攻打河西的时候便是一一高喊不足为虑,怎么这个时候,安邑都是被老秦攻占了,却是在这里哑口无言了,怎么了?哑巴了么!” 闻言,那殿中一名士卿站了出来,对着魏王禀报道:“臣,建言令上将军逄涓率领魏武卒回援河西,讨伐老秦,必要效仿当年吴启之魏武卒千里追击,将老秦人彻底送到陇西大山之中,使其不敢越出半步!” 这名士卿的胆量倒是不小,估计也是魏国朝堂之上的新贵,初生牛犊不怕虎,魏国朝堂之上的阶层固化已经是到了世家世袭的地步了,这朝堂之上十之八九都是出自魏国的权贵,其中【肉食者鄙】占据大多数,拥有真才实干的人倒是极少数。 似这等建言将上将军逄涓在讨伐中山国的行列之中回调出来的短见,即便是魏王都是知晓绝不可取,然而再此人将这建言说出来之后,魏国朝堂上附和的士卿也不在少数,这边是让魏王更为恼怒了。 魏王拿起玉案之上的金石玩物,便是将其投掷向这名建言的士卿,勃然大怒道:“鼠目寸光的短见东西,尽给孤出这等亡国之计,不将你贬低官职,孤这朝堂之上还剩下多少似你这等的酒囊饭袋!” 于是魏王招出来殿外守戍的卫士,当下便是言道:“将此人押下去,削去在孤魏国的一切官位,等候发落!” “王上!王上……虽是不喜臣之建言,然则亦是不能够如此屈待了臣啊!”这名臣卿看到了魏王对其如此发落之后,亦是拜伏在了地上,对着魏王不断的叩首。 越是见到如此,越是让魏王心烦,当下是摆了摆手,催促那卫士道:“还不快将此人押下去!” 待觉得耳边稍稍清净了一阵时间之后,魏王方才是睁开假寐许久的眼睛,扫视着底下的臣卿,似乎是注意到了一人,魏王的面色也是稍稍变了变,当下是看着后者言道:“公子诚,对此事究竟是有何看法啊!” 这公子诚,便是林玧琰的四兄嬴诚,当初南秦在接连开疆拓土之后又是配合魏国参与了徐州会盟,魏国对于秦国也是更为重视了几分,似嬴诚作为质子的待遇亦是得到了相应的提高,魏王许其魏国的官职,允许其出魏国的朝堂入仕,参政议政。 嬴诚站了出来,当下是对着魏王行礼言道:“臣的母国乃是岭南秦国,大魏之臣属尔,如今攻伐魏国,占取河西,谋夺安邑的乃是老秦,臣之身份较为尴尬,既是需要避嫌,也是需要为岭南秦国解释一番,一时之间尚且还未想好如何对王上道明心中所虑!” 魏王的右手下,首位便是相国翟璜,见到嬴诚这般说,翟璜亦是站了出来,对嬴诚言道:“公子诚此话实在是有一些不坦诚啊……大梁已经是接到了消息,言明此番河西的战争之中虽是并未有着南秦的兵马大规模出现,但也是听闻了南秦陇东军还有那公子琰的出现。” 翟璜的言语刚刚落下,嬴诚便是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寒芒笼罩在自己的身上,不用刻意去寻找,这份毫不掩饰的杀气正是来自那魏王,看来在听闻了南秦似乎是参与了河西战事,让魏王对这南秦的质子也是起了杀心。 谁知晓嬴诚却是笑了笑:“陇东军?请恕外臣不能够理解,不知南秦何时有了陇东军的编制……” 嬴诚并未正面回答,但是回答的角度却是极为的巧妙,当下是看着魏王,又是开口言道:“外臣年岁尚幼的时候便是来到了大梁作为质子,如今皆是言南秦如何如何,但于外臣来说,可能未及大魏如何如何的了解!” “至于臣弟公子琰,是否是相国所说的老秦那位率军的公子琰倒是尚未可知,毕竟似外臣所了解,在赵国,便是有一位名为赵诚的公子,同为赢氏出身,称之为嬴诚倒也可以,由此知之,那老秦的公子琰也未必是臣弟公子琰!” 与周边的一众魏国臣卿相比,这秦公子嬴诚虽然是口辞犀利,但并未让魏王有所反感,相反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倒是愈发让魏王更为欣赏这嬴诚起来。 果然,半晌之后,魏王亦是哈哈大笑,在这朝堂之上高声道:“公子诚所说的确是不错,孤亦是愿意相信秦国!” 旋即,魏王又是看着左右言道:“诸位宽些心,虽说是老秦人惊扰了魏氏的先君,然则大魏尚有四十万的兵马,单单是这大梁还有十万之众,即便逄涓与乐阳两位上将军难以回援,孤亦是有着出兵收复河西的信心!” 魏王的视线落到了翟璜的身上,言道:“相国,你暂且留下来,与孤商议筹措兵马军备粮草的事情,其余臣卿便是下朝吧!” 第六百三十七章 魏国谋算 “姐夫!” 见到自家姐夫从魏国王宫之中走出来,田闵亦是朝着嬴诚招了招手,自魏国将自家姐夫辟为朝堂客卿之后,田闵便是从危险重重的河西战场回来了,作为自家姐夫的扈从,一应待遇比起来之前在河西作为一名普通士卒好过太多。 见到周围的魏国士卿投过来复杂的眼神,嬴诚亦是加快了脚步,快步登上了田闵驾驭的马车,快速吩咐道:“此地非是久留之地,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好!”田闵点了点头,便是将一马鞭挥在了马背上,在这大梁城中能够骑乘马车乃是一种特权,于是田闵在注意过来的不少目光之中,驾驭着马车扬长而去。 嬴诚的宅子距离魏王宫并不远,这也是魏王当初作为拉拢秦国的恩赐,嬴诚入了自家宅邸之后,方才对守卫宅邸的方治、乐行与洪先等人厉声吩咐道:“好生注意着这位的动静,非是魏国的王侯权贵,莫要放入宅中,至于四周若是发现了什么不轨的人影,尽管驱逐!” 那田闵见状,亦是脸色之上挤出来了汗珠,当下看了看周围,确定是没有追兵之后,方才是对嬴诚开口问道:“姐夫,莫不是魏王听信了河西那边传过来的风声,相信南秦和老秦一同攻打大魏了?” 嬴诚四下看了看,对着田闵告诫道:“此事暂且先别声张,勿要在岳人和你姐姐面前表露出来,到了后堂内室再说!” “好!”田闵点了点头,四下慌张的看了一眼,似乎是注意到了内堂之中的父亲与姐姐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因为两人常年不爱出门,嬴诚与田闵将河西的消息都是对后者封禁了起来,故此亦是不知晓大魏与南秦如今的微妙关系。 田闵敷衍一番之后,已经是发现姐夫嬴诚已经是入了内堂,当下田闵再一次嘱咐起来了姐夫的宗卫好生看住大门,勿要放生人进来,方才是匆匆赶往了内堂之中。 到了内堂,田闵果然是看见了姐夫与那乞儿一般的人物坐在了一起,待到田闵走近了一些,方才是听到姐夫是对这乞儿道明今日在大殿之上的情势。 见到田闵到来,那乞儿也是高深莫测的瞥了一眼田闵,不过仅仅是一眼而已,靠近的时候方才是发现,这乞儿一般的人物,身上并非是华服衣冠,十分粗糙,这乞儿摆出来了踞坐的姿势,原来是这乞儿已经是被削去的双腿。 田闵知晓这人的身份乃是如今的秘密,早在年前的时候,乃是姐夫从大梁城郊的时候,此人在两三农人的搀扶下面见了自家姐夫,至于其中谈论的是什么,田闵不得而知,只是知晓自那以后,自家姐夫便是将此人纳为府中上宾,百般礼待。 似乎是此人犯了什么罪行,田闵能够看得出来,此人乃是被处以魏国的【膑刑】,即用刀锋削去双足。 关于此人的身份,田闵只知晓此人姓氏为孙,至于其他的,田闵便是不得而知了。 如是,嬴诚将魏王宫的消息说完之后,那孙姓乞儿朝着嬴诚点了点头,用着略带一丝钦佩的眼神赞赏道:“处在魏王宫那般情急局势,公子诚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了不得了!” 嬴诚却是摆了摆手,坐在远处挺直了腰背对孙姓乞儿行礼道:“幸亏之前得到了孙先生的提醒,否则的话,魏国君臣突然发难,我必定是反应不及,被魏国朝堂之上臣卿就此设计。” 孙姓乞儿点了点头,当下看着嬴诚,又是瞥了一眼田闵,似乎是有意暗示嬴诚,将要说一些私密话,需要法不传六耳。 然而嬴诚却是摆了摆手对孙姓乞儿言道:“想来先生也是知晓,此乃我的妻弟,是心腹,足以相信。” 孙姓乞儿仔细的端详了田闵一眼,方才是点了点头说道:“好,某想要询问公子诚的只有一句,便是公子琰对那南秦国君之位究竟是有没有想法?” 此言一出,嬴诚都是有一些诧异,连同那田闵都是没有想出来,这孙姓乞儿好好说出来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之后,公子诚方才是抬起头道:“但凡是诸侯列国的公子,谁会对这国君之位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只是我那弟赢琰,的确是大秦百年难得一出的俊杰之才,亦是不失为大秦的未来雄主,与弟赢琰相比,我在大秦来说,更是毫无根基……” 孙姓乞儿却是摆了摆手道:“公子诚既然是有心便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某看来,公子琰未必是没有机会。” 孙姓乞儿又是拿出来了旧时的中原霸主晋文公道:“如那晋国先君重耳拔擢贤能、强大晋国、联秦合齐、保宋制郑、勤王败楚、称霸中原,不过重耳垂垂老矣的时候方才是结束了数十年的流亡生涯,此时此刻的公子诚比起来当初的公子重耳不是好过太多!” …… 魏王宫之中,魏王正在大殿之中闭目假寐,那相国翟璜亦是在来回踱步,似乎是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许久之后,殿外似乎是传来了脚步声,宦人将书信呈送到魏王的手中,魏王扫过了一眼之后,便是将书信递给了相国翟璜,亦是开口说道:“如相国所料,这嬴诚亦不是心思沉寂之辈啊……” 翟璜看过书信,当下是回魏王的话道:“大国伐战之前必先伐交,如三晋魏韩赵三家起初面对齐楚等霸主之国的时候,皆是心怀一心,联合对外,那南秦与老秦,虽说一个是林氏,一个是赵氏,然则道理相同也!” “老秦,如扛鼎匹夫尔,不足为虑,大魏需要南秦作为支援,但是这个南秦绝对不能够拥有反客为主的实力,是故,将这公子嬴诚遣返南秦,乃是当下让南秦得以削弱的必选之路!” “善!”魏王点了点头,对这条建议大加赞赏,又是权衡周全说道:“既然那嬴诚有着根基不足的顾虑,大魏便是将其让其根基稳固起来!” 第六百三十八章 归返老秦 安邑之中,公孙鞅已经是下令将魏国河西的马匹牛群皆是归拢到老秦的之下,老秦士卒亦是就近伐木,打造各式各样的大车,为的就是将在安邑城内搜刮出来的巨额积藏押送回老秦咸阳。 第一批回归老秦的军队,正是以右军为主要部分的军队,桐乡之战中右军最为精锐的将士已经是死伤大半。 若非是此番右军将士立下阻击魏河西军主力的功劳太过巨大,另一方面右军的领兵之将乃是南秦公子赢琰,否则的话,单单是这般巨额的伤亡,极有可能受到咸阳秦庭的责难。 毕竟死伤在桐乡的老秦士卒并非是普通秦卒,他们大多数乃是老秦的百战之卒,如此之大的伤亡即便是当日攻破犬戎王庭,都是未曾出现。 即便是这些老秦士卒从桐乡的激烈战场上存活了下来,其中的大多数也是身上带上不小的伤势,似冲锋陷阵的骑将胡伤,身上便是多出来了十数道新伤疤,其中更是有着三四道是致命的伤势。 但是如今,胡伤却是再次站了起来,往昔的麾下士卒几乎都是葬送在了桐乡战场之上,虽然这些人大多数并非是追随胡伤十数年的雍城骑卒,仅仅是半年之前被极为不情愿的编入了自己的麾下,但是胡伤却久久不能够释怀桐乡战场之上的惨烈。 “今日,尔等以战胜之卒的身份,回家了!”看着旭日东升,胡伤亦是夹着马肚对着这些人说道。 这些伤卒不乏躺在大车之上的粮食上面,见到胡伤这般说,即便是断了一条腿的老秦士卒亦是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挺直了腰背,发出来叫好的阵阵喊声。 其中固然是有着战胜之卒的欣喜,但更多的是九死一生之后的庆幸与对那些战死同袍的惋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一阵接着一阵的秦风低吟声响起来,胡伤亦是骑着马查看了一圈这长长的车队,走到了最前列,与守卫此番安邑积藏安全返回老秦咸阳的骑将王简身边的位置,拔出来了腰间的佩剑,对着众多士卒言道:“诸将士,得胜回乡!” 安邑的城头之上,看着宛如长蛇的老秦车队缓缓挪动,林玧琰亦是颇为感触,如此之多的财富简直是可以比拟当年在旧楚王室所抢夺出来的积藏。 魏国夺得的旧晋部分乃是当初作为霸主的晋国最为肥沃的土地与最为稠密的人口,其中安邑更是姬姓魏氏的聚集之地,可以这么说,旧晋的相当一部分积藏被隐藏在这河西之中。 单单是拿到了这些积藏,便是意味着老秦足以在短时间之内,国力能够得到空前的膨胀,不说进军中原筑诸侯列国争霸,但是西陲霸主之国的身份,却是做的稳稳当当! 无衣的歌声之中,太子嬴肆的目光亦是有一些难看,其面色之上阴郁如同铁水一般,让人不愿意靠近,这安邑……太子嬴肆曾经无数次想过将其狠狠地踩在脚下。 如今得偿所愿,但是太子嬴肆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只是因为这安邑能够打下来,与太子嬴肆没有丝毫的关系,完完全全是那自己极为不对付的南秦公子赢琰打下来的。 比起来太子的面色阴郁,留守在安邑之内的大多数将士却是对右军将士能够返回老秦咸阳是极为羡慕的,毕竟似他们已经是保证了在战场之上捡回来了一条性命,再加上前前后后的战场,可想而知日后的咸阳必定是会赐下巨额的封赏。 此番这些右军将士真的可以算是衣锦还乡,好不羡煞旁人! 见到右军车队已经是驶出了数里开外,城门楼之上的老秦国相公孙鞅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是开口对着身旁的一道身影说道:“公子琰,右军将士已经是出发返回栎阳了,身为主将,应当是出发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虽说之前公孙鞅的确是有【借刀杀人】的不光彩手段,林玧琰本人亦是久久不能够释怀,但并不能够否认,这位老秦相国在兵法上的造诣,的确是有着独到之处,究其原因,便是因为这公孙鞅并非是并非是纯粹的兵家。 “国相已经是确定了那魏国大梁不会派遣援兵了么?”林玧琰终是开口问道。 “魏国自称为中原霸主之国,老秦兴师动众讨伐魏国,占据了魏国的故都安邑,魏国岂会是有不追究之理!”公孙鞅如是回道,又是接着说道:“但是如今距离老秦讨伐魏国伊始有着半岁有余了,魏国东部却是半点援兵都是未从派遣过来,看来其也是身陷在与中山国的战事之中抽不出来身,即便如此,魏国大梁周围还有十万之中的魏国正卒,若是魏王有意招募,旦日之间便是能够得二十余万的兵马!” “按照国相这意思,河西不是还有一场鏖战?”说到底,林玧琰还不理解此时此刻的公孙鞅为何将右军安排护送河西的积藏返回老秦。 公孙鞅笑了笑:“魏国的确是有兵,但并不意味着魏国敢于开战……说到底,魏国未能够征服中山国,便是难有国力支撑起来两线作战,老秦聚集在河西已经有十数万之众,即便是赔上了这十数万之众,老秦尚还有遁回陇西大山等待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然则魏国,身处四战之地,其国力又是惹人觊觎,一旦国力有损无法护住如此之广的疆域,齐国、燕国甚至是韩国赵国,皆是不会按捺住心中对魏国的觊觎之心!” “再者便是……某将会把安邑之内的这些老氏族的宗老送往大梁,这些人虽然在某军之中羸弱不堪,但是在姬姓魏氏之中,即便是魏王亦是不得不看重,这些宗老家族子弟已经是被老秦控制,如此一来,到了大梁之后他们便会竭尽全力利用一切劝服魏王,与老秦和谈!” “原来如此……”林玧琰装作刚刚听懂的意思,实则却还是对公孙鞅疑惑重重。 公孙鞅偏过头来,一眼便是看穿了林玧琰心中所想,当下又是看着林玧琰的眸子,对后者问道:“公子琰是在好奇某为何将右军将士遣返回咸阳么?” 未待林玧琰点头回应,公孙鞅便是自问自答道:“无他,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需要活着的有功将士,方能够激励其它的老秦人!” 第六百三十九章 干柴烈火 桐乡因为是爆发了小规模的瘟疫,接管了河西的老秦亦是进行了有效的控制,此番右军将士携带着自安邑搜刮而来的魏国老氏族的积藏返回老秦的路线亦是绕过了左邑。 乃是走的是盐氏,折道西南,再走奇氏、命瓜和解邑这一条卢县,最后再在阴晋或是渡过大河,或是顺大河而下再向着渭水溯回而上,最终到达咸阳。 走到奇氏的时候,林玧琰方才是觉察到了离开安邑之前老秦国相公孙鞅的那一丝复杂面色,其中定然是有着面对近万老秦锐士葬身沙场的愧疚之心。 无论公孙鞅对河西局势如何信心十足,但林玧琰也是知晓,因为这河西引发的老秦与魏国之间的角斗,公孙鞅始终只是一个棋手而已,并不能够彻底左右这河西的局势。 即便是公孙鞅从列国之间的国家大势着手,甚至是派遣了安邑之内的魏国老氏族进发安邑,但若是魏王有意,仍是有着魏国将会以出兵收复河西的可能。 “恐怕正是因为如此,那公孙鞅才是会让这些右军幸存下来的锐士放归老秦吧!” 一想到如此,林玧琰方才是稍稍觉得那公孙鞅的功利心之下还是残存着一些仁慈的,如是,林玧琰便是随着老秦右军行了一日之后,到达了奇氏北部的一处荒郊野岭。 这里因为是石门山的余脉,地势起伏不定,再加上林深草密的,只要是寻到了一处合适平坦的驻扎营地所在,倒也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天色已晚,便是就近在此处驻扎营寨吧!” 因为是临时驻扎,并不似行军时候安营扎寨那般严谨,除了要求营寨结构俨然,井然有序之外,并无多少兵法之上的讲究,约莫是两三个时辰,营寨便是已经安扎完毕,老秦的将士们便是已经开始了埋锅做饭。 林玧琰坐下之后,荆翊方才是对林玧琰说道:“殿下,长公主那边是否要……” 荆翊言语点到为止,但一想起这个,倒是让林玧琰满是头疼,自安邑率军撤回之后,这长公主便是随着右军所部一直追随着,也不说做什么,更是没有主动和林玧琰搭过话,只是远远的看着。 即便是林玧琰,也是时时刻刻感觉一双眼睛盯在自己的身上,略有一些不适应。 想了想林玧琰终是说道:“军中多是粗糙的老秦男儿,往来多有行为粗鄙之处,长公主毕竟是老秦的公室之女,便是将其安置在中军营帐旁边吧,时刻派遣亲卫守护着!” “喏!”荆翊抱了抱拳应道。 见到荆翊退了下去,林玧琰亦是揉了揉眉心,不管公孙鞅究竟是对河西或者与魏国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谋划,这场老秦讨伐魏国的战役都是再也不需要林玧琰的参与了。 如是松懈了下来,便是意味着此番数百里奔袭魏国故都安邑与之后左邑桐乡之战的后续疲惫此时此刻在林玧琰的身上再也掩藏不住,荆翊再次回来的时候,是端着饭食,见到自家殿下酣睡在榻上,便是将手中的饭食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之上,便是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当下,出了营帐的荆翊,亦是向着府中监护自家殿下安危的纪武与淳于启吩咐,要周围务必是要安静一些,勿要呱噪。 如是花好月圆,蝉虫夏鸣,除了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再无其他的嘈杂之声,林玧琰也是睡得香甜。 不知什么时候,林玧琰亦是在朦胧之间便是感觉到了什么人靠近,在战场之上的这些年,林玧琰虽然是酣睡,但是培养的后天警觉性倒是不曾减缓过分毫,半睡半醒之间便是感觉到了生人靠近了自己。 只是未曾察觉到半点的威胁之意,酣睡之中的林玧琰亦是未曾睁开眼睛,帐外便是有着来自百里营将士的护卫,更是有着荆翊、纪武与淳于启这等心腹宗卫看护着,林玧琰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是接下来,林玧琰似乎是听见了琐琐屑屑的声音,似乎是脱衣服的声音,林玧琰偏过头去,趁着透过帐篷的淡淡月光,林玧琰只是感觉到了一具绝美的酮体,在月光之下…… 紧接着,林玧琰的唇间便是柑橘到了一阵柔软,出于下意识,林玧琰伸出了手,抱住了整个身子,就像是干柴烈火,很快便是水乳交融…… 营帐之外的荆翊,纪武与淳于启还是在一阵惶恐之中,纪武心思耿直,当下是对荆翊言道:“就这么将那老秦的长公主放进殿下的营帐之中,怎么看俺都是觉得有一些不妥!” 一旁的淳于启亦是点了点头附和道:“殿下已经是到了熟睡之中,听闻这老秦的长公主对殿下并无……并无好感,若是生出来了什么歹意,岂不是某等的疏忽!” 对于两人的担忧,比较谨慎的荆翊自然是考虑到了,但是荆翊亦是一位思虑周全的人:“殿下为老秦立下了不世大功,这长公主能够从咸阳千里驰援,便不会在此时对殿下生出什么歹意!” 纪武心思耿直,见荆翊这般说,亦是来回踱步,感觉时间过去了许久,那长公主嬴珏似乎是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当下是着急道:“不行!俺这就要进去看一看,怕是要出什么事!” 荆翊见到了纪武要横冲直撞,当下伸手拦住了纪武,稍稍点明道:“此番回到老秦都邑咸阳之后,殿下与长公主嬴珏的联姻之事几乎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莫要再行乱猜测之事,你等只要记住了一点便是,即这老秦的长公主嬴珏乃是某等日后的主母!” 荆翊如此一说,淳于启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是纪武却是还未想通,不过打小在宗府之中便是听习惯了荆翊的主意,是故当下见到荆翊出手阻拦,亦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道:“俺今晚就是不闭眼了,就要在这里好好看着!” “这憨……”荆翊与淳于启相视一笑,当下也是不再阻拦,便是转身继续在这中军营帐周围巡逻起来。 第六百四十章 回归栎阳 三日之后,林玧琰终是到达了栎阳,自庞繁之战之后,知闻国相公孙鞅有意趁胜攻伐魏国的大河东岸疆域,这位老秦公君是再也忍不住了。 半月之前,老秦公君便是从咸阳一路东行到达了栎阳,对于这座老秦伐魏的桥头堡,老秦公君的心情未曾一日真正地平复下来。 “公君,公子琰率领取得大捷的右军将士回来了!”老秦公君的身边,一位宦人提醒道。 “好啊……好!”站在栎阳的城头之上,老秦公君抬起头,果然是看到了地平线的那一头出现了乌泱泱的人群,宛若一条长蛇匍匐蜿蜒在天际头,缓缓地向着栎阳城邑的方向移动。 老秦公君难以掩饰自己的心中的激动,当下道:“开城门,令栎阳之内的戍卒击鼓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 “喏!” 林玧琰抬起头,看到了栎阳的城头出现在了眼前,那在后方骑乘着马匹的老秦长公主嬴珏亦是开口言道:“公父为了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也是从咸阳赶来了咸阳!” 果然,林玧琰刚刚点首之后,便是发现了栎阳之内已经是锣鼓齐鸣,多是喜庆之意,这些在老秦腹地享受着安然耕作的百姓,似乎是对战场之上的伤亡与惨烈并不清楚,他们能够看到的听到的,皆是老秦朝廷派发下去的各种战争捷报。 似乎是老秦一旦是要开战,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处处传来的都是捷报。 一将功成万骨枯,唯独是站在了老秦的权柄上层方才是知晓,那战争结局的捷报究竟是用了多少条人命方才是能够换来的! 老秦公君为了给这些大捷将士筹功,亦是栎阳的城头之上下来,前往岳阳东南郊外三四里处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 “外臣赢琰见过公君!”林玧琰见到老秦公君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是迎接将士在城外,当下为了顾全礼节,亦是选择了下马对老秦公君行礼道。 “无须多礼!”老秦公君快步走到了林玧琰的面前,将后者扶了起来,亦是调笑着说道:“今日凯旋归来,为孤老秦立下不世奇功,还用外臣自谦?!” “哈哈……”老秦公君又是朗笑了两声,似乎是注意到了那紧随林玧琰归来的长女嬴珏,不过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拉住了林玧琰的衣袖,联袂而行,且是说道:“栎阳城内已经是摆下了盛大的宴席,就是为了尔等凯旋归来的将士庆功所用,快快与栎阳戍卒交接完毕,便是入城去庆功!” 与栎阳戍卒交接之事自是不用林玧琰操心,栎阳的府库所修建的并不比咸阳小多少,毕竟这里是老秦东出的桥头堡,近乎九成的老秦大军东出需要耗费的粮食,皆是以栎阳为中枢。 之前为了应对讨伐魏国的消耗,老秦的粮食几乎是耗尽了,此番得胜归来,这从魏国河西夺来的积藏不知超过了老秦耗费粮食的多少倍,是故栎阳也就是成了河西向咸阳输送各类珍藏、粮食的又一中转之地。 林玧琰随着老秦公君进了栎阳城内,一路上老秦公君对于林玧琰率军数百里奔袭魏国故都安邑的做法亦是大加赞赏,亦是拿出来了自己当年的事例言道:“曾几何时,孤亦是身先士卒,率领老秦人冲锋陷阵,然则却是未尝如你这般,敢于率领奇兵奔袭魏国故都!” 究其原因,还是石门山过于凶险了,若非是老秦有足够的兵力牵制住了魏国的河西郡在大河汾阴一带,且是魏武卒已经是衰落成了弱兵的行伍之中,即便是林玧琰率军入了魏国河西腹地,也难以攻破安邑那等坚城! 说不定,等右军锐士营士卒到达了魏国河西安邑周围,已经是成了强弩之末! 入了安邑城内之后,老秦公君亦是对林玧琰言道:“国相公孙鞅的书信也是刚刚一个时辰之前传到了孤的手中,言明此番欲要摆出一副与魏国不死不休的态势,争取与魏国商谈的主动权……” 林玧琰偏过头问道:“公君这是有顾虑之处?” 闻言老秦公君干笑了两声,方才是道:“若是说没有顾虑那是假的,毕竟魏国称霸中原许久,其国力已然是中原至强,若非是被中山国的战事拖住了,此番河西魏国亦是会出兵的。” “但如公孙国相所言差不多,即便是两败俱伤,然则孤老秦尚能够远遁陇西大山之中休养生息,但是魏国……”说到此处,老秦公君亦是笑道:“这是这头中原猛虎折损了爪牙,威势不再,想来南秦亦是会起来活络的心思的,比如那拱手让给魏人的……洛邑。” 老秦公君的言下之意,乃是探问林玧琰的意思,若是老秦与魏国殊死一战的话,南秦究竟会不会搀和进来,但是让老秦公君失望了,林玧琰并未正面回答。 这是因为近来接到了宛城有关的书信,字里行间皆是隐藏着大秦务必是要独身脱离在魏国与老秦的这场河西战事之外,方才是能够独善其身。 林玧琰知晓为何这般,毕竟近来大秦的疆域拓展的非常之快了,若不能够彻底消化这些疆域,为其上的子民谋福祉,安民生,一旦是情势有变,盲目的开疆拓土只能是让大秦如同沙土造就的高楼大厦一般,只要一场狂风吹过来,片刻之间便会分崩离析! 许久之后,林玧琰方才是对着老秦公君回道:“如今老秦已经是出兵攻占了河西的阴晋、少梁、庞城以及离石要塞,即便是老秦在日后的河西战事不顺利,亦是可凭借着大河天险阻击魏国兵马,足以无虑!” 这般一说,虽是让老秦公君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毕竟也是一个好消息,老秦公君亦是笑着回道:“这倒是实话!” 旋即,已然是见到了栎阳城内的子民载歌载舞,欢迎着凯旋归来的老秦将士入城,老秦公君亦是笑道:“无论如何,孤皆是将与魏国的媾和国事皆是交给了公孙国相,孤以国事托付于其!” 这句话倒是让林玧琰感受到了老秦公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胸襟,当下亦是点了点头,难怪乎老秦能够从陇西大山那等孱弱的小国状态成为今时今日的西陲霸主大国! 第六百四十一章 景监赴魏 右军带领着从安邑之内搜刮出来的珍藏返回栎阳,无非乃是为后续的老秦兵马开辟一条新的返归之路罢了。 那桐乡战死的尸骸已经非是普通人能够清理的了的,三年之内,单单是凭借着人力想要清除左邑之中的瘟疫,恐怕还是有一点难度的,想来国力已经是捉襟见肘的魏国亦是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耗费精力。 自林玧琰率领右军将士安然返归栎阳的第三日,第二批老秦军队已经是带着后续的积藏归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将近三四万余人的魏国降俘,这些降俘老秦是断然无可能白白放其返回家乡的,省得被魏国再次招募起来作为攻打老秦的敌卒。 这些魏国降俘的结局最后可能便是会被作为老秦的奴隶,去做那些鬼薪城旦所作的事情,比如说,去继续完善老秦人的都邑咸阳。 除此之外,归来的老秦士卒还是带来了前线指挥调度兵马的国相公孙鞅的书信,言明在老秦的伐交之策与咄咄逼人的战势之下,大梁方面虽然是组织了一支十余万人的军队,摆出一副将要出兵收复河西郡的态势,但那些魏国兵马仅仅是驻扎在平山之西,不敢越过平山与老秦人正面交锋。 而大梁的魏王亦是迫于安邑那些老氏族的压力,准备招待老秦的国使签订盟书,修订契约,准备商议和谈一事。 无论魏国亦或者老秦皆是能够看得出来,这场仗若是继续打下去,恐怕就是与蚌相争渔翁得利了,尤其是对于身处在四战之地的魏国来说。 另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便是魏国的相国便是劝谏魏王先是假意与老秦和谈,等待逄涓与乐阳两位将军率领大魏的精锐之师归来的时候,便是大魏向老秦索复河西血仇的时机! 控制魏国近乎五成国力的老氏族,再加上以相国翟璜为首的魏国臣卿皆是这般说,尤其是魏王亦是意识到了如今的时势绝不在魏国这一边。 就是在前不久,魏王加盖了自己的大印,派遣使者前去出使韩赵两国,皆是被搪塞了过去,事后魏王才是知晓,韩赵两国如今摆出来了的态度就是在坐山观虎斗! 如今大魏的精锐之师亦是不在本土,魏王只得答应诸方面的要求,接纳老秦使者,与其商议和谈一事。 已而,公孙鞅见到魏国答应了和谈,没有摆出倨傲拖缓几日的态度,便是派遣咸阳宦令景监前往魏国大梁,将此番老秦的底线划定清楚,景监便是带着老秦的条件前往了大梁。 魏王虽是极为不情愿,但是知晓情势逼人,魏王也是在大梁城内摆下了九宾之宴! 不知是有意冒犯,亦或者是老秦人不知礼节,景监并未顾及魏国朝廷的脸面,甚至是魏王议定的九宾之宴,亦是没有丝毫的赏脸,到达大梁之后,便是直奔魏王宫,欲要直接商议两国之间的和谈。 魏王知晓拗不过这景监,索性也就是召集起来了魏国的朝堂臣卿,接见了那远道而来的景监。 景监手持旌节,一步又一步的走进了魏王宫的大殿,这魏国不愧是当今中原霸主,单单是这魏王宫的大小,便是不小于现在修建起来了的咸阳城,但是景监的注意力只是在魏王宫这些陈设之上一扫而过。 随后便是面无表情,十分严肃的入了大殿,并未向魏王行礼,不免让阶下的魏国臣卿觉得老秦人十分无礼! 景监却是不以为然,将旌节扣在了魏王宫大殿的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止住了魏国臣卿的窃窃私语之声,景监这才是目视着魏王的面容,不卑不亢的言道:“老秦特使景监,奉大良造卫鞅之命,前来与魏国立约!” “立约……” 九排玉珠之下,魏王的面容亦是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这景监真的是好生无礼,不仅不以外臣之礼待见魏王,更是当着这魏国君臣的面,直接是不留丝毫情面的要求【立约】。 魏王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怒意,方才是看着景监开口道:“若是孤大魏不立约呢?!” 景监亦是一副怒容,厉声道:“魏国欺凌老秦久矣,夺某国土,杀某子民,掠某财货,可谓血海深仇!今日老秦变法图强,收复失地,理所当然,某老秦如今是攻下来了魏国故都安邑,难道就不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么!” 景监言语刚刚落下,周围的魏国君臣便是脸色大变,这个时候景监居然是在魏国满朝文武的面前说出来此等言语,难道就不怕身首异处么! 就当魏国臣卿有人出列欲要呵斥景监,却是被后者向前一步驳回道:“然而老秦公君宽宏仁厚,只欲以割地之法惩戒魏国,若是魏王不受惩戒,某老秦数十万大军,将会在十日之内,兵发大梁城下!” 此言一出,便是让魏国臣卿大惊,看着景监如此强势,让这些魏国臣卿丝毫是不怀疑景监所言并不虚。 “你!”魏王亦是看着满朝文武臣卿这般姿态,怒火由心生,却是不得不强行将其压制在自己的腹腔之下,旋即魏王看着景监言道:“如此一来,大魏与老秦日后将会是以大河为界了!” 景监回道:“大河将是老秦与魏国共有,老秦属西,魏国在东!” 魏王再问道:“离石要塞、少梁,庞城,阴晋这些地方皆是横跨大河东西两岸的城邑,又当是如何!” 景监又是回道:“凡是大河横跨之城邑,皆是作为魏国割让给老秦的赔偿,无分东西,皆是属于老秦!”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魏国朝堂之上的安邑老氏族即便是力劝魏王与老秦和谈,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老秦提出的诸多割地条件,亦是让这些老氏族难以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 景监见状,却是厉声呵斥道:“魏国,需要时时刻刻在某老秦铁器的震慑之下!大争之世争于实力,魏国欺辱老秦近百年,如何不觉得欺人过甚?!” 此言一出,魏国朝堂一众臣卿哑口无言,“欺人太甚”之内的言辞与两国之间,简直是太过可笑! 毕竟当年魏将吴启可是将老秦人撵进了陇西大山,近百年都不能够出世,让外人一度认为亡国了。 许久之后,魏王终是道:“此事干系重大,需要孤君臣再商议商议!” 受到了国相公孙鞅的嘱托,景监岂会是不知晓此乃是魏王的缓兵之计,当下亦是拒绝道:“此番前来魏国大梁,大良造便是只给了十日的时间,如今过了五日,返程还需要五日,恐怕魏王能够等得,某老秦的数十万铁骑等不得……” 第六百四十二章 咸阳安定 景监回到栎阳的时候,老秦公君以及伐魏兵马已经是返回了咸阳,如老秦公君所顾虑的差不多,在老秦抽调了大多兵马,短时间内并未出现什么变故,但是近来,那戎地的诸多戎狄部落,却是成群结队的前往了咸阳周围劫掠,一时之间,咸阳亦是伤亡惨重! 景监当下是火速赶回了咸阳,等回到咸阳的时候,老秦将士已经是那些进犯咸阳近郊的戎狄部落悉数击退了,景监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将魏国同意和谈的消息,迅速告诉了老秦公君。 老秦公君知闻此消息,亦是惊喜过度,但是让景监意外的乃是,老秦公君得知此消息的数息之后,居然是吐血昏迷,让惊慌失措的景监招来了秦宫之中的太医。 太医诊断过后,又是施针服药终于是将昏迷了半晌的老秦公君唤醒了过来,太医这才是对着老秦公君与景监言道:“乃是公君知闻大胜魏国的消息,郁结太久积压在心肺之处,乍喜之后自是……如此。” 景监看着老秦公君连忙告罪道:“是臣之疏忽,方才是让公君乍喜!” 睁开眼睛的老秦公君听闻了太医如此说,又是见到了景监这般姿态,老秦公君方才是让一旁侍奉的宦人将自己扶了起来,对着景监言道:“孤的身体孤知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带来了老秦的捷报,孤欣喜不过,岂会是有怪罪你的意思!” 如是,老秦公君又是朝着那太医以及周围的宦人言道:“此乃非常之时,勿要将孤欠康一事泄露出去,否则按照军中泄密之罪处罚!” 老秦公君的语气极为严厉,那些太医与宦人闻言,皆是朝着老秦公君拜道:“喏!” “前方军阵之事可有立即处置的地方?”老秦公君又是朝着景监开口问道。 景监点了点头,当下是从怀中取出来了一块帛书,递给老秦公君言道:“在河西国相已经是将伐魏之战的军功悉数核算了出来,其中牵扯到左庶长的爵位有四十三人,其中调度已经是越过了国相的权限,是故需要呈报公君的面前!” “好……”老秦公君点了点头,便是从景监的手中接过了帛书,还未拿稳,便又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景监扶住老秦公君,劝道:“公君不妨歇息一会儿再看也不迟!” 闻言,老秦公君对景监摇了摇头,道:“国相在前线殚精竭虑,从未懈怠,数十万人的调度都是未曾将其压垮下,这份封赏的文书不过是区区四十余人,孤岂能够懈怠!” 说着,老秦公君撑住自己的身体,强行坐了起来,将帛书铺在了自己的被子上,方才是扫阅了起来。 这伐魏之战,的确是老秦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庆功之事,能够在强主魏国的手中将河西之地夺回来,绝非是一件一笔带过的事情,否则的话老秦公君亦是不会激动到吐血的地步。 见到老秦公君的眼睛似乎是看不清这帛书之上的文字,景监意识到这殿内已经是年久失修,只有一扇笑笑的窗户透进来微弱的阳光。 景监令人取来蜜烛,方才是让老秦公君看的更为清楚了一些。 这帛书以上开始的便是一片文章,简要描述了老秦伐魏之战的简略经过,随后便是列出来了各种名字以及属于其的战功,一一对应相应的封赏爵位,笔调严谨,看不出有丝毫的漏洞。 其首先,便是书写了南秦公子赢琰的名字,至于后面所写的战功,老秦公君自然是极为熟悉了,当下对于国相用【大良造】的爵位赐给了赢琰,老秦公君亦是觉得并无不可。 “如今这老秦之中,老秦人皆是以【大良造】称谓国相,时至今日,这国相倒是欲要孤老秦再多出来一位大良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秦公君的眸子又是变得黯淡了下来。 景监看着老秦公君郁郁的脸色,亦是知晓其顾虑的是什么,然而刚刚确认公君不宜经历大喜大悲,景监方才是引开了话题,终于是将老秦公君掩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丝郁色源头暂时的打消了。 老秦公君的目光一一扫下,这份文书乃是公孙鞅亲自所作,其中牵连的皆是日后老秦的中上层人物,公孙鞅岂会是有着半点懈怠,自然是严谨无比,让老秦公君看罢终是点了点头。 老秦公君放开这帛书,摊开了手对景监说道:“此番太子肆做的亦是可圈可点,孤对他用兵之上的考核……算是勉强过了吧。” 因为太子嬴肆麾下的犀首公孙延,此番太子嬴肆在伐魏之战中的表现不可谓不优异,但在老秦公君的眼中,仅仅是勉强尚可的意思! 景监想了想,太子嬴肆的表现的确是可圈可点,但若是拿个做比较的话,便是有一些不足了,如那公子琰。 老秦公君又是开口说道:“此番待国相从河西战场之上归来,再行对伐魏将士的封赏之事……国相事无巨细,却是偏偏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人……” 景监点了点头,这份景监呈送给老秦公君的帛书之上的确是将老秦此番伐魏之战的中高层将领的战功划定的十分清楚,但国相却是偏偏对自己的战功片言不语,并无多少揽功的意思。 老秦公君道:“这个时候,国相有顾忌,懂得明哲保身是正常的……但孤却是不能够让有功将士寒心,罢了罢了……国相的战功由孤亲自核算,至于有什么封赏,国相一时片刻也是难以赶回来,孤刚好能够好好的想清楚!” “戎地的那些戎狄近日来也是不安分……”老秦公君闭上了眼睛作假寐,亦是吩咐道:“此番伐魏之战的大秦锐士已经是陆陆续续回到了咸阳,该是向那些戎狄动兵了……” 似乎又是想起来了什么,老秦公君又是说道:“至于公子琰与嬴珏的婚事,该是准备了,便是知会宣后一声,交由她准备此事……” 第六百四十三章 班师回朝 老秦伐魏之战,自去年冬岁征兵,到今岁春上二月出兵讨伐魏国,再到现如今得胜而归,以数十万大秦铁器威慑魏国强迫魏国签订下城下之盟,前后大概持续了整整一年。 这也是符合老秦的国力,即便是得到了安邑以及魏国整个河西的储粮,老秦也是无意继续与魏国强征,毕竟老秦兵马在外太久,那些以武力被镇压住的戎地诸戎部落早已经是人心浮动。 老秦也是绝无可能像魏国那般,有着足够的兵力与国力支撑起二十万的兵马在外进行国战,即便是强如魏国,也有此番河西之战割地赔款的危险,老秦经不起如此折腾! 是故,待十一月份步入冬岁的时候,公孙鞅与魏国使者公子昂在河西郡的东部城邑阳狐签订了老秦与魏国的河西之约,言明魏国割让大河以西于老秦,其中离石要塞,少梁庞城与阴晋皆是被老秦占据,如此一来掌握住河西主动的优势便是尽数归拢在了老秦的手中。 至于与魏国的交涉条件,便是将大河以东占领的城邑悉数归还魏国,其中包括安邑等等地方。 即便是没有从魏国大梁方面索要任何赔款,但是在安邑、无盐这些河西富饶城邑收缴上来的积藏几乎是占据了魏国经营河西数十年的九成积累,外加上从河西裹挟向老秦的大量人口可以日后充作老秦的鬼薪城旦。 由此而知晓,魏国的河西没有一个二十年的时间,恐怕是难以恢复元气! 十一月底,公孙鞅终于是率领老秦的数十万兵马回归关西老秦之地,待回到老秦东出的桥头堡栎阳的时候,公孙鞅以函谷关为线,阴晋、少梁,庞城、离石要塞为中枢点,构建了老秦百密而无一疏的东出防戍体系。 这般一弄,公孙鞅即便是夙兴夜寐,亦是在十二月下旬方才是赶回来了咸阳。 老秦公君早在月前便是知晓国相公孙鞅率领老秦大军返回了栎阳,本欲亲自相迎,但是路途遥远依照如今的老秦公君的身体安康程度经不得如此颠簸,是故老秦公君只是出咸阳十里以此来迎接国相公孙鞅。 对于老秦公君的身体,公孙鞅是了解的,听说老秦公君在咸阳郊外等候着,公孙鞅亦是下马步行,待见到了老秦公君的时候,公孙鞅便是纳首行礼道:“臣公孙鞅,见过公君!” 老秦公君面色一滞,当年公孙鞅尚还只是彼时老秦少君的小小客卿的时候,能够和老秦公君把酒问天下的局势,笑谈中原列国的雄主人物,但今时今日的公孙鞅愈发的谨慎,让老秦公君也是稍稍觉得有些物是人非。 “卫卿何必如此!”老秦公君亦是在景监的搀扶下将公孙鞅扶了起来,不过似乎是顾及着周围的目光,老秦公君亦是摆出了君主的姿态言道:“此番老秦伐魏之战皆是国相用心谋划,为孤老秦立下如此不世奇功,可不必如此拘礼!” 公孙鞅却是摆了摆手对老秦公君言道:“公君必不能够如此,君臣之礼绝不能够荒废,若是人臣以大功僭越君臣之礼,则国危矣!” 老秦公君一副受教了的神色,虽然是有一些介意公孙鞅可以摆出来了的这副君主威势的态度,但亦是明白公孙鞅的良苦用心,亦是言道:“既然国相已经是率领老秦大军安然归来,三日之后,孤已经是下令在秦庭招来老秦的重臣,对此番伐魏的有功将士进行嘉奖赐爵!” “理当如此……”公孙鞅点了点头,当下又是朝着老秦公君道:“臣当是用心谋划此事。” “好好好……”老秦公君一口答应了下来,又是说道:“此番国相安然归来,且不论河西究竟是何等大功,孤只想与国相畅饮一番,入城吧!” 公孙鞅弯下腰,对老秦公君行礼道:“臣,领命!” 此时,公孙鞅的身后,亦是响起来了一阵马蹄飞扬的声音,能够在咸阳周围如此不避讳的还能够什么人,除了那位老秦太子嬴肆。 太子嬴肆应该是知晓老秦公君在此处的,是故四下扫望,终于是发现了老秦公君的所在,当下直接是策马来到了老秦公君的身边,亦是有一些飞扬姿态下了马,方才是对老秦公君行礼道:“公父,儿臣回来了!” 太子嬴肆如此张扬,在嬴肆身后又是一道身影走了过来,正是老秦公君的兄长嬴骞,见到了太子嬴肆方才那般,亦是皱起来了眉头言道:“太子肆怎能在公君面前如此无礼!” 老秦公君亦是将目光瞥了一眼太子嬴肆,告诫道:“即便是在伐魏之战中立了一些战功,亦是不可似你这般张扬无度,需要谨慎言行!” 太子嬴肆本想是对着老秦公君进行一番邀功,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迎回来了这般待遇,当下内心极为敏感多疑的太子嬴肆不免多想,因为就是在近来的一段时间,太子嬴肆便是听闻,公父有意将老秦的大统传给那位南秦公子赢琰。 虽说是觉得有一些荒谬,但是太子嬴肆却是相信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就是嬴肆将自己的心中疑惑问及咸阳城内太师公孙贾的时候,公孙鞅沉吟许久,却是告知了太子嬴肆极为不满的答案,即是为了老秦新法的传承,老秦公君心目之中的第一属意人选必定不是太子嬴肆。 至于第一属意人选究竟是谁,太师公孙贾却是明言相告绝非是南秦的公子琰,太子嬴肆虽然是老秦公君的嫡长子,但是老秦公君却是还有着其它的公子,如不显山不露水的公子嬴疾,也有年少十四便是在陇西大杀四方诸戎的公子嬴华,以及为嬴姓赵氏驻守栎阳的公子嬴壮…… 这些人大多数对外的身份仅仅是嬴姓赵氏的公子王孙罢了,绝非是实际上的公子身份,为的就是老秦公君担心老秦公室之中再起嫡庶子之间的争权行为。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虽然老秦公君不瞒太子嬴肆的诸多作为,却是将太子嬴肆的储君之位立的毫无威胁,当然也仅仅是明显之上的没有威胁罢了。 太师公孙贾将自己的第一属意人选亦是告知了太子嬴肆,即国相公孙鞅! 在咸阳为太子嬴肆经营各方关系的公孙贾消息自然是灵敏无比,已经是获悉了老秦公君欲要以老秦国境的半数国土对国相公孙鞅的封赏。 一想到老秦公君执意推行的新法以及对那公孙鞅的信任,公孙贾便是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潜意识中公孙贾便是意识到了,老秦公君极有可能将以封君之礼对待公孙鞅,如此的话,雍城老氏族便是崛起了一大强敌。 最为重要的是,那对老氏族极为苛刻的新法依旧会像一道枷锁桎梏在老氏族的脖颈上! 第六百四十四章 宣后召见 自老秦伐魏之战得胜归来,林玧琰便是被安置在咸阳城内府邸之上,自行军归来的那一夜,无论是老秦的大胜亦或者是长公主嬴珏的态度上,大秦与老秦的联姻,已经是无可避免。 无论是普通人家,亦或者是王侯将相,对于婚娶一事,皆是有着六礼之说,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无论老秦的朝堂喧闹成了什么样子,这些事皆是有着大秦方面的陇东丞由余负责,如今只剩下请期与亲迎两道步骤呢。 不过,近来因为老秦伐魏之战的主力军队,即公孙鞅率领的十万老秦新军归来之际,这咸阳城内的流言蜚语便是不可避免的流传了起来,其中关于林玧琰的也有不少,大多数无稽之谈,但最为致命的皆是针对此番老秦的国相公孙鞅。 “殿下,咸阳场内皆是流传老秦公君有意将老秦国统交给那国相公孙鞅……” 当林玧琰从荆翊的口中得知这条消息,亦是十分震惊,稍稍一想,便是想到了这极有可能乃是那些老秦世族为了防止公孙鞅因为伐魏之战功成坐大,毕竟现如今公孙鞅便是老秦的大良造。 再往上,老秦人从未有过类似的封赏,大多数老秦人印象皆是认为,老秦除了公君之外,便是大良造,如今大良造已经是升无可升,唯独有着立君方才能够筹功。 这类流言就像是一并锐利的刀子,悬在公孙鞅的脖颈之处,林玧琰也是相信,这柄刀子的柄端也是绝非掌握在那老秦公君的手中,因为这柄刀子指着的是公孙鞅,而公孙鞅身后站着的,正是那老秦公君。 林玧琰尚还在思索究竟如何应待此事之际,那淳于启前来通禀,言明由余来到了府上,似乎是有关于与老秦联姻的婚事。 林玧琰自是招入了由余,然后才是知晓乃是老秦宣后派来的消息,邀请林玧琰一行人前往宫中商议具体的请期与亲迎等事宜。 知晓如今老秦国事复杂,林玧琰亦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而那宣后所在也算是老秦难得的安静之地,林玧琰亦是答应下来了,刚出府门,便是见到了宣后的车驾等在这府门外。 由余这才是提醒道:“宣后是派了杜阳公主前来,本来以为杜阳公主已经是走了,没有想到一直等候到现在……” 林玧琰看着那杜阳公主的车驾,老秦对于这杜阳公主实在是好的没话说,除了没有给其明确的爵位,其享受到的采邑,出行规模已经是超过了公孙鞅策划的老秦二十等功爵制之中的大良造了。 这副车驾乃是一家双马车驾,车轼很长,其中衡过六尺,这咸阳城的道路不过仅仅是其三倍而已,若是这杜阳公主出行的时候,再带上些许侍从,可能需要清理道路,禁止他人通行。 见到林玧琰出了府门,那杜阳公主宣月亦是上前,稍稍欠身对林玧琰笑道:“母亲欲要见一面公子琰,还请上车吧。” 宣月欲要转身,却是见林玧琰没有丝毫的动作,当下亦是笑道:“听闻公子琰在伐魏战场之上数百里突袭魏国故都安邑皆是没有畏惧,怎么今时今日要上本公主的车驾,倒是犹豫了呢!” 的确,杜阳公主的确是看穿人心思的本领,这一点林玧琰敏锐的感知到了,想来杜阳公主已经是知晓了自己不欲与其同乘一驾马车。 正当林玧琰准备以“不合乎礼节”为由拒绝并招出来自己车驾的时候,那杜阳公主也是笑道:“如今这咸阳城内混进来了戎狄,非是公室的车驾,一应车马皆是不允许在咸阳城内行走,母亲叫的急,若是公子琰不坐宣月的这驾马车,恐怕是今晚都是到不了母亲的面前。” 闻言,林玧琰只好是坐上来了马车,那由余也是拱了拱手,道:“殿下此番去拜见宣后,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遣人前来告知臣下。” 杜阳公主挥了挥手,那马夫便是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杜阳公主这马车的内饰要远比其外表看上去惊喜的多,即便是富庶的魏国,也很少见能够像杜阳公主这般浪费的,将大量的精美玉石,丝绸帛布装饰在代步的马车之上的。 “公子琰可真是好本事啊……”杜阳公主也是提前发话,笑道:“如今这咸阳城内已经是流传起来了些许风声,说是公君不瞒太子嬴肆,欲要将这老秦江山托付给公子琰……”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杜阳公主的面庞,林玧琰不得不承认,虽然此女的面容与那长公主嬴珏有着六七成的相似之处,但是林玧琰却是能够明显感觉出来两者的差异,前者狐媚姿态,后者……英姿飒爽。 杜阳公主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美眸,一颦一笑之间,林玧琰能够敏锐的感觉出来和煦之下掩藏着的乃是一柄又一柄暗中的刀子。 想那义渠王乃是这宣月的枕边人,这宣后却是用着美人计硬生生的射杀了义渠王,一介弱女子便是拥有着这般心性,可见这杜阳公主绝非善流。 林玧琰回道:“无稽之谈,我乃是大秦储君,岂会沾染这老秦国统!” 说着,林玧琰便是扭过头去,闭目假寐,不欲与这杜阳公主再做交谈。 “这话宣月自然是不信的!”杜阳公主见到林玧琰闭目假寐,亦是神色稍稍暗淡,不过旋即还是接着自圆其说道:“但恐怕这老秦的某些人,一日不见公子琰离开这咸阳,这处流言蜚语便是永远不会停止。” “清者自清……”闭着眼睛的林玧琰只吐出来了这四个字。 见到这南秦公子琰不欲开口再说什么,杜阳公主倒也知趣,没有再顾左右而言其他,而是直接说道:“公子琰难道就不想知道此番母亲为何这般匆忙召见你么?” 如此一说,林玧琰倒是再度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来看着杜阳公主。 那杜阳公主亦是掩面笑道:“也是怪我说漏了嘴,当日见到了阿姐回到了咸阳,发现了阿姐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故而告知了母亲三两句,却是被揪住不放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宣后开口 今日这宣后阳宫大殿之中,左右环绕守戍的卫士,披坚执锐,摆出的阵势有着肃杀之气。 踏入阳宫大殿的林玧琰自然是觉察到了这种异常的气氛,当下是皱起眉头,不过应该是看着周围的阵势林玧琰却是没有半点的畏惧,这个时候,老秦绝对是不会对自己这有功之臣动手的。 如是入殿之后,林玧琰方才是见到了宣后正坐在了大殿上方,周围也是并无婢女时候,见到林玧琰入殿,宣后亦是没有作声,见到林玧琰坐了下来,宣后方才是缓缓开口道:“此番老秦伐魏之战,公子琰功不可没,再者就是因为宣冉,本后此番的确是要提前感谢公子琰一番……” 林玧琰已经是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态势,知晓宣后此番动作必定是在先给一个蜜枣,林玧琰亦是没有借此答应下来,而是回道:“领兵之将在外征战,自然理当努力!” 宣后却是忽然冷哼了一声,朝着林玧琰言道:“公子琰这话倒是说的在理,就是不知晓本后想要问的还在不在理了!” 就在此时,那杜阳公主却是走上了殿中,朝着宣后笑道:“母亲就勿要再迷惑公子琰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公子琰亦是一个痛快的人!” 宣后这才是轻微怒斥杜阳公主道:“本后还未说话,却是偏偏被你破了气场,你让接下来母后还能够说什么!” 这个时候,宣后方才是再次将视线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又是开口说道:“此番长公主回来,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本后打听了长公主随身的婢女与扈从,这段时间能够和长公主接触的并无他人,唯有你公子琰,可还有什么解释的!” 宣后虽说是怒斥,但语气之间的责难意思却是很少,似乎是允许此事的发生,但是这些事却是要点出来,应该是为了嬴姓赵氏的脸面。 林玧琰的神情虽然是并未说话,但是这些事已经是认了下来,如今大秦与老秦联姻一事已经是成了必然之事。 宣后见林玧琰不语,又是说道:“虽说如今你与老秦的联姻礼节六已经行了四礼,但请期与亲迎两礼尚未成,焉能够行周公之礼,此番公子琰……你过了!” 林玧琰却是说道:“我已经是派遣由余联系了宛城,月内便是有着宛城的迎亲使团前往咸阳,一应礼节皆是交给了由余打理,并无大碍。” 老秦因为是靠近戎狄之地,心性混乱,对于礼节并不看重,但是嬴姓赵氏之老秦乃是自诩为中原诸侯列国,对于姬周王朝的利益制度虽说是不再那么遵从,但亦是不会刻意去反对,故而未行婚姻便行周公之礼,并不抵触。 “罢了罢了……”宣后见到林玧琰这副样子,也是摆了摆手,方才是说道:“此番本后要公子琰前来,就是商议这请期之事,虽说眼下老秦满朝皆是为了伐魏功成一事忙碌着,但是在本后的眼中,还是自家女儿的婚事要紧!” “这是自然!” 宣后见此,方才是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便是商议定请期一事吧,宛城路途遥远,往来费时,索性便是摒弃那些繁文缛节了吧,于老秦这边就是一切从简吧。” 林玧琰再度点了点头,即便是与老秦联姻,大秦亦是不会选择大张旗鼓,毕竟这个时机,大秦亦是不会告知中原诸侯列国,自己与老秦有了沾染。 若是说了的话,便是意味着大秦不可避免被老秦拖上了贼船,彼时的大秦或许将会遭受到整个中原诸侯列国的群起而攻之,尤其是魏国的针对,让大秦不得不权衡利弊。 “但是长公主毕竟是本后的女儿,还是嬴姓赵氏的长女……”随后宣后话锋一转便又是说道:“南秦嬴姓林氏那边,本后不想屈待了长公主。” “这是自然……”林玧琰又是点了点头,回道:“宛城那边,必定是按照姬周之礼迎娶长公主回到大秦,储君之正室,又是与老秦的联姻,自然是百般重视!” “好……”宣后低下了头,看着桌案上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待那杜阳公主走近宣后的身旁,方才是见到了杜阳公主从一旁的桌案拿过来一份帛书,摊开之后让宣后看清楚,宣后方才又是说道:“既然如此,不知晓此番南秦将会划给老秦的聘礼究竟是什么?” “划给……”林玧琰闻言面色一滞,方才是抬起头看回了宣后,开口问道:“自然是按照姬周之礼与老秦正常行事,不过既然是宣后说出来了,必然是有着其它的要求,还请明言相告。” 宣后这才是笑道:“如月儿所言,你倒是一个明白人,本后也就是不打谜语了,此番南秦的聘礼便是商於之地吧!” “商於之地……”林玧琰一副料中了的心思,看来是方才就是隐隐约约猜到了这宣后的打算,商於之地的重要性,林玧琰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故而没有丝毫的松口或者是态度放软的趋势,而是与宣后对视,开口再次问道:“这是宣后的意思,还是老秦公君的意思?” “有区别么……” 林玧琰点了点头,回道:“若是宣后的意思,这件事我只当是戏言,但若是老秦公君的意思,商於之地并非是不能给,不过给老秦,大秦亦是需要一个条件。” 宣后没有想到这公子琰居然是会这般说,没有顾及这前半句,而是盯着后半句问道:“什么条件?” 林玧琰面色平静,气息均匀数息,方才是极为平淡的开口:“还请老秦以都邑咸阳为长公主的嫁妆!” …… 片刻之后的阳宫大殿,除了宣后与杜阳公主之外早已经是不见了其他人,公子琰在方才所要咸阳为长公主嫁妆之后,便是愤然离席,告辞而去。 留下宣后平息了半柱香方才是对回醒过来,对杜阳公主言道:“这公子琰正是好大的口气,居然是要咸阳为珏儿的嫁妆!” 杜阳公主倒是没有任何吃惊的意思,回道:“母亲,这是那公子琰在警告老秦欲要以商於之地为聘礼不下于南秦以咸阳都邑为嫁妆,不知母亲这好端端的为何是突然想要那商於之地!” 宣后回过头来,看着宣月,亦是说道:“你心性聪慧,好好想一想母亲为何这般做……” 果然,宣月稍稍一想,便是抓住了线索,开口问道:“母亲莫不是为了近来咸阳城内的那则流言?” 宣后点了点头,方才是对宣月言道:“别人不知,母亲还能够不清楚么,太子肆肆意妄为也就是罢了,但是其身边聚集了老氏族却是不能够被公君所忍受,公君此番的确是动了封公孙鞅为君承继老秦大统的心思……” “居然会是真的!”宣月亦是十分惊讶,断然没有想到这则流言居然是真的。 “老氏族若是掌了权,这老秦恐怕是逃脱不了再度被赶进陇西大山的厄运,公君已经是看到了这一点,比起来太子肆,公君更为看重的乃是老秦的江山!” “母亲莫不是想要为了那公孙鞅的封君,讨要商於之地作为其采邑!”杜阳公主开口问道。 宣后点了点头,又是忧心忡忡的说道:“若是其他的时候,母亲自然是不着急,但是如今公君却是……” 杜阳公主却是开口问道:“母亲这么做是为了太子嬴肆么?” 闻言,宣后摇了摇头,将视线看回了杜阳公主身上良久方才是开口道:“不……是为了你!” 第六百四十六章 公君顾虑 “商於之地……”出了老秦宫殿的林玧琰亦是讥嘲神色的摇了摇头,商於之地前后拢共近六百里地,其中更是有拱卫大秦都邑宛城的西部咽喉武关所在,无论如何,这商於之地是绝对不能够交给他人手中的。 林玧琰方才是在阳宫大殿之中便是已经决断清楚,言明老秦索要商於之地为聘礼绝对不弱于南秦索求老秦都邑咸阳为嫁妆,实则已经是明确拒绝了宣后的要求。 这个时候林玧琰还在思虑的乃是这宣后为何偏偏在此时向自己所要商於之地。 马车“哒哒哒”的响着车辙滚去的声音,林玧琰闭目假寐,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当下兀的睁开了眼睛,居然是惊诧神色的猜测道:“这宣后十有八九想要保住那太子肆的储君之位……准确来说,应该是想以商於之地作为笼络太子肆的资本,以达成其以杜阳公主为太子妃的目的……这宣后真的是想的好远的心思!” …… 而在此时,那被传将会继承老秦大统的国相公孙鞅,亦是前来了这老秦宫殿之中,面见老秦公君。 似乎是知晓公孙鞅前来,老秦公君静坐在这大殿之上,开口言道:“明日方才是封赏朝议,莫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国相此时便是来了孤的宫殿之中?” 公孙鞅幽幽一叹,方才是看着老秦公君语重心长的叹息道:“时至今日,公君何必再要瞒着鞅呢,鞅与公君相识于微末,公君瞒不了鞅的!” 老秦公君并非是心性多疑的君主,否则依照公孙鞅的这番话,必定是已经是动了杀心,毕竟似魏王或者是中原诸侯列国的雄主,皆是心性多疑,不欲所用之人能够看穿自己的心思。 这亦是老秦公君与公孙鞅这对君臣的可贵之处! 老秦公君亦是靠在了椅背上,放松了身子,对公孙鞅言道:“坐下与孤说吧!” 公孙鞅坐在了老秦公君的对面,抬起头看着老秦公君,方才是隔得太远,这大殿之中的光线又是不太明朗,此时公孙鞅方才是注意到了老秦公君面色之上的异样,面色苍白,嘴唇亦是深紫色,让公孙鞅不仅是诧异:“公君!” 老秦公君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不要奇怪,孤自为【少君】之后,便是殚精竭虑,未尝有一日敢于松懈丝毫,能够支撑到如今,见到老秦伐魏之功成,一雪百年老秦之国耻,已经是出乎了孤的意料了!” “公君……”似乎是感觉到了老秦公君的垂垂老矣的姿态,亦是让公孙鞅心中有一些凄凄然,老秦新法之所以功成,老秦人十有八九认为是公孙鞅的功劳,但是实则变法之中遇到的艰难险阻皆是被这老秦公君扛下来了,公孙鞅方才是能够义无反顾的推行新法。 这一生,公孙鞅自认为能够遇到老秦公君这等贤明之主,得以施展自己的才学,已经是不复此生了! “孤与你君臣已经是没有多少时间了,无论是为了老秦的后路,亦或者是为了孤不想辜负你,皆是需要安排一些后事了……” 见到老秦公君如此说,公孙鞅方才是正襟危坐,面色严谨对老秦公君摆了摆手道:“正是为了君上心中的顾虑,无论是老秦的未来亦或者是公君对某的重用,封赏鞅亦是,绝不可能过重!” “此话何说?”老秦公君亦是对公孙鞅问道。 公孙鞅开口回道:“鞅乃是老秦的臣子,无论是得到了公君何等的信重,绝不可借此邀功半步,否则便是等于自毁这十数年的老秦新法,那些老氏族亦是会将反扑,彼时的老秦将会是万劫不复啊!” “可!”老秦公君岂会是看不懂这一点,但是老秦公君却是深知,若是没有了自己的支持,这公孙鞅虽是有着推行新法的决心,但若是继任的老秦储君不支持新法,公孙鞅在老秦推行新法时候的严苛,必定是会遭受到那些老氏族的强烈报复! 如那太子嬴肆,老秦公君这些年来因为沉浸于国事之中,并未进行多少管教,只得将太子嬴肆交给了公子嬴骞,太师公孙贾等人。 但是如今看来,知闻得到的消息皆是太子嬴肆身边聚集了多少又多少的老氏族,那些老氏族又是献给了太子嬴肆多少又多少的土地与财富,这让老秦公君岂能够不警戒那些蛰伏已久的老秦世族将推翻老秦新法的希望寄托在太子嬴肆的身上。 这般的太子嬴肆,即便是战功赫赫,说到底,老秦公君还是不能够将老秦的大统寄托在其身上。 这个时候,老秦公君不可避免想起来了那南秦公子赢琰的好,居然是有些叹息的意思说道:“听闻那南秦已经是效仿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度,其中原先南秦的变法又是系于两人的手中,一乃那南秦的国相韩悝,二乃这南秦储君公子琰,这公子琰作为南秦储君,其本身又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南秦无虑啊!” “太子肆有太子肆的长处,公君不必如此……”公孙鞅也是劝慰道,不过旋即也是说道:“但是南秦此番的行为,鞅已经是传给了魏国那边,如此南秦即便还是名义上的魏国盟友,恐怕现如今魏国亦是不敢轻易相信重用了,那魏王已经是扶植了南秦于魏国的质子嬴诚放归宛城,其意思乃是不言而喻,将要挑拨南秦的储位之争,借此来削弱南秦。” “这……”闻言,老秦公君目色复杂,看着公孙鞅又是叹息说道:“这南秦公子赢琰虽说是兵事无双,然则却是有功于老秦,孤听闻了桐乡之事,本不欲责怪国相,但是此等行为却是……孤实在是,不得不怪罪国相啊!” 公孙鞅站起身来,又是拜道:“臣虽是为老秦着想,然则却是愿意担下这责罚!” 老秦公君看着公孙鞅,良久之后终于是摇了摇头:“起来吧,孤已经是乏了,明日的庆功一事还需要你去着手处置。” 第六百四十七章 老秦宫前 林玧琰早在数日之前,便是接到了秦庭的消息,言明今日朝议乃是封赏诸多在老秦伐魏之战中的有功将领,其中公子琰率领的诸多右军将士以【数百里突袭安邑】和【桐乡之战剿灭魏河西军主力】两大不世奇功当上秦庭接受老秦的封赏。 由余虽说是并没有直接参与伐魏之战,但是明面上由余乃是南秦的国使,南秦这边虽说是此次并为出兵,但其中出的力仅仅是凭借一人,足以是让无尺寸之功的由余追随公子琰入秦庭之上。 未入秦庭之前,早已经是探听消息的由余对林玧琰言道:“如今随着老秦伐魏之战落幕,一应功劳皆是核算清楚了,原本受赏爵位在五大夫之上的应该是在五十余人左右,但是老秦得到河西的胜果因殿下而扩大数倍,如今这军功核算完毕,单单是右庶长之上的爵位便是在二十多人。” 由余看了看左右,再次对公子琰禀报道:“此番右军之中,公孙起,宣冉、胡伤、王简以及那栎阳营的嬴壮,皆是在此番之列,其余多是在中军之中,升迁诸将之前便已经是在公乘之上,似公孙起与王简这等原先黔首出身的庶民一番大战便是爵位升至右庶长,纵观老秦新法实行数十年,从未有过此事!” 似乎已经是看到了老秦宫殿的宫墙,那前列有着不少身着戎装的将领,由余再次为林玧琰解释道:“宫殿之前皆是此番老秦新军接受封赏的有功之将,另外的就是那些山东诸侯列国派遣过来的庆贺使者。” 林玧琰抬过头看去,走到近时这才是发现,当初在栎阳所见的一众老秦的重要将领皆是在此,这让林玧琰十分诧异,向着由余开口问道:“这些皆是老秦领兵一方的主将,如今齐聚在咸阳,那刚刚打下来的河西之地与函谷关究竟是如何对待!” “并非是老秦已经是成了骄兵……”由余摇了摇头,解释道:“乃是此番老秦国相公孙鞅的新军建立的功勋实在太大,与此相比,老秦境内老氏族掌控的兵马因为留守关系腹地,已经是让那些老氏族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故而开疆拓土在于国相公孙鞅的新军,守卫边关的任务便是落到了老氏族的头上,若是不答应这一点的话,今时今日的咸阳恐怕也不会开办这庆功宴了,早就被那些老氏族掀翻了酒坛子!” 说着,林玧琰一行人便是来到了老秦宫殿的宫门前,看着周围的情势,那些军中将领性情直爽,早在伐魏之战中便是听闻到了这率军突袭数百里攻袭安邑且是覆灭了魏河西军主力的主将南秦公子琰的偌大名声。 原先由余只打算领着林玧琰走到右军将领的行列之中,也仅仅是打算与公孙起,宣冉,胡伤,王简和嬴壮这些直系右军将领打声招呼,孰能够料到,还未靠近这些熟人,便是见到了老秦的一众主要将领涌了上来,对着林玧琰一一打着招呼。 这宫门之前,却是有着一道极为愤怒,似乎像是千万柄冒着寒芒的刀子欲要将林玧琰千刀万剐一般的身影,观其已经是愤怒到了极致的面容,除了那老秦太子嬴肆还能够有何人! 就是在方才,现如今挤在那赢琰身边的一众将领还是在自己的身边恭维着的,对于此番嬴肆在河西战场的表现亦是深为认同,但是如今,嬴肆能够明确的看出来那些人看着那南秦公子的眼神,皆是钦佩,与对自己所表露的神态截然不同。 在反观那右军将领此番受封赏的序列之中,足足是有着五人之多,但是在太子嬴肆身边的仅仅是有着犀首公孙延一人而已,若非是那些跟着一起沾光的老氏族宗老在此,太子嬴肆的气势早就是被右军将领完全是压了下去! “哼!”太子嬴肆亦是冷哼了一声,旋即亦是怒斥道:“可还真是便宜了这赢琰!” 在太子嬴肆身后的公孙延亦是透过去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那公子赢琰,此番河西之战的惨况让公孙延亦是难以接受,尤其是左邑一带,往常这里靠近安邑,乃是河西最为富庶的区域之一,但是如今方圆数十里充斥着瘟疫,死难者不知有多少。 而这些瘟疫的来源,正是往昔公孙延在魏国时候的袍泽,一起上阵杀敌的同袍啊! 林玧琰仅仅是敷衍一阵之后,便是告辞了众人,走到了几名右军将领的面前,那公孙起与宣冉等人见到林玧琰到来,皆是抱拳行礼道:“公子琰将军!” “大战已经是结束了,尔等不必在称谓我为将军!”林玧琰并非是不近人情,只是因为有一些远虑不欲与这些日后老秦的中高阶将领有什么旧情瓜葛罢了,但旋即林玧琰亦是说道:“不过亦是要恭喜尔等了,听闻老秦之中能够在爵位之上超过尔等的不过是区区百余人罢了,日后尔等必有大作为!” “若非有公子琰,某等岂会是有今日受赏之功!”宣冉亦是说了一句实话,旋即便是言道:“日后某回驻蓝田大营,必将与南秦的陇东军共击陇西诸戎!” 就在此时,那老秦宫殿的大门已经是洞开,一声长呼之后,为首的几道长须白发的老者居然是在那国相公孙鞅之前入了宫殿之中。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玧琰的疑惑,那胡伤亦是上前解释道:“此乃是雍城老氏族的几名宗老,其中以甘龙为尊,即便是公君见到了甘龙老祖宗,都是是师长之礼相待的!” 说到这里,胡伤不免是有一些惭愧,身为雍城骑卒的将领,其岂会是不知晓此番伐魏之战老氏族想要凭空榨取收复河西,攻克安邑,覆灭魏河西军这诸多战功的战果。 林玧琰对胡伤所言点了点头,便是接着言道:“今日无论是为了在河西战场之上死难的将士,还是为了尔等日后的功名,上殿受封赏吧!” 第六百四十八章 赐爵大典 尔后的秦庭自然是在一阵欢喜之中,此番不仅仅是秦庭之上的变法臣卿的胜利,那些原本退往到雍城的那些老氏族虽然是并未直接在这场伐魏大战之中有过什么惹眼的表现,但只要是不再伐魏之战中作乱,便已经是最大的功劳了。 为了安抚雍城老氏族,老秦公君亦是给予了这些老氏族不错的待遇封赏。 老秦公君先是将此番伐魏之战中得胜归来的有功将士赐了【大秦锐士】的名号,虽说这大秦锐士的名号并不能够与爵位直接挂钩,但是想来但凡是老秦人听说了此番伐魏之战的胜果,在面对这些为老秦流过血,立过功的锐士时候,定然也会是敬佩不已。 此番在秦庭之上的封赏自然也不是在少数,其中以中军将领居多,足足有着十二位,其中有四位或许是占了老氏族的便宜,并未立下什么功劳,但因为在战场之上的援助与策应得当,被公孙鞅授予了左庶长的爵位。 林玧琰这边的五位之中,只有两名是出自雍城老氏族,皆是雍城营的将军,胡伤与王简,两者乃是雍城骑卒出身,胡伤倒并不意外,只是那王简年纪尚幼,看上去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居然是得到了左庶长的爵位,简直是匪夷所思! 尔后自然是响起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半刻之后,这秦庭之上的诸多臣卿将军皆是知晓了眼前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将军居然是实际率领雍城营骑卒大破阴晋魏军的前将,如是一来,众人原本腹诽的窃窃私语声便是戛然而止。 那太子嬴肆亦是爵升三级,爵位升至中更,其家将公孙鞅因为率军奇袭函谷关以及少梁之战、岸门之战等诸多军功的累计,亦是被赐爵左庶长。 但是太子嬴肆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晓眼下所赐的这些爵位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真正的人物,似那公孙鞅、景监以及雍城冒出来抢功的老氏族首领,皆是没有出来。 太子嬴肆最为关注的,还是公父究竟是会赐给这南秦公子赢琰什么样的爵位。 谜底就是要解开了! 太子嬴肆的气息都是变得极为不均匀,虽是知晓此番那赢琰的战功得到的爵位不会低到哪里去,但是……嬴肆却是有着自己的看法,毕竟这赢琰乃是南秦储君,老秦的爵位可是实打实的爵位,采邑必定是一个限制这赢琰爵位的重大问题! 老秦若是赐给了赢琰爵位,必定是要赐给其相当的采邑,关键在于这赢琰南秦储君的身份,若是三两风声中必定会传老秦是割地给南秦,这让嬴肆如何能够忍得。 那公孙鞅从老秦公君的手中接过来了新的一份诏书,其上的这些人名毫无疑问将会是老秦朝堂之上的新权柄,是故,公孙鞅亦是摊开了诏书,语气提高了几分音调朗声读道:“咸阳宦令景监,率军援助桐乡之战,驻防安邑,出使魏国大梁,促成谈约,赐爵驷车庶长,授予咸阳令!” 景监未曾料到,咸阳令要比咸阳宦令少一个字,但是前者乃是老秦正儿八经的官职,掌握着咸阳百里之地的调度大权,而后者只是老秦公君的家臣罢了,比起来少上造的爵位,景监更为看重这咸阳令的官位! “谢大良造,谢公君!” 公孙鞅又道:“太师甘龙,为老秦伐魏之战筹粮有功,且是组织护卫老秦西境,击溃戎狄,升大庶长!” 甘龙为太师,那公孙贾亦是太师,但是两者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公孙贾的太师是相对于太子嬴肆而言的,甘龙的太师却是相对于老秦公君嬴曲良来说的,即便是老秦公君对甘龙而言,皆是执师长之礼相待。 甘龙已经是站在了老秦的权柄巅峰,毕竟雍城的老氏族但凡只要是甘龙开口的,皆是唯甘龙之命是从的,论在雍城老氏族的看法之中,老秦公君已经是离弃了老氏族,只能够依靠这三朝元老太师甘龙了! 但甘龙并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对老秦新法的老顽固,甚至是在老秦公君是“少君”的时候,甘龙便是主张变法图强,走出去陇西大山,只是因为公孙鞅的变法太过激进,也是侵犯了老氏族的利益,甘龙不得不为了老氏族站出来。 即便是明面上抵触新法的甘龙,亦是知晓老秦的二十等功爵制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它已经是扎进了老秦子民的心中,绝非是老氏族能够动摇的了。 故而大庶长的爵位,甘龙并不在意,但是老氏族却是需要的! 即便是大庶长已经是坐稳了,但是甘龙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甚至是面色僵硬,阴沉的眼神扫视着那殿上的老秦公君与公孙鞅,只是因为甘龙已经是年迈,浑浊的眼睛中看不出来半点精芒,甘龙又是人老成精,这丝不快被甘龙深深的隐藏在了内心之中,不被任何人发觉。 甘龙思虑的是,并未多少军功的自己都是大庶长了,这亲自率领老秦新军讨伐魏国的公孙鞅所得战功的爵位比起自己只高不低,那这国相公孙鞅究竟是什么位置? 要知晓大庶长之上,仅仅是有关内侯与彻侯两大爵位,皆是以【封君之礼】相待的爵位了! “难道真如这咸阳城内的流言所传那般,公君有意将老秦大统交给这公孙鞅……”甘龙心道。 “太师,还不受爵!”那台上的公孙鞅却是看着甘龙,如是催道。 “老臣年迈,双耳聩聋……”甘龙如此解释道,便是抬起头看着公孙鞅,直接是绕过了公孙鞅,放下了手中的拐杖直接是对老秦公君行礼道:“老臣谢公君赐爵!” 见状,公孙鞅奉还诏书给老秦公君,其也是推到了群臣之列。 老秦公君从宝座之上站了起来,又是拿起来最下面的诏书,摊开来对众人道:“天理昭昭,皇天后土,老秦伐魏河西之战,收复故土,一血老秦人百年之耻,南秦公子赢琰,兵夺安邑,桐乡覆灭魏河西军,孤赐河南君,邑十二座!”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 以公子赢琰立下的战功,一个河南君自然是不为过,群臣惊讶的乃是老秦公君居然是能够赐下【邑十二座】的采邑,要知晓,那可是相当于半郡之地啊! 那太子嬴肆听到这等结果,即便这话是从公父手中说出来的,但还是极其愤怒,衣袍之下紧攥住的手亦是在气的发抖,其面色已经是似铁水一般青黑,身体周围已经是冒出来了阵阵杀气…… 第六百四十九章 老秦商君 “太子!” 感觉敏锐的公孙延自然是察觉到了太子嬴肆的腾腾杀气,四下的群臣皆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受封为“河南君”的南秦公子赢琰身上,是故公孙延伸出手按住了太子嬴肆的左臂,低声言道:“太子,这里是老秦朝堂……” 如是,太子嬴肆堪堪是稍稍冷静了一些,不过对于这赢琰受封为河南君一事,太子嬴肆是绝无可能接受的,在其看来,出生入死的是他老秦将士,这南秦公子赢琰不过是在战场之上打了一个转而已,凭空夺走老秦的十二座城邑,嬴肆绝不会同意! 但是眼下诏书已经是被公父亲自颁布,这个场合,即便是太子平时胡闹,此时也是断然不敢有所异动的。 那太子太师公孙贾见到了嬴肆这般,亦是悄悄走近,对其告知道:“殿下不必介意,公君划给这公子赢琰的乃是函谷关东,大河以南的十二座城邑……” 如是一说,太子嬴肆的面色方才渐渐缓和起来。 函谷关东,大河以南,嬴肆记得那块地乃是一块被伊洛之戎占据了的蛮荒之地,至于城邑也不多,地广人稀,只有崤塞、阴成与宜阳几座看的过眼的城邑。 这还不是最为关键的,而是在数十年前这里乃是韩国的河东郡南部,但是后来韩国为了并郑而拉拢魏赵两国,便是将河东郡划给了魏赵两国。 崤塞、阴成与宜阳这部分恰好是原先魏国的城邑,河西之战进入尾声之后,公孙鞅便是派遣司马错率领军队,将这部分河东郡占领了下来,故而现如今作为老秦的疆域赐爵封赏给林玧琰作为采邑亦是不为过! 不过这倒是令人有一些玩味了,世人皆知魏国之所以在河西之战中忍气吞声,乃是老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魏国一个措手不及,魏国的主力兵马尚还在攻打中山国中。 不难猜测,若是魏国的主力兵马悉数回归国内,魏王必定是不会忍气吞声,将会调兵遣将攻伐老秦,收复在河西之战中的失土,这个时候,这老秦军马趁势攻打下来的河东郡便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了。 如此一想,太子嬴肆的面庞却是好了大半,立即收敛了大半不悦的神色。 那公孙贾见状,当下是对太子嬴肆劝谏道:“太子殿下若是关注,应当是国相公孙鞅的爵位,这公子赢琰毕竟是外臣,封君也就罢了,若是连那公孙鞅都是快于太子一步封君……这可并非是好消息啊!” 如是闻言,太子嬴肆的面孔再一次阴沉如水起来,其抬起头看着那石阶上面一旁静静侍立着的公孙鞅,终是再次握紧了双拳…… “外臣谢过公君赐爵!”已经是习惯了老秦的这二十等功爵制度,林玧琰倒是适应的非常快。 石阶之上的老秦公君点点头,又是说道:“崤塞、阴成与宜阳等十二座城邑乃是与南秦国境相连,自成一体,遍观老秦诸地,孤只能够将此地封给你!”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退了下去,这河东郡南部数城的确是老秦能够拿得出来仅有的封赐之地,虽说老秦公君的确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但是能够交出来半郡之地,已经是了不得了。 老秦公君又是高声说道:“孤自陇西雍城任【少君】伊始,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未尝有一日敢于松懈,皆是赖于想一洗当初魏国强加给老秦人的国耻罢了,后求贤令得左庶长公孙鞅,其数次在老秦组织变法,于内,国力增加,百姓富安,兵粮充足,于外开疆拓土,收复失地,一洗国耻!于老秦,公孙鞅乃是孤之左右臂膀,孤当初求贤令亦是诏告中原贤杰,若是能强老秦者,孤愿意与其分治老秦!” “国相公孙鞅数度变法强秦,且是屡战屡胜,其功不可计算,孤此公孙鞅以【商君】爵号,商於之地十六邑为其采邑!” 商於之地! 这商於之地乃是一个极为广阔的概念,广义上的商於之地东起南秦武关所在,西边更是囊括了老秦的蓝田大营,用六百里来形容商於之地根本毫不为过。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商於之地固然是有着六百里之广阔,但是老秦占据了的商於之地不过是两百里左右,商於之地的大半皆是在南秦的治下。 唯独有六百里商於之地,方才是能够称作【十六邑之地】! 似乎是注意到了朝堂上众位臣卿的疑惑神色,老秦公君亦是朝着解释道:“此番老秦伐魏以河西大胜而归,又值公子赢琰与长公主嬴珏结成姻亲,两秦永修盟好之际,那南秦林氏公君以二百里商於之地相赠……” 此言一出,即便是林玧琰亦是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当下回过头看过去由余,后者亦是一脸茫然,似乎是并未确定此消息。 但是这则消息乃是从老秦公君的口中亲自说出来的,可信度必定是不低,正是因为如此,由余前后皆是想透了,方才是对林玧琰低声回道:“若是此事为真的话,便是宛城那边起了什么变故!” 那太子嬴肆亦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无论如此,这则消息只好不坏,既是可以让先前赠送给那赢琰的十二邑之地回到老秦的手中,另一方面,即便这公孙鞅被封商君,但终究并非是“秦君”,故而,亦是没有落入到咸阳近来流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处境之中。 如此一来,老秦公君赐公孙鞅【商君】之爵,乃是恰到好处,既是趁着河西大胜的趋势封商鞅为君,让老秦新法保留一丝不败的胜算,另一方面,这等封赏又是接触了南秦方面,没有惹得这老秦诸多老氏族的不快与反对! “臣……谢过公君!”此时此刻,公孙鞅岂会是不明白老秦公君的良苦用心,作为老秦新法之后实际上的第一位封君,意味着什么,公孙鞅心知肚明! 随着公孙鞅的封赏赐爵也是落到了实处,这有关于秦庭的封赏大殿亦是告一段落,其后自然是接受被老秦伐魏之战所震惊的中原诸侯列国的朝贺典仪。 此时,十数年变法图强的老秦终于是告一段落,在这场变法之中发挥了最大作用的公孙鞅亦是成为了老秦的商君! 第六百五十章 郿县事变 毫无疑问,随着秦庭封赏大典的落幕,老秦伐魏之战中,太子嬴肆及其所率左军虽然是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相比于中军和右军,太子嬴肆与左军将士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下风。 虽然是在秦庭之上,太子嬴肆虽然是满是压抑着,但是归入府中之后,太子嬴肆好不压制的将摆在府邸之上的各类精美器皿悉数打破在了地上,满地的碎片和太子嬴肆的咆哮声,即便是公孙延亦是没有上前劝阻太子嬴肆。 太师公孙贾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为太子嬴肆经营与那些老氏族的关系之后,方才是姗姗来迟,一见这府上的情形,当下心中已经是明白了大半,因而就是在众人对太子的畏惧的目光中,公孙贾亦是来到太子的面前,面色不惊的问道:“今日乃是太子心中大石落定的日子,为何而发怒啊?” “太师!”太子嬴肆亦是恼怒道:“今日这老秦诸将的风头若尽是被国相拿走,我也就是认了,但是那南秦公子赢琰却是获封河南君,要知晓似甘龙老太师也不过是一个大庶长罢了!” 公孙贾闻言,却是笑道:“看来太子并非是为了甘龙老太师打抱不平啊,是为了一个中更爵位耿耿于怀啊!” 似乎是被公孙贾拆穿了心思,那太子嬴肆也是看着周围扫视了一圈,确定太师公孙贾确定这话不被其他人听到的时候,太子嬴肆方才是对公孙贾如实相告:“老太师为我经营老氏族许久,此处暂且不论,老太师为了老秦经营三朝,功不可没,嬴肆也有为老氏族打抱不平的心思!” 那公孙贾知晓太子嬴肆心思耿直,这也是太子嬴肆的隐藏住自己心思太深了,以至于让公孙贾这些老狐狸都是没有看透了太子嬴肆的心思,公孙贾还是沉浸在太子嬴肆对老氏族的情深义重中,方才是说道:“太子对老氏族这般看重,然则这老氏族亦是不能够辜负太子,今日秦庭之后,雍城老氏族以齐献六邑之地献给太子!” 嬴肆点了点头,坦然接受了这些老氏族献上来的城邑,老氏族已经是和太子嬴肆在老秦之中明面上已经是结成了一体,皆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每逢大功庆贺,这老氏族总归是要献上土地城邑为太子嬴肆庆贺的。 只不过,此番老氏族的献上的城邑土地足足是有着六座城邑之多,但也仅仅是让太子嬴肆有一些意外罢了! 如是,得到了土地的太子嬴肆终于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平复了心中的愤怒之火,太子嬴肆亦是将太师公孙贾送出了太子府中。 不过比起来往日大功之后宾客如云的太子府邸,此番的太子府中的确是可以用冷清来形容,公孙贾之后,也就唯独是老氏族再次派来了三两批恭贺的老氏族之后,便再也无人问信! 就是天色已黑之际,那太子府中响起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太子嬴肆在府中召集了两三部将正在为老秦伐魏之战所立的战功庆贺,本来并无什么值得庆贺的什么,相比于秦庭之上的庆功宴,太子嬴肆为了自己的脸面并未参与秦庭之上的庆功宴。 这府中的客卿看着冲上堂中的隶人,那隶人也是极为慌乱的说道:“太子,郿县出事了!” “郿县……”这太子府中的客卿皆是有一些惊讶,要知晓老秦伐魏之战左军的粮草负担,皆是太子嬴肆一力承当,除了老氏族尽力筹措之外,这郿县便是太子左军的重要粮草来源。 一听说郿县出事了,这太子嬴肆亦是立即站了起来,看着那名隶人回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那隶人立刻回道:“是郿县,今岁咸阳已经是颁布了诏令,言明伐魏大胜,老秦先前筹措粮食已经是过度征用了老秦百姓的粮食,今岁征粮便是不再征了,但是郿县乃是太子的私邑,不再免征之列,可是那郿县老氏族白氏却是……抵触交粮!”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太子嬴肆摆了摆手,当下便是再次安安稳稳坐了下来,道:“此番左军的粮草,的确是给郿县这些老氏族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既然咸阳已经是颁布了免征粮草赋税的诏令,郿县这些老氏族免征粮草也就免征吧!” “太子……”那隶人也是看着的臣卿,终于是决定说出来:“若只是免征郿县的粮草赋税也就是罢了,但是那白氏居然是不交粮草给予太子府中,居然还是拿着大额的粮草去换魏国的珍贵器物,奉献给那南秦公子赢琰!” “这!”闻言,太子嬴肆握紧的手中的酒爵,听闻到了南秦公子赢琰这几个字眼,太子嬴肆的面色也是瞬间变得铁青了起来,扫了周围的臣卿疑惑的脸色,太子嬴肆方才是对那隶人开口问道:“仔细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那隶人连忙叩首回道:“是那郿县白氏……公孙白氏,因为族内子弟此番因为老秦伐魏之战而受封为左庶长爵位,自认为是受了那南秦公子赢琰的恩惠,那白氏便是集中全族之力欲要献上珍宝奉献给那南秦公子赢琰!” “哼!”闻言,太子嬴肆已经是将手中的酒爵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看着那隶人的眼神,冷峻的眼神更是让人觉得不寒而粟。 太子嬴肆的虎口也是划出来了一道口子,但是其顾不得手上的伤势,看着那隶人问道:“如今郿县已经是到了何等的地步了!” 那隶人怯怯的回道:“郿县的太子府中私兵已经围住了那白氏的府库,就是为了控制白氏不让其拿出粮食,但是那白氏却是纠集了族内的青壮,反抗那府中的私兵!” “安敢如此!”闻言,太子嬴肆怒发冲冠,当下是看着周围的府中客卿吩咐道:“立即召集府中私兵,连夜发往郿县,急马派往郿县私兵消息,若是白氏族人伤府中私兵,发兵诛灭其族人!” 第六百五十一章 公君交底 翌日,老秦公君将林玧琰招到了自己的面前,似乎昨日【河南君】一事还未告一段落,从昨日一下秦庭之后,林玧琰便是探知有关于大秦划两百里地给老秦的相关消息,但是出乎林玧琰的意料,似乎是老秦对有关消息封锁的很死,一直到今早接到了老秦公君传诏的时候,由余方面没有给林玧琰半点确切的消息。 至于老秦公君见到了林玧琰的第一面,似乎是缓解两者比较正式的气氛,亦是令宦官在朝堂之上放置了一副茶案,见其意思并非是与林玧琰打算以公事交谈。 “孤听宣后而言,你与嬴珏的婚事已经是确定好了一个月后返回南秦宛城?”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老秦公君关心此事倒也是无可厚非,本来长公主嬴珏的婚事老秦公君便是悉数交给了宣后去打理,但是如今老秦伐魏功成,诸事完毕,进入了短暂的安宁时期,老秦公君关心此事倒也是无可厚非。 老秦公君见到了林玧琰点头答应,亦是说道:“孤听景监说,昨夜南秦的那位使臣可是派出了不少人出咸阳打听消息,闹出的动静不在小处……说吧,你想知晓什么,能够告诉你的,孤可以悉数告知你,如今老秦伐魏功成,山东诸侯尽数派遣奸细潜入老秦,老秦以外的消息在这老秦妄谈都是一种罪行……” 林玧琰权衡利弊,又是抬起头看着老秦公君,这个时候倒是十分坦然的老秦公君却是让林玧琰更加谨慎了起来。 老秦公君亦是似乎看穿了林玧琰心中的顾虑,当下亦是明言告知林玧琰道:“此番伐魏之战,孤老秦国相的战场远不止在魏国的河西,国相的心胸与视界盯着的是整个中原诸侯列国的局势,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孤知晓此战之中,国相多有偏颇之处,然则,孤知晓国相的心意,方才并没有因为此类事情追究国相。” 老秦公君言语顿了顿,方才是缓缓抬起头看着林玧琰说道:“此事国相做事的确是不光明磊落,孤不能够追究国相的过失,但孤可以弥补你!” 老秦公君又是说道:“此番为了答谢老秦封赐你河南君的十二邑,南秦亦是送过来了商於之地二百里六座城邑,除此之外,老秦与南秦亦是将会联军彻底击溃那陇西诸戎的残余部落,恢复这西陲之安定,除此之外,孤的案头上还有与你君父的盟书,若是诸侯来伐,必定是相互出兵援助……想来你此事必定是在好奇,为何那南秦林氏公君会这般做……” 这些话从老秦公君口中说出来,林玧琰自是不会怀疑真假的,接受了这些话是真的时候,林玧琰心头便是升起来了巨大的疑惑谜团,似是并未向老秦公君直接发问这究竟是为何,但是林玧琰的眼神已经是出卖了其心头的疑惑心思。 老秦公君见状笑了笑,方才是站了起来,逐步向林玧琰走近几步,看着林玧琰说道:“这一笔笔你还未听到的消息皆是在言明着那林氏公君欲要与老秦盟约,孤猜你疑惑为何那一向是明哲保身的南秦公君欲要联盟老秦?!” 很快,老秦公君便是直接拆穿了谜底:“乃是你的那位兄长,曾经是在魏国大梁作为质子的兄长,已经是安然返归了宛城了,不得不说你的那位兄长的确是很了不得啊……短短数月之内,便是依仗着魏国的支持,在南秦便是拉起来一支自己的班底……” 说到这里,老秦公君居然是带着一丝不无羡慕的神色说道:“先是未出一兵一卒便是在魏国手中再次夺得了南秦对洛邑的控制,再者数月之间便是招募了一批新卒,击溃了强韩的京邑军,连那韩国的名将公仲移都是摆在你这位兄长的手中,使韩国数年之内不敢有半点侵犯南秦成皋的心思……” “继你之后,你这位兄长南秦公子嬴诚再度名震中原,中原诸侯列国之间皆是流传你的这位兄长嬴诚乃是……当世重耳!” “当世重耳……”林玧琰亦是一副比较吃惊的神色喃喃道:“我的那位四兄嬴诚么?” 老秦公君点了点头,对着林玧琰亦是说道:“彼时老秦还在伐魏之战的关键之处,孤为了老秦不得不对你将此事隐瞒了下来,但是如今皆是可明告于你,与老秦一般无二,那南秦的诸多老氏族亦是被那公子嬴诚拉拢,虽说那公子嬴诚并未走出来影响南秦国本的举动,但那些老氏族想来你也是了解的,只要是有着那丝即便看不见的希望,都是会不遗余力的扑上去的!” 老秦公君又是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声说道:“南秦的长公子嬴仁已经是前往雍城看守林氏在雍城的宗祠,那位公子信亦是被发配西陲偏僻之地作为君主……但是这南秦君位,你一日未坐上去,终究是不安稳的……” “你若是欲要返回南秦,当尽早回去,毕竟你的那位君父已经是传出来了疾病的传闻……”老秦公君在这句话之后,亦是抛出来了另一句话:“若是不愿意回去,看得上孤的这座老秦基业,孤亦是可以将这君位交给你,日后亦是会传给你与嬴珏的嫡子,这老秦依旧是嬴姓赵氏的江山,孤也是无愧于老秦赵氏的先祖!” 林玧琰并未说话,老秦公君在点名一切之后,亦是不言,坐回来了原先的位置上,似乎是等待着林玧琰在想通透这些事情。 但是很快,便是有人急匆匆的上殿,林玧琰瞥过一眼,原来是新上任的咸阳令景监脚步略显慌乱的上来大殿,其亦是看到了林玧琰在此,向着老秦公君行礼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秦公君见到景监一副失了分寸的神色,亦是稍稍皱起眉头开口问道:“景监,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慌乱?” 景监这才是回道:“公君,乃是……乃是太子肆在郿县,在郿县指挥私兵滥杀当地百姓,死伤百余口,兹事体大,国相已经是派咸阳兵马前去郿县了!” “咳……咳!咳……”闻言,老秦公君面色涨红,待景监言罢方才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得那桌案上的茶水一片殷红,老秦公君一下倒在了桌案上,语气极为震怒的怒斥道:“这逆子……这逆子啊!” 第六百五十二章 嬴肆处置 宛城连绵数日的大雪似乎是淹没了涌动住的暗流,当日在秦庭之上老秦公君对太子嬴肆在郿县的所作所为气的吐血之际,又是想到此事已经是入了老秦国相公孙鞅的手中,便是知晓此事绝对是无法善了的。 但是林玧琰却是没有想到,太子嬴肆在郿县屠杀百余条人命的事情居然是因自己而起,这还是将要归去驻地继续戍守的宣冉与胡伤带过来的消息。 宣冉言明郿县白氏因为欲要献上粮食换取来的珍宝感谢公子琰伐魏之战对白氏子弟的照顾,这白氏子弟并非是别人,正是在伐魏右军之中颇受林玧琰看中的那位后将公孙起。 这公孙起乃是出自郿县的公孙白氏! 当知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林玧琰亦是看着宣冉与胡伤问道:“公孙起人呢?” 宣冉回道:“已经是返回郿县了,此番白氏族人伤亡不在少数,其中更是牵扯到了太子与新法,公孙起不得不被白氏老族长召回去,至于某等已经是接到了返回蓝田大营与雍城的号令,否则必然是陪着公孙起返回郿县,太子此事……的确是做得不够光彩!” “何止是不够光彩!”那胡伤闻言,亦是模样颇为大怒,在魏国河西作战的时候,胡伤已经是习惯将自己的后方交给素来谨慎的公孙起,这让胡伤与公孙起称作生死之交也是不为过。 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即便是让原本属于太子嬴肆阵营的将领胡伤,亦是极为义愤填膺的说道:“某等将士在前方厮杀拼命,断然时没有想到远在乡中的父老却是让私兵屠杀,按照新法来说,此可是大罪,即便是太子……亦是属于二十等功爵制之内,不可避免!” 宣冉看着胡伤都是这般激昂的语气,当下亦是对林玧琰抱拳道:“殿下,公孙起乃是某等袍泽,然则守土之责还扛在肩上,再者某等人微言轻,不足以为公孙起的族人讨回公道,还请殿下……请殿下为公孙起以及白氏族人做主!” 林玧琰稍稍一想,便是直接摆了摆手拒绝了,并且言道:“我终究不是这老秦的公子,南秦那边亦是局势突然变得不再明朗起来,应该是数日之后,我也是要返回宛城了!” “这……”宣冉和胡伤皆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但林玧琰很快宽慰其二人言道:“不过你二人也不必担心,公孙起做事素来极有分寸,即便是白氏族人伤亡惨重,其定然也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至于太子嬴肆那边,本就是老氏族推出来抵触老秦新法的首当其冲,如今作出来了这等枉法之事,若是公孙鞅坐在这老秦国相位置上一日,若是老秦公君欲要捍卫这老秦新法一日,便绝不会对太子嬴肆此事姑息养奸!” 如此一说,倒是让宣冉和胡伤安下心来,旋即又是聊了一些这些事宜,宣冉和胡伤的身上背负将令,也就是一一提出来了告辞。 临别之际,胡伤亦是朝着林玧琰极为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当初蓝田大营,胡伤桀骜不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触怒了公子琰,还请殿下原谅!” 林玧琰摆了摆手算是揭过了此事,当下对胡伤与宣冉再次嘱咐道:“太子嬴肆此事也是告诉我,尔等日后行事务必是要小心谨慎,勿要声张,这里毕竟是嬴姓赵氏的老秦……至于此事之后,老秦的局势便是再发变得微妙起来,你二人皆是心怀志向之辈,但我还是奉劝你二人,老秦新法和老氏族之间的争斗还是以明哲保身为上,不宜……浑水摸鱼!” 宣冉与胡伤相视一眼,便是再次看回了林玧琰,郑重的点了点头便是言道:“某等记下了!” 待宣冉与胡伤离开之后,那作为大秦的国使由余又是在片刻之后来到了林玧琰的府邸之上,对林玧琰说,那老秦公君对林玧琰所说的消息皆是一一属实。 大秦公子嬴诚在魏国的支持下,返回了咸阳,魏国作为牺牲将已经是成了一副空架子的洛邑再次划给了大秦,再者就是这公子嬴诚的确是了不得,仅仅是凭借着不足万余的新卒,却是数度击溃了韩国布防在西境的京邑军,如今在大秦之中的风声,居然是隐隐之中逐渐追齐了林玧琰。 确定了消息之后,林玧琰亦是当机立断,派遣由余前往宣后的阳宫,稍稍点明局势之后,便是请求婚期提前,将在三日之后返回宛城。 宣后知晓利害,自是同意,至于那长公主嬴珏更是毫无意见,如是老秦后宫之中亦是为长公主嬴珏准备起来了丰厚的陪嫁器物。 太子嬴肆在郿县的所作所为,还是没能够在一场大雪之中被湮灭掉,相反还是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毕竟白氏族人的百余条人命,的确是一桩难以隐瞒下去惊天大案。 老秦公君眼见着无法再压下此事之后,便是将此事直接交给了请谏数日的公孙鞅,公孙鞅得到授权之后,当下采取雷霆手段,派咸阳令景监将太子府中一应上下皆是缉拿归案。 其中有太子府中的客卿,包括公孙延为太子嬴肆训练的亲卫私兵,皆是被下狱,甚至是连老秦朝堂之上的重臣,太子太师公孙贾,还有那教导太子武事的太傅嬴骞。 林玧琰离开咸阳的当日,对于太子此案的判决亦是尘埃落定,太子府中客卿或者私兵皆是削去一切爵位贬为平民,太子嬴肆有罪,然则太子贵为老秦储君,不宜处以刑罚,归过于太子太师公孙贾、太傅嬴骞二人。 按照老秦新律,太师公孙贾被处以墨刑,太傅嬴骞被处劓刑,至于牵连此案的相关人等,皆是按照新律处以相应的刑罚。 至于此案的主犯即太子嬴肆,虽是并未遭受到新法的刑罚,但是老秦公君却是知晓其中利害的,当下亲自判罪太子嬴肆流放陇西,令其不得返归关中。 嬴肆被老秦随着戍卒行伍从咸阳出发的时候,正是老秦以盛大的典仪送别长公主嬴珏嫁到南秦宛城去。 同时面对着浩浩汤汤的渭水,数月之前尚还算是并肩作战的林玧琰与太子嬴肆,一位南归大秦,另一位却是随着老秦鬼薪城旦或者刑徒流放西行。 “倒是可惜了啊……”看着行伍之中已经是判别不出来究竟哪一位是太子嬴肆的林玧琰,也是发出来了一声叹息。 在一旁的由余亦是问道:“殿下是为太子嬴肆可惜么?……” 林玧琰摇了摇头,方才是对由余言道:“是为那长公子嬴骞,那太师公孙贾倒也是罢了,但嬴骞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却是受着嬴肆牵连,听闻当日老秦公君获悉嬴骞被处以劓刑,居然是在殿上俯首而泣……” 由余亦是感慨着点了点头,亦是赞同附和着回道:“长公子嬴骞的确是有一些可惜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蓝田君赢信 长公主嬴珏一路南行,上次其随军前往河西郡,已经是嬴珏出行最远的距离,倒是这老秦南境,嬴珏却是不曾前往,这郁郁葱葱的秦岭大山与高低起伏不定的商於之地,壮丽的景观皆是让长公主嬴珏叹为观止。 由余亦是颇为健谈,对长公主谈及这老秦南境的历史,道明数十年前老秦人放弃对南境的戍守之后,此地便是被戎狄部落占据,到了后来老秦人在魏河西战场之上大败而归,除了逃回陇西大山的那一支,另一支亦是进行了南迁,创建了日后的岭南大秦。 与往昔在史书典籍之中了解的有所不同,此番亲自在这商於古道之上前行了一番,长公主嬴珏才是知晓这条道路之上的艰险,如今老秦与南秦之间修建了一条道路都是这般难走,更惶恐说是数十年前这荒无人烟,野草丛生,野兽出没的商於古道究竟是掩藏着什么样的危机了! “南秦先人倒也是万分不易……”这长公主嬴珏亦是颇为感慨的点点头感慨道。 自越过蓝田大营之后,便是经过了老秦公君封给公孙鞅的十六邑之地,这几乎是将老秦南境的城池悉数封赏给了公孙鞅,如今老秦这边亦是派遣来了大量的奴隶在这边修葺城墙,经营地方。 老秦公君这般打算,已经是将这南部的【商君十六邑】当作了老秦新法的最后依仗之地,要知晓正是这老秦新法,老秦人方才是能够从陇西大山之中走出来,这商君十六邑要真的是维持下去,即便日后老秦关中局势有变,然则老秦新法却是不死! 随着林玧琰进入到武关附近,才是了解到就是前不久,大秦陇东军在上将军申屠虎的率领下,击破了庸国的都邑上庸,彻底将庸人的土地纳入了大秦的版图之中,那些负隅顽抗的庸人亦是被充做了老秦人的奴隶或者是从军,用作老秦与巴人的战争之中。 听闻林玧琰归来,那申屠虎亦是颇感意外,要是知晓前不久公子琰送来的消息言明归期乃是在月余之后,谁能料到今日便是归来了,当下申屠虎自是按照一应礼节前去对待。 让林玧琰颇为意外的乃是,他的那位二兄,即是被分为蓝田君的公子信亦是前来迎接林玧琰,其中真情假意有几分,倒是并不难看出来,毕竟这位二兄在这西陲之地已经是待过了数年的时间,即便是因为【蓝田玉石】而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心中对当年旧时的怨恨岂是可以轻易的减缓分毫的。 在卫良率领骑卒的护卫下,这位蓝田君亦是一身貂裘的对着归来的林玧琰笑道:“六弟,为兄倒是在这里恭贺你娶新妇了,备上些许薄礼送于弟妹,就权当是庆贺了!” 说着,蓝田君赢信的那位管家王孟亦是呈上来玉盒,当着林玧琰的面便是拆了开来,原来是一对卖相极好的红玉,虽说是原石,但若是寻到了齐国优秀的匠人悉心雕琢,这红玉打造出来的饰物必定是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嬴珏不明就里,但却是知晓这红玉的贵重之处,不疑有他,既然是夫君兄长的赠物自是要收下,嬴珏便是伸出手示意车驾旁边的老秦婢女将红玉收了下来,并且感谢道:“多谢兄长赐下如此宝物!” 说着嬴珏亦是对着身旁另一位婢女吩咐了几句,那婢女便是从后面的车驾寻出来了一副长匣子,嬴珏对蓝田君赢信回道:“这柄宝剑乃是老秦河西之战从安邑夺获回来的绝世好剑,素来听闻中原君子配好剑,便是以此剑赠送给兄长了!” 那老秦婢女亦是毫不怯弱,便是将玉匣子呈送给蓝田君赢信,只是被王孟拦下来接过了玉匣子,亲手递给了蓝田君赢信,赢信打开匣子方才是见到里面这把【君子之剑】的真容! 这是一把造像极好的宝剑,其剑鞘描金画凤自是不必细说,单单是赢信将此剑拔出来便是立即感受到一阵寒气,便是知晓此剑的确是一把万中无一的绝世好剑。 赢信将此剑只是稍稍拔出半尺,便又是塞了回去,好生嘱咐王孟谨慎一些收藏,方才是对林玧琰与长公主嬴珏言道:“为兄久处这西陲荒蛮之地,对这等上好的宝剑倒是许久未见了。” 嬴珏却是摆了摆手回道:“兄长喜欢就好……” 倒是林玧琰盯着那玉匣之中的红玉,心中知晓这位二兄的心中城府极深,思虑从来就是全面的,即便是这红玉价值连城,但是与大喜之日送上此物,终究是有一些不妥。 林玧琰相信,若是这二兄嬴姓真心祝福,送上墨玉也是会比红玉更为合适! 这红玉之中的不妥,十有八九是二兄赢信的有意为之了。 林玧琰能够看出来这一点,那心思敏锐的陇东丞由余岂会是看不出来,他盯着这殷如鲜血的这块血红美玉,良久不言语,见到公子赢琰与那蓝田君赢信之间的气氛愈发微妙的时候,由余方才是言道:“如今陇东郡积累了不少的地方政事亟需解决,故而就将公子琰殿下送到这里了,回去宛城路途遥远,还请殿下务必是要小心一些!” 如此一说,这公子信在这陇东郡已经是久居数年之久,岂会是不知晓此人的身份正是陇东丞由余,这由余名为陇东丞,却是代行陇东守之事,想来此番出使老秦促成联盟有功,这【假陇东守】之中的“假”字应该是去掉无疑了。 由余又是说道:“此番征服庸人,这陇东地界暂且混乱,但是另外派遣一支精兵护送殿下回归宛城,如今黄列将军的百里营尚在,便是此支兵马吧。” 料想是由余见到了那嬴信身边的卫良所率兵马有着数千人,故而有些不放心罢了,毕竟在老秦的时候,由余便是听闻到了宛城有变的消息。 果然是在由余离开的时候,那嬴信亦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陇东丞倒是……怪不得这些年对我不问不顾,只是六弟……想来你失望了,君父已经是恩准那四弟开府建牙,为兄献上蓝田食邑划给老秦就是为了重返宛城,虽是难以染指那大秦君位,但终究亦是需要为了一些权位如此做……不是么?!” 第六百五十四章 回返宛城 “殿下,似乎这蓝田君公子信投靠了那四公子嬴诚!” 这话是荆翊说出来的,当初荆翊亦是随着林玧琰前往魏国大梁面见过这位新归来的四公子嬴诚,但是如今听闻到的诸多消息,似乎这位公子嬴诚表露出来的野心已经是让荆翊为自家殿下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林玧琰只是将这则消息付之一笑,此时尚未回归到宛城,林玧琰亦是不再确定关于四兄究竟是怀揣着什么心思。 不过那坐在后面车驾之上的嬴珏,亦是在这几日的流言之中渐渐获悉了那兄长赢信与自家夫君的恩怨旧事,尤其是赢珏一想到当日将那柄绝品宝剑赠予给了那位公子嬴信,便是一阵心惜不已。 但并非是心惜那宝剑的价值连城,而是错将代表着君子之心的宝剑错手交给了那嬴信这般的人物。 说到底,赢珏是为了自己的识人不明而感到恼怒罢了! 如此三日之后,林玧琰方才是带着长公主嬴珏一行人回到了宛城,与此同时,那蓝田君公子嬴信亦是悄悄地返回了宛城,与其说是悄悄地,倒不如说这是蓝田君的隐忍罢了。 一进入宛城之中,蓝田君赢信便是找到了线人,要其带自己前去拜访那与自己秘密来往书信已久的四弟公子嬴诚了。 秦公自林玧琰前往老秦援助伐魏之后,虽说是不想明面上参与进老秦与魏国的斗争之中,但是对老秦与魏国之间的河西之战,秦公倒是一点都是忽略,听闻六子在河西战场上,带领着数万老秦锐士数百里突袭安邑,且是将曾经压在老秦脊梁骨之上的魏河西军尽数覆灭在那河西之战中,秦公震惊之余不可避免的思索此番派遣六子前往老秦援战究竟是值不值得! 当然,让秦公最为诧异的事情乃是魏国……那魏王居然是将四子嬴诚返归了宛城之中,其中用意是什么,即便是秦公看不出来,难道宛城之中的诸位大秦臣卿都是看不出来么! “这是欲要孤大秦鹬蚌相争啊!” 秦公自己也是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但却是毫无办法,若是说当初长公子林玧仁与二子公子信,秦公尚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威势强逼其离开大秦的政治中枢,对这四子嬴诚,秦公只能够用一个“深不可测”来形容。 是的,即便是沉浸在权谋之中与老氏族争斗了半辈子的秦公,皆是对这四子嬴诚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然而就是在秦公这种感觉还未持续数月,这位四子又是用着雷霆手段在大秦立下了自己的威信,让秦公亦是不得不许诺其开府建牙,获得与那六子同等的权柄。 若是在长公子嬴仁与公子嬴信两人斗争的过程之中,冒出来了四子这等英才人物,秦公必定是大感欣慰,即便说四子乃是“再世重耳”,秦公相信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这位四子现如今表现的已经是极为出色了! 但正是因为四子的出色,现在亦是让秦公陷入到了为难之中,毕竟大秦已经是出现了一个六子,已经是被秦公确立为了储君,这般一来,四子表现的越加出色,对于大秦的统治来说,便是越不安稳! 即便是四子越来越优异的表现,已经是让秦公察觉到了隐藏在暗处的涌动暗流,但是此时此刻,在大秦的朝廷之上,秦公已经是不能够像对待长公子嬴仁与公子信那般,几乎是以秦公的一言而决定其争储的走向。 听闻六子归来,秦公亦是派遣了高锦前去将六子招了过来,片刻之后,秦公便是见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六子,简单的寒暄关于新娶的新妇与老秦的一些状况之后,便是若有若无的点到了四子的身上,言道:“你已经是拒绝了与魏国联姻的盟约,魏国王室亦是没有放弃,将公室之女嫁给了你的四兄,以曾经大秦献给魏国的洛邑控制之权作为赔礼……”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尤其是进入宛城之前,相关的消息便是已经呈送到了林玧琰的面前,故而林玧琰回道:“魏国在洛邑整整控制了数年的书简,在这数年之内,魏王采用绝户这等毒计,硬生生的是将姬周王室的根系拔除,想来如今已经是孤后的姬周天子对魏国来说,已经是失去了看重的任何理由了!” 秦公却是说道:“但是洛邑之地,终究是中原少有的富庶之地……不是么?” 秦公终是看着林玧琰,许久之后接着说道:“就是前两日,四子先上来了计策,言明将姬周天子的封邑尽数接纳进大秦的版图之中,圈养姬周天子在南宫之内,占取姬周数百里王畿,借此与中原诸侯列国争雄,退可牵制住强敌韩国兵马,进可观中原局势有变而出兵抢夺天下霸势……不得不说,即便是孤,对四子的这份见识也是不得不赞赏啊!” “姬周毕竟是当初中原的核心!”林玧琰点了点头,这句评语只是简单从这篇策论的角度出发,随即林玧琰亦是将此事联系到了四兄的身上,又是接着说道:“四兄能够想到这一步,且是能够数度击溃了那韩国新编的京邑军,这份手段……已经是让儿臣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秦公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六子许久,平心而论,如今无论是四子的手段与六子的表现,毫无疑问皆是有能力把握住下任大秦国君的重任负之肩上,带领大秦走向更为强盛的地步,但是偏偏却是同时有了两个选择…… 尽管如此,秦公依旧是稍稍偏向于六子,毕竟这位六子一步又一步走上来的历程都是在自己的眼中,但是这四子……却是让秦公隐隐之间看不透,对于未知的事情,秦公谨慎异常! 许久之后,秦公终是开口言道:“不管如何,孤百年之后皆是不希望大秦陷入内争之中而疲敝国力,陷入危局,故而……故而孤在有生之年便是看到你二人究竟是孰强孰弱,方才是能够安心的将大秦托付给胜者……” 第六百五十五章 归入府中 自秦宫出来,林玧琰便是回到了府上,作为府中原先的主母,郑旦在接纳老秦长公主嬴珏亦是拘谨不已,毕竟这位老秦的长公主身负老秦嬴姓赵氏的血脉而作为了自家夫君的正室,这亦是让郑旦有所顾忌的大半原因所在。 但是自长公主嬴珏看来倒是大不必如此,当初离开咸阳的前夕,宣后便是告诫嬴珏勿要似在老秦这般外放不知收敛,毕竟中原诸侯列国大多是十分重视礼节的邦国,尤其是那中原的女子,要嬴珏百般小心,勿要着了那小女子的艰险之计! 但是嬴珏入府不过只有半日的时间,这半日的时间里夫君林玧琰亦是被秦公找去议事,这府中似鸡飞狗跳之类的乱局却是并未出现,嬴珏心思直率,早先便是已经知晓了夫君在南秦早已经是有了妾室,至于郑旦心思细腻,亦是十分照顾嬴珏作为主母的身份与地位。 在林玧琰归来之前,这位老秦的长公主与郑旦早已经是一副相识已久的旧交模样,尤其是两人皆是对【剑舞】颇为了解,吴越之地剑舞的婉约流畅,三晋剑舞的一气呵成皆是让两者生出来了惺惺相惜的意思。 听闻夫君归来府上,嬴珏与郑旦联袂而出,郑旦已经是期年不见林玧琰,嬴珏倒也是直爽,毕竟和林玧琰之前一直在一起,留给了充足的时间给郑旦与夫君寒暄,一行人也就是来到了中堂之中,这里早被郑旦与嬴珏布置下一顿酒宴,有来自吴越之地特色的炙鱼,也有老秦之风的烤羊,皆是做的垂涎欲滴。 待坐稳之后,那嬴珏方才是看着林玧琰开口问道:“公父让你入宫,可是为了那四兄嬴诚之事!” 就是刚刚入府半日的时间之中,与郑旦交谈甚多,其中女子闺中之话自是不少,但是更多的却是关于夫君的一些事,郑旦作为林玧琰先前在府中的主母,自然是告知了嬴珏一些关于自家夫君在宛城之中的处境。 林玧琰点了点头,本不欲与嬴珏乃至郑旦谈论此事,但嬴珏却是抢先一步说道:“先前与郑妹妹已经是说过了,这四兄先前在魏国作为质子的时候,去岁还是时常派人来寄一些魏国的新鲜事物,如今回了宛城,却是未曾有一日上门拜访,如此之人,焉能够轻易相信!” 有些话郑旦心中知晓,却是不好明着说出来,相反嬴珏未曾想到的地方,但是嬴珏的身份说出来并不令人厌恶。 林玧琰将视线落到了郑旦的身上,郑旦也是如是点透:“倒是那四兄的庶妻田氏携带着一子一女前来拜访过,但是四兄与主妻一次皆是未曾来过,上一次还在宫中与四嫂见过一面,彼此之间倒是……并不愉快,这四嫂对母亲都是并不尊敬。” 说到最后,郑旦颇为顾忌的看了一眼嬴珏,方才是直接点出来说到:“这位四嫂是出自魏国的公室之女,原本是魏王答应与夫君联姻的,却是被夫君拒绝了,如今虽是做了四嫂,但对于夫君有所怨恨亦是在常理之中!” 嬴珏闻言,算是知晓了一些内情,作为老秦人,其本身对于魏国人的印象就是不佳,当下看着林玧琰便是道:“这魏国的女子皆是小肚鸡肠之辈!” 郑旦心思细腻,不像嬴珏,早已经是看出来了夫君回道府上便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看来在宫中被公父召见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故而郑旦也是问道:“夫君可是在思索宛城之中关于四兄有意染指储君大位的流言?” “流言么……”这郑旦说话不似嬴珏,并未说死,实际上这段时间【越鱼卫】出身的郑旦亦是不可避免的为自家夫君探听这些流言,亦是知晓如今聚拢在四兄嬴诚身边的力量绝对要比明显上多很多,那些本已经是在律法之中臣服的老氏族,现如今随着四兄归来的姿态,而蠢蠢欲动了起来! 林玧琰点了点头,现如今这宛城之中的局势,到越是让林玧琰看不懂了,仅仅是一年不再这宛城之中,宛城的发展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林玧琰感到熟悉的依旧是数年前那座残破不堪的宛城故城。 但旋即林玧琰看着郑旦与嬴珏说道:“未见四兄一面,这些流言蜚语我是绝不会相信的,当初在大梁辞别四兄时候,其眼神我能够看得出来,兄弟之谊不似作假,再者凭借着四兄如今表现出来的手段,焉能够看不出来他能够回来乃是魏王用来分化削弱大秦的毒计!” “大后日便是朝议,这大秦的朝堂上,总归是要和四兄碰面的,到时候朝堂之上四兄究竟是什么心思,我能够亲眼看得出来……” 实际上,林玧琰自秦宫之中出来,一直眉头紧锁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君父此番表现的实在是过于诡异了,言语之中并不难看出来,此番君父居然是有着近乎于【养蛊】的心思,欲要自己与那四兄在其可以控制的时间内,争一个你死我活! 此事看似与当年长公子嬴仁和公子信之间的明争暗斗差不多,但本质上根本就不能够同日而语,此时此刻的君父,无论如何林玧琰也是想不透君父究竟是为何这般耍弄权术。 尔后林玧琰的府中自然是一顿饭罢了,嬴珏携带过来的大车足足是有着近百驾,可见此番老秦的陪嫁之物究竟是有多少,郑旦安排府中的下人安置都是忙活了大半日都是未曾歇下。 嬴珏亦是颇为直爽的对林玧琰言道:“今晚我还要将携带过来的东西安置好……” 其成全郑旦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亦是暮色四合的边际,有人来到了府上,乃是五兄派遣过来的灰雀,言明明日公子行欲要在自己的府上与林玧琰一叙,这般郑重其事专门派遣灰雀前来知会,又是五兄,当下林玧琰直接是答应了下来。 约定明日前往东宫看一看之后,便会前往五兄的府中与其相叙。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东宫二署 东宫是林玧琰现如今在大秦朝堂之上的班底,可以说林玧琰能够坐稳储君的名分乃是君父秦公给的,但是在这东宫之中却是有着林玧琰作为储君的底气所在。 如今这东宫之内,准确的来说是分为商署与工署两大部分,其中商署又是以弦高组织的,至于工署则是归入与林玧琰起于微末的箔锡管辖的。 随着河西之战的打响,陆陆续续的风声已经是让魏国和大秦之间生出来了间隙,且是与魏国的商贸已经是初具规模,弦高索性将对魏国的商贸之事交给了同来自郑地的旧友奚施打理,而自己的精力则是放在了大秦西南境外。 那里是巴地所在,巴地多山多水,其中珍奇走兽,罕见飞禽皆是不在少数,更为让弦高乃至整个秦国在意的是,整个巴蜀之地富足的天然资源以及居住在其上的外夷之民! 弦高将自己的全部精力原先放在与魏国的交易之上,却是发现大秦从巴地之上得到了的财富已经是渐渐追平了对魏交易,这将弦高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这才是嗅觉灵敏的弦高注意到了大秦西南境的聚宝盆——巴蜀之地。 如今宛城周围,尽管宛城仓已经是加以翻修了数次,扩张了数倍不止,然而这宛城周边最大府库的地位还是被东宫治下的商署府库给夺走了。 弦高听闻公子琰已经是归来宛城,当下亦是赶来,如今宛城之内的局势,弦高早已经是接到了公孙挥传过来的消息,弦高名义上是入仕大秦,但就整个东宫的士卿来说,仅仅是投奔公子琰而已,若是这公子琰不能够继承大统,恐怕自己等人在大秦的这些年苦心经营也恐怕是白白的为他人做嫁衣了! 弦高将林玧琰引入这商署府库之中,这左右皆是商署从南部诸军招募过来的退伍老卒,其中在这商署府库之外并不缺少强弓劲弩的陈设,恐怕有宵小之辈想要窃夺这府库之中的泼天财富,未等靠近这府库之外的高墙便是被射杀在当场了吧。 “殿下,如今这里积攒着的不过是商署所控制的三成财富罢了,皆是极为昂贵珍惜的宝器,至于一些大宗货物,如铜铁粮食之内的,皆是屯放在大秦治下的重县之中。” 商贸之事素来暴利,尤其是对处于岭南的大秦来说,与中原自古地理上隔绝自然是有着先天上的劣势,但也是不可否认其中的优势,巴蜀之地,荆楚之地皆是要从宛城之中通往中原,按照林玧琰的所想,若是大秦商署能够扮演好【中间人】这个角色,所能够得到的财富岂能够是少数! 要知晓一点,齐国的海盐在齐国境内不过是与粟米等价,甚至还可能更为廉价,但若是运到了三晋之地以及大秦,常常是百倍于粟米的价格,唯独只有少量的权贵人物方才是能够吃得起这海盐。 其中自然是有着逐利的商贾所为,但是要知晓齐国廉价的海盐卖到三晋之地,且不说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单单是一路上经历诸侯列国的关税便是一笔巨大的数字,还随时面临着被山野匪徒劫掠人财两失的后果,卖的岂能够不贵。 弦高将林玧琰引入盐库当中,似宛城仓大多用来囤积粮草一眼,这商署府库除了陈设众多的珍贵宝器,亦是会将一些消耗品堆放在了府库之中,如那从弦高从巴地主要经营的盐巴。 不得不说,巴地因为多山多水的缘故,所产的盐口感比起齐国的海盐只优不劣,自从巴地的井盐贩卖到了大秦境内之后,无论是齐国的海盐亦或者是陇东的旱盐,其售价都是一路暴跌。 如今大秦境内的盐价已经是等同于粟米的两倍了,即便是最为优等的盐巴,其售价不过是粟米的五倍而已。 而宛城现如今周围已经是聚集了十万人口,每日消耗的粮草盐巴不是少数,似如今放在林玧琰面前的这座【盐山】,可能就是在几日后便会散入宛城周围的普通人家。 随后弦高将林玧琰引过了盐库,径直奔向了那金库之中,就是方才得到了消息,箔锡前来了这府库之中,正在等待着公子琰殿下的召见。 箔锡作为工署的司署令,名义上或许不过是一介工臣,然则这箔锡在东宫之内的权柄绝对是在前五之内,否则依照箔氏一族遵循宗法制的脾性,断然是不会将家主之位传给箔锡这般一个庶出的子弟身上。 见到了林玧琰到来,箔锡行礼之后,便是被叫起来一齐进了这司署府库之中的最为核心之处,即金库所在。 这也是箔锡第一次进这东宫治下的金库,早就听闻这东宫之中积攒了十万金,但是如今进了金库之中的箔锡却是发现,这里所囤积的金块何止是十万金啊,说是一座金山都是毫不为过! 这一块接着一块的长条金子被垒砌成了墙壁,堆放在一起,好不壮观! 在前引路的弦高亦是对身后的林玧琰与箔锡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大秦交易只选择两种大宗货物,一是粟米盐巴,其二乃是大秦通行的钱币,似这中原诸侯列国通行的上币金,商署也收,不过还是要走一个兑换成大秦钱币的手续。” “至于所有兑换到大秦的金皆是被熔铸之后,移到了商署在这处的金库当中!”说到这里,弦高不无自豪的说道:“如今论起来在上币之上的积攒,宫库一定是没有商署的多,极有可能不过只是这商署金库的一个小小零头罢了……” 闻言,一旁紧紧追随的箔锡方才是道:“每次皆是要商署向工署掏出大笔的钱粮,今日见到这金库方才是知晓,对商署来说仅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弦高当下是回道:“箔司署此言错矣,一饮一啄皆来之不易,再者说了,这拨给工署的钱粮绝不是九牛一毛,足足是占据了商署每岁收入的五成以上啊!” 这倒不是弦高找的说辞,工署现如今控制的铸造坊以及附属的清理河道打造水路,兴修水利这些事皆是压在了工署的身上,这些皆是烧钱粮的大动作,商署与工署虽然是同属东宫行列,但毕竟是一个赚钱一个要钱,箔锡在弦高面前自然是矮下一头来。 说到这里,箔锡亦是对林玧琰回禀道:“自前岁伊始,工署便是分拨出来人马协助淯水令方炽大人治理淯水,使之联系汉水与大江,如今已经是全部贯通,每岁走这条水道的商旅关税亦是不在少数!” 弦高点了点头:“但是大多是充作了大秦的国库之中,能够入东宫府库的不足一二成。” 在这些黄金面前,因为外面防备甚是严格,箔锡与弦高皆是将这段时间的经营悉数告知了林玧琰,似工署组织打造了数万套最先进的农具,包括像是石椎与石磨这些造价比较高昂的农具皆是事无巨细的交代给了林玧琰。 如今,大秦的郡县基层,发号政令的无事郡治县府之类的官府,但真正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乃是一座接着一座的一战,在大秦十之八九的乡邑之中,皆是有着驿站的存在,他们只是规模大小的区别罢了,至于职务上负责的皆是相差不多。 一部分的赋税亦是交给了驿站收取。 如此半个时辰之后,有关于商署和工署这东宫仅有的两大机构,皆是将最近最新的消息告知了林玧琰,在掌握了大概的情况之后,林玧琰已经是走出了商署府库的后门外。 那弦高亦是拱了拱手提醒林玧琰道:“殿下已经是年岁不在大秦,此番朝议商量的事情,必定是极为重要,客卿公孙挥建言,是否要拉拢一批朝堂之上的臣卿……” 弦高虽是并未明说,但归根究底乃是从魏国归来的四公子诚已经是被东宫一众士卿视为仇敌。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终是言道:“此事容后再议,暂且不必如此!” 闻言,弦高和箔锡皆是点了点头应下此事,若是连公子琰都决定压下此事,东宫一众士卿便是没了反应那四公子诚的任何心思。 而后林玧琰又是嘱咐了一番事宜之后,方才让弦高与箔锡退下,随后林玧琰方才是让荆翊驾着马车前往五兄公子行的府上。 这个时候,宛城的局势因为四兄的忽然回归而变得扑朔迷离的时候,五兄却是毫不避嫌的与自己接触,这倒是与那位隐忍十数年在暗处的五兄,可真的还是不像啊…… 第六百五十七章 嬴行建言 半个时辰之后,林玧琰带着荆翊、纪武与淳于启一行四人前来到了五兄公子行的府上。 当初新建宛城之后,这公子行便是寻到了一个极大的宅院,无其它的安排,乃是这五兄看似十数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实则却是掌握着大秦唯一的一座驿站,随着秦国的富强,大量的外地豪侠前来大秦闯荡,但是大秦义栈始终是大秦权势超然的义侠组织。 其他人只是小打小闹罢了,有的义侠组织的头目豪侠仅仅是大秦义栈的外围成员而已,这块被大秦官府有意无意忽视的灰色领域,林玧琰的这位五兄方才是真正一言九鼎的人物。 即便是那三晋之地被国相韩悝招为府中门客的褚庄,在连雀首都是俯首听命的五公子行的面前,都是需要保持最为基本的尊重! 进了五兄的宅邸之中,林玧琰见到了迎面走来一道身影前来引路,正是五兄身边的那位【朱雀】,这朱雀言道:“公子琰殿下,行殿下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如是转了两三道长廊之后,见到了一座偏门,只是这偏门之前,那朱雀回过头来,停住了脚步说道:“行殿下欲要与殿下说些机要之事,恐怕殿下这身边的宗卫并不能够带进去!” 林玧琰倒是面色一滞,旋即恢复正常,这五兄岂会是不知晓宗卫对诸公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时候却是阻止宗卫随身前往,定然不是这五兄担心宗卫会泄密,大半是五兄不愿意将接下来谈论的言语被第三耳知道罢了! 那荆翊等宗卫却是听闻朱雀这般说,亦是稍稍皱起来眉头,若是说这宛城最为鱼龙混杂之地,非是这公子行的府邸莫属,毕竟整个大秦最顶尖的几位豪侠,基本都是寄居在公子行殿下的府邸之上作为门客随时待命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是要自己这些护卫自家殿下周身安危的宗卫阻挡在门外,岂有这般的事情,荆翊看向了自家殿下的时候,纪武已经是完全炸毛了,当下是对朱雀喝道:“俺们怎么能离开殿下的周身!” 纪武响如铜钟一般的声音,亦是让周围涌出来了不少的身影,这些皆是公子行府中所养的门客,其中大半短衣劲袖,其中不少人的身后还是别着一把短刃。 朱雀当下是对众人喝道:“这位乃是殿下的贵客,无须如此!” 如此一说,这集聚在周围的豪侠方才是退了下去,那朱雀这才是看回了纪武,稍稍呵斥道:“在我家殿下的府邸之中,若是让公子琰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岂是用你担责的!” 言语落下,朱雀方才是将视线看回了林玧琰:“我家殿下体力不支,不便出门来迎接琰殿下,若是公子琰不欲入内门,自可离开。” “这倒不必……”林玧琰短短的时间之内似乎是想透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当下摆了摆手,让荆翊纪武与淳于启等宗卫停留在内门之外,又是对朱雀回道:“想来朱雀姑娘也是知晓宗卫职责所在,还请勿要见怪……请姑娘带路吧,我也是有些时候没有见到五兄了!” 朱雀闻言,只是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便是将林玧琰引入了内门,如此再走两三个长廊,并无见到其他的人迹,转入了一座水湖的亭子之中,林玧琰便是见到了那位控制大秦义栈的幕后人物,自己的五兄嬴行。 比如数年之前初次见到五兄的面色憔悴惨败,如今的后者脸色倒是好了不少,面色之上也是多了一些红润的血色,见到了林玧琰,嬴行也是将座椅转了过来,言道:“六弟,老秦之战为兄在宛城听闻之后,亦是极为振奋啊!” 朱雀指引林玧琰落坐下,这是一方石桌,石桌之上还是摆着两个茶盏,那五兄见状,亦是笑道:“早已经是为六弟备下了茶水,现如今应该是凉了,朱雀,你去换一杯茶水来!” “喏!”朱雀应声之后便是端走了那杯茶水离开了。 林玧琰这个时候方才是开口问道:“不知此番五兄寻来我入府究竟是所为何事,要知晓回来宛城,我可是连母亲还未拜见过呢!” “六弟还有心力去见姜夫人?”嬴行佯装惊讶的神色,眼间却是若有若无的狡黠意味,看着林玧琰顿了顿,方才是开口说道:“我还以为赶回来宛城的六弟就像是热锅之上的蚂蚁,着急忙慌的团团转呢!” 彼此之间都是明白人,嬴行这个时候将林玧琰招过来所为何事,两者皆是心知肚明,当下林玧琰回道:“如五兄所言,我也是期年不在宛城之中,至于那些流言蜚语的确是有所耳闻,不过我要不要选择相信,还亟待确认……” 嬴行言道:“六弟,为兄在大秦耳目不少,得到的消息总归是要比六弟灵敏一些,四兄此番回来的动静的确是不小啊,单单是魏王的支持和那些嬴姓部落的老氏族,此事……便是容不得忽视啊!” 说到这里,嬴行便是压低了声音,靠近了林玧琰径直说道:“若是说四兄此次归来宛城,没有怀揣什么心思……我定然是不信的,但我生于斯长于斯,知晓如今的大秦能够昌盛与六弟干系甚大,无论如何,五兄是站在六弟这边的。” “今日五兄要我过来,就是说这些的?” 嬴行笑了笑回道:“若真的是仅仅思念六弟,岂会是这般急,毕竟后日便是朝议了,有些姿态该摆出来了……” 林玧琰却是道:“但我似乎是记得当年五兄对于四兄在魏国作为质子亦是十分……” “此一时彼一时……此番四兄回到宛城打的是什么心思,对大秦有什么危害,为兄心如明镜。” “四兄自己会不知晓么?” 听着六弟的这句回话,嬴行抬起头来,看着前者,久久不言,许久之后方才是回道:“作为魏王的一把刀子,四兄应该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林玧琰方才说道:“既然如此,若是身为大秦的公子,为了自己的利益愿意牺牲大秦的利益,这般的四兄我是不认的,这般的公子大秦也是不认的,现如今我非是在担心四兄危及到我作为储君的位置,而是若是四兄一旦摆出来了僭越的举动,作为大秦的储君,我必定是在大秦朝堂之上点出来罪状,按照新法或是斩首或是放逐……此处已经是容不得君父来做主了!” “这……”自始至终,嬴行皆是没有想到从六弟口中说出来的是这个,仔细一想恐怕这些事六弟是做得出来的,归根究底,除了掌握了民心与军心的优势之外,六弟的储君身份已经是占据了大义名分! 嬴行笑着点了点头,又是说道:“弑杀兄弟终究是污名,然则大秦基业为重,若是六弟现在就有防患于未然的心思……为兄可派遣大秦最擅长刺杀的豪侠,必能够为六弟肃清掉威胁……六弟可有心动!” 第六百五十八章 四兄用意 “心动?”林玧琰看向了五兄嬴行,其稍稍红润的面色气息似乎是渐渐急促,似乎是极为在意自己的答案,林玧琰终是对后者摇了摇头笑道:“五兄何必在此试探我呢……” “试探……”嬴行并未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但也是不妨哈哈大笑了起来,此时此刻六弟能够说起这个,已经是嬴行想要得到的答案了,如此嬴行是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大笑着开口问道:“六弟为何这般说?” “五兄什么人,旁人或许还能够不清楚,我岂会是不知晓,当初长公子仁与二兄争得你死我活饿时候,五兄站在长公子的阵营之中皆是没有对二兄进行刺杀……”林玧琰又是扫向了周围一圈之后,方才是看着五兄的脸庞回道:“四兄作为魏国的质子便是让五兄对此心中愧疚了多年,这个时候,却是要为我派遣游侠刺杀四兄,这不是试探又是什么?” “哈哈……”闻言,公子嬴信朗声大笑,看着林玧琰回道:“这并非是我原先所想的最佳答案,但是此时看来,倒也算是最佳的了!” “四兄这是承认了么?” “为何不承认?”见到了林玧琰方才谨慎的看着周围,嬴行也是笑道:“六弟尽请宽些心,这周围为兄并没有布置什么刀斧手之类的。”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言道:“我并非是担心五兄被四兄说动,在此地安排了刀斧手对我行刺,就似我笃信五兄不会是因为我刺杀四兄一眼,我一样笃信五兄也绝不会因为四兄而来刺杀我。” 说到这里,林玧琰方才是再次打量了周围,说道:“说来也巧,我在老秦待了一年多,别的倒是没有瞧见,似牛羊马这些畜群的膻腥味倒是闻见不少,故而对一些气味越发敏感了起来,五兄这府上就是,这檀香味倒是不奇怪,唯独这种若有若无的香包味却是极为奇特,方才思来想去,终于是想到了曾经在魏国大梁宫殿的时候,我在那些魏国的士卿身上闻到了这些气味……” 林玧琰并未明说出来,但此时此刻还需要在多说一些什么。 数息之后,林玧琰方才是开口言道:“方才的那杯茶水应该就是为四兄备下的吧,若非是试探,似四兄这般两边下注,倒是有一些不耻了吧……” “为兄这可不是试探……”嬴行又是道:“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是四兄么?” 嬴行点了点头,又是说道:“不止是四兄,还有在北境戍守的三兄,甚至是……朝堂大殿中如今关注此事的君父!” 这个时候,朱雀已经是将新的茶水端了上来,放好之后,嬴行方才是吩咐道:“此事虽是与四兄所想有些诧异,但亦算是殊途同归,将四兄在后堂密室之中领出来吧。” 这个时候,林玧琰方才是知晓原来四兄嬴诚一直待在五兄的后堂密室之中,如此一来,林玧琰倒是愈发不理解此中的情况了,只觉得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玧琰看过去,果然是那朱雀引领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除了那四兄嬴诚还能够有何人。 嬴诚见到了林玧琰,似乎是忘却了这段时间宛城的流言蜚语中的挑拨敌对,相反还是颇为和煦的对林玧琰拱了拱手道:“大梁一别,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与六弟相见居然是这般光景了!” 林玧琰见到四兄嬴诚都是这般姿态,当下也是站起身来,对着四兄回礼道:“四兄,我也是没有料到会在此刻与四兄见面……” “哈哈……”嬴诚高声朗笑了两声,便是对林玧琰言道:“总的来说,我并没有应下那魏王的算计,六弟不也是没有么?……” “这……”这个时候,林玧琰方才是想透,魏王将四兄放回来并不仅仅是寄托希望在四兄的野心之上,甚至还算计到了自己,彼时只要是自己露出半点对四兄忌惮的意思,恐怕即便是四兄没有对大位觊觎的意思,也是会被硬生生的说成狼子野心。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不禁是叹道:“魏国君臣可真是好谋算啊!” 那嬴诚也是劝慰道:“然而我大秦君臣亦非是无能之辈,白白受那魏国君臣的算计!” 此时,那身体并不好的嬴行站了起来,在朱雀的搀扶下亦是对林玧琰和嬴诚言道:“四兄,六弟,今日只当是兄弟相聚,左右也无他人,若是心中埋藏着什么话,兄弟之间尽管敞开心腹去谈,休是要被他人的离间之计伤了兄弟之谊!” 嬴诚点了点头,对二人言道:“我在大梁的时候,已经是听到了风声,言明齐王欲要联盟燕国、韩国,楚国、鲁国、吴国联军攻伐我大秦,魏王心中有顾虑,再者就是魏国兵力尽在中山,故而没有答应,但也是齐国的这等心思倒也是不得不防!” 听闻此言,嬴行不禁是咳嗽了两声,言道:“料想是当初六弟取洛邑的时候,那取代姜氏的田氏已经是怀恨在心,故而此番方是要联盟诸侯列国欲要攻伐我大秦!” 说到这里,嬴行也是义愤填膺道:“齐国和韩国算是大秦的仇敌,燕国和鲁国亦算是齐国的附庸也是罢了,这楚国和吴国……真是没有想到居然也是如此虎狼之心啊!” “大争之世大乱之世岂能够以常理来忖度这些列国诸侯!”嬴诚点透道。 “是啊,”林玧琰点了点头,亦是言道:“这乱世之中岂有永恒的盟友,唯独只有永恒的利益罢了!” “吴国曾经败在了大秦的手中,楚国的故土更是被大秦占据,想要联盟攻伐大秦也是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嬴诚方才是抬起头看着林玧琰,出言道:“六弟,今日来寻你,已经是时日无多了,后日便是朝议,此时的大秦已经是树大招风了,魏国在此场齐国联盟的角色至关重要,是故,大秦需要一个能够袖手旁观的魏国,而这根本,还是在大秦本身!” 林玧琰点了点头:“魏国需要牵制楚国韩国的秦国,但若是秦国太过强盛,魏国也是不介意进行削弱大秦……” 嬴诚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方才是说道:“我已经是立了那魏王嫡女腹中的孩子为世子,就是给了魏王一点希望,无论是为了骗取魏国在此战之中的中立,还是压下国内老氏族的反弹,皆是需要如此做……” 说到这里,嬴诚目色极为严谨,看着林玧琰郑重的开口问道:“为兄这般说,六弟可信?” 第六百五十九章 嬴肆下落 “六弟可信?” 问完此话,无论是四兄嬴诚还是五兄嬴行皆是将目光看在了林玧琰的身上,看似只需要回答信与不信,但是实则毫不夸张地说乃是牵扯到大秦的国本。 “我信!”让两位兄长断然没有想到的是,林玧琰居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来了如此明确的回答,一个“信”字,足以是将魏王和魏相国翟璜用作分化大秦朝堂的用计彻底粉碎! 数息之后,嬴诚方才是勉强接纳了这个答案,心中的激荡还未彻底平复下来,故而向着六弟开口问道:“六弟为何信我?” 林玧琰却是回道:“那就请四兄回答我为何不信四兄呢?” 见状,一旁看着两人的嬴行却是开口道:“四兄倒也不必被六弟这番心思感动,归根究底,乃是四弟自负有着绝对的把握压制四兄能够为自己所用罢了。” 与嬴诚和林玧琰不同的是,这位五兄的身体并不安康,早在多年前秦国的太医便是诊断五公子嬴行活不过二十,如今公子嬴行已经是二十六七,已经是大大超过了当初太医的诊断期限,但是这依旧是改不了五兄的寿命难得善终的结局! 故而,比起来嬴诚和林玧琰的顾及,这位五兄说话无疑是坦荡的多,命不久矣再加上并无后代,倒也是让嬴行并不顾忌自己的身后之事。 林玧琰却是拱了拱手道:“四兄乃是再世重耳,岂能够是如五兄这般说的一样……” 闻言,公子嬴诚却是连忙推辞道:“这再世重耳,终究是魏王用计的称谓罢了,不可当真!” “果真是不可当真么……” 就是在之前,公子嬴诚一度认为自己就是【重耳再世】,只不过如今见到了六弟之后,无论是之前有没有什么心思,现如今却是甘心作为六弟的臣子这个身份,这让公子嬴诚不禁反问与沉思,若是自己真的是有资格作为再世重耳的话,那这六弟是什么? 要知晓,那重耳可是一度带领晋国作为了中原霸主位置上的雄主人物啊。 说到这里,嬴诚方才是对着林玧琰与旁边的嬴行开口言道:“后日的朝议毫无疑问将会是我与六弟之间的【角斗】,无论是为了减轻魏国对大秦的忌惮亦或者是减缓老氏族在战时的波动,皆是需要如此,这便是需要六弟的配合了!” …… 片刻之后,林玧琰是从五兄的正门离开的,至于四兄嬴诚对自己所说的,林玧琰已经是了然于心,这四兄能够被魏王看重用作分化大秦最为重要的棋子,四兄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本事的。 只是如今得到了四兄的回应之后,林玧琰也是看透了一些其中的一些利害,现在看来的话,恐怕当日初入宛城君父所说的那些话,乃是对林玧琰的最后一次考验了,至于这最后一次考验的结果是什么,林玧琰已经是渐渐拨开了迷雾了。 倒是四兄的举动亦是暗中提醒了林玧琰,所想到的事情并非是关于大秦如今所出的局势,而是那老秦的太子嬴肆…… “若是那老秦太子嬴肆如四兄这般,拉拢老氏族只是为了替老秦公君牵制一些反对新法的权势,这份隐忍与心计可还真是……”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陇西戈壁一处沙丘之中,嬴肆正躲在了沙土之下,正午阳光的灼热气息亦是烤的嬴肆唇干舌燥,但嬴肆却是忍受着强烈的灼热感觉,不曾发出来半点声音。 数里之外,披坚执锐的老秦锐士正在大马上来回巡游,见其模样似乎是在搜索已经是躲在了沙丘之中的嬴肆,莫名的,嬴肆在沙土之中忽然是打了一个喷嚏,因为隔得太远,马蹄声倒是淹没了这声音,不曾被外人所发觉罢了! 月落乌啼,大漠之中的温差还是很大的,嬴肆被冻了一个哆嗦,方才是发现自己数丈之外,正在游动过来一条数丈长的大蛇,手脚敏锐的嬴肆注意周围已经是没有马蹄声,当下从腰间摸出来一把防身的短刃,突然暴起将那条大蛇七寸处斩成两截! 因为不确定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老秦锐士巡游,嬴肆也是不敢生火,刚刚是将火点燃起来,便是将粗粗打理一遍的大蛇剥皮放入了火炭之中,又是用着沙土将这火焰一下子扑灭,看其是打算用着余烬将这条长蛇烤熟。 片刻之后,嬴肆从沙土之中取出来蛇肉,用着短刃又是挑出来已经是烧熟的蛇肉放入了口中,细细的咀嚼着起来,嬴肆扫了一圈周围的动静,方才是颇为怨恨的道:“此番,我的确是有一些孟浪了!” 但是嬴肆素来不喜将过错完全揽在自己的身上,对于郿县白氏的反应,这几日嬴肆也是慢慢的想通了,但是归根究底,嬴肆还是记恨上了那位南秦的公子赢琰,若非是其在伐魏之战出尽了风头,岂会是让自己恼怒之余做出来这等出格的事情! 冷静下来的太子嬴肆分析利弊,自然是觉得这陇地荒蛮之地,自然是不可能去的,毕竟那等地方嬴肆谈不上畏惧,但总归是不愿意的,再者关中咸阳嬴肆也是了解其中严厉的符传验等制度,恐怕自己刚刚踏入了关中,便是会被老秦官署所察觉! 如此一来,嬴肆也就是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老秦的周围,老秦已经是西陲之国,嬴肆不愿意再往西去,就只能够再向东去,这东方诸侯列国,皆是嬴肆的可选目标,思来想去,嬴肆终于是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即南秦! “若是能够前去南秦,倒也并不算是最差的结局,毕竟若是能够多了解那赢琰一些,日后也好针对其一些,省的被其再耍弄了一番!” 至于如何去南秦,嬴肆倒是并不担心,这陇西毕竟是有着老秦部族分布着,其中拥有着不少太子嬴肆的死忠,是故,明日可以联系一些陇西的老氏族,将自己扮作商旅或者游学的士子前往南秦。 第五百六十章 齐盟伐秦 两日之后,大秦惯例的旬朝如时召开,这也是林玧琰自老秦归来第一次参与的朝堂议政,左右观去,林玧琰这才是发现朝堂之上已经是涌上来不少的新贵,其中有一半多些的人影面庞林玧琰压根是毫无印象。 这也并不奇怪,似林玧琰出资扩张南阳学宫之后,似郑地外逃出来的人才,大多仰慕大儒公孙俶在郑地的偌大名声,大秦也就是成为了收容郑地士子的最大避难之地,这些士子在南阳学宫接受了大秦的文字以及礼仪制度,包括数理方面的简单培养,便是能够成为大秦治理地方的官吏。 其中并不乏佼佼者,能够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脱颖而出,成为大秦朝堂之上站立着的新贵。 林玧琰作为储君,不过偏向于武事,每每站在朝堂左列的最前侧,至于四兄嬴诚,则是继承了原先长公子嬴仁和公子信在朝堂之上的位置,立在右侧一众文官士卿的最前列,两者之间大有【龙争虎斗】的趋势。 一阵对于秦公的山呼之后,秦公亦是伸出手示意诸多臣卿起身之后,亦是吩咐高锦宣布了第一条政令,即“公子琰援助老秦有功,老秦划地十二邑于南秦,为【河南邑】,现将这十二邑赐作公子琰的采邑。” 此事在老秦朝堂之上,老秦公君以【河南君】的封邑赐封给了林玧琰,但是老秦新法的独创性,即便是老秦太子亦是在二十等军功爵之列,但是已经是熟悉了中原宗法制的大秦来说,终归是无法接受本国的储君,被他国封为邑君的。 若是平常的公子接受也就是接受了,但毕竟是作为储君的大秦公子,若是连大秦朝堂都是接受了,简直是自降身份! 待林玧琰接受这十二邑作为自己的采邑一事完毕之后,随后秦公也是亲自开口问道:“前几番旬朝之时,诸位臣卿皆是言明以齐国为主的甄地会盟,并未邀请大秦千万,四子从魏国带来的消息言明齐国将会联合燕鲁魏韩吴楚等列国来伐孤大秦,此时看来,未必是假的!” 一名士卿站了出来,对着秦公拜道:“齐国田氏想来野心勃勃,驱逐了王室姜氏之后,自然是欲要向中原诸侯列国树立田氏齐国的威信,是故洛邑一战与齐国针锋相对的大秦就是成为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这位臣卿看起来颇为见识,对着秦公与朝堂之上的诸多臣卿也是不胆怯,针砭时弊的分析道:“燕鲁素来就是齐国的附庸,自田氏取代姜氏之后,齐国原先数十附庸小国皆是被姜氏占据,如今只剩下燕鲁两大千乘之国,田齐野心威慑之下,燕鲁自然是裹挟出兵。” “至于吴楚,吴国沂邑大败,致使吴国部将夫概叛乱,使吴国五年之内难与参与中原争霸,由此怀恨上大秦自然是毫不意外,至于楚国,虽是大秦有复楚之恩,但是楚王如今盯着原先的楚西之地,此番齐国会盟,楚国必是想趁此收复失地。” “至于魏韩,韩国乃是大秦的世仇,本就在边境摩擦不断,如今协同齐国出兵并不奇怪,至于魏国,大秦与之联盟,但是后者却是与齐国有着徐州会盟,是故……此战关键之处当在魏国的身上,若是魏王不参与齐国会盟,则大秦尚有机会不败,若是魏国参战联军,则大秦……必败!” 这名臣卿娓娓而谈,似乎列国之间的局势在其口中显得那般的通彻,这些话大多是纵横家的论调,而此人的口音也并非是大秦的本土士子,倒像是来自三晋之地。 站在林玧琰身后的,是曾经韩悝的弟子冯辞,其现如今在大秦官场历练已经是不再口吃,虽说冯辞并非是标榜上的“公子琰党”,但无论是韩悝,亦或者是因为新法提拔上来的官员,对于公子琰总是天性上的偏袒。 倒并非是因为公子琰那战无不胜的胜绩,只是因为这公子琰对新法的包容性,不似这公子嬴诚,身边聚集着的老氏族无时无刻都是在想着废除大秦的新法。 冯辞对着林玧琰低声道:“此乃魏地人士丰匡,乃是随公子诚入仕大秦的臣卿。” 如此一说,林玧琰便是明白了,这丰匡乃是魏王为四兄备下的智囊基础,但此人定然不是为了四兄说出来这些话的,虽说乃是引出来了此战之中公子诚必受重用的引子,但是实则皆是丰匡为魏王分化大秦所出力的手段罢了! 此时此刻那公孙挥站了出来,对着这丰匡直接是反驳道:“丰卿的高见,某曾在魏地的论馆之中不止一次听闻,然则当此之时用这等论述以偏概全,并不妥当!” 丰匡神色虽然是放狂,然则在这大秦朝堂之上该有的姿态还是摆出来的,当下是对着公孙挥拱手道:“公孙卿有何高见,尽说无妨!” 若是说丰匡是捡了魏地论馆的皮毛论述,这公孙挥那就是除了与人交际,了解诸侯列国的风土人情与奇闻轶事的本事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本事,但是要知晓公孙挥如今乃是东宫的门面,而东宫之中也是有一个庞大的智囊团,似裨谌、弦高皆是名震郑地的贤才。 似齐国会盟这等大事,又是逢到了公子嬴诚这件事,东宫之人早已经是数月之前便是聚在一起谋算,是故公孙挥亦是将东宫对此事的看法说了出来:“大国之战,战在伐谋,战在伐交,似齐国欲要伐我大秦,虽是声势浩大,然则却可以伐谋伐交并举之策。” “似燕国鲁国,虽说是千乘之国,然则却是自保有余进去不足,燕地远在千里,鲁国民风淳朴,两地欲要对大秦动刀兵,一则路途遥远,二则寸土不得,兴师动众而无半点利益,何故要动兵?” 旋即公孙挥自问自答道:“乃是齐王所迫尔!” “至于魏国,乃是秦国的盟友这是不假,然则老秦亦是秦国的盟友,魏国兵力在中山,若是魏王欲要动兵,大秦可与老秦明盟而牵制魏国。” “如此一说,魏国,燕国与鲁国可以伐交之策破敌,至于齐国,韩国,楚国,吴国,虽是联军,然则各怀心思,余看来,异土作战,联军兵马动兵必定不多,而大秦如今广有四土,可战之卒遍布乡野,更是有公子琰、公子诚、鞠信等帅将,未必不能够一战!” 这公孙挥言语一毕,四下已经是悄然震惊,似那公子嬴诚,亦是多看了公孙挥一眼,不禁是在心底喃喃道:“我这府邸招募的门客终究是差了六弟的东宫士卿一筹啊……” 第五百六十一章 因豫震怒 宣政殿大座之上的秦公,看着公孙挥,这朝堂议政即使集聚诸位臣卿的智慧,对于公孙挥说的这些话,秦公在国相韩悝这边亦是听过相似的论调。 这公孙挥的风评,秦公亦是有所耳闻的,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论调是这公孙挥想出来的,朝堂之上就像当年长子与二子时候的【仁信党争】,如今六子的【东宫】和四子的【幕府】亦是在朝堂之上角斗的两股势力。 不过今日看来,六子的东宫之中的客卿在此事之上的态度更让秦公喜悦,到并非是以丰匡为首的幕府客卿差了什么,只是似幕府之中的大半士子皆是魏地来的,其中受魏王【暗禄】者更是比比皆是,其立场就是不一样,岂能够与六子的东宫这些士卿相提并论。 但是如今的秦公已经是年近六旬了,年少时候的雄心壮志已经是被近年来老秦的急剧扩张而渐渐满足了,有时候秦公盯着大秦广阔的疆域,居然是产生了浓厚的后顾之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秦公还是懂的,虽然明明知晓大秦尚有力量一战,但是秦公却是在犹豫这会不会与那些诸侯国彻底结成不死不休的生死国仇! 这段时间以来,这些朝堂士卿的观点且不说,单单是国相韩悝虽说是并未表明明确的立场,但却是将如今大秦本土内的数种观点皆是告知了秦公,与其说是大秦尚未决定是战是和,到不如说是秦公在犹豫。 沉默了片刻之后,秦公终是抬起头来,如今随着大秦的富强,这秦庭之上的新面孔又是多了不少,但是秦公信赖的几个人也就是那么几个,是故秦公的视线在扫视了一圈之后,终于是落到了那最前列的国相韩悝手上。 国事操劳,夙兴夜寐,如今这韩悝也是双鬓发白,不过是四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却是年过半百,秦公终是缓缓开口:“国相对此时有什么看法?” 韩悝一向信奉明哲保身,倒是不似公孙鞅那般的直率的法家子弟,然则这个时候韩悝却是知晓,自己已经是退无可退了,所幸想说的观点早已经是了然于心,是故韩悝直接回道:“君上,士卿丰匡与公孙挥所说皆是有这道理的,但不妨做一个假设,若是大秦愿意割地赔款,究竟要割让多少,才会让齐国为首的联军满足?” “这……”闻言,朝堂之上的臣卿皆是面面相觑,响起来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但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回答。 数息过后,却是有着一道身影从两列士卿的前头站到了中间来,对着秦公与韩悝皆是行了一礼,道:“君父,国相,我有一言可回答国相方才的问话!” 众人看去,这才是发现站出来的身影正是那公子琰殿下! 只听公子琰提高了声色在这大殿之中昂首回道:“诸侯列国联军来伐我,必定是各为利益,齐国要洛邑,楚国要荆地北部吴国要荆地南部,韩国则是欲夺我大秦北境,若是如尔等所说,欲要割地赔款,试问列国诸侯的野心可有止处!” “若是我大秦割让掉这些地方,只是单单余下一个南阳郡,试问诸君能够安心么!” 说着,林玧琰看着那方才出言的丰匡与公孙挥,两者谈论皆是属于那种模棱两可的观点,既未明确言明割地和谈,也是并没有支持主动出兵。 正是因为如此,才是让林玧琰更加气愤,当年大秦仅仅是占据南阳一郡之地的时候,国力贫困,兵力稀少,然则满堂臣卿却是能够给一个敢战的态度,在荆军、韩军几乎是对大秦造成亡国之危的时候,皆是未从退缩! 今时今日的大秦,疆域,人口,兵力与国力不知晓比当初多了多少倍,怎么这个时候大战还未到来,满堂臣卿居然还是局限于“是战是和”这等幼稚的问题上。 阶上的韩悝也是语重心长的应道:“列国诸侯的野心是满足不了的,割地终究是有着无地可割的地步,即便是将南阳之外的所有土地割让给联军诸侯,亦是未见得能够止戈!” 林玧琰对秦公言道:“君父,还请呈送上殿儿臣的几个物件!” 秦公点了点头,准了这件事,几息之后,大殿之中高锦率领着宦人将几副盔甲带了出来,这几副盔甲样式各有不同,若是在大秦军方游历过的人,必定是清楚这几副盔甲正是大秦十年以来军中推行过来的样式。 从远到近,原本简单的一块护胸甲到最后的全副武装,重量几乎是呈笔直式的增长,其在战场之上的防护能力也是在几何速度的增长! 林玧琰摸着这几副盔甲,略带着一丝追忆之色说道:“刚开始大秦的士卒即便是这等粗糙的盔甲,抵不住敌卒青铜戈头的刺击,面对着数倍于己乃至是数十倍于己的敌军,却是从未退缩过,怎么今时今日拥有着中原最为先进的防具,却是退缩了!” “尔等皆是大秦朝堂高高在上的士卿,故而才能够将大秦的疆域割让说的如此轻松,拉拢魏国需要割地,息怒齐国需要割地,甚至是连手下败将韩国,吴国与楚国这些皆是需要割地!” “割地……难道就是那么好割的,我大秦的疆域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林玧琰的视线扫过众人,终是说道:“不!大秦疆域的每一寸土地皆是我大秦将士用着血肉换来的,尔等若是用我大秦将士的血肉去换那自己的苟安,我不同意,我大秦千千万万的将士也是不同意!” 见到公子琰态度如此激昂,那丰匡却是不惧反喜,是故当下便是朝着林玧琰出言说道:“某等可并未说要割地,不过公子琰这般说,似乎是依仗着自己的战功胁迫君上,这并非是为人臣为人子的行为!” “呵!”林玧琰极为讥嘲的冷笑一声,看着丰匡居然是握住了那盔甲腰间的长剑言道:“尔等在大秦朝堂之上的谈笑风生,皆是我大秦将士征战在外的牺牲提供的,当此之时,你不思报大秦于你知遇之恩,欲要挑起内乱,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是言语落下,朝堂重轻只见林玧琰提着三尺长剑朝着那四公子幕府客卿丰匡跨步走去,顿时感觉到杀气腾腾! 第五百六十二章 问罪暗禄 丰匡见到了那公子琰提剑而来,当下也是面色一颤,不过尚还能保持住冷静,看着林玧琰斥问道:“公子琰如此做,难道就能够堵住某等士卿的悠悠之口么,难道公子琰真的是心怀不轨之心!” 丰匡面色越来越急迫,见到林玧琰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意思,丰匡终于是惊怒了,完全不似方才那般谈笑风生,而是颤抖着语气对着林玧琰破口大骂,无非就是向着秦公诉说公子琰此举的确是越矩了! 秦公尚未开口,朝堂之上依照六子本不该如此,当年老将军莒劢在大秦朝堂之上血溅三尺对秦公来说还是记忆尤甚,当此之时,又是在六子的身上见到了这一幕,秦公自己的打算仅仅是打算在时候追究此事,而并非是现在。 说到底,秦公自己对这些受魏王暗禄且是来大秦作为间者的士子多有不耻,甚至是极为厌恶! “六弟……”那最前排的公子嬴诚亦是快步走出两三步,叫住的林玧琰,这个时候无论是看在丰匡身为自己幕府的客卿,还是为了大秦在中原列国士子心目中的印象,嬴诚皆是要站出来! “丰匡乃是入秦求仕的臣卿,朝堂议政本就是各抒己见,即便是有失偏颇,但亦是不可轻易折辱,若是六弟对这丰匡有什么举动,受此污名的乃是我大秦!” 比起来丰匡慌张的言辞,公子嬴诚的言语极为冷静,这番一说,原先对林玧琰极为理解的诸多臣卿也就是慢慢转变了态度,有点甚至是认为公子琰这副举动的确是有一些不合适! 然而,即便是公子嬴诚的言语落下之后,提剑跨向丰匡的林玧琰却是始终并未停下脚步,待走到丰匡面前三尺处,林玧琰手起剑落,那丰匡顿时哀嚎一声,便是整个身子瘫倒跪在了地上! “这……”众人看去,只见视线的尽头,公子琰手中握住的长剑却是不见半点血迹,而那丰匡亦是完完全全的身子跪倒在了地上,唯一和先前有所区别的乃是,这丰匡头顶上原本高高的发髻士冠却是被削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方才是听到了林玧琰高声言道:“于我大秦境内,当移风易俗,再者满堂秦国臣卿之中,却是有着高带魏国冠冕的士卿,孰不知这是我大秦的朝堂,还是他魏国的朝堂啊!” 林玧琰的言语掷地有声,那丰匡看着地上散落的长发以及那雕刻着魏地纹饰的高冠,当下百感交集,其中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着在大秦功亏一篑的叹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那公子嬴诚见到了这一步,亦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便是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至于林玧琰亦是将手中的长剑放归原处,当下是对秦公拜道:“君父,儿臣此番为自己的越矩请罪,然而儿臣通过此事亦是相让君父知晓我大秦披坚执锐浴血奋战的将士和夸夸空谈各为其利的中原诸侯士子,究竟谁可重视,谁可驱逐!” “并非是儿臣重武轻文,或者依仗军功,只是因为儿臣亲自领兵,方才是知晓,为我大秦征战疆场开疆拓土的究竟是何等的不容易,大秦开拓的疆域速度近来的确是快,然而其上我大秦战死将士的鲜血还是未干结啊!” “儿臣亦是并非是中原士卿有什么偏颇的看法,大秦能够有今日,离不开韩相,冯简、范宣这些中原士卿的呕心沥血,夙兴夜寐,然则,我大秦的强盛却是绝非丰匡此等食君之禄不君之事的小人有干系的!” “你……你!你……”闻言,似丰匡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指着林玧琰,数息之后,终于是对着秦公拜道:“君上,并非是丰匡不似报效大秦的知遇之恩,只是这公子琰在这秦庭之上一手遮天,无视某等对大秦的赤诚!既然公子琰欲要以此等构陷之说强加在某的身上,某现在便是向君上辞官回乡!” 秦公还未说话,林玧琰便是抢了先,当下是对丰匡呵斥道:“我堂堂大秦的中枢朝堂,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林玧琰看向四周的士卿,方才是从怀中取出来一份帛书,将其上的文字尽数读了出来:“魏国宅阳人士丰匡,去岁入秦求仕,所得俸禄六百石,然则在其家中魏国朝堂却是逢岁首赐衣被,逢岁末赐粮食,丰匡于魏国无尺寸之功,其在宅阳所得魏国上次却是不下于千石,如此高官厚禄,难怪丰卿你身在秦庭心在魏啊!” 说着林玧琰便是将这份帛书递给了秦公,并且言明道:“君父,此乃儿臣亲自派人前往魏地一一查清楚的,且是准确无误,除却这丰匡,如今我秦庭之上的臣卿受魏国暗禄者……不在少数啊!” 秦公先前对此事已经是隐隐约约知晓一些,不过毕竟没有摆在明面上,且是顾及魏国的脸面,秦公没有拆穿也就是没有拆穿了,但是如今,秦公在听闻此消息过后,亦是对丰匡怒容相向问道:“丰卿,这可是真的?!” “这……”丰匡无言以对,虽说是并未说话,但这些事林玧琰已经是指出来了,对于秦庭之上的这些臣卿来说,公子琰所说的话可信度还是极高的。 林玧琰又是道:“儿臣请议,凡我大秦之臣卿私相授受他国暗禄者,视为间者,当编入刑律进行问罪!” 秦国的刑律乃是以国相韩悝为首编纂的,是故见六子这般说,秦公亦是将视线投入到了韩悝的身上,韩悝点了点头,对着秦公道:“臣附议公子琰所言,大秦之臣卿受他国暗禄,其一不符合君子之行,其二乃另有图谋,其三更是牵扯到了大秦的国之利益,可编入大秦刑律进行问罪!” “至于诸侯列国之间的礼节往来则是按照姬周之礼来往,不在暗禄之列。” 随后韩悝也是看了一眼丰匡道:“刑律暂未出,故而丰卿以及之前臣卿受暗禄者理当不再追究!”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举发真相 公子琰拿出来暗禄这一事情,秦庭之上的士卿只要是明眼人皆是看得出来,公子琰此时将此事捅了出来,定然是为了是将四公子嬴诚所组建的府衙即【幕府】在朝堂之上的大半拥趸驱逐出去大秦权力的中枢。 但是随着韩悝将【暗禄】划为大秦的刑律之中,却是并未追究丰匡等人的罪责,这件事也就是告一段落了,不管怎么说公子琰终究是在此次朝议之上对付那四公子略胜一筹的,毕竟谁也不知晓公子琰呈送到秦公面前的那封帛书之上究竟是有着多少人的名单。 是故,大秦朝堂之上的局势也是逐渐明朗,那原本在大秦朝堂炙手可热的四公子嬴诚,似乎是一下子被公子琰打灭了精神气,即便是而后大秦朝堂之上对于齐国举行会盟一事进行的热火朝天,但是公子嬴诚却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终于,秦公亦是被朝堂之上的主战派说动,随即按照朝臣们的集思广益,下令韩悝以相府的名义草拟诏令,准备散布了大秦的朝野之间,准备号召起来大秦乡野之间的青壮,若是齐国会盟果真是要联军讨伐大秦,大秦当以能够调动的兵马数量上限应对联军的攻势。 朝会之后,往昔在出了宫门喜欢交际诸多臣卿的四公子嬴诚,亦是没有按照惯例,而是直接让人驾车返回了自己的府邸之上,不知如何,即便是嬴诚的面色并无表情,但是在众人开来就是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不过旋即这些臣卿回过头来看着那“得胜而归”的公子琰,在一众东宫士卿的簇拥下,尤其是那公孙挥,简直就是将自己当作了东宫的门面,呼朋引伴,一副得志的模样高拥着公子琰上了马车离去。 “公子琰殿下的姿态似乎是有一些刻意啊……” “若是此时都不刻意的话……恐怕这朝堂之上的众多同僚皆是认为四公子诚可以撼动公子琰的储君之位了!” “这是何意?”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如今公子琰的一言一行皆是将自己摆在了储君的位置上,甚至是有一些越矩……这恐怕是公子琰向着大秦以及那魏国等列国宣告,公子琰方才是大秦的储君了!” “这话都是有一些道理,不过实在是有一些可惜了,那公子诚倒也不失为一位人杰!” …… 公子嬴诚回到了府上,那丰匡等魏地一路追随的客卿皆是自其府中等候着,一进到府门之中,嬴诚便是有些愠怒之色,瞧着这些魏地客卿言道:“我本以为卿等是诚心助我,孰能够料到诸位居然是作为魏王的暗禄间者方才是来投奔我的!” 已经是被削去了发冠的丰匡,显得有些狼狈,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对着嬴诚言道:“公子诚勿要受那公子琰的挑拨,某等诚心助殿下的,之所以受那魏王暗禄,皆是某等缘由魏王的招募方才是投奔殿下的,暗禄只是魏王让某等为殿下出谋划策而无后顾之忧罢了!” 听闻丰匡这般说,嬴诚也是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今日这事便是不再追究,只是尔等日后不再大秦朝廷之上有着任何士卿官职,如断我一臂也,正是可惜!” 丰匡等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心中大都是因为此事对嬴诚有些愧疚。 随即嬴诚摆了摆手,便是遣散了众人,妻弟田闵已经是走了出来,对嬴诚劝慰道:“听闻姐夫在朝堂之上受挫,姐姐担心不已,究竟是真是假?” “姐姐……是田氏,还是那位魏氏?” 闻言,田闵脸色一滞,旋即才是硬着头皮回道:“姐夫乃是王侯贵胄,家中礼节自是不可废除,这姐姐自然是魏氏公主!” “呵……”嬴诚亦是面露讥嘲之色,不过旋即却是掩藏在了平淡的面容之中,宽慰田闵道:“今日之事,乃是投奔我的客卿大多是受魏王暗禄,让我在朝堂之上的经营几乎是一朝丧失殆尽,姑且心中郁闷方才是对你如此相问罢了!” 田闵面色尴尬,不过还是说道:“姐夫,不碍事的!” 旋即,嬴诚亦是吩咐田闵离开,便是前往了后院之中,若是现在嬴诚的府中还能够明白嬴诚内心的痛楚,恐怕并非是那两位妻子魏氏和田氏,而是隐居在后院旁室的那位断膑乞人孙伯灵! 不过孙伯灵见到嬴诚的第一面,亦是仔细端详了嬴诚,方才是言道:“听闻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被那公子琰驱逐了幕府众位客卿?” “是啊!”嬴诚点了点头,旋即为孙伯灵解释道:“乃是这些客卿暗中受那魏王的暗禄,故而被我那位六弟抓住了把柄,在朝堂之上被举发!” “果真是被公子琰亲自抓住了把柄么?”看着嬴诚,孙伯灵目光深邃,数息之后,如是开口问道。 嬴诚抬起头看着孙伯灵,不知为何,即便是嬴诚自负自己拥有一双看穿人心的眼睛,但是却是看不出来这位断膑乞人的任何心思,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眼神,让嬴诚看不出来半点喜悲。 数息之后,这孙伯灵方才是说道:“殿下何必要是瞒着某呢,那丰匡等人的身份,魏王君臣必定是小心谨慎又小心谨慎,若非是有心人能够有力查询的到,普通人恐怕是无能无力,那公子琰或许是有心人,但绝非是有力之人,这大秦境内有心有力的唯有一人而已!” 嬴诚看着孙伯灵,片刻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我本该想到依照先生的睿智,岂能够看不出来这些,是我的疏忽。” “恐怕殿下还是有着某得知此事便会离去的顾虑吧……” 嬴诚再一次点了点头:“先生乃是大才,良禽择木而息,若是我没有了争储之心,恐怕先生也是无心为我筹谋了吧!” 嬴诚本以为自己猜对了,但是孙伯灵却是摇了摇头,叹道:“殿下多虑了,当日在大梁,某准备投附的人选唯独只有两人而已,一人是殿下,另一人是齐国的公子忌,某能够看重的,绝非仅仅是二人的贵胄身份,而是两人皆是有一颗善于纳谏的耳朵……” 孙伯灵这才是道出来了自己的真意:“无论殿下究竟是不是大秦的储君,但是如今看来,皆是某心目中欲要辅佐的最佳人选,某是不会弃殿下而去的!” 嬴诚深受感动,当下便是对孙伯灵道:“嬴诚拜谢先生不离不弃辅佐之情,嬴诚也知晓先生身负血海深仇,此生但凡是嬴诚有半点能力,一定是要帮助先生完成心中所想的!”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大秦反击 是年已经是秦公在位二十五年,故而被称为秦公二十五年,自公子琰在老秦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一月有余,在这一个月之中,因为齐国将要举行会盟的消息亦是被往来交替的商旅一次接着一次带到了大秦境内。 现如今,大秦已经是占据了河南之地的半壁江山,中原的大河南部,即便是吴国和楚国,皆是不能够和大秦争锋,但偏偏是这样,齐国却是未将其甄地会盟的消息派遣使者送到大秦来,再加上往来不绝于耳的风声皆是传言齐国会盟十之八九就是为了将要联军讨伐大秦。 果然,四月伊始,齐王在郑地会盟,除了燕鲁两国到其之后,吴国派遣了使者范离,楚国派遣了上柱石将子西,韩国派遣了相国申不亥纷纷前往了郑地,即便是态度模棱两可的魏国和赵国,皆是派遣这朝堂上的士卿出使甄地。 真相终于是得到了验证,齐王果然是在报复秦国当初将其泰山军田璋所部驱逐出去了洛邑王畿,当然这还只是一个引子罢了,实际上自田氏代齐之后,田氏便是欲要在中原列国争霸的格局之中获得列国对其的实力承认,这个时候无论怎么看,已经是成为了【众矢之的】的秦国则是成了齐国最大的目标。 之所以称秦国为众矢之的,乃是这些年秦国的扩张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让周围的诸侯列国隐隐之间感觉到了诧异,要知晓如今广有疆域的秦国十数年之前,还仅仅是一方诸侯小国罢了,其疆域国力仅仅是能够与汉水诸姬并列。 如此之快的扩张速度,自然是那些“深受其害”的诸侯心怀不满,尤其是南方曾经的一大一小霸主之国,吴国和楚国,完全是因为秦国的横空出世,方才是国力迅速衰退,其中以楚国更甚,不仅仅是楚西之地丢给了秦国,连大本营楚东都是被吴国和齐国分别占去。 正是因为如此,齐王在退还原先攻占楚国的淮泗十三邑和调和吴国将寿郢还给了楚国之后,终于是促成了甄地之盟。 甄地之盟乃是齐国的君臣看准了魏国的主力军已经是陷在了与中山国的泥潭之中难以调遣回来,故而,齐国此番占据盟主之位乃是当仁不让。 四月中旬,作为盟主的齐国终于是在列国之间得到了承认,旋即齐王便是颁布了【伐秦】檄文,其中以在一番对“秦国”的口诛笔伐斥责之后,便是颁布六国伐秦的檄文。 其中以吴国和楚国为左路伐秦大军,韩国和燕国为左路伐秦大军,齐国和鲁国为中路伐秦大军,至于魏国和赵国,因为自己的利益,并没有参与到此番联军当中。 如是齐鲁吴楚燕韩六国伐秦大局已定,约定将会在六月中旬出兵,而秦庭在听闻此消息亦是在半月之后。 当下秦庭震怒,秦公虽是对齐国会盟讨伐大秦早已经是有了预测,但是时至今日在刹那听闻齐盟伐秦的消息过后,居然是一时之间略有一些惊慌,看着满朝臣卿,秦公一时之间并没有言语,知晓心中慌乱,秦公便是将此事交给了韩悝商议。 韩悝当下便是与朝堂之上的诸多士卿交谈,当此之时,齐鲁吴楚燕韩皆是有着名震中原的帅将统兵,而秦国这边,这些年虽然是屡战屡胜,但是自家人知晓自家的事情,无论是出兵伐谋,还是士卒的装备皆是离不开公子琰。 韩悝说是与满朝臣卿商议,其实过问的还是作为储君的公子琰意思。 不过朝堂之上献策献计的人倒还是不少,其中有的献计向老秦请求援军,有的干脆是请求魏国的援军。 然而令众人皆是没有想到的是,韩悝在拿出来一份书简之后,朝堂之上的臣卿对于兵马一事再无顾虑,原因正是在于国相府拿出来的帛书之上,清清楚楚写出来此番大秦可征之兵卒的数量,数额之大已经是超过了诸多臣卿的想象。 毕竟在陆陆续续消化了楚西之地的人口,这几年的休养生息,老秦的人口已经是暴涨了数倍不止,其中从原先因为避免战火逃进深山老林的青壮亦是不少,而这些皆是经历了大秦乡野之间的民卒训练。 “百万之卒!”有些臣卿的语气在看着国相韩悝的时候居然是有一些颤颤巍巍,他们有的乃是数朝老臣,亦是高声道:“自太伯建南秦以来,某大秦的人口何时超过百万之数,孰能够料到今时今日可征之卒居然是能够达到百万!” “太伯,高伯,武伯几位先君在天之灵见到如今的强盛大秦,必定是极为欣慰!” 见着原本对齐盟伐秦之事忧惧不已的诸多朝堂老臣现如今对大秦的国力赞叹不已的时候,韩悝亦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旋即是对秦公俯首拜道:“君上,既然齐盟伐秦有三路军马,某大秦亦是需要分兵三路而拒之!” 秦公点了点头道:“可!” 韩悝又是请命道:“上将军鞠信统领北境兵马多年,上将军申屠虎更是在武关坚守多年,陇东,颍川以及王畿可征之卒尽数征发,以上将军鞠信为主将,申屠虎为副将,率领北路兵马抵御韩燕两国的军队!” 秦公再一次点了点头:“可!” 韩悝回过身,转向看向诸多朝堂重臣,言道:“此战最为关键之处看似乃是齐国所率的中路军,然则却是以吴楚两国最为要害!齐鲁两国异国作战我军可以逸待劳,但是吴楚却是威胁极大,两者联合足以威胁到荆地的归属。” 韩悝的目光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道:“公子琰数次与吴楚交战,且是与那祝融君相交莫逆,能够最大的调动荆地兵马,故而大江以南郡治所在兵马尽数被征发,以公子琰为主帅,击溃吴楚联军!” 先前韩悝对北路军马用词乃是抵御韩燕兵马,此番对林玧琰的要求却是要击溃吴楚联军,可见韩悝此番将破局的希望放在了林玧琰的身上。 似乎是知晓肩上的重担,但林玧琰却是并未表现出什么面色,只是简单向前一步领命道:“喏!” 见到林玧琰退下,韩悝又是扫了一眼朝堂,当下不免是有一些叹息,大秦如今并不缺乏文臣武将,却是极为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国士之才,是故韩悝已经是打算自己亲自领兵出征,刚欲开口,却是被一声自荐突然打断。 “嬴诚不才,但是大秦正面临百世难见之畏惧,嬴诚愿意率领中路人马抵御齐鲁!” 第六百六十五章 战略落定 “公子诚……” 韩悝看着公子嬴诚,亦是有些捉摸不定,虽说这位公子诚殿下的确是曾经自荐率领部分兵马前去击溃了韩国的京邑军,要知晓韩国的京邑军可是原先驻防在郑地西境的韩颖川军班底,虽说齐鲁联军并非是如同吴楚联军那般要害,但亦是极为重要不容忽视的。 故而韩悝在犹豫公子诚究竟是有没有能力指挥的起大秦的兵马前去抵住那齐鲁联军。 韩悝转回身看着大座之上的秦公,秦公在惊慌失措之中亦是恢复了些许镇静,故而看着四子,亦是开口问道:“若是你欲领兵抵御齐鲁联军,有何安排?” 公子嬴诚态度怡然不乱,面色甚是平静的对秦公回道:“据儿臣所知,此番齐国的领兵将领乃是以公子田忌为主将,泰山军上将田璋为副将,齐国本就富饶,自称霸百年以来,齐地已经是不动刀兵三世者比比皆是。” “兵法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儿臣已经是知晓了齐军的将领已经士卒的孱弱,却是不敢有着丝毫的小觑之意,有着方城山和中阳山等险要之地,即便是坚壁清野,儿臣亦是保证将齐国兵马阻挡在大秦国境之外!” 公子嬴诚的对齐之计娓娓道来,亦是让朝堂之上的众卿对公子诚此番这谨慎且是坚定的态度所认可。 大座之上的秦公,并不擅长武事,与历代大秦先君不同,这位秦公子上任登基之后,便是从未亲自领兵作战过,对于公子嬴诚所说的也只是了解一个大概,便是言道:“此番抵御齐盟伐秦一事,孤皆是交给了韩悝打理,你此计行与不行,能不能够受到韩卿的委任,孤亦是不过问。” 闻言,韩悝对着秦公稍稍一躬身子,便是转回头看着嬴诚言道:“公子诚有几分把握守住方城山!” “七成!” 韩悝点了点头,还是有一些犹豫,但是碍于公子嬴诚自荐,韩悝一时之间并未轻易答应下来,片刻之后,韩悝方才是开口问道:“朝中诸位臣卿可有愿意与公子诚同行,或可举荐适宜的人选。” 韩悝此话一说出来,当下便是让朝堂诸卿高下立判,公子琰并未开口,国相便是将最为关键的吴楚联军交给了公子琰,然则即便是公子诚自荐与朝堂之上,国相暂且还是用着如此婉转的方式表达公子诚还不足以让韩悝对其委以兵权。 “这莫不是国相大人已经是在表露其对公子琰储君之位的认可……” 韩悝如大部分法家士子一样,对于朝堂之上的权势倾轧并不擅长,不知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如此说的延伸含义是什么。 嬴诚亦是再一次对秦公俯首拜道:“儿臣即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亦是力保大秦中境不失于齐鲁联军的手中!” 公子诚这般说,尤其是当着满朝士卿的面,等同于立下了军令状,是故,朝堂之上又是响起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不过旋即被一声举荐打破:“儿臣愿意保举四兄为中境兵马主帅,令举荐南阳郡羽林军上将房德,南郡襄阳军上将陈之庆与江夏云梦军上将嵇狩为中境兵马的副将!” “这……” 一言既出,又是让朝堂众卿为之震惊,当下众人皆是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能言。 不乏有心思深沉的深谙权谋者如此猜测道:“公子琰如此做……恐怕比对公子诚落井下石更要狠辣,乃是在公子诚的面前可以表露其在朝堂之上与大秦兵权的厚重权威!” 不过也有心思诚挚的臣卿猜测:“强敌在前,公子琰能够有这番包容的态度,实乃大秦的幸事!”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陷入到了犹豫之中,毕竟比起来公子琰,这位公子诚在兵事之上的天赋表现实在是少得可怜,若是数年之前公子诚能够领兵击溃韩京邑军,自然是功在千秋,但是如今……要知晓,单单是公子琰已经是数度率军将韩人打的胆颤心寒! “南阳乃至南郡江夏皆是大秦的腰腹之地,公子诚恐怕是不足以托付其中境大军!” 南阳,南郡和江夏随着淯水和汉水的河流,早已经是在数年前连成了一片,这片广阔的区域乃是如今大秦最为富庶的地方,同时亦是驻扎兵马最多的地方,单单是常备兵马就已经是有十万之众。 恐怕就是公子琰在荆地再怎么拥有深厚的先天优势,单论兵力上而言,对于中境的兵力,简直可以说是拍马不及! 作为当事人的公子嬴诚,回过头来略微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六弟一眼,似乎是被其表现出来的“大度”稍稍诧异一会,稍稍权衡之后,公子嬴诚便是借坡下驴道:“若是能够有房德、陈之庆和嵇狩三位三上将军相助,儿臣如虎添翼,把守住大秦中境的把握有十成!” 如此一说,秦公心中已经是同意了大半,便是看向了韩悝,稍稍点了点头,韩悝见状亦是应允道:“既然如此,便是以公子诚为主帅,房德、陈之庆和嵇狩三位上将为副将,协同兵力把守住大秦东境!” 出兵方略已经是制定了,而后诏书颁布亦是引起来了不小的震动,毕竟没有在大秦朝堂之上经过论辩的大多数人,皆是认为大秦最为精锐的兵马和面临此番联盟伐秦的盟主联军这等艰巨的人物应该是落在公子琰的头上才是,孰能够料到被公子诚抢走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不乏有好事者,即便是大战当前,亦是心思活络的猜测道。 “十成?……” 在嬴诚将朝堂之上的大概情况告知了府中的那位断膑乞人之后,孙伯灵亦是如是喃喃回复道。 嬴诚见状,亦是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先生认为我孟浪了么?” 闻言,孙伯灵却是摇了摇头回道:“某想问殿下的乃是,究竟是觉得那公子田忌,齐将田璋难以对付,还是齐军士卒骁勇不可战胜?” 嬴诚听见这话,当下是面色一滞,旋即方才是开口笑道:“先生是说笑呢!” “公子还知晓是在说笑就行……”孙伯灵亦是言道:“既然齐将无谋,齐卒无勇,大秦又是以逸待劳,又有何惧之有,某方才只是觉得公子殿下的先前七成把握,说的有一些少了!” “哈哈!”闻言,嬴诚也是如释重负,道:“对啊,先生乃是兵法大家,有先生为我谋划,必不逊色于六弟!” “公子琰……”孙伯灵亦是稍稍皱起眉头来:“对齐鲁联军,某有十二成的把握将其击溃,但若是那吴楚联军……某倒是十分好奇,公子琰究竟是有何才能,方才是让国相韩悝将破局之望落在其的身上!” 第六百六十六章 姜氏 朝议过后,林玧琰并未回到自己的府上,昨日郑旦便是领着嬴珏前往了宫中,在母亲也就是姜夫人那里留宿了一晚。 这数月以来,姜夫人对这位老秦的长公主还是非常不错的,原先还对着这位老秦长公主有着诸多猜测,但是一见面方才是知晓,原先自己的那些揣测是杞人忧天了! 大秦的朝堂因为齐盟伐秦亦是,闹腾的热火朝天,但是这秦宫深院之内,却是恬静的让人发齁,见到了林玧琰到来,姜夫人亦是领着其在宫中转了一圈说道:“今岁陇东兵马已经是将庸地打下来了,姜氏一族虽说数年前就是迁到了南阳郡内,但终究是祖业在那里,若是你得到了闲暇,不妨替母亲关照姜氏一些。”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姜氏这几年虽然是人丁不旺,但是族内却是越发的兴盛起来,其中不仅仅是其族内出了一个大秦储君的生母,而是依靠着姜氏族地所在庸地的优势,作为商贾和大秦政令的照顾,积攒了不少的财富。 姜氏回过头看着郑旦和嬴珏二女在挑逗着襁褓之中的嬴灵,对于这位孙女,姜夫人也是喜欢的紧,旋即姜夫人也是颇为感慨着说道:“这日子过的是真快啊,你似嬴灵这般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想到转眼间你孩子都是这么大了!” “为娘也是感觉自己一日又一日的老去了……”说到了这里,姜夫人也是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道:“你自小就是聪慧异常,就是为娘也是有时候嫌弃你太过聪明,朝堂之上的事情为娘不懂,也不劝说你,不过其中的尺度你前往是要把握好!” 姜夫人虽是不关注朝堂之事,但终究是作为林玧琰的母亲,这宫殿之中的宦人和奴婢也是常常传进来宫外的一些见闻,久而久之,姜氏也就是知晓了。 林玧琰再度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心中却是知晓此时此刻,母亲所说的必定是近来有关于四兄有意争位的消息。 “说到底,方氏也是一位可怜人啊,好不容易盼到了儿子回来,却是不敢相认……”姜夫人所说的方氏,乃是四兄嬴诚的生母,因为儿子忽然是从魏国大梁归来,陌生的面孔倒是让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方氏不敢相认,尤其是听闻了有关于儿子的些许流言之后,方氏更是将自己囚禁于内宫之中,断绝了其子嬴诚和妻魏氏田氏的往来。 “儿臣知晓其中分寸的!”为了不让姜氏担心,也是为了四兄的良苦用心,林玧琰只得对姜氏如此许诺了一句。 姜氏方才是稍稍心安,看着林玧琰又是说道:“你前去老秦打仗的时候,旦儿也是领过来一位荆地来的女子见过我,虽是并未明说,但为娘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事后派人打听了一会儿,方才是知晓那人是荆地的祝融君……旦儿后来也是承认了此事,孰能够料到荆地的祝融君居然是一位女儿身。” 说到这里,姜夫人才是回过头来背着林玧琰道:“虽说那是祝融君,但终究是于你有情谊的,此番听闻你要前去荆地抵御吴楚联军,其中大多数兵马皆是荆人,并非是秦人,是需要那祝融君帮衬的!” “我知晓……”林玧琰再度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除了给长沙郡府官方通文之外,我也是写了一封书信给那祝融君……也就是芈云。” “嗯,这就好!”姜夫人点了点头,似乎是见到了襁褓之中的嬴灵睡醒了,蹬着小蹄子,姜夫人亦是笑着走了过去,一展方才眉头上的愁云。 林玧琰看着姜夫人的背影,虽说姜夫人并未明着点出来,但是字里行间的关切之意,林玧琰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得到的,自第一次领兵作战出发前,姜夫人虽是关切,但因为顾及到了老秦人血性的传承,并未阻拦过,但即便是今时今日,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是被大秦的子民誉为了不败之将,在姜夫人的心中只要是打仗的,她就并不希望这个儿子冒险。 轻轻的拍着襁褓之中的嬴灵,总算是将这个小家伙再一次哄得翻了一个身睡着了,姜夫人怕外面的风大,便是让旁边侍候的婢女将嬴灵抱进了殿中。 “今岁公子德和公子智也是出阁了,如今大秦你一辈分的公子皆是成年了,公子德公子智,以及穗儿和如意,皆是从小喜欢和你相处的,即便是你不在宛城许久,兄弟之间也是要相互来往,互相扶持的!” 林玧琰再度点了点头回道:“我在老秦的时候,就已经是接到了穗儿的书信,言明其已经是被君父调到了荆地,包括如意也是在荆地领兵,还有德儿和智儿,亦是跟在穗儿的身边学着怎么治理地方!” “这就好这就好……总比你们在宫中胡闹好过太多!”说到这里,姜夫人也是响起来一些往事,当着嬴珏和郑旦的面就是说了出来:“当初在宫内的时候,你们几个总是仗着人多,欺负那公子庄,每每时候,我总是和如意、德儿的母亲前往秦后宫中赔罪,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你还真是胆大!” 林玧琰却是不介意此事回道:“谁让那公子庄依仗着自己乃是嫡出的公子,若是儿臣那个时候不那么做,恐怕公子庄现如今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了!” 姜夫人也是点了点头:“自秦后出事之后,原先公子庄还是跟在长公子的身后的,后来长公子到了楚国作为质子之后,公子庄便是被送回杨氏族中了,上次听到其消息,还是杨氏送过来宫中贡礼的时候,倒也是可惜呢!” 姜氏是真的老了,这半日见到林玧琰以来,一直是长吁短咦的,林玧琰也是一阵莫名的心惜,姜氏对其而言在心目中的地位绝不逊色于秦公,甚至还是尤胜之。 临末的时候,姜氏终是摆了摆手,对郑旦和嬴珏嘱咐道:“琰儿出征在外,你二人若是得了空,不妨前来为娘的宫中多坐一会儿……”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从秦宫之内出来,抱着嬴灵的郑旦看了看刚刚睡下的女儿,方才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夫君,在母亲姜氏的宫中这顿家宴吃的并不尽兴,故而郑旦亦是开口言道:“往昔的时候尚不觉得,但是此番夫君回来之后,母亲的确是有些不舍得了!” “嗯……”林玧琰睁开微微假寐的眼睛,亦是点了点头说道:“年幼之时母亲仅仅是希望我能够得到自己的采邑,然后好好的娶妻生子,今日虽然是大权在握,但这些并非是母亲希望看见的!” 那一旁的嬴珏却是心直口快道:“以我看呐,应该是母亲见到了那四兄嬴诚的母亲那般模样,上次四嫂魏氏又是母亲态度不敬,方才是多疑了一些。” 林玧琰对二人道:“如今大秦已经是传到了乡野之间征兵的诏令,齐盟伐秦兵马调动六月中旬方才伊始,荆地路远,过不了几日便是要出发了,我不在宛城,你们多将嬴灵抱过来见见母亲!” “这是自然……”郑旦亦是点了点头。 那嬴珏又是开口说道:“齐盟伐秦,魏国虽是并未参与,但是公父给我寄过来的书信言明魏国极有可能作壁上观,故而老秦那边将会出兵陈列在崤函一带,威胁魏国,至于援兵,老秦亦是将上次右军之中的一些锐士整装待发……” 嬴珏又是顿了顿,方才是对着林玧琰说道:“若是觉得南秦兵力不够,我可返回咸阳请求援助!” “这倒不必了……”似乎是不喜嬴珏言语之中的“南秦”,对于嬴珏的这番好意,林玧琰也仅仅是点点头而已,随即又是照顾到这位老秦长公主的情绪,林玧琰又是开口道:“右军之中的锐士便是放入大秦吧……” 嬴珏先是神色一阵暗淡,但旋即又是恢复了平常,似乎还是带着一些喜悦的意思。 一旁的郑旦却是蹙眉郁郁,见到如此,方才是开口问道:“听闻此番伐取荆地的乃是以吴国为主力?” “嗯,楚国精锐已经是元气大伤,如今不过是占据了陈国和蔡国的故地罢了,即便是吴国将寿郢归还给了楚国,也不过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林玧琰对于吴国的朝堂也是了解一些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吴王亦是喜欢亲征,不过此番碍于上次公子夫概一事,并非是关于吴国的争霸决定,此番吴王多半是会留守在吴地的。 至于吴国现如今的四位上卿之中,似乎是除了范离皆是能够被称之为国将的,但最有可能的伐秦主帅,乃是那位名震中原的吴大将军孙长卿! 不过郑旦所问的并非如此,林玧琰也是知晓的,恰恰是这范离的处境是郑旦所关心的。 林玧琰道:“吴王自王弟夫概之乱以后,便是多疑了起来,朝堂之中没了吴国本土贵族的牵制,亡楚党亦是一家独大了起来,听闻吴王有意将那越君再次招入姑苏城中,不过因为越地水患,越君借粮十万石,又是恰值南越诸蛮进攻越地,故而方才是打消了这想法。” “至于范离,虽说不至于受到吴王的猜忌,但是要吴王对其委以兵权,似乎是不可能的。” 闻言,郑旦亦是说道:“兄长的确是不受吴王的兵权看重,故而此番齐盟伐秦之中,兄长坚持以伐交之策游走于诸侯之间,撷取到吴国的最大利益,但却是被吴太傅伍员驳回。” “伐交之策……”虽说列国之间的局势不至于凭借一张嘴皮子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但是在老秦见到了张宜出使韩赵两国,硬生生的在河西之战中将魏国弄得孤立无援,这已经是让林玧琰见到了伐交之谋的冰山一角。 如今又是听闻到了范离,当下林玧琰亦是谨慎了三分对郑旦言道:“齐盟伐秦,范离还要坚持伐交?” 郑旦点了点头,确定的回道:“兄长正是此意,虽说是被吴太傅驳回,却是被吴王在意,所幸大战将起,兄长于吴国朝堂也无事,故而吴王赐下兄长千金用以齐盟伐秦之中游走于诸侯,或为齐韩燕鲁楚魏赵之说客,或为大秦之谈判,吴王用意乃是为吴国争取到最大的割地!” 听完郑旦说这些,林玧琰也是仔细看了郑旦一下,当下是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如此一问,郑旦心思敏锐,自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当下是连忙解释道:“夫君休要误会,即便是范离乃是妾之兄长,然而妾已经是夫君的妾室了,自然是属于大秦这一边的,这些话皆是兄长与妾在往来书信之中的寥寥几笔,故而方才是对夫君言明的!” “我并非是向你追责问罪的意思……”林玧琰摆了摆手,这郑旦已经是像极了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子,林玧琰亦是拉过来其手袖,安慰其道:“范离素来谨慎无比,一举一动皆是离不开其谋算,恐怕如今你和我所说的这些话,范离已经是早早的预料到了!” “夫君的意思是说……”郑旦欲言又止。 林玧琰点了点头,范离的心思极为慎密,恐怕那书信之上的寥寥几笔,就是范离有意为之的。 但是范离为何这般做,林玧琰并不清楚,对于范离这种心思近乎是妖孽一般的人,其的一举一动或者是谋划,只要是自己不说,便是不足为外人知也! 正事因为如此,林玧琰也就是决定不再随意猜测了。 如是,马车已经是回到了林玧琰的府邸之上,这才是发现家门口已经是停了两副车驾,林玧琰刚下马车便是注意到了,郑旦将怀中的嬴灵交给了婢女,随后才是注意到了这两副车驾。 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的郑旦亦是从记忆之中找到了这两副车驾的主人,当下亦是有一些神情复杂的对林玧琰言道:“夫君,这两副车驾,一副是兄长范离曾经在宛城的步辇,另一副是……” “你说就说,何必看我作甚!”似乎是注意到了郑旦顾忌的目光,嬴珏亦是催促道。 郑旦这才是如实相告道:“这另一副车驾的主人,乃是芈云妹妹!” 第六百六十八章 螳螂捕蝉 “芈云……” 嬴珏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亦是神色有些尴尬,看了看林玧琰,似乎是注意到了后者的视线,当下嬴珏也是颇为豪气的道:“不就是那位祝融君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奇怪,吴楚联军不都是要打到了荆地的家门口了,她过来也是正常的!” 当下也是看着身边的婢女,嬴珏也是故作大方的吩咐道:“府上来了贵客,还不去准备一些茶水与饭食!” 如是,林玧琰方才是入了府门,果然前来府上现在坐在了中堂的上的人影果真是范离与芈云二人,两人皆是近来前往的宛城,不知为何今日偏偏是同一个时辰来到了林玧琰的府上。 在林玧琰携带了嬴珏和郑旦归来之前,两者已经是聊了将近两个时辰,虽然芈云并未透露出来自己的身份,但是聪慧如同范离,岂会是在三言两语之间看不出来芈云的身份。 郑旦见到了范离与芈云,当下也是款款欠身行礼道:“兄长……祝融君。” 知晓芈云是祝融君,范离并不感到奇怪,但是对芈云来说,与郑旦乃是旧识,自然是知晓能够被郑旦称之为兄长的人是何人,除了那位吴国上卿范离还能够有什么人! 这让芈云不禁是看着范离开口问道:“方才你不是说自己乃是嬴……公子琰的旧友么!” “这倒是我的过错了!”范离也是颇有风度的向着芈云报以歉意道:“某虽是旦儿的兄长,但也可以算是公子琰的旧识了,到了公子琰的府上,自然是以公子琰为尊了,倒是阁下却是没有坦诚,也是某有眼不识泰山,阁下居然会是大秦的……祝融君!” “你……”芈云被范离这番话驳的是哑口无言,虽是对范离极为恼怒,却也是无可奈何,便是气鼓鼓的看着范离之后,便是坐了下来。 倒是林玧琰瞧了二人,说到底两人因为各自的身份立场,绝不可能坦诚相待,不过在彻底得知了互相身份之后,还能够安然的留在这里,便是表明两者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眼下吴楚联军已经是沿着新蔡会盟时候的伐荆之战动兵了,芈云有求到来自然是不奇怪,但是这个时候,范离过来的意味便是令人捉摸了。 是故林玧琰也是看向了范离开口问道:“不知晓此番范子前来所为何事?” 范离笑了笑,丝毫不为此时祝融君摆出来的恼怒姿态有所影响,听见林玧琰的问话,范离也是回道:“听闻大秦遭受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讨伐,范离正是为此而来!” “难道是想要趁此要挟秦国割地赔款么?”林玧琰的声音亦是有一些发冷。 让已经是端上来茶水的婢女被嬴珏已经是暗暗叫住停止了继续上茶,即便是芈云亦是感觉到了林玧琰言语之中的寒意,当下偏过头来看着林玧琰和范离两人。 范离并不介意这堂中的尴尬气氛,扫了一圈,方才是走到了躲在墙角的婢女手上夺过来了一杯茶水,然后方才是朝着郑旦嬉笑道:“某过来的时候,没有你们的吩咐,府中的这些下人拿出来的茶水虽然是不差,但若是比起来这盏茶水,还是逊色不少!” 郑旦看着自家夫君的脸色,却是对范离这般问道:“这个时候,兄长还能够在说笑么?” 闻言,范离的面色有些拘谨起来,他从未见过郑旦这般脸色,即便是当年自己将西子送到了吴王的身边作为进身之阶,对于自己这位兄长,郑旦从未有过如此眼神,但是如今…… 郑旦已经不是当年的郑旦了,或者更为准确的说,郑旦已经是不止一个乃是【范离义妹】的身份了,她乃是大秦储君的侧室,更是大秦储君长女的母亲,凡此种种,皆是让范离由内到外感受到一阵失落。 范离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在继续打哑谜,而是直接对林玧琰如是相告:“此番前来,的确是受吴王的暗中诏令,但却并非是要求秦国割地赔款而来,而是为了……助援秦国能够击溃吴楚联军而来的!” “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旁的芈云见状也是颇为讥讽的嘲笑范离,随即亦是点出来为何嘲笑的原因:“你先说是受了吴王的暗中诏令,后者却说助援秦国击溃吴楚联军,难道吴王还会自己下令屠杀自己的军队不成!” 芈云这番话亦是点出来了林玧琰心头的疑惑,当此之时,范离身为吴臣,又是受那吴王诏令,却是做出来这【益秦损吴】的事情,短时间内,如何能够让林玧琰轻易相信此事。 见状,范离方才是笑道:“范离自此番入秦,便是从未说过自己乃是吴臣而来,吴王虽是有着暗令,但终究是摆不上台面的言语,范离可选择听或者不听……再者便是,若是秦国能够击溃吴楚联军,吴国朝堂之上的亡楚党臣卿必定是会遭受攻讦,彼时于我而言,岂不是大有益处?!” 范离一番言语过后,林玧琰却是直接问道:“我如何相信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范离回道:“自入秦伊始,殿下便是可监视某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的立在秦国的兵戈之下,若是秦国败给了吴楚联军,殿下则是将范离处以极刑!” “若你是死间呢!” “哈哈……”范离高声朗笑两声,便是看着林玧琰意气风发道:“范离功业未成,心中抱负未展现,岂会是将自己的性命看得这般轻易。” “范离想要提醒公子琰殿下的是,此番吴国的统兵之将乃是孙长卿,其用兵之道恐怕公子琰殿下也是了解的,或许公子琰有把握击溃孙长卿,但范离是有十成的把握将孙长卿的吴国兵马抵御在秦国境外,这天下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范离了解那孙长卿的用兵之道……殿下应该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林玧琰看着信誓旦旦的范离,亦是看着后者喃喃开口问道:“在范子的眼中,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 第六百六十九章 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离勾起来了嘴角,眼神之中恢复了往日里的那丝狡黠,看着一脸震正经的林玧琰,亦是笑道:“有意思……” 旋即范离扫视了周围一圈,又是对林玧琰说道:“公子琰谨慎,某亦是有备而来,但是此地并非是谈话之地,即便是某欲要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亦是有着人多眼杂的顾忌,故而还请公子琰移步!” 林玧琰看了看周围,即便是郑旦与嬴珏,林玧琰亦是不想其搀和进家国大事,故而也就是应了范离,吩咐了两句,便是将范离引到了后室之中。 那祝融君芈云见到林玧琰就是这般走了,也是气的跳了起来,咬牙切齿一副恨恨的模样。 还是郑旦拉住了芈云的衣袖,安慰其道:“祝融君前来宛城恐怕也是舟车劳顿,还是随郑旦前去下去洗漱一番吧。” 芈云点了点头,自己的身份郑旦也是一清二楚的,就当芈云随着郑旦将要进入内府的时候,却是注意到了一道敏锐的目光扫向了自己,芈云尚且不解,当下是开口问道:“这位是?” 郑旦连忙笑着解释道:“这位乃是夫君的正室,亦是老秦的长公主,嬴珏姐姐。” “老秦的长公主……”芈云的神色逐渐是变得不自然起来,看着嬴珏,芈云也是眼神稍稍一眯。 郑旦见状,当下是心中暗道暗号。 林玧琰将范离引入的密室之中,待落座之后,林玧琰方才是回过头,走过来这一段路,林玧琰已经是逐渐想透了,似范离这等国士之才,尤其是吴王将范离纳为吴臣并非是范离真心实意投效的,更类似于一种胁迫的手段。 正是因为如此,林玧琰亦是不妨做出来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即范离并非是真心投效吴王的! 这倒不是怀疑范离怀有不臣之心或者是觊觎吴王大位的野心,如今中原列国,即便是吴楚远离中原的诸侯,皆是严格遵循宗法制的核心,若是在此时喊出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内的言语,必定是被列国诸侯争相戕害! “眼下这里已经是无人了,十丈开外便是由我的宗卫把守,范子,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是不能够说服我,我便送你离开大秦境内,日后战场相见,我亦是不会手下留情!” 范离闻言却是笑道:“某只需要半刻钟的时间便是可以了,公子琰乃是能够让范离名留青史的关键之人,这半刻钟若是能够说服公子琰,便是意味着自此之后,范离便是中原诸侯争相聘请的高士,如此重要,某岂能够不早早地做些说服公子琰的准备!” 说着范离便是从怀中取出来一份帛书,便是递给了林玧琰,当林玧琰欲要摊开来的时候,范离亦是说道:“此乃范离献上秦国的十战十胜之计,吴大将军孙长卿此番领兵,某共猜测出十条进攻路线以及策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已经是全然了解了孙长卿进攻路线,则能够先发制人!” 如此一说,林玧琰也是没有直接打开这份帛书,而是看着范离道:“十战十胜,范子这是铁了心助我大秦胜了吴楚联军,但这并非是那吴王的意思……” 范离直接回道:“公子琰乃是明智之人,此时某已经是对公子琰坦诚相待,怎么公子琰却是要和范离装糊涂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看着范离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此番范子应该是打算全盘托出了不是么?” “范离早已经是向公子琰说过了,此番将心中所想,即公子琰前后所疑虑的一切皆是告知于殿下!” 闻言,林玧琰倒是坐了下来,看着范离,点了点头:“好,此番你有事多出来半个时辰的时间。” 见到林玧琰坐了下来,范离亦是开口问道:“公子琰但问无妨。” “范子真正效忠的主君究竟是何人?” “越王!”范离立刻回道,随即也是解释道:“想必公子琰已经是猜测出来了,某本是越王的臣子,后越国被吴国伐取,某便是劝谏越王做了吴国的臣子,甚至是前往姑苏城三年,为吴王所谓打扫宫室的隶人。” “越君……”世人皆知前越王曾经在会稽山被吴王掳掠,做了吴国的臣子,甚至是在吴国姑苏期间,这越君为吴王尝粪探病,如此“忠心”表现,方才是让吴王将越君放归了越地,而越君亦是没有让吴王失望,在越地多番组织越人击溃了南越诸蛮,再者就是每每献上吴王高达的林木和饱满的粟米。 这也是吴国的太傅伍员多番劝谏吴王对越国君臣斩草除根,吴王迟迟不肯痛下杀手的主要原因。 林玧琰开口问道:“越……越王时至今日还是不忘光复故国么?”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范离也是对林玧琰攥紧了拳头,眼神之中不乏坚韧意味对后者回道:“会稽山之后,越王岂会是忘却半点亡国之恨!自吴国归去越地之后,卧薪尝胆,便是为了能够积蓄实力,以铁甲之师击败吴国,一洗当年会稽山上吴王对越国的羞辱!” “这位越君的隐忍倒也是超乎常人,不失为一代枭雄!”原先从郑旦那里林玧琰已经是听过了有关于越君的消息,如今听范离更是如此说,让林玧琰对那越君倒是划入了威胁这一行列之中。 不过,林玧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范离开口说道:“只是……越君能够忍受为吴王尝粪探病的羞辱,恐怕日后恢复到了越王的大位之后,未尝是不会将知晓此事尤其是亲眼见过此事的人……” 林玧琰并我说完,但是范离已经是全然懂了:“公子琰何必要此时分化某越过君臣之心呢!” 见范离这番样子,林玧琰也是没有多说这些,毕竟范离的聪慧乃是林玧琰平生仅见唯此一人罢了,这些君臣之间的猜忌,似范离这种看穿君主心术的臣卿,必定是早有防范! 是故,林玧琰亦是话锋一转,将话题问到了正事之上:“现如今吴王已经是成了那只蝉了,我大秦却也不想做那只螳螂,就请范子好好说说越君这只黄雀的谋算吧……” 第六百七十章 黄雀谋算 “越王之谋算仅仅是在吴地,以报吴王当年会稽山之后对越国君臣的羞辱……” 范离有意无意先说了这样的一句,方才是将越国君臣真正的谋算说了出来:“吴王野心勃勃,亡楚之后,虽说现如今乃是将楚东六邑甚至是寿郢归还了吴国,然则此却是吴国王室夫概之乱让其国力衰落,吴王不得已而为之的。” “今岁越王在越地特意掘开了钱塘大江,破堤之后,越王便是向姑苏城请求援粮,但是伍员却是不允许,一直到越王上书求急,许诺姑苏借粮十万石,秋收之后越地另外上缴十五万石粮食如姑苏王库,吴王这才避过了伍员应允了越君!” 听闻范离说起来这十万石粮草,林玧琰亦是猜测道:“莫不是越君要趁吴国联军楚国伐秦之际,悍然攻吴,这十万石粮草乃是越君为日后的越军粮草所谋划的?” “非也!”对公子琰的猜测,范离也是摇了摇头,当下是解释道:“越王借粮的确是因为钱塘江破堤,需要大笔的粮食赈灾,而归还吴国另外十五万石粮食也是真的,至于动兵,当此之时越国大将已经是被吴王陆续处决,如今执掌越国军马的乃是越王本人……” “吴王终究是猜忌心重,对越君虽然是看似相信将其放归越地,但亦是派遣了不少吴国王室子弟进入越地担任官职,越王虽然是招募了一些兵马,但于越地内,越国军马仅仅只有数千,且是在深山密林中秘密训练,若不能够等越南诸蛮再度投靠越王,伐吴,如今的越王还不能够办到,但是如今越王已经是再和越南诸蛮联系了,不足一年,越王必能够整合越南诸蛮,协同越国的大军伐吴!” 林玧琰亦是开口问道:“莫不是越君打算我大秦为越国拖住吴国兵马一载?” 闻言,范离也是嬉笑着回道:“依仗公子琰的兵道天赋,难道还不能抵御住那吴国孙长卿一载的时间?” “兵贵神速……”林玧琰终是摇了摇头,否决了范离这个想法,亦是将心中的顾忌说了出来:“此速不仅仅在于我军的速度,还有着敌速,范子拿出来的十战十胜之策自己是胸有成竹,然则那孙长卿亦不是常人,恐怕长久以往,其必行奇诡兵道,让我大秦不能防备!” “哈哈……”范离也是高笑了两声,当下也是解释道:“公子琰与那孙长卿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兵家奇才,无论是秦国亦或者是吴国,此战皆是只可能速战,冬岁落雪之前,必能够分出来结果,恐怕这半载的时间,公子琰与孙长卿斗智斗勇的缠斗怕不在少数!” 林玧琰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当下是提醒道:“勿要说无关紧要之事。” 范离这才是话归正题:“越过今岁冬天归还吴国的十五万石粮食,皆是粒粒饱满,且是越国已经打通了吴国朝堂上下,必能够暗地中说服吴王,将这十五万石作为吴国明年各地的耕种粮食!” “莫不是越国这关键就是放在了这十五万石粮食之上!” “的确是!”范离点了点头,旋即是将这十五万石粮食的奥秘点了出来:“这十五万石粮食之所以粒粒饱满,乃是受了热水的煮沸和浸泡,必定无法耕种出来粮食!” 林玧琰亦是没有想到越国君臣居然是将底牌放在这里,十五万石的粮种,这几乎是整个吴国的粮种需量了,一旦是种植上了越国送过去的粮种,恐怕明年吴国将会是颗粒无收! 这可真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范离又是接着说动:“当此之时,若是想让吴国大厦崩溃,唯独需要将吴国的脊梁骨彻底打断,吴国的脊梁骨正是大将军孙长卿所训练出来的吴国新军,夫概之乱以后,吴王为了加强姑苏城的防卫,亦是将孙长卿的新军编入了姑苏王军之内,交由吴王亲自执掌兵权!” “秦国若是将孙长卿的姑苏王军彻底葬送在伐秦的途中,明岁秋收前后,某越国大军必定趁势攻吴,冬岁必定是能攻攻入吴国境内,彼时吴国缺少军粮,又是冬日饥寒交迫,必定不是越国精锐士卒的对手,且是越国已经在吴国的朝堂之上埋下了一颗种子,我越国大军兵临姑苏城下之际,便是内外交接攻破吴国都邑之时!” “将孙长卿以及那姑苏王军葬送在伐秦的途中……”林玧琰稍稍权衡,终是摇了摇头提醒道:“即便是我有击溃孙长卿的把握,但凭借那孙长卿的本事,也是能够安然离开的。” 此时范离笑道:“恰巧,某有十分的把握,能够抵御住孙长卿的伐秦攻略,亦是有着十二分的把握,将其留在伐秦的途中!” 范离又是进一步说道:“到时候,越国能够将吴国打下来,且是俘获了吴王,越王必定是宣告天下,将会与秦国联盟,彼时出兵攻取楚东寿郢,驱逐楚王,再与齐国决战于淮泗之地,齐鲁燕韩吴楚伐秦的局面岂不是迎刃而解?!” 范离说的似乎是舌绽莲花,诚然,若非是范离亲自将这些对林玧琰坦白,恐怕林玧琰自己就算是用尽了脑汁都想不出那越君的胃口居然是如此之大。 若是真能够如范离所谋划的这般,毫无疑问,越国将会承继吴国作为中原东南的小霸主地位,甚至还尤更甚,恐怕彼时的越君大仇得报之后,想的并非是安居乐业而是争霸中原了! 彼时越国是北上与齐国争霸,亦或者是西进和秦国交手,虽说是不难预料,但林玧琰知晓,即便是助越灭吴对秦国来说无意于饮鸩止渴,恐怕秦国都得老老实实将这杯酒吞下去,毕竟范离说的没错,越灭吴的确是能够将齐鲁燕韩吴楚六国伐秦的局面迎刃而解! 故而,已经是基本获悉了范离甚至是越国的安排之后,林玧琰亦是不吝啬对范离的重用,当下亦是对范离许诺了“大秦南境军马参谋”的将位,将留在自己身边协助抵御吴楚联军。 第六百七十一章 巴人攻秦 范离在宛城的落榻之处并非是秘密,年少之时的范离曾经以游士的身份周游列国,而这宛城与范离的渊源也是颇深,范离的父辈便是这宛城人士,后来是遇到了晋韩氏不断攻伐宛城,且是彼时控制宛城的秦庭政治亦不算清明,故而范离亦是前往了吴越之地入仕。 范离已经是算半个秦人,当初在宛城也是置下了一些府邸和田地,不过平常都是义妹郑旦在打理,如今那些外人皆是认为那是公子琰的家产,故而范离以公子琰府中客卿的身份对外公布住进去,亦是没有掀起来什么波澜。 范离以及吴越之地这一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在送走了范离之后,林玧琰亦是进入了后室之中,中堂素来会客之地,若非是重大的日子或者会见什么重要的客人,林玧琰在府中素来就是待在了后室之中。 郑旦亦是从嬴珏和芈云只见难得抽身出来,见到了林玧琰到来,亦是笑道:“方才让芈云妹妹换回来了女儿装,谁知被嬴珏姐姐看见了,居然是要拉着妹妹去比试剑舞。” “有些胡闹了!”虽说是知晓嬴珏乃是直率的女子,但是林玧琰却是决不允许嬴珏没有大局意识,当此之时,芈云能够从千里迢迢的荆地赶过来,林玧琰就是不相信嬴珏不知晓芈云的来意,故而意识对郑旦言道:“若是想要切磋,待击退了诸侯联军也是不迟,现在你还是将嬴珏带离开吧。” “喏!”郑旦的心思平淡如水,若非是林玧琰吩咐,似她是绝无可能参与进这件事的,不过知晓自家夫君和芈云有着要事相商,郑旦毕竟是识大体的女人,便是为林玧琰支开了嬴珏,为林玧琰和芈云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片刻之后,林玧琰入了芈云所在的偏厢中,后者见到了林玧琰进来亦是语气怪异的讥嘲道:“孤亦算是不失礼节,你与她大喜的时候,亦是挑选了荆地的珍宝作为贺礼送了过来,怎么如今她如此针对孤!” 芈云虽然已经不再是荆王,但乃是大秦的封君【祝融君】,自称孤是被应允的。 但是林玧琰却是皱起来了眉目,看着芈云言道:“似乎是在多年前,我就是已经告诉你了,休要在我面前称孤道寡!” 芈云刚转回头要反驳林玧琰,却是见到了后者稍稍严肃的眼神,芈云亦是一梗脖子,终是换了口气:“孤……我也是好不容易千辛万苦从荆地跋涉而来,你能不能客气一点!” “淯水已经是和汉水相连了,莫不是你要告诉我你一个荆南人却是不识水性,晕船的厉害?”林玧琰刚刚说完,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般说,的确是不合适,是故话锋一转又是问到了正事上面:“我已经是写了书信传到了荆地,怎么你还会前来宛城!” “兹事体大!”芈云看了看周围,注意到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方才是对林玧琰开口说道:“巴国被楚国的说客说动,欲要对大秦动兵!” “巴人……”林玧琰知晓这巴人部落,几乎是各自为政,极有可能是楚国派遣了能言善辩的纵横家必能够说服巴人,如此一想,贪图利益的巴人欲要对付大秦,就自然是不奇怪了! “疥癣之疾罢了,焉能够对我大秦造成威胁!”林玧琰不知是为了安芈云的心,还是自我安慰,当下是如此说道。 但是芈云却是一语中的:“若是其他时候,巴国这些部族于大秦来说,自然是不成威胁,但是如今正是齐鲁燕韩吴楚六国伐秦的时候,巴人凶悍且是擅长山林之战,必定是对武陵军乃至长沙郡和南郡造成威胁!” 林玧琰亦是觉得芈云说的有道理,当下略为一想便是开口问道:“据你所知,巴人此番是动用了多少兵马?” “巴人部落估计是全军出动!”大概是觉得这个说辞有点模糊,芈云在其后优势加了一句:“将近有五六万之众!” 巴地相当于大秦的一郡人口,能够抽调出来五六万之众的兵马攻伐大秦,看来此番楚国对巴国的许诺定然是让巴地君长已经是失去了理智,不惜拿出来全部的实力押在了楚国胜利的一方。 “巴人短见,这亦是自取灭亡罢了!”林玧琰亦是知晓,无论如何,大秦皆是不可能被巴人趁机作为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恐怕即便是现在给巴国许下了空头支票的楚国,日后也是会毫不留情的翻脸,毕竟巴人部落的贪婪也是有目共睹的。 芈云点了点头道:“巴人部落此番动兵看来是有着楚国的能臣相助的,之前却为听闻半点风声,若非是枳县巴氏的通风报信,恐怕得闻消息也要拖迟半个月,说不得被巴人趁势不备夺取了几座城邑!” “枳县巴氏……”林玧琰倒是想起来了巴墨这个精明的商人,在大秦取得荆地成功之后便是纳来了投名状,欲要借助大秦的兵力牵制住巴人五大部族对于枳县巴氏的桎梏! 林玧琰确认道:“已经是确认此番巴人部族攻伐大秦,枳县巴氏乃是我大秦的巴地内应了?” 芈云点了点头道:“若是其他的时候,这枳县巴氏听闻中原齐鲁燕韩吴楚六大诸侯联军伐秦,必定是作壁上观甚至是趁火打劫,但是如今……那巴墨已经是病入膏肓,而当初巴墨上位之初,便是依靠着囚杀枳县巴氏的旁支族人这等铁血手腕立威的,至今巴墨之不过只有一个幼子钟,不过七八岁,于那些觊觎枳县巴氏财富的野心之辈来说,还是过于稚嫩了!” “是而,巴墨需要一位能够保证枳县巴氏传承下去的靠山,若是那些巴地戎长,必定是会将枳县巴氏吃一个骨头都不剩,因此巴墨只能够相信大秦,保证其幼子安然成年继承枳县巴氏的家业!” “这着实是可惜了!”林玧琰不得不承认,巴墨的确是一个精明的商贾,无论是目光还是手段,即便是作为一个臣卿亦是能够位极人臣,但如今林玧琰却是听闻这般一个人物已经是病入膏肓,不免有一些惋惜。 故而林玧琰亦是言道:“派人给巴墨送去书信,言明我大秦可以保证枳县巴氏之富,且是照顾其子钟至成年,承继巴氏族长的位置,不被那些巴地诸戎所害!” 第六百七十二章 芈权罪行 芈云前来宛城,虽说是带来了巴地部族将要攻秦的消息,但亦是为了在荆地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与林玧琰站在一起,将巴地的事情放在了一边,芈云又是对林玧琰问道:“昔日新蔡会盟便是将偌大的荆国分崩离析,今时今日的齐国甄地会盟声势乃是新蔡会盟的十倍,牵扯到的又几乎是整个中原,你……可有几分把握?” 林玧琰反过头看着芈云,亦是挤出来了一丝笑容,开口说道:“莫不是我要说毫无胜算,你是不是要倒向那吴楚联军?” “我岂会是有这般想法!”芈云当真,当下是连忙否认道:“我大荆和楚国乃是世仇,再者荆地之民绝无可能对暴楚有归附之心,我已经是下令给了荆各地的祝融祠,对荆地之民要求配合大秦征兵的诏令。” “然而……”芈云说到最后突然是话锋一转,欲言又止。 林玧琰亦是催促其道:“但说无妨!” 芈云这才是鼓足了勇气对林玧琰坦白:“然而荆北君……麾下的军队十不足一,现如今已经是被长沙郡府知晓。” 荆北君,即原先的荆国北王芈权,自荆王芈云俯首向大秦称臣之后,荆国原先一应的王侯封号皆是贬低,荆北君的封邑亦是分到了芈氏族地,即南罗一带,与大秦的本土封君稍有不同,南罗因为远离长沙郡府,并不受朝廷管控,故而将荆北君芈权称之为南罗的土霸王也是毫不为过。 芈云对林玧琰所说,荆北君的军队十不足一,这亦是让林玧琰稍稍皱起眉头,试探着询问道:“是荆北君遇到了荆南诸蛮部落的袭击损兵折将了么?” 芈云摇了摇头,将实情告知了林玧琰:“乃是荆北君虚报征卒数量,长沙郡府每年派发给其士卒的兵刃甲胄皆是被荆北君交易给了荆南诸蛮部落,此番乃是长沙郡丞汯祍佄前往荆南之地,本欲招安当地的诸蛮部落为大秦所用,却是发现诸蛮部落多出来大量的大秦制式兵刃甲胄,追查之下,这才是发现了这件事。” “这个混蛋!”林玧琰亦是捏紧了手中的杯盏,有些怒不可遏的骂道,这派发给荆地的军备可是有着相当一部分乃是工署铸造出来的新式武器,其中似可射六百步的神臂弩,四十锻的兵刃,也是有着相当可观的数量,再者最为致命的乃是这荆北君居然是虚报征卒的数量,这其中诈取的军饷又是如何大的一笔数字,林玧琰不问也是清楚。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芈云,开口问道:“这么说,此番你前来主要是为了那芈权所来的了?” 林玧琰指名道姓,让芈云亦是难以应对,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有这原因,但也有想着配合大秦抵御吴楚联军。” “恐怕还是前者居多吧……”林玧琰反问了一句,便是见到了芈云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林玧琰这才是知晓自己言过了,良久之后,林玧琰才是想通之后开口:“就长沙郡府看来,能够插手此事的乃是郡守范宣与郡丞汯祍佄,汯祍佄乃是旧荆降臣,那芈权此番又是危害国法,即便是不为了避嫌,汯祍佄对此事也是绝无可能偏私,至于长沙守范宣,那是彻头彻尾的严法士卿,亦是不可能轻易的放过此事!” “我知道……”芈云知晓林玧琰的为难之处,但还是带着最后的一丝殷切希望对后者恳求道:“几番大战,南罗芈氏已经是人丁败落,唯独只剩下权叔一脉,若是不能够保存,日后我有何颜面去见祝融天公!” 随即芈云亦是想到了什么,抓住了林玧琰的衣袖,说道:“若是按照大秦律法,权叔必定是被问罪处以极刑,若是你前去长沙郡府,接管长沙郡的军政大权,必定是能够绕过范宣和汯祍佄,留下权叔的性命!” 芈云极为坚强,虽是女儿身,但是自小就是知晓祝融天公创立下了的基业皆是由自己去抗,但是此时,芈云已经是眼眶之中充满了泪水,看着林玧琰。 见到芈云这般,林玧琰也是一阵心惜,趁势就是将芈云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用着右手轻轻的抚慰其后背,终于是止住了芈云继续呜咽。 林玧琰也是说道:“芈权在范宣治下做出来这等事情,恐怕就是我亲自前去,亦是不能够彻底保全芈权,对其处罚便是削去荆北君的封号,剥夺一切食邑,贬为庶民,然则大战在即,若是芈权能够说服那些与之交易的南蛮部落依附我大秦,未必不能够戴罪立功!” 芈云这才是用手环住了林玧琰的腰间,说道:“南蛮部落之中亦是有着不少信奉祝融祠的蛮人,我已经是派人好好筹划一番说服那些南蛮部落,至于归附的蛮人部落是多是少,现在还不能够估算。” 林玧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似芈权这等事情,恐怕在那荆地还是不少,其中范宣和汯祍佄直接治理的地方可能很少,但是奈何荆国原先的渣杂实在是太多了,否则的话偌大的荆国怎么会一夜崩塌! 芈权的这件事,亦是提醒了林玧琰,此番率领荆地兵马对抗吴楚联军,最大的威胁还并非是那极善领兵的孙长卿等震惊中原的名将,而是大秦的军马本身,是故,林玧琰亦是决定这几日便是提前调遣一部分南阳本土的士卒前往荆地,尽可能的整合荆地兵马,亦是要防止荆地大秦的士卒或者将领被擅长贿赂收买人心的吴楚两国有机可乘。 正事已经是说完毕了,毕竟林玧琰与芈云已经是数年不见了,当下两人亦是有所情动,正欲有些动作的时候,却是被荆翊扣门的声音直接打断。 而门外的荆翊,与其亦是有一些慌张的意思对林玧琰禀报道:“殿下,莒老将军突然发病,卧床不起眼看着就是要不行了,老将军的长子莒酩派人传信过来,说是老将军要见殿下!” 第六百七十三章 探病 林玧琰听闻莒劢已经是病入膏肓,当下亦是顾不得芈云,便是令人准备车驾赶往了莒府。 莒劢,这位亲眼见证了数十年前老秦人掩着商於古道南迁秦岭的老将军,对林玧琰来说,心目中的尊崇并不比任何人低,哪怕是自己的君父在林玧琰的心中,论起魄力来,都是没有这位老将军的一半。 林玧琰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追根溯源还是离不开莒劢这位老将军当初血溅朝堂的立威铺垫。 就更不用说莒劢老将曾经执掌北境兵马数十年,历经太伯,高伯,武伯和秦公四朝,期间虽然是遭受晋韩氏的强烈攻伐,却是没有失去对鲁关沿线的防守,这也是让老秦人称之老将军为【北境铁壁】。 走到莒府的时候,这才是发现莒劢病危的消息已经是散开来了,林玧琰甚至是见到了宫内的车驾,这应该是秦公听闻了老将军病倒下的消息,特地将宫中的太医派遣过来为老将军诊断。 刚刚入门,林玧琰亦是一瞥,却是发现了四兄公子诚的车驾,当下扫了扫周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听闻林玧琰上府,那莒劢的长子莒酩似乎也是没有想到公子琰来得如此之快,从内府之中连忙不迭的小跑出府,见到了林玧琰,略带气喘吁吁的看着林玧琰行礼道:“下臣见过公子琰殿下!” 林玧琰并未见过这莒酩,因为这莒酩并非是继承了莒劢老将军的勇猛,相反还是十分的忠厚,故而莒劢亦是将这位长子早早地派遣去打理莒氏一族的家业。 而莒氏一族的族地原本是在棘阳,随着当初林玧琰以【内宰】的身份前去棘阳的时候,便是着手了【上林苑】的扩张,时至今日,棘阳,淯阳和泌阳已经是完全落入了上林苑的范围之内,这莒氏一族的领地亦是被秦庭撤换到了陇东郡。 往昔的时候,莒酩也仅仅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带领妻子家人前来拜见莒劢,随着秦国向庸人的扩张与征服,莒氏一族亦是不可避免的进入了贩卖庸奴的贸易之中,当进入丹水的莒酩本想过几日再去见父亲,却是没有想到居然是接到了父亲一病不起的消息,连忙是来了宛城之中。 见到这位已经是年过五旬的老将军长子,林玧琰亦是亲自将其扶住了手臂,言道:“我与老将军虽说是相识甚晚,但平日里相处老将军亦是将我视为后辈一般,莒伯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殿下秦储之身,莒府岂可忘却这些定礼!”莒酩朝着林玧琰如是说道之后,便是侧身转过去,预期略带低沉的对林玧琰又道:“恐怕家父时日无多,已经是恍惚不能人言,只听得清楚是要将公子琰与公子诚两位殿下招到面前。” 林玧琰点了点头:“带我去见老将军吧!” 莒府极大,到并非是聚集在莒府之中的族人有多少,相反老将军尚还清醒的时候,便是勒令族人不可寄居在宛城莒府之中,腾出来的位置是莒劢留给那些早已经是无家可归的北境老卒预备下的,时至今日莒府之中已经是收留了数百名北境老卒,其中不乏是追随莒劢从南迁秦岭之南时候的老卒了。 从莒劢的长子即莒酩成年之后便是被打发到族地治理家业就可见一斑。 莒酩将林玧琰带入了莒劢老将军卧下的内室之中,这里挤着的人影还是不少,当下莒酩便是挥了挥手,驱散了这些人给林玧琰让出来了一条路。 莒酩到了莒劢的床头,小声提醒道:“父亲,公子琰殿下过来了。” 林玧琰视线之中的莒劢已经是病若枯槁,早已经是不复当年的雄武之气,这位老将军即便是年老也是每日披甲练刀,或许是前些年不慎伤了腰骨,便是再也没有碰过那些随他征战沙场的老家伙了,无论是心神还是身体,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下来。 林玧琰还是瞧见了立在床头静静看着的四兄嬴诚,此时后者亦是一脸肃穆的站在莒劢的面前。 “莒埚,扶某起来!”在长子莒酩的提醒下,这莒劢终于是睁开了眼睛,稍稍侧过脸便是见到了林玧琰,浑浊的眼睛冒出来了一丝精气。 不过并非是莒埚这位曾经忠心耿耿的亲卫将莒劢扶起来的,莒埚一年前因为背后疽伤发作先老将军一步过世了,去岁一年那位大秦的前司空太师苟佈亦是离世,送走了一位位曾经熟识的老友,莒劢也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时日无多。 听闻林玧琰到来的莒劢亦是恢复了一丝生气,越是如此林玧琰便是知晓,恐怕这是老将军将亡之前的回光返照。 被长子莒酩扶起来的莒劢亦是朝着周围看过去,皱起来了眉头,微微怒斥道:“将闲杂人等赶出去,见到这么多人挤在老将某的面前,头疼的厉害!” 莒酩自是照办,待将莒劢口中的闲杂人等驱赶走之后,内室之中也仅仅是剩下了莒劢及其长子莒酩,再有就是四公子嬴诚和林玧琰本人了。 见众人走后,莒劢方才是看向林玧琰开口问道:“昨日老将某可是听闻齐国撺掇列国欲要伐大秦?” 此类消息莒劢自莒埚死后,便是如同断了耳目,再也没有刻意的去打听过,只是齐盟伐秦此事闹得太过巨大,府中下人亦是早早的备下了存粮,故而被莒劢有所发觉,严问之下此事终于是被莒劢所知晓。 齐盟伐秦一事实在是太过骇然,十年前单单是拎出来其中任何一国,大秦都是绝非对手,即便是如今莒劢也是认同此番大秦恐怕是大劫将至,情绪一激动之下,方才是昏迷不省人事。 林玧琰稍稍犹豫,不过还是对莒劢如是相告:“的确,齐盟伐秦,燕鲁韩吴楚皆是响应,将会在六月中旬先后出兵攻打我大秦北境、东境与南境!” “咳……咳!咳……”从林玧琰的口中听到了准确的消息之后,莒劢又是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吓得莒酩连忙轻抚其后背顺气。 半晌之后的莒劢亦是抬起头,不过并非是看着林玧琰,而是在一旁似乎是被刻意忽视的公子嬴诚,注视其良久之后,莒劢才终是开口说道:“当年君上将你派往魏国作为质子,还是老将某送你出的鲁关,你可还记得?” 第六百七十四章 刀兵之宴 当年在鲁关,嬴诚在几名宗卫的护卫之下,驾驭着简陋的马车出了山间低矮的鲁关塞门。 让莒劢老将军记忆如此之深的原因还是就是在即将出了大秦的边境远离故国前往魏国作为质子的时候,这位方才是七八岁的公子嬴诚却是没有露出半点哭泣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身子忍住了泪水出了大秦的北境。 莒劢站在鲁关低矮的城墙上许久,见着嬴诚简陋的车驾渐行渐远,终于是消失在了鲁关的大山之外,莒劢当时亦是叹息了许久。 似乎是沉浸在往日里的情景不能够自拔,莒劢眼见着嬴诚并未回话,亦是率先开口说道:“老将某当时就是知晓,依照你彼时显现出来的心性,若是能够留在宛城,那长公子仁与公子信皆是不如你,但令老将某也是可惜的是……你去了魏国!” 莒劢悠长的叹息了一声,看着嬴诚,后者的面色也是在莒劢的言语之中颤抖了两下,不过却是始终并未说话。 莒劢见状,当下眼神却是忽然变得十分狠厉起来,看着嬴诚,亦是让后者感受到了如冬风一般的冷冽杀气。 莒劢厉声道:“魏国将你派回来,但是老将军却是不相信你看不出那魏国的虎狼心思,这个时候你却是忽然回来,君上不说你,满朝文武臣卿亦是从中犹豫,但是老将某却是容不得你!” “当年将你送往魏国,大秦已经是亏欠了你……”莒劢话锋一转便是抓住了床榻的边沿,对着嬴诚厉声道:“为了大秦,老将某恐怕还是容不得你!” 说时迟那时快,莒劢径直是越过了莒酩,连莒酩都是没有想到,两日来都是病危不能够言语的父亲此时此刻居然是能够爆发出来如此之大的力道,只见莒劢一声暴喝,那内室之外居然是响起来了阵阵刀戈和盔甲碰撞的声音! “这!”甚至是连莒酩都是没有料到,在这内室之外,居然是布置了兵马。 林玧琰亦是有一些诧异,断然没有想到今日这莒府居然是一场刀兵之宴,四下看过去,即便是莒酩亦是一副诧异的神色,这四周也是没有了其他的人,莒老将军如此做的原因,林玧琰亦是能够猜测的出来。 当下林玧琰回过头看着四兄嬴诚,只见其面色也是没有因为此时这场景有丝毫的惊慌之色,一副平淡的脸色,似乎是对此事已经是预料到了。 林玧琰终是开口道:“老将军,不必如此……” “琰小子……”还未等林玧琰彻底开口,莒劢便是打断了其,当下莒劢亦是说道:“某大秦绝无可能因为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而分化,当此之时绝无可能被他人所算计,自你这四兄归入大秦伊始,老某将便是看着他,若是他能够不参与大秦政斗,老某将定会为他求一个世代富贵,但是如今,他却是怀揣着不轨心思,老某将岂能够容他!” “如今老某将虽然已经是没有金刀在手,然而诛杀叛逆亦是不愧对三朝先君的托付!”莒劢挣开了长子莒酩的手,看向了室外,厉声道:“屋外乃是老某将这些年收留的北境老卒,早已经是让生死看淡了,如今老将某欲要为你肃清宵小,为某大秦强基固本,数百老卒已经是誓死追随!” “今日本不应该召你前来,但老将某却是知晓此事之后恐怕再也难见你一面,故而还有一些事需要托付!” 莒劢刚刚说完,那屋外便是闯进来一将,这人身影林玧琰看着还是十分熟悉,当下便是想起来了此人正是北境南阳军的三千人将莒罕,看来莒劢组织在府中埋下刀兵之宴一事多半是由着此人安排的。 莒罕手执长剑,面色坚毅,早在半月之前,莒罕便是秘密返回了宛城,有莒劢告知其一切,除了莒府之中对莒劢忠心耿耿饿老卒,莒罕是惟一一个知晓这件刀兵之宴的其他人。 莒劢已经是打算赔上了莒府,否则的话,亦是不会将这则消息对长子莒酩隐瞒住。 “父亲呐,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难怪乎莒劢会将此事对长子隐瞒住,眼见着这刀兵相加的场面,第一个绷不住的就是莒酩,当下是在一旁抓住了莒劢的衣袖,几乎是吓得哭噎着喊道。 “某等誓死追随老将军清除奸邪,强某大秦!” “某等誓死追随老将军清除奸邪,强某大秦!” “某等誓死追随老将军清除奸邪,强某大秦!” …… 屋子外,那些老卒亦是敲击起来了阵阵的刀戈在地上,作势就是要冲了进来,当场就是欲将公子嬴诚斩杀。 眼见如此新势,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嬴诚终是开口道:“早就听闻莒老将军在秦庭之上血溅朝堂,却是没有料到老将军的剑锋已经是指向了嬴诚……” 莒劢回道:“你的命,老将某也不白拿你的,有老将某这一条残命还有府中这数百对大秦忠贞不二的老卒为你殉葬,已经是不亏待你了!” 说着,莒劢便是示意莒罕出手,莒罕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挥着长剑,就是要砍向了那嬴诚。 “住手吧……”嬴诚并未动摇,说话的乃是林玧琰,就是刚才他从四兄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决然赴死的意念。 莒劢见状亦是对林玧琰开口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莫非今日要放了这魏国之间!” “老将军!”林玧琰转过身看着莒劢,开口说道:“朝议之上,我已经是保举四兄为中路兵马主帅,南阳,南郡和江夏的兵马皆是归其调动抵御齐鲁联军!” 闻言,莒劢看着林玧琰,久久不言,半柱香之后,莒劢方才是对莒酩与莒罕言道:“你等暂且退下,今日之事谁要敢给老将某说出去半点风声,老将军必要其身首异处!” 莒酩早已经是被吓得虚汗淋漓,那莒罕抱拳也是退下,不过带着莒府之中的老卒守卫着内室四处,不被他人所靠近。 眼见如此,莒劢才是四下打量林玧琰和嬴诚,终是开口道:“若是老将某看的出来你有半点妇人之仁或者怕背上污名的意思,恐怕今日这莒府,你还说了不算……” 第六百七十五章 韩悝态度 从父亲莒劢的内室之中退出来,莒酩也是惊魂未定,待回过神的时候,那些老卒虽然是大多数都是垂垂老矣,但是莒酩却是莫名的心惊,他从未想到,往昔看似暮气沉沉的莒府之内的这些老卒,此时此刻居然是爆发出来那般肃穆的杀气! 待过了长廊,莒酩方才是一把拉住了堂侄莒罕,开口问道:“你是何时知晓此事的,为何要隐瞒伯父!” 莒罕却是面无表情的回道:“前不久是老将军将侄儿招回来的,此事亦是当时才知晓的,至于为何没有对伯父说,乃是老将军不欲将此事泄露出去!” 闻言,莒酩亦是心情复杂,断然是没有想到如此机密与险要的事情自己的父亲居然是连自己都隐瞒住了,是故已经是知晓了此事恐怕自己说不上半点话,莒酩亦是颇为愠怒的拂袖而去。 而莒罕见状,亦是紧随其后,眼下后室的情况暂且还不明朗,内有那些老卒披坚执锐里三层外三层围一个水泄不通,自然是不必担忧的,莒罕唯一怕出现意外的就是这位伯父这里。 莒酩见状,又是大为生气一番,但是一想到这件事恐怕是离不开自己的父亲吩咐的,是故亦是随着侄儿莒罕跟在自己的后面,而自己又是朝着中堂走去,那里方才是莒酩要面对的战场,毕竟得闻老将军病危,连秦宫和宗府都是分别派人前来探问。 就是这般,莒酩在惊慌与忐忑之中度过半个时辰,当见到了通往内室的长廊走出来两道人影正是公子琰与公子诚,明确看到两者安然无恙的时候,莒酩的心中方才是一块大石落定。 莒酩清醒过来,连忙是向林玧琰与公子嬴诚见礼,林玧琰亦是对莒酩以及众人言道:“老将军如今已经是清醒了过来,好生休养会恢复元气的,休要担心的!” 莒劢的身体的确是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所幸莒劢征战沙场的精气神还在,眼下听闻齐盟伐秦的确是病倒了,但也是因为如此,莒劢方才是熬着一口气,想要看到齐盟伐秦之战中,大秦究竟是如何应待,结果又是如何! 见到两位殿下安然出来,方才是落下心来的莒酩虽说是不知晓公子琰究竟是如何说服自己这位倔强的父亲的,但总过来说并未斩杀公子诚殿下,和平无事的局面对喜好儒家学说的莒酩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见到两位殿下亦是无心在莒府继续逗留,莒酩方才是连忙说道:“莒府之中因为父亲病重,暂时也无人打理,就不留着两位殿下了!” “嗯!”一旁的公子诚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当中,是林玧琰回答的:“眼下齐盟伐秦声势浩大,我们也得赶回府中与客卿商议退敌之策,就不再莒府逗留了!” 如是,莒酩亲自将林玧琰和嬴诚送出了莒府,待回过头的时候,莒酩才是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是大汗淋漓。 林玧琰与嬴诚分乘坐不同的马车,却是在莒府大门的转角处,见到了一副熟悉的车驾,而车驾之上坐着的并非是别人,正是如今大秦朝堂之上的中卿冯辞。 冯辞的车驾似乎是在这里等着许久了,林玧琰与其对视了一眼,犹疑问道:“冯卿可是要前往莒府之中?” 冯辞却是摇了摇头,撤回了在公子诚身上的惊诧目色,当下是传言道:“是韩师,嘱咐某在莒府门外等着公子琰殿下。” “韩相有事么?” 冯辞点了点头,回道:“家师嘱咐将从莒府出来的公子琰请进相府之中,只是……既然公子诚殿下亦是出来了,不如一同前往吧,家师要商议的乃是大秦出兵之事。” 见到冯辞这般姿态,林玧琰心中已经是笃定了,恐怕韩相已经是得知了莒府之中发生的事情,准确的说,应该是韩相得到了莒老将军请自己和四兄入府的消息,便是推测出来了莒老将军真正地用意乃是针对四兄的。 但是韩相猜测出来了此事,却是只是派遣了一个冯辞等待在莒府之中,深思之后,林玧琰便是觉得另有深意。 冯辞传完话,便是令马车驾车返回相府之中,荆翊刚想策马,却是见到后方四兄的宗卫驾驭着马匹赶上来,隔着薄薄的帷幕,林玧琰只听四兄这般说:“前往莒府之中,为兄府中的一位客卿提醒过要注意莒老将军乃是另有深意,但是为兄却是不怎么相信,如今看来,恐怕韩相也是提前猜测到了此事,但却是并未阻止……” 莒劢做这般事是极为隐秘,否则的话,也是不会连自己的长子莒酩都是没有告诉,似韩相这般,多半是猜测到的,没有作出组织的举动,也有可能是并不确定莒老将军当真如此做。 但是嬴诚却是更倾向于后一种答案,韩相确认此事,但并不想阻止! “若是当日为兄不在五弟的府邸中对六弟坦白一切,恐怕即便是六弟不会派遣刺客围杀我,这对大秦忠心耿耿赤胆忠诚的老将,一手促进大秦变革新法的国相皆是欲要致我于死地啊……” 林玧琰并不否认莒劢的确是有过为了大秦牺牲公子琰的准备,但是却也深知韩相不然,韩悝是一位彻头彻尾的法家士卿,虽然不似老秦公孙鞅那般激进,亦是不谙朝堂权谋的倾轧,但是韩悝却是深知当权君主对于一国新法的重要性。 可以说,若是大秦的下任主君不支持现在推行的新法,那么韩悝呕心沥血的大秦律法便是如同一纸空文,完全白费了,韩悝并不愿意如此。 而这四兄的身边,又是聚集了不少对大秦法律极为抵触的老氏族,故而在天性之上,韩悝便是希望自一开始便是主张推行新法的公子琰坐稳储君的位置。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韩悝预测到了莒府之中已经是摆下了一场刀兵之宴,但韩悝还是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事佯装不见。 甚至是派遣了冯辞将公子琰在事后接入相府之中,这无疑是偏袒林玧琰。 第六百七十六章 韩悝之言 即便是韩悝见到了公子嬴诚,亦是有一些诧然之色,不过旋即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当下也是恢复了正常神色,挥了挥手,便是遣散了相府中堂的无关人等。 嬴诚自始至终都是没有流露出来半点不满之色,对于韩悝方才略有一些的诧然反应,也是视而不见。 韩悝将几人安排坐下,方才是开口问道:“莒老将军可好?” 有些事是摆不上台面上来的,尽管彼此是心照不宣。 林玧琰回道:“莒老将军只是乍一听到齐盟伐秦一事有些急火攻心罢了,如今已经是恢复了一些神智。” 韩悝点了点头,诚然齐盟伐秦的确是兹事体大,要知晓新蔡会盟与徐州会盟,大秦皆是重要的讨伐势力,亦是经过了如此方才是知晓【猛虎架不住群狼】的众矢之的究竟是何等危险的位置! 韩悝亦是将一些准备好的事情说了出来:“如今陇东的西境已经是被老秦代为防御,申屠虎将军已经是率领陇东军主力赶赴到了成皋,与鞠信将军完成会军,即便是韩人来势汹汹,恐怕在兵力上也是占不得优势。” 听弦而知雅意。 韩悝的言外之意是韩军以及燕国军马占不得什么优势,然而大秦北境兵马亦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 韩悝又道:“明日,鞠信将军便是会将公子渊派遣回宛城,齐鲁燕韩吴楚六国其中不乏以暗探细作手段取胜的间者,大秦分兵抵抗亦是需要相互配合。” 韩悝的视线挪移到了公子嬴诚的身上开口说道:“粮草辎重之运筹自是有臣前去调度,至于往来之消息,臣亦是从大秦挑选信得过的良家子传递,若是一线不支,亦是可最快速度的调整战略!” 林玧琰点了点头认同:“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公子嬴诚却是提醒道:“并非是嬴诚刻意,只是不得不提醒,魏国那边的确是极为重要。” 嬴诚亦是道出来了真正的隐情:“魏国与中山的战事已经是进入了尾声,恐怕即便是中山国想要负隅顽抗,恐怕也是难以改写战败的结局,我离开大梁的时候,已经是听闻到了魏王将后续讨伐中山国的事宜尽数交给了将军乐阳,而将逄涓招回来了魏国本土。” 听闻嬴诚的这番话,韩悝方才是笑道:“公子诚不是已经将魏王之女的腹中子立为了世子么?” 仅仅是韩悝的这一句话,便是让林玧琰与嬴诚笃定,前者已经是知晓了后二者之间的秘密。 正当嬴诚开口再次提醒的时候,韩悝却是抢先宽慰道:“先前在朝堂之上已经是说过了,此番齐盟伐秦,大秦之明敌乃是齐韩吴楚四国,至于燕鲁巴甚至是魏赵,皆是大秦的暗敌。” “明敌自是可以用兵马退却,然则暗敌却不尽然,当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事制宜,或伐交或挑撺,臣胸中已经是有了一些谋划,诸位公子和大秦的将军在外征战退敌,臣自然也是不可能做一个运粮官的,不是么,公子诚?” 见到这种情形,嬴诚自然是不会自讨没趣,有些事自己点到就行了,若是太过热忱,恐怕他人还会是怀疑自己另有异心。 韩悝见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下又是开口提醒道:“明日众将之参议乃是十分机密的事情,有些事情不得不坦白,故而北境诸君之中亦只是将公子渊与莒罕两位将军派回宛城,至于公子琰与公子诚这边……若是无关人等,便是不要随身了。” 韩悝这句话看似是对林玧琰和嬴诚所说的,但是实则却是针对嬴诚身边那些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之徒所说的。 毕竟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公子嬴诚开府建牙的【幕府】其中将近是有七成乃是魏人,而其他列国的也是有不少士子投靠了幕府之中。 其中并不乏受魏王等诸侯暗禄者,极有可能是列国派往大秦的间者。 嬴诚还未回话,说话的乃是林玧琰:“房德,陈之庆与嵇狩三位将军需要领兵前往中阳山,至于荆地兵马之筹措已经是由范宣和洪祍佄两人调度,祝融君已经是前来了宛城,当需要其共同议事。” 闻言,韩悝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对此说什么,随后而是将视线落到了公子嬴诚的身上。 见状,嬴诚方才是回道:“六弟既然是这般说了,中路兵马自是不需要由我操心,故而我也只带一人。” “什么人?”发问的并非是韩悝,是林玧琰。 林玧琰知晓韩悝心中疑惑,今日之事定然是让四兄心寒,若是韩相的态度再公事公办一些,就是有一些过了。 林玧琰主动开口询问,则情形又是不一样了。 “一名齐人,在魏国受了断膑之刑。” 如此一说,不仅让林玧琰复问道:“此人可信么?” 嬴诚点了点头回道:“自离开魏国大梁的时候,此人便是尽心为我谋划,足以信任。” 林玧琰这才是觉得自己这般问是有些多余了,当下也就不在追问了。 转过头,林玧琰看着韩悝开口问道:“国相,这议事之地若是选择在了君父的面前,或者是大秦朝堂上,寥寥几人似乎是有些不妥吧?” 韩悝点了点头:“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列国之兵动辄数十万,君上已经是劳心费神,身体欠安,此事君上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韩悝想了想,方才是道:“这样吧,既然如此明日臣便是派遣门客前往公子琰与公子诚的府上,将你们请入相府之中,对外公告就说……粮草辎重运送商议!” 韩悝此番话直接是让此事尘埃落定,若是只唯独林玧琰一人的话,韩悝甚至是可能与其商议一些机密之事,但如今确实多出来一个公子嬴诚。 如是韩悝言毕之后,便是下达了逐客令。 不过就是当林玧琰和嬴诚将要跨出门的时候,韩悝却是突然叫住了公子嬴诚。 待嬴诚回过头的时候,韩悝方才是开口说道:“大秦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殊为不易,莒老将军这些耿直老臣不忍心功亏一篑,故而有些动作亦是难免……” “我知晓……”嬴诚打断了韩悝,终是回道:“若是中了魏王的计谋,那么我在大梁城十数年的质子就是白做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释然 翌日,当林玧琰向郑旦与赢珏透露今日将会携带羋云前往相府之中,二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郑旦认为无可厚非,毕竟自己的夫君此番率领的军队亦或是主战场,都是在荆地,有羋云这【祝融君】的照应,想来也是再好不过的。 但赢珏却是当场脸变了色,这几日羋云寄居在公子琰府邸上,便是让赢珏颇多微言,如今轮到了大秦的军国大事,却是撇开了自己携带这羋云前往,让赢珏如何能够接受。 故而,赢珏亦是自告奋勇道:“老秦此番也是派遣了援军过来,嬴姓赵氏的子女皆是能征善战……” 摆出来的理由只是让林玧琰同意去相府议事的时候带上她。 但林玧琰却是并未同意,赢珏与羋云不同,毕竟羋云摆在明面上的身份乃是大秦的祝融君。 再者就是因为荆地的战况,的确是需要羋云作出来判断。 不过林玧琰亦是了解赢珏的心思,当下也是直接说道:“我已经是听闻了老秦公君派遣了张宜出使大秦,商议援军一事,不日将会抵达宛城,便是由你去接见张宜,商议接洽援军一事。” 见到林玧琰先前一副坚决的模样,赢珏也是知晓恐怕此番自己也只能够退而求其次了。 是故,赢珏亦是向羋云露出了一个不服输的眼神,算是此事与后者平分秋色。 果然,早食过后,韩悝便是派遣了相府的门客前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林玧琰与祝融君前往相府商议粮草辎重运行一事。 这个时候北境军马的莒罕和公子渊想必也是直接抵达了相府之中,林玧琰也是没有耽搁,当下便是和羋云一起,搭乘早已经是备好的车驾前往相府。 片刻后,林玧琰便是抵达了韩悝的相府,左右望去,其中有车驾,也有马匹,看来四兄也是提前一步到达了。 亦是昨日的后堂,韩悝命门客褚庄率领心腹扼守住周围的交通要道,待侍人端上来简易的茶水之后,便是封禁了入门之道。 公子渊瞧着四弟嬴诚和六弟林玧琰,一时之间也是逡巡不已,嬴渊坦诚,无论是对嬴诚还是林玧琰,皆是不愿意与之隔阂。 但是那些从宛城传到北境的些许风声,让嬴渊又是不得不对此事犹疑起来。 故而自四弟和六弟进入相府后堂之中,嬴渊自始至终是一言不发。 还是韩悝率先开口道:“如今各路兵马已经是陆续调集起来,眼下就是需要商议一些对策,抵挡住齐鲁燕韩吴楚的联军攻势,一些敌军的消息,亦是可相互道来。” 韩悝言罢,还是嬴渊率先开口回道:“我刚从北境归来,这数年间,韩国已经是彻底并吞了郑地,如今可调之兵多达二十万,陈列在韩国西境,与我大秦北境兵马隔大河与成皋对峙!” “此外,燕国也是进入了韩国境内,乃是燕国名将剧辛所率领的五万渔阳军,已经是与韩军合兵!” 与嬴渊所说的消息相比,嬴诚的消息就是十分简略了:“齐鲁联军亦是二十万,借道宋地,向我大秦中阳山发兵而来,齐鲁将军主帅乃是齐国公子田忌,副将乃是齐泰山军主将田璋,鲁中军主将季武。” 最后是林玧琰点出来了吴楚联军:“吴国发兵十万,楚国发兵十万,总体攻势与当年伐荆之战并无多少差异。” 这些消息,韩悝算是了然于心了,不过还是问道:“此战乃是大秦国本之战,若是胜,则是断了诸侯列国对大秦的觊觎之心,若是败了,大秦定然是割地赔款,齐鲁燕韩吴楚联军声势浩大,恐怕此番割地赔款也会是对大秦狮子大开口。” 嬴诚也是点醒道:“若是大秦败了,便是意味着如今大秦的广阔疆域已经是无力守护,彼时恐怕是魏国乃至……老秦都会起一些活络心思。” 众人皆是看向了公子嬴诚,一语点醒梦中人,公子嬴诚这番话还是十分有道理的,但是让众人不解的是为何嬴诚会说出来这番话。 要知晓公子嬴诚身后站着的是魏国,方才是让其在大秦立下来了根基。 见到诸人的诧然目光扫过来,嬴诚终是开口解释道:“在我心目中,大秦的国利高于一切,即便是嬴诚的性命……” 在场的人皆不是傻子,公子嬴诚这般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嬴渊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这位四弟,当日后者从大梁归来,路过北境自己的驻扎营寨,却是并未停留。 如今算是隐约知晓内情的公子嬴渊亦是百感交集,看向嬴诚的目光亦是十分复杂:“四弟……” 嬴诚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嬴诚所愿无非是大秦富强,强盛至我大秦的公子王孙不用再为质!” 一言而出,似乎是一吐这些年来在魏国作为质子的苦闷。 古代的列国诸侯能够成就霸业者,大多是有着作为质子的经历,如那晋公重耳。 也唯独质子,方能够将诸侯之间的人情冷暖,尔虞我诈看清楚,知晓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 如是众人皆是看向了嬴诚,原先各种复杂的眼神却是忽然变得肃穆起来。 即便是不明内情的祝融君羋云,亦是有所动容。 临末,还是林玧琰站了起来,看着众人,目光一一扫过方才是道:“我大秦只有外争,从无内斗!” 而后,林玧琰又是说道:“此战乃是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联军而来,于我大秦而言亦是一场考验,即胜战之后,我大秦便是与那齐国,魏国同起同坐,我大秦的公子王孙不会再去他国作为质子,我大秦的子民亦是不会再被诸侯列国视为蛮隶!” “此战,我大秦君臣子民皆是万众一心,齐鲁燕韩吴楚却是各怀心思,故而…我大秦必胜!” “大秦必胜……” 闻言,韩悝的目色稍有犹疑,不过看着林玧琰的这般姿态,亦是有些感染,韩悝也道:“臣之所为,小至粮草辎重,大到列国伐交,必为诸位大秦将领免除后顾之忧,祝列位马到功成,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大秦必胜!大秦必胜……大秦必胜!” 第六百七十八章 淯水商谈 五月中旬,林玧琰亦是出发前往荆地郢都,如今已经是贯穿了淯水和汉水,使之和大江交流,如今从宛城到达郢都的距离虽说是有着千二百里,但若是顺流而下,至多三日便是能够到达。 与林玧琰随行的还有芈云和范离,对于淯水的日行四百里,范离也是颇为惊奇,其半生所处之地即吴越之地因为靠近海滨,河道纵横,五月皆是多舟船,但是看着秦国这高达四五层的楼船,足以是让范离颇为诧异了。 单单是这四五层的楼船,范离便是在宛城码头见到了十数艘之多,范离粗略估计,这四五层的楼船可以携带将近三百来人与半个月的口粮,再加上旁边那些小型的楼船,范离坚信即便如今宛城聚集了十万兵马,秦国绝对是有这个能力将其砸一个月内运到荆地去。 但即便是范离四处打探,却是始终无法了解这艘四五层的楼船究竟是如何打造的,似乎是用了榫卯结构,但范离却是能够注意到这艘楼船的关键位置几乎是用了纯铁打造。 再加上范离已经是注意到了那桅杆的组合亦是能够应对不同的风向调节自如,能够最大的应用风向。 比如此番刮的是东风,有三面桅杆是竖起来的,角度大小各有不同,让这艘楼船能够由北至南而行,这几乎是超过了范离的认识。 见到范离的注意力一直从这楼船上并未挪移,林玧琰亦是开口道:“怎么,范子似乎是对大秦的船只格外有兴趣?” 范离倒是坦然的点了点头,当下是回道:“范离周游列国,本以为齐鲁吴楚的造船术乃是中原最为鼎盛之地,孰能够料到秦国居然是能够造出来如此之高的楼船,与此相比吴越之地那些行走在山河湖泊之中的艨艟小舟倒是不值一提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方才是似笑非笑的对范离言道:“我还以为范离欲要偷师大秦造船术欲要返回越地教授那越人造船呢!” 范离一阵语塞,当下是回道:“余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范子当真是不心动么?”林玧琰反问了一句,随即便是将视线投入了淯水之上,似乎是在欣赏着两岸的无尽风景,方才是有感而发:“大秦为了能够拓宽这淯水,使之这楼船能够畅通在淯水和汉水之上,可是死了不少的隶人啊。” 闻言,范离也是扫着淯水两岸的风景,亦是点了点头附和道:“自古以来但凡是丰功伟绩,皆是累累尸骨铸就的,这淯水功成,便是意味着荆地与大秦本土连成一片,攻防亦是十分紧密!” 林玧琰却是开口问道:“范子每次入秦皆是从大江而来,这淯水比之大江又是如何?” 范离笑了笑,回道:“这淯水的确是倾尽大秦的国力,但若是比之大江的话,恐怕还是不能够比及的,毕竟大江所成乃是鬼斧神工,江水浩汤如同汪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范离的回答亦是戛然而止,回过头来看着林玧琰,当下是开口问道:“公子琰这是何意?” 范离想到的是林玧琰亦是亲自到达过郢都的人,岂会是不知晓淯水和大江究竟是谁更为浩瀚,这般相问必有深意。 林玧琰却是笑道:“即便是数万人因为这疏通淯水而亡,但这淯水恐怕不及大江的百分之一,这些楼船皆是吃水重,即便是有着十数道桅杆,却是不敢同时升起,为的就是担心这船速太快触碰这水中的礁石。” “依照范子来看,这大秦的楼船当在何处行驶?” 范离一点就透,当下是冒出来一丝精芒,连忙回道:“大江!” 范离紧接着解释道:“自郢都而下,江水已经是趋于平缓,已经是没有的大江中上游的百丈深壑,尤其是夏季暴雨将至,大江下游更是一片汪洋,楚国的都邑寿郢便是靠近大江,更是有着河道相连!” 林玧琰点了点头,亦是言道:“我看来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范子献上来的十战十胜之策实在是过于保守,虽说是严密无缝,但却也是将这场战役的主动权让给了那孙长卿,不若主动出击,袭击楚国的寿郢,先围歼楚国的十万兵马,后胁迫吴国的兵马后撤!” “殿下的意思是要在寿郢围点打援?” 林玧琰点了点头:“此战大秦需要立威,否则齐盟伐秦大秦尚无任何动作的话,亦是被诸侯列国所看清,六国之中唯独楚国现在最弱,如今楚国能够聚集出来十万之中已经是透支了国力了,随着将要西进伐秦,寿郢必定是防守稀松,我军可一举攻占,抓住楚王以制御这十万楚国兵马!” 范离仔细想了想,终是提醒道:“此事是否是太过冒险!” 随后范离也是说出来了其中的险情:“自新楚王上位之后,楚国朝堂亦算是清明,其中贤才亦是有着不少,楚国上柱石子西,上卿陈珍皆是忠贤之臣,恐怕殿下的谋算已经是被那些楚国朝臣猜测到了……”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回道:“那也只是猜到了不是么?” 诚然,楚国疆域因为靠近秦国,尤其是秦国出兵占据了荆地,更是让秦楚疆域相连,当此之时那些楚国臣卿已经是预料到了,若是伐秦将秦国逼迫的太甚,恐怕届时秦国亦是有可能选择鱼死网破。 彼时距离秦国最近的楚国就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故而楚国朝臣已经是做好了秦军打到寿郢城下的准备,但却是在秦军击溃上柱石子西率领的十万楚军前提下,却并未想过秦国出兵将会是在大江之上直取寿郢! 范离决定将此事暂且放下,而是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即巴地的巴人。 林玧琰对此事也是稍稍皱起来眉头,不过范离已经是想好了对策,故而主动请缨道:“若是殿下能够赐给范离万金,不动一兵一卒,范离便是能够说服巴人休要与秦为敌,且是成为秦国此战之中的一大助力!” 第六百七十九章 范宣迎接 范离索要万金,数目不可谓不大,要知晓林玧琰每次征战得胜归来,所得钱粮无数,秦庭每次的上币即金子赏赐也不过只有千金而已。 但林玧琰毕竟是控有商署的人,当日在宛城的府库中所见黄金便是达到了千万计,拿出来万金并非是难事。 尤其是范离能够用这万金将那巴人为己所用,这笔金子便已经是物超所值。 林玧琰便是同意了,到达郢都之后,便是立即给予范离万金着手策划此事。 郢都盛产黄金,因为靠近大江,旧楚数百年皆是依靠这大江淘金,所得的黄金已经是不计其数,尽数被运往了宛城积藏。 即便是如此,郢都依旧是有着数量十分可观的黄金,毕竟大秦已经是组织了数万人在这大江的滩涂上淘金。 若是再加上荆地那些自发前来淘金的民众,这个数字尚还能够达到以十数万而计! 四日之后,林玧琰所乘坐的楼船终于是抵达了郢都的北城码头,林玧琰已经是让范离带着自己的信物提前在柘县下船联络当地商署分部,而郢都这边前来迎接的人正是大秦的长沙守范宣。 范宣先是将荆地的状况告知了林玧琰,言明五万祝融军与五万汉水军已经是集结完毕,除此之外荆地亦是从乡野之间招募了十万民众作为从军士卒。 且是这二十万兵马已经是按照林玧琰先前数日送过来范离呈送的【十战十胜之策】布置荆地东境的防戍事宜。 范宣办事十分严谨,且是兵马调动井然有序,林玧琰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故而在说完这些当务之急之后,范宣亦是不可避免的说到了【荆北君虚报军情、走私军械】一事上。 对于封君的处罚自然是不可能由范宣做主的,早在半月之前范宣便是将此事呈报给了宛城方面,不过却是不知为何,宛城如今都是没有对此事做出判决。 见到范宣主动提及此事,站在林玧琰身后的羋云亦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数息之后,林玧琰方才是回道:“此事我在宛城的时候,韩相已经是知会我了。” “哦?”范宣的目色稍稍向后扫了一眼羋云,当下又是问道:“不知韩相究竟是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林玧琰道:“韩相并未明显表态,若是平时自然是按照大秦律法处置那荆北君,然则却是不得不顾虑此时荆地的处境,大敌当前内肃己吏的确是有一些不合时宜。” 闻言,范宣方才是有一些压抑心中的愠怒,对林玧琰不卑不亢的言道:“莫不是殿下打算揭过此事,佯作不知!” 林玧琰摇了摇头,总算是安下可范宣的心。 “秦庭已经是命我接管荆地的兵事,荆北君之过在于兵事之上,此事之严重足以让荆北君处以极刑,然则此乃非常之时,战前斩将于我军士气不利,再者便是我大秦需要荆北君这样的一位与南蛮交好的人在战时安抚荆南诸蛮。” “妥善起见,对于荆北君不可不罚,却也是不可重罚,故而将其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当此之时当人尽其才,便是让荆……羋权去安抚和拉拢那些荆南诸蛮,为我大秦所用!” “这……”范宣面色一滞,不过旋即也是流露出来了惭愧之色,当下是对林玧琰言道:“方才的确是臣孟浪了,不及殿下之深思熟虑,还请殿下包涵!” 见状,林玧琰身后的一直紧盯此事动态的羋云,也终于是呼出来摒住许久的气息,心头落下一块巨石安下心来。 那头林玧琰却是扶住了范宣,言道:“范卿乃是法家士卿,有法必依乃是范卿的耿直之义,并不不妥,我没有什么介意的!” 如此算是揭过了此事,范宣便是将林玧琰迎入了郢都之内。 如今的郢都已经是恢复了往昔的繁盛,还是因为郢都的底子好,虽然是遭受了数次大的战火洗礼,但是随着范宣的治理,这座旧楚的都邑亦是恢复了元气。 边走范宣便是言道:“大江难以治理,夏季江水暴涨,极易泛滥成灾,即便是耕种的庄稼长势再好,恐怕一场洪涝过后,也是颗粒无收。” “故而臣在治理荆地的时候,便是沿着大江,将每年最易遭受到洪灾的地方直接舍弃,作为泄洪之用,如今荆地的千里大江,泄洪之地便是广阔有数十县!” 对于范宣的这般做法,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荆地经历了数次战火,早已经是地广人稀。 正是因为如此,倒不如如同范宣这般将大江泛滥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作为泄洪之地。 见到林玧琰十分肯定自己的做法,范宣亦是流露出来了满意之色,故而也是恭维道:“臣曾听闻公子琰治理江夏之时的旧事,皆是言江夏子民不事耕耘,却是家户有余粮。” 说到这里,范宣不禁放松了些许语气笑道:“臣可是听说了那个时候南郡明卿控诉殿下的文书已经是数次递到了君上的案头。” 林玧琰亦是点了点头道:“范卿乃是齐人,殊不知当年管子成就齐国霸业便是以【官山海】为本的。” “国情不同罢了,齐国坐收渔盐之利,而中原列国缺少渔盐,故而齐国能够以渔盐换取十倍中原列国的粮食。” 范宣又是道:“如今荆地所产亦是如此,江河泛滥而颗粒无收,然而物产却是十分丰富,足以效仿管子的官山海和公子琰在江夏推行的商策,利用商贾之往来积蓄粟米。” 说到这里,范宣亦是颇为得意的笑道:“彼时君上给了臣等三年的时间尽力恢复荆地的生力,然则如今不过是过了两年半,荆地如今已经是粟米溢仓了!” “若非是此番开战需要粮草先行,否则恐怕还不知晓荆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积蓄了如此之多的粮食!” 林玧琰问道:“能够支撑二十万军队多少时间?” 范宣回道:“单单是衡山仓与彭蠡仓所积蓄的粮食便是能够二十万大军三个月的消耗,臣已经是下令荆地各郡县筹措的粮食将源源不断地送往衡山与豫章前线。” 第六百八十章 吴国奇兵 上饶,这里水系纵横,脉系发达的沟渠连接了大大小小的湖泊。 吴国名将孙长卿早在数日前,便是率领了三万姑苏王军奔赴到了上饶。 其副将正是如今吴国的太子友。 吴王将太子友作为孙长卿的副将,一是不欲将姑苏王军彻底交到孙长卿的手中,其二则是吴王也是能够希望太子友追随孙长卿知晓一些兵家之事。 孙长卿率领三万姑苏王军到达上饶之后,休整了三日,便是弃船上岸,欲要走陆路。 吴太子友十分不解,获悉此消息之后便是直接询问孙长卿:“大将军,我吴军不逆江而上与楚军会合于衡山之东,却是要在此时弃舟船而奔山野,为何?” 孙长卿回过头看着这位吴太子友,但并非是怀疑这位太子对自己有疑心。 就作为吴国储君来说,实际上吴太子友的天资是非常差的。这也难怪,自太子友出身之后,吴国便是着手筑造姑苏城。 待到这位太子友记事的时候,吴国已经是吞并了越国,且是隐隐和楚国分庭抗礼,及长的时候,吴国又是击败了楚国,成为了中原的东南霸主。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位太子友生长的环境实在是过于优越了,以至于让太子友已经是失去了吴人在血与火中锻炼出来的血性和谨慎了。 即便是有着伍员,孙长卿这些人作为太子友的老师,但是如今这位太子友无论是权谋,亦或者是领兵,皆是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对于太子友的询问,孙长卿亦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要兴兵作战,需做的物资准备有,轻车千辆,重车千辆,全副武装的士兵十万,并向千里之外运送粮食。那么前后方的军内外开支,招待使节、策士的用度,用于武器维修的胶漆等材料费用,保养战车、甲胄的支出等,每天要消耗千金。按照这样的标准准备之后,十万大军才可出发上战场。” “因此,军队作战就要求速胜,如果拖的很久则我军必然疲惫,挫失锐气。一旦攻城,则兵力将耗尽,长期在外作战还必然导致吴国财用不足。如果军队因久战疲惫不堪,锐气受挫,军事实力耗尽,国内物资枯竭,其他诸侯必定趁火打劫。” 闻言,太子友居然是颇为天真的询问道:“如今我吴国已经是参与了齐国的甄地会盟,中原诸侯或是我吴国的盟友,或是旁观者,岂会放弃攻打秦国而掉头攻打吴国?” 听到太子友的这番问话,孙长卿亦是十分无奈,“太子可曾知晓新蔡会盟?” 太子友点了点头,毕竟不是天资愚钝,即便只是中人之姿孙长卿稍稍点拨便是豁然明朗了。 孙长卿语重心长的解释道:“诸侯之间素来只有尔虞我诈,岂能够值得托信!今日因攻秦而吴楚联军,明日亦会因为舒地归属吴楚内起斗争!” 随即孙长卿又是让言论回归到了此番进军上饶的意图上:“兵贵神速,甄地会盟约定是六月出兵,彼时固然某联军诸侯已经是准备好了,而秦国亦是准备好了,如此之下联军攻打秦国的难度便是会陡增十倍不止!” “某吴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最快速度攻打下秦国的边邑立下根基,从秦国夺取到一钟的粮食,就相当于从吴国启运时的二十钟,在当地取得饲料一石,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石。” 孙长卿将这些话说的浅显易懂,太子友稍稍一想便是欣然接受了。 “如此说来,大将军是要以出奇兵制胜了?” 孙长卿点了点头承认了,对于太子友孙长卿着实是没有隐瞒的必要:“当此之时,某率领吴军在上饶登陆,西侧便是【横峰】,率军跋涉过了横峰,某军便是绕过了秦军严防死守的彭蠡,到达豫章南部的抚地!” “原来如此……”太子友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如是,孙长卿出兵到达了横峰,此山与衡山主脉相隔甚远,不过也应该是衡山的余脉。 山势也是颇为险要,大多处皆是悬崖峭壁,故而此山被称之为横峰。 孙长卿用兵,大多是想常人之不想,颇有一种【剑走偏锋】的意味。 恐怕若是一般人,也是难以想象,吴军居然是率先于其他诸侯列国向秦国悍然动兵,更不会想到,吴国的军马居然是选择【上饶登陆步行跋涉横峰】这一条绝险之路! 横峰一带尚未被开化,准备的说衡山以南现如今大多还是人迹罕至,比如此番吴军自上饶出发,路途上也不过拢共见到不足百人的身影,其中大多数还是荆南蛮夷。 这姑苏王军皆是吴地的精锐之卒,其跋涉山林对于多山多水的吴中精锐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如是,吴军跋山涉水,终于是行军到了横峰的腹心处,孙长卿已经是笃定,至多再有一日,便是能够翻越横峰,到达豫章的抚地。 就是这般想着,孙长卿率领先头部队走了不到十里路,便是注意到了不妥之处! 看着前方险要的山势,孙长卿率先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孙长卿相信这绝非是错觉。 “莫非这秦军居然是在横峰中布防了?……” 不知为何,孙长卿脑海中突然是冒出来了这般想法,旋即即便是孙长卿自己也是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若是秦军在横峰这般偏僻之地都是布置了兵马,那千里荆地的东境秦国需要多少兵马,即便是荆地的老弱妇孺全部当作征卒都是不够。 但孙长卿绝不认为自己这种敏感是无的放矢,当下谨慎的打量四处,终于是找到了这丝危险气息的来源。 即前方那狭窄且是逼仄的峡谷处,两边山林之上盘旋着大量的飞鸟,久久不肯飞入山林…… 即便是不怎么相信秦国在横峰布置了防军,但谨慎的孙长卿还是派遣了一名千人将进行试探。 果然,就是在吴军的千人将率军进入峡谷半程的时候,两边突然是擂鼓大震,顿时雷石滚木就像是夏日的暴雨一般倾泻下来! “大秦汉水军等候吴国贼寇多时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接连得胜 “殿下!”范宣从郡守府一得到消息,便是赶来了林玧琰在郢都落脚的目的报禀:“刚刚从豫章传过来的消息,说吴国已经出兵,而汉水军埋伏在横峰之中杀了吴军一个措手不及,斩敌近千啊!” 范宣语气激昂,实际上早在昨天,林玧琰便是接到了汉水军将军伍康直接传回来有关此事的战报。 见到林玧琰听闻到了这则消息之后,脸色却是并无什么大的波澜,亦是让范宣转即笑道:“是臣疏忽了,看来殿下应该是提前得到了相关消息。” 见到了公子琰是这样的一副胸有成竹和了然于心的神色,范宣亦是安下心来。 毕竟那吴国孙长卿的名声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范宣这些荆地秦臣身上,十几日便是将偌大的楚国都邑接连攻占,现如今即便是中原似魏国齐国等流,皆是将孙长卿视为当世第一名将。 当世能够提三万之众能够无敌者,当世唯独只有孙长卿能够做得到! 但就是这般的人物,却是在公子琰的手中吃瘪了,范宣亦是难得的畅快,横峰一战,虽说只是斩杀吴国士卒近千,但终究还是小胜一场,且是腰斩了吴国奇兵偷袭豫章的谋划,让范宣如何能够不高兴。 说实话,若非是公子琰并非是将此事当作大事,范宣甚至是有张贴告示与荆地之民大肆庆贺一番的意思。 就是在这个时候,淳于启却是走了进来,其手中还是拿着一份用黑色丝条绑住的竹简,其样式正是和前线祝融军与汉水军往来的战报。 淳于启对林玧琰禀报道:“殿下,刚刚传回来的捷报,孙长卿所率的吴军在横峰受挫之后,又是在番地、余干败在了汉水军将士的埋伏之中!” 听闻如此,即便是林玧琰也是有一些动容,如今荆地的东境防御乃是以衡山与彭蠡作为主要驻扎地点的,但是因为林玧琰受到了范离呈上来的【十战十胜之策】,故而亦是分派了一部分的兵马按照范离的谋划驻扎在孙长卿极有可能的用兵之道上。 横峰、番地和余干正是范离为林玧琰所介绍的孙长卿的进兵之路,若是原先林玧琰还是带着一些半信半疑的话,现如今林玧琰只能够用信服来形容了! 一想到如此,林玧琰不免是有一些后怕,不过旋即也是有一些庆幸,孙长卿用兵之道已经绝非能够用一个“诡”字来形容了,其兵法已经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若是大秦按照原先的思路防守,必定是遭受了孙长卿的奇兵之计。 这就是本土作战的劣势,担忧敌军杀进本土危害民众,孙长卿用兵正是将己方的优势和对方的劣势发挥到了极致! 范离能够以【十战十胜之策】将孙长卿的进兵之路算无遗策,并非是说孙长卿不如范离,而是孙长卿对范离不曾真正的忌惮过,而范离亦是利用着此处用十数年的时间,彻底看透了孙长卿。 一个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敌人已经是比你还了解自己,范离与孙长卿就是如此。 番地和余干的战报传来,林玧琰尚还能够压制的住心头的激动之外,对范宣来说,就是激动难耐了,当下喜悦的表情溢于言表,范宣朝着林玧琰建言道:“殿下,如今吴军初败,当诏告荆地民众与守土将士,一来为荆地安稳后方,二来亦是可激励大秦军队的士气!” 林玧琰想了想,虽是觉得这般做似乎是有一些不妥,但是对于范宣所建言的并非是没有道理,故而也就是同意了。 又是高兴多说了两句题外话,范宣便是告辞了,待范宣离开后,林玧琰的目光便是落到了荆地的地图上。 如今范离献上来的【十战十胜之策】初见成效,当初的保守态度林玧琰亦是转变了,旋即决定采用范离的防守思路进行布防,只是范离已经是在柘城取了万金前往巴地了,对林玧琰所说的期限亦是有一个多月,亦就是说,在吴楚联军会合攻秦之前,范离恐怕是回不到东境前线。 林玧琰担忧的是【十战十胜之策】乃是范离亲自提出的,若非是范离亲自操作,恐怕此事即便是自己参与,也是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再者就是那孙长卿亦不是如此,固然目前这【十战十胜之策】的确是天衣无缝,但恐怕至多一个多月,那孙长卿便是会产生极端的破解之法,终究拖的时间越久,变数就会越大! 实际上林玧琰多虑了,范离知晓孙长卿用兵是会走奇诡之道,故而心思缜密的范离已经是推测出来了孙长卿所有的奇诡之路,并且知会大秦提前派人封死,能够算计到这一点的范离,岂会是不知晓孙长卿的用兵死穴在何处! 便是军粮!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在孙长卿这边却是截然相反,孙长卿出兵至多令士卒携带十日口粮,至于剩下来的口粮孙长卿便是依靠在敌国境内袭击粮仓获取,不过此番孙长卿刚刚率领出动,却是直接遭到了秦国的当头棒喝! 别说抢到粮食补充了,就是连大秦的境内都是未曾跨进去一步! 经历了横峰、番地和余干三处败兵,孙长卿已经是察觉到了不妥,甚至是怀疑自己身边有了秦国安插的间隙,但是此番进军方略孙长卿只对伍员和太子友说起,此二人又是断无可能是秦国的细作。 恐怕孙长卿即便是绞尽脑汁都不会想到,自己的用兵之道已经是被那范离彻底看透了,一举一动皆是逃不过范离这种智力近乎妖孽的谋士算计。 是故,孙长卿无功而返,只能够撤退回了上饶东南。 连番大败已经是让太子友稍稍对孙长卿有些意见了,再者军中士卒的干粮仅仅只有三日了,是故太子友不免向孙长卿建议直接出兵攻打蟚阳。 这不合孙长卿的用兵,是故孙长卿犹疑并未直接答应,然而太子友却是性格求急,当下便是率领本部万余人马直接是前去攻打蟚阳。 谁知晓瞎猫碰到死耗子,这蟚阳本就是秦国的一个防守薄弱点,连孙长卿亦是没有料到蟚阳居然只有三千秦军戍守着,被太子友一举攻占下。 即便是孙长卿有些介意太子友贸然出击,但是此时解决了军中的缺粮问题,尤其是其贵为太子,孙长卿也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蟚阳并非是鱼米之乡,但终究是荆地的县治所在,囤积的粮食不多,却也能够孙长卿率领的姑苏王军吃上许久,如是,蟚阳便是成了孙长卿所率吴军的暂时休整之地。 但比较讽刺的是,蟚阳并非是孙长卿打下来的,甚至是孙长卿一度认为蟚阳定然是有着秦军重兵把守,如今拆穿了孙长卿想错了,这姑苏王军又是吴国王室军马,不免是有一些对太子友有利却是对孙长卿不利风声传开。 第六百八十二章 各出手段 “蟚阳失守……” 这则消息也是很快传到到了林玧琰的耳中,对此,林玧琰不禁心头泛起来了忧云,因为在范离所呈现的【十战十胜之策】上,已经是言明蟚是孙长卿绝无可能攻击的城邑。 这与蟚阳的地理位置有着莫大的关系,蟚阳在彭蠡湖的东南,虽说是和大秦汉水军驻守的彭蠡防线是为一体,但实际上蟚阳因为彭蠡湖与丘陵的阻挡,还是有一些稍稍独立于彭蠡防线之外的。 但蟚阳毕竟是大秦彭蠡防线的一部分,甚至是最前沿,夺取了此地便是意味着吴军已经是彻底暴露,其想要达成的“奇兵之效”也会因而遭到夭折! 林玧琰算是明白了范离笃定孙长卿不会攻打蟚阳的原因。 但事实已经是发生了,林玧琰当下便是传令给伍康,调集汉水军主力夺取蟚阳。 蟚阳的战役打的并不惨烈,甚至是大秦的兵马来到蟚阳城下之前,吴军便是已经做好了撤兵的准备。 只是约莫厮杀了半个时辰,双方皆是略有一些伤亡之后,孙长卿便是下令在蟚阳撤退。 伍康收复了蟚阳之后,清点之下,才是发现了在吴军攻占蟚阳的一夜中,仅仅是蟚阳的粮仓遭受了一些损失。 再者便是伍康派人追击孙长卿的吴军时候,却是在横峰一侧与吴军展开了丛林战。 不过可惜,汉水军的将士擅长水战与平地战,对于丛林战却是差了吴军不止一筹。 伍康黄昏鸣金收兵的时候,这才发现在横峰的高山密林之中,己方不知不觉已经是失去了数百名士卒的性命! 略有一些懊恼的伍康气消之后,亦是将蟚阳这边的消息写成竹简上报给郢都的公子琰殿下。 孰能够料到,伍康的战报还未出彭蠡,林玧琰便是一只脚踏入了蟚阳境内。 伍康听信,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去见林玧琰,并将今日蟚阳的消息一一详细禀告给林玧琰。 实际上林玧琰前来蟚阳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吴军袭击了蟚阳以后,提前验证了林玧琰早就已经猜测到的变数。 虽然伍康也算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但在林玧琰看来,与那吴国的孙长卿相比,远非是其对手! 伍康也是有自知之明,仅仅是这般交手,不仅是意识到了自己和孙长卿用兵之上的差距,也是看到了己方军队的不足。 “山野丛林之战乃是吴军士卒所擅长的,是汉水军将士的劣势。”伍康点出来这一点,亦是说道:“故而吴军一旦是遁入了横峰以东,汉水军便是不敢轻易追击!” 这亦是让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伍康所说至关重要,汉水军擅长水战平地战,却是未曾经历过地势复杂的丛林之战。 不似吴人,自幼生活在多山多水的吴地,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自然是不在话下,而孙长卿用兵亦是扬长避短,充分利用了横峰以东对大秦士卒极为不利的地理环境。 就是在林玧琰苦思冥想如何破敌之际,一场及时雨又是应时而来。 羋云亲赴荆南诸蛮部落,说服了蛮长率领部落中的勇士前来彭蠡助援。 先头荆蛮并不多,约莫只有三千多人,但正是这三千多人,亦是让林玧琰鼓起来了对吴军士卒展开丛林战的勇气。 与吴军相同,荆蛮亦是天生的丛林战好手,尤其是面对横峰这一带的起伏山峦,荆南蛮人比远道而来的吴人更为熟悉。 是故,林玧琰亦是不吝啬,给予了这些荆南蛮人相当不错且是适合丛林而战的军备,在这纵横数十里的横峰展开了丛林战。 …… 连日来,吴军在横峰大山中的伤亡数量也是在暴涨,引起来了孙长卿的注意。 派遣了斥候前去打探,方才是知晓那些荆南蛮人居然是投靠了秦国与己方交手,这让孙长卿忌惮不已。 自己率领的军队乃是远征异国,距离本土甚远,若是不胜,便是输了。 蟚阳之后,姑苏王军之中对于孙长卿的公信力已经是降低了不少,尤其是近来在横峰大山中的伤亡急剧增长,亦是加大了对孙长卿的犹疑。 孙长卿亦是不得不招来了太子友,与之商议接下来该是如何行动。 按照孙长卿的意思,应该是采用声东击西之类的计谋,但太子友却是固执的坚持当率领姑苏王军的主力,攻克下豫章的几座坚城立下根基再说。 孙长卿对此亦是不能够否决,当下稍稍权衡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一计,便是欣然同意了太子友的攻坚之计。 蟚阳之后,太子友亦是信心倍增,在周围的吴王室子弟恭维下,太子友有了一些飘飘然,甚至是连孙长卿都是觉得不过如此。 故而,见到孙长卿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太子友亦是决定派兵攻打彭蠡重县湖口,这里驻扎着汉水军和从军共计秦国三万兵马。 孙长卿应允,且是将战场的指挥之权悉数交给了太子友。 见状,太子友反倒是不自信起来了,连忙请孙长卿挂帅。 孙长卿有自己的图谋自是不会答应,不过为了安太子友的心,且是避免这姑苏王军主力以卵击石,便是将副将亦是自己的族弟孙敖派给了太子友作为副将。 且是对太子友言明,自己率领五千姑苏王军为太子友在后方压阵。 太子友这才是安然领兵。 翌日,吴军布下迷阵,亦是发挥了能跑的长处,一日一夜便是在上饶撤军。 第二日后,方才是发现了人走营空的蟚阳秦营却是接到了百里外湖口秦军大营的消息,言明吴军主力已经是在半日前出现在了湖口周围,正在攻打湖口。 而实际上,孙长卿亲自率领的五千兵马并未随太子友跋涉山林而北上,派了一支兵马佯装在太子友兵马之后,孙长卿则是率领着本部人马直接向着上饶西南方向而去。 没错,孙长卿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声东击西】之策,不惜以太子友为饵,隐瞒住自己的真正目标……鄱阳!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战势如荼 湖口秦军营寨,这里是大江和彭蠡湖联系的要塞之地,也是顺江而下前往衡山和渡过彭蠡湖联系豫章南部的中枢之地。 公子友欲要占据此地,亦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秦国在彭蠡湖布防的重点,吴国也是能够看得出来,说的是紧密一体也是不为过。 吴国若是夺取了秦国的湖口营寨,便是等同于直接将秦国的彭蠡防线拦腰斩断,甚至对于楚国面临的衡山要塞都是极大的牵制作用! 湖口要塞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太子友虽然是名为此番攻打湖口要塞的吴军主将,实则指挥吴军的乃是孙敖。 孙敖作为孙长卿的族弟加之副将,排兵布阵、攻城拔地的本事亦是不可小觑。 尤其是吴军将士平日里都是见惯了吴国东海的滔天巨浪,对于这湖口的小风小浪自然是驾轻就熟。 是故,孙敖派遣兵马一面伐竹造筏的同时,也是派兵攻打湖口要塞周围的几座牙塞。 孙敖领军的兵贵神速,与吴军士卒能够在江水下潜泳半柱香的时间,还真的是让孙敖趁机夺取了湖口周边一座千人规模的牙塞。 也是趁此抢夺了一批船只,其中更是有一座秦国的双层楼船。 太子友听闻此消息,连忙赶到前线督战,一方面是催促孙敖率领兵马登上秦国的船只,另一方面却也是加紧联系后方并不存在的孙长卿所部,企图全军压了上来。 如今正是东南风刮的最盛的时候,升起来的船帆,东西纵宽数里的湖口江面,吴军顺风发船,几乎是眨眼可及! “真是天时助我吴军!” 在牙塞江岸上的太子友见到孙敖已经是率军触及到了秦军营寨,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当下亦是神情难以掩饰激动之意。 湖口营寨的重要性,吴人能够看得出来,秦国岂会是不知晓,湖口要塞正是秦国防御豫章方向敌军而特意建设的。 可以这么说,若是荆国数年前便是拥有如今的湖口要塞,当初从豫章发军的吴国必定是无机可趁,最不济也是不会让吴国兵马短短十数日间便是攻打到了郢都城下。 湖口要塞乃是凭借着大江的天险,即便是天时有利于吴国兵马,但地利却是被秦国握在了手中。 湖口被秦国布置了三万兵马,其中更是陈设强弓劲弩无数。 孙敖虽然是带人闯入了湖口要塞的一箭之地,却是已经发现,秦军的箭镞就如同暴雨一般狂涌而来。 这让孙敖十分骇然,虽说双方已经是只有一箭之地,但也仅仅是边缘而已。 吴国的弓箭射到这么远的距离,必定是后继乏力,别说是射穿盔甲了,就是碰到人身上恐怕都没有准头。 但秦军的箭矢如同暴雨而至,紧接着船只上的吴国士卒便是如同割韭菜一般纷纷中箭倒下。 有的甚至是秦军的箭矢射穿了甲胄,没入自己的要害足足有着半尺之深! “秦军的弓箭居然是如此之厉害!” 孙敖惊骇之余,也是吩咐吴军士卒准备箭矢还击。 因为是顺风,吴军的箭矢射程也是多出来了些许,不过也仅仅只是擦到了湖口要塞的边缘而已,被高大的湖口要塞城墙挡住了。 “弓矢交战并非是某军的长处!”仅仅是扫了一眼,孙敖便是笃定,绝对不可以继续与秦军缠斗了。 是故,孙敖左右扫视,终于是发现了秦军湖口要塞营寨的一丝破绽。 正是偏左的一处水门,是故孙敖下令,令部分吴军士卒驾着小船,直接吸引秦军的注意力,而自己则是率军杀向那水门! “吩咐己方士卒,一旦靠近那水门,是立刻点燃船上的松脂油膏!” 孙敖当机立断,大抵水门自然不可能用着土石筑墙,水面承受不住那么大的重量,只能选择木头。 木头怕火燃烧,是故孙敖宁愿是舍弃一点己方士卒的性命,也是要趁机打开湖口要塞的缺口。 秦军的箭矢就像是暴雨,那些投石车亦是接连不断向着江面投抛巨石。 吴军伤亡不可不谓惨重,但还是有几艘装满了松脂油膏的船只穿过了险域。 就是在此时,这吴军船只便是燃起来了熊熊大火。 松脂油膏本就是易燃,只需要一点点火星,顷刻间便是火光滔天! 江面上的火焰足足是有着数丈之高,把守湖口要塞的乃是汉水军偏将军宋代,当下便是意识到了吴军的目标乃是攻破水门。 “不好!”警觉过来的宋代亦是连忙招过来一名三千人将,带人去支援那水门营寨。 然而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那孙敖水军本就是顺水顺风,自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船只撞到了营寨之上。 这些都是不大的船只,若是撞一下也就是撞一下,自然是无可厚非,但致命的乃是这些船只上的松脂油膏! 火势压住了秦军士卒不能够靠近,孙敖也是乘势用着船只撞破水门,吴军士卒也是纷纷下船与秦军短兵交接! “好!”见到孙罢了。敖率军攻破了湖口要塞的水门,太子友也是极为兴奋,赞赏孙敖道:“孙敖果真是勇猛!” “诸将士登船杀敌!”太子友亦是传令护卫在身边的士卒支援孙敖,旋即太子友又道:“派人前去知会大将军,言明我军已经是胜券在握,素来支援!” 太子友已经是笃信,只要是大将军孙长卿赶过来,便是能够把握住湖口要塞的主动优势,进而攻破这湖口要塞。 但太子友定然是不会想到,以为只相隔三十里路的孙长卿,实际上却是远在三百里开外的鄱阳。 而鄱阳的孙长卿,此时此刻脸色也是极为不善,看着两侧突然冲杀过来的秦军士卒,饶是素来冷静的孙长卿也是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若是说横峰、番地和余干,孙长卿还对伍员、太子友透露过风声,那么此番进攻鄱阳可就是真真切切孙长卿一个人埋在了肚子里面,不曾对任何一个人提及过。 但即便是如此,驻守在鄱阳的秦军似乎是提前得到了风声,在这处地势对己方极为不利的地方埋伏着。 按着腰间的宝剑,孙长卿的目光终于是扫过了这战场之上,毫无疑问,战况对己方极为不利! “莫不是这秦军之中还真有算无遗策之人,不过……这怎么可能!” 战场上的迅速溃败让孙长卿也是回过神来,当下几乎是咬着牙下令:“撤军!” 第六百八十四章 追亡逐北 随着吴军点燃带有松脂油膏的船只冲撞破了湖口要塞的水门,秦军和吴军便是陷入了激烈的短兵交接之中。 秦军士卒的装备要胜过吴军一筹,但是吴军乃是治军严厉的孙长卿亲自所训练多年且是经历无数次实战,又是士气高昂的攻方,双方一时间的战况也是难分难解。 短刃之战,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战究竟是谁能够胜利,取决于兵多者且威者! 如是,双方战的是如火如荼,顺风顺水的吴军士卒已经不止是攻破了水门营寨,更是立稳了脚跟,与占据地利的秦军相比,完全是不输于下风! 吴军士卒士气如虹,率军冲杀的孙敖亦是情绪高昂,若是攻占了这湖口要塞,即便是损伤大半,亦是能够让秦国的荆地防线土崩瓦解。 似当年族兄率军十五日便是转战荆地千里而攻取郢都的旧事又会再一次重演一遍! 如此酣战了近乎于两个时辰,湖口要塞之中的战死士卒更是倚叠如山! 这周围十数里的湖水皆是被染成猩红一片。 无论是秦军士卒,亦或者是吴军士卒,皆是伤亡过万,不可不谓惨重! 对岸上的太子友已经是被这激烈的战场惨景吓住了心神,但还尚能够保留住一丝心神。 太子友已经是将自己的亲卫营士卒尽数派给了孙敖作为支援。 见到如今的局势,太子友不免是心急如焚的看望后方,忧心忡忡的说道:“怎么大将军的后军还未到达!” 如此抱怨之后,太子友连忙是派人前去催促。 这荆地的东境因为地势复杂,尚有许多未开化之地,对于如今二有疆土的大秦来说,与其占有设置郡县,倒不如选择暂时的抛弃。 荆地东境有衡山和彭蠡两大防线,分别是祝融军和汉水军把守,各有五万正军与五万从军。 彭蠡防线乃是依托着千里彭蠡湖,湖口要塞已经是足够多的兵力了,但是面临着吴姑苏王军的迎面袭击,兵力之上还是有一些捉襟见肘。 汉水军副将宋代亦是眉头几乎要拧到了一起,就是在方才他接到了己方已经是前后战死了四名三千人将! 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已经是让宋代麻木了,但是宋代不难预测,若是战场上情势再危急一分的话,必定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己方固守的士卒。 当次之时,宋代不由得高呼激励士气:“将士们,援军在即,守住湖口啊!” 果然,此话过后,秦军士气稍稍高涨,然而仅仅是在片刻之后,宋代便是听见了对面的吴军高喊大将军孙长卿即将率领援兵到达! 树的影人的名! 听闻到吴国名将孙长卿,即便是宋代亦是有一些震惊,毕竟那孙长卿的用兵之道已经是在荆楚一带被传的神乎其神! 如此这般,扼守湖口要塞的秦军士卒士气不可避免的再次陷入到了低沉中。 大秦打造的彭蠡防线乃是一个整体,其中往来是以彭蠡湖为主,道路交通为辅。 秦将宋代已经是被吴军的悍卒砍中数刀,若非是周围的亲卫涌过来,宋代必定已经是陷入到了吴军士卒的重重包围中。 似乎是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号角声,宋代下意识的朝着彭蠡湖面上望去。 只见彭蠡湖上的水天交际地方,能够看见一列列楼船的桅杆,当此之时能够在彭蠡湖上拥有如此势大的水军,除了汉水军还能够有什么人?! 是故宋代高呼援军已经是到来了,惨战三个时辰的湖口汉水军将士几乎是临阵反击,朝着吴军士卒爆发出来了最后一丝气力。 未侍其他人提醒,吴军的太子友便是见到了彭蠡湖上规模宏大的船队,其上更是飘扬着秦国的旗帜。 功亏一篑! 眼见着湖口要塞即将是被己方占据,却是来到了秦国的援军! 太子友见到这一幕,几乎是要吐血。 随即太子友回过头来,看着那名后方孙长卿所部的斥候,亦是怒容相向斥问道:“整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啊,为何大将军的援军还不到来!” 姑苏王军能够一日跋涉百余里,大将军只在三十里之内,整整三个时辰,却是没有见到任何一名后方的援军。 让几乎是囊中之物的湖口要塞飞走了的太子友如何不恼! 这名斥候亦是瞒不下去了,回道:“数日前大将军便是传令某等随太子后面,扬尘扮作数千兵马在后。” 闻言,太子友又惊又怒:“这是何意?” 斥候几乎是硬着头皮回道:“上饶之后,大将军便是率领本部人马单独行动,并未随太子身后!” 斥候的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太子友的头上,几乎是要让太子友昏厥过去。 幸好是太子友的亲卫扶住了其,随着敌援军的到来亦是让太子友不得不清醒过来。 看着对面尚还在对着秦军厮杀却已经是败象陡生的孙敖所部,太子友稍作犹豫,对于战败的忧惧亦是让其不得不丢下孙敖,撤回湖面上的己方士卒用作护卫自己,向着后方撤去。 那支援湖口要塞的秦国援军亦是自东南而来,顺风顺水,转眼间便是靠近了湖口要塞。 船头上,正是从蟚阳而来的林玧琰,伍康。 湖口要塞的战况比林玧琰等人想象的还要激烈,行到湖口要塞十里开外的时候,湖水便是渐渐红赤,而湖口要塞的周边,血红之色更是浓稠的如同红墨一般! 一眼望去,烽火浓烟中的湖口要塞已经是战死了无数士卒。 其中战死的士卒有秦军的,也有吴军的。 林玧琰一眼扫过这湖口要塞,亦是对身旁的伍康吩咐道:“全军出击,对吴军展开追杀!” 伍康点了点头,便是令人再度吹起来了进攻的号角如今湖口要塞的局势已经是明朗了。 自己等大秦援军的到来,吴军的落败已经是成了定局,公子琰这般下令,伍康也能够理解。 便是要对这支进攻湖口要塞的吴军追亡逐北,赶尽杀绝! 第六百八十五章 战后事宜 随着林玧琰和伍康亲自从蟚阳率领援军到来,吴军进攻湖口要塞亦是拉下来了帷幕。 时近黄昏,除了派遣去追击吴国溃军的秦军,湖口要塞这边也是进入了清理战场的尾声阶段。 吴将孙敖见到己方已经是无法可退,不欲被秦军生擒,想要以自杀殉身,却是被伍康的强弩射掉了,因而孙敖被生擒,那后方督战的太子友见到情势不对,立即率军向着上饶方向溃退,秦军已经是派遣了大队人马前去追捕。 伍康扫了一眼这些被俘虏的吴军将士,亦是有一些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些吴军将士就像是难以驯服的野马一般,虽然眼下被重重包围的秦军士卒严阵以待,但己方士卒稍稍有一些松懈被其抓住机会,这些吴军士卒必定是暴起夺取秦国士卒的兵刃。 即便是大多数的吴军士卒都是被提前发觉击杀,但亦是有着一些身手矫捷的吴人趁机击杀了一些大秦士卒,且是引起来了一阵不小的动乱。 伍康横眉厉声吩咐道:“若吴军再有轻举妄动者,便是立即射杀!” 待周围的士卒应声之后,伍康方才是离开了此处,前往了公子琰的营帐之中,这里已经是让升帐议事,不过主要议论的还是今日湖口要塞的这一场战事。 林玧琰立在营帐的主帅之座上,那驻守湖口要塞的秦将宋代亦是被包扎住了伤口,朝着林玧琰开口问道:“殿下莫不是在担忧那孙长卿究竟是去了何处?”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眼下已经是从战败的吴军士卒口中得知此番进攻湖口要塞的吴军乃是由监军太子友与副将孙敖领导的,恰恰是这吴军最为关键的孙长卿却是不知去向,这孙长卿定然是使了声东击西的伎俩,只是这【东】已经是确定了是湖口要塞,却是不知这【西】又是何处!” “这……”宋代是不会想到的,今日湖口要塞如此激烈的战况,几乎是要败了,居然还不是吴军的全力而为。 就是在这营帐之中的大秦将士猜测孙长卿究竟是将兵马派往了何处,一则消息将答案转即送到。 乃是大秦长沙丞汯祍佄送来的消息,言明今日在豫章南部的鄱阳遭受了一支不明吴军的袭击,林玧琰听闻,当下只觉得这鄱阳的地名有一些熟悉罢了,再一想方才是想到了范离呈送上来的【十战十胜之策】言明鄱阳之防守至关重要。 这一想到立即是将林玧琰惊起,当下不由得是有一些惊叹道:“看来还真是孙长卿的死敌了!” 如是,听闻到了汯祍佄传过来的鄱阳消息,林玧琰终于是安下心来,随即看着周围的诸将,亦是笑道:“诸将士,鄱阳捷报,孙长卿率军偷袭鄱阳却是反遭埋伏,已经是被击退了!” 诸将闻言,皆是兴高采烈,当下是相视一眼方才是道:“吴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实乃某大秦的幸事!” “哈哈,以某看来,那吴将孙长卿也是不过如此!” 听着此类种种的言语,亦是让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从营外巡视回来的伍康也是一言不发,见到了公子琰的面色稍稍有变,当下也是意识到了,伍康当下是对着林玧琰言道:“殿下,末将方才是从湖口要塞巡视回来,却是发现这湖口要塞的重要性略超原先的估计,其防守亦是有一些疏忽之处。” 林玧琰面色这才是稍稍缓和,移过视线看着那绑着绷带的湖口要塞守将宋代,亦是开口问道:“此番敌我伤亡究竟如何?” 宋代怔了怔,仔细一想方才是给出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匆匆核算过一边,大秦和吴国两边都是各有将近两万的伤亡!” 林玧琰方才是道:“湖口要塞之艰险,乃是占尽了大江和彭蠡的地利之势,然则却是如此的天然优势之下,我大秦兵马居然和进攻的吴军保持几乎相差不多的伤亡,若非是援军到来,恐怕这湖口要塞就是要失守于吴人了吧!” 耳听着公子琰这般教训的言语,诸将也是面红耳赤。 此番驻守湖口要塞的大秦兵马,其中只有一万汉水军的正卒,余者两万之数皆是荆地临时征召的从军征卒罢了,反观吴军,自夫概之乱后的姑苏王军便是从孙长卿亲自训练且是身经百战的新军挑选出来的,就兵员素质之上,吴军还是要胜过大秦将士一筹的。 见到公子琰这般脸色,那宋代虽然很想将其中的缘由道清楚,但最终只应下了公子琰言语之中的责问,回道:“此番的确是末将安排湖口要塞的驻防之事不力,方才是让吴军有机可乘,愿受殿下的责罚!” 林玧琰见着宋代,沉默了数息的时间,方才是回道:“此番你终究是守住了湖口要塞,且是大秦成功击溃了进犯的吴军,你功大于过,但是此番湖口要塞的布防一事,你需要仔仔细细的安排好,不得再有半点的疏忽!” 宋代当下是抱拳应道:“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玧琰亦是再嘱咐了一句,向着宋代交代道:“听闻此番进攻湖口要塞的吴将乃是孙长卿的族弟兼之副将,你不妨趁机试一试,将此人看看能不能收为己用。” 宋代一愣,原先对这吴将孙敖几乎是恨之入骨,但是如今听闻公子琰殿下都是这般说了,宋代不得不硬着头皮应道:“末将尽力一试!”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湖口要塞一战几乎是将吴国的姑苏王军悉数歼灭了大半,那孙长卿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恐怕率军奔袭大秦境内只能够告吹。 再次听闻到孙长卿的消息,乃是两份战报,一份是翌日浅地的战报,言明鄱阳方面穿过来的一支吴军被击退,向着东北逃窜而去。 另一份就是两日之后了,大秦将士追击吴国太子友的残部兵马,太子友在众多吴军士卒的护卫下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窜回来的上饶,而大秦军队亦是在此止步,因为孙长卿早已经是率军返回了上饶,且是打了追击太子友的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终是让孙长卿和太子友率领不足五千人的吴国兵马自上饶撤退。 第六百八十六章 内生间隙 话说太子友如同丧家之犬被秦国军队追击的时候,连夜折返回来的孙长卿亦是在上饶打了一个漂亮的埋伏战,但是对此太子友以及身边仅仅剩下的三百吴国士卒却是并不领情! 自上饶撤逃,太子友在两日后便是到达了蛮地,此处亦是有着一条大江,一路向东流向越地,这条大江被称为【浙江】。 姑蔑,乃是越地沿靠着浙江的一座城邑,事实上此处因为和蛮人交界,而吴越之地的中心都是沿着海滨,或许很多越地人都是不知晓此地居然还分布着越人的城邑。 姑蔑的县令乃是越人,见到了打着吴国王室旗帜的太子友赶来,人数还是在数百左右,立马是惶恐不安的将太子友以及其兵马迎进姑蔑,太子友亦是没有客气,将姑蔑为数不多的存粮悉数取出来分于诸将。 一日之后,孙长卿方才是率领大部人马姗姗来迟,不过这大队人马也仅仅是相对来说,比起来出吴地欲要袭击秦国时候的三万姑苏王军来说,如今麾下不过只有三千人马的孙长卿的确是显得十分寒酸。 孙长卿一进入姑蔑的第一时间,太子友便是派人来请,待孙长卿匆匆安排兵马接管姑蔑的防戍之后,方才是姗姗来迟,这让太子友十分不悦,认为这是孙长卿对其不尊敬。 这也无怪,太子友率军攻打秦国湖口要塞的时候,明明说要后方压阵的孙长卿却是在大战进行的最为激烈的时候,不见了丝毫踪影,以至于让太子友棋差一着,甚至是还被秦国追击的如同丧家之犬! 孙长卿见到了太子友,后者脸上丝毫是不掩饰其不悦之情,未待孙长卿开口询问,太子友便是厉声问道:“大将军真是好大的本事啊,我军冲击湖口要塞眼看着就要夺下来的时候,却是不见到大将军的一兵一卒!” 对此,孙长卿也是如实相告:“臣率军前往袭击鄱阳,意欲借鄱阳湖以踏入秦国荆地内境,借以摧毁秦军囤积在荆地腹心处的粮仓,进而让一月之后的吴楚联军多出来几分胜算!” 太子友却是不赞同这个说法:“既然如此,大将军为何不明告于我,再者就是恐怕这两三日的时间,大将军还进不去秦国的边境防线吧!” 孙长卿点了点头承认:“臣率军进攻鄱阳的时候,亦是遭受到了暗算,故而不得不撤兵!” 闻言,太子友更是冷哼一声说道:“平日里吴国朝堂之上还说天下论战莫过于大将军,亦是将大将军说的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兵神,怎么偏偏是和我领军的时候,表现的如此不堪,且不说未能够攻下秦国的城池,更是损兵折将,当初三万姑苏王军出吴地进攻秦国,如今只有三千余人,大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这句话不得不让孙长卿有一些寒心的地方,这太子友极没有担当,此番进攻湖口要塞,七成的姑苏王军都是交给了太子友制御,孙长卿率领的兵马不过只有五千人,即便是连番遭受到秦国的埋伏,孙长卿亦是能够保存下来三千余人。 但是掌握了两万五千余人的太子友,如今身边只剩下三百余人,却是欲要将这战败之责归咎到自己的身上,让孙长卿怎么能够不寒心! 推此及彼,自王弟夫概之乱之后的吴王何尝不是心性多疑起来了呢? 虽然是将姑苏王军这一柄最锋锐的刀子交给了孙长卿,却也是将太子友这般一个【麻绳】结结实实的绑在了自己的身上,若是这姑苏王军真的是能够如臂指挥,岂会是落得今日这个局面! 孙长卿虽说是对吴国朝堂之上权谋之争不感丝毫的兴趣,亦是不会参与,但毕竟是吴国的臣卿,孙长卿岂会是不知晓眼下看似是【亡楚党】一家独大,但却是引起来了吴王的忌惮。 夫概根基浅薄,即便是造反,吴王自忖也能够将其镇压下,但若是亡楚党皆是要造反的话,吴王自知恐怕自己将无力回天了。 正是有着这层顾虑,方才是让吴王逐渐收拢了吴国的兵权,对于孙长卿这等名震中原的将领,虽然依旧是委以重任,但是似之前那般的信重,已经是再也没有了! 见此,孙长卿不免是有一些心悲之处,随后孙长卿亦是对太子友开口道:“此番返回姑苏之后,臣会向王上请罪,辞去大将军的职务!” 如此一说,倒是让太子友有些不适应了,其虽然是不瞒孙长卿在湖口要塞的隐瞒,但亦是没有想过拔掉孙长卿的大将军位置。 正是这丝犹豫,让孙长卿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里,感于吴王的知遇之恩,孙长卿亦是有一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此番三万姑苏王军在秦国的彭蠡防线败北,的确是臣的疏忽,但若是太子对此战能够有所感悟,这三万将士伤亡折损便是不冤!” “胜负乃是兵家常事,领军作战并非是看几本兵法书简便是能够有所作为的,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也是因事制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若是平常说教,心平气和的太子友自然是能够听的进去的,但是此时此地,恐怕孙长卿的领兵才能都是要在太子友的心目之中大打折扣,孙长卿的这番说教在太子友听起来就是觉得十分刺耳了! 太子友不似吴王那般的深沉心思,归根究底这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太子友还是十分坦率的,不会将自己的心中所想掩藏住丝毫,只见其看着孙长卿的面色没有一点点缓和,待孙长卿有所停顿的时候,太子友方才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言道:“若是大将军有什么想要说的,还是当着王父的面对战死在秦国湖口要塞的三万姑苏王军的亡魂去说吧!” 如是,让孙长卿还能够有什么好说了,这太子友眼下是心怀不满听不进自己的任何言语,孙长卿自觉多说无益,便是也不再说了,道了一声告退之后,便是从太子友的面前退下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全面开战 吴国孙长卿率领三万姑苏王军攻伐秦国首战告挫甚至是折损大半兵马的消息,就像是一场暴雨袭击了中原诸侯列国,引起来了不小的震动。 无他,这孙长卿的名声实在是骇人,可以说此番齐鲁燕韩吴楚六国伐秦的联军主将之中,这位孙长卿但是当之无愧的帅将之才,正是有着孙长卿的偌大名声在,作为联军盟主的齐国都是愿意将联军主帅之权移交给吴国。 甚至于齐王在听到这则消息,亦是有一些错愕,在齐国的朝议之上,齐王亦是先入为主的判断道:“此乃秦国的迷惑之计而已,那孙长卿素来用兵如神,曾经更是十五日之内跋涉千里之地,攻克旧楚郢都,岂会是在小小的彭蠡受挫于秦国,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齐国臣卿当下皆是深以为然,毕竟这孙长卿的名声摆在那里,如此相比之下,的确是吴国几乎全军覆没于秦国的消息更为不可信一些。 齐王这先入为主的判断,亦是在三日之后被吴地传过来的消息迅速打脸,传到齐国君臣的耳里是两则消息,其一乃是吴王贬黜孙长卿的大将军职位,夺取了其的兵权,另一则乃是两日前进军衡东的楚国兵马退避三舍,原本直接摆出来进攻秦国的衡东攻势在两日之内迅速变成了撤军百里至舒城的守势。 孙长卿的贬黜和楚国的撤军,让齐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也是被气的蒙了,甚至是起了动用即墨军的心思。 但想了想齐王终究是作罢,齐国的兵马甚多,但是能够被称为精兵强将的军队却是很少,其中即墨军几乎是代表了齐国最强的兵力,可惜这支兵马的统率之权却是并非在齐王的手中,而是即墨田氏。 公室的掣肘,即便是田氏代齐不过是数年前的事情,对于田齐来说,照样还是存在着的。 齐国的田氏有很多家,往昔的时候为了夺取姜姓吕氏的齐国江上,这些田氏家族尚还能够拧成一股绳,待田氏代齐功成之后,这些田氏家族反倒是因为各种利益的争夺相互猜忌而分化了。 即墨田氏便是其中一家,这可是与现如今的齐国王室即临淄田氏分庭抗礼的分家,名为分家,但是即墨田氏掌握的族地,包括即墨、东莱等地,即便是齐王的诏令的都是不好使 如此的即墨田氏,就像是齐王的心头大患,让其如何能够安心的使用,恐怕即墨田氏接到齐王的调遣诏令,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抵御外侮,而是齐王所代表的临淄田氏要对即墨田氏下手了。 齐相邹忌向齐王建言,为避免夜长梦多,齐国当立即发兵攻秦。 是故,齐王下令调兵遣将,让六月上旬出兵的齐国泰山军在五月下旬便是朝着秦国而去。 吴国的兵败,让楚国之流的确是有所顾忌,但似与楚国处境相差不多的韩王则是抱着和齐王的心思,齐王要以攻伐秦国再一次称霸中原,但是韩王却是想着若是不能够此番削弱秦国,依靠千里疆域的秦国万一是恢复了元气,必定是拿着韩国开刀。 是故,韩王在听闻到了齐国提前出兵的消息之后,几乎是没有犹豫,当即令京邑军以及后续的兵马全部压向秦国北境。 余者似鲁国和燕国,亦是提前出兵了。 至于楚国,在听闻了列国出兵的消息,尤其是吴国令伯丕为主将,率领三万南武水军及五万吴地从军沿着大江而上,楚王听闻此消息,连忙是将原本楚国占据作为伐秦桥头堡的松阳让给了吴国兵马驻扎。 伯丕闻言,亦是大骂楚王乃是胆小之辈,这松阳的对面就是浩汤的大江和连绵的衡山,即便是占据了此地,恐怕也谈不上半点的地利优势,毕竟滚滚大江的江水是向东流的,秦军在大江之上设置阻拦,恐怕就是能够锁住吴军溯流向上的攻势。 然而却是恰恰相反,即便是吴军有意锁住大江,恐怕顺水的秦国水军必定是能够冲破吴国的封锁,比如楚国便是在大江之上以铁索连船锁住了大江,秦国的水军并未到来,只是驻守在大江上游的衡山士卒用着削尖的木头顺江而下,便是将楚国的铁锁连船破解掉了。 尤其是伯丕可是从荆地侥幸逃回来的吴军士卒口中听闻了秦国在彭蠡湖上的水军可是有着三四丈之高的大型楼船,这则消息,伯丕宁愿相信其是真的,正是因为如此,伯丕不免有一些担忧,秦国用着这般大小的战船,即便是深谙水战的伯丕都是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楚国将这松阳赠予某军作为驻军之地,恐怕是要将某作为一把刀子啊……”伯丕似乎是对这种想法很是讥嘲,虽说是看穿了楚国的这种想法,但是伯丕对于松阳还是接受了,毕竟强者的眼中弱者的地位只能够是夹缝中求生罢了。 似如今的楚国,若非是吴国愿意将寿郢赠还给其的话,就是连楚王都是没有栖身的宫殿,这般的楚国,似伯丕岂会是看在眼中,若非是有着齐国的牵制,这楚东之地必定是属于吴国的。 就是这般想着,伯丕又是叹息了一声,“那孙长卿都是输在了秦军的手中,莫不是此番秦国在荆地的主帅公子琰真的是如同传闻那般不可战胜……” 伯丕率领的南武水军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在驻守吴国境内,即便是上次伐楚,伯丕出战的机会也是很少,故此对秦国的公子琰一直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不管如何,能够将孙长卿那等人物败得心服口服,恐怕此番联军伐秦,某吴国若是想在荆地胜出,怕也是有些难度啊!” 一想到这里,伯丕不免是有些气恼那伍员前几日在吴王面前力保孙长卿不失兵权,伯丕岂会是被推上前来,只是有些担忧如今多疑的吴王认为【亡楚党】是在结党营私的话,伯丕此番亦是愿意保举孙长卿继续作为伐秦主帅的。 “罢了罢了,此番只要是松阳不失守,便是有功无过,待到吴王失去了耐心之后,启用孙长卿是必然之事……” 第六百八十八章 范离归来 吴国孙长卿的战败让齐盟伐秦的六大诸侯过齐鲁燕韩吴楚提前发兵,原本约定六月初发兵,中旬到达秦国境外被提前了半个月。 林玧琰在湖口要塞待了三日之后,正要着手前往衡山要塞的时候,却是被一则消息打断,乃是前往巴地说服巴人部族的范离已经是回来了,正在朝着湖口要塞走大江水道赶过来。 林玧琰闻言,亦是选择在湖口要塞多停留一段时间,半日之后,风尘仆仆的范离终于是带着两三巴人到达湖口要塞,见到了林玧琰,范离当下是抱拳行了一礼禀告道:“范离终于是幸不辱命,联合枳县巴氏说服樊氏、郑氏两大巴人部落此番之战投效秦国,另外巴氏,瞫氏,相氏三大部族亦是约束各自部落,绝不兵戈指向秦国!” 林玧琰闻言自是大喜,范离促成此事不过是只用了万金,若是大秦对巴地用兵,且不说东境抵御吴楚的兵马将会大大降低,其中所耗费的钱粮更是以千万而计,何止是区区的万金! “范子此番费心了!” 范离连忙是摆了摆手,当下是为林玧琰引荐身后的两位巴人,道:“殿下这是樊氏和郑氏的长子,此番前来乃是受殿下的命令携带数千巴地勇士而来的!” 似乎是语言不通,这两位见到范离对林玧琰这般引荐居然还是毫无表示,林玧琰却是不介意,当下是言道:“此番若是巴人能够助大秦胜于联军,必定是对前来助援的将士大加封赏!” 范离点了点头,转回身,果然是用着巴人方才是能够听懂的言语对两位巴地部族的戎长长子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片刻之后,这两位戎长的长子流露出来一副心满意足的神色,居然是向着林玧琰跪了下来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言语。 见其面色,林玧琰应该是能够推断的出来其应该是在朝拜自己。 范离又是两三句便是将这两位戎长长子打发走了,林玧琰这才是对范离笑道:“素来听闻巴地的巴语实在是晦涩难懂,孰不知范子居然是如此精通!” 范离解释道:“范离祖辈就是宛城人士,经营商贾贸易之事,与巴人交易也有不少,自然是对巴人的语言有所涉及!” 林玧琰又是开口问道:“单单是凭借口舌之利,恐怕这些巴人至多只对作壁上观,而不愿派遣兵马援助秦国的吧。” “哈哈,此事易尔!”范离亦是高声朗笑的两声,解释道:“臣当日拿着殿下赐予的万金前往巴地,一一拜见了五大部族的戎长,言明在郢都之后,有三头神牛,食高山的石头,饮大江的水,却是能够生出来璀璨的金子,这些戎长自然是半信半疑的,但是臣出来了真真切切的金子之后,这些巴人就是信了!” “臣以三头神牛作为引子,作为引诱巴人的诱饵,只有这樊氏和郑氏两位戎长最为贪婪,而其余的三大部族尚还处于观望姿态。” “再者就是此番这樊氏和郑氏的长子,臣亦是带着此二人前往了柘城商署的金库之中,见到了那里所堆积的金子倚叠如山,已经是心动了……”范离笑道:“这二人将消息送回巴地的时候,巴地援秦的兵马恐怕是多来数倍不止。” “当然巴地部族的戎长贪婪,臣亦是没有轻易相信,内有枳县巴氏作为内应,外则是臣亦联络了蜀国,待巴地兵马出了巴地的时候,便是蜀国挥军东向攻打巴人的时候,当此之时,大秦便是锁住巴地的消息不然外出兵马所知晓,待到击退诸侯联军的时候,便是巴蜀两国两败俱伤的时候,秦国可携大胜之势出兵攻取巴地,降俘巴人戎长于宛城俯首系绳而见秦庭之上!” 听见范离将这等大事风轻云淡的三言两语之间便是向自己道明,林玧琰听闻亦是有一些感慨,再加上范离在此之前献上来防备吴国名将孙长卿的【十战十胜之策】更是算无遗策。 这般的范离不免是让林玧琰大为感慨道:“依照范子的贤才,待在吴王身边作为那越君复国的内应,实在是有一些屈才了!” 狡黠如范离,岂会是听不懂这公子琰言语之中的招纳之意,然则还未到达范离实现当年抱负的那一刻,其是不可能功亏一篑选择接受秦国的招揽的,故而亦是装着听不懂的模样对林玧琰回道:“公子琰谬赞了!” 见到范离这样的一番反应,亦是让林玧琰耸了耸肩,随即便是将此番彭蠡防线对阵吴国孙长卿的消息一一告知了范离,后者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回道:“孙长卿用兵素来以奇袭为主,正面交锋为辅,若是不能够以奇袭见效,多半是不会选择正面交战的,其想要突破秦国的彭蠡防线,所能够想到无非是以小博大,欲要以区区数万兵马将秦国在荆地的经营搅得天翻地覆,无力与吴楚联军而战!” “只是这进攻湖口要塞,倒是不像是孙长卿的作风……”范离想了想,终究是说道:“如今的吴王自夫概之乱以后,便是生性多疑了起来,这心胸自然也就是狭隘了,先后从原先下放兵权的孙长卿、伍员手中收拢兵权回来便是能够看得出来,吴王在担忧什么……此番恐怕率军攻秦的并非只有【亡楚党】或者孙长卿啊!” 林玧琰当下是应道:“还有吴国的太子友,此番湖口要塞前被此人逃脱了去!” “这就难怪了,吴国王室皆是血性猛虎,但是这位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太子友反倒是类似犬尔!” 从范离的言语之中,可以看得出来其对这位吴国的太子友是有多么的不屑,沉思良久之后,林玧琰终于是对范离说道:“此番大秦与吴楚交战,这彭蠡防线既是防备吴国奇兵的第一战线,亦是大秦对抗吴楚联军的第二战线,我将这彭蠡湖上的兵马调度之权,尽数交给范子!” 初闻言,范离面色有些愕然,旋即笑道:“公子琰如此做,恐怕范离若是用间的话已经是成功了!”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范子不可信的话,即便是秦国输了此战,我也是会从范子的身上,加倍找回来的……” 第六百八十九章 衡山纠缠 伯丕近日感觉到了十分不寻常,就他看来,驻守在衡山的秦军的表现实在是有一些差强人意,就是这般的秦国军队是如何击败的那孙长卿,短短五日之内,这秦国驻守的衡山便是将衡东四县败给了吴军。 虽说秦军坚壁清野,这衡东四县早已经是不见了丝毫的粮食或者其他的辎重,但就吴楚联军进攻秦国的战争上来看,此番无疑是打开了局面。 但越是如此,伯丕却是十分谨慎起来,他怀疑这是秦军的引诱之计,故而即便是占据了衡东四县,伯丕还是决定将其中的半数城池交给了楚军防守。 楚军见状自然是再好不过,再怎么说衡东四县亦是一处卡住楚国西南境安危的重地,刚好是趁此将其握在手中,拱卫楚东腹地的安危。 既然已经是夺取了衡东四线,便是宣告着伯丕原先的打算,即坚守不攻消耗尽了吴王耐心便是会启用孙长卿再度出任伐秦主将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这让伯丕不得不考虑接下来将是如何打开局面。 衡东四县的周围已经是重重衡山支脉的包围之中了,若是在地势极为复杂的衡山之中开战,伯丕是不会畏惧的,毕竟衡山一带的地势再为复杂,还能够复杂的过多山多水的吴越之地,论山林丛野之战,天下诸侯列国皆是以吴国之兵卒为上! “若是深入衡山的话,秦军极有可能顺江而下,打某军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说伯丕不愧是和孙长卿打过交道的人,正是因为如此,伯丕也是时时刻刻在担忧着自己遭受到敌军的算计当中。 这般的将领虽然是极为谨慎,不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但是顾头顾尾,却也是难以创建什么奇功。 伯丕十数年之前作战风格还是十分勇猛的,虽说并非是那种“披坚执锐、身先士卒”的猛将,却至少是“攻城拔地敢为诸军之先”的勇将,但是这些年来,随着夷灭楚国让伯丕大仇得报,尤其是在吴国朝堂位高权重深受吴王信重之后,伯丕做事就是畏首畏尾了一些。 比如,虽然伯丕和伍员孙长卿同是【亡楚党】的中流砥柱,但是近来伯丕却是十分不愿意忤逆吴王的意思。 其深知吴王自夫概之乱以后,便是生性多疑了起来,亡楚党已经是在吴国朝堂之上十分惹眼,加上了王室子弟的衰落,尤其是作为太傅的伍员却是不知收敛,数次在朝堂之上冲撞吴王,这让伯丕不得不采用明哲保身的手段。 是故,吴王要贬黜孙长卿的时候,即便是伯丕深知这是自乱阵脚,但亦是为了不愿意冲撞吴王,而漠不关心,即便是伍员多次示意,伯丕也是没有答应。 就是在伯丕神思的时候,又是一则捷报传来:“报!将军,某军出击石滩,又得秦军一邑!” 伯丕挥了挥手,遣散了这名传令的小卒,当下心中已经是笃定了这必然是秦军的诱敌之计,石滩乃是衡东通往衡东郡郡治所在的衡阳必经之路。 正是因为如此,伯丕低下头扫视着地图,猜测着秦军究竟是要在何处设伏。 但是伯丕一时之间却是算计不出来,因为这衡山之中的凶险地势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让伯丕看来,这衡山各处,即便是吴楚联军已经是占领中的衡东四……不对,带上石滩便是衡东五县皆是可作为秦军的埋伏之地。 一想到这里,伯丕不免是想到了那位秦国的荆地主帅公子琰,据说这位用兵可通鬼神的秦国公子已经是赶赴到了衡山战场中,伯丕的面色不免是有一些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担忧! 然而伯丕这种担忧并非是没有理由的,吴楚联军几乎可以说是一击即溃便是轻易占据了衡东五县极有可能是秦国的诱敌之计,故而即便是夜中驻扎军营,伯丕亦是谨慎的布置了明岗暗哨。 这种谨慎终于是有用的,就是在吴楚联军一路高歌之际,且战且退的秦军兵马居然是在夜间反扑过来,向着吴楚联军的营寨悍然发动了袭击。 其中背负柴薪投掷入吴楚联军的营寨之中,引起来了一阵慌乱,伯丕谨慎早有防范还是有着好处的,伤亡并非是很大,只是损失了一些粮草辎重罢了,但是那楚营之中,不仅是被秦军的士卒偷袭得逞,甚至还引发了一场营啸,其中自相践踏而死的士卒更是达到了上千之多! 果然,一夜偷袭在伯丕看来就像是秦军露出来凶狠的獠牙,对于多达二十万人的吴楚联军,秦军士卒终于是抵在衡山之中发起来了像模像样的反击。 或是陈列带着强弓劲弩的精兵强将在深山沟壑旁边埋伏联军士卒,或是借以山林草叶隐藏住身形展开对落单吴楚士卒的暗杀……看似并没有爆发出来大规模的战役,但是这衡山之中无声无息的交战此起彼伏,其中更是以秦军伤亡少吴楚联军伤亡多的趋势愈演愈烈! 不过是十日的纠缠之中,伯丕清点己方的伤亡,人数居然是达到了三千余人,至于那楚营之中,伯丕更是听说,乃是吴军伤亡的两倍有余! 动辄便是数万人的伤亡,然则在衡山之中捕捉到了秦军的暗杀士卒亦是少之又少,即便是捕捉到了,这些没有放弃手中兵刃的秦国兵卒更是横刀相向,丝毫没有跪地求饶的想法。 伯丕听闻这一则则消息,亦是皱起来了眉头,其中透露诡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秦军以暗杀手段反击吴楚两军,看似伤亡颇重,但是这近万人不过是吴楚联军之中的从卒罢了,根本未伤到吴楚联军的根骨,反倒是激励起来了吴楚联军的士气,恨不得跨过衡山杀向秦国内境去! 再者就是但凡是礼仪之邦,皆是丰衣足食的肥沃之地,此地之上的居民大多是惜命,似这在衡山之中抓不到任何秦军活口亦是出乎了伯丕的意料,在伯丕看来,荆地之人生性懦弱,岂会是那些悍不畏死的秦军士卒! 然而此时的林玧琰正在祝融军一众将领的带领下,前往了衡山的最高峰,这里视野极好,不过却是连绵起伏的山势和郁郁葱葱的林木,倒是见不着这苍翠之下的暗流涌动。 王琚,作为曾经东柱国芈负一系的将领亦是随着芈云投靠了大秦,成为了祝融军当中的三千人将,其看着近来公子琰的诸多将令,略有一些不解,但却是始终未提问。 似乎是注意到了衡山落日的美景,这位公子琰感叹之余,亦是说道:“如今援军已经到来,可以展开对吴楚联军的正面交战了……” “援军?” 王琚有一些难以理解,毕竟大秦如今面对着的乃是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联军,大秦本土的兵力早已经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半点援军。 林玧琰回过头看着王琚,说道:“这援军不是别人,正是巴人和那老秦!” 第六百九十章 伐秦七月 “将军,这几日秦军的反扑明显是厉害了不少!” 伯丕的副将乃是伯夯,亦是一位难得的冲锋陷阵的猛将,近来攻克了衡东五县之后,伯夯亦是发现了后续的秦军反抗正在愈演愈烈着。 听闻伯夯的禀告,伯丕也是愈发皱起眉头,先前还是怀疑秦国是诱敌之计,但是如今在这衡山之中的吴楚联军每进一步,所要的牺牲便是有着数名士卒的性命! 如此一来,倒是推翻了先前伯丕的猜测,是故转换了思路的伯丕亦是认为此番秦军反抗的程度突然是激烈了起来,应该是有着什么其他的原因。 是故,伯丕也是看着伯夯开口问道:“与秦军交战,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同样是荆楚之地出身的伯夯还真的是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发现:“此番据说驻守在衡山的秦国军队乃是以荆人为主要组成部分的祝融君,但……交战之中却是发现除却荆人,还有着其他人!” “秦人么?”伯丕开口问道,虽说是祝融君乃是荆地组建的,但终究是秦国的兵马,其中掺杂一定数额的秦人,甚至是大多数的中上层将领,不足奇怪。 谁知伯夯却是摇了摇头,回道:“并非是秦人……其所言与中原诸侯列国迥异,末将仔细想了想,年少之时应该是在荆地之西听见过,应该是巴人!” “巴人……”伯丕听闻这个回答,当下是皱起来了眉头,开口问道:“楚人不是说已经是挑拨了巴人和秦国的关系么,这个时候巴人不是应该向着秦国磨刀霍霍么,岂会是出现在秦国阻挡某军的阵营之中!” “这……”伯夯因为楚人的信誓旦旦岂会是知晓为何巴人会出现在秦军的阵营之中。 见到伯夯这副样子,伯丕亦是摆了摆手,不再为难其:“快些派人向楚军打听清楚此事,孙长卿有一句话说的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如今吴国混进秦国境内的细作皆是被看得很死,很难接触到秦军的机密所在,只能够抓紧一切时机了解到秦军的动向了!” “喏!”当下伯夯亦是深以为然,自出兵攻打秦国之后,看似一句高歌前行,但是似伯夯这等伯丕的心腹却是知晓,吴军如履薄冰,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是被秦军杀一个回马枪,让伯夯小心谨慎又小心谨慎! 一日之后,当伯丕得到了楚军将领的回应之后,亦是狠狠地一锤钉在了面前的桌案之上,十分痛恨的道:“竖子简直不足与之相谋!” 原来楚军将领子西对吴军派去询问的使者回答,先前楚国的确是联络了巴地的部族,约定当吴楚联军进攻秦国荆地的时候,巴地部族亦是出兵攻掠秦国的荆地西境,待到日后旗开得胜,必定是和巴地部族平分荆地的财富。 但就是前不久,楚国刚刚是派往巴地联络当地各个部族戎长的使者,却是无一例外被杀,事后子西派人前往巴地小心探听消息方才是知晓,秦国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巴地的哪些部族皆是听命于秦国,居然还是派遣兵马协助秦国防守荆地! 当伯丕听闻到这个消息,皆是狠狠地一锤桌案,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更何况是子西,其见到巴人的这副姿态,亦是对巴地部族破口大骂。 然而木已成舟,吴楚联军这边对巴人投靠了秦国亦是无可奈何,伯丕也是不外如是,随后一个多月的交战之中,亦是让伯丕渐渐失去了耐心。 原来近一个月的交战,逐渐是让伯丕逐渐摸清楚了秦国的打算,伯丕认为秦国将祝融君把守住衡山之中的关塞,用着那些善于在丛林之中埋伏暗杀的巴人、荆南蛮人展开对吴楚联军的小规模绞杀。 这种打法亦是让伯丕极为不耻,但不可否认,这种打法极为有效,让吴楚联军在这一个月之内,难以再寸进半步! 秦军自从是占据了荆地之后,便是在衡山之中修建了巨大的关塞,将衡山之中的险要之处悉数化为了拱卫荆地腹心的屏障,见到那些横亘在大山之中的关墙,连自诩为吴国名将的伯丕都是猜测不出来,秦国究竟是拿什么国力物力方才是能够在这衡山之中用着数年的时间,便是修建出来了如此坚固的关塞。 如此持续了一个多月之后,连伯丕都是渐渐失去了耐心,那些巴人和荆南蛮人,完全不惧山野之中复杂的地势或者是蛇虫鼠蚁,能够埋伏在山间的沼泽或者是湍急的水下,用着秦国的长弓弩箭暗杀吴楚联军的士卒。 就是在数日前,一名巡守营寨周围的吴军千人将,便是死在了一名巴人的吹箭之下,那吹箭矢头已经是抹了剧毒的毒水,几乎是见血封喉。 如是让极为惜命的伯丕也是逐渐放弃掉了出营巡守以激励军中将士的勇气,老老实实待在了主帅营帐之中,不曾踏出半步。 眼看着就是到了七月中旬,连日来的江水暴涨,已经是让伯丕察觉到了不妙的地方,果然大江泛滥之下已经是远超往年的洪涝灾害陡然爆发,楚东之地的低洼之地成了千里泽国,一片汪洋! 如是情况下,吴军的粮道便是断了,这让伯丕不得不派人前往楚国借粮,楚国上柱石子西听闻吴军的处境之后,稍稍犹豫便是答应了借粮,但是因为楚国的军粮亦是不多,这般洪涝之后恐怕秋收之时亦是没有多少赋税充作军粮,故而子西只借给了伯丕所部十五日的粮食! 伯丕已经是着急了,原先打算固守的心思亦是被秦军的几番挑衅逐渐消磨掉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伯丕对秦军驻防衡山跃跃欲试的进攻心思。 就是在这个时候,吴将伯丕和楚将子西皆是接到了一封捷报。 五月下旬韩国率先对秦国发兵,然则秦国本土却是集结四十万大军分为两路,连连挫败韩国的进攻军队,斩杀韩卒三万余人,夺取了韩国西境十二邑,其中包括京邑这等极为重要的关塞中枢之地。 但是随着齐鲁燕三国援军的到来,秦国的局势却是堪忧起来,秦国先前夺取的韩国城邑连连被联军收复,让秦国北路兵马也只能够退居京邑和成皋一带依据地利防守。 而另一支秦国中路兵马亦是败退向南部,独力面对齐鲁联军的攻伐,六月一整个月,这由大秦公子诚率领且是能够连连击溃韩国兵马的二十万秦军士卒,却是在齐将田忌、田璋,鲁将季武的攻伐下,连连败北。 至伯丕和子西接到齐国战报的时候,齐军已经是夺取了秦国中阳山以西的七座城邑,其中被斩杀之卒多达四万余人,一度有传言,说秦军在连连败北之后,已经是源源不断的产生了逃兵! 总之,齐鲁联军在对阵秦国中路兵马一路高歌进发,占据上风,秦国中境防戍状况十分堪危! 第六百九十一章 中境战况 “齐国兵马居然是如此威猛!” 不得不说,齐国的兵马此番表现的确是有一些出人意外,毕竟不同于魏国的魏武卒,齐国士卒在诸侯列国之间的名声简直是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甚至是诸侯列国皆是嘲笑齐国兵马乃是“长败之师”,这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齐军在诸多战事之中的表现的确是不佳,比如当初和楚国争夺淮泗之地的时候,齐国向楚国交战十三次,其中有九次齐军发生了大规模的溃兵事件,更是有三四次直接是阵前溃兵! 这和齐国的国情有关,自当年齐国先公九合诸侯以后,齐国便是陆陆续续消灭了周边的东夷诸国,以至于让齐国坐守渔盐之利,却无尺寸之敌。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很多齐国人对于战争只在祖祖辈辈的口口相传之中听闻过,且是齐国对于正卒的赏赐好的简直是令人发指,一名齐卒参军无论打仗是输是赢,齐国对其的赏赐绝对是超过在家务农耕种的,这原因是在于齐国实在是太有钱了,传闻之中齐国的每一县治的仓库都是粟米溢出来了,即便是齐人十年不耕种粮食,如今积蓄的粮食也是足以保证齐人不会饿死。 人比人气死人,魏国尚还在为魏武卒的军备发愁的时候,齐国的普通兵卒的衣甲兵戈皆是有官府一力承当。 这可和中原诸侯列国截然不同,似其它的诸侯征兵的时候,有国力殷实的诸侯国会负担普通士卒的军粮,但是至于衣甲兵戈一类的还是需要士卒自家筹备的,而那些国力贫瘠的诸侯国,如那老秦,甚至是要求普通士卒自备军粮。 如此丰厚的参军赏赐,齐国自称有五十万兵马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但归根究底来说,是齐国兵马的丰厚待遇吸引了齐人参军入伍,这般的齐卒在不打仗的时候,自然是挤破了头往军队里跑,但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贪生怕死的齐卒产生规模溃逃自然是毫不意外。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齐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亦是没有让齐将田忌田璋被这胜利冲昏了头脑。 见着这一个月之内,齐军连连攻占秦国原先占领的城池,比较谨慎的田忌亦是有一些担忧之色对营帐中的诸将如实相告:“秦军对敌的战况某也是有所听闻的,但是这接连一月以来,某齐军对阵秦军却是多有胜利却无一败,某着实担心其中有诈啊!” 田璋虽然是觉得其中稍有不妥,但亦是不敢对田忌所言有所苟同,当下回道:“公子忌,兵家之事岂能够用常理来度之,似那魏武卒在中原的偌大名声,都是在河西一战中败在了区区老秦的手中,更何况是这秦国兵马!” 田璋这般一说,亦是让营帐中的齐国诸将深以为然,当下是有人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某观秦国兵马徒有虚名罢了!” 有人附和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通过此战某才是可以确定那秦国的公子琰的确是可以比拟某大齐名将田耽和吴国名将孙长卿的将帅之才,只是秦国却是将此人派往了荆地抵御吴楚联军,故而失去了秦公子琰的秦军则也是不足为虑了!” “然也然也,那孙长卿本乃某齐人,未入吴之前,吴国兵马如何,入吴之后吴国兵马又如何,大抵天下名将,皆是能够用着扭转战事的统率能力!” 见到营帐之中的众将如此说,田璋的脸色顿时郁郁之色,阴沉如水的眼神一一扫过营帐之中的诸位齐国将领,姬周王畿一战田璋已经是被齐国那些臣卿作为了笑柄,而这些耻辱皆是那秦公子赢琰带给他的。 田璋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活剐了那秦公子赢琰,眼下齐军营帐之中的诸将都是将那秦公子赢琰捧到了如此高的位置,这让田璋如何能够忍得,当下喝道:“今日营帐之中议的乃是伐秦之事,诸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是有些不妥吧!” 闻言,营帐之中的齐国诸将方才是流露出来悻悻然之色,相视一眼之后便是不再谈论此事。 见到营帐之中终于是安静了下来,田忌方才是暗自呼出一口气,这齐国军中虽然是实力不行,但是公室与地方权势的角斗是无时无刻不在,似田忌对此事也是忌讳莫深,眼下见到田璋制止,对田忌这位齐国公子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是,田忌稍稍权衡之后便是道出来了自己的意见:“此番若是测试秦军究竟是不是引诱齐国大军,倒也是不难。” 田璋偏过头,看着田忌开口问道:“公子忌有何高见?” 如是,公子忌便是将自己心中的谋略尽数告知了营帐中诸将。 而驻守在高陵的秦国兵马,半日之后突然是接到了消息,言齐国兵马已经是退往了颖水以北,由汾陉塞的韩军和燕军代替继续攻打秦军驻防的高陵。 当嬴诚听闻到此消息,亦是与一旁的乞人孙伯灵相视一眼,后者也是轻轻一笑道:“看来这齐公子果真是没有让某失望,高陵之前便是发觉到了不妥之处,如今这般应该是来试探秦军的。” 嬴诚连忙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安排?” 孙伯灵笑道:“自然是要免除这齐公子田忌的后顾之忧了,不过……在此之前殿下需要修书前往宛城秦宫与荆地的公子琰各一封,亦是要为了免除秦国君臣的后顾之忧!” “此事我立即着手去办!”嬴诚点了点头,当下是朝着孙伯灵请教道:“还请先生速速排兵布阵。” “嗯!”孙伯灵虽然是失去了双腿,但此时此刻身处战场却是能够流露出来几分闲庭信步的从容,倒也真是有着名士风度,只见孙伯灵低头看着一样地图之后,便是立即言道:“将与齐军对阵的老弱残兵撤往高陵西南,令房德将军率领兵马前往汝南绕道,待韩燕联军出汾陉塞之际,便是渡过汝水、颖水,夺取韩国的汾陉塞!” “至于韩燕联军……”孙伯灵笑了笑,随即道:“还请公子应允,某也似多年没有演练兵阵了,此番某便是立于高陵的城头,指挥秦国数万精兵强将,与韩燕联军来一场兵阵之战!” 第六百九十二章 大败韩燕联军 秦国中境兵马和韩燕联军以及齐鲁联军交战的消息是在七月中旬伊始的时候传到了荆地来的。 不过因为公子嬴诚四兄的亲笔书信却是在七月伊始便是到达了林玧琰的手中,见到书信之中四兄事无巨细的将对齐谋划悉数告知了自己,林玧琰亦是有一些哭笑不得。 随即林玧琰将四兄的这份亲笔书信点燃成了灰烬,方才是对着身边的诸将言道:“四兄这是多虑了,若是有后顾之忧的话,那也应该是宛城那边。” 诸将因为并未看到公子嬴诚的亲笔书信,故而不知晓此番公子琰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直到了十多日后方才是接到了中境兵马的捷报,不过随后一日传来的又是噩耗! 且说那与齐军且战且退的中境秦军一直退到了高陵一带驻防,却是不曾想到一度占据上风的齐鲁联军却是率军后撤越过了颖水,将伐秦一事交给了汾陉塞的韩燕联军。 汾陉塞乃是韩国攻占郑地之后设置的南部重关,韩国兵力多是在西境,即京邑一带,这里几乎是聚集了韩国境内的七成兵马,至于这汾陉塞,只有韩国的三万阳翟军和两万燕地远道而来的援军。 知晓秦国驻防在高陵的兵马并不在少数,即便是近来传言秦军与齐鲁联军的交锋之中损兵折将,但是韩国却是能够知晓高陵的秦国中境兵马尚还有十万之众。 是故汾陉塞的韩燕联军全军出击,便是派人进攻了高陵,谁曾知晓在齐军兵戈之下屡战屡败的秦国中境兵马居然是在高陵北境的平地上摆出来了一尊数万人的大阵。 阳翟军的主将韩朋见到了这秦军数万人的大阵,只觉得是秦军在故布疑阵罢了,毕竟在韩朋再怎么看过去,都只是觉得这尊秦军大阵仅仅是平淡无奇,然则却是因为数万人摆出来的大阵,气势摆在那里,是故不甘示弱的韩朋亦是将韩燕联军五万余人摆出来十路长蛇阵,稍作试探之后,便是冲向了秦军这大阵之中。 让那韩朋不曾料到的事情乃是,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大阵稍作变化之后,便是显现出来极为骇人的肃杀之气,如同是暴风雨一般的呼啸兵戈声音,一下子便是将韩朋指挥的五万韩燕联军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惊慌失措的韩朋早已经是六神无主,四下扫视,却是发现里三层外三层皆是披坚执锐的秦军,至于己方的韩燕联军士卒已经是被秦军拆分开来无数小块,双拳难敌四手,韩燕联军的战势就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下风! 韩朋看着周围的秦军,当下被吓唬的连忙是让身边的亲卫带着阳翟军的将旗去了其他的地方,随后韩朋亦是将自己异于寻常士卒的盔头与革甲尽数抛弃,以免让那秦军见到自己乃是韩军主将从而围攻自己。 是故还真是让韩朋糊弄了过去,在这战场之中厮杀了半个时辰,韩朋亦是顾不得其他人,当下便是率领兵马杀出重围,如是追随韩朋而去的尚有三千余人,穷寇莫追,秦军亦是没有展开对韩燕联军溃走残部的追杀! 在高陵城头的公子嬴诚早已经是被这战场之上的秦军大阵惊艳住了,一直到韩军溃逃身边的孙伯灵收旗撤阵之后,方才是看着后者惊叹道:“先生真乃是兵法大家,高陵城外仅仅此阵便是以极少伤亡换取了五万韩燕联军有来无回,当今之世,能够与先生兵道比肩着,屈指可数!” “公子诚谬赞了!”孙伯灵将手中的阵旗交给了身边的童子,当下视线落回了战场之上,方才是道:“已经是久不演练战阵有些生疏了,否则的话必不能够让那韩将率残兵溃逃!” 嬴诚被孙伯灵这句话亦是面色一滞,此战韩燕联军伤亡不可谓不小,看那溃走的韩军只有区区三四千人便是知晓,反观秦军已经是积聚了大阵的气势,伤亡极小,但是在这孙伯灵的眼中却是不尽人意。 随即孙伯灵也是扫了一眼这战场之上嘱咐道:“公子诚快些派人将这些投降的韩卒收编,至于战死韩燕士卒的尸体,便是拔去这些士卒的衣甲一把火烧了,随后便是换取大秦士卒的外甲吧!” “嗯!”公子嬴诚点了点头,这般事已经不止做了一回了,往昔和齐鲁联军之中的交战亦是如此,若非这般的话那些齐军士卒眼中的斩获人头又将是从哪里来呢?! 且说那韩将韩朋率领三千余人的残兵便是朝着汾陉塞狼狈逃窜去,一直到一日之后回了汾陉塞之后,却是发现汾陉塞早已经是易主,被那秦军趁着己方攻伐高陵的时候夺取了。 夺取汾陉塞的秦军亦是埋伏了韩朋的溃兵,一番厮杀韩朋身边只剩下十数骑,眼看着前方有敌军驻扎,归路又是被切断,惊慌失措的韩朋自然是落荒而逃,如是方才是一路狂奔,待到胯下马匹累瘫倒在地的时候,韩朋的面前方才是出现到一道宽阔的河流! “将军,这是颖水!” “颖水!”韩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当下连忙是道:“对岸便是驻扎这齐人的营寨,快些通知齐人,助某等夺回汾陉塞!” 半个时辰之后,齐将田忌便是接到了韩朋的消息,断然没有想到,进攻高陵的五万韩燕联军早已经是被秦军击败,以至于让田忌惊呼:“秦人竟会是有着如此战力!” 韩军已经是战败,作为战场主力的齐人自然是担起来继续伐秦的主力责任,且那韩朋早已经是涕泪相连,让好【君子风度】的田忌乃至大部分齐将深为不耻,当下不免是有所腹诽。 “恐怕并非是秦人变强了,而是这韩人太弱了一些!” 是故,两日之后,田忌令田璋为前锋,季武为中军,率领齐鲁联军十万精锐便是浩浩荡荡的杀向了高陵。 为何不先去收复汾陉塞呢? 当韩朋问出来如此言语,田忌亦是抬手虚指高陵道:“我齐军前去攻打高陵,高陵城内的秦军必定是难以抵挡,夺取汾陉塞的敌军必定是回援高陵,彼时我在必经之路设下一支伏兵,必定是能够大胜秦军!” 经历了高陵之败的韩朋,看着田忌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不免是有一些疑惑,只能是心中揣测道:“这公子田忌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第六百九十三章 识破玄襄阵 田璋率领泰山军开路,途中虽然是碰见了秦军探查敌情的小股部队,田璋派遣前锋兵马追击,齐地的战马多是来自燕国提供的,齐国虽然是富庶,但战马这种比较战略的物资,即便是燕国身为齐国的盟国,对齐国还是有一些防备心理的。 所幸齐国对于战马的需求也是并不旺盛,燕国出售给齐国的马匹多是驽马,即便是田璋的泰山军其中的骑卒也是极少,反观秦军的骑卒倒是不在少数,骑卒的来去如风亦是让齐军赶到头疼不已,但是几番大战齐国虽然是大胜秦军,获得的粮草辎重也是不在少数,唯独缺少战马,再者就是齐地出身的士卒能够骑马的也是寥寥可数! 如是行军一日之后,田璋便是率领齐军赶赴到了高陵,乍一看高陵城内秦军的旗帜林立,立在城头之上的秦军士卒也是不在少数,甚至是秦军在高陵城外安营扎寨,与城内互成掎角之势。 如此一来,倒也提醒了田璋固守在高陵的秦军尚有十万之众,当下田璋亦是熄灭了直接攻城的心思,在高陵东北郊实力开外安营扎寨,等候后续齐军的到来。 总体来说齐军进攻高陵的前期布局和韩燕联军的用兵步骤相差不多,韩燕联军的主将韩朋追随在齐国主将田忌的后军身边,这位齐国公子的阵势亦是让韩朋略有一些感慨。 这位齐国公子素来喜好养士,据传此人在齐国的食邑之内养了三千余人的门客,即便是此番率领齐鲁联军进攻秦国,此人身边也是携带了近千门客。 这些门客或是孔武有力身形魁梧的武夫,或是目光狡黠胸有沟壑的谋士,或是齐地世族的子弟,或是列国之中的庶民,能够在此战之中追随公子田忌攻伐秦国,皆是各有本事! 韩朋看过去,就是公子田忌身后那十名举着将旗的武夫便是不俗了,皆是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似这等壮士中原少见,但在公子田忌的门客之中,只是作为了举旗的门面而已。 “齐人富庶果真不是假话!”到了最后,韩朋亦是如是感慨道。 第二日,韩朋便是随着公子田忌到达了高陵东北郊,这里泰山军主将田璋已经是扎好了营寨,其后季武的鲁国中军,以及后续的齐鲁联军亦是多达十万余人,连营十数里,单单是这声势便是令人啧啧赞叹! 田忌登上东北郊的一处丘陵,借此眺望高陵城内的情势,当下看着秦军安营扎寨排兵布阵甚是严密,故而亦是对那韩朋道:“高陵乃是秦军方城山东部的最后一座坚城,若是在此地失守,秦国的边境就是暴露在齐鲁燕韩四国的兵力之下,彼时秦国紧急拼凑起来的兵力便再次捉襟见肘了!” 随后公子田忌的目色亦是挪移到了韩朋的身上:“秦国能够在数年之内崛起于河南之地,其朝野之中必有能人贤士,故而知晓高陵此地的利害然后多加防范亦是情理之中,故而韩燕联军之败虽说是兵少将寡,然则却亦是韩将军的骄兵之因!” 闻言,韩朋亦是腹诽不已,心中认为公子田忌的这番话乃是事后之话,若是处在当时,齐军哪里会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甚至韩朋认为齐军故意将进攻高陵的首战转交给韩燕联军,实乃是避开秦军的锋芒意思。 只是因为韩朋自觉是寄人篱下,对于公子田忌的这番话也是只能够忍让着,当下亦是提醒道:“齐公子,这秦军在高陵城外已经是布下了三座营寨,且是那座兵阵实在是骇人,看似平淡无奇,稍有变化便是以其之众击己之寡!” 公子田忌点了点头,当下是下令道:“遣田璋将军攻打高陵一探其虚实,再者便是向高陵城内发请战令!” 齐鲁宋等山东地区人文风气鼎盛,以至于在中原逐渐礼乐崩溃而渐渐衰落的【兵礼】在齐鲁宋地区亦是保存了下来,即便是这公子田忌用兵也是讲究【姬周兵道古礼】的存在。 是故,一个时辰之后田璋出兵请战,那高陵城内的秦军亦是摆开了阵势,见到了高陵城外这再一次出现了这般大阵,韩朋也是捏紧了拳头对田忌告诫道:“还请公子小心用事!” 田忌也是面色稍稍严肃,看着那高陵城外的秦军大阵,亦是看向左右的近千门客,让身边的亲卫跑马询问道:“公子下令,能够识破秦军此阵者,赏赐千金百田!” “千金!百田!”韩朋亦是被这手笔吓唬住了,要知晓即便是韩朋身为汾陉塞主将,每岁的军饷也不过只有区区百金不足,然而这公子田忌却是能够拿出来千金悬赏,当下韩朋道:“齐人富甲天下果然是名不虚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公子田忌发下千金悬赏不足一刻钟,便是有着十数人站了出来,这些人当中有着衣锦披挂的贵胄子弟,也有短褐麻衣的贩夫走卒,皆是朝着公子田忌言道:“公子,某等在齐地的甄地学馆之内听闻人议论过,此阵乃是数十年前先齐九合诸侯睥睨天下的齐国玄襄阵!” “此阵乃是出自我齐地?”闻言,田忌亦是诧然,这些门客在韩朋等韩将面前小露一手,亦是让田忌十分欣喜,故而又是问道:“诸君可有识得此阵的破解之法?” 那些门客相视一眼,又是窃窃私语对视了几番,便是两三人站了出来:“齐国的玄襄阵三晋之地少有人识,然则于齐人来说则并不罕见,某等已经是初步合计过了,破解此阵之首先乃是在于破去秦军的兵阵声势,随后……” 这门客欲言又止,看向了那旁边的韩朋,见其意思是不语将这玄襄阵的法门传给其他人,尤其是三晋之地的列国诸将。 公子田忌见到自己门客的这副神色还有什么不能够明白的,当下亦是将视线落到了韩朋的身上,能够轻而易举之间便是将五万韩燕大军反手覆没的大阵,公子田忌天性便是不欲将其中法门交给三晋这类有碍于齐国再度称霸的潜在对手。 但是如今……田忌亦是扫了一眼韩朋等韩将略微尴尬的面色,亦是暗中心道:“若是将此阵隐瞒韩将,一来于我名声有侮,再者便是联军之内将会陡升间隙……” 第六百九十四章 破玄襄阵 当下田忌便是一扫面前的十数位能够识破玄襄阵的门客,作揖拜道:“韩朋将军乃是联军中不可多得的骁将,又是与秦军交过手,故而诸君将这玄襄阵的奥妙与韩朋将军道明清楚,说不得也能够让韩将军斧正一二!” 说着,林玧琰便是转回身对着亲卫吩咐道:“先去记下诸位门客的建言,待返回临淄的时候,便是将一应赏赐赐给诸君!” 赤裸裸的收买亦是让这些门客一一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破阵之法告知了公子田忌以及身边的诸位人,这玄襄阵的确是难得的战阵之法,但在这些经历过甄地论馆的齐国士人面前却并非是什么难事,故而所说的也是大同小异。 韩朋暗暗将这玄襄阵的破解之法记在了心头,当下一一引证当日所遇到的情形,却是发现果然是如同这些公子田忌的门客所说无二,一些细枝末节的出入韩朋也就是不再管他。 当下田忌自己听闻这些门客所说,的确是觉得相差不多的时候便是看向了旁边仔细聆听的韩朋,亦是道:“韩将军听闻我门客所言,有何赐教?” “败军之将谈何赐教!”韩朋连连摆手推辞道,旋即看着田忌亦是回道:“不过公子的门客所言,未必不能够一试。” 田忌当下是点了点头,便是对着营中的齐将吩咐道:“传令给田璋将军,将我门客集思广益出来的破阵之法悉数告知,若是无用,今日便是撤军安营扎寨下,若是有用,避免打草惊蛇亦是退下!” “喏!” 如是,田忌和韩朋等将领便是在后方半个时辰后便是听闻到了擂鼓大作的声响,抬头望去,只见田璋所率的前军已经是集结完毕,正是要冲着那玄襄阵杀去。 因为是佯攻玄襄阵,田璋所率的齐军亦是有所保留,分为十队进发。 而在田忌和韩朋的旁边,亦是有着田忌的门客对着诸将点评着这玄襄阵:“玄襄之阵,必须多设旌旗羽!” “静时,这玄襄阵看似平淡无奇,但若是一发而动,这玄襄阵的威力便是真正地显现出来了!鼓声错杂而雄壮,士卒表面混乱而实际稳定,兵车看来杂乱实际却在行进,让整治有序的兵车和士卒故意发出嘈杂的声音,好像从天而降,如同自地而出,步卒往来,终日不绝。若如此,就会迷惑敌人,打乱敌人原来的部署。” “正是正是!”那韩朋听闻这门客所说,当下亦是点首应道:“当日某引兵杀入这阵中,未入阵之前,只觉得此阵不过至多三万人,但是入阵之后却是发现,此阵的威势乍听之下,不下十万之众!” “玄襄之阵者,所以疑众难敌也。”那门客听闻韩朋这话,亦是腰背挺直了,难得遇上这等显现自身才学的机会,这门客在齐军诸将面前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玄襄阵乃是兵道奇阵,若是不明觉厉而入阵,自然是自讨苦吃。” 说到这里,这门客亦是觉得有必要抬高一下这秦军的用兵之人,以此来凸显自己的价值:“看来这秦军之中也有着能人啊,但凡是玄襄阵,八千人为最佳,但是此番秦军却是用着三万人布阵,且是井然有序,若非是遇见了某,平凡之人恐怕即便是看穿这玄襄阵,亦是无能为力!” 听见这么说,田璋所率的前军已经是按照这门客所言的破阵之法与秦军摆成的玄襄阵纠缠到了一起,这门客亦是边看着边解释道:“玄襄阵先发制人的奥妙便是在于声势,某齐军之中战鼓皆是以铜牛皮造就的,拿出来数百尊铜皮鼓轻而易举,故而在秦军玄襄阵发动之际,便是以数百尊大鼓齐作,便是能够将玄襄阵的阵势破解掉,今日为了不打草惊蛇让秦军有所发觉,故而此处擂鼓的声音便是不作了!” “秦军在某军西南摆下玄襄阵,今日已经是黄昏,若是想破阵,便是不能够受秦军阵法的迷惑,向阳杀穿敌军阵形,分兵而再合兵,如是凿穿了秦军的玄襄阵阵形,玄襄阵便是告破了!” 那韩朋闻言,亦是提出来了自己的破阵之法:“可否用箭矢破阵?” “不可!”这门客厉声否决道,对于韩朋丝毫是没有对待公子田忌的尊敬,亦是用着师长的语气对韩朋回道:“且不说这玄襄阵之中的旗帜已经是挡住了某军的视线,再者亦是不可凭借声音判断阵中士卒的多寡,若是用弓箭破阵的话,这玄襄阵讲究的便是虚而实之实而虚之。” “但凡兵阵大多是用盾兵隔绝阵道,弓矢必不能够伤及秦军玄襄阵的根本,说不得秦军假装伤亡,骗取某军进攻好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厮!”看出来这公子田忌的门客对于自家将军的不尊敬,韩朋身后的一众阳翟军将领皆是心中愤然。 还是韩朋示意勿要冲动,毕竟现在还在齐军营中,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公子田忌的门客恐怕若是被韩军冒犯了,想必这公子田忌亦是心中会不瞒,再者此人虽然是架子摆的很高,但对于高陵城外这秦军的玄襄阵却是难得的了解,故而亦是让韩朋暂且将此人的态度包容了下来! 那公子忌门客见到了一众韩将皆是敢怒不敢言,亦是将心头对其的最后一丝顾虑放下来,挺直了腰背对公子田忌言道:“公子,破阵之道某心中已经是有了十成的把握,今日便是撤去对秦军的试探吧,明日某必能够破去秦军这区区玄襄阵!” 田忌的目光扫向了那战场之上,田璋按照门客献上来的破阵之法进攻,并非出全力,便是与秦军战了一个难分难解,故而田忌便是将这位门客,即公孙阅奉为上宾,随即便是传令让田璋撤军。 翌日,旭日初升,齐军便是集结完毕,田忌亦是提前给秦军示意,按照公孙阅所言的破阵之法进军攻阵。 就是田璋攻阵之际,齐军锣鼓大振,齐军进攻井然有序,不消半个时辰,便是将这玄襄阵破去,让那观战且是先前对公孙阅有所不满的一众韩将,皆是有口无言! 第六百九十五章 高陵战后 高陵之战自齐军到来,不足五日便是以秦军落败,高陵拱手让给齐鲁联军而告终。 除却齐军初来安营扎寨的第一日双方互有试探不算,第二日齐军便了秦军赖以坚守底气的玄襄阵。 驻守高陵的秦军可以称得上是拼死抵御,那进攻汾陉塞的秦军也是回援高陵,却是被齐军设计埋伏杀了一个溃不成兵,四散奔逃。 齐军主将田忌,亦是在准备强攻高陵的当日,以“先登者赏千金,斩杀一敌卒者三金”的重赏,于是齐军士气高昂,攻克高陵当日,齐军将士士气高涨,仅仅数个时辰之后,便是公子田忌身边一位身高七尺的虬髯大汉先登而入城墙。 随后齐军打开破城局面,与固守在高陵城内的秦军将士展开了巷战,终于是彻底攻克了高陵城。 于是第五日,方城山以东的最后后一座坚城被齐鲁联军攻占。 此战之中,齐鲁联军共斩杀敌首三万余人。 虽说是穷寇莫追,但田忌还是决定趁,胜追击,让那田璋率领部分轻卒展开对秦军溃兵的追击。 而田忌也是进驻高陵,如今的或许是为了显摆,田忌亦是将韩国汾陉塞的守将,即以韩朋为首的韩国将领请入了高陵城内一座未被战火殃及的府邸内,这里乃是田忌的下榻之处。 在这临时落脚的府邸之内,田忌也是为自己的门客准备了一场庆功宴,似那献计攻破玄襄阵的公孙阅,先登高陵城头的七尺虬髯大汉邴侏皆是被田忌奉为了上宾。 而韩朋等一众守住汾陉塞的韩燕联军将领也是列在席位当中。 酒酣耳热处,公子田忌方才是怡然自得的看着韩朋开口问道:“韩将军,我齐国的寻常军队比之魏国的魏武卒如何啊?” ,若是,数年之前,从公子田忌的口中听闻这句话,韩朋必定是耻笑后者乃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蠢才。 但是如今,在老秦和魏国的河西之战中,魏武卒不战而溃已经是败坏了魏武卒的威名,而齐军却是在自己的眼下将这高陵打下来了。 如是,韩朋想了想终是颇有眼力见的说道:“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某看来无论是魏国的武卒亦,或者是,齐国的寻常士卒,皆只是士卒罢了,还是要看领军之人究竟是何将,故而吴启之魏武卒方才是魏武卒,公子田忌之齐卒方才是百战得胜之师!” “哈哈……”听闻韩朋将自己与吴启并举于名将之列,公子田忌亦是十分高兴,当下是看着自己的宾客对韩朋是道:“领兵作战,出谋划策与身先士卒皆非我的长处,之所以受我王所托,出兵伐秦而屡战屡胜,皆是因为我的门客之功!” 好不容易熬到出头之地的公孙阅亦,是抓住时机道:“某等之所以,能够一展心中抱负,亦是有赖于公子的知人善任!” 田忌闻言,又是开怀大笑几声数息之后,田忌也是看着韩朋,抬道:“汾陉塞已经是被我齐军拿下,眼下我秦军尚还要进军秦国的方城山防线,还请韩将军聚拢残兵,肃清后方隐患,保证齐鲁联军的粮道安危!” 就是伊始,韩朋听闻公子田忌归还汾陉塞没有半点保留的意思,还是有一些感动的,但是旋即听闻到了田忌近乎是羞辱的“看护粮道”言论,韩朋面色一滞,认为这是公子田忌在轻视自己。 然而,韩朋即便是这般认为,对于公子田忌也是毫无办法,毕竟自己乃是败军之将这是事实。 就是韩朋决定对此事忍气吞声之际,公子田忌的府邸外又是来了一轻骑,并非是齐军士卒,而是韩国的传令兵。 韩朋皱起眉头,眼下韩国的传令卒来到这里,无非就是攻打秦国北境的韩国主力兵马的消息,韩朋在担忧,此番来的是不好的战报。 “何事?”不管如何,韩朋终是需要询问。 那传令卒歇了捋顺了气,方才是在急促的面色当中流露出来一丝狂喜之色:“将军,将军!某韩国军队大捷,不仅收复了京邑,还攻克了秦国新设的汜水关!” “当真?!”韩朋亦是面色狂喜,再次确认道。 那传令卒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这才是让韩朋挥了挥手,将这名看起来已经是力竭的传令卒扶下去休息。 随后,韩朋方才是回过头对公子田忌以及那些洋洋自得的田忌门客大笑道:“看来某韩国的军队率先齐鲁联军一步攻打下了秦国的边境重关。” 随后,韩朋又是佯装失意对公子田忌回道:“韩朋身为败军之将,恐怕是难以接下公子忌揽收齐鲁粮道的重任,此番尚还要返回新郑,向韩王请罪。” “至于驻守汾陉塞以及收拢残兵一事,韩王派来新将之前,暂且便是请公子忌和某的副将商议。” 让堂堂的齐国公子田忌居然和小小的汾陉塞副将商议! 这算是韩朋对先前公子田忌让自己看守齐鲁联军粮道的还击。 果然,田忌闻韩朋说此言之后,亦是面色一滞,其席下的门客也是多有忿然之色,双方气势突然之间就是变得微妙起来。 旋即公子田忌还是在门客宋谖的提醒下,方才是决定揭过此事,还故作大方的对韩朋言道:“韩军能够率先盟军攻下秦国边防重关,自然是再好不过。” 说着,田忌便是回过头吩咐客卿宋谖道:“替我为攻破秦汜水关的韩军准备一份犒赏之礼!” “诺!”宋谖也是应下来此事。 且说韩朋见到公子田忌居然是有着如此风度,倒是自觉有着不好意思起来了。 当下韩朋也是朝着田忌拜谢道:“韩朋代攻打下秦汜水关的韩军将士谢过公子忌的犒赏!” 如是,见到了韩朋摆出来这幅姿态,田忌心头原先的介意方才是渐渐消散。 不过韩国率先打下汜水关,亦是激发了田忌的进取之心,田忌面色虽然是清淡,但是心中已经是决断此番之后,必定是抓紧进攻秦国。 第六百九十六章 入秋 比起来中境兵马在高陵“惨败”的消息,林玧琰更介意北境兵马的京邑、汜水关接连失守。 上将军鞠信和申屠虎皆是“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国门铁壁之将,京邑和汜水关的先后失守亦是透露着北境兵马可能是抵挡不住韩国的大军。 想想这也是难怪,早在晋韩氏的时候,韩室便是自称有二十万兵马,其后更是兵不血刃的攻克了郑地,几乎是全年继承了原先郑国的人口以及土地。 当此之时,已经是休养生息完毕的韩国展现出来的实力与国力自然是十分骇人! 此番齐盟伐秦之中的齐鲁燕韩吴楚六国当中,论出兵力最多者,非是韩国莫属,甚至燕国那五万渔阳军在北境战场上的表现就是纯属打酱油的了! 韩国自从舍弃河东郡进而图谋郑地的时候,便是表明韩国的重心落在了河南之地上,然而近年来,被称为河南霸主的却是秦国而并非是韩国。 这让韩国君臣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甚至韩相国申不亥明确且犀利的对韩王指出“王欲雄于中原,必霸于河南,而霸河南必首冲秦国。”的言论。 正是因为如此,此番韩国伐秦的阵容也是不可谓不宏大,且不说韩国调动的二十万可战之卒,那此番出战的韩国名将暴鸢、公仲移、靳黈与冯廷与皆是能征善战,随军出行的谋臣张开地、张平、韩阳皆是运筹帷幄,更是有着韩王与韩相申不亥的督战。 如此一看,秦国北境的兵力部署就不如韩国大半了。 至于林玧琰坐守的衡山防线,因为巴人被秦国重金的许诺吸引前来,与吴楚联军的战事则是在衡山之中陷入到了僵持。 尤其是秦国这边拿出来“杀一名敌卒赏千钱,战起一名巴人抚恤万钱”的诏令,更是让巴人趋之若鹜。 实际上秦国拿出来的奖励远不如齐国,毕竟齐国已经是坐收渔盐之利近千年,其中积攒肯定是比秦国丰厚。 然后秦国比之齐国,就如同巴国比之秦国一般小巫见大巫了,千钱按照秦国粮食的售价,足以买到五石粟米,通常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口粮也不过只有十石粟米而已! 对于缺衣少粮的巴人,这等诱惑可不是寻常,于是自告奋勇的巴人比比皆是,秦军也是乐得其见将这些巴人送到衡山的深山密林中与吴楚联军纠缠。 至于樊氏和郑氏两大巴人部族的少族长,亦是被秦国许下的重酬迷住了双眼,战死一名己方士卒便是补偿十金,让这两位少族长恨不得将己方的士卒全部寻死在这衡山之中。 的确,这巴人的确是短视,这几乎是中原列国都弃之如敝屐的“杀鸡取卵”行径,却是在巴人看来,乃是受了天大的好处。 这也是文明不通之地的悲哀之处,即视人命如草芥。 及至八月,夏日暴涨的江水水位已经是渐渐下沉,重新续接上粮草的伯丕似乎也是耐心渐无,联络楚国的军队向着衡山秦军关塞发动了几次大规模的攻击! 但秦军严防死守,吴楚联军没有半点可趁之机。 除却荆地的战况之外,中境和北境的战事于大秦而言亦是不容乐观。 公子嬴诚率领的兵马乃是羽林军、云梦军与襄阳军这些曾经随着公子琰南征北战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骁勇之师。 然而在公子嬴诚的指挥下,这三路兵马却是屡战屡败,多次失去了疆土,至八月初,中境兵马也只能够依据方城山的地利优势防守。 如此状况,倒是越发让宛城之内的臣卿担忧起来,眼下这局势摆明公子嬴诚不如那公子琰会领兵作战,故而宛城之中亦是流传起来了“多为朝堂大臣恳请秦公撤换公子嬴诚”的流言。 即便是那些聚拢在公子嬴诚身边的老氏族,对此事亦是难以压制,毕竟关于大秦生死存亡的大事,这些老氏族骨子里的老秦人血性尚在,国敌当前,岂会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罔顾大秦国本。 于是,老氏族也只能够招募起来自己能够调动的兵力,前往大秦的方城山防线协助公子嬴诚防戍边疆。 至于北境兵马的表现,在接连失守京邑和汜水关之后,终于是稳住了,依据着【虎牢关】的地形优势和关塞险要成功阻击住了韩军的攻势。 甚至连韩人都是没有想到,这数年间,秦国不仅在成皋山脉中修建了汜水关这等地险之地,还在其关后数十里修建了虎牢关这等占尽了天险地利的雄关。 甚至是那韩将暴鸢见到了虎牢关的雄伟,亦是啧啧赞叹:“秦人焉能够如此能修关塞!虎牢之险固胜过汜水百倍!” 随即,韩军二十万兵马便是止步于虎牢关前,在如此战势之下,虎牢关秦军的局势也是不容乐观。 宛城方面终于是迫于国内舆论的压力,终于是请援老秦。 早在齐盟伐秦之初,在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联军的偌大威势下,老秦便是预测到了此番秦国必定是局势堪忧,甚至老秦还出兵重守函谷一线,便是为秦国牵制住魏国和赵国。 当宛城的秦公书信传到了咸阳时候,即便是老秦公君身体已经是愈发难支,可还是立即下令,令函谷关守将司马错率领老秦八万兵马援助秦国北境。 锦上添花难以比及雪中送炭更让人感动,即便是秦公听闻老秦如此迅速的出兵援助,亦是极为感慨道:“同气连枝,皆为老秦人呐!” 至八月中旬,老秦将军司马错亲率八万老秦兵马抵达成皋,协助大秦北境兵马驻防虎牢关,如是北境边防的重大压力方才是稍稍有所缓解,且是展开对韩军的反击。 又至九月,齐鲁联军已经是全军出击到了秦国的方城山防线,齐公子田忌登轼而望方城山,亦是对方城山连绵不绝的山险有所感叹:“我若以力,秦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联军之众,却无所用之。” 第六百九十七章 冬岁之前 九月之初,即便大秦有六十万青壮以士卒的身份在外保卫疆域,然而大秦今年的粮食收成亦是不错。 正逢战事,大秦内部即便是东宫商署也是停止了粮食买卖,大秦官府在征收完粮食赋税之后,又是向民间借粮,用来弥补战事造成的府库亏损。 当新粮陆续抵达前线主战场的粮仓之时,各地的大秦守将亦是安下心来,旋即无论是荆地,亦或者是北境、中境各路兵马,对于联军更趋向于守势。 联军之中的有识之士,似齐公子田忌,吴将伯丕,以及韩谋臣张开地之流,皆是看穿了秦国此种态度的用意。 “秦国乃是本土戍守疆域,粮食即便是消耗,某等未打入秦国本土之前,亦是能够很快补齐!” “反观联军之中,伐秦兵力多达百万,其中远征秦国之诸侯更是大有人在,某等补齐战备粮食则远不如秦国便捷。” “秦国此举,看来是打算借以入冬天时而疲敝联军,使联军后继乏力,无力攻秦!” 诚然,大秦的确是这般意图,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的上上之乘,亦是最为稳妥的守土办法。 即便是看穿了秦国的这个意图,齐盟伐秦的六国态度也是各有不同。 似韩国,大战将起的时候被秦国先发制人夺取了西境十几座城邑损失钱粮无数,但韩国并吞郑地之后,申不亥便是在韩国推行更为强度的新法,土地疆域广阔且数年粮食收成充裕,足以支撑得起韩国对秦国的战事消耗。 再者就是像鲁国和燕国,此二国对伐秦之事并不热衷,齐盟伐秦本就是象征性的各派出五万兵马,其粮草消耗除了本国负担一部分,大多是齐国承担。 鲁国和燕国军中亦是不乏明眼的谋士,听闻秦军打算在冬岁固守之前,亦是抓紧时间向齐国催粮,亦是早早的准备了干粮,见其打算应该是见到联军粮食告罄难继,便是撤兵返回本国去。 至于楚国,和韩国得处境略同,和秦国接壤,几乎是等同于本土作战,粮食消耗也不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诸侯列国之中对于军粮之运输最为完善的并非是齐国或者魏国,也并非是秦国,而是吴国。 吴国的粮食运输体系乃是由大将军孙长卿一手策划的,这位大将军虽然是善用奇兵,然而却是知晓奇兵不过只是辅战罢了,真正的战场胜负还是取决于双方国力人力物力的差距。 从未听闻过一个蕞尔小国能够干翻一个千乘大国便是这个道理。 于是信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孙长卿尤其重视军粮的运输,当日伯丕因为江水暴涨而判断己方会断粮二十余日是杞人忧天了。 不过只耽误了三日,吴国便是将送上来了军粮,这也是让伯丕未向楚国借半点粮食。 伯丕认为,自从吴国吞并了越地之后,粮食便是从未断缺过,此番亦是不例外,故而伯丕也并不急切,毕竟吴国后方还有吴王和那伍员筹措粮食与管理后勤辎重的运输。 说到底,还是伯丕并不担心缺粮这种【非战之罪】。 最为急迫的应该就是齐人了,齐国虽然是富庶,但是也架不住数十万士卒的口啊,齐盟伐秦便是以齐国为主导的,除了吴楚韩三国,似燕鲁军队的军粮都是齐国负担的。 若仅仅是三十万张口,依据齐国的富庶必定是能够承担得起的,毕竟当年吕氏齐国便是九合诸侯睥睨天下皆是由齐国出粮的,但是此番征讨秦国,距离齐国本土有着数千里之遥,以至于从齐国运到前线战场之上一石粮食,途中便是至少需要消耗十石粮食……有时候甚至是十五石、二十石也未必没有可能! 如是可想而知,单单是军粮之上的负担便是让齐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当今之计务必是要打进秦国本土,以战养战!”田忌如是决断道,然而方城山的雄伟田忌也是见到的,虽然是之前数次战场上大败秦军,然则关于天时地利上的劣势,也绝非是凭借人力便是能够抹平差距的! 方城山纵深也是有着百里,尤其是山中地势极为复杂,善于修建关塞的秦人亦是在方城山之中依据地利之势修炼了连绵起伏的城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便是方城山了! 因此田忌也是派遣兵马强攻方城山数次,却是发现方城山如同铁桶一块,即便是齐鲁联军时近浑身解数,然而那驻守方城山的秦军就像是充耳不闻一般,绝不出关应战。 见着这般似乌龟又似刺猬的办法亦是让齐鲁联军赶到头疼,不久又是有消息传来,言明秦国北境兵马大增,韩军主动的优势再度荡然无存,秦国北境兵马甚至是展开了对驻守在汜水关韩军的反击。 转眼到了十月,天气已经是转寒了,早晨起来已经是发现路边的草垛上蒙起来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齐军伐秦的时候尚还是炎炎夏日,带过来的衣裳皆是单薄的夏衣,天气陡然变寒冷,这些夜间都是被冻醒的齐鲁士卒自然是无精打采,攻打起来方城山已经是后继乏力。 田忌见状,终是败兴而归,随即便是吩咐大军由攻势渐渐转变为守势,若是秦军不出击,便只派遣小股部队进行佯攻,同时也是削减军中的部分口粮,用来弥补押送过来冬衣的齐国后勤亏空。 至于荆地的局势则要比中境或者北境因为天时而渐渐偃旗息鼓热闹太多,因为大江不似大河,冬日并不会因为寒冷而结冰,但是大江的水位也是下降的太过利害,伯丕下令在大江之上铺设数十座浮桥,采用声东击西的对策对付固守衡山的秦军,却是并没有获得预料之中的破局作用。 十一月,秦人极为希望的第一场雪终于是在北境姗姗来迟,由北及南,数日之间整片天地终于是银装素裹,高过人膝的大雪亦是将齐鲁燕韩吴楚联军与秦国兵马止戈休战。 第六百九十八章 范离使间 大雪封山,此时冒然进攻山地这等陡峭的地方,己方将士极有可能是连对方的城墙都是没有摸到,直接跌落山谷中。 几场大雪之后,银装素裹的河南终于是迎来了秦公二十六年,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联军皆是陈列在大秦边境,蓄势待发。 衡山,伯丕用了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便是夺取了秦国衡山以东五邑立稳了脚跟,的确是让吴王欣喜,然而却是在接下来的将近五个月不得尺寸之地,这便是让吴王难以接受了。 即便是原先只打算固守松阳的伯丕在经历了连夺衡东五邑之后,心思也是不免有些膨胀。 再加上齐鲁燕韩在秦国中境与北境皆是斩获不小,亦是让伯丕陷入到了两难的抉择当中。 若是再不进攻秦国的话,恐怕齐鲁燕韩率先攻入秦国本土,伯丕已经是听闻了秦国修建了淯水通往汉水的河道借以与大江相连,若是齐鲁燕韩联军攻破了宛城,顺流而下至多是需要五日便是能到达荆地。 而衡山道路难行,即便是大江溯游而上最短亦是需要七日的时间。 若是此战之中自己的表现不及齐鲁燕韩任何一方,自己再怎么受吴王宠用,恐怕【重利重才】的吴王亦是对自己减少信用。 故而,即便是冬日,较之齐鲁燕韩的战场,吴国的攻势还是比较猛烈的。 但即便是伯丕决意攻打衡阳,但是秦国的兵力防守尤其是那些隐藏在衡山秘密之处暗地里放冷箭的巴人,皆是让吴军无尺寸之获。 伯丕权衡再三,终于招来了心腹谋士庄睨,与之商议一番,终于是想到了破解衡山防线的可行办法。 即伯丕遣庄睨返回吴国姑苏,向孙长卿询问破敌之策。 伯丕与孙长卿同属于【亡楚党】阵营,再者就是孙长卿此人不沾朝堂权谋,报答吴王的知遇之恩,亦是尽心尽力。 是故,伯丕向其询问破敌之策,孙长卿必定是会将心中所想尽数对伯丕道明的。 于是,庄睨便是为伯丕谋划此事,亲自返回了姑苏。 待庄睨返回姑苏已经是六日之后,几乎是庄睨到达孙长卿在姑苏城郊的茅屋同时,彭蠡湖口要塞的范离亦是接到了相关消息。 范离将手中已经是览阅完毕的书信丢去了火焰之中焚烧殆尽,方才是勾起来了嘴角:“伯丕啊伯丕,这些年的高官厚禄终是将你的才芒锋气消耗殆尽了……” 孙长卿虽然是被吴王罢免了大将军的职务,但并未被吴王弃用,吴王隔三差五便是送过来一些珍奇之物。 虽说孙长卿志不在此,但为了让吴王安心,亦是为了不必要的猜忌,亦是顺水推舟将这些吴王的“好意”收下。 听闻伯丕的谋士庄睨到来,孙长卿似乎是猜测到了那般,待将庄睨迎入了屋宅内,三言两语便是直接说到了重点之上。 这段时间孙长卿虽说是失去了兵权,但在姑苏城郊的闲暇日子也是让其捋清了前番率军袭秦不曾理顺的一些事。 如今孙长卿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猜测,但却是未曾抓到实处的证据,这些年见到的吴国朝堂,孙长卿也是觉得自己渐渐有心无力了。 但孙长卿已经是能够肯定,秦国对于吴国的防守,不说有十成的稳固,但保底有着八成! 尤其是奇袭一途上,秦军已经是将吴国堵的死死的了。 即便是这段时间伯丕亲近吴王与伍员离心离德,然孙长卿仍是以国事为重。 是故孙长卿亦是将自己心中这段时间的谋划尽数对庄睨说了出来。 “秦军之内必有能人防御吴军的奇袭,故而此战恐奇兵无用,只能够以正面交战为主!” “亦是不可与秦军保守对峙,秦国虽尚有齐鲁燕韩围攻,但荆地并不属于秦国本土,秦亦是许诺荆地自治,反观吴军运送钱粮至前线十不足一,难以与秦国本土作战来的便捷。” “秦国的衡山、彭蠡防线的确是以事无巨细防守严密而有巨大的优势,然而秦国最大的弊端也是在此处,衡山至彭蠡南北纵深数百里,荆地秦军只有二十万兵马,防守不过来的。” “伯丕若是想破去秦国的防守,必先以点破面,以某吴军之精兵强将速攻秦国防守不严密处,至于防守,暂且交给楚人也是无妨的。” 庄睨闻言,皆是铭记于心,待孙长卿言语完毕,方才是取出来竹简一一记下,半个时辰之后送给了孙长卿阅览,让孙长卿稍稍有些诧然,这庄睨所记的居然与自己所说的一字不差。 随后,庄睨便是提出了告辞,孙长卿亦是没有挽留。 但令人讽刺的乃是,孙长卿所献给伯丕的破秦之策居然是率先伯丕一步传到了范离的手中。 其看着孙长卿所说的攻秦弊端,视线久久不能够挪移开来,待反应过来,这才是发现自己背后已经是惊出来一身冷汗。 “这冷静下来的孙长卿果然是可怕!” 如此感慨的范离,当然也不是无的放矢,似吴楚联军那等仅仅围绕在衡东的打法在范离看来是愚蠢的。 不过范离也是能够知晓,无论是不愿意做了楚国刀子的伯丕,还是自始至终对吴人防了一手的楚军,皆是不可能真正的将后背交给彼此。 如是,范离也是将伍康、宋代请了过来,并且是将【越鱼卫】传递过来的吴军破秦书简递给了二人。 后者二人见到了这份书信,也是十分后怕,所幸在于此番吴国并未以孙长卿挂帅,否则的话就是让以守势为主的秦军将士太寝食难安了! 范离对伍康、宋代二人道:“范离派人将这份书信送往公子琰那里,眼下彭蠡要做的无非就是在冬日日重新布置防守,且是需要坚壁清野,防止吴军袭夺粮仓。” “明岁春上,冬雪融化,吴楚必定会是再度兴兵来犯,春战秋守伯丕还是懂的,希望两位将军好生谋划已而应对吴楚联军的攻打!” 第六百九十九章 老秦奇兵 “这孙长卿虽然是奇袭被大秦击溃,然则还是不能够小觑了其的目光毒辣啊!” 衡阳如今已经是被秦国改成了一座大军驻扎的重臣,为了防止吴楚派遣奸细细作混入,衡阳如今出了宵禁之外,还禁止商贾出入流动,毕竟这里可是整个衡山防线的中枢要处。 林玧琰接过了范离传递过来的消息,其上所写乃是孙长卿针对大秦防线的破解之策,林玧琰亦是发出了如是感慨,孙长卿用兵虽然是不按常理出手,但并非是意味着这位吴国名将惧怕正面交战,相反,若非是避免无谓的牺牲,孙长卿的用兵之道也是追求以正取胜的。 在林玧琰所在的营寨,并非是大秦的祝融君或者荆地出身的从军,而是老秦援秦的蓝田大营人马,亦是年前随着林玧琰在河西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右军将士,虽说只有三千余人,但其中皆是右军之中的锐士。 似宣冉和公孙起两位林玧琰昔日的部下亦是到来,如今宣冉和公孙起正在林玧琰的身边侍立着。 待林玧琰将孙长卿的策略对二人告知,稍稍权衡,宣冉说道:“即便是那伯丕按照孙长卿的思路出兵,也终究不是孙长卿亲自领兵的,用兵之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似那伯丕,某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旁的公孙起却是摇了摇头提出来了不一样的看法:“近来,某亦是听闻这伯丕当初奔吴之初时候,极善用兵,继而做了吴国朝堂之上的高官之后,领兵也就是在吴王的身边听候命令了,但伯丕此人还是有些将才的,不可对其有丝毫的忽视啊!” 林玧琰却是没有回答宣冉和公孙起的这般争论,而是开口问道:“右军锐士训练的如何了?” 如今的荆地迫切的需要一把刀子,一把锐利的能够直插入吴楚联军心脏处的刀子,只是可惜荆地的祝融君虽然是挑拣原先荆地的青壮精锐,但毕竟是少于训练,且是有些惧战,守城有余然则进取却是不足。 至于原先林玧琰用的得心应手的羽林军、云梦军和襄阳军皆是悉数交给了四兄公子诚,并未从中携带一兵一卒前来荆地,因而林玧琰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支援荆地的老秦蓝田大营的锐士。 “其他的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公子琰想必也是清楚的,某老秦将士在战马之上自然是不输于任何人的,只是这舟船之上的较量,对抗吴楚联军难免……难免是有一些底气不足!”宣冉如是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宣冉所说的这些事方才林玧琰视察的时候便是已经瞧出来的,让老秦这些不惧生死的“旱鸭子”与吴楚联军进行舟船之战的确是有一些强人所难。 所幸林玧琰这一次并非是将取胜之道寄托在这些蓝田锐士营与吴楚联军的水战之上,故而林玧琰也是道:“我会从荆地之内挑选出来两千擅长水性的士卒协同你等。” 闻言,宣冉方才是退下不语,他并非是担忧此战老秦蓝田锐士营的伤亡,毕竟前番公子琰在河西之战伐魏的表现,已经是让老秦公君坚定了此番将不遗余力的援秦,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这三千蓝田锐士营的兵马全部折在了与吴楚联军,咸阳方面亦是不会追究宣冉与公孙起的过失的。 于是在得到了林玧琰的这句话承诺之后,公孙起又道:“即便是得到了荆地的兵卒援助,如今的蓝田锐士营也仅仅是习惯了登船而下,若是要作战还是在陆地之上比起舟船之上好过太多。”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知晓公孙起说的这个是事实,旋即道:“还有将近三四个月的时间,荆地的兵卒尽快到达,皆是归你们调派,争取是在这段时间之内抓紧时间磨合!” “此事干系到我大秦反击吴楚联军的关键,还请你二人需要保密,勿要泄漏给其他人!” 宣冉和公孙起闻言,皆是点了点头,随后宣冉与公孙起便是将林玧琰送出了蓝田锐士营的营寨之中。 待林玧琰离开之后,宣冉方才是摆了摆手,将军中训练兵卒一事交给了公孙起,宣冉无论是爵位或者是将位,都是高过公孙起,但公孙起素来谨慎,又算是宣冉的心腹,而公孙起为人处事又是十分严谨,让宣冉将兵卒训练一事也是足以放心的交给公孙起。 待公孙起转身离开之际,宣冉又是朝着军营之中的某一个方向,眼神颇为忌讳莫深的看了一眼,随即似乎是得到了某些回应,宣冉方才是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便是独身回到了自己的将帐之中。 宣冉的将帐之中已经是走进来一道身高七尺的身影,其身形虽然是不算魁梧,却是在无形之中流露出来某些若有若无的气势,不过其身上仅仅是穿着蓝田锐士营普通士卒的衣甲,连外盔都是没有,木头削成的簪子弄成的发髻,零散的头发稍稍遮住了一些面容。 不经意看上去,旁人或许是只觉得此人乃是老秦之中的一名普通士卒,但在宣冉这位蓝田大营的营将面的帐中,却是颇为肆意的躺在宣冉的将位之上,甚至是将双脚搭在了宣冉看书简的文案之上。 “那公子琰对你们说了什么……”这人也是不客气,径直是向宣冉开口问道。 宣冉目色沉着,若是其他人谁敢这般在其面前放肆,唯独只有眼前这位……这位老秦太子嬴肆,方才是敢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做。 宣冉虽说是答应了林玧琰绝不外泄,但对于嬴肆发问来说,宣冉终究是没有遵守这条诺言,便是将林玧琰对其与公孙起说的那些话尽数告知了太子嬴肆。 宣冉言罢之后,太子嬴肆方才是啧啧赞叹道:“这公子琰还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旋即嬴肆的视线落到了地图上,一一对应宣冉对其所说的秦军部署,数息之后,反应过来的嬴肆方才是将脸上的那丝玩世不恭收敛起来,而是略带惊讶之色的猜测道:“莫不是这赢琰还想故技重施,打算让你顺江而下,攻克楚国都邑……寿郢!” 第七百章 吴楚动作 伯丕善于揣测人心思,否则也不会问信于孙长卿,再庄睨那处得到了孙长卿的回复之后,伯丕稍稍思虑一番便是知晓,孙长卿看出来的秦国荆地防守弊病果然是秦军的短肋! 于是伯丕连忙派人知会楚军上柱石子西,后者也是因为冬日难以开展战事而闲暇无事,便是应了伯丕的请见,于是双方会面在衡东县邑。 伯丕亦是将秦军衡山至彭蠡一带的防线对楚上柱石子西说明,子西虽然是楚国先王的公子,却是对兵法极有研究,伯丕稍稍言明,子西便是知晓了秦军防守的厉害之处,尤其是在这段时间被秦军的防守弄得十分难受的时候,子西已经是对攻破秦军防线渐渐失去了耐心! 就当此时,伯丕便是将孙长卿写给自己的破秦之策告知了楚军将领这方面,当然此事乃是孙长卿献策的部分被伯丕隐藏了。 子西听闻如此,虽然明明知晓伯丕说的的确是中了秦军防戍的要害之处,然则却有碍于吴楚联军之中最大的隔阂,即吴国和楚国之间的不信任! 子西知晓这一点,伯丕自然也是知晓这一点,故而伯丕才会与子西会面在这衡东邑。 伯丕直接是对子西开口问道:“不知晓子西将军看法如何?” 子西犹豫不决,当此之时因为事关重大,吴楚之间的复杂犹疑并不会因为伯丕刚刚那般坦诚就不复存在的,故而子西亦是未发一言。 伯丕看着这子西默然不语,也是开门见山道:“当此之时,若是吴楚联军不能够同心协力,恐怕这衡山与彭蠡将是吴楚联军不可跨越的障碍,如此吴楚联军携手西进伐秦就是成了徒耗兵卒性命的国家军粮的无妄之事!” 闻言,子西也是抬起头看着伯丕,扫了一圈,终是说道:“看来伯丕将军是打算将这衡山交给某楚军一力抵抗了?!” 见着子西说的如此坦诚,伯丕面色一滞,旋即点了点头,这子西也是一个聪明人,一味的利己对其隐瞒,伯丕相信恐怕是会取得相反的效果! 如是,伯丕也是径直承认了:“某将会率军前往彭蠡,吴国亦是派遣了三万水军前来支援,舟船之战乃是吴国的强势!” 闻言,子西也是诧异无比:“这个时候吴国居然还是能够拿出来三万兵马!” 伯丕点了点头承认道:“齐国的即墨军尚未动用,吴国岂能够不防备一些……相信这三万水军的出动,子西将军应该是能够看出来吴国的诚意了吧。” 子西端起来了手边的那盏酒,用着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连忙,看似在一饮而尽,实际上却是借用衣袖挡住的自己的面目,思虑伯丕方才说出来这些话的利弊。 楚王虽然是交给了子西西伐秦国荆地的军政大权,然则子西却是知晓,这十万兵马几乎是楚国现如今能够拿出来的全部兵马,干系到楚国兴衰大计的要事,恐怕子西自忖自己有能力作主,但是考虑到楚王,子西亦是不能够轻易的答应此事。 尤其是在与吴国彻底联手这等大事,便绝非是子西能够做主的。 如是,子西终是对伯丕回道:“此事某会禀告我王,究竟能够按照伯丕将军的进军之路,还得看着寿郢那边究竟是何态度。” 见状,深谙朝堂权谋之争的伯丕岂会是不知晓子西心中的顾虑,当下亦是答应了。 见到伯丕这般态度,子西也终是说道:“某会尽力劝说我王应允此事的!” 伯丕这才是看着子西,方才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衡东县邑,只要那楚国朝堂皆不是傻子,恐怕也是应允自己请求的。 果然,子西在伯丕离开之后,便是立即写了一份书简八百里加急前往寿郢禀报楚王此事。 有关于西伐秦国荆地的战事楚王虽然是全权交给了子西,然则对于其的关注却是丝毫不弱于自己亲征荆地,毕竟子西所携带的十万兵马乃是现如今楚国能够拿出来的全部兵马,乃至其中更是有着原本戍守地方的兵马。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如今楚国的地方防守就是一片空白,除却子西的十万兵马讨伐秦国荆地在西境驻扎意外,防守吴国、齐国这些近乎是虎狼的盟友兵马已经是让楚王尽可能撤去了自己王宫之中的亲卫! 当接到了上柱石子西的消息,待打开逐渐阅览之后,方才是大笑几声,随后稍稍权衡几乎是连一旁的楚国臣卿都是没有问及,便是言道:“孤已经是将伐秦一事悉数交给了上柱石子西,此等伐秦之事便是由子西做主了,无须转道到寿郢问孤,如此恐贻误战机!” 当子西的心腹将楚王的回复一字不差的告知自己,且是描绘了当时楚王大笑的状态,亦是让子西有所感叹:“此非是王上信某,而是某没有犯了王上的忌讳啊!” 如是,对于伯丕的请求,得到了楚王授权之后,子西也是应允了,是故吴楚联军改变了伐秦的步骤,而是按照伯丕的意思,由楚军代替吴国作为进攻衡阳的主力。 而伯丕则是渡江前往江南,率领吴国兵马展开对秦国彭蠡防线的进攻。 且是吴楚联军为了联络彼此,各挑选出来了五千精锐之卒,取号为【伐秦营】,以此欲要破开秦军对荆地的全面防守! 眼下还是冬雪封山的时候,然则伯丕用兵……准确的说,吴国兵马不惧风寒,乃是越君奉献给吴王一处越地老妪所用的防冻油膏,乃是用着汪洋一种大鱼的鱼油炼制而成的,将其冬日涂抹在手上,即便是时常伸手进入冰水之中,亦是不会匹夫皲裂。 值得一提的是范离入秦之后,也是将这种油膏炼制的方法引入到了秦军之中。 虽说吴楚联军之间还远远谈不上互通有无,但为了大局着想,伯丕也是将这种油膏交给了楚军。 如是,不似已经偃旗息鼓的齐鲁韩燕联军,吴楚联军正在为了春上三月的全面攻秦而准备着。 第七百零一章 衡山冬日 楚军方面,自从全面接管了吴军打下来的衡东五邑之后,亦是替代了吴国军队继续攻打衡山的重镇——衡阳! 楚国兵马虽然是在去岁伐秦伊始姿态便是稍显保守……甚至可以说是胆怯,但并非是其帐中没有名将,相反似楚上柱石子西将军还是一位颇为大局意识的帅将,其帐下的项岩、景阳、庄喬皆是能征善战的猛将,亦是不缺乏谋略。 之所以楚国在战场之上的表现可以说是畏畏缩缩,乃是楚上柱石子西的视线并不是在区区的伐秦战场之上。 于外,虽然楚国参与了齐盟伐秦,然则楚国君臣却是知晓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似齐国肯归还楚国的淮泗之地,吴国归还寿郢、巢等地,定然是想平衡如今齐国和吴国在淮泗之地的争斗好促成伐秦的各有图谋罢了! 于内,这十万兵马乃是楚国能够调动的所有兵马,占据楚国军队的七八成,即便是楚王信誓旦旦的承诺“王兄伐秦如孤亲征”,但子西若是将此话当真的,恐怕楚王混入子西身边的那些死士第一个将暗藏的刀刃插入子西的要害当中。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甚至是连子西有时候不免猜疑,一旦齐盟伐秦大功告成之际,不是齐国和吴国接连对楚国撕破脸面悍然发动攻伐,便是楚王担忧自己功高震主,意图【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但是如今,在伯丕见过一面之后,子西便是想通了,这便是生活在王侯贵胄之家的悲哀之处,即便是楚王乃是自己的弟兄,即便楚王的位置是自己让出去的,但这些皆是让楚王忌惮自己的所在。 是故,子西已经是做下决定:“此番伐秦取得荆地之后,便是乞老向王上归还兵权,且是要奉劝王上重新迁都郢都,避开吴国和齐国之间的角斗!” 现如今的楚王虽然谈不上胸怀天下,但亦是富有谋略,楚国臣卿无震惊中原的贤才,却也不乏令人钦佩的贤良,子西可以肯定,若是楚国能够抓住这一次齐盟伐秦的契机,未尝不是楚国再度中兴的一场开端。 毕竟如今这众矢之的的河南霸主秦国崛起也不过是在这区区的十数年当中! 当下心中已经是有了决断,子西便是派遣景阳率领三万楚军继续攻打衡阳,至于山野之中那些暗藏着的巴人,子西便是交给了庄喬,大军对秦军的防守由子西布置,大将项岩亲自督察。 知晓衡阳东部皆是衡山的险要之地,秦人更是在山中修建了高耸且是连绵的关塞,子西亦是派遣专人打造大型的攻城器械,甚至是为了攻破这横亘在楚军面前的关塞,子西令景阳日夜不停的攻打衡山关塞,且是将那些给将士们驱寒的酒液尽数燃烧抛到了衡山关塞的城头之上。 如是一来,倒是给秦军造成的伤亡也是不低,衡山之中最不缺少的便是石头和林木,秦军守城自然是就地取材备下了不少的雷石滚木,那楚将景阳见状,便是多多打造了投石车,以此攻打衡山关塞! 如是,楚军对秦军造成的伤亡比起前段时间伯丕攻打这衡山要塞居然是多得多。 林玧琰本来有些好奇为何楚军会放心吴国在背后而全力攻秦,随即接到了范离的书信方才是明白,其后也是有一些诧然范离对于吴国的渗透居然是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要知晓伯丕作为伐秦的吴军主将和孙长卿之间往来的书信,必定是吴国最为高等的机密,然而就是此等机密却是被范离窃取,如何是让林玧琰不有一些惊讶。 “看来这吴国在那越王君臣的面前恐怕就是如同筛窦一般了吧!”这一次林玧琰再称谓【越君】,而是越王,可见对越国君臣的认同。 随即,林玧琰令荆翊取来地图,不断的估算着,不得不承认衡山要塞至彭蠡防线乃是大秦这数年间在荆地投入的最大精力,为的就是防止一直给予荆地的吴楚等衡山以东诸侯国的侵犯。 衡山之后到达郢都虽然不能够说是一片坦途,但是似衡山这片复杂的地势之地便是再也没有了,这便是意味着若是攻破了衡山,吴楚联军必有再度兵临郢都的底气与实力。 “从衡山行军至郢都似楚军需要二十日,但若是吴军的话,只需要十日!”林玧琰的视线从衡山至郢都的道路上挪移开来,转而瞄向了衡山至寿郢一线上:“只是这衡山若是返回寿郢的话,虽是同等的路途,但楚军至多十五日便是能够到达,也有可能在十日之内轻卒与骑卒率先赶赴回寿郢!” “公孙起与宣冉自湖口要塞发兵,楚国在衡东至松阳一线的大江必定是多设望江台,外加上浮桥锁住大江,即便是顺江而下,至少有三日方才是能够到达……楚国的安地,即便是绕过了庆、庐、舒、宗、潜、六、居巢等地楚国的戍守兵马,然则最快也是需要七日的时间!” 这般的时间着急程度几乎是让林玧琰不敢轻易的作出决策,毕竟奇兵虽然是奇兵,但一路上遇到的变数定然也是极多的,如大江的水情不定,再如奇兵潜入楚国腹心之地,必定是和楚国戍守地方的军队产生争斗等等,这些最起码得预留出来三五日的时间好让作为奇兵的将士有着充裕的时间应对变数! 林玧琰的视线从这地图上挪移开来,转而抬起头四下扫视着周围的衡山,这起伏不定且是坎坷跌宕的衡山,若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林玧琰是不会愿意舍弃掉这样一座凶险的关塞的。 但若是不放弃掉衡山要塞,让吴楚联军再度西进,那么大秦以宣冉和公孙起为将的奔袭楚国寿郢的奇兵便是没有充裕的时间到达寿郢! 如是思虑了整整是半个时辰,终是被楚军攻伐衡山要塞的战鼓声打断,林玧琰方才是道:“这衡山必然是放弃掉了,然则却也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公孙起与宣冉的身上……” 第七百零二章 楚军发力 衡山的冬日终归是没有平静下来,楚军攻取衡山要塞的进度并没有因为十数日一无所获而减轻半分的攻势,甚至还是愈演愈烈,终于在楚军全面攻城二十余日之后,终于是攻取了秦军衡山要塞第一座关墙,算是撬开了秦军衡山防线的牙关。 子西获悉此消息之后,连忙是派遣重兵把守这段被秦人命名为【竹关】的三四里小关卡,但是足足是守了三日之后,却是发现秦军居然是没有收复这座失守关卡的意思。 子西也是在第四日来到了竹关,竹关顾名思义,四周皆是衡山土生土长的竹子,景阳乃是前任楚国上柱石景舍的族内子弟,现如今亦是景氏一族推出来掌握兵权的代表人物,用兵极为谨慎,是子西培养的楚国下一代的柱石将! 即便是景阳为了攻取这不过只有三四里长的小竹关战死了近万士卒,但就影响来看,无论是景阳自己亦或者是上柱石子西都是认为这乃是正确的选择。 “四周确定没有秦国的伏兵么?”听着耳边的林涛,子西亦是回过头来向着景阳开口问道。 “前日便是知会庄喬将军率领本部人马进入这竹关周围,只在这竹关周围搜寻到了一些妄图暗杀大楚士卒的巴人,至于秦军的大部人马,方圆十里之内,并无发现!” 如是子西方才是安心的点了点头,现在看上去这竹关算是彻彻底底落在了楚军的掌控之中了,不过旋即子西亦是陷入到了疑问当中,即秦军为何不派兵前来收复竹关! 竹关虽然是谈不上紧要,但亦算是秦军衡山防线极为重要的一处,此处失守给了楚军,就是如同秦国固若金汤的衡山大坝上被楚军咬出来一处溃穴,随着齐鲁燕韩吴楚六国伐秦的大战拉开,这处溃穴是越来越大的! 景阳见到子西这般面色,眉头亦是紧锁着,故而亦是开口询问,子西亦是没有隐瞒,将心头的疑惑直接是告知了前者。 景阳闻言之后稍一思索,便是回道:“或许秦军那位公子琰已经是察觉到了吴楚联军的意图,故而不得不放弃衡山的一些地方!” 闻言,子西亦是点了点头觉得景阳说的有道理,道:“某倒是忘记了,此番秦军的主帅正是那位盛名的秦公子赢琰啊!” 提到了赢琰这个名字,景阳不由得捏紧了拳头,随着楚国的没落,以屈景昭三大氏的楚国贵族自然也是没落了,这其中的罪魁祸首乃是吴国和秦国,故而楚国的贵族之间现如今亦是教育子弟【身为楚人,当灭吴亡秦】。 景阳不由得捏紧了双拳,按耐不住轻重的激愤之意对子西言道:“攻下郢都之后,某必定是请兵北上,攻伐秦国的都邑宛城!” 闻言,子西并未阻拦,楚国几近于亡国的恨烙印在楚人的脊梁骨上太深了,似景阳这般的后辈,现如今不得不与吴国交好的情况下,自然是将全部的恨意转到了秦人的身上! 渐渐的天头似乎是有着雪花飘落,眼下正是隆冬季节,即便是处在衡山之中不太冷,但在炉火暖帐之中待久了的仔细还是有一些不适应这竹关的湿冷,是故亦是将景阳引入了城下:“看来秦军是不会来收复这些失守的关卡了,然而还得仔细防备一些那暗箭伤人的巴人!” 景阳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 下了城头之后,楚军的士卒正在山野之间搜寻那些战死的同袍尸体,毕竟几乎都是己方士卒,难以接受用着火葬的方式,故而在这衡山之中楚军士卒亦是掘开了一个万人坑,用来埋葬楚军战死士卒。 子西这才是注意到了此战之中楚军的伤亡人数不在少数,当此之时,情况特殊,子西亦是压低了声音对景阳嘱咐道:“兵力损伤过重,有碍于大楚将士继续攻伐秦国的决心,现如今秦军态度实在是有一些令人捉摸不透,吴军虽然是可信,但绝对不能够全信,这衡山的攻势又是不能缓慢下来……” 子西思索片刻,终是说道:“听闻你在攻伐这竹关的时候建造了不少的投石车,便是就地取材拿下这些投石车吧,即便这山路不便,大楚士卒运送这些攻城器械吃力,但总比他们死在了秦人的关卡前好过太多了!” “喏!”景阳再度抱拳应道,其实他心中也是明白,似攻取竹关的这等伤亡,楚军实在是有一些负担不起! 如是,楚军的攻势陷入到了有条不紊的进攻当中,楚军此番也是大费气力,那些投石车之内的大型攻城器械亦是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之中艰难的运行这,即便是有着近万楚军连日连夜的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情况下,往往不过是两三里远的山路,楚军却是要行军超过四五日方才是能够抵达秦军固守的关塞。 即便是用着此种笨拙的方法,楚军的收获也是极大的,连续拔下了数座秦军固守的小型关塞。 无论是上柱石子西亦或者是大将景阳,皆是吃准了秦军因为什么变故而难以出关主动击溃楚军,而这个原因楚军将领暂且是自欺欺人的寄托在了吴国军马的身上。 正是因为如此,秦国军队原本固若金汤的衡山要塞却是被楚国将士咬出来了一道又一道的小口子。 伯丕听闻此消息,亦是心情十分复杂,眼下渡过大江到达南岸的伯丕所部吴军还在驻扎营地的进程当中,许久之后,伯丕不免是有一些着急,连楚人都是如此威猛了,若是自己不再表现一点,恐怕吴国朝堂之上就认为自己是一个酒囊饭袋了。 是故二月初,吴国的三万水军一到伯丕的东湖营寨周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伯丕在彭蠡湖湖水极为寒冷的情况下,悍然向着湖口要塞发动了袭击! 只是秦军在湖口要塞参谋范离的指挥下,早有防备,凭着冬日强劲的西北风火烧桅杆大破吴国水军,初次挫败了前来彭蠡的吴军锐气! 第七百零三章 冬春交际 及二月初吴军大败于彭蠡湖上,损伤惨重,这冬日强劲的西北风 已经是将彭蠡湖上的天时地利极为不利于吴军进攻秦国的湖口要塞。 即便是伯丕听闻了楚军在衡山之中的动态惊诧不已,但亦是无可奈何。 见着彭蠡湖上秦军战船往来络绎不绝,那要塞之中更是陈设强弓劲弩,尤其是那投石车,更是连成一列。 伯丕不免是有一些忧心忡忡道:“昔日吴楚联军陈设衡山之时,数月无尺寸之进,今时楚军独力进攻,却是屡屡有所拔获,恐吴王面前有人危言耸听啊!” 伯丕的谋士庄睨亦是宽慰前者道:“太宰昔日战功尤在,王上岂会是听信那些宵小之言而与太宰离间?” 庄睨又指着衡山的方向道:“楚军之所以能有斩获,乃是将军引兵至彭蠡,荆地防寸之【七寸】处,秦国焉能够不重视?!” 这庄睨眼光也是毒辣,彭蠡在秦国荆地的东境防守位置上极为重要,尤其以这湖口要塞最为关键。 浅显一点说便是,若是这湖口要塞被吴军攻下,如同将秦军在荆地东境的防线,即衡山至彭蠡湖南直接拦腰斩断。 湖口要塞可以称得上乃是衡山至彭蠡防线的咽喉。 衡山要塞退往荆地腹心一带,湖口要塞是必经之路。 否则的话,驻守在衡山的秦军便是只能够向西北撤往江夏了,不过如此一来的话,就是等同于将荆地拱手让给了吴楚联军。 闻言,伯丕又是叹道:“秦军岂会是看不出来湖口要塞对荆地防守的重要性,如此一来的话,湖口要塞就是更难打下来了。” “太宰何必担忧,毕竟大将军和太子友进攻这湖口要塞也是大败而回,王上是不会怪罪太宰的。” 熟悉吴王心性的伯丕却是对此话摇了摇头,“如今的吴王已经是愈发的心性淡薄起来了,若是别的时候,说不得攻不下湖口要塞也就罢了,然则楚军都有所斩获的时候则是不然了!” 说到这里,伯丕不禁幽幽一叹道:“功勋如同那孙长卿,不过初败于秦军,却是被吴王弃之如敝屐,放任其于姑苏城郊。” “君王呐……心思难测啊!” 如是感叹之后,伯丕即便是初逢战败,亦是没有失去准确的判断,知晓此时进攻湖口要塞,只能够是事倍功半。 故而,伯丕亦是退军三舍安营扎寨,再者便是分兵三万,试探秦军彭蠡防线的虚实。 转眼便是到了三月,冬雪初融,北边蛰伏了一个冬季的齐鲁联军和韩燕联军亦是发兵攻秦。 见其势头,应该是想直接打穿秦军的边境,将这场战事引到秦国内境,好断了秦军粮草来源以及本土作战的优势。 当然,鞭长莫及,林玧琰亦是只能够管顾着荆地的防守,如今随着吴军渡过大江前去与秦国对峙在彭蠡东西两岸,林玧琰和范离的来往书信也是密切了许多。 面对伯丕的进攻,范离建议利用秦国战船的优势巡守彭蠡湖上,再在彭蠡西岸多设烽火台,情况有变,当立即派遣援兵。 如此林玧琰皆是一一采纳,他只交给了范离防守之权,却是没有给范离调遣兵马以及进攻吴军的兵权。 范离此人心思太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玧琰倒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只螳螂。 三月中旬,楚军又拔一关,此时此刻的楚军已经是积少成多,夺取的衡山关塞已经是连成一片,足以对秦军衡山要塞的中枢衡阳产生威胁。 这些被楚军费尽周折运过来的投石机弄成满目疮痍的衡山关塞亦是被楚军抓紧时间修葺。 秦军也是意识到了威胁,当下便是派兵前去攻打楚军已经占领的关塞。 见到衡阳大本营终于是派遣出来了攻打己方的兵马,楚上柱石子西亦是心中稍稍安定。 楚军攻打衡山要塞几乎是采用蚂蚁咬死大象的步骤徐徐图之,然而秦军固守不出,失城不复的态度亦是让子西自己大将景阳、项岩之流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如今见到秦军终于是按捺不住,子西等楚将也是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随即子西亲自下令收拢楚国兵力,固守在这衡山要塞当中对抗秦军。 连楚上柱石子西亦是不得不承认,秦人建造的衡山关塞用来防守是再好不过了,其中应对云梯、攻城车皆是设有专门的防具。 若非是楚军使用投石车此种近乎于玉石俱焚的攻城利器,想要凭借兵力攻打下衡山要塞,无异于痴人说梦。 秦军主动出击需要收复那些楚军攻陷的衡山要塞,楚军亦是转攻为守,秦军自然是不会拿着人命去填那些失守的关塞。 秦军佯攻楚军关塞之外,便是一见到楚军有着出关进攻的苗头,便是立即出兵阻击。 是故,在秦军收复那些失守关卡并不热衷、楚军将士又是怯于与秦军正面交锋,秦楚之间的衡山攻防战便是再度陷入到了僵局之中。 话说三月尾四月头,中原大地的风向也是逐渐从西北转向东南,与此同时,雨水也是逐渐多了起来,江面再度略涨。 已经是自觉查探清楚秦军彭蠡防守事宜的伯丕,亦是派兵再度侵袭湖口要塞。 这个时令,只要是好天气便是有利于吴军进攻湖口要塞。 然而上次湖口要塞已经是在吴国最为精锐的姑苏王军手中近乎于失守过一次,其后湖口要塞守将宋代自然是查缺补漏,将这湖口要塞打造的更为稳固,比起来之前,还要坚固三分! 伯丕亲临彭蠡湖上指挥作战,这个时候才是发现,秦军驻守的湖口要塞,就像是一处让吴军无从下口硬石头。 用火攻的话,秦军湖口要塞大部分都是用着石料筑造的,少数木头栏杆不知晓表面涂抹了什么东西,根本就说不着。 强兵攻取的话,这湖口要塞之内的秦军数量又不在少数,再者伯丕看到的那些大型守城器械虽然多数没有见识过,但出于直觉,伯丕已经是察觉到了不妙之处。 第七百零四章 破秦秘策 伯丕眼看着湖口要塞横亘在自己十万大军的面前,让自己无法寸进分毫,亦是心急如焚。 令人取过来地图,思索如何打开局面,就是这般想着,不曾料到孙长卿的一封书信便是送到了伯丕的面前。 孙长卿极为仔细,这份书信外面包裹着一封丝绸,其中更是用着蜡油封口,且是送信的孙长卿舍人更是嘱咐道:“太宰大人,某家主嘱咐过,法不传六耳,此中乃是家主的破秦秘策,还请太宰谨慎应待。” 此时此刻的伯丕得到了孙长卿的手书简直就觉得是雪中送炭,对于孙氏舍人的言语也是作点头状,便是应道:“某知道了!” 这舍人见伯丕这般态度,亦是再度提醒道:“还请太宰驱逐在下出营,不为在下知晓这破秦之策所写究竟是什么!” 如此一说,但是让伯丕的视线从这秘策之上移到了这孙氏舍人的身上。 伯丕并非是傻子,孙氏舍人的这般姿态伯丕怎么还会看不出孙长卿担忧的是什么。 当下伯丕也是开口笑道:“莫不是孙将军担忧某身边还有那秦国的细作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孙氏舍人亦是应道:“家主并无拿到实际的把柄,然则家主肯定,恐怕此番即便是家主领军攻打秦国,也断然被阻断在这彭蠡之东。” 说着,孙氏舍人也是道出来了实情:“此破秦之策乃家主与太傅共同商议的结果,只能够保证打开吴楚伐秦的局面,至于能否再度兵临郢都,就看太宰自己了!” “伍员……”听到了这个名字,伯丕将手中的帛绸捏的更紧了。 不过随即伯丕亦是挥了挥手,将这孙氏舍人退了下去。 片刻后,伯丕的谋士庄睨听闻有人拜访伯丕,待入帐去见伯丕的时候,却是被两边的执戟卫士拦下了,问故,方才是知晓伯丕已经是下令禁止他人入内。 庄睨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算作伯丕所言的“他人”当中,派人进去请示,果然伯丕招他入内。 一入帐,只见伯丕面色大喜,当此之时伯丕这般脸色,庄睨也是笑道:“太宰如此高兴,莫不是已经想好了破秦之策?” “哈哈……某,”伯丕大笑几声,正欲对庄睨言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戛然而止,数息后也是转变口风道:“无事,传令伯夯犒劳三军,抓紧时间于彭蠡东岸伐木造舟,三日之后某要率军全力攻打湖口要塞!” 庄睨锁起眉头,此时此刻居然是猜测不透这伯丕的用意,只好是试探着劝谏道:“太宰,此时湖口要塞秦军防守甚是严密,恐怕吴国军马难以突破……” “某自有定断!”伯丕打断了庄睨。 知晓此时的伯丕心意已定,庄睨再也不可能招惹伯丕的反感,是故,庄睨在应了一声之后,便是退下了。 果然,吴国士卒就地取材,这彭蠡东岸原本就是荒无人烟,其中百里皆是林木非常常见,果真在伯丕的要求下,吴军将士又是在彭蠡东岸造了数千只小舟或者竹筏。 三日之后,吴军整装待发,欲要再度攻打秦军的湖口要塞。 湖口要塞纵长数十里,伯丕亦是分兵三处,朝着湖口要塞不同的关口杀过去。 吴人水性本就是极好,尤其是自小在海滨长大的吴人,据范离所言,吴越之地的沿海一带便是有以采珠为生的海人,能够潜入海底半柱香的时间从贝壳中采取出来珍珠。 明显,此番进攻湖口要塞的吴军便是有着这种【海人】。 自从上次攻打秦军湖口要塞之后,吴军士卒亦是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他们的小舟竹筏只能够乘坐五六人而已,四周现如今也是竖起来的挡板,用来防备秦人的强弓劲弩。 伯夯领军三万,直取湖口要塞的面门,看着吴军的架势,早有防备的秦军守将亦是认为此番吴军乃是倾力出击了。 果然,自吴军擂鼓而战,士卒前赴后继,无所畏惧! 即便是吴军仍旧是低估了秦军的守城利器,但即便是秦军的箭矢射破了吴军的皮筏,那湖口要塞陈列的投石车砸断了吴军的小舟竹筏,吴军士卒仍然是潜到了水面以下,囚着漂浮物,继续摸近湖口要塞。 一日酣战,吴军没有丝毫要歇下的意思,彭蠡湖的烽火将这片天地亮如白昼,江水也是火红的一片,不知道是火光映耀的,还是吴军战死士卒的鲜血染红的! 大战还在持续,即便是伯丕的谋士庄睨亦是低估了此番伯丕攻取湖口要塞的决心。 不过待庄睨反应过来欲要劝阻伯丕鸣金收兵的时候,却是发现原本阵前督战的太宰不知何时已经是不知了去向。 当即,庄睨便是心神不安,右眼皮更是狂跳起来。 而此时的伯丕已经是到达了大江沿岸,其身后更是有着身着黑衣背负刀剑的吴军士卒。 很快,伯丕便是找到了船只,顺江而下,至夜半三更,伯丕终于是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大江下游的一处滩涂,人不可踏在其上,否则就会沉没下去。 然则伯丕麾下的吴人也是各有办法,毕竟是在吴越之地那等遍地可见丘陵沼泽的地方出来的人。 如是,伯丕率人于破晓时分终于是跋涉完了这片滩涂地带,见到了有人家的火光。 此地早已经被伯丕派人装扮成渔父摸清楚了,正是秦国衡山至彭蠡防线上的一环,即秦军的【洲邑营寨】。 此地虽然是比不上湖口要塞坚固,秦军也是极为重视,布置在此地的兵马便是有着八千之数。 当然这八千之数乃是在平日里,今日随着吴军全面攻取湖口要塞的序幕拉开,洲邑营寨亦是分出来了五千人马支援湖口要塞。 破晓时分,正是军寨防戍最为脆弱的时候。 伯丕举火为号,于这秦军洲邑营寨防戍最为薄弱的时候,悍然发兵! 至正午时分,彭蠡湖口要塞的范离和衡山衡阳的林玧琰几乎是同时接到了消息。 洲邑营寨失守了! 而林玧琰几乎是咬着牙接受了这则消息,稍稍权衡之后,林玧琰终是召集起来了驻防在衡山的祝融军将领,通知了一则消息。 即各军准备陆续撤出衡山,前往湖口要塞。 第七百零五章 洲邑要害 林玧琰的确是想过放弃衡山要塞以换取吴楚联军的深入荆地,但却是没有料到过居然是这么快便是要放弃衡山要塞,归根到底,还是吴军夺取了洲邑营寨对秦军衡山之彭蠡防线的打击与影响实在是太大。 即便是林玧琰也是不得不此时此刻着手从衡山撤军! 洲邑营寨,若非是伯丕亲自率军将此地攻取下,恐怕一般人还看不出来这处秦军营寨的位置绝妙之处。 此秦军营寨看似沿江北岸设立,然则其与大江连接的十余里地方皆是一片滩涂,此地秦军只需要数千人便是能够扼守住近百里的大江沿岸,使吴军不能够渡江北上。 此地绝妙之处不仅仅是在此,洲邑营寨独立于秦军衡山和彭蠡两大防线之外,与两者相差的距离都是差不多,洲邑营寨的北边乃是龙感湖和大官湖,面积两者加起来比不上彭蠡湖的一半,却也是极为重要了。 衡山的秦军粮道便是经过这龙感湖和大官湖的北岸,此地又是相当于日后秦军衡山有变便是退往荆地腹心的必经之路,伯丕现如今已经是攻占了洲邑要塞,待稳固此地的防守之后,必定是趁着秦军未能够反应过来之前,出兵夺取龙感湖和大官湖的控制权。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还未说出来,并非是有意不说,而即便是林玧琰与范离在伯丕未曾出兵夺取洲邑营寨之前亦是未曾料到过这一点,即洲邑营寨乃是第二个湖口要塞,并非是说吴军欲要借此地修建关塞对抗秦军反攻,而是洲邑与湖口一样,皆是有一条水道连接大江与湖泊。 这条水道若是平时看起来自然是没有什么,但是如今吴军夺取洲邑营寨以及将要控制洲邑要塞之前,林玧琰和范离不免是设想这极为重要的预测。 即伯丕若是炸山堵住大江和洲邑水道,使大江和龙感湖与大官湖完全隔绝,这就是了不得了。 彭蠡湖乃是调节大江水位的湖泊诚然没错,但也是不能够忽视相当于彭蠡湖一半大的龙感湖与大官湖的地位,且是被伯丕堵住了大江下游,这便是了不得了! 江水必定是倒灌彭蠡湖,起码水位会暴涨数丈之高,若是到了此时,似秦国修建的湖口要塞为中枢的彭蠡防线在暴涨的江水面前,将是毫无抵抗之意! 如今伯丕能够声东击西攻伐下这洲邑,十有八九便是看中了此处,洲邑有失,便是意味着吴军已经是立于彻底击垮彭蠡秦军防线的最低战果之上。 范离意识到了这一点,林玧琰自然也是亦是到了这一点,于是范离和林玧琰皆是各分派了一万兵马抢夺欲要收复洲邑营寨,但伯丕岂会是没有准备。 夺下洲邑营寨之后,伯丕便是在秦军将要攻伐的水道陆路上,埋伏下了阴兵以及柴木,且是知会正在全力攻打湖口要塞的伯夯等将立即放弃攻打湖口要塞,而是乘坐小舟竹筏顺江而下,到达洲邑营寨! 终于,在己方兵马到来之前,伯丕击溃了第一支秦国欲要收复洲邑的兵马,随后伯夯率军前来,伯丕更是展开了对秦军的反击,夺取了秦军在龙感湖与大官湖之上的水军船只,且是排兵布阵,借用秦军之前的工事,将这洲邑打造的如同铁桶一块。 伯丕将吴国的水军一分为三,分别驻扎在大江、龙感湖与大官湖三处位置上,且是派遣了一支兵马到达了龙感湖的北岸,对衡山秦军的粮道张开截断之攻势。 如今伯丕麾下的吴军看似陷入到了秦国衡山驻防的祝融军与彭蠡驻防的汉水军首尾包围之中,但这两大秦军欲要完全吃下伯丕所部也是不现实的。 或许是前段时间伯丕率军攻城掠地屡屡受挫,此番夺下了洲邑之后,伯丕用兵的主要还是防守,再者便是派遣小股军队袭击衡山秦军的粮道。 伯丕派人知会了正在衡山固守的楚上柱石子西有关于洲邑营寨的消息,子西被伯丕稍稍一点,便是立即知晓了洲邑营寨的关键之处,当下不免是大喜,让人把大将景阳、项岩与庄喬悉数引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即告知后几位,楚军放弃守势,果断是向着衡山发动最为猛烈的夺城之战! 楚军乍然迅猛起来,后方又是有着吴军骚扰粮道,至四月中旬,已经是坚守了十多日的林玧琰终于是下达了撤军的命令,这衡山要塞与衡阳等十数座城邑拱手让给了楚军。 因为是连夜拔营,让原本欲要和楚军合兵一处,围攻这支公子琰所率的祝融军的伯丕亦是计划落空,甚至还是损失了一些在两湖北岸的己方兵马。 如是,伯丕也是按兵不动,继续等待起来楚军的到来。 眼下伯丕已经是明白只要扼守住洲邑,等到六七月的江水暴涨,便是能够让秦军赖以防守的湖口要塞及整个秦军彭蠡防线不攻自破,既是如此,伯丕岂会是派遣兵马与秦军士卒短兵交接,徒耗士卒的性命! 又至四月下旬中,楚军这才是姗姗来迟,伯丕虽然是知晓楚上柱石子西抱着吴军和秦军之间鹬蚌相争好让楚人渔翁得利的心思,却也是佯作不知,将楚军引入龙感湖与大官湖北岸驻扎下来。 此时此刻的吴楚联军合兵二十万与退往彭蠡的祝融军以及从卒,绝对不能够用着【一加一二对二】的看法去应待,这场战事的主动权已经是落到了吴楚联军的手中了。 衡山要塞的丢失和彭蠡防线的岌岌可危,让长沙守范宣与长沙丞汯祍佄皆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一面安抚荆地之内惶惶不安的百姓,又是一面派遣从民间继续征兵,支援彭蠡防线! 回到湖口要塞的林玧琰亦是见到了一批又是一批来自荆地的百姓从卒,虽说颇感欣慰,但心中却是了然于心,在大江暴涨吴楚联军使计倒灌彭蠡湖之下,这彭蠡要塞断然是守不住了! 而就在此时,林玧琰的面前,亦是出现了一道让其极不愿意见到的身影。 乃是范离,不过此时此刻的范离披发裹衣,朝着林玧琰跪道:“范离不才,错使吴军奸计得逞,让荆地危在旦夕,还请公子琰赐死!” 第七百零六章 攻守方略 看着披发裹衣手奉短匕的范离,林玧琰也是缓缓坐了下来,当即是看着范离开口问道:“越王复国之业未成,你范离若是现在死了,恐怕简简史籍上你范离的名号就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谋士罢了!” 范离哑口无言,但如今若是范离不摆出这般姿态,恐怕此事已经是脱出了范离的谋算当中了。 范离心中实际也在赌,赌林玧琰不会阵前诛将,更不会牺牲自己! 听闻林玧琰方才这一句话,范离并未回话,只是将姿态摆的更低了,额头几乎是已经贴到了地面之上。 数息之后,范离听到了前方的公子琰长长一叹,便是说道:“我将彭蠡驻防大任交托于你,即便洲邑营寨被吴军攻取乃是意料之外,却仍然是你的罪过。” 闻言,范离额头上已经是冒出来了豆大的汗珠,不断滴答落在了地上,其心头已经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妙之处。 “你若是真心寻死,我且是满足你!”说着,林玧琰便是侧过头对身旁的淳于启言道:“取出尚未开锋的宝剑,赐号为【义】,将这范子推出帐外斩了!” 这出乎范离的意料,亦是让帐下的伍康、宋代之将请求道:“还请殿下开恩,大战将起正值用人之际,范子大才,若是轻易斩杀,恐损及军中士气。” “他乃化名入的汉水军,士卒只当是我东宫的谋士,哪里来的损伤士气之说!”林玧琰冷眉看着伍康与宋代:“倒是尔等身为汉水军的主将,丢失守地我还没有问罪了,此战凡是三千人将以上将位者,爵削两级!” 爵位没有还可以建功立业再争取,命没有了,就真的是什么没有了。 范离也是暗暗懊恼自己和这公子琰摆什么贤臣明主将相和的姿态! 这公子琰就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 然而,随着伍康和宋代等一众将领被呵斥退下,营帐之中再无一人为范离说情。 于是,淳于启与两名秦军士卒将这范离拉了出去。 半晌之后,淳于启归来,伍康与宋代翘首望去,只发现那木案之上并无范离的首级,有的仅仅是一缕尺半长的头发。 当下众将已经是明了。 十数息之后,惊魂未定的范离方才是步履蹒跚额额走进帐内,任谁在生死之间经历过这样的一会,短时间内心情也是难以平复。 “多谢公子琰不杀之恩!” 反应过来的范离亦是朝着林玧琰拜谢道。 “范子错了!”林玧琰见此,却是说道:“并非是我不杀范子,而是为越王谋划的这一条范子的性命,我已经是杀了,你可明白?” 范离沉吟良久,这个时候公子琰尚能够流露出来招纳自己的意思的确是实属难得,但若是想就此让自己抛弃效忠越王,范离自认为还是做不到的。 见到范离是这样的一番内心挣扎的犹豫之色,林玧琰也终是摆了摆手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范子无大秦爵位,然则洲邑营寨是从范子手中丢失的,理当是从范子的手中取回来。” “此事恐怕不易……”范离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眼下吴楚联军不止是占了洲邑营寨,龙感湖与大官湖亦是被楚军占据,且是后方便是衡山要塞,当此之时,吴楚联军死守便是胜利,定然不会与秦军冒然交手的。 正是因为如此,范离对于洲邑营寨以及后面的衡山要塞被收复并不看好。 “范子倒是不必担心收复不回来此地了……”林玧琰看向左右,还是觉得闲杂人等过多,于是挥了挥手遣散诸人,以荆翊,纪武等人接管了营帐之外的防卫。 于是,林玧琰亦是将自己的谋划悉数告知了营帐中的诸将。 片刻后,比起来方才生死之间的经历,范离对公子琰这般谋划并不奇怪,然而营帐中的秦将伍康、宋代却是顾虑重重。 “殿下,此举是否是不稳妥?” 林玧琰却是回道:“集思广益,既然想法是可行的,诸将不妨是说说如何不稳妥,我们再重新安排便是!” 那范离出言道:“经此一役,的确是让范离认识到了海滨渔老终能搏浪,伯丕终归是领兵为吴国开疆拓土的大将之才!” “殿下是否是有这般顾虑,派遣兵马奇袭寿郢,固然是可以牵制楚军,然则吴军却是不然。” “江水暴涨,彭蠡防线毁于一旦,恰好是给了吴军更进一步的机会,欲要再夺郢都的伯丕十有八九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不过最终还是说道:“伯丕能够做的出来,不过如今必须要进攻郢都,乃是因为,此战亦是我大秦在齐盟伐秦之中唯一破局的机会!” “即便是越王已经是暗盟约定出兵……”林玧琰顿了一顿,随即一双犀利的眸子看向了范离:“但我大秦绝无可能将此干系到国之存亡的契机完全放在越国的身上!” 范离对这话坦然接受,诚然,越国的变数实在是太大,即便是范离也不能够保证越国能够百分百的协助秦国破除齐鲁燕韩吴楚的六国围攻之势。 如是,范离只对公子琰所说有查缺补漏的补充之说,再无半点质疑。 当日,秦军便是定下了方略,待一月之后,即六月江水暴涨之时,便是派遣一支奇兵顺江而下,奇袭楚国寿郢。 不过在此之前防止吴楚联军看出端倪,秦军亦是要派遣半数兵马收复洲邑营寨。 而另一方的伯丕自攻下洲邑营寨,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更是引入了楚军于洲邑北部两湖对岸,互成掎角之势钳制住秦军欲要收复回洲邑营寨的动向。 当此之时,伯丕已经是感受不到半点压力,只要是守住了洲邑营寨一个月,待江水暴涨,秦军苦心经营的彭蠡防线土崩瓦解之时,伯丕便是率军再度西进,兵临……郢都! 如是这般想着,伯丕抬起头便是看着郢都的方向喃喃道:“孙长卿建立的功勋亦是要在某手中再度重演,至于孙长卿未能够建立的功勋……如那秦公子嬴琰未尝一败,亦是要在某的手中被终止了!” 第七百零七章 鹰隼出击 故而,秦公二十六年的五月,荆地战场的局势居然是愈发变得诡异了起来。 转守为攻的秦军主动出击欲要收复洲邑营寨,但是原先急于求战的吴楚联军却是以防御姿态迎接秦军一波又一波的攻伐,致使秦军一无所获。 当齐军主将田忌正在指挥齐军攻取秦国方城山要塞的时候,听闻吴楚联军的消息,亦是有一些讶然之色,田忌门下不乏有门客为其点透出来:“吴军夺取了洲邑营寨,只待江水暴涨,堵住大江的下水口便是能够让江水倒灌彭蠡要塞,这便是意味着秦国在荆地东境布置的衡山至彭蠡防线将会……毁于一旦,吴楚联军也必定能够趁势攻取到荆地中枢处……郢都!” 闻言,田忌诧然之余亦是有些心惊,但是近来不仅是齐鲁联军,连同攻打秦国北境的韩燕联军亦是无尺寸之获! 田忌内心中还是希望吴楚联军能够势如破竹攻取下郢都,切断荆地和秦国本土的联系,但本质上田忌又是不希望吴楚两国攻伐荆地太过顺利,毕竟齐国的霸权乃是建立在齐国的国力包括兵力远超他国的前提之上! 但是这些想法对田忌来说只是一闪而逝罢了,眼下终归是要破去秦国这如同龟壳一般的边境防线为重重之要事,故而田忌也是在吴楚联军攻伐荆地之战中得到了些许启示,便是以集中齐鲁联军的优势兵力以点破面,纵然是不能够似吴楚联军一般立于不败之地,却也是能够打开如今齐鲁联军攻伐秦国边境无果的局面! 五月的大秦,噩耗就像是冬岁的雪花一般接连而至,先是荆地告危,其后又是攻伐秦国中境与北境的齐鲁燕韩四国展开了对大秦自去岁以来最强烈的攻势,其中流血漂橹,尸横遍野则是成了常见之事! 秦公听闻自己素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六子此番领兵皆是接连失利,让荆地面临危局,这般便是让秦公一病不起,如今的秦公已经是年过六旬,精力已经是大不如前,否则的话亦是不会在前些年担忧大秦的开疆拓土速度实在是太快,而治国方略逐渐是变得保守起来。 作为大秦的心脏,宛城一时之间也是愁云凝重,以韩悝为首的大秦臣卿亦是向民间再度发起了征兵公告,欲要将大秦国内的几乎全部青壮送往边境战场抵御齐鲁吴楚燕韩六国联军的进攻。 韩悝也是能够预见,若是能够抵过今岁的六国联军进攻,大秦这一场保卫战十有八九是要结束了! 转眼便是到了六月,东南风带来了大量的雨水,冲刷着大秦边境战死士卒的鲜血,这般湿热的天气,那些战死的士卒尸体若是不清理,很快便是能够形成一场瘟疫,但依照如今的局势,清理掉这些尸体恐怕是成了难事。 荆地亦是,转攻为守的吴楚联军近日来的伤亡也是不小,毕竟无论是秦国的战船亦或者是秦军那些攻城利器,有的伯丕不仅是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不过,尽管如此,伯丕终归是守住了洲邑营寨,看着这连绵数日的大雨,伯丕亦是激动的难以入眠,这大雨不仅是能够让洲邑营寨周围的沼泽滩涂变得更为难以跋涉使秦军难以进攻之外,还意味着伯丕断大江之水倒灌彭蠡湖的计谋终于是要告成! 不过,此事越是到了最后,越是让伯丕更为紧张,近日来伯丕每日只睡下不足两个时辰,其它的时候便是巡守吴军驻扎的洲邑营寨,一面激励士气,另一面亦是查探洲邑营寨有无疏漏之处。 眼见着大江的水位一日接着一日的涨高,伯丕的心情就像是当初妻子临盆生下长子的时候,越是到了最后一步,伯丕心心性便越是激动起来,难以抑制! 说到底,这亦是吴楚联军断大江之水倒灌彭蠡湖与秦军顺江而下奇袭楚国寿郢的不同之处,当此之时江水已经是涨高,但未能够达到伯丕心目中“暴涨”的程度。 毕竟伯丕要的效果乃是厚积薄发,唯独在大江最为泛滥的时候,伯丕令人炸毁两岸山石与筑坝堵住龙感湖与大官湖的大江通口,方才是能够达到一举淹没秦军彭蠡防线的目的。 水往低处流,伯丕也是知晓即便是自己能够堵住大江洪水,这个期限至多只有三日的时间,过了三日,汹涌积蓄的江水便是能够冲破那些堵住的山石与堤坝,是故伯丕此番攻伐彭蠡秦军便是需要选择最为有利的那三日,如同鹰隼出击一击必中! 这个时机,伯丕推测应该是在六月二十日前后。 恰巧秦军奇袭楚国寿郢的用兵之路亦是需要如同这鹰隼出击一击必中的效果,只是秦国并不需要等到江水暴涨到最高水位,似眼下便已经是最好的契机! 于六月初五,伯丕接到了麾下军马的探报,秦军于大江上游投掷入江水数千根两头削尖的巨木,且是秦国的船队已经是在彭蠡湖上集结完毕! 伯丕只当这是秦军不甘心所作的困兽之斗罢了,当即亦是下令己方人马务必是要居高临下守住堵住大江与两湖的关键之处,只待十数日之后,吴楚联军便是能够算作大功告成! 不出伯丕所料,六月初五的半夜,秦军自上游投掷的巨木便是齐刷刷的冲了下来,冲毁了吴楚联军横渡大江的浮桥与所设置阻挡秦军的锁江铁链,随即秦国庞大的船队便是在破晓时分冲了下来,攻打洲邑营寨的各处关键之地! 就是在秦军战的如火如荼的情况下,一支小规模的船队亦是在大部秦军的杀声阵阵之中,悄然脱离了攻打洲邑营寨的序列之中,而是朝着大江的下游顺流而去! 率领这支秦军的正是宣冉与公孙起的老秦蓝田大营锐士营。 不过自脱离大秦兵马的序列之后,宣冉和公孙起二人的态度便是变得拘谨了起来,因为真正指挥此战的乃是隐姓埋名在军中的老秦太子嬴肆! 如今江水涨高的幅度并不算太大,正好是将大江下游的一些原本落差大的地方弥补了高地水势,太子嬴肆所乘坐的船只乃是在最前面,江上顺流而下疾行船只上,嬴肆见到两岸的风景飞速的向后倒去,亦是止住了涌现的稍微一些晕船的意思。 “老秦伐魏河西之战时,这赢琰便是亲率右军将士奇袭魏国故都安邑……”嬴肆看着大江的下游喃喃道:“此番便是为了偿还这个人情,我率领老秦锐士奇袭下……楚国寿郢!” 第七百零八章 争分夺秒 六月初八,死守住洲邑营寨且是亲眼看到秦军进攻的伯丕亦是恢复了几分神采,不过旋即却是听闻到了大江下游望江台的吴国水军见到一支庞大的船队趁着夜色朦胧与江雾弥漫之际悄然顺江而下。 伯丕闻言,神色大骇,连道中秦人奸计,随即令左右取来地图,端详了半阵,方才是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某以为进攻洲邑乃是有勇有谋之举,孰能够见到秦军此番野心居然是如此之大!” 随即伯丕也是对庄睨与伯夯等诸多心腹明告道:“看来此番秦军十有八九是打算率军突袭寿郢了!” 对于这个结果,庄睨并不难以接受,反观伯夯,面色大骇道:“将军,是否要通知楚军?” 闻言,伯丕犹豫再三,此事若是告诉了楚军,恐怕联军进攻郢都的计划便是会降低一半胜算。 一旁的庄睨见到伯丕这般面色,亦是问道:“太宰不欲将此事告知楚军?” 伯丕面色犹豫不决,并未回答。 庄睨再次建言道:“恐怕即便是太宰隐瞒下来了此事,不出三日,楚军也会是得到消息了,彼时相互猜忌功亏一篑倒不如现在坦诚相待,换取楚军的策应。” 伯丕在庄睨的提点下,终于是理清了其中的利害,随后也是不再犹豫,便是将此消息派人传给了楚军! 楚上柱石子西听到这则消息,亦是面色大骇,当即便是将一众楚军将领召集到自己的面前,将此事告知于后几人。 景阳亦是面色又惊又怒道:“秦人当真是敢如此做!” 倒是一直比较冷静的项岩给出来了建议:“上柱石,当此之时应该立即派遣人马回禀寿郢乃至楚南城邑,注意防守秦军的偷袭!” “嗯!”子西点了点头,知晓绝不能够让秦军打到寿郢去,当下也是派人去办此事,且是说道:“秦军袭楚,如今国内兵力空虚,势必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抵挡住秦军,需要回援兵马!” 项岩请令道:“末将愿意率领本部八千人马返回国内抵御秦军!” “恐怕是来不及了!”子西忧心忡忡,楚军如今的水军并不成建制,似项岩本部只有少数的骑卒,大多乃是步卒,势必只能够走衡山返回楚国,如此一来,即便是星夜兼程,恐怕返回楚国境内也是需要五日的时间。 子西想了想,终是言道:“寿郢危在旦夕,某便是将楚军之内的所有骑卒尽数交给你,不必前去楚南,直奔寿郢保卫王上要紧!” “诺!”项岩应道。 随即子西又是派人通知吴军那边,希望派遣一支兵马追击秦国袭兵。 伯丕顾全大势,终是应下了此事。 不过此时的【大秦鹰隼】已经是弃舟登岸,于楚南庆邑一处小小的码头悄然进入楚国境内。 将船只沉没在庆邑的一片芦苇荡之中,要有秦国潜入楚东的细作来接应,正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夜晚,正好是适合趁夜进军。 从庆邑登陆,到达寿郢最起码是需要三日的时间,即便是秦军有着混入楚东的细作,但因为需要避开中途楚国城邑的阻扰,需要夜色进军,亦是需要避开直道,如此一来,便是需要五日的时间方才是能够奇袭到达寿郢城下。 太子嬴肆虽然口中说着不在意此事是否功成,但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当初公子嬴琰在老秦伐魏河西一战中率军突袭魏国故都安邑,让争强好胜的太子嬴肆亦是在心中憋足了一口气,欲要在此番亦是要建立一番奇袭诸侯国都的战绩! 大秦混入楚东的奸细乃是以商贾的身份作为掩饰的,早就是已经探测好了一条秘密进军的道路,是故前两日的夜间进军还是一点意外都是没有出过。 却是不曾料到就是途经居巢的时候,却是被楚国的地方守戍发觉,亦是不可避免的开了一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居巢的确是可以算作楚国寿郢的王畿边境,东边是【巢湖】,西面是地势极为复杂的【大别山】。 卡在这中间的居巢乃是秦军欲要奇袭楚国寿郢的必经之路,与戍守居巢的楚国地方兵马遭遇并且开战是大概率的事情。 且说太子嬴肆所率领的这支奇兵,虽说是轻装简从,但亦是相对而言的。 配备给这支老秦军队的军备乃是大秦【轻卒】装备最为顶尖的层次,身上所穿着的轻甲只有蛇鳞薄厚,手中的兵刃亦是大秦最新的【五十锻】铸铁技艺所打造的,不知比老秦军中的青铜兵刃锋利了多少。 再说楚国的居巢守戍兵马,楚国的青壮早已经是随着上柱石子西讨伐秦国去了,留守居巢的不过是一些老弱残兵,且是军备多是早已经被中原列国淘汰的青铜器。 秦军又是奇袭,打了居巢一个措手不及,故而太子嬴肆所率领的大秦奇兵轻而易举的获胜了。 不过终归是算作攻城拔地一战,自被居巢地方守戍发现到太子嬴肆再度踏上奇袭寿郢的路程中,又是耽搁了一日。 而此时的楚军项岩所部已经是越过了衡东,回到了楚东的西南边境,待到一日后,项岩率军到达了【寨邑】的时候,方才是接到了居巢一战的消息。 算了算时间,一路急赶慢赶的项岩方才是稍稍安下心来,居巢地方守戍拦截秦军争取过来的这一日对项岩所率回援寿郢的军马来说,无疑至关重要的。 但心性谨慎的项岩终究是没有一点点放松,只是在寨邑补充了一次军粮之后,便是立即直奔寿郢进行回援。 楚国寿郢,几乎是同时,楚王接到了伐秦兵马和居巢地方守戍的战报,知晓秦军已经派遣了一支奇兵欲要偷袭寿郢。 楚王于大殿之中佯装镇静,然则在楚国内部兵马空虚的情况下,楚王亦是底气不足。 至于朝堂上的那些臣卿面对这局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亦是束手无策。 还是那楚臣陈珍献上了可行之计,言明上柱石子西已经是派遣兵马回援寿郢,眼下楚王只需要召集楚国寿郢周围的人马守住数日便可。 楚王依陈珍之言行事。 又过一日,楚王接到了将军项岩的消息,言明回援寿郢兵马已经是到达寨邑,楚王算了算时间,至多还有一日,便是能够回军寿郢。 楚王闻言,面色大喜,心头终于是一块巨石落定。 随即楚王又是不欲让秦军兵临寿郢,陈珍亦是算清楚了时间,足够项岩所部在寿郢南即芍坡一代阻击住欲要奇袭寿郢的秦军,莫要放秦军入寿郢周围。 于是,楚王便是令项岩进军寿郢。 项岩接令之后,稍稍权衡之后,便是决议按照楚王之令行事。 若是进军芍坡阻击秦军,至少能够再挤出来两个时辰的时间给予楚军做好完全的准备。 如是,项岩看着几乎是与自己并行北进的秦军大致进军方向,亦是心中笃定。 “此番秦国的奇兵怕是要在芍坡……折戟沉沙了!” 第七百零九章 计破芍坡 楚国的霸政起源于百余年前一代贤相孙淑敖的经营,而在孙淑敖的执掌楚国相位的时候,芍坡乃至整个寿郢的规划便是有着孙淑敖一手组织起来的,因为孙淑敖的苦心经营,是故,在与荆国的争霸之中,楚国得以胜出。 芍坡乃是孙淑敖的心血结晶,彼时的晋国为了在晋楚争霸的过程中胜出,亦是扶持了吴国,当时楚国的都邑尚还是在郢都,寿郢乃是攻伐中原的前头堡,时常遭受到晋国或者吴国的出兵骚扰。 是故,孙淑敖沿着寿郢的南部修建了芍坡,一是为了防备吴楚的出兵袭击,二来是需要治理寿郢周围的水患,故而芍坡一成,不仅使吴国和晋国不能够出兵临寿郢城,还让寿郢成了鱼米之乡,奠定了寿郢成为目前楚国都邑的基础。 芍坡作为拱卫寿郢的要塞,虽然是比不上衡山的凶险,但依照如今秦国派遣来的兵马不过只有三四千人,项岩领骑卒近万进驻这芍坡防守阻击秦军奇兵自然是绰绰有余! 当老秦太子嬴肆率军进入到肥陵周围,看到了一片看不到对岸的湖泊,方才是知晓这便是当年楚国贤相孙淑敖招募十万民夫挖掘出来芍坡湖,芍坡湖乃是整个芍坡水利的中枢,用来调节芍坡水位的高低。 那秦国混入楚东的细作亦是为老秦太子嬴肆引路道:“此乃寿郢的屏障芍坡湖,东西横长数十里,溪流皆是依照山势流淌,水利之便足以让寿郢成为鱼米之乡,此地原本只有三千寿郢楚王军驻守!” 嬴肆的目光扫过起伏不定芍坡,其中旌旗林立,让嬴肆亦是握紧了拳头,对其言道:“如今这芍坡之上陈列的旗帜看上去恐怕不止三千之数啊!” “这……” 嬴肆见着这大秦细作哑口无言,当下心中明了,随即便是对左右道:“趁楚军不备,暂且夺下一营寨再说后事!” 是故,嬴肆亲领兵马,接连攻打三座营寨,前两座皆是无功而返,唯独第三次,终于是成功夺下了一座千人规模的小型营寨,算是立稳了脚跟。 这亦是让老秦太子嬴肆见识到了这防守芍坡的楚将乃是一位不可忽视的敌将,防守甚是严密,再加上芍坡的地理优势,短时间想要突破点这里的防守奇袭寿郢简直是不可想象。 连宣冉皆是认为,似如今这种局面,恐怕这偷袭楚国寿郢的计划几乎是要落空了! 宣冉是直接言道:“见此,应该是寿郢知晓了某军的奇袭计划,且是在居巢耽搁了一日,恐怕今日即便是突破了这楚军在芍坡的防线,恐怕寿郢作为一座坚城,即便是留守兵力不足,亦是不可能被某军区区数千人马便是能够攻破的!” 但是太子嬴肆绝不甘心就是这么放弃奇袭寿郢的计划,当下左右看了一圈,又是令人招来了熟悉芍坡当地地势的大秦细作,终于是心中暗下定计! 项岩注重芍坡的防守,并不急于将这支秦军消灭,毕竟项岩笃定只要是抵过了这数日,等待楚东那些地方权贵带着自家私兵到来,寿郢便是安然无忧了,至于这支欲要奇袭寿郢的秦军,现如今再不离去,就像是落入了楚军重重包围之中的秋后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了! 是夜,秦军占据的楚军营寨遍地火焰,径直是让楚军看着秦军之内的营帐真真切切,这亦是让楚将项岩满是疑惑,当下是猜测秦军应该是担忧己方偷袭,但项岩还是忧心忡忡,觉得其中秦人总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项岩试探性的派遣了几支千人左右的军队佯攻这座秦军营寨,皆是被守营的秦军士卒击退。 所幸项岩的打算并不将破开局面的希望放在这几支军队上面,只要是确信了秦人尚还在眼皮子底下,便是安下了心来。 及至破晓时分,楚军每隔一个时辰便是装模作样的进攻秦军营寨一次终于是停止下来了,就是在楚将项岩心神随着东方冒出来的鱼肚白而稍稍安定的时候,却是得闻人禀报,言明芍坡湖上,秦军已经是驾船悄然向北离去。 项岩大惊,顾不得秦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船只,秦军北上正是为了寿郢而去,这让项岩如何能够忽视,随即便是整顿兵马,再度朝着寿郢回援过去! 项岩先是率领两千骑卒欲要沿着芍坡湖追过去,休要让秦军靠近寿郢,以免受到楚王的责怪!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项岩终于是见到芍坡湖上的“秦军”,不过仅仅看了一眼,项岩便是心中猛道一声“不好”!随即便是立即下令,吩咐楚军向着寿郢急奔而去! 此时此刻的太子嬴肆则是率军尾随在楚军后面,秘密行军突破了原本楚军的芍坡防线,待到那大秦细作指出来一条直奔寿郢小径的时候,嬴肆便是立即朝着寿郢杀了过去,如此抢分夺秒的时刻,嬴肆也是不敢有着丝毫的耽误。 嬴肆心中明知,若是在寿郢城下遭遇到了那驻防芍坡的楚军,恐怕即便是自己能够逃脱的了,这数千老秦锐士的性命就是要丢在这异国他乡了! 比太子嬴肆更为急迫的乃是项岩,其原先是看到了芍坡湖上的秦军船只,便是觉得诡异,仔细一看,才是发现,那船只看似很大,其材质不过是楚东之地随地可见的芦苇罢了! 芦苇能够做舟船? 显然是不可能的,当下项岩便是明了这必定是秦军的诈兵之计罢了,是故又惊又怒的项岩根本就顾不得派遣兵马扫查一遍这芍坡湖上的秦军船只,不愿耽搁半点时间,便是朝着寿郢急匆匆的赶去。 如此急切行军,终于是在两个时辰之后,从视界的尽头见到了熟悉的寿郢城墙,似乎是并无什么动静,空气之中也是没有嗅见半点血腥味。 项岩心中稍稍安定,不过还是快马加鞭,欲要直接靠近寿郢城中,不过旋即项岩却是惊愕的发现…… 这寿郢的城头上所悬挂的居然乃是一个【秦】字! 第七百一十章 另一支奇军 寿郢正城头上一杆刻着【秦】字的旌旗迎风招展,格外显眼! 而楚将项岩紧盯着这面秦国旌旗,已经是目眦欲裂! “秦军……怎么会如此之快!” 项岩不由得发出如此疑问,其虽然是中了那秦军的诈兵之计,却也是反应及时,不过是让秦军突破了一个芍坡而已。 然而寿郢,在项岩看来,有了提前示警,虽然是兵丁稀少,但必定是最大程度的森严防守。 如今算算时间,自己应该是率先于秦军赶回寿郢的,即便最迟也是和秦军同时到达,正是因为如此,项岩对秦军何时攻下的寿郢百思不得其解! 休要说项岩了,即便是秦军领兵作战的老秦太子嬴肆,几乎是马不停蹄与项岩同时到达的寿郢,见到城头之上那大秦旗帜,也满是疑惑。 疑心其中有诈,嬴肆也是稍稍勒住马头,观察局势。 还是寿郢城内派遣了人来,对名义上奇袭寿郢的秦军主将宣冉与公孙起言道:“听闻两位将军已率军到达芍坡,某等自己是控制了寿郢城内的楚国武库,随即寿郢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也是落入某等的手中!” 宣冉仔细打量这人,方才是问道:“你们乃是何人?” 见到这支友军对己方还是严阵以待,即便是主将对自己亦是义正言辞,这名灰褐色麻衣的身影亦是回道:“大秦义栈,雀首!” 雀首从怀中取出来一块兵符,递给了宣冉,后者看了看这块兵符,旋即才是交给了身旁的公孙起。 公孙起亦是从怀中取出来一块兵符,与雀首拿出来的这一块合在了一起,完美无缺。 当即,公孙起亦是朝着宣冉点了点头,后者方才是挥了挥手,取消了周围己方士卒对此人的防备。 雀首似乎是注意到了寿郢另一头的动静,随即提醒道:“现如今恐怕那楚将项岩所部已经是到达寿郢西城了,还请将军速领军入城协同防守!” 宣冉与公孙起亦是点了头,便是在雀首的带领下,率军入了寿郢。 途中,雀首方才是将己方的进军路线悉数告知了宣冉与公孙起,乃至身旁一直阴沉着脸色不语的老秦太子嬴肆。 原来当日林玧琰决定派遣兵马欲要偷袭楚国寿郢的时候,便是有些担心其中的变数,挑剔出来了种种变数之后,即便是林玧琰作出放弃衡山要塞以换取楚军深入无法及时回援,老秦的这支奇兵能够成功的几率也是不足一成! 是故,林玧琰不得不想出一种更为稳妥的办法,保证偷袭寿郢的成功。 便是眼前这支已经是攻取了寿郢的兵马,将其称之为兵马似乎是有一些不妥,毕竟其中的组成部分颇为复杂。 有大秦义栈的豪侠,大秦本土的普通游侠,也有身经百战的退伍老卒,还有体健力蛮的庸人,甚至是有着林玧琰东宫之内的商署人马! 林林总总,人数不下万人! 如此庞大的人数,是如何攻下寿郢的呢? 这就是要归功于东宫商署弦高的运作了。 寿郢周围因为被吴军劫掠过一番,且是遭受了数年的战火,吴国归还时候的寿郢早就已经是破烂不堪。 如是,为了充足楚国王畿人口,楚王也是不惜滥竽充数,故而这便是给了经商为主的大秦东宫商署可趁之机。 弦高买通了楚人,别看楚国现在似乎是一副中兴之相,然而原先的楚国已经是烂到了骨子里面,买通一二楚人,自然是不成问题。 其次凭借着东宫商署的庞大财力,在寿郢城内以及城郊购置田宅自然是不成问题。 这万余人便是通过东宫商署的各种渠道混入了寿郢之中,并且蛰伏了下来。 为的,便是今天这一日! 原本东宫商署的布置已经是渗透了芍坡,要不是楚将项岩率领兵马回援到来接管了芍坡的防务,昨日老秦的这支奇兵便是已经被接应入了寿郢。 雀首为宣冉和公孙起引见此番寿郢城内的义侠首脑:“两位将军,这便是此番主事偷袭寿郢的大侠,褚庄!” 褚庄乃是韩悝的门人,本就是敢作敢为的一方豪侠,气度端的是不凡。 对宣冉和公孙起并未抱着什么高人一等的姿态,十分谦逊。 让宣冉与公孙起亦是抱了抱拳称赞道:“真乃壮士矣!” 一番寒暄之后,褚庄亦是将如今寿郢的局势告知了宣冉和公孙起。 原来,秦军已经是夺取了寿郢的武库,且是控制了进出寿郢的东西南北四门,但是楚王宫却是一直没有攻打下来。 这也无怪,虽说楚王宫是在寿郢城内,但终归是楚王室的主政之地,自然是另成格局。 昨日破晓时分,埋伏在寿郢之内的秦人悍然发难,必先占据武库和东西南北四门这等至为关键的地方,给了楚王宫反应的时间不足奇怪。 而听闻楚王宫并未被攻下,原先一直冷沉着脸色的嬴肆也是眉目舒展开,暗中示意宣冉与公孙起接下攻打楚王宫一事。 眼下寿郢西城门外,已经是有人前来禀报,楚将项岩所部已经是回援来了。 总体来说,即便是秦人已经是占据了寿郢,但情势还是有一些稍微不妙! 那公孙起获悉了寿郢城内的情况之后,亦是询问道:“楚王宫内还有多少兵马防守?” “不足三千!”褚庄极为肯定的回道,旋即又是补充道:“城外楚将项岩如今虽说只有两三千人,但芍坡回禀言明兵马已经是尽数回援寿郢!” 公孙起当下极为果断的回道:“这样,将城内的楚国权贵尽数抓上城头,再令人假冒楚王立于城头,混淆视听!” 褚庄与雀首皆是点了点头,应下此事,雀首又是问道:“那楚王宫又是如何应待!” 公孙起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太子嬴肆,终是点了点头应道:“便是交给某军吧!” “不过某军皆是长途跋涉而来,又在居巢与楚军一战,箭矢损失不在少数。” 那褚庄也是挥手道:“寿郢武库已经是被某军占据,更何况之前已经是秘密运入城内不少的强弓劲弩,尽可以给予你军而用!” 第七百一十一章 楚王气概 楚王听着王宫之外的厮杀声,虽说是心中胆怯不已,然而却还是强压在心中不曾流露半点出来。 陈珍昨日在秦军悍然发难之时,便是入了楚王宫中,楚王能够保持如今的镇静神色已经是殊为不易,指挥宫内卫士抵御秦军攻伐的乃是陈珍! 在抿了一小口白粥之后,楚王方才是看着陈珍开口问道:“陈卿,是否是秦军已经打进来了!” 陈珍面色急涨成了红色,秦军的攻势太过迅猛,以至于在耳边的厮杀声已经是连绵不绝了三四个时辰,如今这楚王所在的最后一道大殿之上,已经是被秦军射穿了遮挡的窗纸。 就是在陈珍面前的大柱子之上,也是有一支秦军士卒的箭镞已经是没入了半寸,然而陈珍却是顾及不了。 “王上,原先驻守芍坡的项岩所部必定是已经回援寿郢,再坚守片刻,坚守片刻援军便是过来解围了!” 正在陈珍一脸急迫的说着,一名秦卒已经是杀入了大殿之中,这大殿乃是楚王认为的最后一道防线,楚王便是在殿内,那些楚王宫培养的死士自然也是拼死抵御,再度将欲要杀入大殿的秦军杀退回去。 陈珍顾不得抹去脸上的一抹鲜血,朝着楚王再度叩首道:“王上,当此之时应该是找一处隐身庇护之地!” 然而楚王却是不应下陈珍的此话,缓缓地站了起来,手中按着腰间的佩剑,当即是道:“昔时吴国出兵伐寿郢,先王大战未败便是撤往郢都,遭受世人诟病丶诸侯轻视,先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芈姓熊氏的血脉已经是冷却过一回了,切不可在寡人的手上再度冷却!” 楚王已经是缓步走到了陈珍的面前,扶起来了后者言道:“陈卿,当此之时为了芈姓熊氏的尊严,孤不能够再退半步,陈卿可明白!” 见状,陈珍终是埋下头去,暗自里流下来了两行泪水,喃喃道:“臣……臣知晓。” 楚王点了点头,拔出腰间的长剑割下自己衣衫的一角,交给了陈珍言道:“孤不会自刎有负楚国,当立于士卒之中同仇敌忾,不失孤的气概!” “若孤有亡故之事,陈卿当将此作为信物送至上柱石子西的手中,且是传孤之遗愿,立上柱石子西为楚王!” “王上!”听闻楚王已经是萌生了死志,陈珍亦是大喊道:“上柱石乃是楚臣,一家老小皆是在寿郢之中被秦军所获,焉能够应下王上此番托付楚国的重任!” 闻言,楚王亦是面色悲壮,当初子西为了使楚王能够信任自己将十万兵前往攻伐秦国,亦是将一家老小送往了寿郢作为人质,这件事亦是让楚王流露出来了一些懊恼之色,悲呼道:“孤欲中兴大楚,然则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虽有天机之决然,亦是有着孤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祸啊!” 楚王悲痛欲绝,不过还是在秦军愈发狰狞的厮杀声中被惊醒过来,当即不顾陈珍的劝谏,手持长剑便是与众多楚卒共同抵抗进犯楚王宫的秦军士卒。 陈珍在其身后缓缓抬起头来,此代楚王绝对算不得昏庸,若是先王留下的基业只有原先楚国的二三成,楚王也必定是有大作为的,但是如今楚王却是身陷敌卒包围之中奋起而战,亦是让陈珍唏嘘不已,道是楚先王不修仁政的遗祸,亦是自己等臣子无能的结果! 片刻后,瘫软在地上的陈珍耳边的厮杀声终于是停止了,陈珍缓缓抬起头去,却是发现一列接着一列的秦国士卒正在涌进大殿。 陈珍四下扫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当下有所发现,便是小趋着跑了过去,这是一叠楚卒堆砌起来的尸体堆,陈珍用尽自己的气力,拉走上面的楚卒尸体,终于是流露出来了楚王的面容。 楚王已经是满身血污,最要紧的是其大腿处还插着秦军箭簇,陈珍通声欲哭之际,一名秦将却是悄然而至,一名秦卒亦是报告:“将军,观看此人的面容与穿着,必定是那楚王无疑!” “楚王……”这名穿着秦军千人将盔甲的身影眼神极为戏谑,他打量着楚王一身上下,又是瞧了瞧伏在楚王身上痛哭的陈珍,言道:“还算是有一些气概,临死的时候还知晓反扑一下,比那楚先王未战先逃好过太多!” 嬴肆也是踢了踢那陈珍,言道:“楚王还没死呢,你哭丧什么!” “没死……”陈珍哽咽着,这才是抬起头仔细打量楚王的上下,其身上虽然满是血污,却是没有半点伤到要害的地方,唯独是大腿处的这一道箭伤实在是要命,当即陈珍朝着这名秦军千人将道:“我王毕竟乃是楚地之主,即便是与秦国开战,然则诸侯不辱,还请秦将好生照料我王!” “照料是得照料,不过……”说着,嬴肆便是握住了楚王大腿处的那支箭矢,不由分说,便是径直拔了出来。 原本昏迷不醒的楚王亦是在剧烈的疼痛中惨叫着醒过来,当嬴肆割下一块楚卒尸体衣袍为其止血的时候,却是发现楚王又是再度昏迷了过去。 抓到了楚王,尤其是抓到了一只活着的楚王,无疑是让嬴肆有一些兴奋,这对南秦意味着什么,嬴肆一清二楚,其自觉足以抵过当初公子赢琰助援老秦河西一战中取下魏国故都安邑的战绩。 公孙起和宣冉是在半柱香时间之后赶过来的,其亦是担心楚王走脱,故而是从楚后宫一路搜过来的,眼见着太子嬴肆将楚王抓住。 公孙起挥了挥手,便是派遣兵马将楚王以及这陈珍看管了起来,嬴肆对此事并无在意,相反不欲泄露出来身份的嬴肆亦是乐得其见如此做。 此时,寿郢之外的项岩已经是等来的足够的兵马欲要攻城,见到假楚王立于城头,当下派遣楚军之中的【视日】查探,看穿了假楚王的身份,知晓此时楚王宫必定没有被秦军攻下,立即果断发兵攻城。 不曾料到,居然只过了几个时辰,真正的楚王便是被秦军士卒架上了城头,且是抛出来了诸多楚王的信物,如楚王的衣袍,大印等物。 不管如何,项岩终是挥了挥手,停止了继续攻城。 第七百一十二章 子西回军 见到项岩已经是令麾下兵马停止攻城,秦军这边也是稍稍得以放松。 眼下楚王虽然是在手中,但若是寿郢城下这些楚国兵马完全不吃投鼠忌器这一套的话,秦军亦是没有办法。 所幸,项岩所部已经是被拿捏住了。 宣冉考虑再三,终归是在公孙起的建议下,将那楚国上卿陈珍送往城外,代为劝降这支楚军。 陈珍虽然是极为不愿意作为劝降楚军的楚国罪臣,然则为了如今在秦军手中昏迷不醒的楚王,亦是不得不选择答应下来。 项岩见到了陈珍,亦是开口问道:“楚王无恙否?” 陈珍点了点头,示意楚王并无大碍,随即也是点明了如今楚王的情况:“秦军攻陷楚王宫之际,王上亲披甲执锐身先士卒,不过……终是寡不敌众,误中秦军流矢于大腿,现昏迷不醒中,不过秦军正在救治中!” 闻言,项岩点了点头,心思稍稍安定,不过旋即项岩的目光也是一瞥向陈珍,立即开口问道:“陈上卿自寿郢城内堂而皇之的走出来,莫不是已经暗中做了秦军的说客!” 说着,项岩虎目一瞪,双眼之中流露出来了杀气,左手已经其实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陈珍见状,猜测恐怕若是直接应下来,这项岩必定是数息之内暴起而对自己痛下杀手。 陈珍如今虽然是不惧生死,但却也是不想枉死,其亦是看着项岩开口问道:“难道项将军欲要做那覆亡芈姓熊氏与大楚的千古罪人么!” 如此之大的罪名扣在了项岩的头上,让其如何能够受得住,当下项岩也是收敛住自己的外露杀气,朝着陈珍开口问道:“上卿这是何意?” “若是王上有故,这八百年芈姓熊氏楚国江山又将托付给何人?” 还不待项岩细想,陈珍便是自问自答道:“先王时吴国伐楚,吴太傅伍员为泄私恨,断芈姓熊氏支祀不计其数,即便是王上传位于他人,又有何人能接?敢接!” “王上的公子章年仅三岁,如此年纪接下楚国的王位,项将军难道忘了楚国史上的动乱了么,非是主少国疑,便是权臣当道,非大楚之福也!” “至于先王的公子……无非便是上柱石子西、子期、子闾三位公子……”陈珍又近一步,看着项岩问道:“项将军说说,这三位先王公子虽是年长,但一家老小、三族家眷皆是在寿郢城内被秦军控制。” “当此之时,项将军若是要执意攻城,即便得胜,秦人恼羞成怒之下,必定是杀楚王,绝楚国王室之祀,项将军这不是要断芈姓熊氏八百年之江山,又是那般!” 项岩终归不是鲁莽之辈,如此听闻陈珍一说,当即是醒悟过来了,随即扶着陈珍的手,当即开口问道:“不知上卿可有应对的计谋!” 陈珍点了点头应道:“此事不管如何,能够做主的并非是项将军,如此引火烧身之事,将军早些退出也好,此时应该是将上柱石子西召回来主持大局!” “可……”闻言,项岩的面色显得十分犹豫,看着陈珍终归是说道:“可如今这个时候,吴军必定是让大江决堤,使江水倒灌彭蠡湖破了秦军守卫荆地的最后一道壁垒,若是将上柱石召回来,此番楚国伐秦将会是功亏一篑啊!” 陈珍怒容道:“难道项将军此事还看不出来,如今这局势,即便是大楚的军队打到了宛城,这兵马还是不得不退么!” 项岩语塞,这个情势下,项岩自觉是将自己架在了火上炙烤,权衡再三,项岩亦是不得不选择谨慎从事。 一面派遣人作为使者入寿郢城内与秦军商谈,另一面亦是下令退军驻守芍坡一带,且是将如今寿郢的局势派人快马传书,送给了正在伐秦的上柱石子西。 五日之后,子西接到了项岩的来信,此时的子西正在原来的秦军湖口要塞上。 不过如今的湖口要塞已经是淹没在彭蠡湖暴涨的湖水下了。 伯丕之计的确是可行,烧毁山石阻绝江水的第二日,大江之水便是倒灌彭蠡,高达三四大的风浪几乎是片刻之间便是将曾经阻绝吴楚联军不得进寸步的湖口要塞吞入的腹中。 而吴楚联军也是趁着江水倒灌的风势水势,一举突破了秦军固守的湖口要塞。 不过并未直接趁胜追击,而是停下来了休整,子西和伯丕皆是心中有数,秦国那支袭军的结果终将是对是否继续全力攻打到寿郢产生绝对的影响。 果然,在子西接到了项岩的来信之后,其亦是犹豫不决起来了。 虽然信中项岩颇为隐晦提及了楚王有意传位于子西,但子西却是感受不到半点欣喜。 休要说如今这像是烫手山芋的楚王之位了,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王上的楚王之位还是子西让出去的。 当子西将景阳、庄喬等一众将领召集到了自己的面前,寿郢的情势,子西也是没有丝毫的隐瞒,皆数告知了诸将。 诸将闻言,皆是心中大骇,认为此番楚国伐秦必定是要付之东流了! 果然,子西也是透露出来:“此番寿郢受难王上涉难,皆是某的疏忽,当以自刎谢罪,然而王上如今正身陷囹圄,某这条命暂且是留着,等到收复寿郢救出王上之后,再做定夺!” “某等愿与上柱石同生赴死!”诸将也是表态道。 那景阳也是请令道:“上柱石,寿郢事况紧急,刻不容缓,某这就整顿兵马,撤返楚国!” “且慢!”子西叫住了景阳,告知道:“兵马调度某自由安排,景阳你挑选出来五万兵马随某返回楚国境内!” “庄喬,你领兵五万,随吴军继续进攻荆地,一直打到郢都!” 众将对此安排皆是有着不解,旋即子西解释道:“虽说如今秦为刀俎,楚为鱼肉,若是让这鱼肉内的骨刺都是没有了,楚国便是再也没有半点与秦国商议的底气了!” 随即楚军便是整顿当中,且是将此安排传给了吴军的伯丕。 伯丕坦然接受,对于子西的此番安排更是有一些钦佩之意。 “回兵寿郢,乃是全其忠君,留军协同伐秦,乃是全其义理,忠义两全,这楚国的上柱石倒也不失为一位豪杰!” 如是感慨之后,楚军的回应亦是让原本伯丕的忧虑荡然无存,随即便是下令,让吴军全军出击,径直朝着寿郢攻打去。 楚将庄喬亦是携带五万兵马随吴军之后。 而另一边子西也是回首颇为不舍的看了一眼目光能及的荆地,良久之后,终是叹息了一声。 “回军……寿郢!” 第七百一十三章 反击序幕 秦国在荆地的兵马,已经是尽数撤往了寿郢、豫章两地。 吴军决堤大江倒灌湖口要塞一事乃是阳谋,秦军亦是早早的预料到了,故而即便是失去了湖口要塞,然而秦军的伤亡也并不大。 尤其是早早的坚壁清野,即便是吴楚将军的士卒像极了饿疯了的野狗四处寻觅食物,也极少有收获。 林玧琰已经是接到了弦高的来信,确定寿郢已经是被大秦兵马攻打下来了,楚王乃至整个楚王室的嫡系支脉,皆是被秦军掌控! 随即得到了消息,言明楚国上柱石子西已经是率领部分兵马回援寿郢。 如此一来,面临着吴楚联军攻打寿郢,林玧琰也是底气十足。 其看着吴楚联军的来向,亦是流露出来了讥讽之色:“我大秦兵马素来不惧野战与攻城之战,即便是吴楚两国尽起国内可战青壮,我大秦也有着足够的底气将其全部留在……荆地!” 其身旁的伍康、王琚、杜烈、宋代等一众秦将亦是摩拳擦掌,尤其宋代更是跃跃欲试的姿态对林玧琰请命道:“殿下,为了引吴楚联军深入荆地,末将放弃了湖口要塞,此番对吴楚的首战理当是末将领兵出击!” 那祝融军将军杜烈亦是说道:“难道衡山就不是主动弃守的么?此战当由祝融军率先出击吴楚联军!” 继宋代与杜烈之后,又有数将朝着林玧琰请命道。 那伍康与王琚见到这幅样子,不忍拂了部下的请战之心,也并未出言喝止。 但林玧琰却是并未直接答应下,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将视线落到了一旁默然不语的范离身上。 “范子离开吴国朝堂已经是将近一岁了,难道就不怕吴王生疑么?” 范离回道:“自夫概之乱后,吴王便是生性多疑起来了,恐怕这疑心早有了,不过再过两个月,吴王对范离的疑心便是彻底落定了!” 林玧琰知晓,越王去岁归还吴国王库的粮食被做了手脚,且是重金买通了吴国的上下臣心,将这些品相极好的粮食做了粮种。 吴国地处东南湿热地带,气温炎热,为了避免六七月份江水洪涝,吴人一般都是在江水逐渐下落的七月中旬开始播种,到九月中旬方才是收割。 如此一来,即便是吴国发现了越国粮种的险恶用心,最迟也是要到八月份。 彼时越王在越地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吴国的军队半数跟着伯丕征伐秦国,越王的赢面反正不在小处。 “如此一来,范子倒是不用再在我秦军之中隐姓埋名了……”林玧琰似乎是另有所指。 而范离也是心领神会,瞬间领悟了林玧琰的意思,当即是道:“范离请命,前去说服楚国,伐齐!” “伐齐?”秦国众将对范离请命说服楚国并不意外,毕竟汉水军与祝融军已经是合并一处,皆是由公子琰执掌,范离留在这幸福,不过一个谋士的作用,算得上是大材小用。 然而众将却是好奇,范离作为越国埋伏在吴国朝堂的最大【间者】为何不说服楚国兵马反攻吴国却是要进行伐齐? 而范离也是没有故意卖关子,当即是说出来了自己原因,说道:“说服子西伐吴,范离有五成的把握,然则若是说服楚军伐齐,范离则是有着十成的把握!” “这是为何?”似秦将伍康、宋代皆是好奇其中的原因。 范离解释道:“吴楚联军,此战进行到此处已经是有了一些军谊,且是不久前吴国归还了侵占楚国的楚东全部城邑,算是罢军言和,当此之时要楚国攻打吴国,便是背友负义之举,那楚上柱石子西自诩为谦谦君子,多半不可能应下此事的。” 说到这里,伍康更是疑惑了:“如先生所言,那齐国更是此番伐秦的盟主,那上柱石子西岂会是答应伐齐!” “名为盟友,实则不然!”对于伍康的疑问,范离也是摇了摇头回道:“齐楚乃是世仇,联手伐秦乃是纵横之举,然则齐楚之间的矛盾还是不可调和的。” “齐国田氏取代吕氏乃为天下人所不齿的行径,彼时无论是公仇私恨,楚国皆是有些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师讨伐齐国!” “原来如此!”一众秦将听闻范离道出缘由,皆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 林玧琰倒是看着范离,颇有兴致的开口问道:“即便是我大秦将伯丕所率的吴国兵马尽数留在荆地牵制,越国果真是有把握攻打吴国吗?” 闻言,范离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回道:“吴越本就是世仇,数百年兵戈交战皆是互有胜负,数十年前越国败在了吴国的手中,实乃是晋国扶持吴国,且是伍员、孙长卿、伯丕之流皆是投奔吴国所致。” “如今越国仿吴国兵制十年,积蓄国力十年,”范离流露出来了讥嘲之色:“反观吴国,吴王与朝堂臣卿离心离德,猜忌伍员、罢用孙长卿,如此自毁国本,此消彼长,越国胜面自然是要超过吴国的。” “再者,与秦国有最大的不同,此战越国并非是吞并吴国而战,大多还是为了要复国的。” “当然,若是越国复国了,吴国便是无力远征秦国来了。” “故而最迟九月,吴国便是会撤兵,彼时秦国挥师北上,与楚军夹击齐师,如此一来,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联军便会土崩瓦解,大秦国难自然也就是迎刃而解!” 说到这里,范离又是朝着林玧琰作揖恭贺道:“范离便是在这里提前恭贺公子琰了,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六国伐秦,秦却是能够安然无虞击溃六国联军,此战过后,秦国已经是向中原列国证明自己有睥睨诸侯,问鼎中原的国力了!” 此番齐盟伐秦改变了林玧琰一个思路,即往昔的诸侯争霸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似楚国的新蔡会盟、魏国的徐州会盟,齐国的甄地会盟,看似是向中原诸侯证明国力足以称霸,至于有没有成,每个人皆是有着不同的看法。 但是礼乐彻底崩坏的大时代已经是随着吴楚越魏齐韩的先后称王而彻底拉开了序幕! 良久之后,从思虑中醒悟的林玧琰颇为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大秦……志不在此!” 第七百一十四章 离间联军 齐军主帅田忌已经是暴跳如雷,自出冬雪以来,齐鲁联军一直被秦军挡在方城山以东,尺寸未进。 两则消息前后不一传到了田忌的面前。 秦军居然是派遣了兵马奇袭了楚国寿郢! 得闻此消息,田忌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庆幸的乃是此番与自己对阵并非是那位秦公子嬴琰,后怕的是,万一若是那秦公子嬴琰领兵,如此直插要害的攻击谋略,冷不丁的让田忌也是防不胜防! 果然,此则消息在联军之中又是引起来了不小的波动,甚至是唱衰此番齐盟伐秦的举动。 如那鲁国和燕国两军之中便是更甚。 不过很快,稳定联军军心与激励联军士卒锐气的齐鲁联军的荆地战报也终是到来。 吴军主帅伯丕,巧夺秦军洲邑营寨之后,趁着江水暴涨之际,决堤大江使之倒灌彭蠡湖,秦军数百里的彭蠡防线终是功败垂成! 吴楚联军也是得以趁胜西进,势如破竹,眼看着就是要打到了荆地首府郢都的城下。 这让田忌心情更为复杂,自楚国衰弱之后,明眼人皆是看得出来,齐国需要再度坐上霸主的地位,有两个最大得敌人。 秦国算不得其中。 其一乃是齐国西边的魏国,另一个也是齐国南部的吴国。 夹在齐国和吴国之间的楚国不过是两者博弈之中的缓冲之地罢了! 吴国得伍员,方能够强兵富国,得以吞并越国。 吴国再得孙长卿,吴军兵锋中原列国望尘莫及,十数日便是攻破楚国。 如今吴国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太宰伯丕再度异军突起,断江倒灌彭蠡兵逼郢都。 这一切,皆是让齐国田氏出身的公子田忌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比起来秦国这等风马牛不相及的边境远国,虽然是在姬周王畿一事上挑衅过齐国的权威,但大多数齐人还是比较清醒的认为,当今之世,齐国争霸道路上最大的敌人,还是同为海滨之国的吴国! 田忌亦是心知肚明,恐怕齐国的伐秦国策完毕之后,下一步便是伐吴了。 故而,伯丕乃至吴军表现的越是惹眼,田忌的后顾之忧便越是浓郁! 尤其是眼下,田忌所率的齐鲁联军却是在秦国方城山以东彻底被挡住了,更是让田忌患得患失可起来。 田忌看着这方城山,感觉就像是极为难啃的骨头,虽是近在眼前,但终是不可得。 如今,田忌也打算效仿吴国破别那样以点破面,集中优势兵力攻破方城山再论其他。 此时的范离也是到达了寿郢,身怀吴越秦三国身份,以使者相见,自然是畅行无阻。 子西已经是三日前便是到达了芍坡,对于项岩,子西并未责怪,毕竟子西已经是知晓了此番驻守芍坡乃是项岩遵从楚王的诏令行事而已。 子西并不欲直接进入寿郢之内,因为若是自己都是被拿捏住了,楚国芈姓熊氏就真的毫无退路了。 范离知晓子西的顾虑之初,故而将楚先王的公子闾遣送到了芍坡,以此为诚意邀请子西寿郢城内相见。 见状,即便是子西有着再多的后顾之忧,为了楚王,更是为了楚国,此番进入寿郢之内,已经是无可避免了。 故而,子西便是让景阳和项岩领兵驻守芍坡,且是告知若是三日之内未见自己回来的话,便是遵从楚王的诏命,传位于楚公子闾,且是立即发兵收复寿郢。 即便是秦军将楚王与子西绑在寿郢的城头上,亦是不要管顾。 景阳和项岩闻言,皆是知晓此番上柱石进入寿郢与秦军坦然无异于入龙潭虎穴,危险重重。 当即项岩是道:“若是上柱石与王上寿郢受难,即便楚虽三户,某伐楚儿郎也立誓亡秦必楚……与秦人不死不休!” 如是,子西入了寿郢,却是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居然是打过不少交道的吴国上卿范离。 见到了范离,子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当即一副讥嘲神色对范离是道:“范子最初出仕越国,越亡之后投效亡越的吴国,如今吴国攻伐秦国,先生又是成为了秦国的说客……如此小人行径未免太有一些首鼠两端了吧!” 面对子西的讥嘲,范离也是显得十分从容,当即笑着回道:“范子乃是身在吴庭心在越,自始至终范离皆是越臣,何来的首鼠两端之说。” 范离说完,那子西不复之前的讥嘲之色,稍稍思索,子西便是想通了范离的所作所为。 这子西也不愧自诩为谦谦君子,知晓这些年范离的心意之后,也是颇为钦佩,当即是拱手作揖道:“是子西孟浪了。” “无事,范离此举的确是并不算光彩……”随即,范离又是朝着寿郢楚王宫示意道:“子西将军,请吧,楚王已经是等候将军多时了。” 子西点了点头,便是随范离前往楚王宫。 往前数十步,范离便是开口询问道:“子西将军,阻拦楚国中兴首当其冲是谁?” 子西当即便是知晓这可能是范离此番和谈的开端,一时之间也是并未开口。 范离自问自答道:“依范某看来,楚国欲要中兴,有二国乃是楚国中兴的阻扰,其中绝非是秦国,将军认同么?” 子西还是不言,此言若是真的应下来了,真的就是有一些违心了。 范离说此言的前提,乃是楚国以寿郢为都邑的情况下,但是似子西、似楚王,甚至是楚先王,骨子里还是认同楚国的都邑还是芈姓熊氏先祖的发迹之地郢都的。 就此看来,秦国方才是楚国中兴,即收复荆地真正的最大障碍! 当然,这个时候子西若是强认这一点且是强行与范离辩论的话,便是有着挤牛角尖了。 “楚国的心腹之患乃是吴国和齐国,吴国暂且不论,齐国先前趁人之危,夺取楚淮泗十四邑,只是归还无关紧要的六邑,如此野心,格局大如上柱石子西难道还不知么?” 子西有所意动,诚如范离所言,齐国对楚国的野心被其伐秦的国策蒙蔽住了,楚国参与齐盟伐秦,何尝不是一种夹缝中的求生谋略呢? 不过子西却是稍微停住脚步,看着范离开口问道:“某认为范离应该是劝服某大楚攻打吴国的。” 范离笑了笑,当即是道:“无他,只因为某越国和楚国有一些同病相怜之处,当同仇敌忾罢了。” “同病相怜,同仇敌忾……”听见范离的这句话,子西也是喃喃重复一句,若有所思。 范离见到子西这副模样,亦是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言论。 而是将这子西引入了楚王宫之内。 第七百一十五章 楚应秦盟 子西通往楚王宫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不过路终有走尽的时候,如是半个时辰之后,子西便是入了楚王宫大殿之中。 秦军即便是抓获了楚王,除了那次逼退项岩,其余的时候还是以诸侯之礼将楚王安置在楚王宫大殿之中,平日里的楚王待遇皆是没有落下。 但是子西见到楚王的第一眼,便是有一些愕然了,只见楚王踞坐在床榻上,嘴唇起裂,面色苍白,形如枯槁,一看便是多日未进米食了。 子西刚欲呵斥秦人如此对待楚王的时候,却是一瞥方才是发现了楚王左手边不足十尺处,一方长达数丈之长的桌案之上却是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与琼浆玉液! 子西这才是知晓,并非是秦人亏待了楚王,而是楚王自己欲要绝食自尽! 见到殿中响起来的动静,那楚王也是并未睁眼,而是直接呵斥道:“孤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吃秦人施舍的东西,更何况是要孤答应那些荒唐的条件了!” 闻言,子西面色一滞,嘴唇张了张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却是始终未说出口。 还是楚王身边的小宦人对楚王提醒道:“王上,来人是上柱石子西将军!” 闻言,楚王睁开惺忪的眼睛,如是才是让子西发现楚王的眸子已经是生了很重的一圈黑影,当下楚王亦是看清楚了子西,或许是米食多日未进饿昏了眼睛,看着并不真切,当即是确认道:“子西?” 子西三步并作两步,当即是走到了楚王的身边,扶住了后者,且是应道:“王上,是子西来迟了!” 楚王面色当即便是阴沉了下来,瞧着子西,痛斥道:“王兄啊,你真是糊涂啊,此时你入了寿郢,便是断了孤大楚的最后一丝希望啊!” “孤既然是将楚王位传给了你,你还回来做什么!” 面对楚王的呵斥,子西也是推辞道:“王上,某芈姓熊氏的血脉皆是在寿郢之内被秦人把握,即便是子西应下王上,难道就不需要顾忌这芈姓熊氏的八百年传承么!” “这……唉!”楚王闻言,欲言又止,终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即是抚慰子西道:“此事是孤错了……孤着实不应该让你等将家小尽数留在这寿郢,否则的话,即便是孤决意玉石俱焚,亦是会给芈姓熊氏留下一丝血脉!” “不!王上没错!”即便这个时候,子西也是恪守君臣之礼,当即是跪下对楚王道:“是臣等无能,未能够尽早识破秦人的用兵,方才是让寿郢遭此大难,让王上如此失辱于秦人之手!” “若非是未见楚国希翼,子西必定是以自刎以谢罪!” 楚王闻言咳嗽了两声,待平复之后,楚王亦是看着子西,终是说道:“楚国落到今日这地步,孤亦是有错,但是王兄你千不该万不该回到了寿郢来了啊!” “王上放心,此番入寿郢,某已经是从秦军手中置换出来了子闾!”说到此处,子西亦是纳首拜道:“还请王上恕臣擅作主张之罪,入寿郢之前,便是交代景阳与项岩等将,若是三日未归,便权当王上与臣已亡,立即推举子闾为王,发兵收复寿郢!” 楚王点了点头,并没有半点要怪罪子西的意思,楚王将后者拉了起来,当即是道:“如此方才不负孤芈姓熊氏的血脉尊崇!” 见到这里,子西心情更是复杂,不过还是顺手拿过来盛着淡粥的玉碗,当即便是欲要喂到楚王的嘴中:“还请王上保重身体,日后某大楚中兴的重任还需要王上担着!” 却是不曾料到,楚王闻言之后,居然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子西手中的玉碗推翻到了地上,且是说道:“孤宁愿做饿殍之君,亦是不愿意做乞食之王!” 见到这里,子西不免是规劝楚王道:“王上,为了某大楚,也需要活着啊!” 楚王目色恼怒的看着子西,斥问道:“莫不是子西做了那秦人的降臣!” “非也,子西对大楚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子西抬起头看着楚王接着说道:“但是王上有没有想过,今日若是王上与子西死在了这寿郢之中十分容易,然则某大楚欲要再度复兴便是难上加难了!” “吴国和齐国皆是视某大楚为战场,今日罢兵言和,乃是齐国和吴国欲要一血兵败于秦国的旧耻罢了,他日此仇一旦是了结,吴国和齐国又欲于某楚国争霸,彼时秦国又视某大楚为仇寇,难不成彼时大楚还能够应对秦齐吴三国的讨伐么!” “荆地已经是在楚国手中失去了数十年,也是已经不差再数十年了,倒不如借此时机联合秦国,于夹缝之中求得大楚一丝中兴之机!” “果然啊,子西你果然是被秦人说服了!”楚王的嘴角溢出来一丝自嘲之色。 子西见状,亦是痛心疾首,当即是对楚王纳首拜道:“臣对大楚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今日所言皆是为大楚生计,皆是为某八百年芈姓熊氏之延续!” 随即,子西亦是挪后一步对楚王再拜道:“今日子西所言绝无为己牟利之心,若是王上不允,子西便是不言,即便是今日王上今日要子西自刎于王上面前,子西也是绝不皱眉!” 闻言,楚王缓缓地抬起头,仔细的看着子西,其不似作伪十分真挚的眼神亦是让楚王有一些触动,不免是将快要到嘴边呵斥子西的言语再次吞了回去,随即反而是思索子西先前所说。 子西一直纳首跪拜在楚王的面前,始终不语,终是让楚王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宦人将子西扶了起来。 楚王当即是道:“孤想过了,王兄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暂且应下秦人也可以,王兄,你再给孤拿来一些米粥,多日未进米食,孤……饿了!” 听见楚王如此说,子西心中也是一块大石落定,随即应声之后,便又是从身边取过来另一只盛满淡粥的玉碗。 而在殿外隐密处窥伺这殿内动静的范离也是勾起来了嘴角…… 楚王能进米食,便足以意味着楚王应该是答应下来与秦而盟! 第七百一十六章 秦吴决战 “太宰,楚军屯驻黄石,并无继续追随某军之意!” 听着军中斥候的禀报,伯丕亦是皱起来了眉头,今日已经是楚军屯驻黄石的第三日了,而这三日伯丕已经是行军数百里,距离寿郢更是只有百余里之近。 伯丕的谋士庄睨对伯丕提醒道:“太宰,是否是要防备楚军后方倒戈?” “如此一来某军攻打郢都的脚步便是缓了下来了……”伯丕犹豫着,数息之后也是做下了决断:“子西沽名钓誉,必不能够作出倒戈之举,当此之时,某军立即率军攻打下郢都,断了楚国受秦人的要挟再说。” 随即伯丕看着麾下大将伯夯对其言道:“传令某军,不必再等楚军跟上,立即发兵攻取郢都!” 如是,伯丕不欲让楚军打断己方的进攻之势,选择了极为冒险的进兵郢都方式,这番即便是楚军不临阵倒戈,对吴军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冒险了! 伯丕已经是察觉到了一丝对自己不利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并非是来自对敌的秦军,而是自己后方的吴国之中,伯丕已经坚定,若是此番自己不能够在伐秦大业之中取得一番功绩,必定是会失去吴王对自己的宠信! 三日之后,伯丕已经是率军赶赴到了郢都南部的孱陵,此处距离秦军固守的最后一道大本营,只有区区不到百里的距离! 虽说伯丕的进军速度不能够与孙长卿所率的姑苏王军相提并论,然则此番进攻速度也是着实不慢了,待伯丕在孱陵驻扎的时候,果然是接到了一则极为不愿意听到却是早有预料的消息。 即楚国撤军了,且是楚王发布对诸侯列国的告示,彻底退出甄地会盟! 不过对吴军士卒打击并不算有多险恶,伯丕亦是接到了楚上柱石子西的私人书信,子西所言无非就是一些客套话,伯丕皱起眉之余,不由得也是舒心下来,因为子西在心中除了劝服伯丕撤兵回吴一番客套话之外,亦是许诺,楚军绝不会是在年岁以内朝着吴军刀戈相向! 如是,伯丕方才是心中稍安,今岁尚还有近半年的时候,足以让伯丕在此番伐秦大业中大展手脚了! 是故,伯丕犒赏三军,毫不吝啬,至翌日传令,发兵直接攻打郢都! 范离在成功联合楚国之后,便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郢都,如今这范离心中的天下格局之谋划,这郢都便是如同棋局之上的天元位置一样,乃是最为中央的地方。 范离入郢都的时候,伯丕尚还在孱陵犒赏三军,见到了林玧琰,范离亦是将与楚国商议的消息告知了前者:“殿下,楚国兵马已经是沿着颖水而上,进驻巨阳,约定八月出兵击齐鲁联军!” 林玧琰却是讥嘲道:“楚人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恐怕若是这郢都我大秦要是在吴军的攻势之下守不住,楚人势必是不会攻伐齐军的!” “这也无怪!”范离对此事倒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也是笑道:“毕竟楚国和齐国乃是以淮泗之地接壤,如今齐强楚弱,若是秦不能够胜,楚国也是有着一些忧虑无可厚非!” 自楚国归来,范离的面容再度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彭蠡之败的低沉情绪亦是一扫而空,让林玧琰亦是开口言道:“怎么,范子对我大秦击败吴军似乎是胸有成竹啊!” 范离点了点头对林玧琰回道:“这是自然,公子琰可是中原百战而无一败的名将,范离对殿下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百战而无一败么?”林玧琰亦是喃喃问了一句,似乎是若有所指。 范离当即是说:“成王败寇,若是郢都之战秦军大胜,之前数次在吴楚联军手中吃了少许一些亏,史籍上也会是记载,乃是公子琰诱敌深入罢了!” “诱敌深入……”闻言,林玧琰也是再度笑了两声,旋即方才是对范离说道:“自去岁入荆地执兵以来,我大秦兵马并非是不能以正面交锋战胜吴楚联军,而是荆地近百年以来刀兵不休,荆人多厌再起兵戈,若是主动出击,荆人不知溃逃多少,只能以守势对抗吴楚联军!” “当此之时,唯独将这吴军引入荆地最为腹心的位置,即郢都,方才是激起荆人的保家卫国之心!”林玧琰看着南方孱陵的方向,亦是道出最后一句:“此战不战则已,战则必胜,胜且大胜速胜!” 伯丕从孱陵已经是向郢都出发,看到了郢都高耸的城墙,伯丕似乎是察觉到了未曾见过的秦军一种阵势,此种声势让伯丕莫名感受到了一丝惊悸之意。 “这……”处于猛将的直觉,在伯丕身边的伯夯亦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立即是有些犹豫道:“将军,是否要停下安营扎寨!” 伯丕立即摇了摇头对其言道:“某军自伐秦以来,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如今眼看着就是要将郢都打下来了,却是要逡巡不前损军士气,实在是不利!” 伯丕抬起头看着这对面郢都的秦军排兵布阵,亦是开口言道:“反观秦军,一路败退,如今锐气已经全部丧失,那秦将却是不固守住郢都的高城之阔与某军鏖战,却是要在这城外与某军决战,实在是有犯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当立即出兵!” 如是,伯丕心意已决,当即便是决定押上全部兵马,与秦军展开决战,如今这个时候,伯丕深知不能够再拖了,即便是伯丕相信子西乃是沽名钓誉之徒,然则近来陆陆续续接到的一些风声皆是让伯丕担忧楚军的变数。 伯丕不惜许下重赏激励士卒,吴军士卒的确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则却是没有想到,往昔视为软脚虾的荆人此时此刻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亦是惊诧到了吴国士卒。 郢都城外就像是一块绞肉盘,两军皆是悍不畏死,然则在这数日之内,双方士卒皆是前赴后继,以至于数日之后的郢都城外尸山血海,流血漂橹! 第七百一十七章 伯丕大败 伯丕断然是没有料到,吴军居然是败得如此之快! “夫战,勇气也!”想着这一句昔日被奉为经典的一句战争之论,伯丕此时此刻只觉得荒谬无比,数日来吴军士卒攻伐拱卫郢都的秦军,几乎是可用前赴后继,悍不畏死来形容吴军毫不退缩的锐气,但最终的结局还是让伯丕难以接受。 吴军的士卒累叠成山,但却是让郢都的城墙跟脚就是没有触碰到,即便是伯丕亲上战场披坚执锐与秦军作战激励己方士气,却是连连被己方士卒护拥着退了下来,这也让伯丕见到了秦军的厉害之处! “是军备!”伯丕见识到了秦军士卒的军备,虽然吴越之地乃是炼制青铜鼎盛之地,中原的大多数名剑多是出自吴越之地,然而这也仅仅是闻名中原列国的名剑来说,实际上吴越之地的军备水平还是颇为落后的,锻造青铜的水平相当于中原的十五锻左右。 伯丕见到了秦军士卒的军备,秦军砍向吴军士卒的长剑能够轻易的划破那厚重的青铜盔甲,就像是一柄宝剑削泥一般,然而己方士卒的长剑结结实实砍在了那些秦军士卒的身上,虽然只是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盔甲,但却仅仅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无疾而终…… 往往在吴军士卒拼杀的手臂发麻的时候,秦军士卒果断出剑,便是结果了吴军士卒的性命! 伯丕也是心中大骇,猜测即便是军备富庶如同齐国的技击之士也断无可能拥有着如此完备的军甲与兵刃! 吴军毫无征兆的败了,虽然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但是伯丕已经是无力追究秦人究竟是怎么样在数日的时间击败己方的,毕竟伯丕身后广大的荆地之上,还有着不少秦国旌旗之下全副武装的士卒皆是在追寻伯丕。 伯丕心中的那个恨呐! 甚至是在懊恼为何自己进军荆地如此之深,以至于让此时此刻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奔逃的自己整整向着日出方向跑了三日三夜,还是在荆地的范围之后,偶尔经过的一些荆地乡邑,皆是张贴了有关于搜捕伯丕的公告。 眼看着就是到了东陵地界,因为当年孙长卿在此率领兵马十数日破了楚国在荆地的防守,伯丕对此地也是极为熟悉,又是回到了此地,不过此时此刻的伯丕心情必定是极为复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还不待感慨唏嘘,耳边便是传来了一阵急忙的马蹄声,这让如同惊弓之鸟的伯丕也是畏惧不已,然而数息之后身边亲卫的一声提醒,方才是让伯丕落下了心,因为这所来的兵马是吴国。 伯丕起先的时候,还是在好奇,自己率军攻打郢都的时候,已经是尽起兵马,这东陵究竟是何处来的兵马,但是旋即便是有人为伯丕解了疑惑,这支兵马的主帅乃是伍员亲率的兵马! 原来当日吴国接到了楚国关于退出甄地会盟的工时,朝堂之上亦是卷起来一阵汹涌波浪,虽说是各抒己见,但对有一处是极为认同的,即伯丕若是出兵深入荆地攻打郢都,十有八九是会败的。 但是要不要出兵,伍员还是十分犹豫的,毕竟自己已经是隐隐约约接到了些许风声,言明那臣服吴国的越君已经是在越地暗地里招兵买马,聚拢士卒,似乎是有着不轨图谋,轻易之间,伍员不愿意继续派兵陷入到伐秦的泥潭之中。 诚然,伍员便是吴国朝堂之上极为不赞同参与甄地会盟与齐盟伐秦的臣卿之一,在其看来,吴国和秦国虽然是有兵锋交往,然而两国相距甚远,吴国远征兵马去攻打秦国,事倍而功半,即便是日后联军大胜,而吴国也极有可能会是毫无收获! 当然,最为根本乃是劝服吴王伐秦的乃是越君与范离这些人,这便是让素来谨慎的伍员生了警惕,更是担忧其中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患。 时至今日,伍员已经是渐渐看清楚了,越君绝对不是一位安分的主,其也是不可能真正的将战败国亡的国恨家仇真正忘却,伍员已经是笃定其必定是在蛰伏等待着时机。 如是,伯丕这支吴国远征军马的存在性便是十分必要了,若是越地生乱,这支兵马将会是平定越地的最大依仗,伍员绝不可能坐视其在荆地之内被秦军覆亡! 然而吴王的宠臣被离作为伯丕的政治仇敌,却是不赞同发兵救援伯丕,说出来的理由亦是冠冕堂皇。 近来吴王又是听闻太傅伍员与齐人多有勾连,甚至是将自己的子嗣寄养在齐国境内,吴王的耳边已经是多了许多传言,皆是针对伍员欲要投奔齐国而去,故而吴王对这伍员也是十分不信任。 故而将发兵援住伯丕亦是便是在犹豫不定中耽搁了下来,迟迟未交给伍员兵马,亦是没有对是否要求援伯丕有任何应答。 但是在前不久孙长卿的提醒下,伍员意识到了若是再不发兵救援伯丕,后者极有可能是会在荆地全军覆没! 猜测到了这个结果,伍员岂能够坐得住,虽说是楚国的大仇已经得报,但是这么多年经营吴国的心血伍员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吴王尚还在犹疑之中,但是伍员却是有着吴先王的辅政大权,当即是私自调动了吴国驻守在爱陵的兵马,前往荆地救援伯丕。 却是刚刚进入松阳一带,听闻到了伯丕在郢都大败的消息,当即伍员几乎是要昏厥过去,不过毕竟是见识多了大风大浪,很快便是镇静了下来,便是出兵继续驻守东陵、洲邑这些地方,且是四下寻觅伯丕。 当伯丕知晓这前因后果,随即是心道不好,对伍员千里驰援营救自己并没有半点感激之情,而是陷入到了一阵后怕当中,伯丕自然是知晓如今吴王的心性多疑究竟是到达了何种地步,伍员却是敢在这个档口私自调兵,即便是支援自己,伯丕亦是没有感到欣喜的意思。 “这是伍员害某啊!” 如是喊道,伯丕并未前往松阳入伍员的营寨之中,而是折道东南,领着数十残兵败将走上饶返回吴国境内去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中阳山反击 七月中旬,吴军伯丕大败于郢都已经是四五日之前的事了,随着吴军大败,楚军退盟,驻守在寿郢和豫章的秦国兵马亦是趁势收复了被吴楚联军占据了的许多失地。 伍员从吴国调动的爱陵兵马不足两万人,而洲邑、东陵却是极为广袤,凭借伍员的这些兵马根本是不足以守住这些吴军伐秦仅存的战果。 尤其是伍员接到了伯丕已经是折道上饶返回了吴国境内,人老成精的伍员瞬间便是猜测透了伯丕的心思,大骂道:“早知如此,遂以被离所言,放弃这伯丕!” 然而并没有后悔药可吃,伍员知晓此番吴国只能够认下这损兵折将的苦果,又担忧那越地君臣动乱,遂放弃了洲邑与东陵,乘舟顺江而下返回吴国境内。 如是,秦国兵马以极快的速度收复了彭蠡、衡山,至此齐盟甄地伐秦之中于大秦最为关键的荆地之危终是告解。 稍作休整,于七月底,林玧琰到达衡山,即令祝融军与八万从卒接管荆地的东部屏障衡山与彭蠡的防戍事宜。 而林玧琰则是亲率汉水军将士北上进军桐柏山东北,这里再往北,便是齐军占据的一条东西狭长地域。 几乎是同时,楚国以“田陈氏代姜吕氏之齐国名不正而言不顺,为不忠不义”的大义旗号,举兵伐齐。 巨阳楚军暴起,断齐鲁联军粮道与退路,随即以楚将项岩、景阳、庄喬为首的楚国兵马向西攻打齐军后方。 又是数日后消息,吴国境内撒播下的粮种已经是数十日而未发芽生根,随即吴王便是派人前去责难粮种的提供者越君。 越地在越君的振臂高呼下,揭竿而起,打开了越国为复国而攻打吴国的第一仗。 一则又一则的消息就像是雪花片一样纷至沓来,让此番作为盟主的齐国应接不暇。 如那齐军主帅公子田忌更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当即,乔公子田忌便是起了撤兵的心思,于齐国而言,打仗不利便是撤军并非是那么难以接受。 然而此时才想撤退已经是完了! 固守在中阳山的秦军似乎是猛然之间暴涨了实力,接连出击,便是锁住了齐军将军的诸多退路。 而后,秦军方才是对如同困兽一般的齐军亮出来了凶狠的獠牙,即大秦的新式战车! 战车,齐人并不陌生,毕竟即便是如今齐国已经是衰弱,可依旧是被中原列国承认为【万乘之国】。 但即便是出自万乘之国的齐公子田忌见到秦国的战车依旧是大感诧异,因为无论是秦国战车的式样,还是运用入战场的方式,田忌从未见过。 休说是田忌了,即便是出自兵法大家的孙伯灵初次见到这些秦国的新式战车也是惊讶不已,单单是适应这些战车应用于战争,即便是孙伯灵这种心性淡定极为聪慧的兵道奇才,也是足足用来半年的时间。 “齐军兵甲完备,即便是如今秦国的精锐之兵所装备的军甲刀戈不能够完全超过齐军的装备!”孙伯灵显然是对齐国士卒十分了解,在其提醒下,秦军诸将皆是看到了齐军的诸多利弊之处。 如今随着战场局势的明朗,即便是中境兵马的诸将如房德、陈之庆与嵇狩之流,也是逐渐认识到了公子嬴诚的领兵之能,自齐鲁联军攻伐秦国以来,看似秦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然则秦军诸将皆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即便是秦军面临看似最难的处境,皆是没有超过公子嬴诚的控制。 能够在这中阳山将二十万齐鲁联军挡住大半年的时间,足以见到这位公子诚对于大秦兵马的调动,眼下这场升帐议事,议的便是如何展开对齐鲁联军的反击之战! 一日前,中阳山便是接到了大秦荆地大胜的消息,以至于让极为在意战机的公子嬴诚此时此刻也是在担忧齐国会不会在听到了秦国荆地大胜,荆地秦军北上攻齐的消息而萌生退军之意。 眼下并非是秦军反击的最佳时机,但如今却是不得不将此时作为最佳时机,再晚其中变数实在太多! 那孙伯灵亦是言道:“齐军兵戈之利,然则却也是有着一处极为致命的弊端,即齐地缺少马匹,齐鲁联军虽然有二十万兵马,但其中骑卒不过只有一万,齐国的战车亦是双马驱动!” “当此之时,某军兵马当以重兵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摧毁齐军的再战之心!”孙伯灵顿了顿,又是让身边的童子将自己推在铺在地上的地图:“齐军溃败之名中原皆知,若是此战秦军大胜,且是后方出现危机,齐军必乱!彼时某秦军便是追亡逐北而毫无威胁!” 如是闻言,最先请命的乃是素来以勇猛著称的嵇狩,其请求道:“诚殿下,末将请求出兵,必能够杀得齐军溃不成军!” 公子嬴诚略有一些犹豫,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的兵马,这嵇狩勇猛连通麾下的普通士卒皆是凶悍的嗷嗷叫,中阳山中已经是守了大半年,将云梦军将士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是消磨殆尽了! 然而,嬴诚却是犹豫下来,因为他知晓门客孙伯灵必定是有着自己的安排,故而也是将目光看向了那地图上坐着轮椅的孙伯灵。 似乎是察觉到了公子嬴诚的“求援”之意,孙伯灵也是笑了笑,道:“嵇狩将军勇冠三军,然则欲要对齐军行泰山压顶之势,必不如羽林军的战车营!” 孙伯灵这般一说,倒是让嵇狩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毕竟羽林军的战车营可是秦国最先进战车的聚集地,东宫工署刚打造出来的新式战车,往往立马便是转送到了羽林军的战车营中投入运用当中。 尤其是固守中阳山的这段时间,大秦将士皆是看准了公子嬴诚如那公子琰殿下一般,极为看重新式战车,几乎是每日必亲至战车营中巡视,便是已经知晓,大秦的新式战车,必将是在这场对齐鲁联军的大战之中释放出来璀璨耀眼的光芒! 第七百一十九章 重装出阵 就是在孙伯灵摆兵布阵完毕之际,忽报鲁国派遣使者到来。 孙伯灵听信,当下是对众将道是鲁人听闻了荆地的消息,此番前来定然是为了与秦国秘密和谈而来的。 于是公子嬴诚当即是将鲁国使者迎进大帐之中。 鲁国使者名为孟献,如今鲁公大权旁落,鲁国朝政尽数被【三桓】把握,这孟献便是三桓族人。 孟献并无对秦国多少敬畏的意思,其言语之间透露的无非是鲁国无意与秦国为敌,希望秦国能够说服楚国勿要在巨阳阻断鲁国的归路。 闻言,秦营之中也是大为惊讶,秦国消息之往来十分便捷,是因为秦国本土作战的优势,密集而迅速的驿站系统足以用着当世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 单单论秦国消息的传递速度,足以快过各自为政的诸侯联军数倍不止。 随即,孙伯灵与公子嬴诚皆是释然了,这鲁营之中不乏是有能人,秦军前脚将楚国寿郢一锅端了,楚国便是进军巨阳,鲁国一向是负责守戍齐军打下来的后方城邑,提前得到消息并不奇怪。 如是,嬴诚方才是对那孟献开口言道:“闻孟卿所言,鲁国欲要将参与齐盟伐秦一事与秦国如此轻易的一笔勾销?” 嬴诚特意咬重了“轻易”二字,在孟献听来,只觉得是这秦公子诚是心中怀揣着莫大的欣喜,故而是一口应道:“正是!” 熟悉嬴诚的孙伯灵自然是知晓此话之后的公子诚必定是心中愤然,不过良好的修养亦是让后者平复下来了。 孙伯灵自然是出来为公子诚解围:“孟卿所言,请恕秦营这边暂且不回复,请孟卿在这秦营之中待上一日如何?” 孟献闻言,本以为秦军获闻此消息必定是欣喜若狂,一口答应下来,却是没有想到,秦军对鲁国如此恩行居然是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故而孟献也是看着孙伯灵是一位断膑之人而嘲笑道:“素来听闻健者而仕,怎么偌大的秦国,居然还会有一位断膑者在此聒噪,更何况是军中!” 此言已经是大为不逊了,孟献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是能够见到秦军营帐之中诸将已经是面色各有变化。 “公子诚殿下!”还是脾气比较火爆的嵇狩当即站了出来,道:“此人实在是无视某大秦军威,当立即推出中帐斩了!” 那孟献闻言当即是面色一变,心道这秦国果然是西戎之国,中原列国皆是明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到了秦国这里怎么就行不通了! 见到孟献这般脸色,当下秦营中的诸将也是心中了然这孟献乃是一位贪生怕死之将。 果然,还是孙伯灵解了这帐中微妙的气氛,笑道:“此乃嵇将军戏言,今日乃是某军出征齐军之日,还请孟卿随大秦兵马观某如何大破齐……鲁联军!” 孟献闻言,虽然是有些诧然这断膑秦将此时居然是痴人妄想欲要反攻齐鲁联军,但是眼下这情形只能够如此应下了。 且说这营帐中的诸多秦将各归其位,而公子诚则是携带着孙伯灵以及那鲁国的孟献登上了中阳山的城头。 这孟献初次登上中阳山的城头,也是颇为惊讶,此番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联军攻秦一战中可彻底将秦人【长于筑城郭关塞】的名声坐实了。 秦国南境的衡山要塞、彭蠡湖口要塞,秦国北境的汜水关、虎牢关,乃至如今孟献脚底下这中阳山关塞,皆是可称为当世雄关。 往日在齐军营帐中远远的瞟过这中阳山秦军关塞,只觉得山体气势十分壮观,如今登上了这中阳山秦军关塞的城头,孟献这才发现关塞与雄伟的中阳山已经是浑然一体,立在这城头之上,秦军士卒居高临下,单单是这士气便是能够陡升三成。 “难怪乎齐国许下了重赏,大半年过去,齐国兵马还是无法越过这方城山半步!” 就是在孟献暗暗惊叹于这中阳山关塞的巧夺天工,往日里封闭数月未开的中阳山关塞大门已经洞开,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 城头上一架架号角亦是架在了城垛的空隙中,吹响了起来。 孟献转回身低下头望去,只见中阳山关塞内,全副武装秦军兵马漫山遍野,如同草木。 一面面秦军旌旗迎风招展,孟献的耳边只能够听见风卷旌旗的声音,却是不见秦军阵型之中有半点嘈杂的动静。 肃穆,十分的肃穆! 孟献感觉,自己的眼前就只有中阳山,而无秦军,这整座中阳山,就像是秦军士卒的血肉之躯累砌而成的,是一座齐鲁联军无法跨越的天堑! “怎么会……”孟献对于秦军的认识还仅仅停留在【比类韩卒】的层面上,如今看上去,这哪里是韩卒比类,即便是那闻名于世的魏武卒也不过是如此吧! “只听说中阳山秦军不足十万,单单是眼下看到的便已经是超过了十万之众,如此说来,齐军这一路上斩杀的秦卒极有可能并非是……真正的秦卒!” 仗如今打到了这一步,负责齐军攻打下来城邑守戍的鲁军不免是有所发现,这一路上原本人口众多的韩国郑地人迹已经是逐渐罕见。 秦军看似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但实则是有序撤退,并无多少损失。 如今亲临这中阳山关塞之内,孟献方才是发现秦军的这桩阴谋。 “如此兵力,如此兵势,即便是秦国出关迎战齐鲁联军,也还没有胜算……”孟献如此想到,可旋即孟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眼睛瞬间瞪大:“等等!” 如果孟献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仗打到了中阳山,完全是因为秦军的“败退”所致,眼下看来这败退似乎是另有图谋啊。 “莫不是……”孟献大胆的猜测了一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答案,脸色更是诧异三分:“欲要留下着齐鲁二十万兵马!” 就是孟献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的时候,方才不动如山的秦军忽然动了。 只见前排披坚执锐的秦军士卒让开一条十丈宽的直道,那远处似乎是传过来了辘辘远听的动静。 由远及近,片刻之后,这声响宛若惊雷! “此乃某大秦的【重装战车】!” 远处而来的正是秦国的战车! 孟献的目光被惊讶的无以附加,这秦国的战车足足是齐鲁战车的四五倍之大。 单单是那前头驱动的战马,每驾重装战车便是八马齐驱。 这八匹马皆是体高七尺,毛色纯正,马蹄声脆,秦军似乎是将这马匹作为了士卒一般,全身要害之处皆是披挂。 第七百二十章 迅猛反击 这种声势就像是中阳山之中分明是有一处百里雷泽,轰鸣的闪电之声由远及近从中阳山的方向传过来。 “这……”立在齐军营寨瞭望台的齐公子田忌也是远眺中阳山关塞,此时中阳山的关塞大门已经是完全洞开,若是平日里,田忌必定是立即抓住时机,集齐兵马急攻中阳山秦军关塞,然而此时,未能够探查清楚这关塞之内的秦军动静,田忌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报!田璋将军已经集齐兵马,迎战秦军!” 听闻令卒的通传,齐公子田忌隐隐之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秦军这感觉实在是过于诡异了,往日雷打不动的秦军此时此刻居然是敢洞开中阳山关塞的大门,任凭齐军前去攻打,单单是这副阵势就已经是足以让齐鲁联军逡巡不前了! 田璋的泰山军并非是齐国真正顶尖的精锐之师,然则也是不能够忽视,即便是在魏国,泰山军士卒也是有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即兵戈之尖锐,甲胄之完备。 但尽管是知晓泰山军已经是准备好迎战,田忌心头的那股不安的气息却是愈发的浓厚起来了。 果然,田忌似乎是注意到了视线中忽然出现的动静,而抬头望去,只见中阳山关塞的大门涌出了一道黑色洪流,鱼贯而出,一面面旌旗,一柄柄长戈,由一点散作整面,居然是在关塞城墙下摆开了阵势。 “秦军真的是要主动进攻……”齐公子田忌见到秦军的阵势,亦是颇感惊奇,随即亦是吩咐身边的亲卫通知军中诸将准备迎战,然而已经是迟了,因为齐公子田忌见到了秦军亮出来的真正獠牙! “那是……”田忌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尊接着另一尊的庞然大物,即便是隔着五六里之远,在田忌如今看来,顶多就是如同一只臭虫大小,但是田忌却是看见了这一只臭虫的身边的秦军士卒便是如同小小的蚂蚁一般无二。 如此对比之下,这秦国的这战车居然是高达丈半,连战车的宽幅也是有着两三长之长,待距离的更近时候,田忌这才是错愕的发现,秦国战车这驱动的马匹居然是有八匹之多! 打一个形象的比喻,就好比秦人不能够理解齐人为何食用盐巴,尤其是海盐居然是到了那等奢侈的地步,齐人亦是不能够理解往往在齐地价值千金的马匹,在秦人手中能够拥有着如此之多! 那战车因为是八马齐驱,速度极快,转瞬即至,前军将领田璋见状,连忙是让齐国的战车出阵迎战,但是随着两者在战场之上的正面会战,差距便是立即显现出来了。 秦国的战车足足是有着八匹马驱动,然而齐国这边多是两匹马驱动的战车,少有的驷马战车并非用于作战,而是作为军中权势人物的出行代步工具罢了。 如此一来,齐国战车遇见了秦国战车,就像是小巫见大巫,直接就是在个头上被比下去了! 两匹马和八匹马的撞击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几乎是秦国战车碾压着齐国的战车过去的,齐国战车体型偏小,齐地的战马六尺高已经算是颇为难得了,被秦军战车撞到了,直接是被碾压扭曲,即便是战车之内的三名齐卒,亦是尸骨无存。 齐国战车尚是如此,更何况是普通齐卒区区血肉之躯,这秦国的战车何止是千斤之众,一旦碾压过去便是有着万钧之力,血肉之躯必定是阻挡不过,如此秦国这数百驾战车长驱直入,直接是冲撞散了齐军的阵形! “快快快……”田璋当即是着急了,这秦军战车的威力实在是骇人,田璋担忧其冲破本军阵形,危及到后方本军阵营的安危,田璋连忙是派遣人前去阻止秦军的战车继续前行。 正所谓船小好掉头,这秦国战车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亦是选择性的忽视了这战场的敏捷性与速度,一驾马车之上更是有着两名马夫驾驭前头的八匹马,战场之上的危急情形,亦是让这重装战车难以回头。 数百驾秦国战车如同一场海滨的潮汐一般,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席卷了齐军阵形,田璋看过去,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的痛心疾首,己方的士卒就像是一波韭菜,被秦军的镰刀直接是一波收割了过去,田璋所能够看到的,齐军士卒死士无数。 “太惨了!太惨了……太惨了!”见到了往日里一路高歌挺进秦国边境的袍泽今时今日以如此惨烈的姿态死在了秦军战车的车轱辘下,其它的齐军士卒亦是陷入到了慌乱的大喊大叫之中。 即便是田璋,从惊愕与畏惧之中清醒过来,才是发现齐军士卒已经是斗志全无! 还未待田璋彻底惊醒过来,秦国中阳山关塞之内的骑卒也是尽数冲了出来,其中更是有着其他样式的战车,田璋已经是毫无查探秦军战车样式的心思了,只觉得那战车比方才直接是冲散了本阵的战车小上许多,却也是不能够比拟的。 又是如同滔天巨浪一般的声势,彻底压垮了齐军士卒的战意,齐军之中产生了小规模的出逃,即便是那些后方督阵的齐军士卒已经是作出了杀鸡儆猴的举措,亦是不能够组织齐国溃兵出逃的情势。 见到秦军如此迅猛的反击,连那齐公子田忌亦是一副错愕的表情,已而已经是无心再抵挡秦军的反击,田忌的近千门客其中不乏也有人担忧这秦军打来,当即联手向田忌请求退军。 田忌仅仅是权衡数息便是一口答应下来,然而已经是迟了,秦国的骑卒已经是全员出动,以重装战车无可抵挡的威势继续向着齐军展开追亡逐北的绞杀追击。 如此一来,田忌在门客的护拥下逃到了高陵,刚歇上半天,又是听闻秦军打来,因为撤军从急并未做安排,高陵的齐国兵马只有三千余人,田忌心悸,连忙不迭的再次向东撤去。 如是田忌带着门客渡过了汝水,到达安陵,这里是鲁军驻扎的地方,秦军暂且还是打不到这里来,田忌方才是得以喘息。 第七百二十一章 合围之势 安陵,因为前有汝水抵挡,汝水以西原先是郑国南境,后郑为韩亡,韩相申不亥为加强对汝水的控制,迁移了韩国原河东郡的子民到此地定居。 后齐盟伐秦,秦国为先发制人,联合中境与北境四十万兵马以伐韩,汝水一带与其西部尽数被秦人占据。 至齐鲁联军又至,此地又是被齐军占据,交给了鲁国兵马戍守,这里也是齐军后方粮草的堆积之地。 “齐国兵马居然是败得如此之快!” 鲁国中军将军季武见到落荒而逃回来的齐公子田忌,亦是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出征在外已经是有了年岁,鲁军士卒早已经是归乡心切,厌战情绪已高,早在数月以前,鲁国与燕国的军马已经是撤出了攻打秦国的第一阵列,转而驻守后方。 齐公子田忌似乎是有顾忌之处,眼下亦是没有对鲁中将季武言明。 然而季武也是能够看得出来齐公子田忌有隐瞒之处,尤其是眼下几乎是看着齐国的残兵败将慌不择路的从汝水对岸泅渡归来。 季武的心头越发不安定起来,几日之前齐军传回来的战报还是普通往日那般一无所获,鲁国获得的楚国兵马进军巨阳亦是没有动手,齐军这般的败势,可以说是来的毫无征兆! 回到营帐的季武亦是转回头吩咐周边的亲卫:“若是孟献回来,立即将其请入某的帐中!” 实际上,孟献听闻秦军势头如同离弦之箭般迅速击溃了齐国兵马且是占据了多座城邑,早已经是被秦军的阵势吓蒙住的孟献岂会是有半点敢耽搁的意思。 担忧连同鲁国兵马一同遭殃的孟献当即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安陵,这一路上孟献也是见识颇多。 常常是有着数名骑着高头大马披坚执锐的秦卒居然是敢于追击数百名齐国士卒。 这并非是托大,这齐国兵马实在是不争气,一个个只嫌自己跑的不够快,居然是连同兵戈盔甲皆是扔到了荒野,岂敢有反击秦卒的意思。 “齐国兵马也不过如此!”见到了这般慌乱的齐卒,一向将齐国奉为上朝的鲁国臣卿孟献亦是心中如此讥嘲道。 但似乎是想到了这些齐军溃败的缘由,孟献也就是释然了,当即也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直接是奔安陵快马而去。 孟献可不想鲁国兵马也是落得如此下场。 如是,连夜赶路,孟献终于是回到了安陵鲁军大营,那守门的鲁卒见到了孟献回来,立即将其迎入了鲁中将季武的营帐中。 正值四更天,季武因为齐军溃败的蹊跷,也是一则未眠,此时正是半睡半醒的朦胧间,听闻孟献归来,亦是打了一个激灵,当即也是顾不得穿戴整齐,披上一外袍便是伸手道:“快将孟献请入帐中!” 孟献见到季武这般模样出来,当即也是有一些慌乱道:“将军呐,齐军中阳山前大败呐!” “这……”见到孟献这般模样,季武心中已经是凉了大半,不过还是佯装淡定,对孟献安抚道:“孟献,你快说清楚一些!” 孟献当即快速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便是将先前在中阳山秦军关塞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季武,还是特意强调了一些欲要注意的重点。 “秦有重装战车数百驾,大如海中鲸兽,破齐国战车如以石击卵,行时声势奔若惊雷,乍惊过后,无数齐卒皆是伏尸荒野,难得全尸!” “秦有驷马战车千余驾,追亡逐北,威势难挡,秦国良马无数,脚力惊人,可日行数百里追击溃败齐卒而力仍有为继!” “除此二者之外,秦尚有战车式样,某见所未见甚至是闻所未闻!”孟献举出来二三例:“有烈焰战车,可奔涌十丈火焰,溅于人身虽能得水,但难以扑灭!还有连弩战车,或是百箭齐发,或是贯石一箭……” 孟献描述极为绘声绘色,以至于说的季武是越发的胆战心寒,待孟献详细说完,季武如是疑问道:“秦人果真是有如此神兵利器,为何在先前屡战屡败,丢城失邑?” 孟献这才是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将军,莫要忘记秦国丢的是郑地的城,失的是韩人的邑,那秦军的确是屡战屡败,然则某亦是有疑问,原先汝水以西人声鼎沸,人家连檐,还有在汾陉塞的韩军士卒皆是被秦军俘获,这些人如今都去哪了?” 得孟献这般提醒,季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是道:“莫不是秦人有意输给齐鲁联军?” “怕秦人还是有着诱敌深入的意思……”孟献叹息道:“中阳山以西,数百里的平地呐,刚好是适合秦国的战车大显神威啊!” 如是,季武气恼的怒拍一下桌案,道:“秦人真是好深的算谋,心肠居然是如此歹毒,欲要赶尽杀绝!” 鲁国自诩为礼仪之邦,鲁国鼎盛的时候,即便是与敌开战,占有优势也绝不会赶尽杀绝,在敌寇投降臣服的时候,便是适可而止的止兵息戈了! “秦人的胃口恐怕是有如此打算的,这并无要紧,要紧的是,如今的秦人绝对是有着如此的实力!”孟献急切的说道:“还请将军早做图谋。” 季武点了点头应道:“楚国已经是退出了齐盟伐秦,眼下虽然是进军巨阳,恐怕是受秦军占据寿郢控制楚王室嗯胁迫所为,某派人前去与楚将沟通,可以让出来一条撤军之路。” 当孟献点点头准备说如此甚好的时候,却是来了一令卒,这个时辰冒昧前来,季武与孟献皆是感到不详。 果然,令卒慌张的报道:“将军,某军东面百里开外,来了许多打着秦国旗号的兵卒,是秦汉水军的旗号!” “汉水军!”孟献早有所闻,当即是道:“是秦公子嬴琰在荆地的麾下兵马!” “如此说来,吴人也败了?!” 这也无怪鲁军不知荆地战况,一来伯丕败了,吴伍员所部顶了上来,再者就是秦人封锁消息实在是厉害。 人的名,树的影! 秦公子嬴琰的名声如今在偌大的中原亦是不能够忽视,灭楚的吴将孙长卿都是败在了秦公子嬴琰的身上,足以让他人听闻到这个名字面色凝重起来。 若是说原先秦人打算将齐鲁联军二十万兵马彻底留下,鲁中将季武乃至孟献还觉得痴心妄想的话,随着秦公子嬴琰的入局,这俨然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孟献建言道:“将军,当此之时应当是朝汾陉塞进入韩国境内,借道返回鲁国!” 却是不料,又有消息报来,说是秦军已经是从韩军手中夺取了汾陉塞! 如是,带上被秦胁迫的楚国军马,齐鲁联军的确是陷入到了秦国势力的合围之中。 季武慌了,真正的慌了! 即便是一直保持名士风流的孟献,这一刻也是觉得自己的心跳是彻底的惊慌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条件 如此情形之下,鲁中将季武与鲁士卿孟献哪里还敢有耽搁歇息的意思,孟献归来前后带上面见季武陈述中阳山关塞战况的时间,还没有三个时辰,便又是向西而去出使秦营了。 不过此番,孟献已经是没有了半点倨傲的心思,这一路上经过的城邑皆数被秦军占据,黑色旗帜之下,孟献感受到莫名的压抑。 这才是发现,若非是自己亮出了先前拜访过中阳山关塞的旧事,这些秦卒必定是诛己而后快! 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后,孟献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之意,连忙是在些许秦卒漫不经心的护卫之下,便是朝着秦军大营而去。 话说这身旁的秦卒也是让孟献提心吊胆的,鲁人素来爱好和平,反观这秦人似乎是极为嗜杀,每一次盯着自己,就像是看到了一颗敌卒的大好首级一般,让孟献心中也是一阵发寒! 连日来的奔波,情势越发危急,让孟献根本就没有半点停下来休息的时间。 如此,再次赶回中阳山关塞的孟献人马俱疲,人面憔悴,但孟献却是不敢作丝毫的歇息。 却是在关塞大门处,被秦军士卒拦了下来,孟献亮出来身份,却是丝毫不管用,那名普通士卒讥嘲道:“素来听闻鲁地士卿皆名士,怎么你这自称是鲁地士卿的,倒是像个十足的破落户!” 孟献说的口干舌燥,那名秦卒方才是稍稍松口:“公子诚殿下并不在中阳山,早就随着大军出征了,留守中阳山的是军师大人。” “军师……”孟献想到了那天秦营中的断膑者,此人所坐的位置定然是这秦卒所说的军师无疑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当日对这秦军军师的怠慢之处,孟献心中便是一阵恶寒,随即也是犹豫起来了要不要入秦营。 这孟献终究还是有些血性的,知晓如今鲁国男儿深陷秦军合围当中,危在旦夕,当即是作出请求姿态对秦卒道:“还请小兄弟进去通禀,言鲁臣孟献请见!” 秦卒扫了扫这孟献,终是应了下来,去而复返之后如是言道:“军师正在联络各路兵马合围齐鲁联军一事,无暇顾及你,还是自请离去吧!” 听闻秦军正在合围齐鲁联军,当即孟献亦是心急如焚,此时那里肯归去,那秦卒见到孟献坚持站在那里,亦是不管不顾,任凭其立于此处。 如是两个时辰之后,孟献幡然醒悟,知晓秦军晾着自己必定是为了当日在秦营之中的出言不逊。 当即孟献四下搜寻,终于是找到了荆条负背,欲要请罪。 见到孟献如此姿态,秦卒方才是答应再为其通禀一声,此番还好,那秦军军师倒是一口答应下来接见孟献。 如此这般,孟献岂会是不明白这秦军军师在意的是什么。 虽然是被接入了秦营当中,但孟献姿态依旧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见到那军师,这孟献才是忽然想起来,自己连这秦军军师名号都不知道如何,只能够纳首拜道:“孟献唐突无礼,冒犯了秦军师,还请饶恕。” 若是从前,孙伯灵必定是极为在意自己断膑之痛,倒是如今,倒也是释然了,不过孙伯灵并不打算直接饶恕孟献此事,而是借着此事的由头好好的敲打一下这鲁人。 “某行动不便,就不扶孟卿了!” 孟献闻言,刚欲起身,却是突然想到这可能是秦军师的谦逊之言,孟献不敢当真,当即是回道:“行为孟浪之人,哪敢劳烦秦军师!” 孙伯灵见着孟献如此识趣,也是点了点头佯作不知问道:“还不知晓孟卿前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又是需要某大秦对鲁国退军感恩戴德?” “岂敢岂敢……”孟献连连否决道,当即是俯首道:“先前不知秦国兵力之威势,有所妄言还请军师勿要怪罪!” 随即孟献又是直接道:“某此番前来,是恳求秦军见某鲁军将士并未直接攻打秦国的情分上,饶过鲁军放回家乡!” “情分?”孙伯灵笑笑,略带疑惑的说道:“怎么某接到的消息乃是鲁国驱赶了大秦派往的使者,再者这情分孟卿似乎是说的令人摸不着头脑啊,大秦将士浴血奋战守土有责方才是没有让齐鲁联军杀进境内去,怎么如今还算作了鲁军的功劳了!” 说到此处,孙伯灵也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十分严肃的说道:“两国交战就请孟卿休要说这等无关紧要的托辞了,某亦是不妨开门见山,眼下秦国联合楚国,集合将近四十万的兵马合围齐鲁联军,恐怕大秦的战力如何,孟卿在中阳山之前应该是见识过的吧……” “大秦欲要留住这齐鲁联军二十万兵马……并非是难事!” 眼见着这秦军师将话挑明,孟献也是急出来了一头虚汗,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朝着孙伯灵请求道:“还请秦军师明言相告,如何方才是能够放过这鲁国的五万中军!” 孙伯灵闭上眼睛作假寐状,并未直接回答。 而孟献虽然是心急如焚,但亦是未敢催促这位秦军师。 许久之后,孙伯灵方才是睁开了眼睛,当即是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某大秦放归了鲁国中军,齐国国力强盛,足以有机会卷土重来,彼时这五万鲁国中军未必不再次伐秦……” 孟献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是大如豆珠,却还是不敢轻易发一言反驳,因为孟献知晓在这位秦军师面前强行狡辩,只能够适得其反! 听眼下这秦军师的口气,此事未必是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故而孟献只得俯首而聆听。 果然,孙伯灵在数息之后亦是道出来了大秦的底线,即留住鲁国中军的五万士卒,不过此事不同于秦军收获齐卒便直接是作为了奴隶,这五万鲁国中军士卒在秦国为隶人的期限只有三年。 孙伯灵似乎是看穿了孟献的顾忌,当即是言道:“齐盟伐秦此事秦国自然是不会轻易忘记,短则一年长则三载,某大秦必定是募得五十万兵马兴师讨伐齐国,彼时这五万鲁国兵马亦是随行,彼时还乡鲁国也是顺道的事情。” 孟献怕惹恼了这孙伯灵,亦是不敢轻易的讨价还价,便是托辞将会返回鲁军营帐中与鲁国将军季武商议一番。 孙伯灵亦是明言相告,只给鲁国中军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中阳山秦军便是会渡过汝水,会兵于安陵合围鲁国中军与齐国残军,彼时若是鲁国中军再不悬旗而降,此则约定就当是无效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破齐营 自齐公子田忌在众多门客的护卫之下,亦算是有惊无险的逃到了安陵,此地有鲁军驻守,田忌得到了喘息之机,这几日间,陆续传来的消息亦是让田忌愈发的感觉到局势不妙,楚国的倒戈,韩人的溃败,几乎是让陷入秦军四围的齐鲁联军感到了乏力。 最为致命的乃是如今安然逃到安陵的齐卒兵马始终不过万人,而且这万人的姿态皆是怨声载道,很少有人鼓起勇气决意与秦军拼了,田忌一时之间也是犹豫起来了,这场仗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究竟是该去向何方! 田忌思来想去,也是没能够想出来一个决断,故而还是按照老规矩,将所养的门客尽数召集了起来,这些门客大多是追随田忌左右,远离战场,当日中央山前,有着田璋所部挡住了秦军的追击,田忌九成的门客皆是随着家主逃了出来。 这些人之中随着此番伐秦大战,一些人也是脱颖而出,似公孙阅与邴侏,往日里就是坐在田忌府中末席的门人,如今却是被田忌奉为上宾,这其中还有一人,田忌一直倚重,只是此番伐秦之战却是被公孙阅与邴侏这些人夺取了立功的机会。 此人名为蒙敖,齐国的士卿出身,只是因为田氏把握了齐国的朝政,似蒙氏这等地方上的小权贵自然是难以得到齐国朝堂的重用,听闻到了齐公子田忌礼贤下士,任人唯贤的偌大名声,亦是前来投奔,至此蒙敖已经是作为了田忌上宾七年有余了。 田璋在中阳山一战中迟迟没有消息,看来是凶多吉少,其余齐将更是难获消息,杳无音信,如今安宁的齐国兵马乃是蒙敖在制御,其也是注意到了近来安陵局势愈发是对齐军不妙! 果然大战当前,尤其是齐鲁联军大败于秦国军队的手中不久,似邴侏这等莽撞力士自然是不可重用,即便是公孙阅只有一些见多识广的小才能,若真是拿到了战场之上交给其兵权调动,反倒是其自己未战先怯了。 故而,田忌将破局的希望寄托在了蒙敖的身上。 蒙敖当即也是在近千门客的面前,朝着田忌明言道:“公子,如今鲁国兵马迟迟按兵不动,且是与齐军营寨划清界限,此举……实在是有一些不得不防啊!” 公孙阅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此,故而是自欺欺人言道:“蒙敖将军莫不是中了秦人的离间之计,如此大战即将是到来,若是防备了鲁军,那此战也不用打了,蒙敖将军还是教某等束手待毙吧!” 秦军还未打来,眼看着自家阵营倒是乱了起来,让看着此情此景的田忌更是心烦不已,四下的门客又是见到田忌两大上宾争吵不休,心中也是升起来了失望之意。 最终田忌还是挥了挥手,以调动兵马为由将蒙敖驱赶了出去。 最后还是公孙阅一人留了下来,眼看着四下也无旁人,这公孙阅心思活络,方才所言真的是公孙阅为了在公子田忌面前刷一波存在感,眼下仔细一想,蒙敖所说未必是没有道理,如此一来顾惜自己性命的公孙阅就活络起来了心思。 眼见着公子田忌愈发急躁,这公孙阅决定性命险中求,但即使一下跪伏在田忌的面前言道:“公子,方才所言,某实在是为了顾及到眼下这军心,方才是不得不反驳蒙敖将军,实则某心中知晓,蒙敖将军所言未必是没有道理,鲁军这般姿态,加之鲁人向来懦弱,未必不会似楚人一般倒戈秦国!” 田忌闻言,心如死灰,一时之间也是失去了分寸。 这公孙阅也是赶紧抓住了时机言道:“公子,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之计某等只得护送公子返回齐国境内,方才是能够报得公子的知遇之恩!” 公孙阅又是引诱田忌道:“公子乃是齐王室的贵胄公子,即便是此番败在了秦军的手中,日后未必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是留在这安陵,或是为秦军所掳掠,或是借此挟持齐国,反倒是遭了王上的不喜,这可真的是没有一点点的机会了!” 田忌有一丝意动,不过却是仍然是有着重重顾忌,当即是犹豫的看着公孙阅言道:“秦军四下合围,势必不能携带余下齐军退回齐国境内,只能够是独逃,果真是如此,我的名声可算是彻底的毁了!” 齐鲁之地素来爱好名声,如此华而不实的东西,公孙阅实在是气得牙疼,不过终究是顾及一丝主仆礼节,当下心生一计,只字不言自己,而是大义炳然的看着田忌再次请求道:“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某等受公子给养许久,不就是为了公子万一有今天这一步而拼死谋划么!” 公孙阅又道:“即便是此事传了出去,日后流传的必定也是公子慧眼识才,门客拼死相报的美名,焉能够是有公子所顾虑的污名!” 如是一说,这齐军营帐之外居然是响起来了秦国军队的号角声,亦是让田忌神色一紧,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进了营帐之中,向着田忌禀报,秦军正在汝水对岸欲要渡河攻伐,当此之时安陵城内的鲁国中军却是已经是悬旗而降! 田忌闻言,终是神色大骇,觉得四下无望,只能够将最后的希望落在了公孙阅的身上。 公孙阅见到田忌这般样子,心中已经是明了,当即拜道:“还请公子换上寻常衣物,某这就知会邴侏与二三猛士护送公子走小道返回齐国境内,至于蒙敖将军那边,便是交给某来应付,定然不会出现岔子的!” 田忌已经是越来越近的秦国号角声惊慌了心神,六神无主之下,这公孙阅亦是顾不得什么主仆之礼,当即是招来了二三门客,将这公子田忌的行头穿戴好。 至于蒙敖那边,公孙阅对田忌所言不过是托辞,只在这田忌所在的营帐之中留下一位与田忌身形相差不多的死士穿戴好齐公子的服饰之后,便是当作了先前承诺给田忌的“定然不会出岔子的”。 眼见着邴侏带着齐公子田忌秘密离开了已经是慌乱了的军营之中,公孙阅也是脱去了自己这作为公子上宾的锦衣,换上了寻常麻衣,便是与两三心腹走齐公子田忌不一样的路途离开了。 虽然似邴侏之流皆是以一当百的猛士,然则田忌毕竟是齐公子,名头太大,公孙阅怕受牵累,故而亦是不愿与田忌同行。 倒是那蒙敖也是十分可惜,虽说这安陵齐军尽是溃卒,隔壁鲁军也是悬旗而降,然而这蒙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硬生生的是将这近万齐卒调动起来,抵御住了秦军的第一波攻击。 殊不知,中军营帐之中的齐公子田忌早已经是逃之夭夭…… 第七百二十二章 劝降与机密 自林玧琰率领汉水军自荆地北上支援中境,不过是堪堪十日的时间。 这般行军速度到着实不慢了,毕竟其中所要经历的大别山亦算是一处天险之地,其中道路难走,艰险无数,汉水军的编制之中多是适应水陆两栖作战的士卒,至于骑卒为数不多。 至于到达了淮水之后,包括其支流汝水,这些江北的水流不似大江汉水那般水面宽阔,汉水军赖以重用的楼船自然是不能够轻易动用,固然两条腿用来赶路速度倒是不可避免的缓慢了下来。 待汉水军到达了弋阳的时候,楚军也是获悉了荆地的战况,迫于形势,自然是发布檄文正是宣告讨伐齐国,巨阳的景阳与项岩所部,亦是封锁起来了齐鲁联军的退路,正是出兵。 尔后不过是短短五日的时间,中阳山之战秦军大败齐鲁联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收复郑地南部,围困齐鲁联军最后余部于安陵,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电花火石之间发生似的,让局外人应接不暇。 当林玧琰率领汉水军顺汝水而上到达安陵沿岸的时候,嵇狩的云梦军正在进攻齐营的最后一步,随着秦军诸路兵马的到来,尤其是隔壁鲁军士卒正在被秦军收编,这人数不过万人的齐营落败乃是迟早的事情。 公子嬴诚亦是亲临此处战场,听闻六弟到来,亦是欣喜不已,便是连忙邀请林玧琰会面,至此齐营已经是被彻底攻破,此番齐营的士卒倒是还有一些骨气,并非是如同之前那般一见到战场局势不妙便是四散而逃,好歹是和秦军短兵交接了数个时辰方才是落败! 嬴诚一直关注着齐营之内的局势,见到了嵇狩亲领着秦卒杀进了齐营的中军帅帐之中,方才是道:“听闻此番那齐公子田忌一直是稳坐中军营帐中方才是激励齐卒军心,与大秦军马激战至此,如此倒也不算辱没了他齐公子的骨气!” 孰知这田忌竟然是这般经不住夸赞,嬴诚的言语刚刚落下,便是见着嵇狩的亲卫前来回报:“报,两位公子,齐军主帅田忌早已经逃出营中,不知去向,嵇狩将军生擒此番齐军主将蒙敖!” 嬴诚听闻令卒这般回报,亦是叹息了一口气道:“此时若是被那孙先生所得知,定然又是一阵唏嘘感叹了!” 局势已定,随着安陵的收复以及鲁军的收降和齐军残部的剿灭,继荆地大胜吴国兵马之后,秦国又再一次连胜联军一路兵马,虽说中阳山一战齐军损失惨重,但大多数齐卒还是溃逃在这郑地南境四处,寻觅到他们并非是多难的事情,无须嬴诚再度烦心了。 嬴诚多次听闻孙伯灵谈论起起这齐公子田忌,甚至是隐隐之间将自己与这齐公子田忌相提并论的意思,不免是有一些心血来潮,故而是对林玧琰邀请道:“此番倒也算是胜了,不妨看一看这享誉中原门人甚多的齐公子门客究竟是有哪些奇人能士!” 如此一番,林玧琰也是暂且应下了,故而是随着四兄嬴诚前往了齐军营寨之中。 二人在众多心腹宗卫的护拥下直奔齐军中军营帐而去,秦国兵马众多而齐国兵马少寡,故而进攻齐军营帐秦军亦是选择了四面围击,这齐军此番倒是出人意料的有骨气,战到了最后一刻,一直到退到了中军营帐方才是降了秦军。 入了齐营的中军营帐,林玧琰与嬴诚亦是看见了嵇狩的面前正是踞坐着一名身穿齐国兵甲的落败将军,嵇狩见到林玧琰与嬴诚到来,亦是解释道:“此乃齐军此番主将蒙敖,乃是那齐公子田忌的门客!” 知晓此番齐国兵马虽然是人数不多,但亦算是给秦军造就了几分麻烦,足以表明这个齐军主将还是有着几分本事的,林玧琰看过去的时候,正是发现这蒙敖虽然是战败,但明显并非是在意这场败仗的不服气神色,相反,似乎是有一些怒其不争的意思。 林玧琰生了爱才之心,当即正欲迈出步,营帐外又是闯进来了一人,军中好歹是军纪严明,此时情势又比较复杂,闲杂人等断然是不可能任其四处闯荡的,不过此人林玧琰并不熟识,思来想去,认定此人应该是四兄麾下的所用之人的。 这人似乎是识得林玧琰的,瞧了一眼林玧琰,明显是慌乱不堪,一时之间也是失了心神,让后者亦是奇怪为何此人这个时候居然是这副神色。 果然,嬴诚熟悉此人,当即是开口问道:“你前来做什么?” 这人惶恐不安的跪在了地上,歇了三四息的时间,终于是说道:“乃是……乃是奉军师之命,前来告知诚殿下一些机密之事!” 托辞! 林玧琰一眼便是看出来了此人这话绝对是个托辞,看来这人是要避讳着自己,不过林玧琰一想这中境兵马调度已经是交给了四兄节制,自己再横插一手亦是算不得什么,便是道:“四兄,我对这齐将……蒙敖倒是有一些兴趣,四兄若是有什么私事,尽情自便。” 闻言,嬴诚面色一怔,随即又是将视线落到了这来人的身上,终是对林玧琰拱了拱手,带着此人离开了齐营的中军营帐。 随即,林玧琰方才是走到了齐将蒙敖的面前,见其脸色愤愤,紧盯着这齐公子田忌的主帅之位,林玧琰已经是心中明了:“看来是这齐公子田忌未战先溃,亦是没有在意这近万齐卒或门客的生死私自逃走了啊!” 听闻这句话,那嵇狩不明所故,还以为这是公子琰在推测,当即是点了点头应和道:“看来多半是如此了!” 见状,那齐将蒙敖已经是面色铁青,居然是朝着那齐公子田忌的主帅之位唾骂道:“无耻!懦弱!羞辱于竖子相谋也!” 齐鲁之地倒是有一点与秦国这边截然相反,即齐国的门人食客要远比齐国的军队战卒有骨气的多,常常是听闻齐国兵卒未战先溃的事例,但其中也是不乏齐国门人食客愿意报家主的恩情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典故。 “老实一点!”见到这被麻绳捆缚住的蒙敖神情激昂,一旁的嵇狩亦是用长戈柄端敲打了一下蒙敖的后背告诫道。 即便是吃痛,蒙敖的眼神依旧是狠厉,此时想必蒙敖已经是萌生了死志,但对于背叛家仆约定私自逃走弃千余门客乃至近万齐卒不管不顾的恩主田忌,蒙敖也是极为痛恨! 齐公子田忌此举,的确是有一些寒彻人心,似帐外那些门客听闻恩主已经是离弃他们私下逃走了,皆是一副愤愤然的神色,有的人干脆是痛骂起来田忌。 齐鲁之地的恩主近乎是一种契约,门人食客投靠恩主,换取口腹满足与进身之阶,亦是将自己的性命选择交给了恩主,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田忌明说要独自逃走,这些人虽然是不忿,但亦是不会说什么。 但此番田忌却是罔顾大义,没有对这些门客明言相告,便是违背了这恩主契约,如此一来,为了心中所追求的片面道义,这些门客亦是可以心中无愧的解除与齐公子田忌的恩主契约。 林玧琰走到蒙敖的面前,半蹲下来,看着蒙敖开口问道:“今日若是齐军杀入宛城,作为将军阶下之囚的乃是我,不知将军可要杀我?” 蒙敖抬起头,看着林玧琰,终究是不明白这人为何这般问,若是其他人为了苟且偷生,见到这般情况必定是态度软了净说好话,但蒙敖则是不然,被恩主田忌背叛,亦是让蒙敖心如死灰,当即朝着这名自己当做的秦将开口骂道:“只恨某不能够大用,否则必能够杀入宛城尽诛尔等以报……” 蒙敖言语戛然而止,这言语之后原本说的乃是“以报公子忌知遇之恩”,但是如今若是说出此话来,就觉得是自欺欺人且是贻笑大方了! 看着蒙敖哑口无言,林玧琰也是大笑道:“好好好……蒙将军也算是一位性情中人,嵇将军来给这蒙将军解绑!” 如是,蒙敖方才是察觉到了这面前之人的不平凡之处,其气度不凡,更是让眼前这名秦军主将俯首听命,如此之下蒙敖心中吃惊,随即便是冷静了下来,被嵇狩解绑之后,蒙敖也是看着林玧琰,开口问道:“秦军不欲杀某?” “为何要杀将军?”林玧琰看着这蒙敖,终是笑道:“蒙将军能够在这齐营之中作为主将,必定是出身名门胸有抱负,若是不能够青史留名,流传后世,实在是有一些可惜!” 闻言,蒙敖只觉此人当真是气度不凡,旋即不由得有一些自惭形秽了起来:“败军之将,焉能够担下如此夸赞!” 眼见如此,林玧琰也是抛出来了橄榄枝,开口问道:“蒙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临危受命且是进退有序足以见蒙将军的用兵之能,齐公子田忌顾惜性命,却是不能够顾惜将军的才能,实在是有眼无珠,我大秦有意纳将军为将,不知将军可愿入仕大秦?!” 听闻此话,蒙敖早已经是心中感激涕零,心中亦是意动,不过似乎还是有着一丝顾忌之处,看着林玧琰问道:“敢问阁下乃是何人?” 见到公子琰殿下三言两语之间便是说服了这位刚才骨头硬的视死如归的齐将,嵇狩也是惊诧不已,眼见着蒙敖如此相问,嵇狩也是为其引见道:“此乃某大秦储君,公子琰殿下!” 蒙敖一脸诧异的打量林玧琰,方才是惊讶的言道:“原来你便是秦公子赢琰!” 这些年中原战事频繁,关心时势的蒙敖岂能够不关注这秦公子赢琰的偌大名声,远的不说,便是说那吴国的名将孙长卿,亡楚之后是中原公认的当世第一名将,可饶是如此,孙长卿还是败在了这秦公子赢琰的手中,失去了领军伐秦的机会。 林玧琰看着蒙敖言道:“我与蒙将军不同,蒙将军乃是为将,止不过为帅,破宛城诛秦室乃是蒙将军为将帅的职责所在,蒙将军能说实话,我并无怪罪的意思,相反却是十分的钦佩,而我的职责却是不能够让大秦失去蒙将军这样的一位难得之将!” 听见秦公子赢琰如此的看重自己,蒙敖早已经是不知所言,良久之后,终于感动于这秦公子的姿态,当即是道:“那齐公子田忌抛弃某等且是置于死地,某与他便是恩断义绝了,今日承蒙公子琰所看重,岂能够辜负,愿入秦为将,供公子琰所驱使!” 这个局面正是林玧琰所希望的局面,正欲林玧琰正欲应下的时候,却是见蒙敖对林玧琰如是道:“蒙氏在齐国乃是小氏,却在地方也有百余口族人,若是齐庭闻某投秦,必定是责难于族人,还请公子琰恩准某返回齐国境内,接来族人至亲!” 嵇狩闻言,当即是皱起眉头,若是蒙敖此言是使诈打算去而不返的话,于大秦闻言无意于放虎归山。 然林玧琰一直是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蒙敖若是果真欺骗了他,恐怕依照林玧琰的脾性,就算蒙敖逃回去了齐国境内,林玧琰掘地三尺也是要将他找出来,故而林玧琰亦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 如是,蒙敖完全被这秦公子赢琰的气度所折服,先前还担忧自己齐国降将的身份难以在秦国大展拳脚,如今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方才公子嬴诚已经是在营帐之外踱步许久,见到蒙敖离去,方才是入帐,其亦是好奇这六弟哪里来的底气放归这蒙敖,毕竟鱼一旦是入了江湖,再要抓上来可就是难了。 但是眼下并非是纠结此处的时候,入帐之后,嬴诚便是屏退了左右,即便是嵇狩亦是退离,帐中只余下林玧琰与嬴诚以及各自的宗卫。 嬴诚也是如实相告:“先前那人乃是终黎氏的族人,亦是为兄幕府的人,此番前来是来告知为兄宛城的局势的。” 林玧琰看过去,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并未问话。 而嬴诚亦是没有丝毫的隐瞒,神色颇为平静的道:“连连听闻荆地与中阳山大捷,君父情绪激动,气血上涌,不日前于宫中吐血,恐时日无多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食子” 林玧琰是星夜赶路离开的安陵。 至中阳山关塞的时候,林玧琰的宗卫荆翊亮出来了令牌,亦是一路通行无阻。 在中阳山关塞某处城头,坐在轮椅之上的孙伯灵看着这位公子琰一行人的策马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亦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徐徐叹道:“如此一来,你可真的就是将手中的剑彻底交出去了……” 身后的童子似乎是有一些不理解,当即是问道:“师父是要剑?” 这倒是惊醒了孙伯灵,其亦是回过头来,这名童子已经是跟着他数年了,似乎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让孙伯灵亦是感觉到了精神疲惫,只得对这童子道:“你随某也有四五年了,如今这般年纪某倒是也可以传一些衣钵于你,用兵之人岂能够不会用剑,为师虽然难以步行,但亦是可以指教你几招几式的……” …… 宛城秦宫。 秦公还是卧在床榻上,眼下看上去虽然是体力不支,但因为接连传来的荆地和中阳山大捷,亦是让秦公恢复了些许生气。 一旁的大秦大司马赵靖如今也是年近七旬,老态龙钟,长年侍立在秦公左右,似乎是养成了赵靖沉默寡言的内敛性格。 秦公挥了挥手,便是遣散了身边的众多宦人与奴婢,待众人离开之后,秦公假寐养神的眸子方才是睁开,透露出来浑浊之中的一丝精芒,向着赵靖开口问道:“如何了?” 赵靖一字一句的谨慎回道:“消息已经是从那些人的嘴中传出去了,边境倒是没有什么异动,不过宛城之内……暗流涌动。” 秦公闻言,当即再一次闭上了眼睛,面色郁郁,似乎是内心饱受煎熬,但最终还是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孤这般算计,心肠倒是比那猛虎尚还要狠厉三分啊!” 赵靖面色一怔,其相伴秦公身边多年,岂会是不知晓秦公如今的心境是何等的煎熬,但是对于此事因为牵扯太大,即便是赵靖有心为秦公分忧,恐怕也是使不出那份力来。 “孤的身体孤是知晓的,活不了多久了……”秦公哀叹了一声,似乎是想起来了往事,面色追忆之色的言道:“当年先君武伯病危之时,孤惶恐不安的侍立其侧,今日方才是知晓,彼时孤的惶恐不安不及武伯先君的千百之一!” 正说着,一名侍监走了进来,原来的大侍监高锦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体力已经是逐渐跟不上了,秦公恩准其留在秦宫之内养老,只听这名入殿的侍监禀报道:“君上,已经是有第一位公子回来宛城了!” 秦公闻言,当即是闭上了眼睛,见其面色颤抖似乎是不欲知晓这第一位归来宛城的公子究竟是何人,应该是怕归来的那位公子并非是自己真正想要回来侍立在身侧的公子吧。 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秦公仔细算了算时辰,归来如此之早的公子并非能够对上心头所希翼的那位。 但要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良久之后,秦公长呼出一口气,终是徐徐开口问道:“哪位公子?” “中阳山……公子琰殿下!” 听闻到中阳山,秦公闭上了眼睛,这侍监言语之中并无刻意的停顿,但是就秦公看来,前三字即“中阳山”与后五字“公子琰殿下”之间恍如隔世,一向自诩为高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秦公气息也是不由得变得急促了三分。 所幸,这个结果,乃是秦公所要真正想要听到的,倒是让秦公渐渐缓释下来心中原本急促的心跳。 这番平复算是用去了半柱香的时间,秦公方才是回过神来,再次挥了挥手示意这名侍监退下去,秦国消息的往来虽然是有驿站,但将在外君命皆是有所不受,进军方略自然不可能对秦公所在的宛城一一禀报,更何况此番应对齐盟伐秦联军一事秦公早就言明,宛城只负责粮草辎重的后勤一事,至于前线兵马调动一事,则是全部交给各路主帅。 秦公想了想,应该是六子在荆地大胜吴军之后,便是立即挥师北上支援中阳山战场,之前只听闻到了中阳山大捷,并未听闻六子的消息,应该是彼时的六子并未会师于中阳山。 前线打的正是热闹,可六子却是回来了,自己这边的消息除了秦公可以放出去的隐秘渠道,旁人绝无可能所知晓,秦公已经是猜测到了结果只有可能是一个了。 故而,秦公如释重负道:“孤与鲁阳君的旧事不欲再一次重演在玧琰他们兄弟之间,四子……此番算是向孤证明了他的用心。” 旋即,秦公的面色再度严谨起来,视线挪移到了赵靖的身上,当即是道:“既然六子已经是到宛城了,想必那逆子估计也是要狗急跳墙了,赵靖,你亲自率领禁卫军前去吧,六子为孤大秦已经是做的够多了,孤这些年开疆拓土的政绩已经是远超历代先君,担上一些污名算不得什么,只当为六子铺路了……” 就是在此事的公子嬴诚开府建牙的【幕府】当中,周围已经是聚集了不少的人影,皆是披坚执锐枕戈待旦的甲士,手执利器,若是在幕府的高墙大院,这里的肃杀之气定然是弥漫到了外面去。 而在幕府的核心中堂,一身锦衣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露着精芒的公子嬴信,亦是紧紧的攥着拳头,心神不安的踱步,在其身边,这中堂左右,聚拢着将近九成的大秦老氏族核心人物,如那当初被驱逐的终黎氏,运奄氏等在老秦与嬴姓赵氏几乎是平起平坐的老氏族赫然在列! 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那人对着赢信附耳说了几句,便是见这位大秦的二公子面色郁郁。 老氏族的祖宗问故,赢信方才是狠厉着脸色说道:“不知道何处走漏了消息,老六如今已经是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那些老氏族族老族领人物听闻到了这则消息,亦是纷纷皱起了眉头,唉声叹气极为忧愁。 大秦因为有先例,储君倒不似中原列国严密的储君制度,甚至是连老秦、吴国皆是不如,追寻到先例乃是历代大秦的储君传承一般没有明确的制度在先。 如太伯传位于高伯,乃是作为兄长的太伯负伤在与晋韩氏的战场上,彼时作为弟弟的高伯则是在宛城驻守,即便是太伯有嫡长子,但因为年幼无知,还是将秦君的位置传给了高伯。 高伯传位给武伯这倒是符合姬周王朝的嫡长子继承制度,武伯继承了老秦的勇猛,能征善战颇得军心与民心。 但武伯传给如今的秦公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鲁阳君作为嫡长子,但是心性懦弱,不及如今君上有君主之范,故而武伯将鲁阳君派往了晋国作为人质,在此期间,武伯传位给了如今秦公。 这般一来,倒是不免让人产生错觉,即储君是谁不重要,谁第一个在宛城之中抢到了君位谁就是继承的秦公。 故而,即便是赢信如今屈居于四弟嬴诚之下,但是心中还是有一点野心的,见到眼下如此,赢信也是把心一横道:“如今若是老六登了君位,必定是再度强行推行新秦法,老氏族在这大秦恐怕再也没有立锥之地了!” 六公子赢琰乃是忠贞不二的支持新法的储君,这是公认之事。 这其中不乏是有对那位公子琰恨得咬牙切齿的老氏族,当即便是有人站出来言道:“某等已经是熬住了君上,哪里还有精力在熬住一位公子琰!” “是啊,公子信殿下,若是你有什么谋划,尽管道来便好,若无差错,这幕府之中今晚便是归你调度了!” 眼见如此,赢信心中也是窃喜不已,朝着方才率先发声的那名老氏族子弟相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看,方才是转回头来对着众人道:“暂且不论这君位究竟落到谁的头上,当务之急是绝不能够让老六多了君位!” 随即,赢信便是目光一狠厉,当即道:“今晚便举事,不论如何,先是控制了秦宫再说,先说服了君父,再等待四弟回来继承君位!” 这幕府之中肯定是不缺少公子嬴诚的拥趸,即便是察觉到了此时公子嬴信的野心,顾虑到各自的利益,尤其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是自欺欺人将公子嬴信所说当了真。 于是,众人相视一眼,随即便是陆陆续续点首应下了嬴信的这番话。 扫视了一眼,嬴信已经几乎是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之意,似乎君权近在眼前,不过眼下毕竟尚未举事,正当嬴信欲要点火举事的时候,却是见整齐的金属碰撞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嬴信朝着幕府的墙外看过去,只见四面的火光已经是逼退了方才逐渐四合的暮色,院外的声音也是逐渐的清晰起来,是脚步声,成千上万人的脚步声。 院中领兵的娰青已经是看到了什么,当即慌张的跑回来对赢信回道:“殿下……殿下!幕府之外来了好多的禁卫军士卒!” 第七百二十四章 托付 林玧琰一进入宛城,在城门口处便是发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似乎是有着什么人刻意等在城门口,一直到自己入城的时候方才是归去。 林玧琰本欲暂且先回府一趟,未回宛城之前,林玧琰便是预测到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宛城恐怕是太平不了,但却是没有想到,刚打算折道,却是被秦宫之内的侍监拦下了,接入了秦宫之内。 近些年,随着大秦的国库逐渐充裕,这秦宫也是增添了不少的物件,似那宣政殿之后,便是又另外修建了一座颇为豪奢的宫殿,其中描金绘凤自不必说,关键之处已经是在此宫殿的名称中显露了出来。 这座宫殿名为【养气殿】。 年达六旬的秦公逐年感觉到精力大不如往,常常不过是在宣政殿内批阅半日各地的上书之后便是感到力乏的不行,林玧琰见到秦公的时候,后者正在养气殿的床榻上卧着闭目假寐。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玧琰入殿的脚步声,秦公也是并未睁眼直接是问道:“来了?” 林玧琰行礼道:“儿臣见过君父!” 林玧琰方才扫了秦公一眼,只觉得后者虽然是萎靡不振,精气神不佳,但绝非是到了先前四兄所说殿中吐血那般病入膏肓不久将会撒手人寰的地步。 然而,未待林玧琰有所揣测,秦公已经是掀起来了盖在身上的被褥,站了起来,走到林玧琰的身边,方才是道:“孤和你之间如今就不必这番虚礼了,起来吧,陪着孤出去走一走。” 闻言,林玧琰站起身来,对着秦公提醒道:“外面风大。” 秦公点了点头,道:“岭南的夏日湿热已经是过去了,如今的风正是天朗气清的凉风,不碍事的,孤还能够扛得住。” 秦公推开了林玧琰欲要搀扶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还能够走得动,也是没有招来其他宦人或者婢女侍奉自己,便是出了养气殿,林玧琰见状自然是紧随其后。 秦公所前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能够尽揽宛城景象于眼底的凌云台,正是夜色四合的时候,林玧琰随着秦公一步一个台阶走上来,方才是发现后者已经是气喘吁吁,到了这个时候,林玧琰岂会不知晓所谓的秦公殿中吐血病危的消息猫腻重重。 秦公也是回过头招呼林玧琰:“你和孤并列站到一起。” 林玧琰照做了,这个地方乃是凌云台的最高点,此处观看宛城,只觉得漫天星辉之下映耀着宛城民户的点点灯火,莫名的让人感受到一处心旷神怡的意思。 秦公许久并未说话,视线似乎是看着某处,林玧琰偏过头自然是注意到了,随即也是循着秦公的视线看过去,方才是发现,视线的尽头乃是一片火焰,并非是火灾,似乎是有人举着火把,排列在宛城如今整齐规划的街道上。 林玧琰有一些诧然之色,当即是道:“那里……似乎是四兄幕府的所在。” 闻言,秦公目色闪动了一下,却是并未发一言。 林玧琰见到这一幕,若有所悟,亦是静静的看着视线尽头的火光,只见那火光时而平静,时而跳动,但位于幕府院中的那团火焰,始终从未平息过。 许久之后,那动静终于是得到了止歇,火光亦是慢慢的退散去,整个幕府又是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中。 幕府那边的动静虽然是停下来了,但凌云台这边,秦公闭上了眼睛,素来沉稳的秦公此时此刻居然是流出来了两行泪。 星光下的黑暗中,秦公亦是喃喃叹息几声“罢了”…… 脚下的凌云台似乎是响起来了动静,秦公并未转身,倒是林玧琰转过身来,走上林玧琰的乃是赵靖,这位大秦的大司马已经是年至七旬,这略显高耸的凌云台对其来说,一层层的台阶也算是不小的负担。 “君上,公子琰!”赵靖略显疲惫的声音对着秦公和林玧琰道,其手中正捧着一尺半见方的木盒。 秦公并未转身,倒是林玧琰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缓步走向了赵靖,紧紧地盯着那木盒。 林玧琰缓缓的伸出手,按住了那木盒的盖子上,心中虽是想要迫不及待的印证这难以接受的预测究竟是不是真的,但始终却是没有勇气真正的揭开那木盒,看清楚其中掩藏住的真相! 眼下八月的夏风正是让人神清气爽的时候,但林玧琰额头上已经是出现了一层细密的虚汗,似乎是只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万籁俱寂,林玧琰终于是摒住了自己的呼吸,然后双手揭开这沉重如同千斤的木盒盖子。 里面,是血淋淋的……让林玧琰难以接受! 似乎是看到了林玧琰的脸色逐渐异常,那赵靖倒是平静着脸色提醒着前者:“公子琰殿下!” 赵靖的几声催促,方才是让林玧琰如梦初醒,当下立即是合上了这木盒,转回头看着自己的君父。 秦公依旧是没有回头,当即是言道:“好生将其安葬了吧,招来夏无怯,就让其将二子赢信的生平抹去,不载入秦史当中……” 但稍稍过后,秦公仍然是觉得有一些不妥当,终是说道:“孤为君三年,晋韩氏伐秦之时,公子信亲率精卒火烧晋韩氏雉山粮仓大营,身陷敌卒重重包围之中,力竭而死……” “喏!”赵靖的声音虽然是老迈,但仍旧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秦公又道:“至于幕府之中的那些老家伙们,便是散出消息让那些老氏族知晓,孤时日无多,这些老氏族的族领宗老皆是自请与孤一同殉葬!” 狠厉! 此时此刻的秦公似乎是再也不见当年宣政殿上与诸多臣卿和颜悦色的君臣和睦,其一言一行皆是透露着狠辣,欲要将那些老氏族一步步的逼入死地! 赵靖再度应了一声。 秦公说完这些话,就像是抽尽了身体内的最后一丝气力,毫无征兆的向后倒去,还是林玧琰眼疾手快,当即是扶住了秦公。 赵靖见状,眼神虽然是多有触动,但始终并未上前一步扶住已经是效忠数十年而无二心的秦公了。 秦公已经是瘫软无力,赵靖终是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其他人带下去好生安排,而自己则是静静的退到了一旁。 秦公缓缓地睁开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不过还是无法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抬头看着郎朗星夜,终是问道:“孤的心肠是不是太硬……太狠辣了一些……” 林玧琰并未回答,战场之上死伤无数,尸骨累叠成山林玧琰自忖能够做到眉头不皱,但是如今这一幕却是让林玧琰无从说起。 秦公嘴角溢起来一丝苦笑之意,当即是道:“恐怕今日若非是赢信的首级装在那木盒之中,就是你公子琰府邸的家眷首级在那里了!” “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得学会心硬下来,”秦公道:“赢信不同于鲁阳君,野心太大,孤当年分明给了他一条生路,若是安然待在蓝田,做一个蓝田君,荣华富贵终究是能够保住的,但是如今……却是落得身首异处,何尝不是其自找的呢?” 秦公精疲力尽,缓缓地坐了起来:“孤这一生,若非是你未尝不是碌碌无为,孤对你百般试探就是想要看看,你能够承受得住这大秦的重担,时至今日,孤已经是认定了你,但凡是挡在你面前的,孤趁着还有气力的时候,便替你除去,赢信如此,老氏族亦是如此,若是嬴渊、嬴诚或者嬴穗、赢如意这些你视为手足的兄弟,孤亦是让为你除去。” 林玧琰点了点头,秦公的苦心他又是何尝不知晓呢,“儿臣明白君父的苦心!” “你能够明白就好……”秦公已经是缓缓的站了起来,那副样子让其身边的林玧琰认为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不过秦公还是恢复了一丝硬朗,继续说道:“孤今日之后,便是将大秦……彻彻底底地交给你!” “孤之一生,前半生虽然是未曾懈怠,但亦算是碌碌无为,尔后开疆拓土孤亦是没有似历代大秦先君那般披坚执锐、身先士卒……”秦公亦是闪现出来了一丝遗憾道:“只此一生孤唯独只剩下最后一桩遗憾,迟迟未能够如愿!” 林玧琰道:“君父明说便是。” “此愿亦是孤大秦历代先君所愿!”秦公的眼中兀的闪出一丝滔天恨意:“晋韩氏……韩国!自大秦迁移至秦岭以南这数十年间,晋韩氏便是孤大秦的世仇!太伯,高伯和武伯皆是亡在晋韩氏的手中,此恨乃是孤嬴姓林氏的国恨!” …… 秦公二十六年八月,秦公以身体欠安召回储君公子赢琰归来宛城,令其监国,代秦公行国君之事。 赢琰监国之处,韩国携燕国兵马共计三十余万陈列在大秦北境,这位接过监国职责的公子赢琰,亦是下发了其【行国君之事】的第一道诏令。 即命羽林军、云梦军、襄阳军、汉水军,颖川军(原颖阴守军)、陇东军以及各部从军征卒,亦是“邀请”楚国项岩、景阳所率的楚军,鲁国将军季武所率的鲁中军,共近六十万兵马,举国之力以讨伐韩国! 第七百二十五章 伐韩 大秦于秦公二十六年八月结束掉齐盟伐秦两路大战,皆是胜之。 秦公子嬴琰返回宛城奉秦公令监国,随后便是集结将近六十万兵马浩浩荡荡的杀向韩国本土。 此举亦是让中原感到了几分惊诧,似魏国君臣听闻此消息,皆是建言发兵助援韩国。 然而魏国对中山国的战事方才堪堪结束,秦国兵势太大,以至于让魏王一时之间都是犹豫不决起来了。 值得点明的乃是,此番伐韩的秦国各路兵马主帅皆是秦国公室的直系公子。 如北境兵马的秦公子嬴渊、嬴如意,再似从汾陉塞进兵攻打韩国的秦公子赢诚,嬴穗,从不久前方才是出阁开府建牙的公子嬴德、赢智或是各领一路兵马,或是负责粮草辎重等后勤之事。 宛城,宣政殿。 自林玧琰归来宛城行监国之事后,或是经历的变故对秦公来说是十分煎熬的,这一下已经是一病不起,只能够退到了养气殿中养病。 前朝之事,秦公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放下了。 坐在往昔秦公所在的位置上,林玧琰也是莫名的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大殿十分空旷,这一次的宣政殿与以往林玧琰站在玉阶之下的时候,看上去是截然相反。 国相韩悝并非是强臣,对于大秦于大战之后,仍要举国之力进攻韩国本土,虽然是劝谏过几次,但接连被否决之后,韩悝已经是妥协了。 此番韩悝上殿议的乃是今岁秋粮入库支援前线开战的事情,言毕之后,自是退下。 林玧琰将各地的战报匆匆的浏览过一遍,亦是有一些力不从心感。 这个时候方才是看见这秦国公君权柄之后的艰辛。 许久,宁静的殿中亦是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林玧琰抬起头,才是发现五兄嬴行走上大殿来。 嬴行虽然是依靠着拄杖行走,却仍旧是是朱雀在后扶住的。 林玧琰放下手中的前线战报,道:“五兄你怎么来了?” 嬴行的面色苍白,进来度过一个酷夏,似乎是让嬴行察觉到了大限将至:“三个月攻克韩都新郑,并非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啊。” “嗯,”对于此事的艰辛,林玧琰是心中有数的,不过林玧琰还是说道:“三个月,已经是最长的期限了。” 似乎是知晓内情,嬴行也是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此事并非是算理智所为,但我大秦目前的确是需要如此做,义无反顾!” 说着,嬴行放开了朱雀扶着自己的手臂,朝着林玧琰道:“嬴姓林氏的男儿皆是已经在伐韩的战场之上了,六弟,为兄亦是请命前去战场前线上!” 虽然嬴行的声音有一些病态的虚弱,但声音却是极为坚毅,林玧琰看着嬴行,终是摇了摇头:“五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嬴行的声音仍旧是坚毅,道:“为兄这条性命,是四兄替我留下的,这宛城之内待着的确是安然无事,但体内老秦人的血液还是在沸腾着,为兄也是不想让他冷却下来……” 看着五兄这倔强的眼神,林玧琰沉默良久,终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五兄这般请求。 汾陉塞,这里因为是韩国本土的南大门,近来被秦国兵马占据亦是成为了焦点,当征剿齐军残余完毕之后,秦军的主力便是由中阳山要塞前往这汾陉塞驻扎,公子嬴诚和孙伯灵亦是前来。 作为此番初次领兵的秦公子嬴穗也是在其中,三人在营帐之中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将最终确定的消息传了过来,亦是让嬴诚叹了一口气,随即也是叹息声连连道:“三个月之内攻克韩国新郑,恐怕君父真正能够等待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孙伯灵亦是看着这位嬴诚殿下,心中却是对未曾谋面的秦公亦是产生了一丝钦佩之意,有些隐秘的消息孙伯灵身为局内人已经是知晓了,秦公能够作出那般割舍足以表明这位秦国的主君绝对是一位雄主。 孙伯灵随即对公子嬴诚回道:“此事虽是不易,但终究还是能够办到的,毕竟宛城那边并非是冲着覆亡韩国的社稷前去的,这般说来,利用兵势足以让韩国君臣感受到莫大的威胁,从而应下大秦的诸多要求!” 那一旁静静听着的嬴穗也是点了点头:“这位孙先生所说的正是。” 嬴诚亦是朝着孙伯灵行礼道:“此番事态紧急,关乎于大秦嬴姓林氏的国恨,还请先生用心谋划!” “这是自然。”孙伯灵点了点头,当即是道:“此番宛城已经是明令不顾一切进攻韩国,往昔的一些禁忌之处自然是不必顾上了……” “先生指的是?”嬴穗不明其故,当即是问道。 入秦谋划以来,孙伯灵实际上已经调动秦国的千军万马,早已经是让秦国军中的一些机密要事了然于心,只是这些事实在是摆不上台面,孙伯灵亦是不愿明说:“此事倒是不着急,日后再议便可,眼下当联络北境及各路兵马,利用大秦的兵力优势胁迫韩国。” 孙伯灵指着地图上解释道:“某军屯驻在汾陉塞,韩军主力围绕着京邑一带,这倒是让某军有机可乘,应当进军阳陵与岸门,由此兵分两路,直逼韩国新郑,占据主动,至于楚军,不妨是许下一些重酬,约定将其所占土地尽数赠予楚国,巨阳北上后即便是楚军不占优势,亦是能够打到阳夏。” “只是……”说到最后,孙伯灵亦是有一些顾忌之处,向着地图北方扫了一眼:“韩国本土精兵强将绝不在少数,韩王与其君臣亦算是清明,这已经是足够有难度了,若是魏国欲要横插一脚的话,此事倒也是不得不防啊!” “魏国……”嬴诚若有所思,数息之后方才是开口道:“魏国伐中山国的战事已经是了解,上将军逄涓得胜而归,的确是有着参与大秦伐韩一事的可能……” 似乎是一些陈年旧事刺痛了孙伯灵的心头,这位素来沉稳的谋将亦是脸色颤抖,手也是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 在一旁的嬴诚亦是注意到了孙伯灵此番面色,当即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是道:“魏国是否救援韩国,容日后再论,三个月的时间,魏国君臣未必能够反应的过来,即便是魏国想要横插一脚,恐怕也有顾忌,不会与我大秦彻底撕破脸!” 如是,驻守汾陉塞的秦国兵马率先向韩国本土悍然发动攻伐,虽然自齐鲁兵马溃败之后韩国早已经是撤回本土兵力做了详细的部署,但奈何秦国中阳山军马乃是携胜势而来,人数又是极多,韩军由北调往南面,自然是反应不及,连连败北。 八月末尾,齐盟伐秦最后的燕国,亦是向秦乞和,欲索要回先前被秦国俘虏的燕国兵马,答应就此返回燕国,退出齐盟伐秦的序列阵营当中。 第七百二十六章 吴越 九月初,燕军便是派遣了使者前往秦国宛城商谈。 考虑到燕国身处塞北苦寒之地,与大秦相隔数千里之遥,再加上此番齐盟伐秦以燕国之前对秦态度最为友善,坐守宛城监国的秦公子赢琰亦是应允了与燕国商谈。 至于高陵之战中燕国被秦国俘虏的两万人马,秦国亦是交代言明在当初齐国兵马进攻中阳山之前,这些燕国降卒便是尽数被齐国军队杀戮,换取战功所得的上币。 燕国偏将骑劫闻言,只得作罢,与秦商谈之后,燕国便是迅速从韩国境内撤军,返回燕国。 燕国此举亦是让韩国苦心经营的防秦战线出现了天大的纰漏,缺少了燕国这机动的三万人,本就是兵力愈发捉襟见肘的韩国军队更是雪上加霜。 韩王与韩相申不亥如今也是退回了新郑,面对秦国将近六十万的兵力进攻,申不亥亦是一针见血的指出秦国出兵如此之多,想要和谈退兵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韩王闻言,虽然是惊慌失了分寸,但终究还是扛住了巨大的压力,当即派遣张开地与其子张平作为使者,分别为韩国出使魏国和齐国,意图说服魏王和齐王能够派遣兵马支援韩国。 如今秦军的兵势已经是迫在眉睫,即便是魏国和齐国的兵马调动再为迅速,恐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又是听闻因为燕军退出韩国境内,使汾陉塞以北的韩国城邑出现了防守空洞,被秦国兵马夺取了阳陵。 韩王颇为惊恐,连忙是招来韩国上将军暴鸢领新郑兵马支援岸门,意图扼守住秦军的北上之路。 当此之时,又是听闻秦国公子嬴渊收复了韩军先前占据的汜水关,拆了东墙补西墙亦是让韩王和韩相申不亥赶到头疼不已,正值此事,又是听闻楚国兵马沿着巨阳北上,攻打韩国的东南重镇新阳。 一时间四面火起,亦是让韩王头疼不已,数年之前申不亥对韩王描绘的种种蓝图,韩王还是历历在目,如今随着齐盟伐秦的失败,韩国称霸河南的野心也是被这秦军反攻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以至于让韩王不免是发出感慨,后悔当日鬼迷心窍参与齐盟伐秦,否则的话这个时候岂能够遭受秦军这般不要命的攻打。 孰不知韩国和秦国之间的仇恨绝非是一场齐盟伐秦埋下的祸根,早在韩王的先祖还是晋韩氏的时候,开疆拓土增强韩氏一族的疆域,便是让韩国和秦国结成了难以洗刷的死仇! 故而,当申不亥听闻韩王隐约透露出来这些意思的时候,不免是感到有一些心寒。 眼下是多事之秋,秦国和韩国打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的时候,远在宛城的林玧琰虽然是不能够亲自参与到这场战事之中,但依旧是将最多的精力关注着,闲暇之余亦是会前往宣政殿之后的养气殿对卧在床榻上一病不起的秦公说说最新的战况。 当此之时,远离秦国的吴越之地上,亦是爆发了一场巨大的战役,越君复位为越王,于八月中旬起兵反攻吴国南境,远在姑苏城的吴王还是暗自舔舐着齐盟伐秦一战中吴国所受到的创伤,眼见着越地这一场叛乱吴国居然是隐隐有压不住的意思,这位登位之初便是雄才大略的吴王居然是起了亲征的心意。 可惜啊,天不随人愿,吴王未出姑苏台,便是受了风寒,休要说亲征了,就是出城都十分费劲,因为伍员私自调动爱陵军犯了吴王的忌讳,吴王近来收拢兵权不可避免的与伍员产生了间隙,以至于吴王又不肯启用伍员和孙长卿。 如此一来,吴王只得将平定越地叛乱的重任交给了主动请缨的太子友。 孰能够料到,这太子友未在吴国南境立稳脚跟,便是被越王亲自领兵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吴军死伤无数,太子友更是被越军所生擒。 当此之时,吴王方才是察觉的国库空空,细究其故,方才是知晓去岁越地奉上来的粮种出了蹊跷,不过时近今日方才是发现端倪,吴王才是意识到自己的吴国早已经是被那越君腐蚀透了。 即便是吴王以株连九族的罪罚惩戒那些与越君勾连的逆臣,亦是无济于事,吴国无粮,已经是无力应对越君的反叛。 这个时候,吴王方才是隐隐之间有些后悔不用伍员所言,早早的处死那越君,以不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但是吴王的脸面却是让其撑着自己不允许认下此事,尽力的筹措粮草应对越军的反叛,这才是发现因为建设高大的姑苏台,早已经是征集了吴地的最后储粮,这些年若非是越地的贡赋在支撑着,恐怕吴国早已经是塌了。 但是如今,越地也是反了…… 正中吴王的下怀,那伯丕也是建言与越国和谈。 虽是说上次伯丕领兵惨败于秦国的手中,但其最后并未和伍员合兵一处,且是返回姑苏城之后背负柴薪向自己请罪,如今放眼整个吴国朝堂之上,除了太子友之外,便是这位太宰伯丕最得吴王的信重。 如是,吴王已经是意动,便是欲要派遣使者,谁知伯丕居然是明说自己要戴罪立功,为吴国说服那越君,吴王亦是应允了下来。 吴国舟船往来便利,七日之后再度回归姑苏城的伯丕满面拘谨,似乎是此番与越地的商谈并不顺利! 果然,伯丕带回来的越地撤军只有两个条件,一则是吴国承认恢复越国,二则是那越王请求杀了吴太傅伍员。 第一倒还是好说,毕竟如今吴国管控不了越地,承认恢复越国毕竟只是吴王一道诏令的事情,但是第二则……吴王却是犹豫起来了。 虽说与伍员之间互有猜忌,但吴王并未到了真正可以下心处死伍员的地步。 毕竟伍员乃是吴国崛起于中原东南隅的两朝重臣,吴国能够走到东南霸主这一步,伍员实在是功不可没! 且是这伍员在吴国积威极重,朝野之中以伍员为首的【亡楚党】更是比比皆是,即便是吴王对其亦是以父事从之…… 第七百二十七章 屠城 “屠城!” 驻守岸门的暴鸢从偏将韩朋手中听闻这个消息,亦是带着浓浓的不可相信的神采,居然是喃喃说道:“秦人这是疯了么?” 中原列国之间虽然是时常发生战争,也是以兼并为主的不义之战,但似屠城这种打法,暴鸢得印象还仅仅是停留在塞外的胡狄之人身上。 那韩朋猜测道:“恐怕此番秦国将齐盟伐秦所有的账都是算在了韩人的身上……” “这……”暴鸢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这公平么? 不过暴鸢却是转即想到,此时要追寻公平,当初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联军征讨秦国难道就是公平了么? 韩朋提醒道:“暴将军,眼下公仲将军境遇也并非乐观,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能够守好岸门啊!” 暴鸢点了点头,沉吟不语,思虑了片刻之后,终是说道:“秦人善筑城,秦卒长守关,今日秦军人多势众,士气如虹,当即某韩军急需一场速胜稳定军心,且是打消秦军的嚣张气焰!” “正是如此!”眼见着暴鸢说到了正事上面,韩朋也是一口应道:“将军可有计谋?” 暴鸢摆了摆手,道:“岸门无险可守,只能够是和秦军打一场硬仗了!” 暴鸢似乎是想起来往昔和秦军交手的经历,当即是道:“秦国的那位公子嬴琰倒是留在了宛城,不曾前来,至于眼下这位秦公子嬴诚不过是中阳山巧借秦国兵革之利打了齐国一个措手不及罢了,某军早有防备,自是不成问题。” “将军有把握就好。” …… 宛城,即便是韩悝将一应的要事由国相府加之批注,整理成册,可是林玧琰还是看着这些奏书十分头疼! 那侍监上殿禀报南阳学宫大儒公孙俶上殿请见。 这位曾经郑国的大儒已经是年过八旬,即便如此,其精神状态还是颇为抖擞的。 林玧琰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事,不过还是应了下来,将公孙俶请入的大殿。 “琰殿下,老朽似乎是听闻,大秦伐韩前线上有威胁屠城的将令?”公孙俶身为郑人,对于秦国能够举兵伐韩自然是颇为关注,甚至公孙俶还会将自己一些勇猛的弟子门人送入战场,得到这些前线的重大消息也是正常的。 “嗯。”林玧琰神色颇为平淡的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 公孙俶见到林玧琰这般态度,也是神情激动,看着林玧琰行了一礼方才是说道:“屠城一事实在是骇人听闻,老朽只听说过塞外披发文身、茹毛饮血不知开化的戎狄方才是如此做,怎么今时今日秦国焉能够开此先例!” 看着公孙俶随时是要被气倒下的状态,林玧琰也是皱起眉头,但是关于这背后的用意,除了嬴姓林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切身之痛外,他人岂是能够理解的。 故而,林玧琰只好如是回道:“大秦伐韩,即使国仇,亦是家仇,屠城并非是我的本意,但若是能够胁迫待韩国,我亦是准许前线的将军们这般做!” “可……”公孙俶还是强行劝阻道:“齐盟伐秦一战过后,秦国已经是向世人证明了称霸中原的国力,当此之时应该效仿昔时齐桓晋文,行仁义之举,方是能够人心依附,四方来朝!” “齐桓九合诸侯,晋文城濮败楚,齐国和晋国彼时的王途霸业可绝非是靠单单仁义理政决定的……”对于公孙俶的这番陈词滥调,林玧琰也是颇为不喜,当下也是立即反驳道:“至于恪守仁义礼制治国的郑国,吕氏齐国和鲁国,如今是什么处境,难道公孙师还需要我赘述么!” “这……”公孙俶忽的是想起来一则传闻,彼时国相韩悝刚刚入仕秦国之时便是以百石台舌辩秦国众多士子,百战只有一败,而这唯一的一次舌辩之败是韩悝输给了眼前的这位秦公子赢琰。 今时今日,公孙俶方才是亲眼见到了这位秦公子赢琰的【口舌之利】,不似刚刚入秦时候这位秦公子对自己的礼待,此番公孙俶从言语之中已经是知晓,这秦公子赢琰的态度是出奇的硬,由不得公孙俶反驳劝阻。 公孙俶幽幽一叹,终究是觉得此事已经是说不动大秦决策者的心意了。 看着神色突然是颓废了的公孙俶,林玧琰也是心有触动,即便是知晓这份触动与眼下所坐着的位置乃是天生对立,林玧琰终还是软了半分的语气,对公孙俶言道:“公孙师乃是郑人,对郑地有所牵挂乃是人伦常事,我亦是能够理解。” “大秦的将士们每攻一城,必会宣告诸人,提早通知那些郑人尽早的撤离战场,省的被战事所殃及!” 公孙俶闻言,方才是点了点头,又是对着林玧琰再行了一礼,言道:“老朽多谢公子琰殿下开恩!” 片刻之后,待公孙俶离去数十息之后,一阵脚步声方才是让假寐休息的林玧琰再度睁开眼来,方才是发现乃是从养气殿探望秦公归来的韩悝。 韩悝应该是见到了公孙俶退去,故而也是言道:“公孙大儒乃是郑人,上殿为那些郑地百姓求亲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前线大秦将士欲要对韩国城邑行屠城之举是否有一些……不妥当!”随即韩悝话锋一转,作为中原礼法文化成长起来的士子,虽然是倾向于严刑酷法,但韩悝亦是不敢苟同屠城此举。 “嗯,的确是不妥当。”对于韩悝,林玧琰也是坦然承认:“但是韩卿方才是从养气殿归来,究竟为何这般,韩卿想必如今也是心中有数吧。” 无论是出于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需要一个韩国清洗去齐盟伐秦的仇恨,还是源自数十年里大秦和晋韩氏几代人的世仇,秦公都是需要看到大秦彻底战胜韩国的那一幕。 韩悝轻微的点了点头,虽然大秦公室在全力压着此事,但是韩悝岂会是不知晓那些隐秘之事,秦公本就是身体欠安,再者就是因为公子嬴信的这件事,心力交瘁之下,如今秦公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如此算来,秦公已经是时日无多了,冬岁严寒对于秦公来说必定是难以忍耐,恐怕秦公是撑不过这个冬岁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不安 暴鸢是韩国的上将军,韩王对其十分信任,故而方才是能够放心将集结在岸门的十万韩军悉数交给暴鸢。 不过此番由汾陉塞打进韩国本土的秦国兵马足足是有着二十万虎狼之卒。 若是带上那“为虎作伥”的鲁中军和楚军,足足是有着三十万的兵力威胁韩国内境。 暴鸢只有十万兵马,故而也是感到压力十分大。 魏国还未回信,倒是齐国那边有了消息,齐王在损兵折将达十五万的情况下,再度派遣援兵十万救援韩国,可见齐国之富庶,兵员之充足。 只是齐国这兵马走了半个月还是停留在宋境,这般看来,齐国也并非是有着真心助援韩国的意思。 暴鸢接到这个消息,也颇为耿直的言道:“齐人这是要坐山观虎斗,若某军不能够胜,恐怕这被秦人打怕了的齐军是不会出头了!” 韩朋是韩国王室的直系子弟,见识倒是颇为不俗,一针见血的看出了齐人的用意:“恐怕此番齐国还是怀揣着削弱某韩国的意思,毕竟韩国在齐人眼中尚还算是三晋之一。” 暴鸢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当即是说道:“该死的齐人,还有那该死的秦人,还没开战便是散播谣言乱岸门民心,若非是申相三令五申,某必将杀几个懦弱的郑人以儆效尤!” 韩国相国申不亥乃是郑人出身,虽说是助韩并郑,却也是没有到将郑地百姓斩尽杀绝,生灵涂炭的用意。 为了韩王称霸的野心,申不亥也是意识到单单是凭借原来韩人的数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起来韩王的抱负。 唯独是将这两百万余口的郑人尽数化为韩人,方才是能够达成如此抱负。 而此举,深谙【术治】申不亥知晓并非是能够依靠严刑峻法或者屠杀来完成的。 必定是需要采用怀柔之策。 故而,在韩国大量迁移子民入郑地的同时,韩国官府还给予郑地一定的恩赐,如减免赋税与并不算过份的刑罚。 再者就是鼓励韩人与旧郑通婚。 如此一来,即便是某些郑人还对原先的郑国心存旧念,然而大多数的郑人比起来昔时政令昏暗的郑国,更为亲近如今这韩国。 如是,不过是区区数年的时间,在申不亥的刻意推动下,郑人皆属韩人了。 但是如今面临着秦人的大军压进,那些韩人中的郑人不免是有一些犹豫起来了。 毕竟举世皆知,自韩国发兵灭郑之后,外逃的郑人当中至少是有着七成,是逃向了临近的秦国境内。 而这些人,几乎都是郑国中的首要人物,如大儒,如权要,如豪侠。 皆是可在郑地之内振臂一呼而千呼百应的人物。 韩朋当即道:“韩国派往宛城的细作亦是探听到秦国欲要在冬岁之前打到新郑……” “痴心妄想!”暴鸢怒喝打断了韩朋。 不过此时,秦军的号角声已经是响了起来,与秦军交战多日,暴鸢岂会是不知晓此时,秦军欲要攻城了! 当即,暴鸢与韩朋前后登上了岸门的城头,只见秦军从岸门西南拔营而来。 一万遍地,十万连天! 即便是暴鸢知晓这岸门城内有十万韩军士卒,但眼见着如同乌云压城的秦国兵卒云涌着山头,暴鸢还是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惊悸感。 秦军并不打算攻打岸门一个措手不及,站在城头上的暴鸢和韩朋分明是看见秦军之中是推着一些大型器械缓缓地攻上来。 韩朋亦是提醒道:“中阳山对阵齐军之时,秦军中便是多出来许多新式战车,再者就是秦国夺取陇东之后,良马无数,且那齐军兵革之利皆是便宜了秦人,恐某军与秦军野战不能胜矣!” “某早知晓……”暴鸢点了点头,目光沉重的扫了扫那秦人,如今这岸门,暴鸢自问已经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秦人断然是不可能攻破的。 但…… 不知为何,暴鸢心中也是迟迟没有底气。 “被动守城么?”曾几何时,韩国兵马依仗着兵革之利,四处征讨,即便是有局势不利的时候,暴鸢也并没有想过固守不出这种应战方式。 但是如今……暴鸢笃定,即便是此战能够抵御住秦人的攻伐,恐怕往昔韩国和秦国保持了数十年的攻守之势便翻转过来了。 “秦公子嬴琰……”此时此刻,暴鸢不知为何莫名想起来了那位曾经一手扭转了秦韩之间局面的秦公子嬴琰。 似乎是韩赵魏三晋联合兵围姬周王畿的时候,南梁一战后,晋韩氏变成了韩国,然而征讨秦国也是不利了。 等等…… 暴鸢的脑海之中似乎是一闪而过什么讯息,只见面色犹疑起来了,瞬间是变得惊恐了起来,看着云涌而来的黑甲秦军,暴鸢的气息也是兀的变得急促起来。 南梁一战,韩国败得不可谓不大! 颖川军韩国五万士卒,一夜之间,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时至今日,即便是韩相申不亥已经是明令禁止传扬此事,然则暴鸢还是知晓的。 一场最终定义为“天火”的大火,在颖川军驻扎的南梁熊熊燃烧起来,即便是用水亦是不能够扑灭这种火势丝毫。 时至今日,那场大火不知葬送了多少财富,然而南梁却是已经真正的成为了不毛之地,难以耕种。 这几乎是让当初筹谋分晋的韩王几乎是坚定的认为这是【天谴】! 但是今日,暴鸢看着此时此刻的秦军,不知为何想起来南梁一战这件被尘封已久的往事。 “暴将军,秦军正在架设攻城器械!” 暴鸢听闻韩朋提醒道,当即抬首望去,只见秦军进攻步伐骤然停止,秦军阵型中,那些大型的攻城器械已经是被推到了前方阵列。 “南梁……南梁!”暴鸢用着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随即也是对身旁的韩朋言道:“若是守的过今晚,这岸门便是不难守了……” 在一旁的韩朋还是不明其故,还以为暴鸢胸有成竹,当即是言道:“将军心中有筹谋便好!” 孰能知晓,暴鸢此时心中却是愈发不安起来,心中也是有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来。 “就怕守不住这一夜啊……” 第七百二十九章 韩庭 后世《秦史》记载,秦公二十六年九月,伐韩于岸门大胜! 三日后,看着废墟之中的岸门旧城,残烟与黑炭之中不知晓埋葬着多少韩卒的焦尸,以至于空气中除了焦烟味,居然是弥散着一股肉糜的香味。 不过这种气味对吃饱喝足的秦军将士来说,无异于沙场血腥。 嬴穗目光扫过这岸门城,魏韩皆设有名为岸门的城邑,在魏是河西的西大门,于韩是郑地的南大门。 不过如今这座韩国的南大门已经是已经是被付之一炬了! 恐怕未来近百年的时间内,这里也将是荒芜一片,寸草不生! 嬴穗的眼中流露出来一丝悲悯,这岸门的灰烬中,纵然是有着韩卒,也是有着手无寸铁的百姓。 公子嬴诚驱着马匹来到嬴穗的身边,开口问道:“是在为这岸门的百年老城感到惋惜么?” 嬴穗摇了摇头,眼中的那丝怜悯已经是一闪而过,当即回道:“并非是,我知道若是让齐盟伐秦的联军打进宛城,恐怕宛城的下场不会比这岸门好过多少……” 嬴诚点了点头,回到宛城以后,赢诚倒是发现了颇为有趣的一点。 于六弟之后出阁的大秦公子,除了那位长公子的胞弟公子庄以外,皆是以六弟为首是瞻。 后面的大军已经是准备好了,嬴诚也是道:“如今这岸门看来是不能居住了,得前往岸门之北的下一座城邑了!” 嬴穗贵为大秦公子,但除了治理地方积攒理政经验之外,亦是秦公子嬴琰的东宫一员。 大秦伐韩,东宫一众原来郑地的士卿皆是十分关注,似那位消息灵通的公孙挥更是亲自追随着嬴穗前来这战场之上。 见到岸门今日这一幕,公孙挥身为郑国原来的公室子弟,也是痛心疾首。 又是见到这伐韩南路秦军的主将公子嬴诚又是要奔着岸门之后的【葛邑】与【长邑】打去,又是心急如焚! 当即公孙挥也是不忍葛邑与长邑遭受到岸门这等惨绝人寰的火烧屠杀,亦是站了出来请命道:“还请公子诚殿下应允,长邑与葛邑的县令乃是旧郑的臣卿,与某倒是有着几分交情,愿为秦国说服二邑县令降附大秦,免遭刀戈之祸。” 公孙挥所说倒是并无虚言,韩国虽然并郑,然而治理旧郑之地却是用着怀柔之策。 似地方上的豪强贵族,只要不反抗韩国的治理,皆是被委任继续作为当地的权要。 韩国公室对此抵触也并不大,毕竟若真是细究起来,那韩国相国申不亥也是郑人。 嬴诚听闻公孙挥这般说,也是有所意动:“你可有把握?” “原来只有三成……”公孙挥顿了顿,瞥了一眼化为废墟的岸门,终是梗了梗脖子回道:“经此一役,某倒是有七成的把握说服葛邑与长邑的旧郑豪门。” 嬴诚目色沉了沉,权衡数息方才是对公孙挥说道:“我只给你一匹大秦的快马,葛邑与长邑若是不能够在大秦军队到来之前县旗悬旗归降,我秦军所至必如这岸门城……寸草不留!” “这……”公孙挥犹疑不决,但看着公子嬴诚为数不多的耐心,终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实际上三日之前,韩军于岸门大败的局势已经是落定了,这三日的时间秦军之所以是受阻于岸门,乃是因为这一把烧毁岸门的大火火势实在是过于猛烈了一些。 大秦兵马再度拔营朝着葛邑与长邑前去之后,暴鸢韩朋所率的韩国十万大军于岸门遭逢大败的消息,方才是迟迟的呈送到了韩王与申不亥的面前。 新郑富丽堂皇的韩国朝堂之上,如今因为南境的这一场大败,已经是笼罩着忧云。 韩王面色又惊又惧,短暂的失神之后,居然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十万大军呐……暴鸢居然就是这般将寡人的十万大军葬送在了秦人的手中啊!” 申不亥等一众臣卿见到韩王如此失态,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起来。 有一个声音确实颤抖着响了起来:“数年之前,南梁一战似乎也是如此。” 众人看过去,此人乃是朝堂之上的末列之臣,亦是屡次三番领军败在了秦国手中的鱼叟。 鱼叟本是韩国颖川郡的封疆大吏,如今颖川郡却是尽数被秦人夺了过去,让败军之将鱼叟只能够沦为韩国朝堂的末列臣卿。 这般声音在韩王大哭的同时响了起来,亦是让众人不得不深思。 莫不是秦国真的掌握了控制天谴雷火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 这个念头经鱼叟提点之后,这些韩国臣卿脑海中冒出来的各种念头就是挥之不去了! 更是有着韩国臣卿居然是在片刻之后颤抖着声音朝着韩王直接言道:“魏国尚未答应援兵救韩,齐国援军在宋地境内逡巡不前,暴鸢如今更是在秦人手中折损了十万韩国大军……” 这位韩国臣卿激动的语气顿了顿,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对韩王直言道:“王上,若是此时不向秦国人乞降,恐怕某大韩有社稷倾覆的危险啊!” 乞降…… 韩王虽然是在群臣面前失态嚎啕大哭,但更多的是为葬送在秦人手中的韩国十万大好男儿惋惜而已。 至于乞降,韩王之前并没有想过。 但是韩王的目光一一扫过阶下的这些韩庭臣卿,似乎皆是被此言说的意动了。 同时,感受到了韩王目光的“鼓舞”,这些意动韩国臣卿当即是连连俯首行礼建言道:“臣附议!” 放眼整个韩国朝堂,顷刻间居然是将近一半的臣卿赞同向秦国乞降! 至于剩下的一半,是不是心有顾忌或者有没有意动,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见到这一幕,韩王的心已经是灰冷了大半:“这……这就是……寡人的霸业……重臣呐……” 又逢慌乱的士卒从前线归来,上殿在韩王面前尚不能够平息急促的喘息声,面容上更是不难发现此人唇焦舌燥。 看来已经是从前线数百里加急赶回来的。 “王上,葛邑和长邑两地旧郑豪门……反叛降秦了!” “唰!” 韩王霍然站了起来,一掌重重的扣在了面前的桌案上,这则消息几乎是等同于暴鸢葬送十万大军于秦军手里更为打击韩王,还尤胜之。 “降……”韩王又惊又怒的张了张嘴,全然不顾那位禀报完消息便是倒地不起的令卒。 “降?”这些韩国士卿见到韩王松口,又是说道:“恐秦国兴兵而来,不肯轻易罢休,还请王上以太子苍为质于秦国……” 此时的韩王已经是不能够用惊怒来形容了,看着这些往昔“忠心耿耿”的士卿居然是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太子身上换取他们的苟安,实在是可恨! 但是接连的打击已经是让韩王彻底无力追究这些韩庭臣卿的懦弱了。 目光扫过朝堂,韩王欲言却又不知晓说什么话方才是能够言明自己的心中奋慨! 但韩王最终是将视线落到了相国申不亥的身上,沉吟良久,心情复杂的张了张嘴,言道:“寡人乏了,向秦国商议罢兵一事,便是交给申相处置了……” “诺……” 这或许是个天大的罪名,尤其是对申不亥而言。 但无论是维护韩王的尊严,还是韩国的安危,申不亥都是要答应下来的。 第七百三十章 商谈 “韩庭乞降?” 继长邑和葛邑的旧郑豪强归附秦军之后,士气如虹的秦军再度攻占了【长社】这座韩国的重邑。 长社以【洧水】作为护城河,但是那些从岸门侥幸逃出来的韩卒带来了秦军神鬼莫测的引动天火的手段,长社韩军早已经是胆战心惊,城邑内的百姓皆是已经逃走了大半。 如此见到了秦军漫山遍野的旌旗,长社县令察觉到了城邑内那些旧郑豪强的两面三刀,终是失去了对抗秦军的勇气,早早的卷了家中细软逃去了新郑。 这长社剩余的大半旧郑豪强,自然如往日多为亲近的长邑和葛邑豪门一般无二,带领长社百姓依附了秦军,是故让秦军不必等到伐竹造船铺设浮桥便是能够度过洧水。 然而,秦军从长社尚未动作,便是接到了韩庭派遣来使者的消息,似乎是觉察到了韩庭的紧张,领军的公子嬴诚亦是在秦国大军度过洧水之后,方才是不紧不慢的召见了韩国的使者韩晁。 这位韩国公室子弟,对于秦营之中是忌惮莫深的,不过还是强忍着头皮走过这在韩人心目中已经是传的神乎其神的秦营了,直到见面了秦公子嬴诚与嬴穗之后,心中一直空悬的巨石方才是堪堪落定。 秦公子嬴诚与嬴穗,还有身边的那位短膑之人,在韩晁看来,态度不可谓不冷淡,那位年岁较小的秦公子嬴穗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似乎是秦军后勤辎重一应的书简。 至于此番秦军伐韩真正主事的公子嬴诚与那位短膑谋士则是对着郑地的地图指指点点,言语之中不乏是朝着新政进军的意思。 吓得韩晁一股脑将韩国的商谈条件悉数抖露了出来:“韩王已经是答应,若是贵国肯罢兵,愿以太子苍质于贵国都邑宛城!” “唔……”似乎是被韩晁突然发声打断,秦公子嬴诚缓缓转回身来,端详了韩晁好一阵,却是始终不说话。 被这般锐利如同刀子的目光盯着,韩晁岂能够好受,额头上已经是冒出来了豆大的虚汗,点滴落在了地上,硬着头皮再度言道:“齐盟伐秦韩国参战乃是被齐人蒙蔽,还请公子诚见某韩军未打进秦国境内,与某韩国罢兵修好!” 嬴诚却是讥嘲道:“齐盟伐秦……韩军夺大秦汜水关,险些是让虎牢及成皋不能够守住,怎么……我大秦将士浴血奋战的保卫疆土怎么成了韩军的功劳了!” 即便是韩晁是韩国有名的辩士,可还不能够颠倒黑白,而且此番韩国的确是不义在先,若是韩晁强行辩驳,恐怕迎接自己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结局。 屠城……这等骇人听闻的不义之举秦国都是能够做得出来,斩杀敌国使者这又能够算得了什么! 平白无故的将性命丢在了秦营当中,这可不是韩晁的原本用意。 韩晁鼓足了最后一丝勇气,装作大无畏的样子对嬴诚言道:“秦国对韩国行此不义之战,难道就不怕中原列国极为不耻么?” “某韩庭已经是派遣使者出使魏国和齐国,魏国乃某韩国三晋同脉,齐国如今兵马更是在宋地不日赶来,如今还能够商议的时候,若是公子诚不能够坦诚相待,即便是某韩国战死到最后一兵一卒,也是要咬下秦国的一块肉来!” 面对如此外强中干的韩国使者,嬴诚也是讥笑了两声。 看着对面的秦公子嬴诚这般面色,韩晁也是觉得瘆得慌,不过碍于话已经是说出去了,韩晁也只能够硬着头皮撑着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嬴诚突然喝道,吓了韩晁一个措手不及:“韩使尚且不知,魏王赐嫡女于我联姻大秦,我大秦在大梁并非是没有耳目,魏国究竟是什么态度,难道还需要我为韩使戳破么?!” “至于齐国……”嬴诚更是讥笑了两声,道:“且不说齐军在宋地都是赶路赶了半个月不知晓能够赶过来,即便是能过来,无非就是让某大秦再重演一次中阳山关塞前大破齐军的旧例罢了,焉能有惧!” 韩晁闻言,又是出言道:“国家大事,岂能够是因为区区儿女情长的联姻所决定的,某可是听闻魏国的逄涓已经是领兵助援在韩国北境边界了!” 似乎是听闻了逄涓的这个名字,那一边一直旁观的孙伯灵也是面色抖了抖,随即一针见血道:“韩使的意思是说,某大秦如今的六十万兵马决策不了与韩国这场如小儿博弈的国战,已经是在岸门灰飞烟灭十万兵马的韩国是能决策么?” “孙先生所言极是!”嬴诚见状,亦是转头看向那韩晁神色笑道:“既然韩使有如此本事,请恕我便是不接待韩使了,还请韩使为我大秦请来齐魏的将士,我倒是有意比试一下魏国的武卒与齐国的技击之士,看看与我大秦将士究竟是孰优孰劣!” 言罢,嬴诚喝道:“来人呐,送出韩使!” 见状,韩晁惊骇,断然是没有预料到这秦国的公子诚态度居然是这般强硬,当即大声道:“且慢!” 嬴诚闻言,挥了挥手,让已经是入帐的两名大秦甲士暂且停下。 韩晁这才是俯首对嬴诚言道:“还请公子诚明言相告,需要韩国如何做,秦国方才是能够罢兵归返!” 嬴诚重新坐下,看着韩晁盯着好一会儿,似乎方才是权衡完毕言道:“除必要的割地赔款以及太子苍为质外,韩王以及韩国公室的宗老须尽数入我大秦宛城……请罪!” “此事断无可能!”韩晁一口回绝道,若是韩国真的是如此做了,恐怕即便是韩国能够无恙,列国之中必定是耻笑韩国,而且韩王必定也是不可能答应此事的。 “有没有可能,韩使不过是韩庭的一介臣卿,恐怕无权决策的……”嬴诚的态度自始至终的强硬:“一直到我大秦的铁骑打到新郑的城下,韩王君臣还是有时间考虑清楚的,不过时间越久,大秦能不能够再接受目前这些底线,就尚未可知了。” 多说无益,嬴诚言罢,便是让人将这韩晁赶到了秦军阵前。 数十万人开动的声势亦是让韩晁措手不及,看着一柄柄锋利的秦卒兵戈,且是朝着自己杀来。 韩晁知晓他们的动向,乃是数十里开外的城邑马陵,但若是赶上了自己,韩晁亦是不能够说服自己相信秦卒不会顺手杀了自己的。 见到秦公子嬴诚心意已决,再进入秦营之中也是无用,韩晁一跺脚,只好是朝着新郑的方向赶了回去。 第七百三十一章 决然 “秦国欲要王上与公室宗老前往宛城请罪?” 申不亥从韩晁口中知晓这件事,亦是惊诧不已。 通常来说,一般质太子于他国就是意味着臣服的意思。 申不亥原本想着摆出韩国臣服于秦国的姿态,秦国就会罢兵。 但是如今看来,恐怕是自己想多了。 新郑这边着急忙慌的凑齐五万人马送往了马陵,申不亥也是知晓,比起来马陵所要面对的二十万秦军,这五万人马终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唉!”申不亥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因为韩国面临的危局,又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回天乏术! 当年晋国的时候,魏氏和韩氏亦是爆发了一场战役,对彼时的韩氏来说,危急绝不弱于此时的秦军压力。 是申不亥劝谏韩王,执圭入大梁拜见魏王,以示臣服之意,换取韩氏的喘息之机。 如今看似秦国的要求不过只是重演一遍彼时韩国臣服于魏国的旧例罢了。 但是本质却是截然不同。 彼时韩氏弱小,兵革不利,但是如今随着申不亥在韩国掀起浩浩荡荡的变法运动,韩国已经是民富国强。 如今却是要向那秦国作出姿态如此之低的臣服,岂不是宣告着申不亥变法于韩国无用! 申不亥自问绝不能够坦然接受这一点,至于韩王呢…… 申不亥皱起来了眉头。 因为他忘不了青壮时候的韩王执圭去见魏王回到宅阳之后的……羞愤! 这也是韩王几十年如一日信用申不亥变法的最主要原因。 一想到如此,申不亥是极为不情愿说服韩王此事的。 若是如此的话,申不亥恐怕是难以继任这大韩相国的高位,曾经为中原所瞩目的韩申不亥变法也将会是戛然而止,甚至是……不复存在! 韩晁见到申不亥的面色闪过阵阵犹疑之色,似乎也是知晓后者心目中如今的煎熬。 故而,韩晁也是对着申不亥请命道:“相国日夜操劳国事,此等只能够由王上决策之事,请国相应允,由某与赵卓拜见王上呈报!” “这……”申不亥心中触动,看着韩晁,又是叹息了一声后对韩晁拱了拱手道:“自某入仕韩国以来,多倚仗你与赵卓,今日之事后,恐某只能够引咎辞相,不能报你二人的举荐之恩。” “相国何必说这等话,眼下战局未定,尚未可知胜败……”似乎是觉得此话自己听起来都是有点违心,韩晁又是说道:“即便是真落到了那一步,相国为大韩霸业建功立业,王上岂会是弃用不顾!” 申不亥面色惆怅,终是应允了韩晁与赵卓进韩王宫禀报此事。 这数个时辰之内,申不亥的目光虽然是盯着眼前这前方战报竹简不曾挪移,可是观其面色神态,明显心思已经是不在了。 等到家中的童仆禀报韩晁携带着赵卓又请见的时候,申不亥惊醒过来问了问时辰,方才是知晓不知不觉已经是过了三个多时辰了。 申不亥挥了挥手,让童仆将韩晁与赵卓二人请入府中。 只见这韩晁与赵卓面色郁郁,一直见到了申不亥起身,韩晁方才是对其言道:“某与赵卓面见王上言明秦国罢兵的条件,只见王上……王上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披头散发,胡言乱语,鬼哭狼嚎,许久不止……” 一旁的赵卓也是补充道:“且是不止如此,王上在砸毁了不少的珍器重宝方才是言道……言道……” 赵卓的吞吞吐吐亦是让申不亥催促道:“当此急迫之时,还有什么不能够说的!” 赵卓回道:“王上说,若是申相……申相如当年让韩王执圭去拜见魏王一样携带韩国王室宗老去秦国请罪,王上便是依了……依了申相!” “这……”申不亥闻言,亦是面色如同土灰,终归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韩晁与赵卓见状,亦是不敢言语,当此之时,能够做主此事的唯独只有王上和申相了。 但是申不亥看来,韩王这句话如同是朝着自己心口刺过来的一把利刃,令其痛彻心扉! 半柱香之后,原先瘫倒在地的申不亥终于是站了起来,走到了平时自己处理政事的桌案之后。 那里,悬在壁挂上的,是申不亥任大韩相国期间千金求得的宝剑。 珠光宝气,锐利锋芒! 赵卓和韩晁见状,俱是面色大惊,认为这是相国欲要自刎。 “相国!” 申不亥拔出宝剑,目色决然,当即是对赵卓和韩晁作止手状。 言道:“两位放心,大韩霸业未成,本相的性命绝不会那般轻贱。” 韩晁和赵卓这才是安下心来。 又听申不亥言道:“某欲前往马陵,与前线驻守的大韩将士同生共死!” “纵死,某也要死在大韩之敌的兵锋下!” 闻言,赵卓和韩晁皆是相互对视一眼,可以从彼此的眼中发现对申相的钦佩之意。 “愿与相国同往马陵!”韩晁和赵卓也是请命道。 申不亥却是摆了摆手,拒绝道:“此行艰险,且新郑绝不可不留贤臣主持大局,还请两位上卿留在这新郑!” 数息后,韩晁和赵卓终是点了点头,当即也是认同了申不亥所说乃是正理。 不过终究是不放心申不亥前往马陵,这两位韩国中的“大户”亦是破天荒的各许诺申不亥一千私兵护卫前行。 申不亥亦是应下,随即便是直接出府乘车直奔城外而去。 那韩王得知这个消息,面色呆滞了好一阵,不过终归是没有多说什么。 于新郑城外的直道上,申不亥也是徐徐缓缓行了好一阵,却是始终未见后方韩王追来的人马。 但是韩晁和赵卓的私兵赶来了,皆是似韩国军方俱甲骑卒的军备。 让申不亥亦是诧然许久。 不过,片刻之后,申不亥终是百感交集的将腰间的千金宝剑放下了,脸上一直稍显拘谨的神色也是释然淡化了。 只听其缓缓叹道:“罢了……” 随即方是听到了那驾驭车马的马夫高声却是掩不住的紧张声道:“前往马陵。” 第七百三十二章 谋取 马陵,地势并不算复杂,许多年前这里应该是流经数条大河,冲刷出来几条河床遗迹。 称为马陵,乃是此处如同一座天然的跑马场,两条山陵之间有十数丈之宽的直道,多为并列的直道,往往能够构成一个长达百余里的环形跑马道。 两边的山麓又是多水多草,自从韩人入主郑地以来,此地便是被韩国的一众权要豪门占据了。 故而,新郑紧急凑拼出来了五万兵马,进驻马陵,然而加上当地韩国豪门的私兵,这里韩国真正兵马数量也是逼近十万之数。 申不亥是日夜兼程赶到的马陵,却是听到了一则极为不好的消息,即马陵的“马尾”浮山关失守给了秦军。 在申不亥看来,马陵还未失守,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加之马陵的韩国权要紧急拼凑出来的将近五万人马亦是让申不亥哑口无言。 自申不亥入相韩庭,便是不遗余力的削减韩国地方权要的私兵与收税之权,加强韩庭的集权。 但是申不亥如今却是难以追究这些韩国权要私兵过多的罪责,只能对此报以有益于韩军马陵防守的乐观看法。 申不亥未来马陵之前,马陵的兵马以韩阳为主将,冯亭为副将。 听闻申相亲自到来马陵,韩阳与冯亭也是十分惊诧,但是旋即却是带着一丝窃喜。 相国都是来了,兵马调度自然是不用韩阳与冯亭多加费心了。 毕竟面对士气如虹势如破竹的数十万秦国大军来说,这段时间无论是韩阳还是冯亭,都是觉得身上的担子太过重了一些。 …… “这倒是有一些出乎意料了……”孙伯灵看着马陵山上韩营的遍处火光,眼中多出来了一丝戏谑:“韩王居然是将申不亥派来了马陵。” “多年前晋韩氏实力弱于魏国的时候,韩王是亲自执圭去见魏王的。” “本以为此番大秦举兵逼迫,韩王会妥协的,却是没有见到韩王这一次的骨头可硬了不少。” “今时不同往日了……”那孙伯灵身边的公子嬴诚也是如是道:“彼时的韩王不过是韩氏的一家之主,今时今日的韩王却是一国之君了,这自封王号的确是可以让韩王有一些……尊严了。” 孙伯灵听闻这公子嬴诚一针见血的言论,让前者也是猜测道:“恐怕这其中少不得那韩相国申不亥对其宏图霸业的描绘引诱……” “哈哈……”嬴诚闻言,当即是笑了两声,随即目光再度扫过这眼前的马陵,徐徐说道:“本来还想免去一场刀兵祸事,既然如今得到了韩庭的回绝,索性按照原本的计划攻进新郑吧!” 孙伯灵点了点头:“马陵虽然是易守难攻,但某军气势如虹,略施小计夺下马陵应该是不难……” 似乎是察觉到了孙伯灵还有下文,嬴诚也是撤回目光,看着孙伯灵。 只听孙伯灵言道:“这攻打马陵公子就无需费心了,交给某尽可放心,眼下公子的当务之急乃是想好如何应对魏国的使者……唐雎!” “唐雎……”经孙伯灵提醒,嬴诚也是皱起眉头来,这个来自魏国不过二十余岁的青年人,却是让嬴诚感受到了极为棘手的头疼感。 “先晾着他攻下马陵再说……”嬴诚的眼中掠过一丝讥嘲,远眺了北方好一阵,方才是道:“看来我的那位岳丈至今还心存这些虚妄的心思啊!” 旋即,嬴诚低下头,道“只不过现在若是魏军参与进来,真有可能拖缓大秦兵马的计划,姑且是将唐雎敷衍了事吧。” 一旁的孙伯灵提醒道:“至多三日,某观那唐雎的耐心就是要消耗殆尽!” 闻言,嬴诚亦是对孙伯灵笑了笑,随即又是作揖行了一礼,“那就请先生三日之内,为我大秦攻破马陵!” 孙伯灵亦是欣然接纳下此事。 且说马陵地势,的确是易守难攻,申不亥本身也是学过用兵、御军之术,若是他人为敌,以韩国聚集在此地的十万兵马足以挡住敌军的二十万兵马。 可却偏偏是兵法大家孙伯灵亲自领兵来攻。 这马陵南北纵长百里,即便是东西横宽也是有着五六十余里。 在这五六十余里的横峰截面来看,共有十数条大的平坦山中路径从马陵山中一路沿下来。 旧郑便是在这一条又一条的平坦山路中修建了关塞,后韩人则是继续修葺。 这自然是比不上大秦汜水虎牢、中阳衡山修建关塞的凶险! 孙伯灵派人知会各路兵马的统帅,言明这马陵关塞并不难攻,需要防止的是,韩军在这马陵两边山岭上设伏。 嬴诚原本建议直接是一把火烧光了马陵,让那于马陵设伏的韩军再度付之一炬。 却是被孙伯灵指出,如今天时已经是步入十月,眼看着就是要到了中旬,西北风刮的正起劲的时候。 而马陵正在秦军的北方,用火攻极易伤到己方。 很明显,因为魏国使者的到来,公子嬴诚察觉到了急迫感,欲要迅速拿下马陵。 “欲速则不达……”孙伯灵也是如此宽慰嬴诚道,且是明言相告,两日之后马陵必在秦军手中。 一想到这位孙先生鬼神莫测的用兵之能,嬴诚也是给予了十分的信任。 两日时间转眼即过,不过是太阳升起来两日的功夫。 嬴诚彻夜未眠,还以为孙伯灵是会在夜里突袭马陵,孰能够料到,一直到宗卫端过来早食,军中还未有大的动静。 匆匆吃过早食之后,嬴诚便是迫不及待的去寻孙伯灵。 问及众人,方才是知晓孙伯灵并非是在战前督阵,而是在自己的营帐之中。 嬴诚当即是走过去,远远的便是听到了淡淡的琴声。 一入帐,早已经是被魏国使者唐雎烦不胜烦的公子嬴诚也是颇为恼怒:“我对先生十分信任,先生亦是答应过我,今日必取马陵,怎么现在兵马也无调动,还是在弹琴!” 孙伯灵的琴声十分悠扬,待嬴诚言罢,孙伯灵方才是十指抚琴,缓缓扣下,琴声也是渐渐止住。 “公子莫急……”孙伯灵道:“今日还未过去,公子怎么会知某无信?” “这……”嬴诚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当即是向孙伯灵作揖道:“还请先生勿怪,我实在是被魏使唐雎弄的心烦意乱,故而是有些孟浪了。” 见到嬴诚这般诚恳,孙伯灵也是道:“公子不妨坐在这里等一等……” “等什么?” “等某军取得马陵。” 嬴诚实在是被孙伯灵这副样子弄的十分难受,坐立皆是不安,数息过后,终于是忍耐不住向孙伯灵问道:“还请先生谅解我焦急如焚,明言告知究竟是用何种计谋夺取马陵。” 孙伯灵似乎是知晓嬴诚不能够安心下来,故而也是笑了笑,点破道:“公子莫不是忘记了某军留嵇狩将军的云梦军驻守阳陵……” “云梦军……驻守阳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嬴诚豁然开朗,面色也是大喜。 孙伯灵言罢,便是再度不语,十指再度波动那长琴之弦,此番琴声倒是不似先前那般委婉悠扬,而是带着阵阵杀伐之气,凌厉……以及肃杀! 今天还有一章加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加更了而已。如果硬是要找一个理由的话,就是感谢雪夜*孤狼兄的两次打赏。如果硬是再要找一个理由的话,就是“打劫,交出你们各种票票,推荐票,月票,我都要!” 第七百三十三章 申相卒 自申不亥入马陵之后,马陵韩军以韩阳、冯亭一众将军皆是将兵权移交给了申不亥。 那些马陵的韩国权贵,因为大敌当前,亦是将自家私兵的调度之权给予了往昔的政敌,申不亥。 自入马陵以来,申不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夙兴夜寐,事无巨细。 或是查探马陵韩军兵马布防事宜,或是核算兵马后勤粮草辎重一事,甚至是冒着被秦军斥候弓弩射杀的危险,去观察秦营的布防动静。 然而,秦军原本一日进军三舍的进度似乎是戛然而止了一般,在这马陵之前已经是真真切切驻守了三日,除了小打小闹的佯攻之外,却是没有半点大的动静。 “秦军……这是在做什么?”申不亥虽然是不希望秦军拼命打来,但真到了这一步,不适应的反倒是申不亥了。 这比两军交战己方士卒死伤无数还要难以煎熬。 人,对未知的恐惧是无法估量的。 韩阳和冯亭皆是看着申不亥,这几日连日奔波已经是让后者沧桑了许多。 申不亥不过是四旬年纪,但因为操劳国事看上去如同半百之人那般苍老,让韩阳和冯亭时刻担心申不亥有一天撑不住了。 韩阳在申不亥的身后道:“相国,看来今日秦军亦是不会攻打过来了,相国还是去歇下吧,近来太过操劳了!” 申不亥目光扫过那秦军营寨,的确是没有半点拔营攻打的迹象,越是如此越是让申不亥心中不安。 “防止秦军迷惑,绝不可有半分松懈……”的确是感到有一些乏累了,申不亥摆了摆手,欲要退下去休息一阵。 “诺!”虽说申不亥在主持大局,然而兵马调动一事上,申不亥则是远不如韩阳与冯亭这般得心应手。 见到诸事已经是安排完毕,虽然是心头的那股不安总是挥之不去,但申不亥已经是感受到了自己的体力逐渐不支了。 就当申不亥的两名弟子欲要搀扶住申不亥的时候,却是被申不亥阻止住了。 大敌当前,若是主将有恙,或者病弱之态,必定是极为影响军心! 当申不亥刚刚在韩阳、冯亭的陪同下返回了马陵韩军营寨的大营时候,还未入帐,只听见远处响起来马蹄声。 自大军进驻马陵以来,往日夜以继日的马蹄声已经是戛然而止,毕竟大战当即,皆是要小心从事。 这阵马蹄声未到近处,便是止住了,申不亥心头一跳,当即是觉察到了不妙。 只听眼尖的冯亭出口言道:“那落马倒地的似乎是京邑军的传令卒。” “京邑军……”申不亥即便是身心疲惫,听闻到了京邑军的相关消息,亦是再次打起精神来,看着那名落马倒地的传令卒。 十数息之后,一名韩军三千人将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对申不亥跪地道:“相国,那名京邑军传令卒落马倒地伤了筋骨而卒,只从其身上【简囊】中搜到了这封密信。” 说着,这名三千人将便是密信呈送到了申不亥的面前。 精神状态已经是极为不妙的申不亥觉得这封密信十分沉重,几乎是让申不亥颤颤巍巍接到手中的。 申不亥终是将密信打来,一眼扫过,当即是颤抖着双手抖动着这封密信:“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众人只见申不亥如此言道之后,当即是两眼一闭,向后倒去! 还是冯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倒下去的申不亥。 韩阳接过申不亥手中的那封密信,也是一扫而尽,当即是让韩阳面色阴沉下来。 “如何?”冯亭问道。 韩阳面色阴沉,终是低声说道:“京邑军腹背受敌,遭受大败,郐邑、密邑接连失守,连主将公仲移都是被秦将嵇狩与秦公子嬴如意双骑生擒。” 冯亭闻言,神色大惊:“秦人悍勇如斯?!” 韩阳也是心有余悸,当即道:“难怪乎秦人在马陵之前逡巡不前,原来是派遣兵马突袭京邑军去了!” “楚人中秦军突袭而受胁迫,断然没有料到今日某韩国步了楚国后尘!”冯亭反应及时,当即是赶忙道:“不好!郐、密两邑失守,新郑危矣!” 听到了新郑危矣的消息,那申不亥也是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吩咐道:“某虽死不足以报韩王知遇之恩,亦不足平复心中对韩国之愧!” “唉……” 申不亥最后一声叹息,道尽了无限凄凉与感慨。 良久之后,感觉到夕阳西下的余晖隐隐穿出日薄西山的意思,申不亥终是用着最后的气力指了指新郑的方向:“撤军吧……” “某大韩可以失去郑地,然则却是不能够……不能够让王上有恙!” 最后一道肺腑之言落下之后,申不亥看向苍天,用着最后一丝气力感慨道:“数十年申不亥变法,成也术治,败也术治,成也君王霸业,败也君王霸业呐!” 众人只见申不亥瞪着眼睛,却是在逐渐失去了神采。 半晌之后,一直扶住申不亥的冯亭也是感受到了相国身体的僵硬。 从申不亥的鼻下撤回右手,冯亭方才是看着韩阳以及众人道:“相国……去了。” …… 秦营之中,带着阵阵杀伐之气的琴声终是在一名大秦传令卒闯进孙伯灵的营帐之后,戛然而止。 “倒是可惜了……”孙伯灵有感而发,旋即亦是对公子嬴诚言道:“大局已定,就请公子诚再度领兵进驻马陵至新郑了。” 随之孙伯灵也是提醒道:“眼下韩军已退,着实不需要再增加无谓的伤亡,穷寇莫追。” “我记下了。”嬴诚点点头言道,当即又是言道:“我也是没有想到九弟如此勇猛,居然是率先孙先生的奇兵将京邑军击溃了……” “恐怕继秦公子嬴琰之后,这位大秦九公子嬴如意又是一位秦国不出世的兵家奇才!”孙伯灵点了点头,对这位大秦九公子也是颇为赞赏:“即便是没有嵇狩这支奇兵,恐怕用不了三五日,便是能够攻破京邑军。” 嬴诚笑道:“可若非是先生所派嵇狩云梦军前往,公仲移以及京邑军不也是逃脱了么?” “如此说来……”孙伯灵也是忽然一笑,“岸门之战只活捉了一个副将韩朋,至于那韩国的上将军暴鸢倒是生死不知,实在可惜!” “世间哪得万全之事!”嬴诚也是宽慰孙伯灵道,不过随即也是开口问道:“先生已经是打算后继进攻新郑不出手了,难道是打算看着我忙的连轴转么?” “非也!”孙伯灵摇了摇头,带着一丝难以揣测的意味言道:“公子不是被那魏使唐雎扰的不胜其烦么,接下来便是由某为公子解忧,应对这唐雎以及那些魏国暗禄吧。” 闻言,嬴诚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喜,当即是言道:“这可真是解决了我最头疼的一桩大麻烦,既然先生有意,就劳烦先生了。” “无事……” 嬴诚窃喜之余,并未注意到孙伯灵面容那一丝忌讳莫深的神采。 恐怕即便是注意到了,这位极为信重后者的秦公子多半也不会多想的。 第七百三十四章 变局 秦公二十六年,伐韩十月,秦公子嬴诚调遣云梦军翻越山野二百余里,袭击密邑,适当其时,秦公子赢如意亲率三万前锋军马,冲破韩将公仲移固守不出的郐邑。 韩将公仲移及其京邑军十万兵马腹背受敌,数次力战欲要突围却是不得逞。 临末秦军已经是完成合围之势,秦将嵇狩与秦公子赢如意亲自率军杀进韩军阵中,声势甚大,那公仲移见状亦是直奔逃走。 随即秦将嵇狩与秦公子赢如意更是两骑当先追击公仲移,终于生擒了后者! 郐邑,密邑的失守,便是意味着新郑以西再无一座坚城能够抵挡住秦军东进的步伐,这西路秦军当中虽然是比不及南路秦军的声势浩大,但对于已经是失去了京邑军的韩国来说,其兵势无意于泰山压顶而来! 这也是为何申不亥听闻京邑军大败且是丢失了郐邑和密邑两座郑西重城之后,丝毫不犹豫的选择从马陵撤军,若是不撤,依照如今新郑留守的老弱残兵来看,大韩的都邑恐怕真的是要被秦人攻破了! 固守马陵这一处兵力已经是韩国唯一能够调动的兵力了,先是岸门之战韩国十万大军不明所以的被秦军一把火付之一炬,后又郐邑、密邑接连大败,京邑军大半亦是被秦军斩杀或者俘虏。 往昔号称可征之卒多达三十万的韩国,秦国此番攻伐居然是足足被消耗了一大半,足以见到此番韩国被伤筋动骨到何种地步! 眼见着原本成皋、中阳山两处秦军将近四十万朝着新郑杀了过来,一时之间,新郑也是人人惶恐。 尤其是那楚国,原本是受秦国胁迫,此番伐韩也是打算出工不出力的。 但是见到秦军攻势如此迅猛,抱着“捞一把”的想法,楚将项岩与景阳也是受楚王和上柱石子西的命令,加快了伐韩的步伐。 趁着韩人溃败的大势,楚军进攻的势头也是一日百里。 就是韩军从马陵撤军的三日后,楚军也是打到了阳夏。 不过此时的秦军却是已经兵临新郑城下。 新郑被大秦围三缺一,日夜击鼓不停,且是言明三日韩王不出城纳降,如南梁与岸门故事。 “虎狼之徒啊……虎狼之秦呐!” 那些韩国公室的宗老因为祖宗兴起之地被划给了魏国或者赵国,还有一部分被老秦夺取。 虽是夺取了富饶的郑地,但对于这些安土重迁的韩氏宗老自觉是无根浮萍的漂泊之人。 如今遭逢此等大难,又是听闻这虎狼之秦又是要他们这把老骨头前往岭南请罪,自然是心中惊骇。 比起来这些宗老更为惊骇的自然就是韩王了。 如今新郑被围,秦军又是威胁三日之后必定效仿南梁和岸门被付之一炬的旧事,岂能够是让韩王安定下来? 尤其是韩王听到了相国申不亥卒于马陵一事,更是让其又惊又怒。 惊的是这申不亥如此决然,怒的又是申不亥死的这般一了百了,将这秦军压境的重担最终是落到了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大难当头,韩王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责斥申不亥的死,而不是顾惜往日的君臣之情。 难怪乎当初申不亥出奔新郑城外前往马陵的途中,皆是一切看开了,变得释然了。 或许申不亥已经是清晰的看到,他以【术治】强盛起来的韩国就是让韩王抛弃了所有的私人感情,变得麻木不仁,变得愈加自私自利。 只是,申不亥如今一死,死在了他曾经一手强盛起来的韩国战场前线,这一切又是成了虚妄之事。 倒是的的确确将秦军逼近韩国新郑这一个烂摊子结结实实的落到了韩王的头上。 是战?还是降…… 韩王徘徊不定中,他站起来,看着那副曾经申不亥为他描绘的霸业蓝图,居然是痴痴的站了起来,不过却是极为苦涩。 嬴穗是随着后续大军进入的新郑边界,比四兄嬴诚所率的前军要晚上两日。 嬴穗在军中的职位是【监军】,主管的是粮草辎重运营一类的文事。 亲临战场的机会不多,所以当日见到岸门十万韩卒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的时候,面色怔然。 但是昨夜……嬴诚回过头来看着车驾上脸色淡然自若的军师孙伯灵,觉得后者的心性还真是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改色说的便是军师这种人。 这一路上,嬴诚还是在昨晚的变故中惊悸尚未镇定下来。 果然一进入新郑,便是连四兄带着数名宗卫奔马而来,径直冲着军师孙伯灵的车驾,勒住了马头,嬴诚脸色急迫的问道:“先生为何诛杀那些幕府宾客?还驱逐了那魏使唐雎!” 孙伯灵睁开假寐的双眼,似乎是料到了嬴诚的责问,当即道:“自是为公子解忧……以及免患!” “解忧……”公子嬴诚亦是道:“可我也没让先生如此决绝啊!” 孙伯灵道:“公子也没让某不如此决绝啊。” “这……”嬴诚被堵的哑口无言,转即又道:“原本还能够拖着魏国……先生这般一做倒是彻底与魏国撕破了脸面!” 魏国能够被称为当世第一强国,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尤其是从小在大梁城内作为质子的秦公子嬴诚来说,就更是知晓魏国的实力究竟是到了哪一地步。 能够以单国实力远征一个千乘之国而大获全胜灭其国祀,这是放眼整个中原列国也就唯独魏国做到了。 “公子何必担忧,当世能够胜魏者有两家,非齐即秦!”孙伯灵道:“自某入秦之后,方才是发现只要用兵得当,大秦胜魏并不难。” 说到这里,孙伯灵也是顾及身边他耳,侧身低沉了声音提醒道:“既然公子已经是无意于那个位置,若是不能与魏国划清界限……甚至是分道扬镳,对公子百害而无一利!” 依嬴诚的聪慧岂会是不理解孙伯灵所提点的关键之处是什么。 时至今日,嬴诚方才是发现自己与六弟的差距在哪里。 若是六弟在此,恐怕都不用孙伯灵去说,察觉到魏国的威胁,必定是不会顾忌开战能否取胜。 难怪最后君父几乎是选择“食子”这种骇人听闻的不伦之举保证六弟能够接任大秦君位。 到了最后,嬴诚还是犯了怯:“与魏交战,哪有先生说的那般容易……” 孙伯灵道:“并非很难,尤其是那魏上将军逄涓领兵的话……眼下新郑大局已定,韩王再有骨气,大势面前,终是会屈服的。” “公子倒不如将围攻新郑一事交给公子渊与公子如意,而专心于防备魏国动兵。” 闻言,嬴诚目色沉吟良久,方才是伸手扶住了孙伯灵的车轼,开口问道:“先生不妨与我坦诚相待,如此方式与魏断交,究竟是为了我之后患,还是为……为了先生的私仇!” 闻言,方才是淡然的孙伯灵也是抬起头看着公子嬴诚,目色极为复杂,不过终是化为了两个字:“皆有……” “皆有?……”嬴诚有些豁然。 孙伯灵也是撤回了看着公子嬴诚的目光,随即点了点头,一脸释然地道:“也是为了报秦国能够复某私仇的答谢……” 第七百三十五章 魏王决断 宛城,秦宫宣政殿内。 “四兄要请罪?” 林玧琰看着这四兄传至宛城的书信中所言如是问道。 这封四兄的请罪书信走的乃是比较正式的朝堂渠道,并非是私信。 是由国相韩悝亲自阅览过后立即呈报给监国的林玧琰。 韩悝虽然是看透了其中的内情,但朝堂之事多半像这样看透不点透。 “正是,是公子诚幕府再次被清查出将近百名受魏国暗禄者,且于马陵之前教唆公子诚率兵折返宛城兵谏君上……” 兵谏君上所说的是什么事,恐怕是个人就能够猜得到。 于魏国来说,公子嬴诚能不能起事成功已经是后话了,若是公子嬴诚实行了这兵谏,这新郑之围也就是解了。 不管韩国这几年怎么国富民强,也不管韩王这些年怎样不安分的野心…… 韩国始终是魏国的附庸,这一点是中原的共识。 于秦国也是,只要事情还有一线转机的地方,魏国为了维持住自己霸主的地位,也是不可能冒然进攻秦国的。 林玧琰用着食指不断的敲击着桌案,面色平淡的问道:“四兄如何做了?” 韩悝一字一句的回道:“遣返了魏国游说的使者唐雎,且是以教唆不忠不义之罪当场诛杀了那些受魏国暗禄者。” 这一番果断也是让林玧琰啧啧赞叹,着实是不像四兄那等虽然坚忍但亦能够称之为谦谦君子的人做下的。 韩悝又道:“然为了避嫌,公子诚也是自请卸去兵权,将兵围新郑且后续进攻一事悉数转交给了公子渊与公子如意。” 得罪了魏国之后,却是要自请卸去兵权…… 林玧琰勾起来了嘴角,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地方。 随即也是道:“既然四兄有意避嫌,就暂且让其避去吧。” …… 比之宛城秦宫内的坦然接受,魏国大梁城内,魏王的宫殿早已经是狼藉一片。 经营数载,苦心筹划,魏王焉能够料到自己养熟的居然是一头白眼狼! 诛杀自己的耳目,驱逐自己的使臣…… 魏王虽然年事已高,但收到这则消息之后,怒火攻心,亦是顾不及作为君王的仪态。 魏相国翟璜在一旁静静看着,默然不语。 与魏王君臣数十年,早已经是摸清楚了魏王的脾性,即便是这个时候,韩国几乎是如被困之兽,眼看着被秦军攻破,翟璜还是能够泰然自若,不动声色,足以见这位魏相国的城府。 倒是那被秦公子嬴诚驱逐的魏使唐雎,不过二十年岁,初生牛犊不怕虎。 居然是在魏王发怒的当头,朝着魏王直言不讳道:“臣居于秦营之中,马陵之前多次请见公子嬴诚,其却是避而不见,臣观那秦公子嬴诚,早与王上有了异心!” 魏王闻言,当即更是怒火中烧,朝着唐雎怪声道:“你是在说寡人眼瞎了不识人,方才是被那嬴诚竖子蒙蔽欺骗了是么?!” 闻言,唐雎惶恐,道:“臣绝无此意!” 魏王却是冷哼了一声,对唐雎道:“寡人看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当初在大殿之上,你自荐有十足的把握促成秦国罢兵,如今没有做到,却是在百般推诿责任!”魏王好大一顶帽子扣在了唐雎的头上:“寡人观你,酒囊饭袋之徒,趁早罢用!” 唐雎不过二十年岁,岂能够应付眼下这局面,只能够将目光看向了一旁默然不语的魏相国翟璜。 翟璜是什么人物,岂会是因为一介小小的唐雎愿意担负魏王的迁怒! 翟璜不应,但是魏王注意到了唐雎求助翟璜的目光,这让魏王当即收敛了一丝怒气,视线挪移到了翟璜的身上。 “相国欲要说什么?” 翟璜当即俯首行礼道:“王上,唐雎妄言,办事不力,两罪并处,当驱逐魏庭,永不录用!” “这……”唐雎闻言,也是面色骇然,断然是没有想到,在魏国家喻户晓知人善任的魏相国此时居然是如此决绝的对待自己! 魏王见状,脸上的那丝试探隐忍终是消散不见,转回头看着唐雎,亦是怒道:“寡人的朝堂,岂能够有你这等庸才的一席之地,快滚!” 唐雎终是灰头土脸的退下了! 翟璜看着唐雎心有不甘的离去,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惋惜之意。 固然,翟璜的确是称得上是知人善任,然则却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即是魏王能不能够任用。 即便这唐雎是个再有本事的贤臣,为魏王所不喜,便是不能够用。 至于翟璜,看似心性淡泊,实则是取中庸之道,明哲保身。 似乎是将唐雎驱赶出了魏庭,让魏王找回来了一丝颜面。 眼前的难局虽然是棘手,但终归是需要解决的,当即魏王也是再度看回了翟璜,开口问道:“如今那竖子嬴诚出尔反尔,相国的离间分化之策恐怕是无用了!” 翟璜点了点头,主动担下了这【识人不明】的罪名:“请王上恕老臣识人不明之罪,错看了那秦公子嬴诚!” 魏王极为受用翟璜这副姿态,当即也显得颇为贤明的对翟璜宽慰道:“相国为大魏举荐多少贤才,功不可没,岂能够是为了这等区区小事便责怪相国!” “无事!”魏王摆了摆手,道:“若是有人嚼舌根,寡人必当深究其罪责!” 如是,翟璜摆出来一副感激涕零的态度,对魏王拜谢。 魏王摆了摆手,还是将话题引到了如何针对秦军围攻新郑一事上了。 翟璜直接点破道:“王上,此番恐怕不动兵是不行了!” “动兵?”魏王闻言稍显犹豫。 如今魏国河西军损失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远征中山国虽然是大获全胜,但因为相隔太远,短时间内恐怕还寻不出什么可观的利益来。 即便上将军逄涓已经是率领魏武卒和西河军归来,魏王也是不愿意轻易言刀兵之事。 毕竟此番,秦国攻打韩国是直接动用了五十万的兵力! 若是带上从旁协助的鲁国中军,楚国正军,便是有六十万之数。 经河西一战,魏王也是不敢轻易的相信那魏武卒以一胜十的【夸口】了。 毕竟,逄涓终归不是吴启! 当翟璜注意到了魏王脸上的犹疑之色,亦是心中一叹。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睥睨天下的魏王终究是老了…… 然而雄虎虽老,戾气犹在! 魏王在短暂的权衡过后,终是做下来了决断。 “派人前往秦宛城调停此事,若是秦国执意不肯罢兵,大魏立即出兵援韩!” “另外派人去通知齐王那个老狐狸,若是大魏出兵之时,齐军还在宋地逡巡不前的话,那么田陈氏的甄地齐盟伐秦就是一个天大的笑柄了!” 翟璜点首应道:“诺!” 第七百三十六章 又是战起 秦公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三,仅仅三个月,秦国出动五十万兵马,联合鲁国中军与楚国正军共计六十万兵马的伐韩大业终是拉下了帷幕。 这也是秦军兵围新郑的第四日,仅仅是秦军全军出击发动攻打新郑的半日后。 韩王率韩国公室宗老出城而降! 新郑城内骤起的熊熊火焰,韩人百姓的鬼哭狼嚎,数十万双肃杀且冷静的秦军士卒眼睛正在盯着战场上的这一幕。 即便是韩王华服衣冠,却也是挡不住其丝毫的颓废感。 几乎是同时,大梁城内已经是收到了宛城秦宫驱赶魏国使者的消息,当机立断,魏王以逄涓为主帅,太子申为监军,尽起魏武卒、西河军、大梁魏室军,共计二十万兵马入韩欲解新郑之围。 也是同一日,齐将田朌、田婴进军数月尚还在宋地徘徊的齐军也是获悉魏国出兵的消息,亦是进入韩国东境,与占据郑地东部的楚国交兵。 至于新郑韩王亲自出城投降的消息也并没有传到魏国或者齐国。 在这里的四十万秦国大军已经是将新郑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斗飞不出去。 韩国降附的消息,也是被秦军刻意隐瞒了下来。 至于归降的韩王及韩国公室,秦国虽然是有着跨越数十年的世仇,但终究没有在此时彻底爆发。 上将军鞠信的南阳军接管了新郑的防戍,秦公子嬴如意的颖川军则是入驻了韩王宫。 困守在新郑的十数万韩国士卒也是弃兵卸甲,由申屠虎的陇东军受降。 秦公子嬴渊登上这韩王宫大殿,作为从小便是亲身经历了与晋韩氏世仇的公子嬴渊,此时的心境岂能够说平复下来就平复下来。 嬴如意在这韩王宫之内安排完守戍事宜之后,也是随三兄上这韩王宫大殿。 嬴渊见到这九弟到来,亦是言道:“九弟,这韩王宫如何?” 似乎是嗅到了某些气息,嬴如意也是颇为反感的回道:“论恢宏自然是不如秦宫的,只是这殿内的胭脂俗粉之味过浓了,看来那韩王平日里少不得殿上寻欢作乐!” “中原列国不似我大秦那般……自律,想来九弟已经是看到了,这韩王在王宫内储存了多少珍器重宝,良姬美人,可见韩国的王公贵胄平日里铺张到了何种地步。” “唔……多不胜数!”嬴如意回道。 嬴渊和嬴如意,甚至是大秦大部分的公子对于珍器重宝,良姬美人皆是不似中原那些王侯贵胄那般……痴迷! 以至于秦军入新郑以来,皆是纪律严明,与如同韩人百姓秋毫无犯。 说到此处,但是提醒了嬴如意,其也出言道:“自韩国应齐盟伐秦出战秦国以来,老秦函谷关将军司马错率领八万兵马支援而来,矜矜业业,多有战功,而大秦亦是不可能似老秦那般赐爵给这些老秦士卒。” “九弟的意思是说?”嬴渊也是觉得嬴如意说的在理。 嬴如意直接道:“我也是问了八兄,方才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直接取这韩王宫的上币黄金,折算那些老秦士卒的战功,或是多上几筹,让其自行归乡购地!” “这倒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嬴渊点了点头,原本这些事本不用他烦心的,但是自公子嬴诚辞去兵权之后,这些事便是落到了其头上。 如今听起嬴如意说起那八弟嬴穗,倒是让被后续抚恤士卒一事忙的头大的嬴渊找到了合适的托付。 话在此时,魏国和齐国同时出兵的消息,也是传了过来,这人不偏不倚,正是大秦八公子嬴穗将此消息带过来的。 魏齐此番援韩的兵马多达三十万,可是由不得嬴渊与嬴如意这类武将公子严阵以待。 “是否要派人回禀宛城消息?”嬴如意虽说是勇猛,但终究是对坐守宛城的六兄有天性的依赖。 “不可取!”嬴渊拒绝道,“新郑前往宛城一来一回所耗费的时间,说不定魏齐的兵马倒是率先打过来了。” 倒是一旁带来消息的秦公子嬴穗倒是率先笑了起来,言道:“六兄岂会是不知晓中原列国之间的局势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驱逐了魏国的使者之后,宛城便是率先应下了四兄提出防备魏齐出兵的策略!” “哦?四弟(四兄)?”嬴渊与嬴如意皆是惊诧,当即问道:“什么策略?” “这倒是不得而知了……”嬴穗摇了摇头摊开了手示意自己不是故意隐瞒,随即又道:“但是四兄这边应对之策倒是简单了许多,即围韩打援!” “宛城的命令传到新郑的时候,韩王还未归降,如今已经是占据了新郑,这场仗倒是好打了许多。” 嬴渊点了点头,当即是道:“看来四弟这是【明罢兵权,暗率奇军】啊!” 嬴渊这句话刚刚落下,远在数百里开外的公子嬴诚恰巧是勒住了马头,向后方的那副车驾略带担心的问道:“道路颠簸,而先生行动不便,实际此事交给我就行,不用先生多烦心的!” 马车中的孙伯灵面色的确是难看,但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推辞道:“并非是不信公子,然则那逄涓领兵的确是善用奇谋正谋,非是鬼谷门人,恐怕还识不破他的门道。” “先生不是已经将破魏之策悉数告知于我了么?” “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即便是某亲自领兵,也是万千谨慎,尤其是面对逄涓……某的这位师兄领的又是魏国最为精锐的魏武卒,恐怕只用奇谋只会是适得其反!” 对此,嬴诚亦是坦然接受,想那魏将逄涓的名声能够大振中原,必定也是有着几分本事的。 再度挥了挥手,催促身后长达十数里的大军队伍再次进发,朝着计划之中的目的地而去。 数个时辰之后,那被困于新郑软禁起来的韩王也是听到了齐魏出兵的消息。 却是神色复杂的喃喃道:“此时出兵……出兵,出兵好呐,寡人大韩的兵都快死绝了……魏国,齐国现在也该是轮到你们的头上了……哈哈……” 似乎是接受不了接连的打击,韩王此时居然是像是呆痴一般的喃喃呓语,其中有咒骂魏国的话,也有仇恨齐国的语,甚至是偶尔责怪一句申不亥等韩国臣卿。 唯独是对攻破新郑的秦国,却是不敢言语半句…… 第七百三十七章 逄涓 眼下已经是到了十一月中旬,似塞北燕赵大地上早已经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似乎是天人感应,知晓凡世将会是迎来一场血战,天地间都是被这即将喷涌而来的血气所震慑,往常该来的大雪,却是迟迟未来。 看了看天色,魏将逄涓独自领着五万魏武卒与五万西河军,共计十万兵马作为前军领兵。 这十万兵马是随着逄涓入将魏国之后的嫡系军马,随着逄涓南征北战,东伐西讨,屡有战功! 逄涓对于这支军队,用的也是得心应手,如臂指挥。 “前方到了何方地界了?” 对于秦军,逄涓亦是不敢有丝毫的小视,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六国联军可以说是惨败在秦国的手中。 这六国联军都有什么人呢? 有齐国礼贤下士、集思广益的公子田忌,有韩国名臣申不亥、名将暴鸢、公仲移,有楚国上柱石子西,也有吴国太宰伯丕。 最重要的是,连逄涓的授业恩师鬼谷子引以为平生知己的当世第一名将孙长卿都是败在了秦人的手中。 如今若还有哪个诸侯列国不长眼的认为这秦国还是当年的岭南蕞尔小国,恐怕必会遭到他人的耻笑。 魏将穰疵,亦是逄涓的副将回道:“再向西南走百余里便是到了新郑地界了!” 逄涓四下扫了一眼,问道:“已经是到了韩国境内了?” 瞧着四下连人影和灯火都不见分毫,逄涓皱起眉头。 “多半是了。”穰疵乃是魏南人,对此地也算是熟悉,解释道:“听闻这韩王与韩相国申不亥为抵御秦军势大,连边境青壮都是尽数征走了,如此一来荒废但是并不奇怪。” 说到这里,穰疵不禁讥嘲道:“如此羸弱到不堪一击的韩国,也敢与我王并称王制!” 对比,逄涓倒是并没多说什么。 看了看前后皆是平坦之地,逄涓亦是吩咐道:“就此扎营吧,派去斥候探查前方地势以及有无秦军埋伏,顺便等一等太子申所部。” 太子申的大梁魏室军乃是魏王以及整个魏王室极为倚重的一支军队,平日里是用来负责大梁城的安危与治安的。 虽是声名不显,但逄涓终归是给魏王室入将的,太子申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便是下任魏王了。 穰疵有点疑惑:“逄将军,若是尽快赶到新郑的话,恐韩军守不住啊!” 逄涓摇了摇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然则若是不能正规用兵,即便是再有奇谋,终不能够胜矣。” “眼下秦军势大,欲要攻下新郑,必先三倍损失多于韩军。”逄涓看了看新郑的方向:“便是让秦韩先打着吧,讨伐中山,某麾下兵卒损失也不在小处!” 闻言,穰疵也只能够按照逄涓所说照办,就地扎营,派出斥候探听前方虚实,徐徐图之。 毕竟是鬼谷传人,逄涓用兵,虽然并不能够说一味的稳扎稳打,然而却多偏向于此。 逄涓多倚仗魏国殷实的国力来领兵作战,这也是逄涓执意于入将魏国的原因。 不似当年吴启,那可真是一位凭借一己之力搅动中原列国风云大势的人物,正是因为如此,鲁国弃用吴启,吴启便是投魏,魏王猜忌吴启,吴启又是奔楚。 而逄涓为了这魏国的大将军一位,能够对魏王奴颜婢膝,甚至是暗害自己的同门以换取魏王对其的继续重用。 天气逐渐的变得高冷了,逄涓的主帅营帐已经是升起来了火焰,如今魏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却是迟迟没有接到齐军的消息。 新郑的秦军兵力,逄涓保守估计至少是有着四十万。 就逄涓看来,若是齐军不来,这新郑无论如何,逄涓是觉得赢面非常之小的! “将军,方圆十里之内,并无发现秦军与异常之处!” 有斥候伯将对逄涓回禀道。 逄涓行军十分谨慎,作为鬼谷传人,逄涓是知晓奇谋对战争改变战局的作用,然而逄涓却是更为相信实力。 当然,也是需要尽可能的防备那些奇谋,毕竟小心无大错。 “嗯,”逄涓点了点头,“想来围攻新郑的秦军已经是得到了消息,大魏斥候务必是要小心谨慎,你退下去吧。” 斥候伯将应声而退,随即逄涓也是盯着面前的这韩国地图来看。 实际上如今诸侯列国的边境是十分不明确的,比如逄涓扎营的此处,其实亦是可以算魏国境内。 魏将穰疵的家乡距离此处不过是数十里的路程。 火坑里的光噼里啪啦的响着,逄涓亦是感觉到了一丝倦意。 “将军……将军!” 就是在逄涓昏昏欲睡的时候,亲卫亦是入帐。 “齐军那边的消息,说是秦军中打着【汉水军】旗号支援楚军,齐军败退,难以进入韩国境内!” 逄涓闻言,一下是来了精神,当即道:“那齐将田朌、田婴皆非是无名之辈,更何况二将所领的兵马营丘军乃是齐国的精锐之师……还是这般落败在了秦人的手中。” 逄涓对于齐军被阻于韩国境内以外,反应虽然是先前惊诧,很快又是平复了下来。 齐军的落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齐军中躲逃兵、溃兵这是事实,经此一役,逄涓对齐国兵马则是更为不屑了。 空有渔盐之利,兵马却是如此之羸弱! 这就像是一头无比肥硕却又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牛羊,一刀宰下去,必定是富得流油。 但是眼下却并非是想此事的时候。 “看来齐军多半是止步于宋境了……”逄涓如是笃定道,脸上却是并未有多少遗憾或者担忧之色:“不过,若是将这秦公子嬴琰一手建立的盛名汉水军,拖在阳夏一带,也算是齐人尽力了!” “秦人……”逄涓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新郑,思索着应敌要害之处。 许久之后,逄涓终是对身旁的亲卫吩咐道:“明早传令给穰疵将军,率领本部八千武卒率先赶往新郑,佯攻试探秦军底细。” “诺!” “明日,再嘱咐穰疵一句,言明本将军会在其后布下鬼谷奇天大阵,必能够让某军立于不败之地而伺机取胜!” 这亲卫已经是追随逄涓十数年了,听闻此言,也是眼色一亮。 皆是知晓魏国的上将军、西河军主将逄涓乃是鬼谷门人,然则这位鬼谷门人最有把握的取胜之道并非是那些传闻中鬼神莫测的奇谋诡计。 而是鬼谷门人的奇天大阵! 传闻这逄涓通晓八八六十四种鬼谷奇天大阵,每一种更是变化无穷,稍一演变,便是能够衍出千变万化! 让这名亲卫记忆尤深的乃是,只要是这上将军摆出了鬼谷奇天大阵,皆无一次被敌军攻破过! 第七百三十八章 奇天大阵 “咚……咚咚!咚咚咚……” 兀的,从天际响起来战鼓声,嬴如意朝北望去,伴随着大地的轻微颤动与渺远的轰响声中,如同红云一般魏国骑卒涌动而来。 早在昨日,嬴如意便是接到了魏国兵马已经进去韩境的消息,故而方才在这新郑北郊严防以待。 “这……便是魏国的武卒么!” 魏国被称为当世第一强国,武卒又是被公认的魏国第一兵种! 嬴如意面色严峻,不曾有半分的忽视。 当年大秦初次收复颖阴的时候,溃败的韩军士卒多啸聚山林,举戈为匪。 彼时初次领兵的嬴如意就是因为自己小胜数次而骄纵,是故被韩军匪徒抓住了时机打了个大败。 这也是嬴如意执兵来唯一一次兵败,有时候嬴如意一想起来此事便是自责,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因为那仅仅是一场百余人的剿匪战,即便是大败,也与大秦国势并未有什么影响。 魏武卒…… 嬴如意听闻过,六兄曾经前往老秦助援河西一战的时候,仅仅是总近万老秦锐士便是杀得固守安邑的魏武卒溃败而逃! 但那些魏武卒,是躺在祖宗功劳簿的余荫者,早已经是在多年的纵情享乐中失去了先祖们锐不可挡的锋气了! 不似眼前的这些魏武卒,狰狰然而携杀伐之气,马蹄动而山岳惊! “魏武……骑卒!” 吴启善用步兵,故而吴启时代的魏武卒将近九成九皆是步卒,如今这魏武卒中的骑卒数量看上去将乎近万,乃是逄涓时代魏武卒的杰作! 嬴如意身旁的司马错扫着魏武骑卒奔涌而来,老秦人听闻魏武卒的偌大名声,皆是会天性上多出来三分谨慎! 尤其是逄涓,司马错可以笃定,只要自己还作为老秦的函谷关守军一日,必定是会和逄涓这位魏国的上将军有一仗必打! 只是司马错没有想到,这一仗并非是起于河西,起于老秦,而是在韩国境内。 “何将敢阻击这……魏武骑卒!” 司马错听闻身边那位秦公子嬴如意如此喝道。 若是往日,这位身先士卒勇猛如虎的大秦公子必定是亲自带兵,然而此时这位秦公子为帅,而并不仅仅是将! 嬴如意话音刚落下,便是听闻两三名颖川军中的万人将出列请战。 但最终司马错还是站了出来,全力请战! 魏武卒,司马错对战胜这支曾经压在老秦人脊梁骨上的赫赫威名军队,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 “善!”嬴如意点了点头,当即道:“听闻司马将军麾下有铁鹰锐士?” 铁鹰锐士,是司马错一力组建的兵种,仿照魏武卒,但条件比魏武卒更为苛刻! 待司马错点头应后,嬴如意也是道:“恰巧我颖川军之中也有【虎贲锐士】,倒不妨今日携手与这被号称为当世第一强兵的魏武卒比试比试!” “某,求之不得!”司马错也是笑着应道。 嬴如意挥了挥手,本军阵营当中便是有着数百骑挺身而出,似乎是有意为接下来出阵的铁鹰锐士和虎贲锐士掠阵! 只见这数百骑,居然是朝着那近万奔涌而来的魏武骑卒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此举从旁观者角度看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那迎面赶来的魏将穰疵见到这一幕,亦是十分惊诧,不理解这秦军为何要送过来数百人“送死”! 不过,穰疵还是当机立断道:“令中山胡骑为先,射杀这些挡路的秦骑,直接攻向秦军的步军本阵!” 魏武卒只有五万之数,逄涓领兵偏向于正面交战,这几十年打起仗来损伤过半,亦是会挑选恰当的兵卒进行补充。 这中山胡骑便是如此,中山国是胡人之国,擅长骑射,能够在马背上行动自如。 如被挑选进入魏武骑卒的中山胡骑便是马术娴熟,能够在马背上开一石之弓,十分了不得! 很快,这些中山胡骑冲到了最前,倒是那直接冲上来的秦国骑卒马术也是极为不差。 一声尖利的哨声后,这数百骑居然是一下拔回马头,数百骑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一息之内完成的。 转头就又是冲回了本阵。 “故作弥彰!”穰疵见到秦骑转头就跑,亦是大骂道,便是催促前方的中山胡骑直接冲击秦军本阵。 数息过后,那最前方的中山胡骑已经是冲出了近乎百丈,眼见着再过数息,便是掠到了秦军本阵。 然而却是令人措手不及的是,这些中山胡骑一一落马。 如此情形,也是让穰疵惊疑万分,当即是喝止了己方士卒继续冲阵。 这才是忽然发现,这些中山胡骑落马的地方居然是有着大量的尖锥物! 这些尖锥物刺进了马蹄中,那些马匹吃痛受惊,方才是将这些中山胡骑摔下了马。 任凭这些胡骑马术再为精湛,被摔下马来想来也是极不好受的! 就是这些魏武骑卒被摔的七荤八素不省人事的时候,秦军本阵之中已经是杀出来了。 一鼓作气,此时的穰疵已经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将方才一往无前的冲势消的荡然无存,又见四面秦卒杀了过来,心中暗道不好! …… 于后方携带魏武卒的逄涓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妥之处,果然见到穿过长长人墙甬道的一名传令卒回禀。 “报,上将军,秦军阻击穰疵将军所部,双方正陷入短兵交接之中!” 逄涓皱起眉头,此则消息算不得好,也是算不得坏,只是前军乃是冲锋的骑卒,若是陷入了短兵交接之中,恐怕局势已经是大为不利。 一想到此,逄涓立即吩咐道:“中路兵马以锋矢冲轭阵朝新郑全速进发,左右皆以骑鹤翼步长蛇策应,若遇变故,变中军为左右两翼再行侧击!” 庞涓的确是有将才,令行禁止,各营千人将知晓逄涓将令之后,迅速变阵,各归其位,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便是以原来进军的两倍速度朝着新郑赶去。 如逄涓所料,穰疵的境遇并非是太好。 魏武骑卒自然是不能够和魏武卒那般“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 若果真是如此的话,恐怕坐骑的马匹将会是不堪重负,未战便已经是累垮大半了。 故而追求骑兵敏捷的行动力与速度,魏武骑卒抛弃了重装,改为只护住要害的简装。 但是铁鹰锐士和虎贲锐士的装备比起来魏武步卒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短兵交接,很快就变成了大秦锐士对魏武骑卒的全面压制! 穰疵惊怒,酣战半个时辰,居然发现己方损失惨重,四下举目望去,皆是秦军旌旗,不由得一阵心慌,且战且退。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是见到魏国上将军逄涓率领中军到来。 只见这魏国中军,浩荡杀来,其阵型肃穆,兵势俨然。 一眼看去,便是知晓逄涓所率的兵马乃是一方数万人的奇凶大阵。 其暗敛杀气,却是若隐若现出腾腾的肃杀戾气,战鼓擂震,风卷旌旗,兵势纵横捭阖,看去就觉如卧龙飞天、猛虎下山之势。 当真是令人称叹。 “这……” 嬴如意、司马错等一众秦将看着魏武卒这等威势的兵阵,更是面色严峻,不曾放松丝毫。 眼见着原本兵败如山倒的魏将穰疵所部安然退入阵中,嬴如意也是果断下令道:“铁鹰与虎贲先前酣战已经力竭,暂且退下,我亲自领兵去破这魏武卒兵阵!” 司马错闻言劝阻道:“如意公子,这逄涓能够在中原拥有那般名声,恐怕也是极有本事的,若冒然闯阵,恐怕……” 兵阵之战虽然千年前便有,但似逄涓这种能够将兵阵衍变得出神入化这种地步的,亘古少见! “无论如何,总归是要试探虚实的!”嬴如意一句话堵住了司马错等将要继续说下去。 随即嬴如意也是点起八万兵马,分以三面八路进攻这魏军兵阵。 而位于魏军中央处的逄涓见到秦军出击这一幕,亦是嘴角勾起,露出讥嘲与自信的神色,当即是再度传令道:“变阵!九曲大河阵!” 将令过后,魏军声势如同排山倒海,各路兵马相互穿插而行,井然有序,不曾乱上分毫! 仅仅半刻钟,只见魏军先前阵势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兵阵并不整齐,却是错落有致,先前直行的人墙甬道如今也是九转十八弯。 “喝!” 魏军阵成,数万士卒异口同声一声暴喝,只觉声势欲要震散云霄! 嬴如意见状,也是眼中闪起一抹忌惮之色,但却是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 “令后军擂鼓,破魏军声势!”此言一出,便是见秦军鼓声大起,嬴如意也是趁势领兵杀了过去。 魏军兵阵在嬴如意这等入局之敌看起来,即便是左冲右突,只见绵绵不绝的魏武卒杀了过来,如面对浩汤大河,茫然无措。 在司马错等后方观战的秦军将令来看,就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嬴如意未领军杀入这魏军兵阵当中,只觉这兵阵风平浪静,毫无杀伤力可言。 直到秦军杀入的那一刻,这魏军兵阵顿时旌旗震动,如狂风吹起巨浪,声势乍起,数息后变如惊涛骇浪之势! 只见秦军兵马如同搏浪船夫,魏军兵阵凶然之气尽现,无数巨浪朝着入阵秦军淹去,层层不绝。 只闻过江船夫有力竭之乏,未见江湖巨浪有穷之时。 入阵片刻,便是见到闯阵秦军尽现力乏之相,险象丛生! 那司马错感知敏锐,看着闯阵秦军伤亡惨重,当即是叹了一口气对众将道:“出击支援公子如意吧,这魏军兵势一营推一营,如江水滔滔不竭,入阵之后便是面临魏军士卒的车轮战!” “这魏将逄涓所部止不过将兵十万,然而有如此大阵相佐,战力至少可抵二十万……或许未必不可当三十万……” 第七百三十九章 破魏之策 这是一片极为平坦的地方,唯一能够挡住视线的灌木丛已经是枯萎了叶子。 嬴诚四下望去,探看地势,终是皱起眉头对后孙伯灵言道:“素来听闻设伏之地,即便不是绝险之地,断然也不可能似此处这般……平坦!” 孙伯灵也是笑道:“但此处设伏亦算是难以预料,不是么?” “这……”嬴诚的确是难以预料,但恐怕即便是自己想破脑袋也不会在此地设伏:“的确是有些……难以预料。” 见到嬴诚百般不得其解的模样,孙伯灵这才是揭开了谜底:“某那师兄,乃是鬼谷传人,兵法所学虽然偏向于阳兵,然一应阴兵奇谋皆是有所涉猎!” “且不说是那等绝天险地的设伏之域,恐怕就是有一分可能设伏的地方,某那师兄也会谨慎三分!” 嬴诚闻言,当即是理解了这位孙先生的想法:“故而先生故意舍近求远,放弃了富丘道那三分险地,选择在此桂陵伏兵!” 但是旋即嬴诚又有不解:“桂陵地势并不险要,若那逄涓真如先生所说,即便是匆忙回军,必定也会派遣斥候探路,桂陵空旷,恐怕必被魏军斥候所察觉!” “公子难道不知,两军交战除却地利之外,还有天时?”说着,孙伯灵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虽是天气晴朗,但是近来这西北风倒是刮的越来越大了,且是宛如柄柄锋利的刀子,吹得人脸胀疼。 孙伯灵终是低下了头,道:“雪快来了……” “雪快来了……”闻言,嬴诚不禁喃喃重复一句,随即豁然开朗,似如醍醐灌顶:“原来先生是打算用这茫茫大雪算计那魏上将逄涓!” “是,也不是。”孙伯灵回道,“某那师兄,太过相信兵力之多寡强弱,实际上这的确是事实,但错的乃是某这师兄已经不仅仅是为将,而为帅了!” 说着,又是一阵狂风吹起,呼啸卷过。 “等逄涓收到某军突袭大梁城的消息,魏王必定是催促逄涓回军,这一路再过平坦,魏武卒再过精锐,恐怕这一路赶回来也是人马俱疲,而某军以逸待劳,再用鬼谷奇天大阵,趁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够大破魏军!” 闻言嬴诚又是忽然问道:“听先生说起那逄涓极善兵阵,亦是鬼谷门人,先生自忖能够识破逄涓兵阵,那逄涓自然也是能够识破先生的兵阵否?” 孙伯灵脸上闪上一抹追忆之色,眼底涌起来一丝痛苦之色,不过终还是强压着心中的那丝不快,对嬴诚言道:“恩师曾经责备某这师兄,功利心太重,所学不过是鬼谷传承一二之道,便是自忖能够出将入相,于是下山求仕。” “实则,逄师兄所学不过是鬼谷阵法六十四篇,实则鬼谷兵法有九九八十一篇,出山之时,逄师兄尚有十八篇阵法未有涉猎。” “先生这言语中似乎是有一些不妥之处……”嬴诚也是发现了端倪:“鬼谷兵法有九九八十一篇,逄涓所学只有八八六十四篇,理当是有十七篇阵法,逄涓未学。” 孙伯灵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鬼谷门中尚有一篇兵阵比较特殊,这一兵阵既可以并列于这九九八十一篇兵阵之内,亦是可以独立于外。” “此阵名为【十面埋伏】,乃是集鬼谷九九八十一种阵法融为一体,威力着实惊骇!”孙伯灵也是眼中闪过一丝崇敬的意思:“家师鬼谷子曾经便是明言告知于某,此阵若出,足以助一方诸侯问鼎中原,并吞八荒,普天之下纵天骄将帅,亦莫能敌也!” 闻言,嬴诚久处大梁城,自然是知晓这鬼谷子的偌大名声,世人皆言,纵齐国稷下学宫诸师皆不如鬼谷子一人矣。 如今又听孙伯灵说起鬼谷子,又是议论到【十面埋伏】这举世莫敌的奇天大阵,自然是心潮澎湃,当即问道:“孙先生是打算用这十面埋伏对付那逄涓?” 看着公子嬴诚一脸期待的样子,孙伯灵也是叹息了一口气,言道:“十面埋伏此阵,实在是太熬心力,某如今断膑,不能够短时间内亲自查探清楚这桂陵地势,作出十面埋伏中环环相扣的鬼谷奇阵调度……恐怕某这一生,都是难以再见十面埋伏此阵之惊天地泣鬼神的阵势了!” 见到这一幕,嬴诚亦是劝慰孙伯灵道:“先生身残志坚,本是天骄无双的人物,奈何受奸人所害!” 是啊…… 孙伯灵平日里虽然是看起来十分寡淡,心性淡泊,但谁能够看得见那平静面容下曾经的癫狂。 下山之时,孙伯灵本就是齐国大族出身,本想着即便不出将入相,最起码似一名游侠一般闯荡江湖,闲看列国纷争也是好的。 但……就是那一日,潇洒不羁的孙伯灵入魏国止不过一月,却是被那魏王剐去双腿,打入幽牢。 即便是如此,孙伯灵也是相信,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推心置腹的兄长逄涓,正在那魏王朝堂中为身陷囹圄的自己四处奔走。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协助母国即齐国的意思,孙伯灵甚至是交出了恩师鬼谷子百般嘱咐“法不传六耳”的鬼谷奇阵后十八篇中的一部分交给了魏国君臣。 然而,最终还是让孙伯灵失望了,那个被中原尊为雄主的魏王却是迟迟没有赦免孙伯灵。 更是让孙伯灵陷入到绝望深渊的是,逄涓的僮仆告知了孙伯灵自始至终自己的这位师兄都是没有为自己奔走。 甚至是魏王的猜忌,幽狱的阴暗,甚至是彼时逄涓被削去的双膝,这些……皆是那位师兄逄涓一手策划的阴谋诡计! 孙伯灵已经是不记得自己怎么接受这个现实的,那暗无天日的三日中,孙伯灵的手指抓得幽狱的墙壁已经是血肉模糊,往日里不谙世事风度翩翩的义气少侠,彼时彼刻居然是成了一个疯狂痴癫、胡言乱语的乞人! 臭烘烘的幽狱中,孙伯灵再度见到了那位师兄的眸子,里面只有讥嘲、戏弄、阴狠以及无情! 可是彼时的孙伯灵却是知晓,自己不能够责问,痛斥这位往日视如手足的师兄为何断去他的膑足。 因为孙伯灵知晓,只要是自己露出来了这个念头,这位心性狠厉的师兄必定是对自己痛下杀手! 当自己被这位师兄几番试探之后,终于是被当做了无用的疯子丢进了乱葬坑……等死! 是孙伯灵自己,硬生生地用血肉模糊的手爬出那腐烂恶臭的尸坑的。 他找到了大梁城外,曾经自己施以援手让其没有被灾荒弄的家破人亡的农户。 孙伯灵至今还没有忘记那名农夫再次见到自己这般模样时候的惊恐! 恐怕他没有料到,当初慷慨解囊打断自己卖儿售女的贵人居然会落得如此的地步。 这户农人也是知恩图报的,丝毫不嫌弃彼时与乞人无异的孙伯灵,当询问缘故,孙伯灵隐瞒下来了。 事实已经是告知了孙伯灵,那位师兄恐怕是不会放过与自己有任何瓜葛的人的,尤其是知晓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 直到这名弄人为孙伯灵拦住了秦公子嬴诚的车驾,一切方才是有了转机。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孙伯灵不欲回到齐国,虽然齐国也是能够帮助自己完成复仇大计,然那里还有孙伯灵的族人、亲友……还有双亲。 孙伯灵不愿意以自己的这般面目去应对那些血脉至亲! 如此权衡,孙伯灵终是撇弃了齐公子田忌而选择了秦公子嬴诚。 事实或许已经是证明了孙伯灵的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脑海中的这些往昔旧事化为了一抹痛苦之色从孙伯灵得眸子里一闪而过。 其也终是开口道:“公子,令大军三日之内伐木作寨,务必要求垒土连片,兵卒战车尽居于平下,发放十日干粮,禁挖坑作食,静待魏军到来,大雪之后足以淹没了一切……了无踪迹!” “一日后亦可派遣嵇狩将军领军佯攻大梁,迫使逄涓引兵回援。” 一道道军令从孙伯灵口中说出来,思路极为清晰,丝毫不因为此番设伏的敌首逄涓是自己的生死仇敌而有丝毫的恼怒影响到决策。 “至于阵法,鬼谷奇天大阵后十八篇中,某只交给了逄涓七篇,除却十面埋伏难以实施,尚有十阵可用。” 说到这里,孙伯灵让身后的童子推着自己环视了周围一圈:“桂陵一路皆是平坦之途,倒是极为适合那剩余十阵中的【八门金锁阵】!” “此阵演练起来倒是并不复杂,可最大发挥某军以逸待劳的优势,以某秦军之蓄势击彼魏军之疲势,此阵亦是能够让后方羽林军战车兵阵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待魏军落入下风,便用战车以风卷残云之势大败魏军!” “某大秦军马攻打大梁,逄涓必引兵回援,漆邑、富丘道地势稍稍复杂,某稍布疑兵,逄涓必走桂陵。” “若是入了这桂陵……恐怕魏军士卒猛如虎狼,也是插翅难逃了!” 第七百四十章 逄涓用兵 郑城,韩王宫。 韩王已经是被大秦兵马控制在了王宫之内的后宫之中,韩国的一众臣卿亦是被监视住了,韩王宫大殿如今已经是作为了秦将商议战事的场地。 但是今日看来,已经是攻破新郑的秦军诸将面色并不太好,相反还是十分的难看。 “两万余士卒的折损……”嬴渊听闻这个数字,亦是觉得有一些惊诧,“自大秦兴兵讨伐韩国以来,从未有过这般比例的折损,更何况两万秦卒仅仅是换取了魏军三千武卒的性命!” 自从军大秦北境以来,嬴渊已经是逐渐接受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这种观点,但是这敌我之间比例如此悬殊的折损却是难以接受! 公子赢如意的肩胛骨亦是中了箭矢之伤,虽是并无大碍,但见其面色却是十分踌躇,倒并非是因为三兄的呵斥,而是那两万余人的士卒丧失在了魏军的手中,着实是让赢如意感到了肉痛! 那老秦将领司马错也是站出来言道:“还请公子渊殿下勿要怪罪,那逄涓领兵的确是有一些门道,摆出的阵势极为欺人,杀了公子如意一个措手不及!” 嬴渊听闻司马错这般说,原本心里也是没有多少怪罪九弟赢如意的意思,当即是直接道:“如意,你可明白,眼下四弟领走半数人马,若是韩王并未率臣卿降俘,恐怕这围攻新郑的出兵谋划皆是要彻底落空!” “明白……”赢如意岂能够不明白折损两万精兵对大秦意味着什么,即便是现在,恐怕新郑城内消息灵通的那些韩国豪族听闻此消息,心思都是活络了不少,“我愿意领罚!” 见到这一幕,饶是作为主帅的嬴渊对赢如意这般耿直的认错也是没有丝毫的办法,当即是道:“此番着了那魏逄涓的道,你并未有多少过错,只是那逄涓用兵,果然是不能够用常人的想法度之!” 说到这里,嬴渊再度紧盯着赢如意,开口问道:“我再给你抵御魏军的兵权,你欲要如何应对逄涓所率的魏军?” 赢如意想了想,不得不说阻击魏军这一战的确是让赢如意认识到了中原第一强国的第一强将究竟是何等的用兵手段,那句“再度出击”始终没有说出口。 沉默了数息的时间,赢如意终于是开口回道:“坚守不出!” 赢如意这四个字的回答,亦是让嬴渊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如今逄涓有二十万兵马,据司马错将军言明,有军阵相佐,魏军兵马可抵三十万,如今已经是探查清楚了魏军的底细,就无须再做不必要的牺牲了,我大秦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攻城器械亦是可以作为让魏军攻不克战不胜的守城利器!” 嬴渊再度说道:“四弟已经是派人前来知会过了,至多再坚守三日,魏军必定是撤退!” 如是一说,倒是让赢如意和那司马错皆是心中一震。 尤其是司马错,对于秦军特别善用奇袭之策记忆特别深,此时此刻心中居然是冒出来了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 莫不是那秦公子嬴诚亲自率军效仿公子琰用兵,奇袭魏国都邑大梁城去了吧! 比起来魏军初来给秦国兵马带来的震撼,魏国营中倒是因为初战告捷,又逢太子申率军后军大梁魏室军到来,又是摆开了一场庆功宴。 初战告捷,亦是让逄涓削减了几分对于秦军的忌惮之意,若非是后续兵力不继,且是那围攻魏军的【九曲大河阵】的秦军士卒太多,逄涓自问自己绝不会放过那闯入阵中的秦将离开的。 太子申看着逄涓,对于这位大魏的上将军,也是最强战将亦是拿起来了酒爵,遥遥祝贺道:“上将军率领武卒便是杀了这秦人一个大败而归,真是痛快心也!” 随着老秦的函谷关守将司马错率领八万兵马入援秦国以来,一些往日里魏王室不肯相信的流言也是不得不相信了。 传闻当中,秦公子赢琰曾经就是入援老秦,就是在河西之战中率军数百里突袭夺取了安邑,且是战胜了世代驻守在河西安邑的魏武卒,一时间让魏国的武卒名声一落千丈! 如今逄涓仅仅是三千人的伤亡便是换取了秦军士卒两万余人的大胜,太子申亦是觉得如此战绩足以证明大魏的武卒雄风如故! 逄涓平静着脸色,对于这位未来的魏王,逄涓亦是不敢随意端架子,故而也是回道:“此番应战秦军,还请太子殿下麾下的大梁魏室军为某军护阵,今日兵力不足,否则必叫那十万秦卒大败而溃!” 看着逄涓一脸兴致不满的样子,亦是让太子申大笑起来,一爵酒一饮而尽,方才是道:“久闻上将军乃是鬼谷门人,论起在阵法之上的造诣,无人能够出上将军左右,有上将军此番助阵,援助韩国一事便是如同中山故事,当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不知为何,太子申这充满钦佩之意的言语却是让逄涓皱起眉头来,似乎是想起来了不快的往事,不过却是没有刻意的表现出来,一盏酒饮下之后也没言语。 太子申见状,只当是今日这攻秦一战并未让这位魏国上将军杀得尽兴,也就没有再问了。 而后数日,经历逄涓战争的可怕之处,似乎是打痛了秦人,秦人一直坚守营寨不出,所谓兵阵,若是连对方都不摆出阵势对垒,又有何作用! 那太子申见到秦人在上将军逄涓的赫赫威名之下居然是如此胆怯,亦是催促兵马进攻。 这一进攻倒是让太子申的大梁魏室军吃够了苦头,秦军的装备威力实在是骇人,有可以连抛的投石车,也有粗如手臂长达半丈的弩矢! 连太子申都是发出“秦军怎有如此神兵利器”的惊叹,但是转即太子申也是流露出来了垂涎之意,若是能够将这些神兵利器拿到手中,大量仿制对付粮广兵多的齐国,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故而,太子申亦是催促逄涓进攻秦营,逄涓知晓了太子申的用意亦是集齐兵马摆出【天穹锋矢阵】攻击秦公子如意固守不出的秦军尉氏营寨。 第七百四十一章 逄涓心思 秦公二十六年十一月下旬,魏国上将军逄涓领兵援韩伐秦,至新郑不过十日,先破秦军一阵,仅仅损伤三千人却是换得了秦军士卒两万人的伤亡! 后又数日内率军突破秦军对于新郑的封锁,连夺秦军数座营寨,一时之间魏军锐气正盛! 如此进攻之势下,节节败退的秦军自然是抵御不住,虽然是连胜数场的魏军士气如虹,然而作为魏军主将的逄涓却是下达了停止进军的命令。 魏太子申极为不解,当此之时应当是借助大胜之势一举破了秦军对新郑的围攻才是,怎么打到这般激烈的场合却是突然停止不前了! 当即太子申便是亲自前往逄涓的上将军营帐中责问。 面对太子申的咄咄逼人,逄涓并未着急出兵,而是反问太子申言道:“难道太子就不觉得此番大魏破秦军实在是过于轻而易举了么!” 如此一说,倒是让太子申心神一跳,其虽然是自小接触大魏的武事,却是不擅长在此,倒是学会了魏王的权谋以及辩人之道,深深知晓在用兵一事上,自己比起来这位魏上将军,恐怕是拍马不及。 故而太子申也是猜测着问道:“上将军的意思是说,莫不是这是秦人使诈?!” 逄涓面色谨慎,目光沉着,并未给出准确的回应,而是言道:“不过是区区十年的之间,秦国便是能够从岭南的蕞尔小国成为如今的河南小霸,远者就不说了,单论齐盟伐秦,齐鲁燕韩吴楚六国兵马啊,却是连秦国境内都是未曾打进去一步,便是弃兵曳甲,仓皇溃逃。” “此番某率大魏强军到来,虽然是不惧秦军势大,然则却也是严阵以待,但是这几次交手却是明显发现,秦军留有后力,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事关大魏兴衰,某可不能够不在意啊!” 太子申闻言,也是陷入到了沉思当中,片刻之后方才是抬起头看着逄涓言道:“上将军言之有理,我看此事关键十有八九是系于新郑城内,说不得韩军听闻大魏和齐国出兵援助,士气大振,反戈一击迫使秦国不得不将更多的兵力系于新郑一事上,也是未必不可能!” 逄涓也是觉得太子申说的有道理,但作为领兵多年的将军,逄涓却是不知为何,近来总是无缘无故的感受到一阵心乱,有时候甚至是在睡梦中都是被惊悸而醒,可仔细回想,却是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做的什么噩梦,想到的只是一些以前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阴暗秘密。 一想到这里,逄涓终是摇了摇头,当即心中便道…… “不管如何,他终究是死了……不是么……” 看着上将军逄涓的脸上还是一阵犹疑之色,好功心切的太子申最终还是催促道:“不管如何,请恕我实在是不敢应和上将军这以不变应万变的对策,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突破秦军对新郑的围攻,否则若是新郑真的是被秦军掌握在了手中,恐怕魏军再想拿下来,就是殊为不易了!” 谨慎,是逄涓为将之道最大的优点,刚入将魏国的时候,逄涓还是有勇有谋积极进取的,然则自从步入魏上将军的职位之后,逄涓便是忽然畏首畏尾了起来。 当初的逄涓需要进取方才是能够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如今逄涓已然是魏国的上将军,替魏王统摄十万兵马,若还是似当初那般进取,还是为了想更进一步么? 如那乐阳,就是攻伐中山国的战绩实在是太过耀眼,自从魏国讨伐中山国落幕之后,这位往常大魏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也是逐渐被魏王猜忌,从而明升暗降,逐渐削去了兵权。 若是逄涓不知何时该进,何时又该保守,恐怕就是要步了这乐阳的后尘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便是如今逄涓的心态! 逄涓眉头思索,看似是在考虑太子申的建言,实则是在考虑此事于自己的利害,片刻之后逄涓心中方才是有了决断,当即对着太子申点了点头应道:“太子所说的确是有着道理,然而秦军诡计却是不得不防,不知晓太子可曾听闻秦军于中阳山大败齐军便是依靠的是秦国的新式战车。” “的确是有所耳闻!”太子申皱起眉头,魏国毗邻秦韩交界,一些溃逃的齐卒也是逃窜到了魏国境内,对于秦国大发神威的战车流言亦是流传到了魏国境内,只是那些流言实在是骇人听闻,以至于让未见到秦国新式战车的太子申只觉得是子虚乌有之事,乃是齐人为了掩盖自己的怯弱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逄涓道:“太子,新郑周围地势平坦,此事不得不防。” 太子申亦是言道:“上将军打算此事怎么处置?” “以某看来……”逄涓摸了摸长须,作沉吟状,旋即言道:“大魏此番援韩要害是在魏武卒身上,至于西河军和大梁魏室军皆是不若魏武卒骁勇……” 逄涓顿了顿言道:“索性便是让西河军和大梁魏室军打头阵,若是秦军真有什么诡计,倒也是能够让魏武卒有一个能够及时反应的缓冲时间。” “这……”太子申十分犹豫,怀疑这是不是逄涓察觉到攻破秦军太难,想要将自己做出头鸟,日后好嫁战败之祸到自己的头上,但是逄涓所言的确是有道理,也是极为妥善之策,太子申根本就是没有反驳的理由。 逄涓浸淫权谋,见到太子申面上的犹豫之色,亦是道:“此番魏公子无忌随着前将军灵寿君乐阳攻伐中山国屡有战功,朝堂之上已经是议论纷纷,倒是太子……” 逄涓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让太子申更是犹豫了起来。 半柱香过后,逄涓方才是开口言道:“以某看来,此番援韩对于太子在朝中的声势乃是一件好事,此战若是能够助韩退秦,一来太子建有战功,让那些魏庭臣卿无话可说,而来韩王室亦会对太子心存感激,日后报用,三者么……太子储君之位安稳如山!” 太子申闻言,已经是意动,却是迟迟不肯答应下来。 逄涓又为太子申免除了最后一道后顾之忧:“请太子放心,此番助韩退秦若是胜了,逄涓必不贪图太子的战功,有逄涓率领魏武卒为太子后方压阵,太子已然是立于不败之地……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此番援韩挫败,逄涓必定于魏庭之上,一力承当,绝不会损少太子的威信半分!” 就太子申看来,此番听闻逄涓如此说,岂能够是不感动,当即是答应了下来。 逄涓见到这一幕,也终是笑了起来,这太子申虽然年近四旬,亦是在魏王身边长大的,然则城府却是没有魏王那般深,这也是逄涓敢在太子申面前耍一些心思却是被魏王拿捏的死死原因所在。 当真这数万张大魏将士的口是白长的,恐怕若是太子申真的兵败了,逄涓一力承担下战败之责,明眼人与消息灵通者皆是会知晓这是魏上将军为太子所背的黑锅! 逄涓之所以这般在太子面前“表露心迹”,乃是因为魏王终究是老了,已经是年过七旬,虽然身子骨看着十分健朗,但终归是有一日说倒下便倒下了。 逄涓需要为自己的后二十年再找一个出路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秦魏对峙 果然,遵从魏上将军逄涓的意思,援韩退秦这场战役的前线指挥之权交给了太子申的手中。 而逄涓则是在后方率领魏武卒压阵,如此一来,倒是让魏军先前一往无前的势头暂且稍稍止住,被阻击在新郑城北郊外十里亭处。 这里地势对驻防的秦军来说稍稍有利,乃是一处陡坡,秦营就是在坡上驻扎着,拒马栏和大量的壕沟让魏军士卒一时之间难以攻破。 赢如意亦是见到了前后魏军打出的旗号不一致,先前乃是已魏武卒为主力,西河军为辅助的前军现如今变成了以大梁魏室军为主力的阵容,倒是让赢如意有一些诧然之色,旋即也是放松了下来。 常言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然则能够拥有那般偌大的名声,亦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且不说魏武卒的悍勇,单论那魏上将军逄涓,便是一位极为棘手的对手,难怪当初能够带着魏武卒为魏国四处征战,无往而不胜! 如今魏营兵马的阵容转变,亦是让赢如意察觉到了这魏国上将军的心思可怕之处,其用兵精湛,阵法玄妙这些不过是为将之道的根本而已,只不过逄涓将这些用兵之术发挥到了极致罢了。 然而让赢如意更为在意的是,这逄涓的谨慎! 这番一来,倒是让赢如意觉得逄涓更为可怕了,明明是在己方取得优势的情况下,却是没有唐突冒进,急功近利的继续进攻,而是留有余力对秦军做下了后备的防御。 综合逄涓如今的为将之道,赢如意的这般看法着实有些抬高了逄涓,不过正是因为逄涓用兵精湛的先入为主,赢如意判断如此也是情有可原。 逄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在赢如意看起来就是“大战当前宠辱不惊”! 赢如意的几番兵败,亦是让新郑城内的公子嬴渊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就是在这几日当中,新郑城内的一些韩国豪贵居然是闹出来了几番行刺公子嬴渊的举动,虽然是有惊无险,但亦是让嬴渊感受到了魏国援军的到来,让这些韩人原本已经是认输的心态再一次死灰复燃了! 他们渴求通过杀死此番攻占新郑的秦军主帅秦公子嬴渊使新郑之围、韩国之困迎刃而解! 察觉到根系是出自魏国的援兵之后,嬴渊亦是派遣公子嬴穗领两万陇东骑卒支援战报上已经是岌岌可危的九弟赢如意。 待嬴穗率军赶到十里亭的时候,方才是发现在魏军攻势下节节败退的大秦兵马终于是立住了脚跟,随后嬴穗是发现攻打秦军的魏军主力已经是由魏上将军逄涓亲自率领的魏武卒变成了魏太子申率领的大梁魏室军。 后者麾下的人马足足是逄涓魏武卒数量的两倍有余,然则战力却是不及逄涓魏武卒的一半,不似先前那般对大秦兵马造成直接的大规模损伤。 双方就是在新郑北郊十里亭这里对峙了起来。 见到八兄嬴穗率领援军到来,赢如意亦是有着一丝尴尬之色,原本几乎是要立下了军令状守住魏军十日不得寸进,谁能够知晓魏军到来三日便是让秦军丢城弃地,如今方才是六七日的时候,便是已经让魏军打到了距离新郑几乎是只有一步之遥的十里亭。 从赢如意的口中得知了那位魏上将军逄涓便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兵阵大家,嬴穗也是颇为感叹:“旧日随着四兄在高陵便是见过兵阵演练,方才是知晓中原列国如今的兵阵武学的确是不能够小觑半分,其中变化无穷,运用得当,即便是没有天时地利的便利,亦是足以以少胜多,以寡胜众!” “四兄身边也有兵阵大家么?”赢如意开口问道。 嬴穗点了点头言道:“也曾有一位,营中诸将皆是知晓此人乃是四兄的上宾,只当是军师对待,曾经是在高陵摆下玄襄阵,威力着实不俗,不过最终还是让齐人破去,如今看来未必不是诱惑齐军深入中阳山所为。” “比之这魏上将军逄涓如何?” 嬴穗稍稍一想,两者似乎是并没有可比性,当即回道:“四兄这位谋士摆阵不过是运用四兄府中的四百私兵执旗听令,不似逄涓运用魏武卒,阵法早已经是衍变了千次万次,恐怕是比不了的。” “这倒是可惜了!”赢如意也是感叹了一番,当即道:“若是四兄麾下正是有这般可以媲美逄涓的阵法大家,我倒是想请其不吝赐教了。” 嬴肆闻言,心思却是不在此处,而是话锋一转道:“恐怕,这几日就是魏军进攻最为猛烈的时候了!” “这话怎么讲?”赢如意问道。 “乃是新郑城内的韩国豪贵,此番居然是派遣刺客游侠行刺我大秦将领,即便是三兄也是遭遇过了多次行刺……”嬴穗又道:“如今魏军压境,即便是大秦兵马继续封锁消息,恐怕关于新郑的消息也是隐瞒不住了,韩国权贵必定是与魏军取得了联系。” “这也是三兄令我率领陇东军两万骑卒前来助援的原因!” 赢如意闻言,也是皱起来了眉头,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之色:“若魏军真的是接到了某军已经是攻克新郑的消息,必定是趁着大雪未来之前倾尽全力攻城,若是熬住了这一波,新郑大局便是定下了,但若是熬不住的话……” 赢如意言犹未尽,其话外之音也是多半认为此番秦军凶多吉少,魏军逄涓用兵如神,那新郑城内的韩国豪贵亦是不安分起来。 外有强敌咄咄逼人,内有祸害暗流涌动,这局势着实不妙。 嬴穗幽幽一叹:“恐怕此番决胜魏军关键之处,便是在于四兄所率的兵马了……” 赢如意抬起头来,倒是想起来了这一茬,此番四兄带走的兵马不可谓不多,除了应对宋地齐人的汉水军之外,羽林军、襄阳军、云梦军这些大秦的精锐之军现如今却是从未出现在这战场之上,倒是不得不让人深思。 …… 魏营之中如今哪里能够得到安宁,逄涓和太子申的面前,如今正是穿着一位褐色麻衣蓬头垢面的后生,若非是此人谈吐不俗,且是言明乃是新郑城内的【张氏族人】,必定是会被魏军士卒当作战争乱民驱赶出去。 看着这名张氏后生从怀中拿出来的信物,正是加盖了如今韩国相国的大印,逄涓和申不亥方才是相信了其张氏族人的身份。 这名张氏族人谈吐清晰,几乎是三言两语之间便是将如今新郑与韩国的局势道明清楚。 言罢,太子申方才是看着逄涓,开口问道:“上将军,此事究竟是有几分可信,偌大的韩国怎么连都邑新郑多守几日都是没有守住?” “十有八九……”逄涓顿了顿,方才是觉得自己应得太过朦胧,当即又道:“此人说的乃是真的。” 随即逄涓也是看向了这名张氏族人,言道:“你是说如今的韩国相国乃是你的家主张开地?” “正是。”这名张氏族人点了点头:“前相国申不亥亲自率军赶往马陵猝死,家主临危受命,不过随着秦军攻占新郑,一应韩国旧臣皆是被监禁了起来。” 逄涓皱起眉头,当即对太子申回道:“这天时看着用不了几日就会是大雪封城,若是秦军真的是占据了新郑,恐怕对某君极为不利啊!” 太子申心情急切道:“当此之时,当立即攻克新郑才是!” 逄涓听闻此话,倒是犹豫了起来。 那张氏族人却是在一旁言道:“启禀太子申,上将军,某家主另有一桩隐秘之事要告知魏军。” “何事?” “秦军围攻新郑,所用兵马越四十余万人,然而如今尽取新郑仓之粮,每日所用度不过只有二十余万人,家主从看管新郑仓的韩吏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在意,毕竟这秦国可是从未召回过如此之多的兵马,就好似……这二十万秦军不翼而飞了一般!” “居然还有这等事情!”太子申闻言惊骇,二十万秦军的去向,与如今魏国援韩兵力持平的魏军来说,稍有忽视便是灭顶之灾! 一向谨慎小心的逄涓闻言,心中也是如同掀起来了惊涛骇浪,二十万不知去向的秦军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不翼而飞,岂能够不惊惧! 那张氏族人见到这一幕,也是默然不语,如今韩国的希望全都是放在了魏军的身上,若真的是连魏军都失败了的话,韩国就真的无人可救了! “派出斥候,沿着某军四处搜寻,尤其是某军退路、粮道的险要地势,更是要仔细搜寻!”逄涓还是当机立断,下达了如此将令。 一时之间,让逄涓也是感觉到了自己陷入到了秦军的口袋阵中,即便这一路行军前进逄涓都是万分小心,然而对于未知的恐惧,即便是逄涓深谙用兵之道,然而却也是不能够忽视掉这二十万秦军的去向。 这则消息一出,不用逄涓说,太子申立即熄灭了心中的继续援韩退秦的消息,眼下看清楚局势明朗方才是最重要。 若是连大魏援韩退秦的兵马都是有什么差错的话,太子申可真的就是欲哭无泪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魏军后撤 “启禀将军,某军后方方圆百里之内,并无发现秦国伏兵的痕迹!” 听着麾下士卒的回禀,逄涓心中愈发不得安宁起来,前方的战役指挥之权尽数交给了魏太子申,除了照应前方战事,逄涓并无其他的事情压在肩上,这便是给了逄涓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将近二十万秦军的去向以及企图。 遍观秦国历来参与的战役,逄涓这数日间居然是冒出来了一则刚开始认为极为荒诞的想法,然而随着这两日的逐渐冷静下来,逄涓居然是觉得自己这则想法的可能性正愈来愈高。 即这支将近二十万人规模的秦军极有可能是直奔魏国大梁而去,如今确定魏军后方百里方圆内并无秦军的阴兵,逄涓也是立即派遣人马前往大梁。 除了确认消息之外,以防万一,逄涓还建议魏王重新启用乐阳组织起大梁周围的防事。 如今魏国调集重兵讨伐秦国,所动用的兵马并未抽调河西防备老秦人的兵马,几乎皆是拱卫魏国都邑大梁城的中坚力量,如今被抽调一空,大梁城防守必定是空虚,秦军这二十万人又不是少数。 若是真有可能对大梁城动什么心思,也是极有可能的! 毕竟数月之前作为前车之鉴的楚国寿郢还摆在那里,逄涓自然是不会忽视的。 因为是有了后顾之忧,魏军围攻新郑的势头自然是大不如前,那大秦公子嬴穗和赢如意见到了这一幕,亦是出乎意料,随即嬴肆亦是叹道:“看来这新郑城内的韩国士族已经是和魏军将领联系上了。” 赢如意点了点头,这新郑城内如今的确是暗流汹涌,即便是大秦已经是连续发布军令,要求收缴韩人的兵刃和武库,甚至还是加派了人手,但是近日屡屡是有着当地的豪侠以武犯禁,屡禁不止。 似乎是在策应着新郑城外的魏军进攻。 看着近来让自己屡屡吃瘪的魏军,赢如意也是一拳攥在了城垛上,道:“这般一来也好,最起码让这魏军之中也是人心惶惶,士气不稳!” 闻言,嬴穗也是叹了一口气,并未回话,心中却是顾虑重重。 那魏军当中,并不乏有识之士,其中似逄涓更是大局意识的统率之将,如今新郑城内的变故已经是被魏军得知,嬴穗相信自己能够猜测到的,必定是被魏将猜测到。 如此一来,倒是让嬴穗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了,如逄涓所料,【明罢兵权暗领奇兵】的四兄嬴诚所率的十余万秦军已经是救活这秦魏之间的战场唯一的秦国希翼了。 这希翼的布局若是早一日被魏军得知,成功的几率便是少一分,这可由不得嬴穗不介意。 一想到此,嬴穗亦是对着身边的九弟言道:“若是魏军后撤,必定是要率军咬死魏军,令其撤退速度缓慢下来!” 赢如意似乎是猜测到了什么,虽然是不明就里,然而却也是直接应了下来。 事实果然是朝着嬴穗所想的最差方面发展下去,仅仅是两日,前番时间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新郑的魏军的攻势居然是戛然而止! 而大秦的斥候也是探明清楚,魏军虚设营寨,居然是在夜间悄悄后撤。 作为攻占新郑的主帅嬴渊得知此事亦是大为惊讶,旋即是在八弟嬴穗的提醒下想到了此事的关键必定是离不开四弟率领的十余万奇兵。 再加上之前自己曾经听到的些许流言,让嬴渊也是不禁猜测道:“莫不是四弟真的率军前去攻打大梁城去了吧!” “十有八九是如此了……”那老秦函谷关守将司马错也是点点头应道,此种猜测司马错已经是早早地预料到了,但是方至今日才是敢确定下来。 随即司马错的兵马瞧着那副郑国的地图,亦是言道:“如今不过只有七八日的时间,算算公子嬴诚的兵马,行军再快,恐怕顾虑到魏国的防戍和地方关卡,必定距离大梁还有百余里的距离,如今逄涓率军回归,极有可能是将公子嬴诚堵在半路上……围而歼之!” 司马错的语气十分冷静的分析道,其眼神此时此刻也是冷峻的能够冒出来寒气,目光扫过魏国大梁城周围的布防,作为老秦人的生死大敌,司马错对于魏国还是十分了解的。 “大梁城周围,虽然是抽调了常规戍守的魏武卒、西河军与大梁魏室军,然而大梁周围一旦有危,魏王一纸诏令便是能够招募起十余万民卒守戍丝毫不成问题,即便是不能够击退公子嬴诚的秦军,完全能够固守住等待逄涓率军回援的时候!” “太凶险了!”司马错想了想,终还是觉得这般用兵实在是九死一生,“魏国可不似元气大伤的楚国那般,公子嬴诚若真是率军攻打大梁,恐怕……有去无回!” “这……”一旦听清楚了司马错的分析之后,连嬴渊都是被吓唬住了,当即点将道:“赢如意,莒罕!” “在!”赢如意与南阳军将领莒罕同时出列。 嬴渊吩咐道:“你二人领兵十万,携带军中利器,势必要留住逄涓魏军,为四弟争取足够的时间!” “喏!”赢如意和莒罕应道。 随后,嬴渊亦是请援老秦司马错的函谷关守军,若真是如同司马错所料的那般,此番对魏秦军凶多吉少,唇亡齿寒,司马错自然不会坐看魏军坐大的。 如是,察觉到了魏军的后撤之意,当即新郑城内的大秦兵马出动大半,见其态势欲要留住后撤的魏军。 而魏军的主将逄涓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后便是接到了相关消息,在其身边的太子申亦是一脸惶恐,看着逄涓依赖道:“真如上将军所料,某军后撤秦军果然是追击了上来!” 确实,逄涓方面并未接到大梁城的消息,但是近来愈发不安的心思倒是让逄涓坐立不安起来,逄涓向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尤其是心中不安的时候,故而主动出击,作出这悄悄后撤不为人知的举动试探秦军,如此一来,心有顾忌的秦军的确是中了逄涓的奸计。 逄涓的营帐之中人多眼杂,逄涓也是挥了挥手让诸将下去整顿兵马,准备拔营之事后,方才是对太子申低声言语道:“恐怕那十余万秦军是朝着大梁打去了!” 闻言,太子申更为惊恐,不安的看着逄涓,良久之后回过神来,问道:“既然如此,上将军打算如何应待?” 逄涓抬起视线,看了看营帐外,道:“眼下冬岁将近,恐新郑一时半会是打不下来了,再者……再者就是大魏绝无可能为了一个韩国舍弃大梁城的安危!” “上将军的意思是说……撤兵?” “唔……”逄涓点了点头:“大梁城守戍空虚,若那秦军前往攻打必定是有着危险,为大魏之将,绝无可能看着大梁城平白蒙此大难!” “可……可如今见这秦军阵势,断无可能放任某军安然离去的!”太子申忧心忡忡道。 逄涓想了想,当即是心中有了决意:“大梁城终归是大魏的都邑,可不似那破落楚国的寿郢,断无可能说让秦军攻破就让秦军攻破的,某等时间充裕可徐徐图之,某有一计,可使秦军不敢阻拦某军后撤。” 第七百四十四章 放退魏军 “将军,昨日魏军撤军动作尚还是不大,有着与某军周旋的意思,今日撤军速度确实陡然加快,大火烧营直接撤走,不与某军做任何纠缠!” 听着亲卫对自己的回报,赢如意也是皱起来了眉头,不待细细思量,便是立即传达了追击魏军的将领。 魏军撤退看来是早有准备,数万人的大军烧营拔走,秦军追出了一个时辰将近二十里地,却是仅仅能够见到魏军的旗帜埋没在了十里亭的下陡地势线上。 赢如意以及当先,高达七尺的身子骑在大马上,挺着丈半长戈,身先士卒,一骑当先。 “魏军撤退看来是蓄谋已久,否则的话绝无可能撤的这般快!”赢如意横起长戈,双腿夹着马肚,欲要直接追击魏军:“看来魏国大梁城那边应该是出了什么乱子了,否则的话,那逄涓绝不会这般直接率兵撤退!” 那一旁的公子嬴穗也是扫了一眼那魏军的后阵,虽然移动速度颇快,但魏军旗帜鲜明丝毫不乱,嬴穗也是皱起眉头道:“观这魏军撤退阵型,有序不乱,恐怕追击上去,反倒是受了那魏将逄涓的埋伏啊!” 赢如意点了点头,逄涓的威名和手段,其也是吃过苦头的,当即是道:“倒不如先派遣大秦骑卒以强弓劲弩射击魏军,乱其阵形随后在率兵冲杀。” 此言过后,身边的一众秦将皆是点了点头,如是赢如意亲领三万大秦骑卒朝着撤退的魏军撤了过去。 而在某处的魏将逄涓眼中,见到了秦军数万骑出动的这一幕,亦是嘴角扬起,喃喃言道:“这名秦将虽然是勇气可嘉,然而用兵却是极为稚嫩,毫无章法可言!” 逄涓是一个讲究兵阵的将军,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自此处看秦军的动势无比清晰,秦国的骑兵训练有序,数万骑的出动声势足以震天撼地,骑兵的前行速度也是快慢适当。 然而,这皆是秦国士卒自身的长处,至于领兵之将的统率能力则要比这远远逊色多了! 如是片刻之后,逄涓也是觉得眼前这秦军的动势实在是乏味,一举一动丝毫是没有脱离自己的预测,也是摆了摆手,当即是吩咐道:“令穰疵的魏武骑卒暂且勿要轻举妄动,令武卒盾手、长戈手、弓矢手依次护住后阵,抵住秦军冲击!” 随即逄涓又是唤过来一名亲将,吩咐道:“令魏武卒本阵摆出圆环阵,待与秦军陷入短兵交接中,配合左右两翼魏武骑卒交相掩杀秦军!” 事实也是如同逄涓所预料的那一般,三四个时辰之后,战场之上丢下了将近两万人的尸体之后,魏军再度扬长而去,其中倒地的大多是秦军士卒。 短兵交接,虽然大秦士卒的军备和勇武丝毫不逊色于魏国的武卒,然而在兵阵演练之上和秦军士卒的配合上,却是远远不如魏军士卒在战场之上的表现。 这其中的确是有着大秦士卒的干系,但更多的却是身为主将的临阵指挥能力不够完善。 “两军正面交战,我并非是那逄涓的对手!”眼见着周围一具接着另一具的秦卒尸体,赢如意也满是愧疚之意,如是言道。 倒是那辅阵的老秦函谷关守将司马错却是在连连失挫之后皆是宠辱不惊,见到南秦主将皆是这般神色,当即也是摇了摇头叹息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魏将逄涓这些年来更是领军纵横中原无敌手,这番并非是公子如意的过错……总归是要追击魏军的不是么!” 得司马错宽慰,赢如意的心情方才是稍稍好受了一些,当即转过身来看着司马错,又是拱手作揖道:“将军于帐中未曾与诸将争论过,然而我却是知晓将军往往语出惊人,一语中的,再者与魏军多番交战陷入劣势中,皆是将军领老秦兵马力挽狂澜,营救诸路兵马……” “赢如意谢过将军的多番援救之恩!”赢如意朝着司马错深深一拜,“亦是替万千大秦将士谢过司马将军救命之恩!” 司马错连忙摆了摆手,扶起赢如意言道:“公子何必多礼!” 赢如意道:“多番与魏军交战,我已经是深知并非是那魏将逄涓的对手,而司马错将军身怀将才,必定是能够拖住那逄涓回援,还请司马错念在魏国同是老秦大敌,为大秦尽量拖住这魏军!” 司马错在一旁正欲点头应下,却是未曾料到后方居然是冲进来一道身影,乃是秦公子嬴穗,径直问道:“如意,如意,此番伤亡多少兵马?” 赢如意粗粗估算了一遍:“大概一万三千余人!” 闻言,嬴穗也是冒出来惋惜之色,当即是连连叹道可惜。 赢如意和司马错皆是面色不解,还以为这其中出了什么纰漏,甚至是怀疑新郑城内的韩人突然是举兵反攻了! 很快,嬴穗也是为二人解了惑:“是四兄,四兄派遣人马回来特地通知,勿要强行留下那逄涓魏军!” “这……”赢如意和司马错相视一眼,皆是能够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抹诧然之色。 …… 逄涓见到魏武卒小胜一场秦军,此番与秦国交战虽无大功,但终归是损失远远少于得利,且是拉拢了太子申,逄涓的目标已经不是盯着这援韩退秦的新郑了,而是已经深入到魏国境内的十余万秦军了。 当即,逄涓将那名新郑逃出来通风报信的张氏族人招来,告知其:“眼下秦人已经是派遣兵马尾随某等,新郑城内必定是防戍不多,你家主可见机行事,待某全歼魏国内秦军,明岁春上必定是全力助那韩王复国!” 待这名张氏族人退下之后,逄涓才是抬起头看着天,才是发现阴蒙蒙的天空已经是阴云密布,北风席卷着凛冽的寒意呼啸而下,天空中飘落下来些许的白意,让逄涓觉得身着的盔甲居然是一片彻入心间的寒…… “居然下雪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韩国豪族 “家主!” 从地道出来,张兹便是直奔张宅的内堂,面见家主张开地。 张开地约莫五十的年纪,前段时间还出使了魏国,虽然并未说动魏王立即援兵,但彼时韩国的处境还未恶化到如今亡国覆灭这种危急时刻,孰能够知晓不过是前后三个月的时间,秦军居然是如此直接的攻占了韩国的都邑新郑。 最让张开地难以接受的是,韩王懦弱,居然是逼走了相国申不亥,后者还是死在了马陵前线上,让张开地居然是袭承了韩国的相国。 若是往日,高官厚禄张开地自然是欣然接纳,然而如今连都邑新郑的守戍都是落在了秦人的手中,张开地这个大韩相国,日夜不安,时时刻刻感觉到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肩上,逼迫得自己不得喘息。 张开地低下头看着张兹,挥了挥手示意后者起身,方才是问道:“魏军如何了?” “那魏将逄涓果然不是常人也!”这张兹并非是张氏血脉,不过年少时候被张开地看中聪慧,便是收在了自己的门下作为弟子,见识倒是颇为不俗,谈吐也是十分清晰:“当日那魏将逄涓接到了家主的提醒之后,虽然是来不及向魏国大梁方面印证,却是对秦军作出来了试探。” “果然秦军中计暴露了,魏军假意撤军,那秦军出来拦截,思前想后,逄涓与那魏太子申也是坚信伐韩战场上的这将近二十万的秦军前往了……魏国都邑大梁城!” 张开地听闻这些话,其子张平也是站在一旁,仔细思量,等一会又是向张兹问道:“魏军撤军了?” 张兹点了点头:“魏将逄涓有勇有谋,虽是撤军然而却是不忘设计秦军,一日之前于新郑北郊又是大胜秦军一趟,令秦军只敢携重兵利器紧随其后,却是不敢与其短兵交接!” 张平点了点头赞叹道:“这魏上将军的确是有手段啊……” 对于此话,张开地向来便是负责韩国与魏国的主要国事交往,与这逄涓虽然是打的交道不多,却也是十分关注,听闻长子张平如此赞誉这逄涓,亦是点了点头应道:“逄涓此人用兵之道的确是神鬼莫测,然则……此人的心性却是虎狼之徒,不可深交!” 旋即张开地又是看着张兹,道:“逄涓可有什么话说?” 张兹回道:“逄涓欲要回援大梁,围歼奇袭大梁城的十数万秦军,且是答应,明岁春上其将建议魏王再率魏国兵马援韩退秦!” “来不及了……”张开地摇了摇头,旋即方才是走到自己的公文案边,从案上拿出来一纸文书,当即递给了张平和张兹,言道:“这是秦公子嬴渊送过来的,秦国宛城欲要韩王与韩国公室宗老冬岁前往宛城!” 方才是二十出头的张平扫了一眼秦国的文书,当即是大怒道:“秦人实在是可恨,莫不是真的要王上与韩室宗老前往宛城谢罪!” 无怪乎张平会这般想,彼时秦国聚集刘十万兵马伐韩之初,便是言明秦韩乃是世仇,韩国若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就必须要韩王及韩室宗老向死难在秦韩边界线上的秦人告罪。 当此之时,将相皆是不辱,更何况是一国君主! 若韩国真的是这般做了,定然是被天下列国戳着脊梁骨骂了。 然而张开地却是摇了摇头,作为韩国主张伐交一事的张氏一族家主,张开地的消息无疑是灵通的许多,当即是为长子张平及张兹解释道:“不只是韩国,早在数月之前,秦国伐韩之初,便是派遣了使者前往了老秦、赵国、燕国和鲁国,楚国甚至是月前刚刚复国的越国,不知许出来了什么条件,这些列国居然是答应了前去洛邑!” “什么!”张平和张兹相视一眼,皆是在彼此的眼中发现了惊诧之色,随后也是异口同声的问道:“秦国欲要会盟洛邑?!” 诸侯列国之间,素来就是喜欢作出会盟这等事情好好的刷出一波存在感。 远的不说,就拿近年来楚国主导的新蔡会盟、魏国主导的徐州会盟和齐国的甄地会盟,这些皆是通过会盟这种形式来宣扬自己的国力,不过终究是不似百年前那般恪守诸多会盟的礼节的。 在这个礼乐崩坏的大时代,即便是会盟诸侯,往往为了彼此的利益也是毫不犹豫狠狠地插上盟友背后一刀的。 张开地不愿意继续说下去,闭上了眼睛假寐,见此模样,张平和张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国果真是如此的话,彼时韩国北有强魏,难有霸秦,恐遭蚕食鲸吞之险啊!” 听着张平这声类似于哀嚎的感叹,张开地再度睁开眼来,韩王近来的状况,张开地通过自己的渠道也是耳闻了一些,已经是被秦国吓破了胆子,无力在为走向穷途末路的大韩耗费心力了。 这所有的担子都是重重的压在了张开地的肩上,若是连着韩国最后一丝的希望都是葬送在张氏一族的懦弱当中,张开地可以想到后世的史书是怎么记录自己的。 “若是不能够放手一搏,某大韩……危矣!” 张开地一声惊叹,倒是让张兹听懂了,当即是抱拳道:“新郑城内的秦军奇袭大梁城一部分,如今尾随逄涓离开一部分,驻扎在新郑周围又是一部分,未尝不能够举事,张兹静听家主安排!” 话已经是说到了这一步,张氏长子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然而其确实顾虑重重,道:“新郑城内秦军再少也有数万人,而某张氏,只有五百家仆,三百门人,对上秦军,只能够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竖子!”张开地大骂长子张平道:“尔莫不是忘了这新郑城内还有万万千千的韩人!” 看着双鬓已经是沧桑发白的父亲,张平终究是不敢发一言反驳其,埋下了头回道:“悉听父亲安排!” 张开地面色这才好看一些,当即左右看了一眼:“张平所言未尝是没有道理……若是不能够有强兵劲旅驰援某,则举事声势必不能够拉拢新郑城内的韩人一同举事,张兹!” 听闻家主叫自己,张兹也是应了一声,前者继续问道:“听闻你与那孔夜颇有交情?” 孔夜,韩人,曾经韩国驻守新郑南塞的三千人将,也是少数未战便是降了秦国的韩将,如今亦是负责秦军新郑城外的防事! 知晓家主为何这般一问,当即张兹也是点了点头应道:“某愿意前往说服孔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当初孔夜率军降秦,也是形势所迫,如今得以见到光复韩国的希望,孔夜必定会弃暗投明!” “如此甚好!”张开地点了点头,当即道:“你且对孔夜言明,此番若是能够光复韩国,本相必定是会保举其独领一支大韩军马,若是其执迷不悟……你可见机行事!” 张兹点了点头,知晓这家主口中的见机行事指的是什么。 “张平!”张开地再次叫了自己这长子。 “在。” “你去联络那些韩国豪族,言明两日之后破晓时分,某张氏一族率先于早市点火举兵,一路攻占秦军占据的武库,若是不想做了大韩的亡国家族,便是随某张氏一族一同举事!” 第七百四十六章 新郑暴乱 这几日,因为原先驻守在新郑城内的大部秦军追击魏军一同到了韩国北境,城内的秦国兵马戍守一时之间也是松懈了下来。 往昔令行禁止的宵禁也是偶尔能够见到数名胆大的游侠四处“游荡”,被为数不多的秦军戍卒抓到,亦是凭借对新郑城内布局的熟稔和敏捷的身手,翻过两三道只有四五尺之高的围墙,便是将追击的秦军士卒耍的团团转后逃之夭夭。 韩相张开地睁开了假寐了一夜的眼睛,却是丝毫不见其中的惺忪之意,然而透露出来一种执着的坚毅之色,看来这漫长的一夜,张开地也是从未有所放松过。 “父亲!”张平走到了张开地的身边,妻子已经是怀胎六月,若非是父亲心意已决,期待着自己初为人父的张平必定是不会答应此等太过凶险一事! 张开地扭过头来,看着长子,忽视了其脸上的郁郁之色,当即问道:“可准备好了!” 张平沉重的点了点头,“已经是探查清楚了,新郑城内大部秦军皆是在韩王宫内或者周围驻扎,张氏一族由菜市向武库一路杀去,即便是动作再为迅速,恐怕也是救不得王上!” “唉……”张开地知晓内情的长长一叹:“逢此巨变,王上原先的宏图霸业已经是彻底落空,恐怕日后再有所作为也是难了……倒是太子苍,可堪韩王大任!” 即便是防止秦人耳目的窥探,这张府之内并未点燃明火,冬夜之中一道声音穿过地上的雪走近来,是张兹。 “家主,孔夜已经是集结兵马,待城内举事必定是攻破城门,协同攻陷武库!” “好!好!好……”张开地满是叫好的点头应道,他终归是和庶民出身的前相国申不亥不相同,乃是正儿八经的士族出身,知晓如今的韩国大势总归是要那些申不亥视为【国家囊虫】的世家大族来支撑的。 “今日之事某即便是身死族灭,然亦是要试探一下大韩豪强究竟还有没有当年晋韩氏的血性了!”张开地的神情复杂,派遣长子去联系那些新郑豪强得到的回应皆是模棱两可,模糊不清,这亦是让张开地极为气愤:“若是张氏一族率先发难,尚还未见到诸族驰援,这韩国……亡也就是亡了!” 张氏一族中,亦是如同那些韩国贵族一般无二的搜藏了许多被视为禁器的强弓劲弩,申不亥认为这是犯上作乱的祸端,但是自张开地这些出生士族的人而言,却是知晓这些强弓劲弩是万不得已保卫家族的最后底气罢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会动用这些强弓劲弩。 比起来张平即将身为人父的怯弱,张兹无疑是冷静的多,接过了张氏一族私兵的调度之权之后,亦是打开了张府最为隐秘地方的私人武库,尽取其中陈列着的长戈短剑,强弓劲弩,盔头甲胄一类的军备装备府中的私兵。 一切皆是在默默无言中进行的,即便是知晓即将爆发一场惊天骇地的暴乱,这些被张氏一族收拢的如同死士一般的八百私兵也是面色冷峻,没有丝毫的畏惧。 张兹叫过来几个身手较好、虎背熊腰的游侠头目,当即是吩咐道:“家主身为大韩国相,秦人在张府周围安插了百余人的眼线用作监视,为掩秦人耳目,你等手持强弓劲弩,短匕黑刃结果了这些秦人,用以开路!” 东方的一丝曙光正在投射这片经历过无数战火的大地上,破晓时分的明亮与黑暗交汇的朦胧处,熟悉新郑地形的游侠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飞檐走壁,片刻时候那一双双暗处松懈下来且是存在着的眼睛被黑暗中淹没。 似乎是嗅到了一丝血性的气味,张兹也是将家主张开地扶上了马车,这时一驾作为韩相出行代步的驷马之车,随即张开地也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道:“秦人无道,随某张氏一族走菜市夺取新郑武库,光复大韩!” 话音刚刚落下,张府那闭上数月未开的大门发出了长长的“吱呀”门枢转动的声音,张氏一族的八百私兵以家主张开地,少主张平及张兹的率领下,悍然暴乱! 张氏一族的暴乱几乎是一下子将原本熄灭灯火的新郑唤醒了,那些原本淹没在黑暗之处的宅子中,无数的韩国旧时权贵也是翘首以待,见到了由张氏一族与菜市这一路上的动静,神色复杂,内心踌躇。 几乎是一刹那,也有一些人亦是响应张氏一族的暴乱,虽是声势弱小,但终归是有生于无! “罢了……”无数长长的叹息之后,那些韩国诸族的家老也是挥了挥手,当即道:“张氏一族皆是领兵举事了,某等焉能够毫无作为,派出这站在院中一夜未眠的府中私兵支援张氏夺取武库吧!” 一时之间城内烽烟四起! 韩人的悍然发难的确是打了秦人一个措手不及,的确,如今驻守在新郑的兵马大多数分散开来布置在新郑周围的关塞各处。 似新郑城内,兵力不足两万,其中大半更是聚集在韩王宫一带,这也是赢如意率军追击魏军的弊端。 新郑城内留守的乃是秦公子嬴渊,听闻到了城内的动静,这位秦公子亦是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随即便是有宗卫跑进来通知这暴乱之声的来源。 韩人……居然是反了! 当即嬴渊连忙问道:“韩王何在?” “日夜看管未曾有丝毫的松懈!”其宗卫亦是回道:“听闻新郑城内韩人暴乱,更是加派了数倍的人手严加看管,且是驱逐了那些身边的韩人!” 听闻韩王未曾被劫走,嬴渊心思也是稍稍安定,但是紧接着又是一则不好的消息传到。 即暴起的韩国豪贵所率的私兵由菜市杀向了武库,由城外韩军兵马即孔夜部的配合,夺取了武库,如今装备了军甲刀戈的韩人正在朝着韩王宫杀来! 嬴渊大惊,当机立断,韩人人数众多,一时之间也是敌我不明,便是下令将留守新郑的秦军士卒尽数招到了韩王宫内驻守,且是派遣了人马通知城外以及追击魏军的诸路秦军回援新郑。 韩王宫内虽然是身处新郑城内,却是独立于新郑城的,内设沟渠与外界相连,即便是新郑城内韩人暴乱,但因为秦人撤退及时,封闭了韩王宫的大门,秦军也是拥有大量的弓弩箭矢,自然是抵御了韩人复攻韩王宫的数次大规模攻击。 自破晓时分点火举事一直到如今的暮色四合,已经是持续了七八个时辰,街头巷战,死伤倒下了无数尸体,其中有韩人,也有秦人,还有无法避免这场战事的旧郑人。 浓郁的血腥之气还是以韩王宫附近最为激烈,张开地,公仲朋,田苓这些韩国朝堂的昔日重臣亦是立于各自的车驾之上,在他们的身边,有着无数誓死追随的韩人手持利刃,对着韩王宫内的秦军发动一波接着一波的袭击! 眼看着伤亡过大,张开地却是不为所动,如果这个时候还心惜这点伤亡的话,那么大韩复国将真的是无望了! “至多还有一日,消息便是会传到北境的秦军之中,三日之内,秦军必定是会回援新郑,若是不能够驱逐这韩王宫之内的秦军,恐怕彼时腹背受敌,某等只能够率领私兵迁到魏国境内了!” 韩国上卿公仲朋这番言语,亦是让张开地皱起眉头,却是并未发难,大战当前,即便是张开地欲要尽忠尽责,却是无法挡住秦军势强的根本,诸多韩国豪族有所顾忌亦是正常的。 许久之后,新郑城内终于是在灯火的照耀下通明夜下,张开地也是心中决然道:“明日,等到明日黄昏,若是还不能够击退韩王宫之内的秦军,你等便是率军撤往魏国境内,为某大韩保留最后一丝复国指望!” “你等……”众人面面相觑,随即还是张开地的长子张平问道:“那父亲呢?” 张开地抬起头看着巍峨的韩王宫城墙,亦是常常一叹,道:“若是连某都是退了,大韩的脊梁骨可真的就是垮了!” 于是韩军彻夜进攻韩王宫,未曾有着半分的停歇,让驻守其内的秦军士卒也是叫苦万分,不过出乎张开地等一众韩庭重臣意料之外,乃是翌日的正午时分,韩王宫之内的秦军却是士气大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将几乎就是要被韩人攻破的王宫城壁再次弥补了其中的缺口! 似乎是察觉到了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张开地亦是派遣了人马四处打探。 这不打听倒是不打紧,关键一打听就是灭顶之灾的消息传过来,即便是张开地等人下令全力压制此消息,却还是流传了开来,一时之间,韩国兵马人心惶惶起来。 这则消息着实是让人惊骇! 乃是魏将逄涓撤兵回援大梁城的途中遭受到了秦军的埋伏,其中细节倒是不得而知,但是不过是仅仅数日的时间,逄涓与魏太子申亲率的二十万魏军与魏国境内桂陵处,惨败在秦军的埋伏当中。 惨败到什么程度呢! 二十万魏军十分之九不是死在了秦军的锐利兵锋之下,便是做了秦军的俘虏,甚至是连魏上将军逄涓和魏太子申皆是做了秦军的阶下之囚! 听起来简直是惊世骇俗,要知晓魏将逄涓究竟是什么人?! 那可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名将啊,在援韩退秦的战场上更是屡屡挫败秦军的兵锋,以不足万人的伤亡换取了秦军四五倍于己的伤亡,岂会是败得这般彻底。 似张开地、公仲移和田苓这些韩国的有识之士还是认为这乃是秦军放出来迷惑韩人的烟雾弹,底下普通的私兵士卒已经是人心涣散,攻打韩王宫的势头已经是远远不如前一夜。 如是秦军士气暴涨如虹和韩军的军心逐渐崩溃的此消彼长中,新郑城内的战势也是陷入到了僵局之中,破局的真正关键是在一日之后对韩军来说的巨大噩耗。 秦公子嬴诚已经是率领大胜魏军的秦师已经是由桂陵回师,若是算上那自韩国北境归来的秦公子赢如意所部,即是意味着韩国兵马已经是连撤往魏国境内的退路都是没有了! 如是,新郑暴乱的第三日,韩国兵马的士气被彻底击垮! 第七百四十七章 远交近攻 秦公二十六年十一月中旬,秦公子嬴诚率军奇袭魏大梁,于桂林设伏,魏上将军逄涓中计,损兵二十万,连同魏太子申皆被秦军所掳。 这则消息以最快速度传至大秦宛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的下旬了,对于这则与魏国的交锋以大秦全面胜利而告终,即便是林玧琰亦是出乎意料。 当四兄嬴诚的私信传到了林玧琰的面前,方才是让后者豁然开朗。 原来击败逄涓的,乃是其同门师弟孙伯灵,亦是当初林玧琰看上去极为不起眼的幕府乞人。 至于这同为鬼谷门人的逄涓与孙伯灵之间的恩怨,即便是四兄一笔带过,但林玧琰也是猜测到了其中必定是曲折万分,只是如今已经是有着更大的事情需要林玧琰处理。 自齐盟伐秦伊始,至伐韩退魏,大秦的国力已经是被耗到了最后一步,那些战场获得的战利品,除却了韩国之外,哪怕是楚国,大秦也是难以运到秦国本土。 这也是如今的大秦地域辽阔,经历这长达数年的大战,尚未被拖垮,但数年之内难以再次如同这般大规模的开战就是轻易可见了。 “新郑那边如何了?” 对于桂陵之战前后新郑韩人暴乱的消息,林玧琰也是有所耳闻的,此番大秦的兵马损失,主要是集中在伐韩一事上,将近五万人的直接死亡与十数万人的轻重损伤,已经是动摇到了大秦的国本。 韩悝拿着刚刚各军送回来的消息回道:“自公子诚与公子如意自魏国境内返回,韩人便是偃旗息鼓,参与到暴乱的张氏、公仲氏、田氏皆是被打入大狱监禁了起来,至于那些犯上作乱的韩人亦是迁往了郑地南部!” 林玧琰粗粗的扫了一眼这些文书,当即道:“毕竟是经历过韩国鼎盛国力时期的重臣,有所妄想也是理所应当,但我大秦绝不能够容许其继续怀揣二心。” 韩悝心中似乎是升起来了极为不好的念头,当即言道:“公子琰莫不是真的是想韩王室前往宛城向着大秦列祖列宗谢罪?” 韩悝并不坚毅,即便是修习法家,也知晓刚过易折,将相不辱乃是中原列国诸侯的共识,更何况韩王乃是一国诸侯。 林玧琰并未回答,近来随着战事的平息,秦国亦是举国之力正在修建从宛城通往洛邑的直道,距离大秦过远的诸侯国,如赵国、燕国和越国,皆是已经在数月前派遣了使团前往洛邑,应秦国的会盟。 随着桂陵之战的落幕,想来之前摇摆不定的鲁国,楚国,吴国和韩国,态度定然是与之前截然相反。 “洛邑……洛邑!” 韩悝向来不重视洛邑,即便是这传承了上千年的姬周王朝的最大遗物,中原的有识之士已经是看到了姬周王朝的没落已经是走到了穷途末路上。 “此战之后,我大秦十年不开战!” 许久之后,韩悝方才是听见了监国的公子琰这般说,韩悝虽然是不赞同此事,却也是无可奈何,不是说这位公子琰殿下堵塞了谏言之路,而是在某些事之上,这位秦公子殿下倒是出了奇的执拗! 眼见着韩悝从宣政殿中徐徐退下,这大殿的左下屏风之后,方才是走出来一道人影,此人乃是林玧琰东宫的幕僚,眼下明眼人皆是能够瞧得出来,随着秦公子赢琰的监国大任,作为潜邸之臣的东宫臣卿必定是平步青云。 此人名叫张禄,乃是魏人,因为见识长于东宫诸人,已经是作为了东宫的首席幕僚,平日里就是作为林玧琰处理政事的帮手。 “殿下,韩相已经是年过五旬,多年劳心国事,已经是心性逐渐退缩起来了,对于列国之间的进取之见已经是大不如前,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张禄说的是轻描淡写,却是让林玧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张禄,眼神倒是十分犀利,让张禄已经是感觉到看透了自己的心中隐藏的那些心思。 “你说这些话,是要我罢黜了韩相的相位,好让你接任么!” 冰冷的语气吓得张禄连忙叩首跪在了地上,当即道:“鄙人不敢,岂能够有这般心思!” “我看你并非是不敢吧……”林玧琰看着这张禄,顿了顿,随即又是说道:“此番远交近攻之策你的确是立了不世奇功,更是为大秦说服了燕赵鲁越来朝,这些功劳还在我的眼中呢,但绝非是可以借此抹去韩相助力大秦崛起的苦心劳力,若是下次还有此等言语,你还是趁早弃去秦庭,另谋高就吧!” “这……”张禄已经是知晓,这位秦公子绝非是忘恩薄义的人,眼下张禄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已经是被魏国驱逐,其他诸侯也是声誉不佳,只得来了这【不重出身只重贤才】的秦国,若是连这里都是待不下去,恐怕也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数息之后,张禄也是再次叩首言道:“臣,知错了!” 见到张禄诚恳认错,林玧琰也是面色稍稍缓和,亦是不再斥责这进取心蓬勃的张禄了,当即又是言道:“韩相终究是儒法出身,逃脱不了儒家那一套旧礼也是正常的,倒是你张禄……罢了,此番出使韩国一事便是交给你,我会传言给三兄四兄,若是需要兵马调动,尽力配合你,韩王室……终究是我大秦的一块心结!” “臣,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张禄也是应下来了此事,近日来,随着张禄在宣政殿,也是知晓养气殿的那位秦公也是时日无多,这公子琰对于韩王室一事多半还是能够趁早就趁早,张禄故而也是想尽心尽力的促成此事。 眼下大局已定,公子琰也是许诺了自己兵马协同调动的权力,韩王室这事不仅不难,反而是相当的容易。 只是大秦方面组织洛邑会盟这一件事……张禄暗暗叹息,这韩悝终归是协助大秦崛起的无双贤才,与秦国公室以及两代君主而言,终归是不可能因为自己这点微末功劳和进取之心便是能够挤兑下来的。 第七百四十八章 抉择 又至十二月,魏王遣国使李克送来了文书,要求与秦国和谈,且是归还桂陵之战中幸存的魏军将士,尤其是魏上将军叛军和太子申两人。 实际上魏国国内远不止魏王这一封诏书这般轻而易举,桂陵之战的失利毫无疑问让魏国朝堂引发了一场剧变式的变动。 魏王不允许这般战败失利的责任落在自己的身上,故而需要一位担下桂陵战败之责的人,举国上下能够担下这战败之责的除却魏王,终不过只有一个魏相国翟璜而已! 于是翟璜被罢免了相位,往昔或是翟璜举荐,或是翟璜门生的魏庭士卿皆是被罢免。 桂陵之战,丝毫不逊色于之前秦国在齐盟伐秦之中的任何一战,亦是震惊了整个中原列国,似齐国在听闻了桂陵之战后,更是连忙从宋地撤出了齐将田朌和田婴的营丘军,不敢与秦国兵马作丝毫的纠缠! 齐盟伐秦的失败和魏国援韩退秦的损兵折将,已经是向着世人表明,秦国,这位在岭南河南几乎是一夜崛起的雄国已经是无人可欺! 韩国,新郑,这里作为齐盟伐秦后应对援韩退秦的魏军的桥头堡,已经随着大战落幕,诸路兵马已经是悉数撤回。 秦国诸军回到新郑的时候,韩人暴乱已经是被先前归来的兵马悉数平定,似张氏、公仲氏与田氏等罪魁祸首亦是被收监押入大狱,然而新郑城内关于这场暴乱的遗迹尚未被清洗冲刷干净。 新郑韩人暴乱,对秦国造成的人员伤亡多达三万,这其中关于正军士卒的伤亡并不多,主要伤亡的乃是负责后方粮草辎重的民夫,他们大多数手无寸铁或者干脆只有一件护卫粮食的短见,然而最不该遇见敌人的他们却是作为了让韩人泄愤的对象。 自新郑城外到韩王宫正门,一路上横尸无数,其中更是有着韩人将秦人的尸身定在了长木上,作为泄愤的方式! 赢如意扫过这一幕幕的惨烈景象,眉头愈发是皱到了一起,脸上的阴郁之色更加浓厚,未走到韩王宫之前,已经是难以忍受:“听闻此番动乱的韩国势力还有已经投降的韩军将领?” 前头引路的秦卒回道:“乃是驻守新郑东门的韩将孔夜先行应和诸多韩国豪族发难,随后新郑旁边诸多韩国降军也是起了叛乱!” “三兄对此番韩人动乱可有安排?” “并无……”这名秦卒摇了摇头,消息也是灵通:“似乎是宛城那边传来的诏令,只迁移韩军以及韩国豪族前往郑地南部,具体的安置还得等到明岁春上!” “还得等到明岁春上……”一旁的嬴穗听到这一句,当即是提醒道:“可能是为了十二月底的洛邑会盟,九弟,勿要在这个档口生事,如今秦为刀俎,韩为鱼肉,大秦公室已经是等了几十年了,难道九弟还不能够再等上这区区三个月么?” 先前听闻到这乃是宛城传过来的安排,赢如意心中的恼怒已经是被平息了大半,眼下又是听闻八兄这般劝解,赢如意也就是不再亲究这件事。 而在新郑城外驻扎军队的公子嬴诚,亦是看着身后两副囚车之中的身影,亦是叹息了一声,随即便是将身上配着的长剑递给了孙伯灵身边的童子。 “先生助我大秦赢得桂陵之战,挫败强魏,嬴诚感激涕零!”嬴诚朝着孙伯灵深深一拜,随即方才是道:“今日先生手中的剑乃是嬴诚之剑,不管先生如何做,事后……嬴诚都会一力承当!” 闻言,孙伯灵抬起头看着那囚车之上的身影,正是魏上将军逄涓和魏太子申。 不复之前身份带给两人的殊荣,作为阶下之囚,其二人无论是精气神,还是穿着都是狼狈了许多。 恐怕数年前逄涓刚刚下山的时候,也断然是不会想到,如今会在这种局面下见到自己的这位师兄……逄涓吧。 另一头的逄涓见到了孙伯灵,也是从之前如同见到了幽灵厉鬼的惊慌失措中逐渐平息过来,见到那位秦公子嬴诚将自己的佩剑交到了孙伯灵的身边,亦是心头一冷。 但逄涓很快就驱赶了心头的那丝畏惧,似逄涓,并不畏惧生死,他畏惧的,不过是碌碌无为,如今即便是死了,恐怕也是能够留名于世间。 魏国曾经还有这样的一位兵道阵法大家! 当然,更为要紧的是,见到了孙伯灵那双眼睛,逄涓便是知晓,这位同门师弟还缺乏那样的勇气。 倒是魏太子申,见到了这一幕,已经是被吓得肝胆俱裂,这几日与逄涓同为阶下之囚,已经是得知了些许两者之间的恩怨,如今这番危急的情势,倒是让魏太子申更快决断了心中所想。 只见魏太子申当即是叩首下来,对着孙伯灵怯弱的言道:“孙军师与上将军的恩怨与我大魏无关,更是与本太子无关,若是孙军师说服秦国放了本太子,回到魏国之后本太子必定是赠送孙军师万金的赏赐!” 见到魏太子申这般表现,孙伯灵并未感到半分的惊喜,相反还是用着颇为戏谑的目光扫了一眼魏太子申,然后方才是用着更为讥嘲的目光落到了逄涓的身上:“这便是师兄你选择效忠的魏国储君么……” 听闻孙伯灵这般讥嘲的言语,那魏太子申表现的更为怯弱,当即道:“孙军师本是大魏的栋梁之才!是上将军……是逄涓,在父王面前恶意中伤孙军师,如今本太子已经是知晓前因后果,回到大梁之后,必定是在父王面前陈述这逄涓的罪过,为孙军师沉冤得雪,还请孙军师放了本太子……” 见到魏太子申居然是这般姿态,比起来陷落为秦国的阶下之囚更是让逄涓十分气愤,看着魏太子申,逄涓终归是闭上了眼睛,心如死灰的对孙伯灵出言道:“你,动手杀了某吧!” 孙伯灵却是转回了身,语气淡然的道:“某终究不似你那般心如虎狼……” 逄涓睁开眼,已经是见孙伯灵已经是在童子的推动下离去了,又是转过头来看见惊魂未定的魏太子申,逄涓始终一言不发,只重重叹息了一声,便是闭上了眼睛作假寐状。 不远处的出口,嬴诚见到一身白净不见丝毫血污的孙伯灵出来,亦是不解道:“怎么……先生难道打算放过那生死之仇逄涓么?” 孙伯灵却是摇了摇头,回道:“并非是放过,而是某先前便是对殿下承诺过,此番对魏之战,或许是为了某心中的死仇,然而更是为了报答秦国于某的大恩……于大秦而言,逄涓,现在还杀不得。” 随即孙伯灵也是抬起头看着嬴诚,言道:“即便是公子诚隐瞒,但某也是知晓了,宛城与魏国的使者皆是到来了新郑,恐怕入了这新郑的城门,逄涓与魏太子申的生死就是由不得殿下做主了是么?” 听闻此话,嬴诚默然许久,随后方才是回道:“三兄已经是遣人提前送来了消息,魏王已经是派遣使者言明,若是放归逄涓和魏太子申,魏国与大秦永世修好,且……魏国还会派遣魏相国出使大秦的洛邑会盟!” “洛邑会盟……”即便是孙伯灵出征在外,腿脚不便,亦是听闻了这件近来秦国的最大事情,洛邑会盟足以媲美魏国的徐州会盟,尤还胜之,若成,则秦国霸业而成,彼时齐国九合诸侯,晋国独霸中原,楚国问鼎姬周的旧例将再一次重演在这一片中原大地上。 此事的关键,已经是孙伯灵不能改变得了,甚至是秦公子嬴诚,亦是不能够轻易的改变,甚至是连其中出差错的责任,都绝非是两人可以一力承当得了的。 可想而知,嬴诚许诺孙伯灵随自己心意处置魏上将军逄涓究竟是背负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所幸,孙伯灵并未动手杀了逄涓。 连同孙伯灵自己都是在后怕的庆幸当中,不过最终,孙伯灵终究是释然了,抬头看着风雪欲来的灰蒙蒙天空,终究是叹息道:“雪已经是下了!罢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蔡泽建言 洛邑。 这里作为姬周王畿,曾经是千年间中原最为瞩目的地方,随着姬周王室的没落,此处也终是消寂了下来。 不过随着秦国的洛邑会盟,洛邑再一次被世人所瞩目。 那位姬周天子如今几乎是快要成年了,在这些年姬周王室的风雨飘摇中,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性亦是被磨练的十分老成。 看着满朝文武,却是无一人可用,这位姬周天子也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察觉到了现实碰撞的无力感,然而作为姬周血脉的尊严传承,周天子扫过众人,方才是挺直了腰背开口问道:“怎么,秦人要在洛邑会盟,诸君就是答应了么!” 四朝元老赵累抬起头看着这位姬周天子,终究是叹息了一声,曾经秦人乃是姬周王室的助力,尤其是在郑国被韩国吞亡后,然而现如今就秦国的状况看来,姬周无疑是养大了一头凶虎! 臣卿不知亡国恨,没有丝毫危机感的姬周士卿居然是在此时对着姬周天子回道:“或许秦国会盟洛邑的用意乃是携诸侯朝见天子。” “自欺欺人……”姬周天子的双手已经是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遮住面容的冕旒也是让诸多姬周士卿看不清天子究竟是怒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眼见着满朝文武居然是无话可说,这姬周天子也是喝道:“先前魏国夺占王畿之时,便是剥夺寡人的天子封号,改称【周王】,与诸王并列,现如今秦人已经是快要骑到了寡人的头顶上,欲要将祖宗之地洛邑夺取,尔等居然是还是在自欺欺人,莫不是要寡人将这姬周江山葬送了不成!” 姬周天子认为是底下的这些士卿在自欺欺人,然而在这些姬周士卿看来,周天子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 如今的中原,何尝还有姬周说话的立足之地,鲁国近乎是成为了齐国的附庸,郑国也是被韩国吞亡,当世能够排得上名号的列国,哪一个不是对姬周虎视眈眈! 这天下,早已经是礼乐崩坏的大时代了! “呵!”眼见着自己已经是将话说到了这一步,朝中的诸多士卿却是装作充耳不闻,亦是让姬周天子面带自嘲之色,心如死灰。 最终,周天子将视线落到了赵累这位四朝元老身上,后者似乎也是注意到了姬周天子的无助,当即是站了出来,不过并非是为了劝慰姬周天子,而是希翼周天子能够认清一个事实。 “前岁王畿尚有民三万户,然则去岁诸戎来犯,大河又是泛滥,王畿多有民户南逃秦国,如今王畿已经是民不过五千户……”赵累顿了顿,又是说道:“而先有齐后有魏,伊洛诸戎又是随时窥伺,王畿可征之卒不过只有数千而已!” 若是他人说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语,姬周天子必定是加以呵斥,但是赵累……作为姬周四朝元老,尤其是数次临危受命,挽救姬周于水火之中,姬周天子却是呵斥不得。 更让姬周天子无法呵斥的乃是,赵累作为姬周四朝元老,已经是姬周的朝堂柱石了,如今这柱石都是言明几乎是要撑不住了,那么……难道姬周江山就真的是葬送在寡人的手中了么! “臣可献出一策,挽救江山于水火之中!” 就是在周天子惊慌失神之际,这朝堂之上的末侧也是站出来一道身影,观其模样,周天子以及朝堂上的大多士卿已经是皱起来了眉头。 姬周是讲究出身已经是到了极致的地步,往常这能够立身于朝堂之上的最不济也是一个【士】,然而如今随着礼乐崩坏,朝堂之上也是无人可用,让姬周天子不得不效仿列国诸侯寻找一些可用之才充实朝堂,用作出谋划策。 末席出身的这人,名叫蔡泽,燕人,曾经随着燕国朝见王畿的使者到来,思维敏捷,言辞犀利,彼时的王畿也是遭受动乱,这蔡泽便是被留了下来,授予了姬周朝堂的【士卿】。 尽管如此,往常的蔡泽并非是能够针砭时弊,畅所欲言,因为其出身能够出入朝堂已经是被重视出身的姬周士卿鄙夷十分,也只有如今,整个朝堂都是鸦雀无声的时候,方才是有着蔡泽言语的机会! 姬周天子也是顾不得出身礼节,见到有人出言,也是病急乱投医,当即是开口问道:“卿有何策?” 如是,整个姬周朝堂的士卿皆是将目光看向了蔡泽,那首列的赵累亦是如此。 只见蔡泽张口便道:“启禀天子,昔时犬戎破镐京,天子东迁洛邑,如今秦国欲要河南称霸,而洛邑王畿却又是横亘在秦国北上中原的要害之处,如此秦人与姬周不能够同心协力,有着争端乃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周天子紧紧地盯着蔡泽,突然是冷不丁的问道:“怎么,卿的意思,是要寡人将洛邑王畿拱手相让给秦人?!” 瞧着姬周天子的语气突然变冷,蔡泽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更为直白的言道:“如上卿赵累所言,姬周已经是无力护住这洛邑王畿,难道天子还欲要步了吕氏齐国的后尘么!” 吕氏齐国,乃是田氏代齐将吕氏最后一位齐公驱逐到了海上,最后断祀。 “信口雌黄!”当即,便是有着众多的姬周士卿朝着蔡泽呵斥道,有的干脆就是对蔡泽破口大骂了起来。 “肉食者鄙!”当即蔡泽也是不复之前的谨慎小心,环视一周旁边的姬周士卿,当即言道:“齐魏之时,尔等枉顾姬周王室的血脉私自溃逃,弃天子于不顾,彼时未见得诸君能够立于城头对着齐魏破口大骂!” 言罢,蔡泽方才是又看着姬周天子言道:“臣真正地建言乃是建议天子向秦国借兵,并且迁都北上!” “借兵……迁都?”姬周天子皱起眉头,其也是从未如此想过,但是比之被秦国驱逐且是霸占王畿的结局,主动迁都无疑是保全了姬周王室的脸面。 倒是那一直保持着平淡面色的赵累,眼见着蔡泽如此说,脸上的惊诧之色也是一闪而过,眼见着诸多姬周士卿又是要打岔,赵累亦是站了出来对姬周天子言道:“还请天子听蔡卿言语完毕再作决断。” 姬周天子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伸出了手,方才是道:“蔡卿请说。” 如是,那些正准备随时呵斥蔡泽的姬周士卿方才是止住了心中的惯例冲动,立在那里默然不语,准备看蔡泽能够说出来什么门道。 只听蔡泽言道:“齐盟伐秦以失败告终,魏国援韩退秦亦是以桂陵之战宣告完毕,当今之世,秦国已经是远非当年一郡一地之秦国,洛邑会盟,乃是秦国欲效仿齐楚晋魏旧事,称霸于中原。” “故而,桂陵之战并非是结束,而是秦国和魏国争霸的伊始,若是固守洛邑,姬周南不能够掠夺秦境,北不能够入魏地,只能够夹缝中受秦魏脸色行事!”蔡泽说的无比直白,比起来那些姬周士卿的自欺欺人,蔡泽的这番言论无疑是揭开了姬周王室最后一块遮羞布。 “故而,姬周可行迁都之策!”蔡泽指着北方,当即是言道:“臣曾经周游列国,发现洛邑之北数百里开外,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处,周天星象皆是表明,若是姬周能够迁都此处,未尝不能够如秦国十年崛起而行姬周王朝的中兴,令天下诸侯再度归心!” 听闻蔡泽描绘的蓝景,姬周天子也是稍显兴奋,当即是令左右宦人取来地图,向着蔡泽问道:“何处?” “高都!” “高都……” 循着蔡泽的指使,姬周天子终于是找到了高都的所在,一旁的赵累也是站到前方来,盯着这高都的位置。 只听蔡泽解释道:“高都四面,三水一山,若是占据此处,秦魏相争,姬周得利此乃天时,可借丹水、沁水、发鸠山抵御外敌,此乃地利,天子乃是雄主,若是效仿秦魏治国之策,于高都聚拢人口,训练兵马,待齐魏争霸力疲敝之时,可借势出兵东征魏南伐秦,则武王旧治可重现于世间!” “最重要的是,与其守着洛邑这一块不能守之地,倒不如将其丢给秦国,避开秦魏争霸交锋的最前线,也可借来兵马,不费吹灰之地便是能够得王霸之业根本,天子何乐而不为?!” 第七百五十章 现局安排 “蔡泽已经是说服了周王迁都?” 张禄从新郑归来,到来了韩王室答应向宛城请罪的消息之后,亦是将洛邑城内的最新消息带了过来。 这蔡泽似乎是和张禄有一些交际,林玧琰听闻到这个消息,亦是有一些意动,毕竟随着秦国疆域的扩张,宛城已经是不适宜作为都邑了,疆域内能够作为都邑的,无非只有两处城池。 一是南郡的邓邑下辖的襄阳,另外一处便是楚国的旧都郢都,只不过这两处实在是南的太偏僻了,以至于秦庭稍稍流露迁移到襄阳和郢都两地的苗头,往往是会引起来一场不小的震动。 久而久之,连同林玧琰自己皆是不认同向南迁移都邑。 张禄善于揣测东宫储君的心思,便是献策以洛邑为都邑,这样设为布局,亦是可以避免如今大秦南重北轻的失衡局面,再者就是,任谁都是能够看得出来,秦国欲要对中原施加自己的影响力了。 洛邑和宛城相距不过是三四百里的距离,对于安土重迁的岭南老秦人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距离,再者洛邑位于中原腹地,更是依靠大河交通,论起富饶和繁华,好生经营胜过如今的宛城的十倍。 “是……”张禄点了点头,当即又是言道:“不过姬周天子的条件却是欲要向秦国借兵……” 林玧琰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应道:“这倒是好说,不过至于周王欲要迁都一事,还是等到洛水会盟的时候归于诸事再说吧!” 洛水会盟,乃是秦国眼前最大的事情,如今的大秦已经是下发了各地包括乡野之间【安民通告】,已经是向着大秦百姓宣布,起码是十年之后,秦国绝不会主动对外开战。 如此一来,这洛水会盟便是成为了秦国锐士这十年间的最后出头机会,称之为大秦十年的最后一战也是不为过。 张禄点点头,旋即道:“韩王以及韩王室宗老已经是不日前出发,连同韩国大臣张开地、公仲朋与田苓皆是随行,想来也是这两日便是会到达宛城。” 张禄虽然是说的平淡,看着秦公子赢琰的面色也无多少波动,然而这些日子在秦宫之内的走动,岂会是不知晓这对秦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韩王及韩王室宗老、一众臣卿能够到来宛城,向着秦国公室请罪,恐怕这也是十年之前乃至秦国南迁岭南以来,都是未曾料到的事情。 “唔……”闻言,林玧琰亦是压抑住心头的那抹涌动之意,随即也是言道:“赵国,燕国的使者已经是到来了洛邑,吩咐当地的东宫商署,务必是要让两国使者感到宾至如归,至于鲁国和楚国,亦是照拂面子处置吧,至于齐魏两国,若是派遣来使者,倒也不必晾晒着,正常对待。” “喏!”张禄一一应下,这些事如今已经是从秦庭手中逐渐转移到了东宫处置,眼下养气殿的那位还在吊着一口气,然而张禄却是知晓,公子琰的东宫迟早是有一日终归是变成大秦的秦庭的! 张禄还是提醒道:“除却中原列国之外,老秦那边也是派遣了大良造公孙鞅,还有巴王和蜀王、苴王皆是派遣了使者到来,吴越之地因为战乱,消息闭塞,吴国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倒是越国那边的使者,范离已经是到来的宛城!” “范离?”林玧琰也是抬起头。 张禄早就是从一些流言中获晓了秦公子赢琰和这越国使者范离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摆在明面上的,公子琰侧室郑夫人的兄长便是这范离,故而张禄在东宫处置此事之上,还特地对范离有了一些优待。 张禄点了点头:“越使似乎是带来了越王的贺礼,要面见公子殿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日理万机,东宫这边便是推辞掉了!” 林玧琰抬起头,倒是没有怪罪张禄等人的意思,不过还是想了一阵终是说道:“范离素来就不是无的放矢,既然要见我必定是有话要说或者有事相求,见一面就见一面吧,恰巧手头上的这些棘手的事情倒也可以过问一下他的意见。” 闻言,张禄惊骇,短短数月的相处,张禄虽然是不知晓外界传的那些公子琰对于兵道之事的通鬼神天赋是真是假,却是知晓公子琰在处理政事上的确是有着独到的敏感。 似如今的秦庭看似并未进行过渡的剧变,实则张禄却是知晓,这位殿下暗自里筹划的东西是怎样的骇人听闻! 就是这般深谙政事的殿下言语之间却是高看那范离一眼,倒是让张禄好奇,这位越国使者究竟是身负怎样的才能。 “喏!”张禄应了下来:“臣这就是派人去请越国使者。” 实际上,范离虽然是到来宛城被东宫拒绝入见,因为祖籍便是宛城人士,更何况是有着义妹郑旦在这里,也是没有多想,秦宫去不得,便是来到了公子琰的府邸上,带来了一颗东海珍珠和楚地翡翠镶嵌的饰品给了林玧琰的长女嬴灵。 听闻林玧琰召见,还是亲自来请的,范离自然是不会摆什么架子的,半个时辰之后,便是被带上了秦宫的宣政殿。 之前林玧琰还认为范离此人算计太深,权利之心太重,但是随着多年的交往,林玧琰看到的范离始终不过的表象而已,真正的范离是一位智者,但绝非是权者,此人的智慧并非是大智若愚那般,而是一种近乎妖孽的聪颖,论起算计,林玧琰所见平生不过只此一人罢了! 故而,未待范离开口说话,林玧琰便是将手头的一封文书递给了范离,这文书中所写的,正是近来林玧琰的心血,只是可惜……此文太过激进,以至于让人看不懂,这也是秦庭之上的大智慧者不在眼前的缘故。 眼下范离到来,倒是让林玧琰有了交流的心思。 那张禄见到这一幕,又是高看了范离一份,似公子琰这份文书所写的,的确是惊世骇俗,即便是国相韩悝,对于公子琰所写,亦是不敢轻易的认同,倒是张禄十分好奇,这位越国使者究竟是会说出来怎么样的看法! 范离接过这文书,只不过扫了一眼而已,当即是抬起头,流露出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殿下,不知晓此封朝堂规制究竟是何人所规划的?” 张禄当即回道:“此乃殿下一人所谋划的。” 范离当即更是涌现出来了浓浓的诧异之色,又是低头看了几眼这文书上的内容,方才是缓缓抬起头来:“范离只知晓殿下兵事之上有着独到的天赋,孰能够料到,殿下对于政事的领悟也是得天独厚,请恕范离眼拙,只能够瞧出这其中是有着法家【法】【术】【治】三家集大成的观点,亦是超越了三家之长……” 范离点到为止,林玧琰见状,只知晓范离的品性向来是如此,说半句留半句的,当即也没有什么不快,径直问道:“范子此番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范离笑着回道:“听闻秦国洛水会盟,越国君臣皆是仰慕,范离能够亲至,乃是三生修来的幸事。” “就是如此简单?”林玧琰反问道。 “不然呢?”范离也是反问道:“如今吴越之间的战事已经是了结,想来公子琰也必不会是认为范离此番前来,是请求援兵的吧!” “吴越战事已经是了结了?”近来因为秦国也是战事连连,倒是忽略了吴越之地原本激烈的战况。 范离点点头,倒是一脸可惜的模样:“吴王已经是恢复了对越国君臣的承认,再者亦是赐死了那素来仇视越国的伍员,如此一来,吴越两国自然是恢复到之前的两相和好了!” “吴王居然是赐死了那伍员!”林玧琰略有一些诧然,此举无疑是自毁长城,也不知晓那吴王究竟是怎么样做出来的决断,只是这范离的后半句颇有一些意思:“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没有伍员的吴越之地,似乎也是数百年从未安寂下来吧……” 范离笑了笑,算是没有否认也是没有承认,旋即道:“秦国洛邑会盟乃是千载难逢的盛事,范离岂可错过,此番范离可是对秦国的兵锋倒是有一些眼热啊!” 似乎是透露出来了什么讯息,不过范离也终究是摆了摆手,转移开话题笑道:“入宛城之后,某可是发现了不少吴越之地的庖厨跑来了这里开起了食肆,甚是味美啊,若是加上秦宫之内珍藏的美酒,这滋味……简直是人间难得!” 第七百五十一章 嬴肆抵宛 “痛快!” 从巨阳归来,老秦太子嬴肆也是策马狂奔了许久,似乎是拾起来了曾经在陇西追逐戎人的欢乐,实际上,这今岁的年年征战,倒是让嬴肆骨子里的血性给激发了出来。 即便是当初在老秦伐魏河西一战中,嬴肆亲自掌控左军,亦是没有这般的酣畅淋漓! 若是硬说有一个遗憾的话,嬴肆还真有一处,即这场大战的胜果并非是属于老秦! 但是在嬴肆看来,秦公子赢琰助援老秦赢得河西一战的国债,自己已经是替老秦偿还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且不说司马错领着老秦函谷关守军驰援南秦,力保北境不失这件事,单论嬴肆亲自领着兵马奔袭了寿郢,借此控制了楚王室,虽然是其中有着那南秦东宫招募的豪侠作为助力,实则这场仗更多的还是老秦的锐士打下来的。 宛城,看着眼前这一座城池,看着处处的确是比咸阳富庶与繁荣,然而嬴肆的注意力却是不在此处,而是近来关于南秦洛邑会盟一事。 若是没算错时间,提前归来三日的宣冉此时应该是要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在宛城外的一座军营中,身着普通军卒的戎装,嬴肆并不算焦急的等待着,如嬴肆所料,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宣冉便是入了营帐。 未待嬴肆询问,宣冉便是直接道:“咸阳已经是派遣了大良造前来南秦参与洛邑会盟,如今已经是被南秦朝廷安置在了洛邑南池!” 听闻大良造,即公孙鞅的名号,嬴肆也是面色一滞,衣袍中的双手也是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自己堂堂老秦太子的尊崇身份,却是要在放逐陇西的胁迫中不得不流亡他国,就是摆公孙鞅所赐。 再次听闻这个名字,嬴肆能够保持心性平静,那可真是一件怪事! 故而,嬴肆方才是抬起头看着宣冉,眼中充斥着讥嘲之色,当即问道:“怎么,听闻咸阳已经是悬赏万金来寻找我的下落,莫不是宣将军已经是动心了,欲要将我绑缚起来送到那大良造的面前?!” 宣冉岂会是应下这等话,当即摇了摇头,不过还是劝慰道:“殿下乃是老秦的太子,如今公君年岁已经是老了……若是太子不在咸阳,恐怕老秦迟早是要乱了啊!” 嬴肆却是摆了摆手,阻止宣冉继续说下去:“若公父真的是有如此担忧的话,当初怎么会听信公孙鞅将我驱逐到陇西!” 随即嬴肆也是面色阴郁下来,当即言道:“此等令人不快之事,就别说了!” 宣冉见到嬴肆面色不佳,知晓这个时候再说这些人,不当令太子不能够释怀心中所困,反而还与自己离心离德,当即不语片刻,见到嬴肆面色稍稍改善,才是将此番的正事说了出来。 “方才是接到了秦庭的知会,此番秦庭要在洛水之泮举行【阅兵】!” “阅兵!”果然谈论到了南秦的事情,嬴肆便是起来了兴致,旋即也是了然于心的神色言道:“无非就是南秦借此机会炫耀武力罢了!” 宣冉点了点头,又是说道:“的确,不过此番洛水阅兵中,除却南秦诸路兵马,还有两路老秦的兵马!” 嬴肆想了想,方才是猜测道:“蓝田锐士营和司马错的兵马?” “嗯……”宣冉点了点头,回道:“蓝田锐士营和司马错将军的铁鹰锐士,将会各出一千锐士,参与老秦的洛水会盟,听闻此番,似乎赵国和燕国也是派来了兵马助势。” 嬴肆也是困惑的皱起眉心:“也不知晓宛城究竟是如何说服的燕赵两国,皆是塞北苦寒之地,劳师动众前来这河南,就只是为了应和秦国的洛邑会盟?” 嬴肆心知肚明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故而方才是十分奇怪,南秦究竟是怎么说服燕赵两国的。 宣冉回道:“司马错将军那边已经是答应下来了,再者大良造也是应允了,今日某已经是让公孙起挑选出来了千余蓝田锐士,后日随林氏禁卫军一起,前往洛邑!” “后日便要出发?” 宣冉点了点头,当即道:“某倒是听到了一些传言,秦宫内的那位秦公似乎是身体欠安,恐怕也是难以支撑了,韩王携韩王室宗老以及一众韩庭士卿已经是不日前赶到了宛城,听闻明日,似乎是在林氏诸多子弟的见证下,前往林氏太庙和诸多老秦人葬陵请罪!” 闻言,嬴肆也是知晓其中的缘故,南秦和韩国之间的仇恨绝不止齐盟伐秦此番对南秦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一场仇恨,而是自数十年前嬴姓林氏迁移到了岭南之地以来,晋韩氏便是取代了晋魏氏曾经的胁迫敌人,对南秦进行了长达数十年之久的攻伐。 其中杀戮无数,也有着无数的老秦人死在了彼时晋韩氏南下侵略的兵锋之下,甚至是南秦四代君主,前三代都或是直接或是间接的死在了晋韩氏的手中。 由此可知,南秦和韩国之间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一想到这里,嬴肆也是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了起来,不由得是联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不过,终归是不欲在宣冉面前流露出来任何失落,当即又道:“南秦洛邑会盟之后,你们便是要归去老秦了,这段时间又是人多眼杂的,你也不必再事事禀报于我,最重要的是……” “回到老秦之后,亦是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在南秦见过我,即便是……宣后,你也不要说!” 闻言,宣冉点了点头,知晓嬴肆是在顾忌着什么,恐怕若是自己不说,老秦只当是太子嬴肆流落到了陇西某处,断然是不会料到居然是会在南秦境内。 见着太子的模样,看其应该是打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继续留在南秦境内,不管怎么说,能够知晓太子嬴肆的大致方位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总归是好的。 宣冉也是问道:“殿下欲要此时离开军营么?” 嬴肆却是摇了摇头,扫了一眼帐外对着的宛城轮廓,道:“不知为何,总感觉此番南秦洛邑会盟有一些自己不能够错过的东西,既然如此,见识一下总归是没有什么差错的!” 第七百五十二章 宗府太庙 前几日还是风雪交加的天气,这几日却是忽然变得晴朗了起来,和煦的冬日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齐盟伐秦和魏国桂陵的秦国两场大胜,的确是出乎了所有的秦人意料。 养气殿的秦公也是加披上了燕国的貂裘,即便是寒风还有一些刺骨,但是周围有着暖炉围着,秦公还是勉强能够抵御住周围的寒意,但是任谁能够能够看得出来,看着秦公颤颤巍巍时时刻刻都是需要有人扶住的模样,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养气殿宫门口的台阶下,秦公越过了林玧琰,而是看着其身后的韩悝,开口问道:“那韩王已经是来了么?” 韩悝高声应道:“已经等候在宫门口了,此番前往宗府太庙,乃是这韩王亲自为君上驾驭车马!” 闻言,秦公气息稍稍急促,听上去应该是十分兴奋,果然,在其点点头之后便是看向了六子林玧琰道:“六子,你和孤一同乘坐马车前往太庙吧。” “喏!”这段时间以来,林玧琰已经是实际上的大秦君主,知晓秦公此番吩咐一来是为了坚定自己能够平稳接下秦公之位,再者就是君父知晓,韩王能够入秦请罪,自己这六子乃是功不可没。 韩悝见着秦公恢复了一丝精气,亦是颇为感触,这位已经是算得上昏聩糊涂年纪的秦公,却是在听闻韩王室的现状之后居然是回光返照,于是韩悝也是渐渐放下了心中那一丝对“秦国要求韩王为秦公御马”不符合礼节的芥蒂。 秦公之内的禁卫多是老卒了,实际上大秦的大司马赵靖也是年近七旬,无力为大秦继续征战了! 如今的赵靖依旧是几十年如一日,披着重达几十斤的盔头甲胄,手按捺着腰间的佩剑,紧紧地随在秦公的身后,徐徐而前。 终于是走到了宫门口,秦公已经是数月未曾跨出宫门了,眼前的突然人影重重倒是让秦公有一些不适应了,当即是挥了挥手,示意左右让开,这才是发现人墙甬道的尽头,身着华服衣冠,头戴冕旒的一道身影站在马车旁边。 即便秦公的双眼也是已经浑浊不堪了,但依稀能够看得出来这道人影的羞愤、隐忍和些许的失常。 秦公缓缓地抬起了手,指着马车的方向道:“这就是……那韩王?” 韩王见状,当即是走到了秦公的面前,居然是以外臣面见君主的执圭之礼面见秦公:“小王朝见秦国公君!” 韩王上一次摆出来这般姿态,还是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受到了魏国的打击,故而才是不得不行此种保全韩国的下位者姿态,如今却又是在秦公面前,做出来如此姿态。 倒是让韩王这早早的称王成为了一桩笑柄! 周围有秦国的臣卿,也有韩国的士卿,在四周,还有楚国,燕国,赵国,鲁国、越国、老秦、蜀国、巴国、苴国等派遣出使秦国的使者,甚至是四周的更远处还有着诸侯列国游走天下的商贾走贩。 众目睽睽之下,韩王以着最低的姿态面见秦公,且是将后者亲自扶上了马车,然后走上了御者的位置,居然是亲自为秦公驾驭起来了马匹! 即便是秦公与秦公子赢琰所乘的马车前面的驷马有着专门的人牵引着,韩王所作的无非就是装模作样的牵起来了缰绳而已,但是这一幕……却是无比令人震撼! 秦公的声音虽然是低沉且是沧桑,但还是极有底气:“宛城尚未北迁至如今这处,当年晋韩氏打到宛城之下,便是在此处立下了的营寨,围攻了半年之久方才是退离了……” 秦公的目光扫过如今宛城笔直的街道,目光扫过一砖一瓦,两边的连檐屋宅,又道:“如今宛城的繁华之下,每寸之土都是沾染了秦人的鲜血,也不知晓这片土地下究竟是埋藏了多少大秦将士的尸骨!” 那韩王本来就是连连遭受打击,精神状态不佳,秦公的声音又是可以提高了几分,以至于让前方御车的韩王听闻这几段话,顿时心虚的扫向了四周,满是狐疑畏惧之色,好似周围有着无数秦国的冤魂厉鬼浮游着。 这也无怪乎韩王如此狐疑,乃是韩前国相申不亥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治国贤才,韩王几乎是不怎么费心国事,韩国的国势便是蒸蒸日上,以至于让韩王蓄养了大量的方士,欲要延年益寿甚至是长生不老。 久而久之,韩王对于鬼神之说自然就是深信不疑了! 韩王的丑态在瞩目之下自然是受到了窃窃私嘲,似在一旁被监视陪行的韩相国张开地,上卿公仲朋和田苓皆是面色涨红,有口难言。 不知晓是走了多久,终于是到了宛城旧址,虽然秦国日渐富裕,这座曾经大秦的都邑却是没有进行可以的修缮,一来是年年开战,国内尚还有进行直道和淯水的修建,二则是嬴姓林氏皆是认为,旧宛城实在是不必耗费气力修缮,留作后人忆苦思甜也是不错的。 林氏南秦有史可考至当代秦公,唯有三代而已(高伯和武伯是兄终弟及),再往上倒腾就是关西老秦所说的鬼薪城旦了,然而这太庙的周围却是供奉着数也数不尽的牌位,除了三位已逝秦公的灵位与名垂秦史的臣卿与老氏族之外,还有很多战死在北境晋韩氏手中的将士! 这几年随着太庙的扩建,往昔老秦散落在北境各地的【无名老秦冢】皆是被登记入册,封入府库当中,且是在这宗庙之内立下了灵位,享受大秦国祚的血祀。 太庙的宗正乃是嬴珅,年岁比起来秦公也是只大不小了,当初他主持了林玧琰入宗府籍贯以及出阁建府的仪式,林玧琰亦是印象颇深。 嬴珅的身子要远比秦公看上去硬朗,见到秦公如此模样,也是惊愕,不过旋即还是恢复了正常之色,以宗府之礼对秦公行完礼节。 那些韩王室的宗老见到秦国的公君并非是护目鹰视的雄主,看上去就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坟冢枯骨,也是面色惊愕,不过旋即也是响起来了一阵骚乱。 韩王室不乏是有血性之辈,一直忍着不肯发作,直到今时今日见到了秦公与秦公子赢琰,方才是突然发难,一名宗老居然是朝着秦公旁边的铜柱撞了过来,打算是以自己的一腔热血惊吓死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秦公! 因为是突然发难,周围的禁卫士卒也是护卫住了秦公,并未拦截下这名韩王室宗老撞柱而死的行为,果然,头颅鲜血四溅,其中有一些还是溅到了秦公的衣襟上,还有脸上。 不过让这位撞柱而死的韩王室宗老失望了,秦公并未有半点惊惧之色,甚至是脸上生生看着这名韩王室宗老的死去,都是没有半点的波动,一双眸子古井无波。 秦公放开了林玧琰扶住自己的手,居然是靠着自己站了起来,当即是拔出了一旁赵靖的长剑,且是嘱咐了几句,居然是要一个人穿过常常的韩王室宗老之间,到达宗府的门口! 即便是秦公能够一个人行走,恐怕也是挥不起手中的长剑,瞧着这跪伏在大秦太庙的数百韩王室宗老,其中必定是有人会是抱着和方才这名死不瞑目的韩氏宗老一样的心思,哪怕是临时对秦公生出了歹意,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且还让大秦这边无法防守。 “君上……” 韩悝欲要上前劝阻,却是被林玧琰拦了下来,后者也是向前扫了一眼因为方才这场变故而鸦雀无声的韩王室诸多宗老,高声道:“若是君父有半点损伤,我必定下令灭韩王室宗族,屠韩国十城作为报复,尔等可敢一试!” 赤裸裸的威胁! 这些韩王室宗老的确是听闻这句话,当即还有面面相觑相互询问试探的意思,但是听闻如此说,其中的大多数立即是将心中的那一点虚妄心思偃旗息鼓! 他们的确是老了,但是他们背后还有与韩王室同属一脉的分支豪族,也还有着绵绵子孙,若是一死能够换得韩王室的尊严,或许他们就做了,然而却是要赔上背后的整个家族与韩王室,恐怕连想的勇气都是消失不见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临终 “嗞……” 是铁剑划过地面砖石上的声音。 秦公用着手中的长剑做主拄着身体的依仗,缓步向前,两边跪伏着的韩王室宗老皆是埋着头,连大气似乎是不敢喘息一声。 听着长剑划过砖石的声音逼近自己,又是从自己的面前缓慢的掠过,这些韩王室宗老也是放下了心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喘息着,缓释方才几乎是吊到了嗓子眼的心。 秦公的步伐已经是老迈的颤颤巍巍,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或许只需要这呼啸的北风再大一点,或者是路面某处冰滑,皆是有可能一下栽倒在地上。 大秦的宗府已经是完成了扩建,旧宛将近七成都是划入了宗府治下,曾经旧秦宫内并不算巍峨的宫殿此事也被宗府修建的庄严朴实大气。 秦公缓慢的步上台阶,上面的宫殿乃是供奉着大秦的三位先君,亦是每岁嬴姓林氏的年终尾祭先人之所,曾经秦公不知跨过这里多少次,却是没有一次感到如此轻盈且沉重! 随后,林玧琰、韩悝等一众秦国士卿也是缓步向前,周围的大秦卫士也是披坚执锐,挡住了韩王室那些宗老,一道道锐利的目光又是将这些年迈老者逼迫的屏住了呼吸,再度陷入到了极度的紧张之中。 供奉秦国嬴姓林氏三位先君的大殿内,宗伯嬴珅早已经是安排了一些老秦传承下来的祭祀典仪,殿内升起的火盆传递过来的温度,亦是让受了寒风吹的秦公恢复了一丝血色。 这些在灵位之前的秦国巫祝念念有词,似乎是向三位大秦先君和历代对抗晋韩氏的侵略而死在北境战线的老秦人祷告了如今大秦已经是得胜而归,且是将那生死仇敌韩王室一众宗老逼跪在大秦宗府太庙的阶下,俯首告罪! 秦公见到这一幕,面色倒是淡然,心底的那丝潮起澎湃,早已经是在方才一人穿过数百名韩王室宗老而经受住了,似眼前这一幕,秦公已经是适应了。 “孤大秦……终是战胜了,晋韩氏……黄泉之下,孤终是没有愧对武伯先君的交代!” 那一旁为先祖灵位祭祀捧着告书的鲁阳君嬴蹈和嬴平父子,见到这一幕也是有一些动容,武伯有五子,然今君上登位的时候,尚还在人世的还有作为兄长的鲁阳君,次序的秦公和最后的房陵君。 鲁阳君虽然最为年长,但是身体还是颇为硬朗的,秦公则是眼下风烛残年的模样,而年岁最小的、亦是袭承了老秦人威猛血性的房陵君却是在年前入庸地境内抓捕庸人的过程中被庸人刺客射杀马下。 鲁阳君看着摇摇欲坠的秦公身影,终是深深叹息了一口气,其身边的嬴平见到了这一幕,心底那丝对于公伯曾经逼迫自己一家入质于晋国的耿耿于怀也是随之荡然无存。 固然鲁阳君入质晋地的二十多年的光阴,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着三晋豪门的欺辱,甚至是闾左少年的讥嘲,然而这位留在大秦宛城的公伯何尝不是殚精竭虑,肩上担负起来的东西远比前往晋地入质沉重得多! 秦公闭上了眼睛,盘坐在灵位之前的蒲团上,似乎是精疲力尽,那嬴珅见到这一幕,也是挥了挥手,让巫祝和巫舞一应人等退了下去,这太庙中如今留下的皆是朝堂之上的重臣。 近的如国相韩悝,司寇沈案,大司马赵靖,远的向司空兼南郡守明子夫,江夏守冯简,长沙守范宣和长沙丞汯祍佄一众封疆大吏皆是陈列在大秦的朝堂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秦公方才是徐徐睁开惺忪的双眼,感觉到穿过高檐射到自己面容上的阳光有一些此言,缓缓地抬起手遮住,道:“孤……有些乏了!” 众人皆是不言,此时的秦公状态无疑是比之前好过太多,这句“乏了”,多半是秦公察觉自己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韩卿。” 秦公开口叫住了韩悝,后者也是趋步向前,在秦公面前跪了下来,秦公扶住韩悝的左臂,缓缓开口道:“孤已经是拟好了诏书,传位于六子,洛邑会盟孤恐怕是见不到那一幕了,正当此时,大秦绝不能乱,还请……还请韩卿尽心辅政啊!” “喏!”韩悝虽然是比秦公差上半辈,然则十年君臣一手将大秦带到了这一步,其中的君臣之情甚至是超过了秦公眼中的父子之情:“韩悝绝不辜负君上的托付!” “好!好……好!”秦公连连点头,又是抬起了头将六子招到了自己的面前,言道:“这段时间,孤看着你监国……行公君之权,皆是没有出现……差错,孤……很欣慰!” 秦公放开了韩悝,伸出了手握住了林玧琰的左臂,几乎是将宽大的袖袍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中,方才是道:“然还有一句,却是不得不嘱咐你,乃是心中愈发不安!” “君父请说,”林玧琰亦是伸手扶住了秦公的后辈安慰道:“儿臣自当是从命。” 秦公稍稍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你自有聪慧,孤……忙于国事,无暇管顾你和诸多兄弟,有些胡闹孤且当你们年岁尚小亦是没有责怪你们,继而你出阁建府,游历商於古道,孤也是由着你,又至你领大秦兵马南征北战,开疆拓土,每当接来前线的捷报,孤十分欣慰……” “然而……”突然说着,秦公却是被猛烈的一阵咳嗽声打断,“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林玧琰为秦公拂了拂腰背,秦公方才是得到了喘息,接着说道:“但随着你的四处征讨,秦国的疆域的确是越来越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的秦国境内,除了老秦人之外,还有韩人,汉水诸姬、荆人和楚人、郑人、庸人以及庸人!” “孤是在担心如今的大秦不过是空中楼阁啊,若是陡然升起变故,必定是分崩离析!”秦公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毕竟当年的老秦人抵不过如今秦国境内民户的十分之一啊……” “齐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是有着底气甄地会盟以讨伐孤大秦……咳咳……” 说着,秦公又是放松了抓住林玧琰的力度,改为轻轻的拍着:“当时,孤怯弱了,孤固然是能够相信你能够率兵战胜齐盟伐秦的联军,然而,孤也是在深深地担忧起来了,秦国的境内受不受得起大战的考验,民心会不会哗变,大秦的将士在外征战,而境内百姓恐怕不解其苦而揭竿而起!” 如此一说,林玧琰才是心中一滞,原先想着君父在齐盟伐秦之前虽然身体老迈,但绝非是像现在这般垮的这般快,孰能够知晓,自己在外征战的同时,君父却是有着如此酌量。 若是一两日也不会是熬成了太大的问题,但自齐盟伐秦甄地会盟伊始至如今大秦击退联军兵马,已经是两年有余,这其中战况还是常有跌宕起伏,可想而知自己这君父究竟是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儿臣明白……”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应道:“儿臣也是发布了诏令至大秦的乡野山间,若诸侯不侵,大秦则是十年无战事!” 秦公点了点头,方才是扫了一眼殿中的诸多大秦臣卿,言道:“孤也是贪心不足啊……曾还想着能够为你守上几年的等你足够有心力担下大秦的重担之后……就安心了,现如今却还是想着再怎么为你守几年……可惜啊,时日已经是无多了……” 秦公再一次攥住林玧琰的手,指着殿中的诸位臣卿言道:“自齐国称霸至魏国徐州,孤算是看明白了……赢得这天下归心的绝非是血脉的尊崇……而是这些贤才士子的多寡……孤知晓你另有想法,然治理大秦绝非是一件轻易之事……孤留给你的朝堂皆是治国栋梁之才……你需听之信之,绝不可刚愎自用!” “儿臣明白!”林玧琰看到了秦公眼角闪出来的一丝浑浊之意,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伸出自己的手反握住秦公,重重地点了点头。 “洛邑会盟,姬周天子皆是欲要迁都……此并非是畏惧大秦国势,而是欲要避开秦魏之间的争霸纠缠……这中原列国已经是看出来了……桂陵一战已经是开启了秦魏国战的序幕了,但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恐怕这环伺秦国的明敌暗寇还在等着秦魏的两败俱伤,好趁机进取呢。” “儿臣明白!”林玧琰已经是感觉到了秦公的手逐渐变凉,即便周围燃起来火盆依旧是没有用。 “洛邑会盟,中原列国诸侯必定是窥望伺机而动……大秦可扬国威,但万不可借此欺凌诸侯,人尽哀怨……否则……恐怕诸侯列国尽起兵卒拼死以伐秦啊……” “儿臣明白。” “孤亡之后,陵寝之事勿要铺张豪奢……至于人殉,万万不可为之……” “儿臣明白……” “六子,诸卿……”秦公缓缓地抬起头,视线也是从林玧琰的身上挪开,目光扫向了这殿中的每个人,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言道:“孤,大秦,就交给你们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抵达洛邑 秦公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公崩于太庙,传位于公子琰,谥为“安”,即秦安公。 好和不争曰安;兆民宁赖曰安;宽容平和曰安;宽裕和平曰安;所保惟贤曰安;中心宅仁曰安;修己宁民曰安;务德不争曰安;庄敬尽礼曰安;敬而有礼曰安;貌肃辞定曰安;止于义理曰安;恭德不劳曰安;静正不迁曰安;懿恭中礼曰安;凝重合礼曰安。 定秦公谥号为“安”的确是有争议,毕竟秦公期内,秦国开疆拓土的速度以及疆域已经是远远的超过了先君武伯。但林玧琰还是力排众议将“安”作为了君父的谥号。 秦安公崩亡之后,韩悝也是谏言推迟洛水会盟一事,但林玧琰决定还是暂且秘不发丧,以诸多兄弟尚还在宛城等日后归来一同扶灵柩将君父的棺椁送往陵寝之地,韩悝也是应允。 秦国素来有着只留下新君一人固守宛城的传统,避免兄弟阋墙的尔虞我诈,明争暗夺,即便是这代的储君公子琰比较强势,但还是遵循了这个规矩,似公子嬴渊、嬴诚、嬴穗和赢如意等诸多成年公子皆是在洛邑组织洛水会盟一事。 宛城之中的大秦公子除了林玧琰之外,也只有公子行而已,后者因为伤残定然不能够亲身参与进储君的争夺中,故而也是被渐渐的遗忘。 太庙这些事暂且是有着宗正嬴珅和鲁阳君嬴焘打理着,暂且勿要林玧琰再去烦心,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成了后日的洛水会盟。 至于韩王以及韩王室宗老与韩国的一众士卿,林玧琰也并未再得寸进尺的逼迫,而是让韩王亲赴洛邑参与洛水会盟,其余除了必要之人皆是遣散回韩国境内去。 只是韩王似乎是在为秦公牵马走了一遭后,回到了宛城的韩国驿馆突然是胡言乱语、举止疯癫了起来,见其精神失常之后,林玧琰并未逼迫,而是选韩太子苍,即韩相国张开地、上卿公仲朋、田苓一同随行前往洛邑。 此番前来应洛邑会盟的声势不可谓不大。 老秦作为大秦的铁杆盟友,也是在此番齐盟伐秦至桂陵之战结束这一期间,唯一向秦国伸出援手的诸侯,亦是派遣了掌管老秦军政大权的大良造公孙鞅前来,若是再加上已经是赶赴来洛邑许久的司马错、宣冉和公孙起,老秦这边的老壮青三代皆是有着人物参与。 赵国派遣来的使团是太子何,随行的有赵相国肥义,赵王并不贪恋权位,却是独爱领兵作战,为了能够专心用于赵国兵事,赵王也是将政事的大权悉数移交给了太子何,由相国肥义辅佐。 当初魏国徐州会盟的时候,赵国以“林胡楼烦诸胡来犯”为由,只派遣了肥义携带重礼前往,甚至是连赵王的公子都是并未派出一位,对比之下,可见赵国对于秦国洛水会盟的重视。 燕国这边的使团也是燕太子丞父,随行的还有主管燕国兵权的亚卿乐羿,太子的亲卫将骑劫。 鲁国亦是太子午和掌管鲁国上军的主将亦是鲁国朝堂的正卿季文。 楚国亦是派遣了太子章以及令尹子西、将军景阳与唐昧前往来了洛邑。 越国这边倒是十分简单,除却范离之外,似乎是越王的公孙无疆前来,不过并未和范离通行在宛城停驻了几日,而是直接前往这洛邑,请见了姬周天子。 除此之外,似巴蜀苴三国皆是派来了王子公孙,见这模样,中原十数年后当家作主的诸侯多半是在此处了。 听闻秦公子赢琰的车驾进了洛邑,这些耳目灵聪的诸侯就像是嗅见了血腥味的苍蝇一般围了上来,一一向着秦国在洛邑购置下的府邸投下拜帖,一一请见。 这中原诸侯列国千余年前或许还是能够在姬周王朝的统一列土封疆下,能够言明一样的言语和文字,但是如今随着以邻为壑和战火纷争,诸侯列国之间的文字大多迥异。 哪怕是号称同出一脉的三晋,韩赵魏三国即便是最为简单的一个字,都是分别有着不同的写法。 这些东西过目实在是头疼,一时之间也是找不出来合适的译者,当即林玧琰亦是顾不得投入拜帖的前后次序,派遣先是安抚了老秦的大良造公孙鞅、司马错之后,当即是招入了燕国和赵国两国的使团。 此番前来应洛邑会盟的诸侯列国怀揣的目的各自不同,这燕国和赵国却是最为简单也是最为直接的,即是为了【利】而来。 此时的燕国和赵国之间还有代、中山(残余)等列国,塞外还有林胡、楼烦、匈奴和东胡的窥伺,大多时候,燕国和赵国之间还是合作多过敌对的。 故而赵太子何和燕太子丞父以及身后的一众燕赵士卿几乎是联袂上了林玧琰所在的中堂的。 赵相国肥义倒是十分的仔细,见到了林玧琰面色似乎是有些不佳,当即是开口言道:“公子琰似乎是面色有恙,多半是车马劳顿所致,理当是注意些歇息!” 肥义的这句客套话,林玧琰自然是不会当真,若是赵国使团有意让林玧琰休息的话,岂会是再者马不停蹄赶往洛邑还未整顿一番的档口便是迫不及待的入了府邸。 林玧琰也是伸出了手,示意燕赵两国的使者对号入座下来,再次说道:“宛城近来忙碌,故而今日方才是赶到了洛邑,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肥义又是笑道:“齐盟伐秦至桂陵之战,秦国真可谓是大发神威,某赵国当年王上继位的时候,齐魏燕楚便是挥兵伐赵,彼时赵国的处境未尝不是和秦国一样危急,不过所幸的是,无论是某赵国,还是公子琰的秦国,终归是胜了!” 这肥义本就是赵国的外交辞令出身,言谈颇为了得,三言两语之间便是找到了秦国和赵国之间的共同点,隐隐之间同病相怜的意思无意间拉近了原本两者的生疏关系。 与此相比,燕国使团这边表现的就是逊色的多了,似那骑劫,虽然是领着兵马参与齐盟伐秦一事,但后来也算是与秦国有了一个双赢的结局,不过今日看这骑劫的表现,已经是怯场了。 还是燕太子身边面色严肃的乐羿站了出来言道:“公子琰有所不知,燕国前些年因为子之之乱,盟友齐国却是背后插刀,出兵夺取了燕国百二十城,若非是赵国助燕王复国,恐怕八百年燕国社稷就是要断绝了!” 林玧琰闻言,亦是面色愠怒道:“这田陈氏果真是虎狼之辈,田氏代齐已经是令世人所不耻,燕国君臣为中原诸侯列国戍守边疆数百年,未让胡虏寸进中原,燕国受难之际,齐国却是趁火打劫,实在可恨!” 乐羿也是深受感染,义愤填膺道:“如今燕国只能够是固守蓟城以北的疆域,且是受东胡、匈奴时时侵略,列国局势,燕国只能够奉齐魏行事,若是之前有什么得罪秦国之处,并非是出自燕王本意,还请公子琰勿要迁怒!” 就是在乐羿忙于解释和撇清燕国在齐盟伐秦责任的时候,嬴渊、嬴诚和嬴穗、赢如意亦是前来这里,正好是见到乐羿言语这一幕,嬴渊和嬴诚皆是纷纷不解,为何看上去赵国和燕国会对六弟流露出来如此姿态! 倒是嬴穗和赢如意见到了记忆中被尘封已久的这一幕,几乎是相视一眼,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皆是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意味……似乎六兄每每流露出来这般义正言辞的模样,必定是看中了某个……冤大头! 看着眼下的这个情势,嬴穗和赢如意皆是心领神会的寻找六兄眼中的冤大头究竟是在何处,当即是将目光落到了燕太子丞父和赵太子何的身上…… 第七百五十五章 燕赵归心 肥义和乐羿的先后示好,的确是多少拉近了原本并不算亲近的与秦国关系。 短暂浮于客套的嘘寒问暖之后,赵国和燕国的来使亦是表明了此番的来意,赵太子何径直开口问道:“公子琰,不知晓秦国许诺给赵国的十万兵马军备究竟是否当真?” 原来,当初张禄东宫献计远交近攻的时候,便是在林玧琰的授意之下,以十万军备的许诺拉拢了赵国,这也是为何主管赵国政事的太子何受喜好兵事的主父前来应秦国洛邑会盟的缘由之一。 至于燕国亦是当初受到了秦国如此许诺,不过比不及赵国的底气,毕竟燕国可真真切切参与了齐盟伐秦,若非是最后骑劫和秦国暗地里达成了和谈,说不得燕国伐秦的五万军马就是要丢在了韩国境内。 真要是如此的话,对于现如今处境不佳的燕国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燕太子丞父似乎是有着顾忌,言语之间也是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向秦公子赢琰开口。 如今见到赵太子何已经是问到了正题之上,似乐羿,骑劫,肥义等诸多燕赵臣卿皆是将目光落在了林玧琰的身上,期待着回应。 燕太子丞父也是开口道:“燕国原先应齐盟伐秦,不得不拒绝了秦国十万将士的军备要求罢兵的条件,但前不久贵国又是派遣使者向蓟城再言此事,请恕丞父斗胆,试问秦国此事当不当真?” 燕太子丞父这句问话,亦是让方才入堂的秦公子嬴渊、嬴诚、嬴穗和赢如意皆是看向了林玧琰,往昔在外征战,宛城中与诸侯列国的伐交之策无暇顾及,如今乍一听闻,自是十分诧异。 倒是嬴穗和赢如意听懂了其中的关键,准确的说其二人自小随着林玧琰一同长大,早已经是摸透了兄长“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处事手段,眼下看六兄已经是拿出来了燕赵各十万将士的军备,这般天大的诱饵,所要图谋的必定是能够影响中原列国之间走势的大局! “此事……”林玧琰有意吊着赵国和燕国两者的胃口,顿了顿,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赵太子何与燕太子丞父以及肥义、乐羿和骑劫见到这一幕,认为这秦公子赢琰的举止稍显轻佻和敷衍,当即是心中咯噔一下,然此时却是由不得两国发难,必定是秦国主场。 林玧琰见状,亦是止住了继续卖关子的意思,当即是回道:“君无戏言,大秦之所以许诺燕赵两国十万将士的军备,若是说之前还有合纵两国化解齐盟伐秦甚至是秦魏交战的胁迫,但如今大胜于齐魏,仍要履行这般许诺,也是有着燕赵二国为中原列国、诸夏子民戍守北塞的钦佩之意!” “我秦国自陇西老秦迁移至岭南之地,虽说是免于戎狄胡虏之祸,却也是在先祖长辈的口中得知边疆列国的艰难和大义,塞北苦寒,燕赵二国的将士乃是守卫诸夏疆土的勇士,秦国献上些许的军备作为燕赵抵抗戎狄胡虏的敬意,乃是顺应天意,感激人事罢了!” 林玧琰言语之间多有对燕赵二国的钦佩之意,其言辞慷慨,掷地有声,亦是让燕赵两国的使团动容,秦国这般胸襟,倒是让见惯了齐魏这等昔日的中原霸主欺凌弱小、背后插刀行径的燕赵二国备受感激。 这一次倒是燕国率先于赵国提前表态,秦国这般豁达,燕太子丞父和亚卿乐羿、上大夫骑劫皆是伏首跪拜在了林玧琰的面前。 臣民面君,匍匐已见! 这是燕国摆出来这番姿态是愿意尊秦国为盟主的意思。 燕国亚卿乐羿道:“齐国夺燕百二十城,燕王给养十余万将士捉襟见肘,燕国国力只能够蓄养蓟城、渔阳和上谷三军的粮草供应,军中士卒多只能够斩木为兵,与塞北胡虏交战,兵革之利并不占优,反而因为粮草掣肘,战机多有延误!” “如今秦国许诺十万将士的军备给予燕国,则蓟城、渔阳和上谷三军则享受兵革之利,日后未尝不能够借此以伐取胡虏补给己身,于齐面前,亦是有着自保之力,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够借以兵势向齐国讨要回来蓟城以南的百二十燕国城邑!” “善!”林玧琰点了点头,燕国能够直接摆出臣服的姿态,亦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林玧琰亦是再度许出来一件条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秦国不久也将会经由郑地、宋国和鲁国境内开辟一条与燕国的商道,助燕国将塞北所获的胡虏牛羊马群售完中原,为燕国换取源源不断的财力物力!” “公子琰高义!秦公高义……秦国高义!”乐羿激动之余,连说三声“高义”。 那燕太子丞父见到秦国如此真诚相待燕国,丝毫不已兵势淫威加以欺凌,亦是以燕国八百年的王室血脉之身对林玧琰拜道:“齐魏争霸,尔虞我诈,欺凌弱小,不似秦国待燕国这般真诚之至,燕国愿奉秦国为盟主,尊秦国为【霸】!” 林玧琰倒是摆了摆手,道:“我秦国志不在称霸,之所以援助燕国,还是那一句,为我诸夏子民,为酬谢燕国戍守中原边疆,为天理昭昭不负有心之人!” 闻言,燕太子丞父亦是再度将额头贴到了地面之上,默然不言,表现出臣服之意。 见到这一幕,赵国也是动容,主管赵国政事许久,亦是自小侵淫权谋已久,赵太子何自认为能够看清楚中原列国诸侯的虚伪和功利,但入这洛邑之后,尤其是见到了秦国公子琰之后,倒是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秦国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赵太子何继燕国之后,也是表露了愿意臣服秦国,尊秦国为霸主的意思。 十万将士的军备,已经是足够赵国动容的了,就是如同赵太子何知晓自己是为赵国之利而来,亦是知晓不管这位秦公子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究竟是不是真假,却是知晓秦国绝无可能无的放矢。 赵国的处境要比时时受到齐国欺凌的燕国处境好过太多,故而也是决定了赵太子何绝无可能摆出如燕太子丞父一眼的低姿态,不过却也是选择了执圭之礼对林玧琰行礼一番。 且是赵太子何亦是心照不宣的许诺:“魏国虽标榜三晋一家,却是多次趁势伐取赵国之地,虎狼之心人尽皆知,主父临行之前已经是吩咐过,若是秦国以真诚待赵,赵国必定以诚意回报秦国!” “日后秦魏若战,赵,绝不援魏!” 对此,林玧琰也是瞧出来了这位赵太子何已经是一位合格的雄主了,至于摆出低姿态的燕太子丞父,林玧琰也是并未有着瞧不起的意思,理解其燕国虽然是八百年传承古国,却是遭受齐国时常欺凌的危难处境。 这一点也是在天性上决定了,燕太子丞父多半是不如赵太子何日后那般雄才大略的! 林玧琰还是摆出来了那副大义炳然的姿态,站了起来,走上前将燕赵二国的使者皆是一一扶了起来,随即也是朝着众人拱手道:“日后,我诸夏子民抵御戎狄胡虏的重担,就继续交给燕赵二国了,还请燕赵诸君能够尽心尽力抵御外侮!” “之前秦国无力则也罢了,如今若是再有任一列国敢趁着戎狄胡虏侵犯北塞之际对着燕赵二国攻伐,大秦将视为此乃是对大秦的进攻,必当举兵以讨伐之,策应燕赵二国的安危!” 如此一说,不管是出自心中的感动,还是已经快要摆在明面上的利益,赵太子何与燕太子丞父皆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朝着林玧琰再度鞠躬作揖行礼道:“必不辜负秦国所托!” 第七百五十六章 应对鲁国 待赵太子何与燕太子丞父各自领着肥义、乐羿与骑劫等人离去的时候。 早就进入堂中却是一直旁观不语的诸多大秦公子,亦是看着林玧琰。 见其意思,皆是在好奇为何六弟(兄)愿意拿着十万兵马的军备给予燕赵两国进行拉拢。 但林玧琰见到燕赵两国的使团成员身影消失在了视线的时候,眼中方才是闪现出一股落寞之色,没有看着诸多兄弟的疑惑目光,而是直接说道:“君父他……走了!” 一片寂静当中,这些秦公子的神色突然是落寞了下来。 虽说秦公多年侵淫政事当中,除了长公子嬴仁和公子信之外,从未用心可以培养过,但并不乏这些秦公子对着前者的复杂之情。 “何时的事情?” 嬴渊亦是问道,随着长公子被送入老秦陇西雍城,公子信也是被秦公秘密处决,这位大秦三公子不得不肩负起长兄的身份。 “两日前,在宗府太庙前。” “君父,已经是送入陵寝了么?” 此番问话的乃是嬴诚,这里当中就属嬴诚对秦公的敢情最为复杂敏感,秦公将其送入了大梁作为质子,同样心性敏感多疑的他也是能够清晰的认识到彼时君父肩上的重担和内心中的煎熬。 嬴诚自魏归秦之后,处事虽然是有一些让人看不懂,但心中所坚定的初心始终未变,即嬴诚希翼大秦再无质子! 林玧琰摇了摇头回道:“还未发丧,待洛水会盟事了,诸兄弟一同回到宛城送君父最后一步,也好让君父安心!” 公侯之家多有猜忌,尤其是当眼下六弟虽然明确为储君的身份,但若是猜忌心重,恐怕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还是由不得诸多兄弟回归都邑参与此事的。 嬴诚亦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却是明确知晓六弟能够让自己回归宛城参与此事,魏国曾经设计将嬴诚推在悬崖边上的危险处境如今也算是荡然无存了! 千言万语终归是化成了嬴诚的一句话:“多谢。” 继燕国和赵国之后,林玧琰再一次接见了鲁国的使者团。 鲁国的太子午和正卿季文,乃是鲁国公室和三桓的代表人物,如今抵达洛邑参与洛水会盟算得上是为利而来,却不会像是燕赵二国那般纯粹是为利而来。 果然,鲁太子午一见到了林玧琰,便是径直开口言道:“此番请秦国看在鲁国诚意赴洛邑会盟,且是秦魏桂陵一战,亦是有着鲁国中将军季武的参与,还请秦公子琰能够答应放归鲁国中军将士!” 这些事情林玧琰如今只是表态即可,并不亲自过问,东宫幕僚多得是应对这些河北诸侯的办法,不过因为鲁国的确是有着拉拢的必要,亦是大秦远交近攻中的重要一环,绝无可能太过欺凌了。 故而林玧琰点出东宫首席幕僚,即张禄亲自应对此事。 张禄不过只有二十出头的年岁,不过这双眼睛已经是看出来了些许沧桑之意。 善于识人面相的鲁国正卿季文,亦是能够看得出来,这名被秦公子琰点出来应事的幕僚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果然,这张禄出口便是不同凡响:“中阳山一战后,某大秦公子诚殿下亲率数十万虎贲之卒追逐齐鲁联军,齐军强盛且气焰嚣张却是在某大秦兵锋之下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贵国的中将军季武将军能够保全五万鲁国儿郎,足以证明其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统率之将,并非鲁莽之辈!” 张禄会察言观色,且是知晓列国之间的局势。 眼下这鲁国使者看似以太子午出面,实则知晓鲁国国情的张禄却是明白,鲁国使团的真正当事人正是太子午身后一直默默不语的正卿季文。 而恰巧,被秦军俘虏的鲁中将季武乃是季文的族弟,张禄这般说,果然是让入堂之后一直面色拘谨的这位鲁国正卿稍稍舒展开了眉目。 果然张禄语罢之后,这鲁太子午暗无痕迹的扫了一眼季文,却还是为眼尖的张禄捕捉到了。 随后鲁太子午也是颇为尴尬的说了一句:“季武中将军的确是一位良将……” 看着这位鲁太子午说的如此没有底气,张禄心中也是暗自冷笑,这鲁太子午终归是过于稚嫩了,真正老奸巨猾的还是这身后不露山不露水的鲁国正卿季文最为棘手。 张禄直接道:“且不说鲁国此番在大秦伐韩一战中帮了秦国天大的情分,此番鲁国派遣太子午殿下和季卿前来洛邑会盟的情分上,要求秦国归还五万鲁国中军将士也是情理之中,某大秦乃是与邻和睦之邦,自然不会拒绝鲁国。” 鲁太子午闻言,果然是神色放松了许多,只不过那身后的正卿季武方才舒展开的眉目又是几乎拧到了一起。 因为他已经是察觉到了张禄言语之中掩藏的以退为进之道。 果然,天真的鲁太子午在张禄言语落地数息之后,亦是朝着坐在堂中正位的秦公子赢琰行礼作揖道:“既然如此,午便是代鲁国谢过秦公子,谢过秦公了!” 正位之上的林玧琰也是看着鲁太子午,并未回话,张禄能够被他破格提拔到东宫首席幕僚,岂会是能够不明白林玧琰心中所想。 眼下如此说,林玧琰并不着急参与进去,张禄自有后续的应对之道,林玧琰也是颇有兴致见这张禄如何打断鲁太子午的希望。 果然,见到了鲁太子午这般姿态,张禄也是似笑非笑道:“只是某大秦愿意送归鲁国中军,鲁公敢要么?!” 闻言,鲁太子午不知所措,难以应对,当即还是身后的正卿季文面色有愠怒的站了出来,对着张禄直言道:“卿乃何意!” “还请鲁使息怒。”张禄也是笑着摆了摆手,当即道:“非是出尔反尔,而是大秦顾及友邦之安危,为鲁国避祸尔!” 如此一说,季文虽然是不明就里,但还是拂了拂袖子,听张禄如何说下去。 倒是鲁太子午一脸恭敬之色的朝着张禄行礼道:“不知先生所言是指?” 倒也不管鲁太子午这般姿态,归根究底还是鲁国自号为礼仪之邦,齐鲁之地的王侯士卿也是爱好所谓的礼贤下士,听闻张禄这般说,鲁太子午摆出请教的态度就不奇怪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鲁国公室衰弱,朝政被三桓把握,这鲁太子午平日里也是自谦惯了。 张禄朝着鲁太子午拱了拱手回了一礼方才是道:“鲁中军虽然是在秦齐交战中保全了己身,但行径在齐庭看来,终归是背叛了齐国,若是这五万鲁国中军留在秦国境内尚还有着鲁中军被秦国降俘一说……” “然而若是齐国见到了秦国放归了鲁国的中军,又是见到齐盟伐秦战中齐国损兵折将多达数十万,岂能够不问罪于鲁国的……怯战?!” “这……”鲁太子午闻言,的确是有此顾虑,以鲁太子午的才识自然不能够反驳到张禄,当即是回过头来看着正卿季文。 后者虽然是面色阴郁,但终究也是一言不发,因为其也知晓,这位秦国幕僚说的乃是事实。 张禄也是再次说道:“再者便是,秦魏交战的详细虽说是机密,但远在千里之外的鲁庭都是知晓了鲁军参与了桂陵之战,作为当事的魏国岂能够不知?秦国国力昌盛,兵强马壮,自然是不惧魏国出兵讨伐……” “但是鲁国却是夹在了齐魏之间,得中军五万将士回归国内,却是同时得罪了齐魏,两者必定是派兵先攻鲁国,鲁庭有何人能够保证,鲁国复得这五万中军将士便是能够同时抵御齐魏两国的兵马?” 当此之时,季文听到了这些话,亦是不得不反思其中的利害。 当然季文也是有着解决的办法,即鲁国向齐国请罪,继续作为齐国的附庸,想来齐王苛责也不会派兵攻打鲁国的,只是鲁国继续作为齐国的附庸,势必齐国要指哪鲁国便是要打哪,这是秦国愿意见到的? 若是季文将这句话明说出来,那这五万中军将士恐怕秦国就会是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彻底将其留在秦国境内了! 张禄当即歇了片刻,又是道:“某秦国坐拥百万之兵,先是齐盟伐秦,后又魏国出兵,皆是不能够动摇大秦国本丝毫,洛邑会盟,某主也是将会许诺诸侯列国,秦国将会削减兵员,令大半数兵马卸甲归田,岂会是有意贪墨鲁国的五万中军将士?” “之所以这般推延归还鲁国兵马,皆是为鲁国所考量也,”张禄也是十分惋惜的说道:“若是鲁国在秦之策尚还好说,只是秦鲁之间相隔千里,远水救不了近火,若是齐魏伐鲁,秦国势必援救不及,鲁国若是因此而受齐魏迫害,岂不是某秦国的罪过?!” “三年!”张禄伸出来了三根手指头,当即道:“只需要三年,待齐盟伐秦和秦魏交兵的遗祸暂且被时间抚平,某大秦便是将这五万鲁国的精锐将士原封不动的归还鲁国,若违此誓,张禄愿受天人共戮!” “至于鲁国兵马在秦国境内,鲁国也是尽可放心,大秦锐士无双,必将对鲁国将士严加操练,今时今日鲁国入秦将士之雄姿,大秦亦是许诺三年之后必将以威猛十倍于今日之鲁卒归还贵国!”张禄也是笑了笑,又是对着鲁太子午和季文言道:“至于粮草辎重,秦国亦是不需要鲁国负担,日后归还鲁中军之时,除了三年的兵饷由秦国一力承担之外,亦是可以许诺齐魏兵革之利亦是可以让鲁国中军将士带回鲁国境内……” “至于张禄所言之真假,鲁太子午和季正卿不信还有某主所在,再者,某已经是派遣将鲁中将季武及治下将领孟献等鲁将悉数请来了洛邑,现如今正在鲁太子和季正卿的下榻府邸之上,若有疑虑,可试问季武将军某言是真是假……” 见到秦国态度如此“诚恳”,当然摆在面前的是今日无论如何是要还不了鲁中军了。 于是在正卿季文的暗自授意之下,鲁太子午也是应下了此事,言明回到洛邑的下榻府邸和鲁中军的将领季武、孟献等人商议一番在做定论。 若是说鲁国暂且还抱着一丝侥幸还未死心的话,此事对秦国来说,已经是彻底了结,至于细枝末节自有专人负责,倒不用劳心劳力再过问此事了。 是而,林玧琰也是挥了挥手,派人将鲁国使团再度送离。 第七百五十七章 姬周之意 事实证明,最为急迫的并非是为利而来的燕赵或者鲁国,而是面临着“存亡兴衰”的姬周。 年幼的姬周天子还没有如同他的王父一般彻底抛弃姬姓血脉的尊严,摆出极为谄媚的姿态对讨好秦国换取容身之地。 不过为了姬周社稷的存亡,这位年岁并不大的姬周天子还是决定士卿蔡泽建言、司徒赵累附议的北上迁都之计。 明日便是洛水会盟之事,可是秦国这边却是迟迟没有告知作为地主之谊的姬周。 秦国不来,姬周朝堂反倒是比秦国君臣更为急迫,他们怕秦人一个声响不出,便是吞并了姬周王畿,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毕竟两者之间的国力差距还是太大了一些! 林玧琰派人遣送回鲁国使团之后,天色已经是快要暮色四合了。 林玧琰亦是兴致泛泛的推辞余下的诸侯相商之事明日摆到了洛水会盟典仪上再做定论,却是被告知姬周司徒赵累正等候在府邸之外,无论如何说辞,这位姬周司徒都是绝不离去,势要面见秦公子赢琰一面。 也是理解如今姬周王畿惶惶不安的心思,此番为了不让姬周王畿在洛水会盟上喧宾夺主,林玧琰也是没有主动邀请姬周天子会盟。 知晓林玧琰心意的张禄也是建议那欲要投奔秦国东宫的旧友蔡泽劝谏姬周王室北上迁都。 洛水会盟诸事已经是被秦国在洛邑的诸多公子组织完毕,可作为王畿之主的姬周王朝却是并未接到任何通知。 即便姬周已经是若有若无向秦国表露了愿意北上迁都的意思,但没有得到秦国的正式回复,恐怕一刻也是不得心安吧! 想了想,林玧琰也终是派人将姬周司徒赵累和现如今已经被姬周天子拜为上卿的蔡泽引入了堂中。 四周已经是升起来了灯火,林玧琰的面容也是出现了一丝倦意,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应对姬周这边。 赵累和秦国打的交道已经有将近十年了,当初三晋兵围姬周王畿的时候,赵累便是献计姬周先天子【扶秦牵制韩赵魏】,破格将秦国进封为【公爵之国】。 但赵累没有料到的是,秦国这头猛虎崛起的速度似乎是太快了,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便是从一方保守兵祸惶惶不安的岭南蕞尔小国成长为今时今日的河南一方巨擘。 且秦国居然还是将齐国和魏国这等昔日称霸天下的雄虎揍在地上喘息舔舐着伤口! “若是此等中兴之相……出现在姬周该是有多好啊!” 每每睡到夜半三更的时候,赵累不免是这般臆想着。 见到林玧琰,赵累也是不得不将面容上的那些负面情绪深深地掩藏起来。 朝着林玧琰行完一礼之后,赵累方才是不卑不亢却又是夹杂着一丝无奈言道:“听闻秦国明日欲要在王畿举行会盟,天子派外臣前来询问秦公子,是否需要天子赐胙?” 一块在姬周太庙中被放的馊了臭了的破肉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稀罕了。 但是这块肉的名称乃是【胙】,意义就是完全不一样了,另一层意义上来说,这何尝不是姬周王室对于秦国的刻意讨好之意。 秦国这边回应的是张禄,其方才和旧友蔡泽已经确认过眼神。 从蔡泽这处获悉了姬周王室大致的态度,当即也是笑着对赵累回道:“此乃秦国之会盟,何必需要周王赐胙?” 听着秦国一介臣卿都是这般说,赵累心中如同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 但赵累终究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了,这么多年维系风雨飘摇的姬周江山已经是磨去了赵累心性的所有棱角。 当赵累听到秦国臣卿不再称呼“周天子”而是称呼魏王逼迫周天子自降封号的【周王】时候,赵累便是了然一切了。 不过赵累心中还是念着旧日与秦国的一丝并不牢靠的旧时情谊。 当即是绕过了不近人情的张禄,赵累直接是看向了林玧琰,道:“公子琰,秦国欲要在洛邑会盟,此乃是王畿之地,即便不按姬周旧礼行事,于情于理,秦国理当告知姬周王室才是……” 听着赵累这近乎是哀怨的言语,林玧琰也是抬起头,回道:“赵司徒错了,我大秦并非是洛邑会盟……而是洛水会盟。” 赵累皱起眉头,实在不解这究竟是有什么分别…… 一旁的张禄也是出言解释道:“秦国会盟之地乃是在洛邑东南的缑氏一带举行,此地虽然濒临洛水,但乃是不折不扣的成皋之地,乃是大秦境内,并非是姬周王畿。” 闻言,赵累的确是听闻秦国是在缑氏沿着洛水一带修建了一些建筑。 但是这天下世人如今皆知,秦国善筑城邑关塞,彼时赵累也是没有多想,孰能够料到秦国竟然是要在此处会盟! 赵累原先就是底气不足,此番又是经过秦国君臣的一番“埋汰”,就更是没有底气了。 倒是那身后一直默然不语的蔡泽,避免彼此的商谈陷入僵局,亦是主动出言道:“周王愿应秦国洛水会盟。” 赵累听闻蔡泽此言,亦是扭过头来神情复杂的看着蔡泽,却是没有勇气加以丝毫的呵斥之意。 蔡泽此言,当此之时,当此之地无疑是是代表着姬周王室向着秦国的“服软”。 赵累在心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终是朝着林玧琰拱手认可了此事。 张禄见到这一幕,亦是故作轻松的说道:“秦国于洛水会盟,本就是希翼天下诸侯尽来应盟,周王有意,秦国自然是再欣喜不过!” 赵累神情似乎是一下子倦怠了,朝着林玧琰和张禄拱手完礼之后,便是有气无力的退到了一旁,将与秦国后续的商谈交给了身后的蔡泽。 蔡泽上前径直说道:“前段时间王畿境内多有险情,皆是征兆着洛邑恐怕难以再做姬周的王畿,前几日姬周星官夜观天象,亦是发现天意示警姬周当效仿彼时平王北迁王畿,秦为姬周南邻邦,故而周天子也是遣派外臣前来知会秦国。” 如此大事,已经非是张禄一介东宫客卿能够站在明面上管得了的,再者姬周欲要迁移王畿的原因乃是秦周间心照不宣之事。 故而张禄也是应声退下,由林玧琰出面应对此事。 “哦?”林玧琰佯装不知,当即问道:“周王欲要迁都何处?” 蔡泽回道:“洛邑之北数百里开外,高都!” “洛邑呢?”林玧琰丝毫不隐瞒秦国对于洛邑的重视。 “王畿以大河为界,一分为二,大河以南,包括洛邑、南宫即使赠予秦国,大河以北河阳一带仍旧是归姬周所治。” 姬周王畿之重心便是集中在大河以南的洛邑,南宫,至于北部的河阳则是要显得萧条的多。 当初姬周王朝有镐京迁都到洛邑的时候,洛邑周围有将近十万户民众,足以维持住姬周王朝的统治根基。 但是这数百年之内,因为老秦的沉浮消寂,原本被阻挡在陇西的戎狄也是觊觎中原的肥沃土地闯入了中原大地。 尤其是这作为中原腹心的洛邑一带,更是盘踞着伊洛、河南、平阴、宜阳以及卢氏大大小小百余戎人部落。 百年的时间,这些戎人部落就像是吸附在姬周王室身上的吸血虫一般,生生的抽干了姬周王室的血液。 曾经十万户民众的王畿至十年前,不过只余下三万户,随后的齐魏先后火并洛邑,王畿之民纷纷南逃岭南的浪潮之后,如今的王畿不过只有五千余户。 如此规模,抵不过是中原的一个二三流弱国,若非是之前有着天下诸侯共主的天子荣耀加诸己身,恐怕早就被野心蓬勃的中原霸主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兵不过万,其实任谁能够看得清楚,将姬周王畿南北夹住的秦魏两国,必将为了中原明日之霸主争得你死我活,这处在风口浪尖的姬周王室又岂能安然卧榻而眠! 林玧琰并非是不顾吃相的人,当即是道:“周王仁惠,当年平王东迁便是将镐京封给了老秦,我老秦人也是阻挡了陇西戎人百年不得寸进中原!如今获封洛邑,也必将为中原戍守南境,教化南蛮,为我诸夏子民之安危殚精竭虑!” “周王既然是有意迁移高都,必定是思虑妥善,我秦国便是不在劝谏了……”林玧琰顿了顿,旋即算是回应周王室的“识相”,出言道:“无功不受禄,迁移王畿,劳师而动众,不知晓周王室可有秦国帮衬的地方,尽说无妨!” “周天子亦是有求秦国三处。”蔡泽扫了一眼赵累,后者也无什么大的反应,当即目光坚定的回道:“借粮、借兵和基于王畿迁移高都后必要的牛马畜群以及秦国先进的农具粮种。” “这……”林玧琰亦是没有轻易的答应下来,若是如此轻易的和姬周达成了交易,恐怕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过与污名就是要落到秦国和自己的头上了。 权衡再三,林玧琰也是扫了一眼堂外的天色,已经是繁星点点,当即也是瞥了一眼张禄暗自示意。 张禄心领神会,当即是站了出来,装作对林玧琰劝谏道:“殿下,周王迁都毕竟是大事,再者高都乃是晋国故地,此番韩赵二国皆是有太子到来,不如明日请周王于观武台上与韩赵二国的太子以及前来会盟的列国诸侯商谈,如何?” “善!”林玧琰点了点头,当即道:“此乃最好不过,便是如此做吧!” 蔡泽见状,倒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丝毫的情绪,不知晓此人是愤怒或者还是惊诧,只见其言语完毕之后,便是站立到了赵累的身后,默然不语。 眼下此事无论怎么说,都算是阶段性的尘埃落定了,赵累还是顾及这作为姬周臣卿的最后一丝薄面,未待林玧琰下发逐客令,便是自己提出来了告辞。 第七百五十八章 会盟开始 这一夜,洛邑灯火通明,即便是三代居住了姬周王畿的闾左破落户皆是知晓,秦国明日将会是在洛邑举行会盟典仪。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以为秦国举行的会盟之地就是在洛邑城内,最不济也是洛邑的郊外。 不过让众人失望了,翌日的一大早,便是有消息传来,言明秦国诸公子的车驾出洛邑向着缑氏方向前去了。 随即那些前来会盟的诸侯公子也是陆续赶向缑氏,众人这才是知晓,秦国真正筹划的会盟之地乃是缑氏一带的洛水南岸,秦国将其地方命名为【观武】。 顾名思义,此乃秦国阅兵所在,亦是向着中原诸侯列国炫耀武力之所在。 传言当中,言明此番秦国在成皋聚集了数十万精锐之兵,乃是秦国应对齐盟伐秦的诸路兵马八九成。 由此可见秦国对于此番洛水会盟的重视程度! 当参与洛水会盟的诸侯公子来到了观武之后,神色果然是不约而同的惊诧起来。 尤其是韩国诸多臣卿,因为缑氏曾经也驻扎过韩国的兵马,知晓先前观武此地究竟是何等的相貌。 但是如今只见观武道路足可供八副驷马车驾并行而过,这观武四周甚至是平地拔起数丈之高的建筑。 在那远处,还能够见到秦军屋舍俨然,整齐有序的驻扎军营,其旌旗林立,遮天蔽日,传来的士卒操练之声,亦是可震破云霄。 “不久前便是听闻秦人善筑关塞城邑,果然不欺我!” 燕赵两国的太子首先抵达观武的中枢,即秦国洛水会盟的高台,一阶又一阶的走上去,直到最上方的高台方才是见到这秦国治下的观武不知比暮气沉沉显得日薄西山的洛邑好过多少! 随后,老秦、鲁、越、楚、韩、巴、蜀、苴的使团正使皆是陆续到来,见其模样,皆是十分诧异这在洛邑民户口中破落不堪的观武居然是眼前这般雄武威猛的模样。 似乎站在此处,便是豁然明了为何秦国能够先后破解齐盟伐秦和魏国讨伐两场接连而至的破亡之局! 在那没有人刻意留心的暗地角落里,亦是聚集了一伙人。 观武今日举行会盟典仪,长于经商的洛邑民户也是肩挑着一些农家自产之物前来销售,或是往来的大商贾,走夫行贩多是聚集在此地。 这些人并不危及洛水会盟的举行,故而,驻守此地负责会盟安危的秦国士卒也是没有驱逐,倒是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 这暗地角落中,聚集着数十道身影,其中服饰各异,言语也是相互迥异,只能够用着模糊能够听懂的雅言交流。 细细观看聆听,便是知晓了这伙人的真正身份,即魏人、齐人和吴人。 “周天子到!” 不知谁喊了一声,当即引得众人纷纷是侧目过去。 自魏国当初从秦国手中接管了洛邑,便是以武力胁迫着姬周天子自降封号为【王】,削去姬周王室做了中原诸侯的天下共主荣耀。 迫于魏国的强势,周天子只能够答应下来,随后秦国又是复收了洛邑,对姬周王室并不似魏国那般强行逼迫,故而姬周天子又是复称【天子】。 只是如今这天子封号就是成了一桩天大的笑柄,而姬周天子却是故作不知。 这会盟的大多是中原列国的诸侯公子,若是按照姬周旧礼,必定是对周天子行三跪九叩之礼。 但是如今,这些列国公子见到了周王缓步上台之后,居然大多数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仅仅是对着周天子拱了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但也有例外,似被中原子民视为化外之民的越国公孙无疆和巴国太子巴崶,对于周王还是以颇为礼敬的,这两位王孙公子亦是这几日入洛邑面见过周天子仅有的几人。 这秦国于观武会盟,并未真正地做过什么排位序列。 位于秦国作为盟主的中位之下,以右为尊,便是赵国,其后乃是燕国,但无论是赵国的太子何还是燕国的太子丞父,皆是没有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周天子的意思。 周天子年岁不过十五六,眼见着这些会盟诸侯居然是如此势利,冕旒之下已经是怒睁圆目,宽大的袖袍之中身体也是气的在发抖。 见状,还是越国公孙无疆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为周天子找寻回了一丝面子:“还请周天……周王移步左席首列。” “哼……”隔着数丈之远,这越国公孙似乎是听到了周天子低不可闻的一声愠怒冷哼。 当即这个场合,无疆也是装作没有听见,如是便是将越国的席位继续沿下撤,给姬周天子以及身后的姬周司徒赵累、上卿蔡泽让出了位置。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鼓声四起,令人精神一震。 众人看去,方才是见到了此番会盟的主人公,即以秦国公子琰为首的秦国诸多公子由北面石阶登上了会盟高台。 比起来先前对待姬周天子到来的冷淡,以燕赵为首的河北诸侯,则是要显得热络的多,皆是站了起来,行大礼面见林玧琰。 后者也是换了一礼,便是伸出了手左右示意诸多公子王孙暂且坐下来。 那姬周天子见到这一幕,则更是怒火中烧,但是眼下这个处境,姬周天子也是自知由不得自己放肆! 待列国诸侯公子王孙落座之后,林玧琰为首的秦国诸公子方才是落座下来。 林玧琰亦是举起酒爵道:“今日秦国洛水会盟,只为与列国诸侯把酒言欢,至于旧时的那一套繁文缛节便是不用再讲究了!” “秦公子豪爽!”那赵国太子何也是若有若无瞧了一眼姬周天子,略带一丝讥嘲之色对林玧琰回道:“如此更好!” “人心不古呐……”姬周天子身后的司徒赵累心中也是暗自叹息了一声,连会盟皆是不用旧礼,如此一说姬周王朝最后几处存于世间的制度也是被削去了大半! 林玧琰与列国诸侯的公子王孙饮完一爵酒之后,众人皆是称赞秦国酒液的绵柔醇香,似乎是流连于齿间令人久久回味无穷,皆是言道“真是好酒!”。 “有酒无舞乐实在是扫兴!”林玧琰亦是如此言道。 韩太子苍当即是回道:“倒不如令乐师奏响编钟,招来舞姬助兴,如何?” “此乃韩国豪贵之好,并非我大秦与诸侯列国之喜!”林玧琰亦是立即拒绝道。 看那韩太子苍的模样,亦是没有多少失望之色,只是悻悻脸色便是再度举起酒爵之后就默然不语了。 林玧琰扫了一眼列国诸侯的公子王孙,随后道:“倒不如以军中鼓乐之声为乐,若是能够再辅以列国兵马之强盛雄姿,必定是千载难逢之盛事!” 众人心中皆是明了,敢情这秦公子赢琰说的如此多,也只是为了寻一个恰当的理由炫耀武力罢了! 当然,这些公子王孙看穿了秦公子赢琰的心意也不会冒然点破,当即一一附和。 林玧琰见状,倒也是笑着说道:“此虽是秦国主盟,但诸侯列国此番应盟皆是携带兵马前来,倒不如一同与这洛水之前展现出来,如何?” 那一旁的赵太子何亦是笑道:“此乃最好不过,我有一爱将,年不过二十,却是家学渊源深谙兵法之道,素来喜好!” 燕太子丞父也颇为知趣的应和道:“莫不是那位赵之名将马服君的长子赵阔?” “正是马服子!”赵太子何点了点头,趁此时机未尝也是不可借助秦国之力宣扬一下赵国实力,当即也是笑着再说道:“既然如此,我赵国便是派马服子领三千骑卒为洛水会盟装壮声色吧!” 如是,燕国太子丞父在亚卿乐羿的授意下,亦是出言道:“好,我燕国亦是派遣三千蓟城义从壮洛水会盟之声势!” 越公孙无疆也是道:“越国出两千会稽舟师于洛水之上演练水中兵阵助兴。” 那楚上柱石子西也是点将道:“项岩,唐昧,你二人便是各领千余兵马走此一遭吧。” “韩国也愿出兵五千助兴!”韩太子苍如是言道。 那鲁国太子午和正卿季文见到这一幕,也是扫了一眼后方的季武,随后也是回道:“鲁国也出兵三千。” 随后,余下巴蜀苴三国皆是出身援兵出兵千余。 直到最后,林玧琰方才是将目光落向了一直静静旁观着的老秦大良造公孙鞅:“老秦此番助援大秦,乃是大秦退齐败魏的中流砥柱,如今兵马尚在秦国境内,我便是擅作主张了,让司马错和宣冉两位将军分别领兵数千,一展老秦军威了!” “悉听尊便!”公孙鞅也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了林玧琰。 如是林玧琰也是挥了挥手,着人下去准备,那列国诸侯的公子王孙见到了这一幕也是纷纷派遣各自的领兵爱将,配合秦国处置此事。 就当一切归于谈笑风生的时候,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齐国,魏国,吴国使者,谒见秦国公子琰殿下,前来应这洛水会盟!” 第七百五十九章 魏齐请谈 “齐相邹忌,见过秦公子嬴琰殿下!” “魏相惠施,见过秦公子嬴琰殿下!” “吴太卜被离,见过秦公子嬴琰殿下!” 齐魏吴三国的使者并为三列,后面各自携带着一些人前来这会盟高台之上,一一朝着坐在主位上的林玧琰行礼请见道。 此三国使者,若是在数年之前,出行任一诸侯列国,必定是奉为上宾的待遇。 但是如今,无论是吴国的太卜被离,还是魏国新上任的相国惠施,甚至是齐国的老相国邹忌,在这会盟高台之上,所摆出的姿态也是极低。 饶是秦国最鞭长莫及的齐国,手底下曾经牢牢控制住的鲁燕两大附庸之国的太子,如今也是静坐在秦国洛水会盟的高台之上。 面见到曾经两国国君昔日皆是要以上朝贵卿之礼相待的齐相邹忌,二人亦是脸上并无太大的波动。 林玧琰扫了一眼这三国的使者,亦是稍稍勾起来了嘴角。 这洛邑自数年前被秦国接管之后,洛邑城内毕竟是姬周王畿最重要的城邑所在,秦国并无驻兵监管,但洛邑四周的重要关塞皆是被秦国兵马占据。 这齐魏吴三国的使者行路虽然是隐秘,但对于重视关塞检验的秦国边军来说,早已经是将这三国使团的行踪监视了起来且是禀报给了秦国宛城朝堂。 当然,包括这几人装扮成商贾之流随着人流前往这观武,林玧琰也是知晓了。 林玧琰放下了手中的酒爵,当即是看着三人笑道:“齐,魏,吴三国使者也真是有意思,我秦国在洛邑设宴照顾来使许久,今时今日于这洛水会盟开始后前来,未免过于看轻了一些秦国吧!” 林玧琰与其不复之前对于其他诸侯的客气,归根究底,还是齐盟伐秦和魏国出兵几乎是令二者到了彻底老死不相往来的对立局面。 只是列国之间的局势向来是错综复杂,尤其齐魏之间,其中魏国更是面临四战之地,东边本就和齐国暗流涌动,南边又是和秦国惹出不快。 面对这两大强国,更是有着宵小之徒窥伺在旁,素来多疑的魏王早已经是难以卧榻安睡。 还是魏相惠施比较灵活的回道:“并非是看清秦国之意,乃是这王畿周围素来便是多戎狄野寇,不及秦国治下观武之雄壮安稳,故而某等方才是姗姗来迟!” “正是如此!”齐相邹忌和吴太卜被离皆是附和道。 林玧琰当即也是不和三国使者有什么为难的意思,尤其是这魏相惠施言语之间居然还是有着颇多尊崇秦国的意思,林玧琰亦是伸出了手,对其几人道:“皆是落座吧。” 眼下后续阅兵一事因为有着诸侯列国的参与,组织起来恐怕还得需要一时片刻。 因为燕赵两国早已经是私下和秦国促成了协议,这些事秦国不说,两国也不会刻意的将其摆在台面上。 故而赵太子何看着那魏相惠施,倒是有着颇多打趣的意思对其言道:“我倒是不曾听闻魏国何时换了相国,之前还不是翟璜翟卿的么?” 此言倒是有一些诛心了,直接是将方才稍稍放松的魏相惠施再度面色拘谨起来。 毕竟其接受魏相还不足一月时间,眼下见到秦国在观武聚集了数十万兵马,心性本来就是紧张不已。 “魏王仁厚,前魏相翟璜用策多让魏国用兵于外,攻城掠地,此非是友邦之举,故而被魏王罢黜!”说着惠施也是看向了上座的林玧琰及秦国诸公子言道:“魏王对出兵伐秦一事也是痛悔不已,故而罢黜前国相,还请秦国见到魏国诚心之意,放归太子友和上将军逄涓!” “呵!”坐在上座的林玧琰见到魏相惠施这般说,也是冷笑了一声,当即也道:“我虽受君父之命监国,但桂陵一战始末皆是我四兄把握,此事便是某四兄和魏相商谈吧!” 一旁的嬴诚闻言,当即是起身站了出来,对着林玧琰拱了拱手,又是转过身来对着惠施言道:“魏相此言未免也是自欺欺人了吧,魏国罢黜前相国难道就能够令我大秦死在桂陵战场之上的秦军千万英灵死而复生了么!” “这……”惠施语塞,但心中却是认为明明桂陵战场之上是魏军二十万士卒被亲所杀和俘虏,故而稍稍权衡也终是回道:“桂陵一战乃是魏国折损严重,未伤秦国国本。” “未伤秦国国本?”嬴诚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当即是看着惠施反问道:“难道魏国的兵卒都是草木么,任着秦国锐士的砍杀而毫不还手?桂陵之战魏国出兵二十万,且是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二十万头猪,恐怕我大秦士卒抓捕的过程中也会被冲伤一些士卒吧!” 将声名赫赫且是名震中原的魏国兵卒比作成【猪】,当即场中的其余诸侯皆是哄堂大笑。 惠施见状,面色通红,却也是无可奈何,良久之后方才是冲着嬴诚和林玧琰拱了拱手,又是问道:“还请秦公子明言相告,究竟需要魏国如何做,方才是能够放归魏太子申和魏上将军逄涓?” 嬴诚想了想:“彼时魏强秦弱之时,魏国多有欺凌,今时今日桂陵一战已经言明大秦自此不惧魏国,既然魏王任用翟璜便是攻伐了秦国,那么就请魏王再次任用的相国惠施像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吧。” 惠施已经是被急的满头大汗,朝着齐国和吴国两道半个时辰前的盟友示意眼色,暗求支援。 那齐相邹忌见状,于是站了出来对嬴诚言道:“所谓罢兵言和无非就是割地赔款通告而已,既然如此,外臣建言,秦魏便是罢兵言和,双方依据在桂陵之战的伤亡,酌情增减,赔上一些钱粮割让几座城邑,便是能够让两相和好,岂不是痛快!” “这……”魏相惠施紧盯着邹忌,心腹中也是冒出来无名之火,惠施与邹忌私下也是有着一些的交情的,但是涉及到齐魏两国的时候,这邹忌所言,无疑是给本就是处于微妙关系的秦魏两国再火上浇油了三分! 邹忌这挑拨离间的心思,嬴诚怎么会瞧不出来,若真是按照邹忌所说,桂陵之战魏军伤亡的确是十倍多于秦国,这岂不是将秦国要割地赔款到底朝天! 这如今的天下,两国交兵,何时有了战胜国向着落败国割地赔款以求双方罢兵这一说! 故而,嬴诚也是没有将邹忌此言当真,目光再次落到了魏相惠施的身上,略带戏谑的语气开口问道:“若是割地,若是赔款,还请魏相仔细禀告究竟是如何一个割地赔款的条例!” “这……”惠施此番前来的确是在魏庭暗地许诺过向秦国空手套白狼索要回魏太子申和上将军逄涓的意思,但是如今瞧着这个局势,恐怕自己很难够用着自己拿一套自欺欺人的说法说动秦国了。 就是在惠施面色犹豫之际,一边的齐相邹忌也是站了出来,丝毫没有顾及旁边的老友脸色,当即是道:“齐国,愿以十万金换取田璋以及齐国所俘齐卒回国!” “十万金!” 此言一出,周围坐着的列国诸侯的王子公孙面色皆是大吃一惊,随后啧啧称叹齐国的财大气粗。 要知晓齐盟伐秦之时,范离只不过是用了万金便是说动了巴国倒戈助秦,这十万金,垒砌在一起,恐怕得是一座小山丘了吧! “这齐人还真是好大的手笔!”赵太子何舔了舔嘴唇,颇有意味的打量了齐相邹忌一眼,眼中丝毫不掩饰对齐国财富的垂涎之意,不过旋即其也是意识到了,恐怕秦国未必会将这十万金放在眼中! 毕竟,秦国可是拢共给了燕赵二国将近二十万士卒军备,单单是这份手笔,所蕴涵着的价值便是不止十万金。 “齐国富庶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嬴诚再度笑了笑,旋即也是扫了一眼那旁边忌讳莫深的楚国上柱石子西,当即便是对齐相邹忌言道:“此番齐盟伐秦,齐国对秦国的伤害岂能够是十万金所平复的!” 嬴诚的眸子忽然是变冷了,看着邹忌再次言道:“再者,齐盟伐秦一战中,楚国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助我大秦围歼齐国兵马,若是单单是十万金便是归还了齐国的兵马,齐楚之间本就是有着淮泗之争,岂不是让中原诸侯耻笑我秦国所为乃是过河拆桥之行径,忘恩负义之小人!” 那楚上柱石子西听闻此话一出,当即心中对于秦国归还齐国兵马的忧虑的确是没有了,但转而升起来对秦公子嬴诚这转眼之间玩弄列国间隙的手段感到惊骇! 仅此一句,便是足以让齐楚之间的间隙陡然一变成难以跨越的天堑,彻底离心离德起来! 邹忌果然是颇为隐晦的扫了一眼楚上柱石子西,不过并未说什么,当即是再度加筹码道:“既然十万金说不动秦国,那么五十万金如何?!” 齐国开出的筹码居然是暴增了五倍! 这周围的公子王孙皆是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腰背也是稍稍挺直,向着齐相邹忌看过去的眼神亦是情味复杂了起来。 五十万金! 恐怕中原稍稍孱弱之国的国库都是无法积蓄如此之多的金子吧! 连嬴诚听闻邹忌直接加价到这一步,亦是有一些犹豫了,当即是回过头来看着六弟林玧琰。 林玧琰淡淡的抬起头,扫了一眼这齐相邹忌,缓缓开口道:“如我四兄所言,我大秦绝不做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举,齐相不必再拿此……” 未待林玧琰言语完毕,邹忌再度直视林玧琰,脸色也是严肃了起来了,径直出言…… “那么,百万金……如何?!” 第七百六十章 包藏祸心 “百万金!” 这洛水会盟的高台之上,邹忌言语过后引起来一片哗然! 在场任一公子王孙皆是不可能忽视百万金的价值,若是能够得到了这百万金,足以促进一国的崛起。 燕太子丞父听闻这个数字,亦是摒住了呼吸,看向了这齐相邹忌,亦是在衣袍中暗自握紧了手掌…… 齐国固然是固守了数百年的渔盐之利,但这百万金之中,未尝不是有着燕人的血汗! 只是……众人皆是在好奇,为何齐国愿意拿出这百万金与秦国交换区区的齐泰山军的降卒呢? 要知晓,当年魏国穷尽举国之力组建的魏武卒不过只耗费了富饶的河西三年赋税,大概是在三四十万金上下。 这齐国拿出来百万金,足以在齐国境内再次组建十数万人以上的中原顶尖序列的军队! 邹忌八尺高的挺拔身姿此时在衣袍之下也是不得不轻微的颤动起来,这百万金正是此番邹忌远赴洛水会盟向齐王讨要的最大筹码。 若是连此都是不能够说动秦国的话,邹忌就真的是没有说动秦国的一丝把握了! 于是,在邹忌开价之后,场中诸人的目光便是再一次落到了秦公子嬴琰的身上。 场中人皆是能够看得出来,如今秦国真正能够当家作主的,诸公子之中唯有这位公子琰方才是能够决定接不接受这百万金的重酬! 一时之间,连魏、韩、楚、吴这些夹在秦齐两国大势之间,与此决意息息相关的诸多使者,皆是向着林玧琰翘首以待。 众人心中皆是怀揣着十分复杂的情绪,期待着秦公子赢琰究竟会是作出怎样的应对。 众人目光的尽头,秦公子赢琰正端起一杯酒爵,与给列国诸侯的公子王孙的酒液稍稍不同,不善酒力的秦公子所饮之酒并不醉人。 众人皆是认为此乃秦公子赢琰在权衡利弊需要时间的时候,林玧琰却是放下来了酒爵。 缓缓从桌案上的酒爵挪移开来视线,最终是落到了齐相邹忌的身上,方才是缓缓开口道:“我大秦与田齐不同,秦国处事为【义】,田齐处事为【利】,故而田陈氏方才是能够以臣弑君,谋夺姜齐社稷!” “或许之前齐相不通雅言暂且为听清楚,我倒是不妨再说最后一遍。” 林玧琰正襟危坐,一字一句的言道:“我大秦,绝不会作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举!” “休说是百万金,便是千万金,万万金,甚至是拿田齐的疆域来换,我大秦皆是不会作出此等小人行径!” “好!” “彩!” “善!” 听闻林玧琰如此说,当即这洛水会盟的高台之上便是爆发出来一阵雷鸣般的喝彩之声。 以燕赵为首的河北诸侯亦是看着林玧琰,率先出言道:“能够在百万金不动摇心志者,秦国果真是高义,我等皆是不如也!”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林玧琰也是摇了摇头回道,当即是朝着楚上柱石子西望去:“如先前所言,齐国善于经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若是拿这百万金换取了可为齐国四处征战的军卒,必定是四处征讨,换回来数倍于给予秦国的金子,那么,如此秦为东隅,何人为之桑榆呢?” 如此一思索,当场之中以燕楚两国面色大变,皆是用着愤愤之目光死死地盯着这齐相邹忌,似乎是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即便是一直亲近齐国的鲁太子午和正卿季文,见到眼下这等情况,再度凝视齐相邹忌的目色不由得变得忌惮莫深…… “这……” 察觉到场中突然冷下来的几道目光,邹忌感受到了一阵心悸之意,当即不由得是在暗中暗自叹息。 这秦公子赢琰的领兵之能,邹忌早有闻知,谁能够料到,面对诸侯列国之间的尔虞我诈,这位秦公子赢琰的反应居然也是如此的灵敏! 当真是恐怖! 的确,齐国的百万金确实是【包藏祸心】! 若是单论用这百万金换取齐国的一众降将以及泰山军降卒,任何人看过来都是不值得的,但是在这背后蕴含着的是什么,就是发人深省了! 若是秦国应下了这百万金的承诺之后,待泰山军将士回到秦国境内,齐国已经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借此策反秦国的洛水会盟,未尝不可能策划第二次齐盟伐秦! 一个为利而生的新兴霸主,必定是必齐魏这等老牌霸主更令人忌惮! 但是如今,这秦公子赢琰却是偏偏没有钻入齐人这巧设的天衣无缝的圈套,反而还是利用过来设计了一波齐国,让本就是对齐国有了间隙的燕楚二国恨不得立即回国发兵攻齐。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邹忌暗暗想道。 高台正位的林玧琰自然是之前便是知晓了这番齐人的险恶用心,百万金,想来即便是那身家丰厚的齐王做出来此等决策也必定是十分肉痛吧! 瞧着邹忌掩饰不住的沮丧之意,林玧琰亦是反击到了此时还不忘离间分化秦国洛水会盟的齐国,当即是看着邹忌言道:“齐王若是欲要回这泰山军,并非是有多难!” 即便是知晓秦公子赢琰此话当中必定是隐藏着天大的野心,邹忌亦是不得不问道:“还请秦公子明言相告!” “归还齐泰山军,我秦国分文不取!”林玧琰也是扫了一眼这旁边的诸侯王子公孙,如是言道。 众人皆是诧然,纷纷疑惑不解,但身为当事人的邹忌却是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意,因为他已经是预感到了接下来秦国开口所说,必定是齐国无法承受之重! 果然,只听秦公子赢琰开口言道:“齐国只须将淮泗之地归还给楚国,且是羽山以南归楚,齐国罢兵退回,再者就是旧时齐国侵占燕国蓟城以南的国土尽数归还,贵国的泰山军将士,我大秦当是双手奉还,绝无可能扣留一兵一卒!” 闻言,燕太子丞父深深感触,当即是站起身来走到高台中央处,朝着林玧琰纳首拜道:“秦公子高义,请受我一拜!” 不得不说,林玧琰这番话彻底是粉碎了齐国的包藏祸心! 连一向谨慎小心的楚上柱石子西亦是在短暂的惊诧之后醒过神来,也是如燕太子丞父一般,朝着秦公子拜道:“秦国洛水会盟,楚国深感秦国之高义,此行重归寿郢之后,我楚国必定是奉秦国为盟主!” “齐魏称霸一向是欺凌弱小,背信弃义!”不显事大的赵太子何也是站出来,对着林玧琰道:“今日见秦国所为,方才是知晓何为中原之【霸】,赵国愿奉齐国为盟主!” 那老秦的大良造公孙鞅见到这一幕,亦是意味深长的审视了秦公子赢琰一眼,当即是点了点头站出身来道:“老秦原奉南秦为洛水盟主!” 一心想要得到秦国能产出黄金的巴人,见到秦公子赢琰如此不为齐国百万金所迷惑,当即再度深信不疑,当即也是应道:“巴王室奉秦国为盟主!” 一向是巴国死对头的蜀国、莒国见到了这一幕,生怕是巴人得到了秦国的资助国力便会是更上一层楼,皆是先后向着正位之上的林玧琰表示臣服之意。 唯有越国、鲁国、魏国、吴国、齐国暂且是顾虑重重,尚未表态。 至于姬周天子见到了这一幕,已经是心中被震撼了大半,百万金,足以是让“雄才大略”的自己招募足够的士卒,组织操练,视线姬周王朝的中兴,岂会是像现在这般……委曲求全! 邹忌见到了这一幕,也是心中叫苦不已,这何尝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对齐国来说,简直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怎么,齐相现如今不言语了?”未待邹忌想好如何应对,那边秦公子赢琰挥了挥手让表露臣服之意的公子王孙再次落座后,直接是朝着邹忌发问道。 见到邹忌迟疑,那林玧琰身前阶下之臣张禄也是扬起来了两撇小胡子,笑道:“成与不成,齐相倒是说句话啊!” 邹忌本能的投向老友魏相惠施求援的目光,后者也是干脆视而不见,谁让先前邹忌在自己有求于他的时候,被自己摆了一道呢! 见到魏相惠施不应,吴太卜被离也是自身难保,邹忌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淮泗之地,蓟城之南乃是田氏先祖开疆拓土之功,断无可能转手让予楚燕二国,还请秦公子琰休要再言此事!” “呵!”林玧琰也是冷笑一声,当即也是朝着邹忌言道:“田氏为明寇,然而其后人臣卿却是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令人可笑!” 当此之时,邹忌身后走出来一名老者,目光颇为精炼,言道:“齐国可归还楚国淮泗之地,然则还请秦国归还楚国荆地!” 林玧琰见着此人问道:“你是何人?” 这名老者拱了拱手回道:“齐国臣卿晏殷!” “齐地难道消息闭塞到了如此程度了么?!”林玧琰反问道:“殊不知荆地乃是祝融君代荆地万千子民纳土归附大秦的么?!” 晏殷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张禄反驳道:“两国大事,公子琰与齐相方才是商讨资格,阁下这般喧宾夺主……难道齐国的臣子皆是这般以下犯上么?” 张禄的言语直戳齐国的痛点,饶是晏殷还想说一些什么,却是被邹忌呵斥不得不退下。 楚国上柱石子西此时也是意识到了秦齐只能够抓住一方,势必要得罪另一方,如此便是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当即楚上柱石子西出言道:“荆地实情的确是如此,楚国无异议,齐国臣卿既然如此关心楚国疆土,便是如同公子琰所说,尽早归还楚国淮泗之地!” “这……”晏殷终是哑口无言,连带着一旁的邹忌也是面色铁青。 燕太子丞父当即也是说道:“也请齐国归还燕国故土!” 如此,邹忌面色更是阴沉,不发一言! 他盯着这洛水会盟的主角,即那位在齐国士卿视为“虎狼武夫”的秦公子琰,眼底涌现出一丝惊骇之色。 执政多年,邹忌丝毫不相信秦国真的是无欲无求,眼下这般姿态只能够说明,秦国的野心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幸而这秦国远在秦岭、大河以南,也幸而有魏国牵制其侧!”邹忌只能够是这般想道:“齐国只能够寄望于秦魏二虎相争两败俱伤,方才是西进而霸!” 第七百六十一章 议定盟誓 邹忌终是在这洛水会盟的高台之上,灰头土脸的退下了。 如先前秦国的那位阶下之臣张禄所言,或许秦国割让荆地一事,秦公子赢琰足以有资格开口。 但是齐国割让淮泗之地还有燕国故土,这可就由不得邹忌做主了。 当此之时,邹忌也只能够以【静观其变】的被动态度应对接下来发展的事态了。 应付完齐国使者之后,那魏相惠施也终是死了心,不过令人措手不及的乃是秦国对魏国松了口。 当即是点明魏国若是将引起秦魏桂陵之战的战犯,即前魏相翟璜派遣来宛城与秦国商谈,秦魏之间可不通过割地划城的方式罢兵和谈。 惠施只得应下。 列国诸侯的公子王孙见到了秦国这般称霸不求割地赔款的姿态,亦是放下了对秦国称霸的芥蒂。 不似燕赵等远离秦国的列国,似楚国,巴国甚至是老秦,对于秦国的忌惮也是降低了不少。 但凡称霸,向来就是盟主为应盟的诸侯列国划定统治范围,至于后来遵守与否乃是后话,眼下在这会盟时候摆出来的态度方才是至关重要。 可秦国此番洛水会盟却是不谋取私利,而是言及到了如今让戍守中原边疆的列国诸侯头疼不已的关键问题? 即中原内邦面对四围的东夷、南蛮,西戎、北胡等外族时常侵犯中原境内的棘手问题。 这倒是问到了燕赵以及老秦的心坎中,不得不说,这些边疆列国面对着的狄戎胡虏棘手的程度困扰着其国力的发展。 这其中老秦的处境要稍好一点,老秦公君支持公孙鞅在境内变法,一扫之前的颓废之势,发动了对陇地戎狄的年年征战,如今在广阔的陇西,老秦人还是稳稳占据上风的。 但那些陇地戎狄依旧是可被称为疥癣之疾! 而燕赵二国,处境则要是比老秦难受的多,赵王为何喜好兵事,甚至不惜将赵国政事托付给了太子何? 正是因为赵国年年受林胡、匈奴等塞北胡虏的侵犯,赵王有感于此故而行这些兵事之举罢了! 林玧琰的言论只是抛砖引玉,实际上秦国境内的戎狄部落实则和普通的盗寇并无区别,难成气候。 倒是让燕赵二国大吐苦水,那赵相肥义,燕将骑劫皆是出言述说塞北胡虏的野蛮嗜血之处,又是点名塞北胡虏不通教化,茹毛饮血。 不似中原耕种取食,主要依靠放牧游行,每到天灾人祸,无以为继的灾年时候,便是南下侵犯中原,令燕赵二地受损严重。 且是胡虏多有乱伦之举,或是子弑父,甚至是直接将父亲的妻室继承为自己的妻室,种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被述说出来,一时之间颇让这些王子公孙神情愤慨,义愤填膺。 故而,秦国亦是定下了洛水会盟的第一条盟誓。 即中原之邦若是受到塞外之敌侵犯,洛水盟国当尽可能的给予兵事资助,若是有列国趁火打劫,当共击之! 面对此盟誓,燕赵二国以及老秦自然是应了下来,余下列国,虽然是面临着外敌之患皆是不深,当此举乃是为天下之公,皆是一一应了下来,无一反对。 哪怕是一直不说话的姬周天子,见到秦国约定此条盟誓,亦是点头连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众人伊始还有有一些不解,但旋即想到近来洛邑传闻周王欲要迁都北上,便是不约而同的心领神会了,王畿也是受戎狄之患久矣了啊! 倒是魏相惠施提出来了一个令人深思的看法,即是将中山这等戎狄所建中原之邦视不视为外敌? 当下众人皆是看着林玧琰,又是扫了一眼姬周天子,要知晓,中原之邦的概念原先只是【姬周王朝册封之封建疆域】。 但是如今,随着三晋韩赵魏的独立成国,田氏代齐的以下犯上,以及后来诸侯列国纷纷改称王制,毫无疑问是将这个概念拓展了不少。 于是在秦国的倡议和燕赵老秦等国的附议之下,即便是此番并无中山这等戎狄所建之国前来应洛水会盟,但还是明文规定,凡是行中原之教化、礼仪和制度的列国,皆是视为中原之邦。 见到这一幕,张禄也是站了出来,当着列国公子王孙的面对林玧琰高声道:“臣有不解,若是燕齐二国战事开启,洛水之盟又当如何?” 果然此言一出,燕太子丞父当即是颇为忌惮的扫了一眼齐相邹忌…… 燕太子丞父心中虽然是知晓这定然是张禄的挑拨之言,但燕国若是想收复失守给齐国的故土,十有八九皆是要通过自己的兵力的。 那原先一直好端端不说话的邹忌见到了这一幕,也是暗中剐了一眼张禄。 燕国对故土不死心,齐国也是绝无可能将到嘴的肉吐出去的,如此看来,燕齐之间必有一战。 最后,燕太子丞父和齐相邹忌皆是将目光落到了正位上的林玧琰…… 当下这个场合,秦国的态度方才是至关重要。 果然,林玧琰挥了挥手让捅出了这个天大篓子的张禄退下之后,方才是对着列国诸侯回道:“中原内邦之事,恐怕秦国作为洛水之盟的盟主,亦是不能够公允的处置,故而也是为了避嫌,中原内邦若有战事,则依靠当事列国各取连横合纵之道,秦国不以盟主之位逼迫!” 听闻秦国如此说,这会盟的诸侯亦是有喜有忧,喜的是秦国并未僭越以【盟主】的身份插手他国内政外交之事,但也有似燕国这般忧愁的,毕竟若无秦国的帮衬,燕国岂能够是有底气与身家丰厚的齐国开战! 眼见着齐相邹忌和燕太子丞父一个眉目舒展,一个眉头紧锁,林玧琰亦是说道:“我秦国身为中原内邦,利益纠缠自是先顾全秦国之利,若是燕齐开战……齐盟伐秦让秦国亲燕而远齐,则我秦国必定是力援燕国!” 此话一出,又是让齐相邹忌与燕太子丞父面色反了过来,当即燕太子丞父亦是朝着林玧琰再拜道:“燕国多谢秦国义助!” 邹忌见到这一幕,亦是拂了拂袖子,面色愠怒而不语,洛水会盟到了这一幕,秦国当真是将齐国曾经的甄地会盟瓦解的分崩离析,丝毫不剩! 眼见着关于中原外邦之事与内邦之战的条例被划分的清清楚楚,姬周王室这边也是按捺不住了,当即司徒赵累便是站了出来,对着林玧琰与众多公子王孙直言道:“姬周欲要北上迁都,还请列国诸侯看在彼时周王室的薄面上,能够给予些许帮助。” “哦?”赵太子何略带诧然之色,当即问道:“周王欲要迁往何处?” “高都!”赵累回道。 当即赵太子何脸色还好,高都此地有些独特,看似身处三晋之地,实则因为天险地利独立于韩赵魏三家境内之外。 赵国的国境止于发鸠山以北、丹水东北,而高都乃是不折不扣的魏国境内,从地图上看乃是魏国河西与大梁的中心地带,只不过因为此地多有隔绝,魏国大梁与河西的主要通道多是沿着大河一带上下。 姬周若是将此处作为了王畿,亦是可以牵制住一些魏赵之间的争斗。 故而赵太子何一脸戏谑之意的看着魏相惠施,问道:“不知晓魏相对此有何看法?” “这……”事关于魏国疆域之事,惠施任魏相不足一月,若是就此割地的话,即便不是给秦国,恐怕魏国内的那些豪贵必定恨不得将惠施生吞活剥。 故而惠施稍稍一想便敷衍道:“容外臣回禀魏王,再做定议!” 但一旁的张禄又是站了出来,对着惠施言道:“高都乃是旧晋之地,赵国和韩国的太子皆是在此处,何必要请示魏王?” 赵太子何当即是笑道:“周天子迁王畿于高都,赵国并无异议。” 韩太子苍也是唯诺应道:“韩国也并无异议。” “我秦国也并无异议。”林玧琰见机说道,“天下诸侯十之八九皆是在此处,可试问谁有异议?” “我等皆无异议!”众公子王孙回道。 惠施见状,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齐相邹忌,也是暗自叹息了一声,并未回话。 当即众诸侯亦是答应借兵给姬周王畿,或是数千,或是上万,其中以秦国认缴最多,除了借兵一万还答应了数万士卒的军备。 令人诧然的是,继秦国之后,越国借兵也是达到了一万,而巴国也有八千多。 倒是燕赵二国只有五千,鲁国想了想,还是出了八千之数,见其打算应该是当季武所领的鲁中军。 再者就是韩国和楚国,前者出兵八千,后者出兵三千,余下皆是出兵数量各有不等。 两三个时辰,便是将洛水会盟前令众人惶惶不安的重大问题皆是解决完毕,亦算是皆大欢喜。 大多数的王子公孙也是赢得了前来应洛水会盟所希翼的局面,余下似鲁国,吴国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亦是没有什么损失。 最揪心的还是齐相邹忌和魏相惠施这对难兄难弟,到了最后两人连平日觉得绵柔醇厚的秦酒饮入口中都是觉得苦涩无比。 “嚯!嚯嚯……嚯!” 突然一阵士卒操练之声响起来,众人皆是望去,目光所致之处,制式各异的列国军甲映耀着光芒,一柄柄长戈利剑直刺长天,阵行当中旌旗蔽日,人头攒动,马蹄声狂乱如同雷霆霹雳…… 见到这一幕,除却齐魏吴三家使者的疑惑面色之外,余下诸侯列国众人皆是流露出心领神会之态。 这洛水【观武】的真正用意,即秦与列国之阅兵典仪……正式开始! 第七百六十二章 列国之军 只见数列秦国骑卒将会盟高台下的这条观武直道肃清旁观的闲杂人等。 随后,观武的秦军大营便是响起来了阵阵号角声音,深厚而悠远! 马蹄声响起来,由远及近,众人瞧出来了第一序列的军队,正是高举着“燕”国旗帜的蓟城义从。 “燕国的军队……” 众人皆是望去,觉得稍稍诧然之色,因为就此看过去的燕国军队绝非是平时听闻那般孱弱不堪。 井然有序,昂首而进!行有章法,静有姿态!披坚执锐,庄严肃穆! “这便是燕国的军队!” 赵太子何也是有些意外,当即看着燕太子丞父道:“看来燕国真是得了一位了不起的将才呐!” 众人闻言,皆是知晓赵太子何指的是这几年在燕国声名鹊起的亚卿乐羿。 闻言,燕太子丞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后偏过头瞥了一眼身旁的骑劫,眼底居然是流露出来怒其不争的意思。 而骑劫察觉到了燕太子的不满,也只能够是暗自低下了头,平心而论这领兵之道,自己的确是不如这乐羿。 的确,亚卿乐羿乃是燕国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然后可偏偏却是和燕太子丞父不和。 眼下燕太子丞父尚未继承燕国大统尚还好说,若是燕太子成了燕王的话,恐怕燕国朝堂就不是眼下这副君臣相亲的局面了。 只是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眼下燕太子丞父对乐羿能够领着燕国蓟城义从在这秦国洛水会盟崭露头角,还是颇让丞父感到高兴的! 惠施站在邹忌的身旁,有意无意的说道:“燕国有乐羿这等将才,恐怕邹相也是寝食难安了吧……” 邹忌对惠施这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计也是回了不屑的一眼,当即道:“齐国还有田耽、田朌这些镇国帅将,何惧他燕国?!” 说到这里,邹忌也是对惠施落井下石讥笑道:“可不似魏国,堂堂的魏国上将军,一国太子都是做了他国的俘虏,可以啊……自此之后中原最负盛名的强军就再也不是魏之武卒了!” “你……”惠施气的语塞,此番在这秦国洛水会盟中的各自表现,可真的是将惠施和邹忌剩下的那么点情谊挥之一空了。 就在惠施和邹忌斗嘴的时候,燕国亚卿乐羿也是令行禁止,在这观武台前,挥舞旗帜便是组织了一场极为精妙的技击之术。 将民间游侠刺客斗技融入军队操练之中,燕国并非独一家,其来源于齐国曾经的技击之士。 然而能够将技击之术融入军队士卒操练中如此浑然天成的,极为罕见! 观武台上这些人大多数还是平生仅见到乐羿操练的这般精妙绝伦的技击之术! 连齐相邹忌见到燕军士卒配合的默契至极,也是眼底涌现出一抹惊骇之色。 演练完毕,乐羿亦是策马率领燕国蓟城义从从观武台前折返燕军营寨。 不知道何人提醒众人向那洛水看过去,原来越国的水军士卒正在洛水上演练水上兵阵。 此番前来应洛水会盟,越国并没随身携带舟船,此番所用舟船乃是秦国战船。 只是秦国战船为数不多,更多的越国士卒是用着手抓着一根粗壮的毛竹,居然是可以借此沿着洛水回溯逆流而上。 如此倒是让老秦、赵国和韩国诸多内陆邦人感到十分惊奇! 不过似齐国、吴国这等临近海滨之国,这等表现只能够是算作雕虫小技了。 但是越国士卒的表现却是不仅于此,这些越国士卒居然是拖到了毛竹下到了洛水深处,久久没有上来换气。 “这……”终于是有人按捺不住了,当即是说道:“这些越国水卒不会……不会是溺死在了水底吧?” 那越国公孙无疆听见了旁边的窃窃私语,当即道:“此乃我越国水卒的独门之道,这所用毛竹每一竹节都是存了几口气,用泥封住。” “越卒持竹入水,若遇水中险势,则插竹入土,泅泳而过,或是水中气息不足,便是剔去竹节封土,用以换气。” “我越国水卒便是可以凭此在这洛水之下待上数个时辰不成问题!” 众人听闻越国公孙无疆这般说,皆是明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还是一旁的范离劝谏公孙无疆道:“后续还有列国兵马,还请殿下下令收兵吧。” 公孙无疆瞧了瞧左右,皆是从先前的兴致勃勃变作了一副泛善可陈的模样,当即也是挥了挥手,领越国收兵。 虽说越国兵马不似先前燕国亚卿乐羿所领的蓟城义从那般崭露头角,但亦是展现了越国在水军之上的独到之处。 果然,吴太卜被离见到越军这一手段,也是心中忌惮不已。 吴越之地多山也多水,甚至是越国水军这一手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到姑苏城下,如何能够让人不惊骇?! 一旁的楚上柱石子西从越国水卒挪开视线,又是扫了一眼吴太卜被离一眼,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并未出话。 继燕国和越国之后,后面的几支兵马就是要显得逊色的多了。 苴国、巴国和蜀国的三支兵马,与中原制式兵马迥异,看上去就像是乱糟糟的一团难民,哇哇大叫的从观武台前冲了过去,让列国的公子王孙皆是暗自哄笑不已。 而后的韩国乃是公仲移所领的京邑军,乃是不折不扣的被秦军所败之师。 然而这支韩军却是依仗着俱甲骑卒、剑士等韩国特有的兵种演绎出来的阵行让众人啧啧赞叹。 故而也是让其他人不得不深思,韩军如此之强兵,怎么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秦军攻败,连国都新郑都是被占据而去?! 再次见到了韩太子苍对秦人的臣服姿态,答案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恐怕非是韩军之弱啊,而是秦军的实力强悍至极! 随即楚将项岩、唐昧各自领着骑卒、步卒协同进军,毕竟是曾经洛水问鼎、饮马大河的旧霸楚国,表现虽是并未惊艳,但也是可圈可点。 后又是鲁国,正是降附了秦国的鲁中军。 鲁国军队速来就在中原列国心中被贴上了“懦弱”“败逃”等标签,但是今日眼前出现的鲁中军表现便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刚毅!果敢!以及内敛住的威猛! 鲁太子午和鲁正卿季文见到这般的鲁军,也是面露诧然之色,随后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之色。 鲁太子午对季文首先开口道“季卿,如今看来,按照秦国先前所说,未必不行呐……” “是啊。”季文点了点头,当即道:“或许三年之后,鲁国也会多出来一支铁甲雄师……也尚未可知!” 再后乃是赵国,与其他列国不同,赵国尽是骑卒,其声势最大,且来如飞鸟,去如绝弦! 最令人诧异的是,赵国这些骑卒皆是衣短袖窄,能够马背开弓骑射,其中居然是有着与诸夏子民面相迥异的胡人! “这……”列国公子王孙惊骇,有的指着这赵国骑卒道:“难道赵国欲要撇中原华服而用胡虏短衣!” “数典忘祖!”有人居然是如此呵斥道。 饶是那一直运筹帷幄的赵太子何见到这一幕,亦是气的发抖,却也是无话可说。 因为这胡服骑射是其主父,即赵王一手推行向赵国上下的。 时至今日,甚至是连太子何都是不理解主父为何弃用中原华服而用胡服骑射? 如此比类戎狄胡虏,真是不理解! 毕竟赵太子何还没有昔日楚王“我乃蛮夷”的勇气。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此番洛水会盟,秦国定义为愿用中原教化、礼仪与制度的邦国才会被视为中原内邦。 这岂不是意味着选择胡服骑射的赵国一定程度上来说,是那比类戎狄胡虏的塞北外邦! 故而,赵太子何也是抬起头,看着秦国的公子琰对此有何一锤落定的论断…… 第七百六十三章 胡服骑射 “这赵王的心比我想的还要大啊……” 坐在秦国诸公子之阶下的秦国臣卿张禄听到公子琰殿下压低了声音如是对身旁的其他殿下说道。 阶下的张禄也是听清楚了公子琰殿下此话的意思。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赵国愿意拿出来被整个中原列国都视为【非我族类】的威胁,亦是要选择胡服骑射这条国策。 恐怕,最低的用意也是要表明赵国以武立国的决心,甚至极有可能是……并吞诸胡! 一想到这里,张禄就是独自摇了摇头,眼下自己还不足以插手此事。 若非是秦公突然崩亡,国相韩悝需要留守宛城处置后事的话,恐怕如今在洛水会盟上应对各方诸侯的这等扬名立万的机会还是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故而,此等只能够取意于上的事,张禄也是不会为了自己大出风头而膈应了主公。 尤其是张禄入东宫任首席幕僚之后,更是明白自家主公可绝非是那些【肉食者鄙】。 果然,张禄能够想到的,林玧琰自然也是能够想到,再扭过头来看着赵太子何一副不安的神色,当即也是故作姿态的轻松一笑。 而后方才是止住了众人议论纷纷的言语,说道:“当年鲁国曹刿曾经讥笑我等公子王孙、士卿大夫皆是肉食者鄙,此虽然是以偏概全,然而未尝不是实际。” 燕太子丞父问道:“公子琰此话何意?” 林玧琰却是偏过头看着老秦大良造公孙鞅道:“曾经听闻老秦变法,困难重重,最大阻力乃是世俗尊古崇先的偏见?” 公孙鞅点了点头,公子琰此言有些偏颇了,实则变法触及了旧时权贵的利益,方才是遭到了强烈的抵抗。 “老秦能够用公孙子变法,方才是能够与魏河西一战大败魏国河西军!”林玧琰顿了顿,方才是朝着赵太子何拱手道:“我领兵也有年岁,深知赵王能够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事制宜而选择胡服骑射的决心和用意,故而心中不免是生出佩服!” 连赵太子何都是诧异至极为何秦公子嬴琰要这般说,当即是拱了拱手算作回敬秦国。 “秦公子为何这般说?”有人发话问道,众人皆是这般意思,后又有人反问道:“难道某中原华服之美还比不上戎狄胡虏的茹毛饮血?” 林玧琰盯着说这话的人,乃是鲁国使团中的一员,当即林玧琰也是回道:“我秦国与中原大多列国不同,万物讲究实用,故而方才是能够理解赵王的良苦用心!” 而张禄也是恰当的出言一句为林玧琰挡掉接下来的所有质疑之声:“阁下以己度人非是可取之处,看来曹刿所言非虚,这肉食者鄙在鲁国的确是常见。” 闻言,方才是出言的鲁国使者也是面色一红,连带着鲁正卿季文都是骂了一句“学艺不精,自讨苦吃”才是让其悻悻然脸色退下了。 林玧琰这才是看着众人再次高声道:“场中可有人自负才学能够比拟或是超越鲁仲尼、墨初钜的?”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鲁太子午说道:“此乃先贤至圣,非能可比。” 林玧琰出言道:“即使如此,连同此等先贤至圣都是倡议于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等真理,尔等却是如此坐井观天,实在是让赵王这等戍守边疆的雄主寒心呐!” “先贤至圣与公子王孙都需要向道旁挑夫走贩所学的长处,何况戎狄呼!”林玧琰又是将目光看向了姬周天子,直言道:“若是戎狄真无可取之处,彼时姬周王朝国力最鼎盛之时,焉能够被犬戎攻破王畿?!”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面有异色,尤其是年少气盛的姬周天子听闻此话,心中已经快要是暴跳如雷。 若非是自觉有求于秦国,姬周天子必定是早已发作。 林玧琰没有顾及场中人的任何脸色,又是拱了拱手对赵太子何敬然道:“赵王雄才大略,胡服骑射乃是汲取戎狄胡虏骑射之长处,为己所用,是而为……” “师夷长技以制夷!” 师夷长技以制夷! 此言一出,倒是令其他人神色再度玩味了起来。 赵太子何身旁的肥义也是感慨道:“当初获闻赵国胡服骑射,齐魏等王皆是讥笑赵王乃是【画虎类犬】,不想今时今日在这岭南之地,终是有人赞同了赵王的胡服骑射!” 太子何对胡服骑射的态度至关重要,但是肥义即便是身为赵国两代相国,却也是深知赵国王室骨子里对于戎狄的反感。 三人成虎,以至于肥义对赵王的胡服骑射皆是保留了些许质疑的看法,一直到今时今日的洛水会盟。 不免是让肥义发出惊叹:“论心志之明、之坚,臣远不如赵王呐,此番归返赵国,必定是拼尽全力助赵王胡服骑射变革成功!” 连同赵太子何,见到了秦公子嬴琰的这副神色与态度,也是放下了心中对主父独断专行胡服骑射的芥蒂,转而用更为理智的想法去考量这件事。 赵国选择胡服骑射此事终是在秦公子嬴琰的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作为盖棺定论而结束争议。 那观武台前的燕国兵马也是不负赵王胡服骑射的厚望,以力压之前列国兵马的兵阵演练态势脱颖而出。 倒是林玧琰,看着此番赵国领兵将军赵阔也是说了一句:“赵国还真是人才济济,假以时日,这马服子也必当大有作为!” 若是让人说这话,赵太子何至多是不可置否的一笑,但从秦公子嬴琰口中说出来这番夸赞,便是让赵太子何更为高看了赵阔三分。 无他,当世第一名将,早些年的时候还尚有争议。 有人说是魏国的上将军逄涓,也有人说是吴国的大将军孙长卿,或者是楚国的上柱石景舍,再者就是齐国的田耽了。 但是如今最负盛名的将帅便是秦公子嬴琰了,哪怕是逄涓、孙长卿、景舍之流都是先后败在了秦公子嬴琰的手中,还有他人有何话可说?! 第七百六十四章 初露峥嵘 赵国胡服骑射一事终成定章。 没有等候多久,这诸多的公子王孙注意力也不再盯着赵国胡服骑射看了。 因为继赵国马服子赵阔所领的胡刀骑卒之后,乃是打着“秦”字旗号的军队。 众人皆是翘首以待,想要看看如今誉满中原的秦国锐士是何等的雄姿英发! 但是随即便是让众人失望了,眼前的这支秦军分为前后两部分,分为重装步卒和布衣步卒。 众人这才知晓,此番所来兵马是乃是老秦兵马。 前方是老秦函谷关守将司马错的铁鹰锐士,后方乃是老秦蓝田大营的普通精锐。 虽说是对老秦兵马并未向岭南秦国那般期待,但总归是听闻到这支兵马和魏国河西交战的旧事,总归是有些兴致的。 倒是老秦大良造公孙鞅此时的态度颇为玩味,瞧了瞧那远处的秦军观武大营,似乎是极为好奇为何南秦将老秦兵马出场的序列抵在列国兵马的最后,本国兵马的前面。 邹忌原先还对惠施讥笑道:“魏国名震中原的魏武卒难道就是败在了这群衣冠不整、阵行不齐的老秦野寇手中么?” 然而,待老秦兵马走到了观武台前便是令邹忌久久不能言语,甚至是惠施亦是十分惊诧。 因为其二人忽然发现,这老秦前方的铁鹰锐士正是仿照魏国的武卒制度设立的。 魏将吴启当年训练魏武卒的制式军备乃是手执一支长矛、身背二十支长箭与一张铁胎硬弓、同时携带三天军食,总重约五十余斤,连续疾行一百里还能立即投入激战者,方可为武卒。 如今看这老秦的所谓铁鹰锐士,赫然是有着魏武卒的影子! 然老秦函谷关守将司马错挑选铁鹰锐士则在此之外又增添了全副甲胄、一口阔身短剑、一把精铁匕首与一面牛皮盾牌,总重约在八十余斤。 如此一一下来,凡能成为铁鹰锐士者,便几乎个个都是无敌勇士! 自公孙鞅变法以后,老秦新军二十万,然而司马错所挑选的铁鹰锐士却堪堪只有一千六百人。 所谓精兵,不过如此! “这铁鹰锐士是比魏武卒还要厉害三分的士卒!” “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 …… 当下是有人如此接连称赞老秦锐士道。 “这老秦锐士的确是不俗,司马错也足以称为国之将帅!” 这话是林玧琰对公孙鞅所说的,后者也是摇了摇头谦逊道:“公子琰谬赞了。” 后续的老秦兵马乃是蓝田大营锐士,公孙起与宣冉二人领兵的,比起来司马错铁鹰锐士带给列国公子王孙的震撼,蓝田大营无疑是逊色多了。 归根究底,这支兵马算得上是蓝田大营的精锐了,却难以脱离普通士卒的行伍。 即便宛城给了这支蓝田大营锐士营可以算做顶尖的军备,即便是这支军备前不久还是攻破了楚国的寿郢……却也改变不了老秦普通士卒行列的操练模式。 这支军队真正凶悍的一面乃是在战场上。 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夫秦卒与山东之卒,犹虎贲之与怯夫! 以重力相压,犹锐士之与婴儿! 这才是这支军队震撼世间的容貌,而并非是像现在这般人前显贵的故作姿态! 老秦兵马终是过去,众人还沉浸在老秦铁鹰锐士的震撼当中,不知谁又是说了一声“秦国兵马来了!” 众人皆是向东看去,秦国之所以乐意摆出这般大费周折的阵仗,不就是为了可以堂而皇之向中原列国炫耀武力么? 若是表现不及燕赵二国甚至是老秦的话,老秦这场规模浩大的洛水会盟就白白的成了为他人所做的嫁衣了! 再者,能够在齐盟伐秦和魏国出兵两场浩劫之中顺利反击且是大获全胜的秦军,早已经是将中原最强之兵称誉纳入囊中。 于是,这聚集在观武高台之上的公子王孙、士卿大夫皆是朝着那观武秦军驻扎大营看了过去。 想一睹这依靠击败齐魏两国强军而崭露头角、名震中原的秦国强兵真容!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远处传来阵阵士卒的叫喊声,仅仅是扫了一眼,便是被彻底拉拢住了视线。 “这……”众多公子王孙、士卿大夫惊骇不已,因为出现在众人目光中的秦军,所用的乃是最为直接的方阵。 在场中并不乏深谙兵法的大将,似楚上柱石子西或者燕亚卿乐羿皆是兵法行阵的大家。 而方阵则是最为简单的十种阵法之一,单凭这方阵,的确是不足为奇。 然而秦军的方阵,或许真的是只能用……细致入微来形容了! 因为,这横十纵百的千人秦军阵行,所有的动作都是出奇的一致,就此看过去,只觉得这千人秦卒竟是如同一人,举手抬头之间皆是出奇的一致,简直是令人骇闻! “这便是秦国的方阵么!” 众人惊诧的叫了出来,脚步声……不过是千余人的脚步声却是咚咚的震颤着大地,扬起尘土,一声接着一声,千余人的脚步声居然是在一瞬间同时落地,待这千人秦军行进观武台前的时候,那动静足已经是如同万马齐踏蹄。 张禄作为此番秦国主持洛水会盟的话事人,当即也是对这众人言道:“此乃秦国的颖川军……当然,可并非是韩国当日的颖川军,主将乃是大秦的公子赢如意,此番进攻韩国一战中,颖川军为北境主力之一,与韩军十七战共计十三战胜,余下皆平,斩杀敌卒两万三千人!” 似如今的观武高台之上,秦国公子只余下林玧琰与嬴穗两人,余者似嬴渊,嬴诚和赢如意已经是亲自下台去领兵了! 这颖川军千余人乃是赢如意一马当先,亲自所领,走到观武正前,赢如意勒住了码头,当即拔剑朝着前方道:“众将士,喝!” 于是正在行进中的千余秦卒脚步声戛然而止,亦是让观武台上的众多人影颇为惊诧,当真这秦卒能够达到了千人如同一人那般如臂指挥! 现实也是给了众人明确的答案。 下一息,这颖川军千余秦卒也是同一时间侧过首盯着观武台上,异口同声道:“大秦颖川军众将士见过列国诸侯!” 颖川军就像是一个口子,连同这建军时间乃是秦国诸路兵马最短之一的颖川军流露出来的实力都是这般恐怖至极! 故而让众人不免窥探,那传闻乃是秦国不败战神的秦公子赢琰亲手组建的羽林军,云梦军,汉水军等究竟又是强横到了何等的地步! 单单是颖川军便是能够知晓,横扫中原列国的秦国军队接下来必将是流露出来峥嵘之态! 第七百六十五章 陇东骑卒 “万众一心……万众一心啊!” 即便是不谙兵事的诸多士卿大夫见到了眼前秦国颖川军这一幕,亦是察觉到了最为可贵的地方,即这千余秦军将士居然是能够万众一心! 就此高台之上鸟瞰下去,只觉得这些颖川军将士甚至是连呼吸都是一致! 即便眼前这秦军摆出来的乃是最为简单常见的方阵,亦是没有技击之术的花俏和深奥阵法的神秘,但众人皆是在秦军这番深沉的内敛当中见到了秦军震慑诸侯列国兵马的可怕之处! 赵国的那位年少有为的马服子赵阔见到赵太子何对此支秦军的钦佩之意,当即是说道:“秦军此阵万众一心是不假,看上去也着实令人叹为观止,然而赵国却也未可不能训练此军!” 燕国亚卿乐羿见到这一幕,亦是暗自握紧了手掌,又是听闻赵括这般说,只是心中流露出来一阵冷笑,却也是什么话都是没有说出来。 哪有这赵阔所说的那般容易,这位赵国的年少将军马服子只是简单的看到了这秦颖川军方阵的【形】,却是未见到【意】。 观察力敏锐的乐羿已经是觉察到了这秦颖川军将士刻在骨子里的战意,这种战意的培养绝非是一朝一夕或者是三言两语能够培养的,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国力倒是其次,最为关键的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秦军士卒的内敛锐气和锋芒与秦国这十年间的快速崛起是相辅相成的,而这一点,无论是燕国,还是站在自负的马服子身后的赵国,都是几乎很难完成的。 其中最为至关重要的缘由,便是燕赵两国皆是没有秦公子赢琰这般的英姿人物! 不过,赵太子何虽然是深谙朝堂权谋的倾轧,却是十分信重赵阔,若是之前尚是对赵阔的资质还是有一些质疑的话,在秦公子赢琰明言夸赞赵阔的将略之后,赵太子何已经是将赵阔不仅仅当作【马服子】,而是看做了明日赵国的马服君! 见到赵阔这般胸有成竹,尤其是见到眼前秦军的雄姿英发,赵太子亦是意动了,当即道:“少将军能够为我赵国训练出来似秦国这般的精兵强将,必当委以重用!” “喏!”赵阔只当是以军令接下来,当即是道:“回到赵国之后,末将便是以太子殿下的私兵训练,至多需要一年,便是让秦国这军队出现在赵国的土地之上!” “善!”见到赵阔如此明确的信心,赵太子何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称赞道:“少将军真乃本太子之臂膀也!” 见到赵太子何与马服子赵阔这般君臣和蔼的场面,以乐羿的城府自然不会表现出现任何讥嘲的神色,却是在心中冷笑道:“恐怕即便是这马服子训练出来这极为相似秦国精卒的军队,恐怕也是难得其真意吧……” 旋即乐羿的目光又是移到了再度从观武台前昂首阔步的秦颖川军之上,亦是赞同赵国君臣的用意说道:“这秦国的练兵之道的确是十分可取!” 站在观武台上最前的张禄见到诸侯列国如此看重这秦颖川军的“雄壮姿态”而震惊不已的时候,亦是轻微的勾起了嘴角,往昔这些曾被张禄视为高高在上的公子王孙、士卿大夫也是不过如此,当即张禄更是认为自己没有在魏国继续纠缠徘徊的决定十分确幸! 不过眼下还是将这洛水会盟组织完毕才是正事,故而张禄也是转过身来,看着秦军观武营寨方向,接下来的秦军阵形乃是清一色的骑卒,这支秦军打出来的旗号,乃是【秦陇东军】! 秦陇东军的前身乃是大秦的武关守军,其中大多数乃是老秦人出身的三代良家子,自秦国出兵攻占陇东之后,武关守军亦是改换旗帜成为了大秦的陇东军。 因地制宜,陇东军有将近一般的正卒乃是骑卒,每岁这支军队更换的马匹便是达到了惊人的万匹数量可知一般。 外加上陇东包括商於、蓝田一带皆是发现了盐池和大量天然的牧场,依靠着东宫商署的便利商道,即便是上缴国库往昔吞吐数倍的赋税,陇东郡的府库还是十分充足。 而陇东郡唯一花钱大的花销,除了修建前往老秦的直道即修缮商於古道之外,便是陇东军的军用花销了。 故而陇东军也是凭借着殷实的财力向着东宫工署求购了大量的军备兵戈,论起来兵戈铁甲的装备,陇东郡即便是不是秦国诸军之首,也足以问及前五之列! 前有赵国胡服骑射的演练军阵的珠玉在前,众多诸侯列国的王子公孙、士卿大夫也是拭目以待这支尽是这支秦国全副武装的骑卒究竟是表现出来何等的震慑力! “驾!” 领出这支大半士卒皆是三代老秦人良家子的将领并非是年过六旬的老将申屠虎,而是其子侄后辈将领申屠步,在缓缓行进至观武台大概有着百丈的距离,申屠步便是厉喝一声,一夹马肚,便是一骑当先直接驶过。 令行禁止,待申屠步驱马飞奔下一刻,其后的千余骑卒亦是纷纷策马。 代步的毕竟是马匹,而不是人力,故而这些陇东军骑卒行进虽然是有序,但毕竟是依靠畜力,终归是有一些不齐整,而这最前方的骑将似乎是有意增加行进的速度,距离观武台面前,这陇东军骑卒行伍中已经是出现了些许混乱之迹。 但明眼人还是大有人在,如那燕国亚卿乐羿便是看出来了,中原马匹向来是良马不足,似齐国纵有千金,燕国售卖给齐国的马匹便是驽马。 但是秦国这些马匹,皆是身高七尺,毛色纯正,马首高昂,四腿修长,当然乐羿也是知晓秦国占据了陇东,更是和陇西那些戎狄连接到了商道,故而不缺少良马。 乐羿注意到的是那马背之上的【高凳】,似乎正是因为此物所在,便是让秦军这些秦卒所乘的马匹皆是达到了中原列国千金难求的八尺之高! “秦人在马背上装上这般高凳,就是扮作八尺良马么?”乐羿心中不免是冒出来了这样的疑惑,故而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奔涌而来,马蹄声狂乱的秦陇西军骑卒,似乎是要看出来一些端倪! “举弓!” 一道旗语鼓声响了起来,几乎是片刻之间千余陇西军骑卒便是取出来在马背之上所背上的弓矢,弯弓搭箭,弓弦已经是如同满月! “这……”比赵国胡服骑射更为让人吃惊的是,这秦国的骑卒居然是能够马背上弯弓射箭! 中原士卒的弓矢手不都是在步卒形态下射箭的么?! 这马背上一手搭弓,另一手射箭,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牵制马匹,一人骑射这还好说,若是在千骑军中,尤其还是快速行进当中,一人落马引起来的连锁反应,无疑是雪崩式的灾难! 乐羿如此,那熟悉马术同为【马夫诸侯】的赵国自然也有不乏有识之士,如马服子赵阔,如赵相肥义,甚至是赵太子何见着秦军如此态势,亦是惊道:“秦国骑卒如此做,必定是极易出现连环坠马之事!” 当即众人再度看向了这记载飞驰之中的秦陇东军,眼神也是变得颇为玩味。 先前秦颖川军已经是让秦国步卒的实力大出风头,当下亦是不免有幸灾乐祸的想象着在这观武台前,中原列国的面前,秦国自己举办的洛水会盟中……本国骑卒出现了雪崩式的连环坠马,倒也是能够成为一桩笑谈! 第七百六十六章 再度震惊 “射!” 就是在万众瞩目之下,陇东军便是在前将申屠步的厉声喝下,在马上举弓三息之后,便是如同蝗虫一般的箭矢向着马阵前方激射而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电花火石之间,于马阵前方百丈外,一波箭雨落地! 观武台上居高临下,看的是最为清晰,从马背上举弓搭箭再到秦军箭雨落地,足足是有着十息的时间! 寻常人的十息,自然是没有什么,但对于骑卒来说,这十息的时间便是足以决定一名骑卒的生死! 但这就是生死片刻间,千余秦陇东军骑卒居然是无一人似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坠马,笔直的朝着前方继续冲去! 燕国亚卿乐羿看中秦陇东军骑卒的奇特之处并非是常人能够见到的,众人皆是惊呼这十息秦陇东军骑卒高速行进却是无一人落马的奇迹,然而乐羿盯住秦陇东军的目光却是一直到现在都是未曾松懈过半分! 因为这方才秦陇东军骑卒所射出去且是落地的箭雨便是在这马阵前百丈处! 秦国的箭矢足有尺半长,秦国箭矢的锋利必定是能够刺穿那些马腿或者马蹄,瞧着那如同荆棘密集插在地上的箭矢尾羽,乐羿笃定秦军骑卒的马匹必定是无法安然穿过这块直道。 从先前十息骑卒马背射箭一事上,乐羿便是能够确定了,秦国能够耗费国力在这观武举行洛水会盟就必定不会成了诸侯列国的笑柄! 故而,乐羿也是好奇,秦陇东军的骑卒是如何闪避这块无法通过之地的! “莫不是策马转弯……” 乐羿当即是猜测到了这个答案,此时的乐羿已经是见到了前方秦军马阵距离那块箭矢落地也是不足三十丈! 乐羿想到了东胡有一种擅长齐射的射雕者,能够在二十丈距离之内,完成难度极高的带马转弯,这种在东胡被称为【射雕者】。 只是这射雕者乃是百里挑一,说不得一个人口过千的东胡部落也未必能够出一个射雕者,放眼整个东胡,这射雕者皆是声名赫赫的英雄人物,对于燕国军方来说,隐藏在东胡骑卒中的射雕者往往是能够凭借着极为出类拔萃的骑射之术带走一波己方优秀将领的人头! 不过乐羿已经是确定,拢共东胡的射雕者也不足千人,即便是老秦身处陇西戎狄之地发家的,但乐羿十分肯定,这秦陇东军的千人骑卒必定不会尽是东胡的【射雕者】。 “二十丈了!” 乐羿几乎是相信了秦国骑卒向前一往无前冲了过去,但若非是注意到了这些秦国骑卒已经是稍稍放缓了一些速度,乐羿必定是坚定下去这个想法了。 乐羿摒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接下来的一息内,秦军必定是有所动静! 果然,那一骑当先的申屠步在距离箭矢落地之处余下十五丈的时候,便是挥舞手中长剑,打出了一个手势旗号,几乎是在眨眼间,距离箭矢落地之处只有十丈之地,陡然拨马……回转! 不是转弯……而是回转! 十丈之内,三分之一息间! 这般几乎是电花火石之间,高速行进的千人骑卒便是陡然间拨马回转,后队变成了前队! 且是……再一次无一人坠马! “秦卒马术,精湛至此!”赵太子何见到秦陇东军的骑卒居然是能够这般短促的时间内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拨马回转零失误,行家看门道,当即是发出来如此惊呼。 连同那燕国亚卿乐羿亦是出言道:“秦军拥有此等骑卒,中原列国之军皆是望尘莫及!” 乐羿之所以这般说,乃是有意亲近秦国,乐羿乃是燕国亚卿,主管燕国兵阵,自然是知晓如何让燕国强兵富国,虽然不似赵国胡服骑射那般大胆,却也是可以聚焦与燕国的马阵。 毕竟燕国当前最主要的敌手还是以骑射见长的东胡,而乐羿比及常人观察到的更为敏锐,他已经是注意到了那秦军马背上的【高凳】似乎是对秦军骑卒精湛的骑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观其形态,似乎秦军骑卒在马背上宛城张弓搭箭的同时尚能够保证马匹前行的方向以及速度,甚至是能够在刹那之间完成全军拨马回转,皆是由秦军马匹这【高凳】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当即,乐羿便是派遣了自己身边一名燕国博闻强识的士卿附耳低声言语了几句,这名士卿便是缓步退下了。 随即乐羿也是收回了对秦陇西军骑卒的觊觎目色,因为秦颖川军和陇东军两大对于中原列国来说远不如秦公子琰亲自创建的羽林军、云梦军以及汉水军有名,但其表现足已经是惊艳世间! 这也是让乐羿已经是满是兴致观看接下来的秦军诸路兵马的演练。 果然,继秦陇西军率领骑卒归营之后,那观武大营再度打出来又一支秦国较为知名的军队,乃是南郡的襄阳军,这支军队虽然并非是秦公子赢琰亲手组建的,却也是间接促成了此军的建成。 秦国这么多年的开疆拓土中,这支军队建立的功勋即便不是第一序列,也是第二序列! 张禄也是高声引道:“此番入观武台前阅兵典仪的乃是秦南郡的襄阳军!” 襄阳军曾经乃是大秦的水陆两栖兵种,但随着原襄城军关宁所部的汉水义从与汉水军合并建军,襄阳军便是以步卒为重,而水军和骑军为辅了! 张禄的言语刚刚落下,方才是接到了一些风声的秦公子嬴穗走到了自己六兄的身旁,压低声音小声嘱咐了几句。 林玧琰抬起头看向了燕亚卿乐羿所处的位置,后者感知敏锐,也是察觉到了秦公子赢琰看过来的目光,当即是回过头来看向了秦公子赢琰。 四目交接,当即是有一种让乐羿有一种诡异的梗了梗脖子,突然是有了一种被虎狼看住了感觉,虽然是不明就里,但还是勉强着脸色对着秦公子赢琰报之一笑,随后才是发现后者也是撤回了目光。 “窥伺我大秦的军事机密么……”林玧琰也是勾起来了嘴角,也是意识到了秦颖川军和陇东军的先后崭露头角已经是让这些列国诸侯的公子王孙产生了窥伺之意。 故而林玧琰也是伸手对嬴肆示意道:“便是让我大秦的精兵强将收敛一些锋芒吧……” 第七百六十七章 阅兵落幕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襄阳军的阵仗比起来秦颖川军的阵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让中原诸侯列国的公子王孙与士卿大夫意识到了秦国的训练兵马的方式与他国迥异! 随后乃是荆地北上的祝融军,秦国现如今给祝融军的建制也是最高人数的,乃是八万人,这也是因为荆地的地大物博,根系也是错综复杂的原因。 祝融军因为是大秦新近组建的一支新军,即便是引入了大秦先进的训练兵马方式,但祝融军或许北上至大河一带,所表现也是稍稍不尽人意,更是有着秦颖川军和秦陇西军的珠玉在前,对比之下,祝融军的表现就是稍显不足了。 但即便是这样,那位原本稳坐在观武台会盟位置上的楚上柱石子西见到了祝融军这般模样,面色也是阴沉了下来,其中有些讶然于短短数年之内居然是能够将荆地之人训练的如此像模像样。 当然子西更为介意的乃是,这些……原本应该是属于楚国的精兵强将啊! 子西终究是没有将祝融军表现出来的犹疑而不禁生出来的不满流露出来,因为子西已经是知晓,如今的楚国只能够将中兴的希望放在秦国的身上,唯独彻底收复了淮泗之地,这一方中原格局的大势上,楚国方才是再度有了一些话语权。 祝融军的表现终究是在子西的失望中落下了帷幕,随后在秦国臣卿张禄提醒接下来乃是大秦的汉水军时候,子西方才是太低抬起头看向了汉水军! 那是一群从洛水顺流而下缓缓行驶的庞大船队,大河自赵国西境以上,因为水势高低起伏太大,水流湍急,难以运行船只,但是自渭水汇流大河以后,水流便是渐于平患,这也是中原列国依靠着大河两岸建立都邑的原因所在。 但凡是雄主和有识之士,皆是能够看出来大河蕴涵着的庞大财富,而洛邑作为天下之中,若非是姬周王畿也是无力守护住先祖拼尽全力的恩赐,隐藏着宝贵财富的王畿也是断然不会拱手让给其他人的。 即便是将大河以南的洛邑、南宫皆是划给了秦国,姬周王室还是保留了河北一带,以待在高都立稳脚跟之后,再度开始插手大河两岸的财富。 最不济也要和强盛的秦魏二国保留一条最为直接的商道,用来增强姬周迁都的国力。 曾经在大河之上纵横的乃是魏国的河西商队,他们拥有着整个天下最为灵聪的耳目,也是有着先于天下诸侯的嗅觉,他们的手中崛起来了一位接着一位的中原富豪! 但是如今谁都是知晓,自渭水入大河以东千里之内,横漂在大河之上最有影响力的列国商队所悬挂住的旗帜乃是“秦”! 但是如今的景象,却是让中原列国惊骇的已经是无以复加,因为出现在他们眼中的秦国船只已经是无法用大来形容了! 楚上柱石子西紧紧地盯住了那最为庞大的战船,足足是有着五六丈之高,数了数其中的楼层,不待庞大的船腹遮掩,便是有着四层之高。 楚上柱石子西不免是冒出来了一个天大的疑惑…… 如此庞大的船只究竟是如何驱动的! 恐怕楚上柱石子西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是不会想到秦军战船已经是使用了【滑轮组】【轮动】和【杠杆定律】这些中原列国闻所未闻的概念吧。 水军之较,以吴国和齐国为长,但是吴太卜被离和齐相邹忌,面对秦国这战船,也是哑口无言了! “太大了!” 吴国和齐国的战船连其一半都没有,再者秦国的水军主力布置在大江一带,出现这洛邑王畿的水军必定是冰山一角! 面对秦国这让人冒冷汗的战船,吴太卜被离和齐相邹忌虽然是同感而生,但应对的办法却是截然相反。 邹忌意识到了秦国的威胁,依旧还是想用分化离间之策削弱秦国,再用韩巴楚等国牵制住秦国的崛起。 然而吴太卜被离已经是彻底认怂了,在越国的虎视眈眈胁迫下,吴太卜已经是决定了替吴王屈服了,打算在此番洛水会盟之后,便是亲赴宛城递交吴国臣服的国书。 若是说秦颖川军和秦陇西军带给河北诸侯震撼的畏惧之意,那汉水军的出现便是令河南以及大江一带的诸侯感到了畏惧。 秦有如此水师,纵横江海湖泊之上,焉能够有诸侯列国抵挡! 继汉水军之后,秦国三大强军之一的云梦军终是强势出场,随着秦公子赢琰的吩咐勿要太过展露秦军的锋芒,只为震慑住诸侯列国就好。 云梦军内敛住了,这支军队最有特色的乃是源自其主将嵇狩的悍勇,但是随着秦公子赢琰下令的收敛一些锋芒,这支军队的已经是如同狂风暴雨被压制住了,即便是领兵的即便是主将嵇狩,而是将军宋代,但是将军此军内敛的锋芒,已经是让诸侯列国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毫无花俏的军队演练方式,也无特殊的炫技,平静,肃穆,令行禁止,但依靠着比秦颖川军还要气势磅礴、浑然天成的表现,已经是让乐羿等列国的有名之将,皆是难以遏制心中席卷起来的狂涌骇浪! 云梦军如此表现,秦公子赢琰第一时间创建的羽林军又能够差到哪里去,传闻之中这支军队即便是在秦国军方的第一序列,也是足以排行第一! 无他,这可是秦国公室最为信重的军队,单单是从其名号便是能够顾名思义。 羽林军,嬴姓林氏之羽翼! 秦国这些年开疆拓土的征程源于秦公子琰的横空出世,而秦公子琰的参悟兵道之初,正是崛起于这羽林军,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但凡是关于秦公子琰大发神威和秦国生死存亡的战役,羽林军不仅没有缺席过,更是其中的主力! 齐国的技击之士在中阳山败在了羽林军的手中,而曾经被中原列国视为最强兵种的魏武卒,亦是在桂陵被羽林军打的溃不成军! 这支军队在观武台前的表现,比先前云梦军表现的还要稳固。 齐相邹忌见到这支军队,就是感觉面临齐鲁边境的泰山之巅的敬畏,而燕亚卿乐羿则是感觉面对东胡草原的茫茫无措,甚至是老秦大良造公孙鞅见到了羽林军庄严肃穆的走过这观武台前,忽然是想起来了当年自己从魏奔向老秦见到的巍峨华山! “羽林军……嬴姓林氏之羽翼!”当即不免是有人心中如此肃穆想道,当即甚至是有人将心中的想法一吐为快:“当真是秦国霸权之基石!” “得如此铁甲雄狮,中原还有谁人能敌?!” “有将如此,秦国二十年可霸矣!” 毫无疑问,秦国的洛水会盟已经是达到了自已预期的目的。 观武台下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名秦卒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甲胄,丝毫不在意的将其丢在了茂密的草木荆棘当中,还暗自吐了一口唾沫。 旋即便是混在一旁挑夫走贩的行伍中,若是宣冉在此,必定是识得此人正是当日告别的老秦太子嬴肆。 他回过头来,瞧着这气势磅礴,无可抵挡的南秦羽林军,终是握紧了拳头,目光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尔后缓缓地放开了自己紧紧攥住的拳头,终是扭头离开了:“似乎做这一国之君,也是挺不错的。只是……” 见到这威武不可一世的羽林军缓缓回归观武秦军大营,张禄也是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别看其一直是风轻云淡,高谈论阔,但是心中感受到的莫大压力绝对是让旁人喘息不过气来! 所幸,以最圆满的结局落下了帷幕,张禄回过头来扫了一眼这诸侯列国的公子王孙与士卿大夫皆是一副震撼难以回神的姿态,亦是心满意足的勾起了嘴角。 “今日之后,秦国霸业已成!” 张禄如此心道,当即也是极为不悦的看了一眼魏相惠施,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难得的仇恨,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滔天恨意,不过最终还是很好的掩饰下来了。 张禄再将目光投向了观武台主位上一直静坐的公子琰殿下,这才是发现,自己效忠的这位主公还真是年轻啊,二十余岁便是能够探及整个中原最为巅峰的权位,且还一直显现出欣欣向上的仪态…… 张禄想起来了大梁城内的繁花簇锦,声色犬马以及魏王宫中的那位,相比自家主公之下,无疑是显得颓废的多。 “唯独这般雄主,方才是值得某张禄倾尽全力辅佐的明主啊!” 第七百六十八章 东宫草案 秦国洛水会盟,终是完美落下的帷幕。 林玧琰在洛邑亦是停留了数日,若是先前还说燕赵二国是因为【利】而奉秦国为盟主的话。 那么现如今倒是真真切切的被秦国洛水会盟表现出来的强大军事实力震撼住了,从而诚心实意的臣服秦国。 彼者如同齐魏吴等秦国昔日的敌人,亦是窥伺到了秦国兵力的冰山一角。 不战而屈人之兵,面对如此强盛的秦国兵马,三国使者虽然是心思各异,但也不乏共同点,即若非必要,三者皆是不愿意主动招惹秦国这头雄虎! 于秦公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林玧琰以及诸多大秦公子返回宛城,留下了张禄、弦高等人处置与诸侯列国的盟会后事。 二十九日,秦安公方才是在众多儿孙的送行下,入葬嬴姓林氏的祖陵,秦安公的墓葬并不豪华,却是十分细致用心,秦国在其任其内的二十余年皆是以壁画的形式布置在通往主墓的甬道之上。 眼见着安公陵墓的封门,国相韩悝终是缓缓闭住了眼睛,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这秦国,终归是过去了一个时代啊! 秦公继任者的过程必定是平稳的。 三十日,秦国士卿大夫便是在国相韩悝的带领下,奉林玧琰为秦国君主。 一切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翌日,秦国早已经是准备好的登基典仪亦是如期召开,洛水会盟的余热还未退去,准确的说,秦国许诺给诸侯列国的利益还未彻底落定,焉能够不在意。 洛邑消息可能闭塞,然而到了宛城之后,这列国得到的消息自然就是频繁了起来,秦国这边的动作也是几乎是让人措手不及。 先是秦国【安公】的突然薨逝,秦国这边在诸公子返回宛城之后,便是立即发丧,这也是让众人意识到了洛水会盟之前,秦公便是已经薨逝了,而秦国选择了秘不发丧而已。 尔后秦公子琰以极快的速度继承了秦国君位,亦是让这些为利停留的诸侯应接不暇,似来往密切的燕赵二国听闻此消息之后,合计终是送给秦国一份大礼。 即建言秦国亦称王制! 安公之时,秦国便是足以称王制的实力,只是安公觉得秦国迈出的步伐太快也是太大了,有些让秦安公越发感受到了力不从心。 如今秦国新君登位,称王之制极是恰好。 果然,在接到了燕赵二国为首的【尊王】后,吴国、老秦、越国、韩国、巴国、蜀国、苴国先后亦是愿意尊秦君为王,到了最后,连对王号忌讳莫深的楚国亦是应了诸侯列国对秦国的这番讨好。 只是秦庭对此事的态度倒是显得不怎么热衷,只是恢复了列国诸侯一句简短的“再议”之后,便是没有了下文。 越过了年关,便是秦公元年,这秦公倒并非是【秦安公】了,而是林玧琰,果然在翌日的早朝之上,林玧琰便是议定【年号】的使用,避免秦国史籍的混乱,毕竟似太史的常用句式便是秦公多少多少年,周天子多少多少年…… 且不论前者,就说这千年姬周王朝出现了多少位的姬周天子? 这般引起来的史料混乱,倒是引起来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例如先前秦公二十六年秦国开疆拓土的记载,未来的三年之内太史修史的时候必定是劳心劳力的将秦公多少多少年变成秦安公多少年。 若是有了年号,则情况便是大为改观了,于是在并没有多少反对声当中,林玧琰便是取了年号【初元】,寓意为年号之伊始。 故而,此年也是为【初元元年】。 元年之初,新君继位,亦是遵从了先前对子民的承诺,改革戍守之军的兵制,大幅度的削减士卒使其归乡从事生产。 当然这些人有大秦军方和基层官吏的辅助,韩悝的国相府无疑是多费心费力一点罢了,至于如今的林玧琰和东宫则是在全心全力的思虑起来了改革朝政制度的一事上。 现如今随着秦国疆域的扩张,对于偏远地区宛城已经是鞭长莫及了,这其中有着作为封疆大吏在地方的毫无约束,也有着秦庭官职的混乱与不足。 韩悝这十年间在秦国掀起来了法家变法的浪潮,但这种变法更多的乃是借着上位的权位推行新法于普通民众,对于最为核心的秦国朝堂动刀子很少。 林玧琰自然是不能坐视这种局面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方才是治理,而东宫诸多士卿也是想着如何能够乘着主公这番心意的东风而将东宫一众士卿变为秦国朝堂手握大权的重臣,这不也是这些东宫士卿选择作为潜邸之臣的最大原因所在么! 其中最为积极者,自然是张禄、公孙挥这些“有心之人”了。 众多秦庭之上的老臣也是知晓【新君登位朝堂必有新气象】这条惯例,对于此事倒也是没有十分刻意的阻拦,大多数臣卿是生怕在这场注定变革的朝堂震动中,因为自己的吃相难看而被新君记下刻意打压贬低。 朝堂变法,韩悝这些法家士卿自然也是鼎力支持了,但并非盲目,新制能不能够平稳的运行,还亟待商榷,即便是有着君上林玧琰的君心独裁,那些昔日的秦庭派往边疆郡治的大吏也是纷纷在数月前便是赶回来了宛城。 如南郡守明子夫、江夏守冯简、长沙守范宣、长沙丞汯祍佄,陇东守由余等等,甚至是颍川守鲁阳君嬴蹈。 这固然是一场秦国朝堂之上的变动,但何尝不是这些秦国士卿能够在秦庭之上再次获得权柄的考验呢。 新君登位,除非被其它重要的事情耽误,否则也是每一日都有朝议。 这一日也是南郡守明子夫阔别宛城七八年之久,回到秦庭之上的第一次朝议,不负众望,明子夫这八年间对南郡的治理,的确是将完善了恩师汯祍佄曾经在秦庭之上的抱负与治世之学。 将自己在朝堂之上的位置,即【司空】一位让给了恩师汯祍佄,明子夫缓步一退,便是闭目假寐,这朝堂之上,司徒百里槐已经是乞老还乡,太史夏无怯因为夏氏的缘故,现如今也是远离了朝堂权柄,前往南阳学宫传播《秦史》去了。 唯独一个沈案,这些年倒是吃的脑满肠肥,将当年不怒自威刚正不阿的外貌倒是淹没了起来,但是明子夫却也是注意到了沈案两鬓的苍白,丝毫是不输于同龄的自己,想来这么多年留在宛城,夹在秦国朝堂和老氏族之间的煎熬滋味也是必不好受吧。 “秦公至,肃静!” 北位阶下的宦人高声提醒了一句,原先有一些窃窃私语之声的秦庭也是立即肃静了下来。 林玧琰到来,简单行礼之后便是立即进入了此番朝议的主题,商论秦庭日后的朝制。 就此,众多朝臣也是各抒己见。 “新朝政理当是遵循大致的旧礼,毕竟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焉能够说不要就全不要了!” “先君在世劳心劳力,然旧朝制已经是难以适用如今秦国的广阔疆域。”说话的乃是江夏守冯简,安公的朝堂最大变革便是在此人的建言中而变革的。 故而冯简亦是对林玧琰拱手道:“君上,新朝政理当是【各司其职】。” 作为旧时四上卿的司寇沈案扫了一眼这郑人冯简,虽然也没有流露出来厌恶的意思,但明显是针对道:“臣亦是建言新朝制理当是加强对地方郡所的约束!” 这也是实情,秦国地方郡治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简直是到了毫无约束的境界,如今不过十年还好,若是让这些封疆大吏在地方坐大的话,无异于割据之诸侯! 那韩赵魏三家不就是如此么! 眼见着这些朝堂权势皆是争论不休,如此片刻之后,林玧琰方才是摆了摆手当即是看向了国相韩悝,道:“韩卿在孤秦国变法十年,涉及朝堂新政,韩卿不可无建言。” 韩悝也是站出来总结式的回道:“秦庭人才济济,所论之言皆是已经覆盖臣心中所想,臣便是为君上总归一番,即明确职权,各司其职,分权制衡,相互约束,至于职位如何划分,方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韩卿所言甚得孤心意!”林玧琰也是称赞韩悝道,旋即也是令人抬出来一箱,道:“新政草案,孤已经是和东宫士卿商议出来了,诸卿阅览之后再作商议!” “这……”如此出言,秦庭之上的这些【老臣】不免是惊骇万分,原本还想着趁着新政未定之前,争抢一番的,但是谁曾料到,东宫那些士卿居然是先众人提前作出了决断,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是知晓东宫那些士卿乃是潜邸之臣,但如此把拢新朝政策划大权,就未免是有一些……过了! 有一些阴谋论的士卿大夫甚至是怀疑东宫的那些士卿已经是将中原的职位瓜分完毕,甚至是许出来一些架空的职位虚设留给了自己。 于是看向了张禄、弦高和公孙挥等一众东宫士卿的目光如同一柄柄锐利的刀子,刺的生疼。 “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恐怕都是要否了这份东宫草案!” 大多数秦庭士卿大夫当即是心中如此决断道。 韩悝与明子夫对此虽然也是皱起眉头,但地位已经是达到了这二人的境地,无论新朝政如何变,对二人的影响并非是很大,但终归是十分关心日后秦庭的走向,便是摊开了已经是分发到了手中的新政草案。 一目扫去,仅仅是看了一眼,韩悝已经是确定先前自己总结的明确职权,各司其职,分权制衡,相互约束等等皆是在这份草案之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至关重要的是,这份草案之中只是议论的官职对应的权位,却并不似朝堂原先大多数人想的那般已经是被东宫士卿提前瓜分重要官位,如此一来,其他士卿对此草案的抗拒无疑是小了很多。 带着中肯的态度去看这份东宫职权草案,便是觉得其中的了不得了,最让人震撼的一处,乃是这份草案之中提出来的【国与家权分离】的观点。 即如今的秦庭分为政朝和内朝。 政朝顾名思义,倒是没有什么,但是这内朝的设立即是将一国君主的家事独立于朝政之外,避开了先前家政混乱的局面,只是因为此行实在是过于超前,一时之间也是让人难以适应。 众人皆是能攻看得出来,不比政朝,内朝自成体系,无疑是东宫士卿为了自己而铺设的进身之阶,且是比政朝臣卿更常接触到国君,得到的升迁机会无疑是大了不少。 这政朝的职权无疑是大过内朝不少,但让人注意到的是,并非是内朝的官员就是不能够升迁到政朝,相反还是因为得到君上的接触机会多,内朝官员的升迁可能性远比其他人大。 但大多数人还是将目光看向了政朝,条条大路通秦庭,内朝无疑是最大的捷径,然而其他路依旧是可以行得通。 归根究底,内朝官员不过是秦公的家臣罢了,而秦庭即政朝,是整个秦国的权柄聚集之地,方才是有才贤士施展抱负、大展拳脚的舞台! 细细看了一眼这份东宫草案的核心内容,明子夫也是抬起头来,因为他已经是注意到了前面恩师后辈的颤颤巍巍,且是低低的喃喃声:“后生可畏啊……” 明子夫知晓恩师说的乃是张禄、公孙挥这些草拟东宫草案的名义之臣,事实上如今秦庭之上的大多臣卿皆是认为这份草案的确是出自东宫臣卿的手中。 明子夫的目光落到了东宫首席幕僚张禄的身上,此人用了不过三四年的潜邸之臣时间便是走到了多数人几乎是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走到的位置,足以见到其才能。 只是……明子夫的目光稳稳地落在了张禄的身上,心中暗自道:“只不过……张禄等人之才能恐怕也是不足以想出来这等惊世骇俗、慎密无错的新朝制,那么……会是谁呢?” 明子夫终是挪移了视线,最终是落在了稳坐君位的君上林玧琰身上…… 第七百六十九章 高位落定 关于这份东宫草案,定然是东宫那些潜邸之臣深思熟虑的结果,且是只设官职暂无官位和内朝的设置,让大多数人以更为理智的情绪去审视这份草案。 这份东宫草案必然是有着瑕疵的,但瑕不掩瑜,不耗费大气力去推演的话,很难发现其中隐藏的漏洞。 现如今乃是在朝堂之上,君位上的那位还要求当机立断,就更没有时间多加思虑了。 故而所要讨论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林玧琰见到这一幕,也是难得舒心朝堂上的阻力如此之缓。 实际上,秦国的变化已经是日新月异了,早在安公的秦庭,秦君便是收拢了权柄。 值新君登位,数十万的秦军皆是唯新君之命是从,军方,乃是林玧琰改革朝政的最大底气所在! 当年不就是因为老氏族把握地方青壮的征发方才是形成了对安公治理朝政进行改革的掣肘么? 更为甚者,是这些秦庭士卿皆是看准了眼前被中原列国奉为一代雄主的新君,曾经身为公子时候在秦庭上的强硬态度。 彼时为公子都是那般,如今作为国君呢! 秦庭之上讨论的不过是细枝末节,言语最后,韩悝方才是作最后总结。 即东宫草案并无明显不妥,但此番秦庭新朝政变革实在太大,官职称谓皆是迥异于之前。 因而群臣要求将东宫草案中生僻的“尚书”“侍郎”继续遵循古制的称谓,如“正卿”“亚卿”等耳熟能详的称谓。 简而言之,群臣对东宫草案乃至整个秦庭新朝政只有一处比较统一的要求。 即“保留古称,实则改制”。 林玧琰想了想终是允了,楚国先王昔日向姬周天子讨要封赏不成,独辟蹊径的创造了与中原不同称谓的官制,结果被中原列国指为异端视作蛮夷了几百年。 有楚国的前车之鉴,秦国的士卿大夫自然是不能够接受新称谓的官制。 未能够摸准林玧琰的心意,但为了给主公一个可选择的余地,张禄也是出列建言道:“几百年齐楚晋魏能够在中原列国你方唱罢我登场相继称霸的原因,正是因为一个【变】字,既然新法无错,这些无关乎于新法的名号理当遵循东宫草案,以示变法之决心。” 闻言,林玧琰瞥了一眼这张禄,若是不说此话,倒是让韩悝、明子夫这些重臣对此事不表态。 但…… 林玧琰将目光看向了韩悝,明子夫等人,亦是清醒的认识到了,东宫草案的累累硕果绝不能够被东宫的一众士卿占据了。 林玧琰也是知晓,东宫士卿在秦国新制上所作所为乃是最为符合自己的心意,然而这未免是有一些“应声虫”的意味。 而似韩悝、明子夫这些朝堂重臣、封疆大吏方才是秦国崛起的基石,铺垫了秦庭实行新制的基础与国力。 林玧琰不会是因为所谓朝堂权衡而扶植东宫士卿,寒了韩悝、明子夫等为了秦国付出毕生精力的忠直之士。 “秦庭新制,乃是孤与韩卿、明卿,冯卿、范卿或是秉烛夜谈,或是千里书信来往定下的规制,交由东宫士卿润色的。” 冕旒之后的林玧琰看不清神色,只听其道:“韩卿与张卿所言,皆是各有道理,然而取利大于弊,的确是安稳过渡方才是最为重要。” 闻言,张禄的确是面色一滞,君上的这番敲打的确是能够轻易地看出来。 感受到了秦庭之上那些士卿略带讥嘲的目光,张禄也是缓缓地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原来即便是潜邸之臣,君上对其的看重也终究比不过国相、南郡守这些国之重臣!” 仅仅是扫了一眼姿态稳如泰山的韩悝、明子夫这些最前列的秦庭重臣,张禄便是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至于自己身后的那些秦庭士卿,张禄也是没有丝毫的在意,秋后蝗虫罢了! “总有一日,必将让你们知晓,某张禄绝非仅仅是一位亲上近臣,亦是一位治国能臣!” 毫无意外,这番东宫草案关于细枝末节的争议,张禄输了,但总体来看,张禄还是赢了,东宫草案得以施行。 当即,秦庭士卿十有八九皆是赞同推行新制,即东宫草案。 不免是有心急的士卿连忙向林玧琰直接问道:“君上新政,理当是筑台封相拜将。” 林玧琰瞧了瞧此人,正是夏氏的一名子弟,官位为士大夫。 似推行新政,最为惶惶不安的便是这类人,尤其是这名夏氏士大夫更是出身于君上所不喜的老氏族。 见到有人试探推行新政授予官职的底线,林玧琰也是当即干笑了一声,语气却是强硬的容不得其他人说辞。 “新政官位职位分明,孤亦是入朝十年,何人的才能坐上合适的官位,孤即便不能够事事巨细,但政朝六部之亚卿,内朝之九卿,孤已经是有了初步心属的人选!” “至于筑台封相拜将……”林玧琰低吟数息,终是回道:“再筑高台一来用时许久,二来徒耗民力国力,不可取,三日内便是将凌云台修缮装饰,再封相拜将!” “喏!” 君上此言一出,倒是让秦庭之上的众多臣卿意识到了,往昔秦庭之上的权位不再是老氏族和世家大族世袭罔替,而是一应擢升提拔皆是由新君的圣心独断! 三日的时间,就像是生死时速,散朝归府之后,似韩悝,明子夫等人皆是闭门休客。 政朝有六部,每部有一名正卿,两名亚卿。 似韩悝、明子夫这类朝政重臣,即便是改天换日,恐怕为了新政能够平稳运行,这些重卿的地位还是不会动摇。 新政推行,韩悝仍旧是大秦国相,哪怕是封疆大吏的明子夫此番归入朝堂,也必定不会是六部正卿这般屈待的。 宛城,四方楼。 这里是秦国都邑内最大的酒楼,每日进入其中的达官显贵,公子王孙不在少数,无人敢在这里惹事,因为众人皆是知晓这四方楼与秦国公室嬴姓林氏有着莫大的关系。 曾经有着不开眼的地痞流氓前来这四方楼滋生事端,但是事后却是被官府流放千里之外,途中更是受到了宛城当地豪侠的刁难,生不如死! 这里最大的特点便是养士,受到四方楼的照顾而居留在秦都宛城的士子人数足足近万人。 因而四方楼内也是设置当初类似于【百石台】这类的让士子集聚声望、脱颖而出的机会,其中有着议政之地,此时的秦庭对于民间并未有着【妄议朝政】、【滋生言乱】等罪名的压制,作为当世稳稳地强国,秦国的朝政因为新颖超前,总能够引起来士子们的广泛讨论。 这场中便是有着一位士子,衣着简朴,虽然谈不上寒酸,但也是能够看得出来其出身并不高贵,应该是二十余岁的年岁,却是有着一双令人难以忽视的锐利眼神。 其高谈论阔,对于各种野史杂谈拈手就来,众人皆是知晓此人乃是上蔡前来秦国游历的游士,荀氏,众人皆是称呼其为荀家大郎。 只见其站在中央的圆台之上,便是对着众人言道:“新政规制已出,此番秦国新政的确是惊世骇俗,这秦国恐怕是要变天了啊!” 四方楼的士子虽说是受酒楼的照顾,但是其中也是有人寻到了主家投效,其中不乏是有着当朝的权贵。 听闻李大郎这般说,当即便是有人开口问道:“荀家大郎预言朝政之事,素来准确,不求细节,还请大郎将日后秦国朝堂的大体走势告知于某等,好奔个出路!” 这荀家大郎当即是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秦国此番新制,还是臣首尊国相,这一点恐怕用不着用多费心猜测,这国相之位么……恐怕三年之内,除却韩相,他人染指不得!” 众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韩悝的相府之中被人叩开了门扉,前来的是宫内的侍监,陪同过来的还有近百禁卫,为首的侍监芮对韩悝言道:“国相大人,君上早就让内府铸造了新的相印,今日拆迁下臣为国相送过来了。” 韩悝的面色波澜不惊,看了一眼那新的相印,以及后面玉案上的新式朝服衣冠,当即是点了点头,令人接下来了,且是对侍监芮行礼谢过了一番。 待侍监芮离开之后,韩悝的目色方才是落到了这新相印之上细细打量的起来,旧式的相印已经是被用的黝黑了,不及这新相印十分之一的大气贵重。 新相印之下还有一份诏书,上面韩悝扫了一眼,乃是新君拜韩悝为国相的内容,上面是秦君的大印,而下面的位置却是放置着新相印。 韩悝缓缓地拿起来新相印,这才是发现“秦国相悝”四个秦篆大字紧紧地排序在新君的大印下。 相印入秦君诏书! 也算是知晓新君脾性的韩悝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当即脚步滞下,喃喃开口言道:“这是新君交给了臣吏制任选之权啊!” 四方楼的荀家大郎,喝了一口茶水,又是继续说道:“然而国相之下,尚有右丞相、左丞相、御史大夫、此三者虽然名不若国相位置尊贵,实则却是权位与国相相当,此乃秦国新君的朝堂制衡之术啊。” “国相主管政朝六部的吏、礼二部,右丞相则是对应户、刑二部,遍观秦庭诸卿,能够胜任者虽说是屈指可数,但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的,某预测,乃是南郡守明子夫!” “明子夫治理南郡,大成于秦,秦庭之资历功勋,旁人不可及也,这国相之下的第一权臣,自当是归于明公大人!” 果然,明子夫刚从秦宫侍监接过了【秦右丞相】之印。 长沙丞汯祍佄乃是明子夫的恩师,正在明子夫的府上落住着,见到这一幕,也是颇感欣慰,汯祍佄已经是年近六旬,体力已经是逐渐不支了,此番回到宛城正是为了乞老卸下长沙丞这封疆大吏的重担! 见到明子夫将【秦右丞相】之印揽入怀中,亦是高兴不已,这右丞相没有落入传言中的东宫首席幕僚张禄的手中,就足以证明了新君对于这些先朝老臣继续重用的态度! “君上如此,先君无忧啊!”汯祍佄亦是如此感叹道。 四方楼,荀家大郎亦是言道:“左丞相对应兵、工二部,秦庭兵制暂且不明,不过秦庭为了新制安稳,必当是首先考虑资历,思前想后,某认为,长沙守范宣和江夏守冯简皆可为左丞相,但再次思量,恐怕辅佐新君当初治理江夏,组织兵事的江夏守冯简可进阶左丞相啊!” “并非是说长沙守范宣不适合左丞相,而是此人乃是不折不扣的法家出身,秦国新律乃是其辅佐韩相制定的,正是因为如此,长沙守的进身之阶对应的应该是监察官吏的御史大夫!” 见到荀家大郎这般说,不乏是有人疑惑道:“荀大郎先前是说过,秦国新制首重资历,为何不看好司寇沈案、太史夏无怯等先朝重臣?” 闻言,荀家大郎也是扬起来了讥嘲的嘴角,当即也是说道:“坟冢枯骨,留存秦庭尚且是不容易,何况是更进一步!” 四方楼本就是各家各户的兵宾客云集,沈氏、夏氏皆是这宛城的大族,族内子弟也是不乏当场,当即有人便是回呛荀家大郎道:“竖子短见,安敢辱某族中贤达前辈!” 见到这几位趾高气昂的沈氏、夏氏子弟,荀家大郎毫无惧色,而是挺直了腰背再次言道:“修缮凌云台可不是为了封相拜将,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秦国新君必定已经将韩相等人之权位落定,恐怕今日尔等再在这四方楼坐上片刻,消息就会传过来了!” “这……”沈氏子弟犹疑一阵,最终还是顾及宛城的禁卫军,当即也是说道:“就给你这半日时间又能如何,若是不能够如你这竖子所言,某必当是让你不能活着离开这宛城!” 面对沈氏子弟的威胁,荀家大郎丝毫是没有放在心上,沈氏、夏氏这等老氏族世代把替秦国官位,这让执意推行新朝政的新君心中不喜,族内子弟还是这般狂荡张扬,挑衅秦律的威严,这般的沈氏和夏氏焉能够有着安然下去的资本?! 未有半日,不过只是半个时辰,便是有着四方楼腿脚灵活的小厮跑进来喘着粗气说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新君将新的国相印送到了韩相的府中,新制当中的右丞相并非是先前所传的东宫首席幕僚张禄,而是南郡守明公大人,左丞相和御史大夫的官服大印也是分别送到了冯简和范宣两位大人的手中!” “这……”先前狂言的沈氏子弟当即是喷出来茶水,族叔沈案先朝之时便是位列司寇,按理来说,新制变革后,即便不是一个右丞相,也是一个左丞相啊,但是如今,族叔却是落了空! 有沈氏子弟再度跑了进来,低声言道:“三兄,族叔……族叔他向新君乞老告退了!” 声音虽小,但是这四方楼内并不乏耳目灵聪的人,当即便是有人获得了最新消息,知晓先朝司寇沈案的确是向新君递交了乞老还乡的文书。 众人这才知晓原先荀家大郎所说的沈氏和夏氏等老氏族乃是“坟中枯骨”究竟是什么意思。 旋即众人这才是回想到如今秦庭高位的落定居然是和荀家大郎所言预测的居然是分毫不差! “这荀家大郎看来是一位了不得的年轻俊才!” 秦国变革新法以来,让秦国从往昔看重血脉的高贵逐渐转变为看中才能的高低。 君不见如今的秦国朝堂上真正的权位者十之八九乃是毫无秦国根基的外邦贤士。 秦国本土不过是保留了一个右丞相明子夫,但明子夫却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秦国老氏族和世家大族出身。 从荀家大郎的衣着服饰来看,此人平生与新君素未谋面,却是将新君的圣心独断摸透得清清楚楚,这份断事如神的心思当真是可怕! 此人有才,也有城府,更是明察秋毫,在重才的秦国必定有一日出人头地,位列高堂。 若是趁早…… 当下有人便是活络起来各种心思,再往四方楼评述台看去的时候,哪里还能够见到荀家大郎的身影…… 早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宛城东郊,马车已经是停在了草丛中吃着草,马车旁还有一道青年身影,身边还有两个二三尺高牙牙学语的童子。 两个童子正在啃着秦国特产的花果。 这青年身影正是方才在四方楼“大放厥词”的荀家大郎,他垫了垫手中钱袋子的重量,察觉到不轻的时候,方才是心满意足的收入了怀中。 这是四方楼评述台的赏银,今日自己这一番评述,倒是换来了不菲的赏赐。 “这宛城的富庶已经是不输于大梁、临淄了……”荀家大郎有点可惜之色,若是继续待在四方楼,接下来收到的各方赏银方才是重头戏! 只是……一想到那些磨的人头疼的秦国世家大族,荀家大郎就是直接放弃了。 反正眼下的这些银钱也是足以保证自己进入南阳学宫了,带在身边反而是招人觊觎窥伺,多也无益。 想着,荀家大郎已经是放好了钱袋子,正欲策马赶往南阳学宫,却是注意到了身下的两个童子吃着瓜果有些争吵的动静。 当即荀家大郎便是收敛起来了脸上的得意洋洋,装作一副严厉的神色,朝着两名二三尺的童子怒吼…… “李思,你休要再诓骗韩飞的晚食了!” 第七百七十章 新制推行 三日的时间不过眨眼即逝。 国相、右丞相、左丞相和御史大夫的纷纷落定也是让众人意识到了,新君之所以选择修缮凌云台,而并非是另筑高台,看来也是对群臣的应付和推诿。 内朝乃是秦国公室的私事,暂且勿论,众人的目光便是盯在了政朝的六部权位上。 凌云台典仪乃是由国相韩悝主持,只是简单的一场告天祭祖典仪,新君登上高台之后,简单的进行了一番祭拜之后,一种秦庭士卿便是挪移到了宣政殿之上。 林玧琰早已经是退朝,关于内朝九卿和政朝六部的相关人选皆是由国相韩悝与右相明子夫宣告的,左相冯简和御史大夫范宣也是赫然在列,于一旁监督。 一道道旨意下发到了相关人等的身上,将秦国的新朝制带来的红利瓜分完毕。 先说内朝九卿。 宗法制下的宗府太庙限制太大,甚至是在秦公并不强势的时候,老氏族往往是借用宗府的权势对嬴姓林氏进行压制,掣肘秦国新政的变革,间接地也是阻止了秦国的崛起态势。 宗府太庙更多的是关于嬴姓林氏筑诸多嬴姓老氏族的私事,故而是被新制内朝分割成了奉常和宗正两大职位。 奉常乃是鲁阳君嬴焘,虽说其也是年至七旬,但是新君的意思未尝不是将奉常的位置传给鲁阳君的长子嬴平或者是次子嬴复。 宗正倒并非是嬴珅,而是自继位之后,林玧琰便是派遣了人马前往老秦雍城,将长公子嬴仁再度接回来了宛城,且是将其任为宗正,毕竟是先君安公的嫡长子,流落在外始终是秦公的一块心病。 奉常,掌宗庙一切礼仪制度;宗正,掌秦国公室的亲属之事。 郎中令,掌宫殿掖门户的重任,先前这个角色乃是大司马赵靖担任的,但是自安公崩亡之后,赵靖亦是告老还归宗府安置,这官职便是按照惯例给了林玧琰的宗卫长,荆翊。 卫尉,掌宫门卫屯兵,对于守卫宛城的禁卫军来说,卫尉的重要性仅次于郎中令,林玧琰将其交给了九弟赢如意。 廷尉,掌刑辟;被潜邸之臣出身的张禄拿下,很多人认为张禄乃是纵横家或者名家,但此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杂家,兼儒墨,合名法,张禄所学甚杂,也是赞同法家之道,廷尉乃是牵制政朝刑部正卿的重要依仗。 典客,掌诸归义蛮夷,典客被旧郑士卿公孙挥把握,这也是掌握嬴姓林氏与诸侯外交的大权,公孙挥为人虽然是夸夸其谈,却也是有着熟悉中原列国的朝野轶事的能力,作为典客而用,再适合不过。 治粟内史,掌谷货,授予的乃是原嬴姓林氏的内宰滓垸,滓垸自内宰以来兢兢业业。 太仆,掌舆马,乃是淳于启,往日在公子琰府邸的时候,淳于启便是掌管公子琰出行的代驾一事,这太仆或许是没有其他内朝九卿显得举足轻重,但却是实打实的内朝九卿之一,算是荣耀大于实权吧。 少府,掌嬴姓林氏之私产,以给共养,授予的乃是弦高。 至于竞争最为激烈的政朝六部正卿,吏部正卿汯祍佄,户部正卿冯辞、礼部正卿沮子安、兵部正卿公子嬴渊、刑部正卿沈案、工部正卿箔锡。 走到这六人中的任何一人地步,皆是意味着在大秦境内某一界限内走到了尽头,再跨出一步便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其中沈案虽然是递交了乞老还乡书信,但林玧琰岂会是不知晓沈案的羞愤,当即也是驳回了沈案的上书,而是直接将刑部交给了其,依旧参与大秦的司法。 除却这些官职之外,往昔的【三公】也是遵循姬周古礼,成了大秦朝堂上如今的虚职,如太师、太傅、太保。 即便实际上有所差距,但名义上,太师、太傅、太保已经是和国相、左右丞相与御史大夫同品级, 林玧琰封前司徒百里槐为太傅,未尝不是给了沈案等老臣一个暗示,若是再无过错,未尝日后不能够以三公封赏其。 这也是沈案等先朝重臣愿意留在秦庭继续效力的真正原因。 即便是这些权位是有着三五九等,但皆是大秦的上卿之流,按照俸禄来算,皆是货真价实的【两千石】,其中的差距也就是君上赐给城下的岁礼和平日里的诸多赏赐了。 如国相韩悝除却每年的俸禄两千石之外,还明文规定了每岁的岁礼还有一千石,再加上平日的诸多赏赐比起俸禄只多不少。 如此,新朝政的制度总算是缓缓步入正轨了,至于后续的官署合并或者分离等事情,自然是有着相关人等负责操心,故而,初登君位的林玧琰也是将接下来的精力放到了军事一上来。 军方,从来就不是朝堂上的缺席者,出将入相乃是贤臣名将的理想模式,但是在新政的推行划分当中,却是避开了军方,这显然是刻意的。 而林玧琰的用意乃是认为军方的变革丝毫是不比朝堂棘手,而处置好军方的事情之前,亦是需要两大前提的铺垫,朝堂的清明和地方上的稳定。 秦国如今推行的乃是郡县制,郡设置郡守、郡丞、郡尉,分管地方教化官吏、律法诉讼和地方戍卒三大类事情,县则是设置了县令、县丞和县尉与郡承接,再往下的乡邑也是有着三老、啬夫、游徼、亭长等诸多小吏。 如今的秦庭随着推行新制的实施,吏治也是逐渐清明,只需要假以时日的整顿,大秦原本稍显混乱的新政体系必将是在体系之内形成相互约束、相互权衡的作用,促进着秦国内政的高效运转。 故而,军方这边的事情就是成为了当务之急。 削减兵员也就是成了手头上最急迫的问题,为了应对齐盟伐秦以及魏国出击,秦公前后拢共征发了百万之卒,若是在携带上徭役民夫,秦国境内的五分之四子民都是受到了波及。 其他的都不说了,百万之卒啊,即便是伤亡约莫十分之一,这个数字的兵力固然是能够让中原诸侯莫敢再生觊觎之心,但却也是足以拖垮秦国国内的民生经济。 单单是每个月这百万之卒所吃的口粮都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若还要加上军饷、军备的更换,这个数字即便是如今秦国家大业大,林玧琰也是无比的心疼。 故而,新朝政刚刚稳定,削减兵员便是提上了议程,那些徭役民夫或者隶人倒还是好说,但那些正卒士兵,如今秦国也是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余万这般惊人的数字! 已经是告知境内子民【诸侯不侵犯则大秦十年无国战】,这四十万秦卒就是必须要削减一半以上。 如此一来,秦国原先的兵制就必须再一次实行改良,此番改革兵制务必是要彻底完成多年前大秦藏兵于民的构想,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工程,远比推行新朝政要复杂得多,心可是急不得。 转而是到了初元元年的二月初,秦庭已经是进入了平稳的运行当中,大秦庞大的中枢机器开始运转,先是按照往年的旧例下发了劝农令。 只是今年这劝农令和往常有着很大的不同,户部正卿冯辞以巡守劝农的方式,派遣了官吏前往各个郡县组织起来宛城最为先进的劝农体制。 之所以这番大张旗鼓,除了户部建立下放到县治的劝农吏务必是要宛城县治劝农机构的形成,还是带着兵部的归置徭役、民夫的任务。 一直到三月,秦庭又是发布了一条《归农令》,即是削减多余的兵卒使其回归农事的生产当中,弥补年年开战对大秦国库的空虚过耗。 当然,军方接到的条例也要是比一条简单的《劝农令》就是更为复杂的各项条例,也是更为精细得多。 原南阳军正式改称为【大秦北境军】,镇守之地包括成皋、洛邑、宜阳以及伊洛之间的旧时姬周王畿区域,推行新兵制之后,大秦北境军保留五万正卒,三万地方戍卒。 能够和大秦北境军保留一样的建制只有荆地的祝融君和汉水军组成的【大秦南境军马兵团】与其抗衡了,荆地地旷人稀,却是面临着荆南诸蛮等时时刻刻窥伺中原的外敌,且是荆地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恐怕还不足以震慑楚国、巴国这些对荆地觊觎的列国。 除却此二军编制有增无减之外,余者秦国腹地番号的军队皆是遭到了大幅度的削减,似镇守南阳郡只余下禁卫军、羽林军和地方的守戍了,禁卫军两万人,羽林军两万人,地方戍卒一万人而已。 陇东郡保留兵马也是两万正卒,三万地方戍卒,这也是因为陇东郡乃是中原和陇地戎狄交汇过渡的地区。 剩下的似颍川郡、南郡、江夏郡就只有五千正卒和一万地方戍卒了。 且是据宛城隐隐约约透露的意思,还打算继续更进一步削减兵力,更为合理的布置大秦边境的防事和地方守戍的优化配置。 如此,秦国兵马的数目保持在了三十万以下,这个数字可并不仅仅意味着节省了削减兵马的军费而已,且不说这些军中青壮投入到秦国生产当中究竟是意味着将会多出来多少的粮食,单单是节省出来的军备铁料铸就成大秦各种各样的新式农具,必定是能够将秦国国力再爬上一个台阶! 如此之大的动作,几乎是将秦庭在大秦初元元年的全部精力放在了这件事上,但见秦庭这屡屡出手的态势,显然是不打算放弃其它方面的建设。 初元元年三月,周王率领姬周王室及属从近三万余人缓缓北上,迁移王畿至高都,有着诸侯列国给予的近十万之兵护卫着,徐徐北上。 秦国接手洛邑的防戍之后,亦是昭告天下,日后洛邑将会作为秦国对外贸易的中枢城邑,凡是秦国的商品货物皆是会从洛邑流转向列国进行贸易,同样,列国对秦的贸易,亦是由着洛邑流入秦国境内。 见其模样,秦国的确是实打实的将洛邑建造成秦国最富饶的城邑,一时之间洛阳地价飞涨,不乏是有着消息灵通的秦人以及列国商旅皆是在洛邑范围内购置田地。 元年五月,赵国传来了消息,言道数年之前被魏国灭国的中山国残部见到魏国桂陵大败于秦军的手中,亦是伺机举旗复国,短短数月之内,魏人控制的中山国彻底失控,居留在中山国的魏人不是被屠杀就是被驱逐。 六月伊始,魏国便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从而也是应下了魏相惠施从秦国讨要回来的条件,只是魏王或许是顾惜往昔与前国相翟璜的君臣之情,只是下令让翟璜前往秦国宛城和谈,并未摆出任何强迫翟璜的姿态。 翟璜自从罢相之后,一直滞留在大梁城的南郊外,得到魏王的诏令后,虽然其中并未强迫之词,但是近来自己府邸周围多出来的监视的士卒,精明如翟璜岂会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自己作出不配合魏王的这番“恩赐”的话,想来那魏王的心性,翟璜也是似乎见到了魏王狰狞暴怒的面目对着自己发着雷霆大火,最后怒不可遏的令魏卒绑缚住自己送往秦国! 翟璜与魏王君臣十数年,也是断然相信魏王能够做得出来这地步的。 无奈之下,翟璜叹息了一口气,便是搭乘上了魏王早已经是备好的车驾,连大梁城都是未进,直接是奔向了秦国宛城的方向。 十日之后,顺着大河而上,翟璜终于是在到达了秦国收入治下不过数月的洛邑,曾几何时,翟璜也是替魏国不止一次的前往这洛邑,只是这一次……洛邑却是与之前迥异。 “秦国……”翟璜扫了一眼洛邑,终是喃喃道,随后是注意到了周围的热闹,到处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翟璜亦是察觉到了异常之处,当即催促左右说道:“快去打听秦国是发生了什么。” 翟璜终究是没有和魏王撕破脸面,这些左右虽然知晓魏王和这位魏前相国如今也是离心离德,但终究还是听从翟璜之命行事。 果然一打听,便是得到了秦人如此高兴的原因,乃是新君登位不足半年,但是诞下了嫡长子,没有几代秦国不立太子的旧例,这位新君的嫡长子出生之后便是直接被新君立为了太子。 翟璜闻言,瞧不出来任何情绪的波动,不过却是没有停留,而是交换的通关文书,奔赴宛城去了。 “只希望……秦新君有嫡长子之喜,能够放归大魏的太子申和上将军逄涓吧……” 第七百七十一章 翟璜入秦 惠施刚刚接到了从秦国加急传递过来的消息,知晓此事的紧急,当即便是入了魏王宫,将此事禀报给魏王。 实际上,惠施的消息要比魏王晚上半个时辰,见到惠施匆匆的赶来,魏王也是十分轻松的笑道:“惠相,翟卿居然是说服了秦国,不仅是将太子申和上将军放归回魏国,甚至是在桂陵俘虏的大魏武卒皆是悉数放归!” 见到了魏王如此高兴的模样,惠施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一是知晓了自己绝不是魏王唯一的耳目,另一方见到了魏王如今这番话的意思是对翟璜的能力感到了十足的肯定,未尝不是有着再度启用的意思。 惠施想了想,还是问道:“王上,不知翟相向秦国许诺了什么条件?” 听闻惠施说起来这一点,当即魏王便是皱起来了眉头,看向惠施的目色也是阴郁了起来,言语之中居然是带着斥责的语气:“翟卿与秦只是修订了一份和盟之书,无割地、无划城也无赔款!” 听着这魏王的语气,应该是责怪翟璜如此轻易便是能够完成的事情,惠施亲赴洛水会盟都是无功而返! 但是在惠施看来,此事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秦国岂会是不占地不要钱粮,便是将魏国的太子申、上将军逄涓以及魏武卒军队放归回来了魏国。 但魏王就是接到了如此消息,断无可能是假的,惠施虽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决定此时应该是以不变应万变,暂且先是沉默下来再说。 果然,魏王对惠施的不作为不瞒归不瞒,但还是对其言道:“翟卿令人送回来的书信上寡人已经是看过了,事关秦魏两国邦交的大事,翟卿已经是布衣之身,的确是有一些不合适,惠卿,还是你前往一趟洛邑吧,与那秦国签了和谈的盟书!” “喏!” 到了这里,惠施也终于是松下了一口气,他就是怕魏王一个高兴立即便是派遣人马前往秦国迎回翟卿再次作为魏相,不过如今看来,魏王心中的傲骨还不允许他这般做。 秦国宛城,眼下正是多雨的七月份,秦宫宣政殿上的翟璜盯着眼前这极为和睦的一幕,亦是感到了一阵心暖。 中原列国皆是传言这位秦国新君乃是一位长相粗狂的武夫形象,但是近日来翟璜却是发现传言并不可信,这位秦国新君说是眉清目秀倒是过了,不过看上去倒也是剑眉星目,眉目之间隐隐是有着王者气息流露出来。 “可真是年轻啊……”翟璜有些诧异于这位年轻的秦国新君在这般年纪便是坐上了中原霸主的位置。 魏王已经是老了,翟璜已经是清晰的感受到了魏王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正在缓缓的消释,自韩赵魏三家联手瓜分晋国,魏国奠定中原霸主之后,魏国的国体弊端彻底显露无疑! 魏国的公室、老氏族和世家大族把控住魏国地方的权势已经是到了危机国体的地步,曾经魏国的繁荣也是被那些地方权势腐蚀的中空了! 魏王终究是老了…… 想到最后,翟璜最终是将原因归纳在魏王达到七旬的年纪上,古稀之年,旁人要是活到了这个年纪,必定已经是痴呆,但是魏王却是不然,依旧是将魏国的权柄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眼前的这位秦国新君因为是在上月喜得长子,翟璜进入宛城之后,方才是知晓此人乃是新君的嫡长子,而秦新君的更是极为果断的将这位嫡长子立为了太子,摒除了秦国先前四代君主的【视后天贤才而立】的传统。 秦国新君对这位小太子的喜爱是溢于言表了,将其取名为“政”,由此可见对于这位小太子的厚望,还不足一个月的襁褓中婴儿,便是在这宣政殿的庄严气氛下匍匐滚进,憨态可掬,丝毫不见对此地威严气势的畏怯。 “这秦国新君的确是不似其它雄主那般……姿态!”翟璜纠结的绝非是此处,而是这位秦国新君对自己抛出来的招揽之意。 是的,这位秦国新君愿意放归魏太子申、上将军逄涓和魏武卒并非是没有条件,而是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求翟璜入仕秦国,做大秦的吏部亚卿! 这可是秦国的吏部亚卿啊! 到达宛城之后,翟璜方才是接触到秦国新制的可怕,他从未料到过秦国会是率天下诸侯列国之先推行如此完备的朝政制度! 翟璜穷极自己的全部能力,却仍旧是没有能够推行出此番秦国新制的致命弊端,或者说,连其中有轻微的弊端都是牺牲于更大的利益之上。 翟璜能够预想到,秦国若真是推行这番新制,秦国的国力只可能继续蒸蒸日上! 而秦国的吏部亚卿,在吏部的位置仅次于正卿汯祍佄,据翟璜所知,秦庭的内部掌管整个秦国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实际上吏部正卿汯祍佄已经是年过六旬,精力不佳,在吏部只是挂一个名而已,吏部真正当家作主还是两名亚卿。 翟璜可是听闻秦国本土为了争夺这两个亚卿之位都是让那些世族大家打破了头颅去争抢,如今却是被这秦新君做主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秦君……难道就是不怕外臣私通魏国,将秦国的朝堂吏治弄得乌烟瘴气么?” 连翟璜都不知晓自己为何能够对秦君这般坦白,或许是见到了朝堂之上的秦新君不玩弄权谋心术那一套,翟璜也是卸去了心中所有的防备,吐露真正的心声。 不过对于翟璜的这番“劝告”,这位秦新君丝毫是不以为然,相反还是以着讥笑的神色对翟璜言道:“孤看不住你,孤的国相、右丞相、左丞相也能够看住你,还有御史台,即便是孤交给了你吏部正卿大位,六部其余正卿亦是容不得你胡作非为!” “当然,孤最放心的乃是整个大秦的民心,军心都在替孤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孤岂会是有半点担忧!” 从这秦国新君极是自信的神态语气中,翟璜第一时间读懂的却是“信任”二字,这种信任无关乎经年累月的君臣之情,也无关于他人所传的信义之名,这种信任是秦国新君对自己秦庭新政的自信,自信即便是自己胡作非为,这种相互制衡的秦国新政亦是能够最大限度的约束自己! 一想到这里,翟璜居然是有些倾向于入仕秦国,即便是翟璜之前乃是魏相国,而秦庭的吏部亚卿已经是排在了秦庭臣卿的第二序列,却是丝毫影响不得翟璜的选择。 因为秦庭这种新朝政能够让翟璜彻底放下魏相国时候的【伴君如伴虎】的谨慎小心,对翟璜来说,压力最大的事情从未是魏国朝政的棘手,而是魏王的猜忌心。 那种感觉,就像是随时随地有着一柄利剑悬在自己的项颈上,众人只能够瞧见在魏国翟璜的位极人臣的风光模样,谁又能看得见翟璜连夜中睡觉都是做着被魏王猜忌赐死的噩梦! “呀……呀呀!” 正在翟璜的走神间,襁褓中的太子申在婢女的抱着下,居然是指着翟璜走来了,居然是瞅准了翟璜长长的须髯,小小的手居然是攥住了。 秦太子政的力道并不大,仿佛是摸着翟璜的胡须,翟璜一阵心动,他想起来了家乡子侄小时候的憨态,最后在看在了太子政的脸上,终是忍不住说道:“外臣……” 翟璜意识到了言语不对,当即是改口道:“下臣愿受君上之赐官!” 将先前那一幕看在了眼中的林玧琰,见到翟璜这般臣服的姿态,亦是笑道:“看来翟卿和太子还是颇有眼缘啊,既然如此,太子缺少一位老师辅导,翟卿既然是应下了大秦的吏部亚卿,便也是应下太子太师教导太子的任务吧。” “太子太师……”翟璜这几日已经是渐渐熟悉了秦国的官制,这太子太师等太子继位之后,便就是太师官称,位列秦国三公之一,虽然更多只是誉称,并无多少实权,但整个秦国能够达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位极人臣了! 翟璜更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之意应道:“臣,谢过君上!” 见到这一幕,林玧琰缓缓地走了下来,也是示意翟璜勿要多礼,数息之后,林玧琰方才是无意一般的提醒了一句:“昨日,宛城接到了消息,魏王已经是派遣魏相惠施前往洛邑与秦国商议和盟一事。” 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翟璜更是极为感触秦新君的良苦用心,心中最后一丝因为魏国的顾虑也是荡然无存,转即对林玧琰请求道:“君上,臣请与魏商谈!” 这番秦魏商谈所拟出来的条件都已经是准确无误的议定好了,翟璜这番将此事揽在自己的身上,也是无疑是对林玧琰表露自己的心意! 翟璜以秦国臣卿的身份与魏相惠施进行秦魏和盟的商谈,无疑是对魏国极大的讽刺! 此番秦国愿意拿魏太子申、魏上将军逄涓和魏武卒军不求割地赔款,只欲让前魏相翟璜入仕秦庭,看似是秦国吃亏了。 但是实际上,此举对魏国的打击是致命的! 翟璜的偌大名声在中原也是士林皆知的,其慧眼识才、任人唯贤的魏相旧事也在中原广为人知,就是这般贤能的士卿,在魏国都是被罢免官职,驱逐到秦国送死,其它士子还有活路么?! 魏国虽然是号称为当世第一强国,但实际上魏国的骨子里已经是被魏国的地方世家大族啃噬的体无完肤,根骨俱伤了! 若是连支撑着魏国社稷的【贤良之臣】皆是被秦国挖走的话,魏国这座庞然大物倒下的速度必定是十分迅猛得让其应对不及的! 而这,方才是翟璜用自己向林玧琰表露的心迹! 初元元年八月,秦魏洛邑和盟,罢兵言和,秦国归还魏国桂陵之战俘虏的太子申、魏上将军逄涓和魏武卒,没有要求魏国任何割地赔款。 但是随后秦国和谈的使臣乃是前魏国相翟璜的消息不胫而走,亦是引起来了一阵质疑的波动,但是不久后又是传来了翟璜入仕秦庭,被封为秦庭吏部亚卿、太子太师的正式通告之后,中原列国的士林无疑是深深的震动了一番! 无他,翟璜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魏国称霸的功业可以说是翟璜为魏相二十年中劳心劳力举荐贤才铺垫根基的! 如此之助国称霸的贤才,魏王却是弃之如敝履,当真是可惜!可叹!也可气! 当然,最生气的还是魏王宫的那位,当其听到了翟璜入仕秦庭的时候,当即在朝堂上雷霆大怒,臭骂翟璜乃是忘恩负义之徒,辜负了自己对其的知遇之恩。 殊不知当日魏王将翟璜罢免相位、让其担下桂陵战败罪责时候的无情! 随后,即便是魏太子申、上将军逄涓的先后回朝,依旧是没有够让魏王的那张臭脸有着丝毫的缓和,对着魏太子申和上将军逄涓更是破口大骂,怒其桂陵之败! 这虽然是发生在魏王宫内,却并非是不为人知,当下便是走漏了风声,流言魏王在得知翟璜入仕秦庭之后的暴怒失态,更是将魏王所说的“难道寡人魏庭的相国抵不上秦庭的一介亚卿么?!” 这亦是让那些好事的士卿们不免是多想,为何堂堂魏国的相国之尊居然是甘愿去做秦国的一介亚卿! 这岂不是意味着秦庭的人才济济优于魏庭十倍、百倍么! 齐盟伐秦和魏国伐秦的接连败北,让秦国已经是由不得中原列国忽视丝毫了,尤其是姬周王畿北迁,作为天下之中央的洛邑皆是落到了秦国的手中,众人便已经是意识到了,秦国已经是接下了魏国失去的霸主身份! 这或许只能够说明秦国崇尚武事,但随着翟璜这等中原顶尖声名的士卿入仕秦国之后,这种观念已经是无形之中被转变了。 最不济的印象,也是秦国有着求贤若渴的姿态方才是能够广招贤才变革内政,夯实了国本方才是能够开疆拓土! 故而,中原士卿如过江之鲫,纷纷而入秦! 第七百七十二章 滞留荆地 初元元年十二月,荆地郢城。 前长沙守范宣将这里用数年之间便是治理的井井有条,作为继任者的长沙守任居并不如前者优秀,却也是依仗着范宣的“前人栽树”而“后人乘凉”。 郢城有【栖凤楼】,其中风花雪月、吟赏烟霞之事并不少见。 这里是荆地士子们的聚集交流之地。 “卯兄,可曾是听闻到了今岁【州试】的消息?” 这位卯兄也是摇了摇头,当即是苦笑道:“今岁州试有着军方的参与,据说护送任务都是不更爵位的锐士负责,为兄哪里有这门路。” “这倒也是,今岁秦国对各地州试十分重视!”这向着卯兄提问的青衣男子也是啧了啧嘴,说道:“听说州试已经是被南阳那边录入了秦律内,凡是有徇私舞弊者,最轻也是流放三千里!” 流放三千里! 恐怕这就到了燕赵北境与胡族交界的蛮荒之地了吧。 也不乏有消息灵通的人补充道:“不止如此,听说连带着三代子弟皆是贬为隶人!” “当真是这般严厉!” 栖凤楼的一处角落的桌子上,一道青年男子身影也是对身旁的中年人言道:“看来任居并没有辜负御史大夫对其的信重啊。” 这人乃是秦庭的御史大夫范宣。 而能够以这般语气对范宣说话的除了林玧琰还能够有何人。 “这任居做的还不够。”作为任居的举荐者,范宣如此谦逊道。 “勿要太苛刻了,任居不到三十岁,前程还未到一个长沙守就能够止步的。” 林玧琰点到为止,任居乃是范宣入主荆地的所收的弟子。 随即,林玧琰站了起来,对范宣道:“勿要继续跟着孤了,御史台在荆地的监察机构恐怕就得在范卿此番密访郢城便是着手准备吧。” 范宣乃是密访荆地,林玧琰自然也是。 范宣也是心领神会的知晓君上另有安排,当下也是点了点头应道:“喏!” 出了栖凤楼,淳于启也是上前禀报道:“君上,已经是和羋夫人的人联系上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羋夫人也就是羋云,正是林玧琰此番密访荆地的原因。 当即,林玧琰便是在郢城折了几道弯,终于是在半个时辰后,到达了目的地,郢城一座不张扬的府邸。 十二月的郢城天气已经是变得异常高冷了,感觉是哈气成冰丝毫不成问题。 堂内已经是生了炭火。 林玧琰看着床榻上的羋云,也是快走几步走到后者身旁,重重的握住了后者的手,居然是斥责的语气问道:“自四月份离开宛城,往来都是有了三四份书信了,为何却是偏偏不提你怀有身孕的事情!” 察觉到了指间的吃痛,羋云皱起眉头,嘤咛轻语了一声。 见状,林玧琰方才是放开了手中的八成气力。 羋云却是一副极为委屈的神色对林玧琰回复道:“四月前往宛城,已经是看你忙的焦头烂额,首尾难顾,怎么会因为这区区的……一点小事劳烦你。” “哼!”林玧琰哼了一声,道:“别以为和孤说这番话,孤就能饶了你的欺君之罪!”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林玧琰还是端过婢女送过来的热羹,亲自试了试温度,察觉无异后,林玧琰方才是将其送入了羋云的口中。 芈云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半点责怪林玧琰的意思,看着递过来的温暖汤羹,芈云也是缓缓地张开了嘴,触口的温暖,即便是芈云在荆地乃是人人不可近的祝融君,但本质上,芈云还是内心柔弱的女子。 “此番,无论如何,你都是要随孤前往宛城去!”林玧琰看着芈云吃了几口热羹,如是说道,怕是芈云听不懂,也是补充了一句:“不是短暂停留上几天或者是几个月,而是永远留在秦宫内!” 芈云抬起头,看到这林玧琰眉目之间的不容说情,当即也是嘟嘴道:“荆地呢?秦国若是没了祝融君荆地不会乱么?” “呵!”林玧琰的嘴角也是闪出来一丝对芈云的讥笑,道:“如今大秦治下的长沙郡已经是安定下来了,祝融君看似重要,但你莫不是忘记了荆人信奉祝融君的原由是什么?” “是安定!”林玧琰自问自答道:“荆人渴望祝融天公带来的,秦人已经是给了他们,十年不开战的承诺,已经是让荆地百姓彻底安心,你这位祝融君的作用,恐怕也是大不如前了!” 说到这里,林玧琰的语气不禁是软了下来,居然是隐隐有着恳求的意思,只听其说道:“你前半辈子已经是做了祝融君,难道后半辈子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么?” 闻言,芈云缓缓地低下头,虽然是不愿意承认,但芈云却是知晓了林玧琰所说的乃是事实,现如今,祝融君对荆地百姓来说,的确是不如之前那般唯一了! 但也是如林玧琰所说的那般,自己已经是做了祝融君的这个身份半辈子,岂能够是说放下就放下?! “罢了……”到芈云这般犹豫不决的神态,林玧琰也是松了口:“此番距离你诞子还剩月余的时间,孤会留在这里,你可以好好地衡虑周全。” 芈云终于是弱弱的点了点头,也是不再言语,但是听闻接下来的月余时间林玧琰会留在自己的身边,芈云心中还是十分窃喜的。 果然,如林玧琰所说的那般,初元元年的冬岁其的确是留在了郢城当中,秦国如今大局已定,新朝政的利处就是在这里,只要是搭好了最伊始的班子,即便是林玧琰一定的时间内不参与朝政的推进,大秦……依旧是能够显现出来欣欣向上的姿态。 而如林玧琰所顾虑的那般,长沙郡也就是荆地作为大秦最大也是最为鞭长莫及的地方,的确是干系到大秦地方制度的成败,故而,范宣来了,是要监察长沙郡的官吏体制,而林玧琰亲自来了,则是要看看长沙郡的郡府设置能够达成预料中的制衡效果。 这也算是自己为来荆地滞留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林玧琰的目光终究是落到了睡容十分安静的芈云脸庞上。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大秦州试 “今年的南阳州试……应试人数未免是有些多了啊……” 南阳学宫,公孙俶和谷粱丘相视一眼,最终是将目光落到了前太史夏无怯身上。 秦国新政将夏无怯剥夺了监察之权,但其早已经是被欣欣向荣的秦国和愈加糜烂的老氏族顶冲的失去了继续参与朝政的兴致。 如今在这南阳学宫内编纂《秦史》,教导教导后辈子弟,夏无怯还是觉得十分轻松的。 但是,进来突如其来的一桩大事也是让夏无怯头疼不已,正是这州试! 秦庭推行了新制,大量的职权确定了下来,这也是意味着秦国原来压在一个人身上的权力至少被分化成了三四个人,相互制约,各司其职。 如此一来,无论是秦庭还是地方,都是处于有官位却是无人的尴尬局面! 故而,自初元元年六月开始,秦庭便是先后下发了【招贤诏】一类的公告,恰值前魏相翟璜入仕秦庭吏部亚卿,中原的士子听闻此消息纷纷入秦。 如今宛城的四方楼已经是容纳不了中原士子的规模了,一时之间宛城纸贵! “单单一个南阳郡,便是有着近两万士子的应试!”夏无怯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道:“若是再带上江夏、南郡、颍川、三川、陇东,还有那长沙,何时某大秦冒出来了如此之多的读书人?!” “除了中原士子入秦以外,还有那些卸甲归乡的老卒!”谷梁丘提醒道:“去岁大规模裁军,且是地方上将近是有一半的官吏乃是面对军中老卒开放,与以往军功不同,现如今哪怕一个小小的地方亭长,都是需要精通秦律之中的《捕盗》以及相关律法,需要通过州试来取得一介【州秀】的身份!” 去岁继招贤诏令之后,秦庭的吏部和吏部也是在新君的授意下,开始了【以贤才取士】的新兴做官制度,但凡是四百石以下,即县令以下的官位,都是需要以【州秀】为资格。 而取得这【州秀】的身份,唯一的通道就是通过这州试! 南阳郡乃是大秦的核心,尤其是南阳学宫在此,中原士子入秦除却三川郡和颖川军占据了地利之便外,便是这南阳郡最为引人。 州试本不用夏无怯、公孙俶和谷梁丘这些南阳学宫的大家劳烦心神的,如今之所以这般烦恼,乃是因为这州试之后尚还有【国试】。 【州试】面对着的乃是四百石县令之下的官吏,想要做上这四百石俸禄以上的官位,就是需要【国试】了! 州试之后虽然是大多数奔着地方做官吏去的,但州秀已经是取得了在南阳学宫内修习一年的资格,那些寄望于国试的士子必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进入南阳学宫学习。 只是,如今的南阳学宫有三千人对自身的财力来说,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公孙俶想了想,终还是说道:“这恐怕是秦庭在倒逼着南阳学宫臣服于礼部的管制之下啊!” “多半是如此了。”谷梁丘点了点头,似乎是颇为理解那位新君,当即道:“秦国国力日见昌盛,中原列国的士子却是纷纷入秦,各种学说纷杂,更有着诋毁秦庭新政的宵小之辈,现如今南阳学宫也是鱼龙混杂啊。” 见到这一幕,夏无怯也是叹息了一口气,见这公孙俶和谷梁丘这般意思,南阳学宫多半是要归属礼部管辖了。 事实上比夏无怯想象的进展的还要快,礼部对南阳学宫的觊觎之心远比其现如今的表现则是要深重的多,毕竟现如今秦国的外交大全被内朝的典客掌握着。 若非是与吏部联手策划了【州试】【国试】这等大事,恐怕礼部的作用也仅仅是记录姬周王朝以及秦国的礼节罢了。 州试倒逼南阳学宫不得不向秦庭妥协,而礼部对南阳学宫也是下手极快,早在安公的时期,秦国就是已经奠定了州试的基础,挑选出来的州秀除了入仕秦庭之外,更多的是聚集在南阳学宫。 毫不夸张地说,南阳学宫聚集着大秦最广大的优秀士子! 夏无怯、谷梁丘和公孙俶皆是在大秦本土士林中跺一跺脚震三震的大家人物,但是就是吏部正卿沮子安的下手速度丝毫是没有顾及这些大拿的面子。 礼部已经是得到了新君和国相府的授意,将会在大秦各地建立到县一级的学室,内设祭酒,讲师等职位,学会了基本的识字之后,将会主修大秦的律法和算数,而这些也是州试的主要考校科目。 只是,秦庭现如今绝对是拿不出来这么多的人手,只能够是将主意打到了南阳学宫之上。 事实上,南阳学宫每年外派地方教习的士子也是不在少数,然而却是终究不成气候,似大江沿岸的荆地,更是无人问津。 这件事已经是拖到了如今还未解决,眼下虽然是有着州试这等大事,但州试还是以着吏部为主的,礼部的官员索性就是在取得了户部和内府的支持下,借着州试的契机,着手建立郡县学室的体系。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州试也是随期到来,吏部亦是借着兵部,请求到了羽林军的协助,南阳郡的州试在上林苑内的羽林军驻军大营中举行,余者各郡,大抵如此。 除了裁军而空置下来的军营,如此之多的士子应试之地恐怕还是难以寻觅到其他合适的位置。 初元二年三月的秦国州试总共是进行了三日的时间,粗粗统算各郡报考州试的人数,居然是逼近极为恐怖的十万人! 这些人能够参与州试,最不济也是识字的,但中原列国前来的士子见到了这一幕,突然就是有了一种“天下士子尽入秦国”的错觉感,岂会是继续坚持对先前秦国乃是蛮鄙之国的偏颇看法! 若非是秦国风行【笔墨纸砚】这类极易书写的材料,这将近十万人若是选用竹简,恐怕堆砌的竹简可以比及山岳之高,举手投足之间便是能够堵截大河流水! 但即便是笔墨纸砚这等简便的书写材料,规模也是相当可观! 当吏部和礼部四百石以上的官员,将近三百余名,分散到了各个郡县之后,面对小山丘一样的州试考卷,也是深感杯水车薪、螳臂当车的无力感。 力不从心之下,也是生怕耽误了上头规定的期限,只得请援被礼部招安的南阳学宫优秀学子协从帮忙。 如是,也是拖到了四月初,林玧琰结束了对长沙、南郡和江夏三地的南巡之后,这各个郡县州试的最终结果方才是呈送到了林玧琰的桌案前。 第七百七十四章 老秦有变 “百里槐的次子百里执居然是此番南阳郡州试的第三名……” 百里槐的长子早夭,百里执乃是百里槐的庶子出身,由着贤才之名,在南阳学宫内,更是被前太史夏无怯、大儒谷梁丘与公孙俶视为首屈一指的年轻后辈。 早在州试之前,即便是中原列国前来入秦的士子如同过江之鲫,鱼贯而入,但也是极为看好百里执的名次乃是非首魁者。 “嬴复居然是压下了百里执……”林玧琰从桌案上先后扫过一眼南阳郡州试的前三甲后两者,颇有一些惊奇。 嬴复乃是奉常鲁阳君的次子,少时也是随着林玧琰的身后,对林玧琰治理江夏的种种手段也是耳濡目染,了然于心。 纵观大秦诸郡,以南阳郡的州试竞争力最大,无论是嬴复,亦或者是百里执,若是在在其他郡县,必定是能够在州试中拔得头筹,但在卧虎藏龙的南阳郡,却是着了道。 当下,林玧琰不禁是好奇,能够力压下嬴复和百里执的究竟是什么人。 “荀况……”拿出南阳郡州试的首魁者目录,林玧琰也是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倒是异常的陌生啊。 细看了一眼这荀况的履历,也是十分简短,只是说乃是上蔡人士,楚国扩张兼并上蔡后,这荀况便是前来了秦国,且是求学于南阳学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南阳学宫内也是一头扎在了浩如烟海的藏书阁当中,却是没有想到此番秦国竞争最为激烈的南阳郡郡试中大放光彩! 看过了南阳郡的前三甲之后,其余诸郡的前三甲州秀则要是黯然失色的多,林玧琰兴趣泛泛的扫了一眼,不过最终是在三川郡的州秀魁首名单上将目光停留了下来。 “张平……”林玧琰回过头来,令人取来这张平的籍贯消息,方才是发现这人绝不是重名,正是如今韩相国张开地的独子。 参与秦国的州试,看来韩国张氏一族对韩王庭也是失望了,正是因为张开地现如今还是韩国的相国,此举未尝是不能够视为张氏一族对秦国的示好。 就是在林玧琰神思之际,却是有侍监回报:“君上,老秦派来使者张宜、司马错入秦,现已至洛邑,不日后将抵达宛城!” “哦?”张宜和司马错都是老秦朝堂上的少壮派,一文一武,林玧琰也是有些好奇此番老秦为何派出如此阵容前来,以至于让林玧琰都有一些怀疑是否是老秦又是在筹谋对魏国的再一次攻掠。 当然,恐怕老秦就算是真的欲要对魏国行兵事,林玧琰亦是不会阻拦的,魏国的削弱对秦国来说也是有利的。 当即,林玧琰也是下令派遣秦庭礼部方面接待老秦来到的使者。 张宜和司马错还是保持着一副处之泰然的行进速度,暗地里老秦的另一使团却是悄然而至,正是秦国公室方面嬴华、嬴疾等公子,另外就是宣月和宣冉两人。 张宜和司马错停留在洛邑,以嬴华、嬴疾、宣冉和宣月为首的老秦使团已经是悄然来至了宛城,且是直接朝着秦公投入了请见的文书,而宣月则是直接以老秦公主的身份入宫拜见秦后的老秦长公主嬴珏。 察觉到了此事的急迫之处,林玧琰也是破格下令翌日将这支老秦使团引入宫中,却是未曾料到,老秦使团要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要急迫! 当夜,嬴珏更是亲自来找林玧琰,对其透露出来此番老秦使团的真正来意,乃是老秦公君突然病危,而老秦的太子却是下落失踪。 而宣冉却是说,数年之前的齐盟伐秦过程中,老秦太子嬴肆率领宣冉和公孙起奇袭了楚国的寿郢,尔后随着大战的落幕,宣冉最后见到老秦太子嬴肆的时候,乃是洛水会盟时候的观武,自此之后,便是再未听说过有关于老秦太子嬴肆的消息。 不过,宣冉还是断定,老秦太子嬴肆十有八九应该还是在秦国境内。 这也是素来不进入宣政殿参与朝政的嬴珏第一次以这般恳求的姿态请求林玧琰的援助。 林玧琰对此回道:“大秦编户齐民,既然肯定嬴肆待在这里,找到他并不难,但咸阳有没有想过,嬴肆愿不愿意回到咸阳做那老秦之主?” “或者说……”林玧琰换了一个让嬴珏能听懂的说法:“那大良造公孙鞅把控的老秦朝政,还允许亲近老氏族的嬴肆做这大秦君主么?” 嬴珏语塞,即便是女儿身,也是知晓朝政的残酷性,公父和公孙鞅为了老秦能够走出来陇西大山,究竟是杀了多少老秦人,嬴珏也是有目共睹的。 林玧琰这般一说,倒是让嬴珏无法回应了,想了想,嬴珏终是道:“听闻宣月她们说,公父已经是难以坚持几日了,臣妾想……我想带着政儿回一次咸阳,看看公父最后一面……”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看着嬴珏,亦是开口道:“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千万咸阳一趟,但既然咸阳方面却是派遣了公室子弟和宣氏秘密前往宛城,就是不想过多外人知晓咸阳如今的状况。” “这样吧,你便是以回老秦省亲的名义,带着政儿返回咸阳那边。”似乎也是陷入了忧虑当中,林玧琰也是多加嘱咐了一句:“老秦如今局势复杂,即便你是嬴姓赵氏的长公主恐怕也是奈何不得老秦那些城府极深之辈了。” “若是咸阳局势有变,你也休要强行插手,暂且带着政儿返回陇东郡再说,孤会安排由余随时关注老秦的动态!” “至于你兄长嬴肆,若是还在秦国境内,孤必定是会派遣人马助嬴疾他们早日寻找到嬴肆的,至于嬴肆会不会选择归入咸阳,恐怕也不是你和孤能够做主的。” 听闻着林玧琰的句句嘱咐,嬴珏也是感觉到了浓浓的关切之意,当即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前者回道:“臣妾知晓轻重的,带政儿回归咸阳只为全孝义之理,绝不会以身犯险的。” 第七百七十五章 嬴肆行踪 上庸。 姒隐带着庞大的商队从更西边的巴山归来。 数年前,姒隐从秦国的洛邑到来上庸,因为年少力壮,武技超然,很快就是成为了上庸的一名豪侠,身边也是归附了一些游侠。 适当秦国的陇东军将上庸纳入秦国版图内,便是有着每日数也数不尽的秦人从本土赶了过来,因为对他们来说,此处虽然是远离秦国本土开化之地,但举目望去,皆是财富! 是的,庸人的年年侵扰已经是将秦国对这群冥顽不灵的未开化野人失去了耐心,秦庭亦是颁发了【不识中原文字、言语之庸人皆可视为奴隶】,由此展开的【庸奴贸易】正是愈演愈烈。 而姒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自两年前初次接触到这抓捕以及买卖庸人的交易中,便是一路发家过来,如今上庸城内姒隐管理的档口几乎是掌控了三成的庸奴贸易。 其中所得的钱粮更是无数,偏偏这姒隐却是毫不吝啬,每日只管自己的花天酒地,其余钱粮则是分给了追随自己的众多游侠。 如此义薄云天,是金钱如粪土的豪侠姒隐之名在两年之间聚拢的上庸游侠已经是达到了数千人,更是买卖了陇东军淘换下来的军备,算得上一支精锐的私人武装了。 甚至是连上庸城内的秦国县令都是建议县尉干脆就是由这姒隐担任,护得一方安稳,但偏偏这姒隐来历不清,且是从未经历过大秦军队征战,卡在了硬性条件之上,此事只得作罢。 秦庭严格限制私人武装,不过这乃是对着和平安宁的内地来说的,似上庸这等偏远之地,随时随地都是面临着周边外敌的攻打,则是不然,且是姒隐在庸奴贸易中扮演者的重要角色,也是让秦国官府对其的高调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日这般大的动静,乃是姒隐带着自己的私军前往大巴山一带攻打巴地归附相氏的一个千人小部落。 随着陇东军攻克了上庸,庸人也是逐渐归化了秦国治下,庸奴贸易的来源也是逐渐减少,但是秦国国内对奴隶的需求量却是在不断的增高。 恰值因为齐盟伐秦时候巴国因为能够吞吐黄金的石牛而助援秦国,却是在战后察觉到了受秦国所骗,与秦国的摩擦也是日渐增多,时常举兵侵犯秦国陇东和武陵两地的边境城邑。 故而,庸奴极为合适的替代品巴奴也是出现了,姒隐则是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时常远遁大巴山攻打巴人部落,此番算作是大胜而归,俘虏了巴人部落男女老少将近两千多人。 陇东军派遣了一名千人将以及上庸的县令、县丞与县尉皆是出城前来迎接。 故而靠近到了上庸城郊三四里处,但姒隐接到了这如待贵宾的阵势消息,也是皱起眉头,似这番携带两千余人的奴隶归来,今年已经是有了好几次了,但每一次却是从未有过如此重视的迎接。 天性谨慎的姒隐察觉到了异常之处,不由得是习惯性的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默言不语,一双犀利的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也是盯着上庸城的城墙轮廓以及城门楼处。 在上庸城的城门口,也是听闻姒隐归来,一驾马车也是驶过城门,待见到了姒隐的行伍之后,方才是停了下来,车驾内的一道丽影也是待着讥嘲与叹息的语气反问道:“我可真是没有想到,彼时的老秦太子嬴肆居然是会成了现如今眼前的南秦上庸城豪侠姒隐!” 见到了这驾马车之后,姒隐……也就是老秦太子嬴肆是收敛起来了自己充满肃杀之气的防备心,对车驾内丽影的讥嘲也是显得不甚在意,对其到来上庸也是显得意外,不过旋即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是开口问道:“难道!公父……” 数日之后,宛城西边的吕邑,城郭之外,林玧琰也是立在此处,若非是有着确切的消息表明,林玧琰也是不会相信那姒隐居然会是老秦太子嬴肆。 今日之所以在这吕邑,乃是因为那嬴肆要求的这般,就当是看在当日嬴肆亲自率军奔袭寿郢的情分上,林玧琰也是给了其这个面子。 数十人的车驾也是缓缓驶进了吕邑当中,嬴肆下了马车,比起多年之前,嬴肆少了一份肆意,眼神中也是多了一丝沧桑。 亭内,秦宫内的侍监已经是温好了酒,见到了君上等候的人到来,这些旁边侍立的身影也是知趣的退下了。 的确是故人相逢,不过彼此眼中的气氛却是有些微妙。 林玧琰开口道:“孤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会甘心在孤秦国境内做一个区区的游侠头目。” “不做游侠,难道前去陇西丢了性命么?!”嬴肆如是回道,不过四下看了一眼,也是说道:“我也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是会放嬴珏这个时候回到咸阳去,龙潭虎穴啊,难道你就不怕嬴珏和我的那位小外甥在咸阳出什么意外了么?” “若是嬴珏和政儿在老秦损伤毫发,孤必定是倾尽大秦之兵血洗老秦之地……这一点你不相信么!”林玧琰反问道。 闻言,嬴肆倒是摇了摇头笑道:“看来说不得你或许是有意如此呢,我这长妹,倒是嫁了一个狠心人……” 嬴肆言下之意,乃是林玧琰利用嬴珏和太子政入老秦的由头,堂而皇之的朝着老秦动兵,更深的意思是挑明南秦对老秦觊觎已久! 只是林玧琰却是将一杯酒盏推到了嬴肆的面前,道:“孤的眼中,纵然是十个老秦,也不及嬴珏和政儿的毫发重要,至于老秦……恰巧孤宫中倒是有着不少老秦世家大族的来信,只是孤无心于此……” 这番话显然是对嬴肆造成了打击,其沉默许久,终是站了起来:“算是承了你的人情,回到咸阳之后,无论如何,我皆是会将嬴珏和小外甥安然送回陇东的。” “这是在向孤示好……便利日后老秦局势失控请援大秦的帮扶么?” 闻言,嬴肆端起来桌案上林玧琰推到自己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随即也是站了起来,对林玧琰说最后一句话:“盛极而衰啊……南秦如今洛水会盟而霸,已成中原列国的眼中钉,局势有变,南秦未必日后不会有求于老秦的头上。” “不过你放心,南秦有求于老秦的时候,即便不将你放在眼里,看在长妹和我那侄儿的面子上,我也是出兵援助的。” 言语过后,嬴肆也是未作停留,直接是踏上马车离开了。 倒是亭中饮酒的林玧琰,缓缓放下了酒盏,余留在手指尖的温度也是渐渐消释,林玧琰方才是扬起来嘴角的笑意:“这嬴肆……终于是学会姿态放低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吴越又乱 初元二年十月,咸阳传来了老秦公君薨逝的消息,当即,林玧琰派遣典客公孙挥与礼部正卿沮子安前往咸阳吊唁。 老秦公君与秦安公有着诸多不同,这也是公孙鞅在老秦变革法治太过严厉的遗患,失去了老秦公君在其中的调和,必定是会导致大乱。 公孙鞅即便是老秦大良造,但是最为致命的是,公孙鞅为老秦公君收拢了兵权,只会传承到继任者的手中,若是连带着继任者都是不待见公孙鞅的话,公孙鞅的性命以及在老秦的变法必定是付之东流,功亏一篑! 说不得,彼时的老秦还是陷入极度的暴乱当中。 老秦是否动乱,林玧琰并不关心,省的是被那嬴肆认为是居心叵测,但是嬴珏和太子政身处老秦,就是不得不在意了。 嬴肆那个家伙虽然已经是打了保票,但其有几年也是不在老秦了,更何况往昔依附嬴肆的老氏族这段时间与宛城这边的通信,已经是让林玧琰看透了嬴肆所谓的依仗究竟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果然是多事之秋,这边老秦因为老秦公君的崩亡而陷入到危机当中,吴越之地那边又是不安定起来。 越王遣范离前来宛城,劝服秦国助越国灭亡吴国。 越国吞并吴国看似对秦国有着隐患,但是实则却是利大于弊,越国攻克吴国之后,必定是继承伍员为吴国定下的称霸方略,北上争霸。 这个时候,齐国就是寝食难安了。 自从百年前,东夷被灭后,齐国的日子就是过得太舒坦了,守着渔盐之利和大河往来交通之便,几乎是吸纳了整个中原六七成的财富,齐盟伐秦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齐国的财力和物力却是不得不让秦国不得不忌惮。 眼下,碍于国力,秦国暂且是不能够回复齐国齐盟伐秦的国恨,但并不妨碍秦国给齐国找一点不痛快。 “越人呐……”林玧琰终是答应借调三十艘秦国的双层楼船于越国,吴越之地冬日很少有着大雪,吴越之地的战事也多是秋收之后就看准了对方的存粮,而大动干戈。 果然,初元二年十一月,秦国的双层战船到达了越国的手中,越国和吴国积蓄了数百年的国恨家仇,又是在中原东南这块地域上重燃起来了熊熊战火! 只是这件事,秦国只出了三十艘双层楼船给予越国之后,便是作壁上观了。 实际上晚年的吴王实在是过于昏庸,赐死伍员这种无异于自毁长城的行为,亦是让吴国朝堂作为中流砥柱的【亡楚党】对吴王是彻底死心了。 吴国公室因为数十年的鼎盛国力,子弟大多是怯于战场之事的凶残和暴乱了。 伯丕大败之后,休说是其自己怯于领军出战,就是吴王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也是对伯丕死了心。 公室后辈子弟的不给力,朝堂武将的老迈无用,只得是让吴王有求于居住于姑苏城郊的孙长卿,吴王令人捧着大将军的盔甲和宝剑,欲要再度启用孙长卿,领兵作战。 只是伍员的死……何尝不是让孙长卿死心了呢,伍员死后,孙长卿之所以留在了姑苏城郊,并非是为了心中的哪一点对吴王残存的君臣旧情。 而是想替伍员看看,这吴国的社稷究竟何时灭亡! 孙长卿婉拒了吴王的起用,仅仅是回道:“难道王上是忘记了太傅还在姑苏东城门上看着了么!” 吴王闻言怒极,当即是下令派人将孙长卿拘禁起来,不杀也不放。 却是未曾料到孙长卿早已经是料到了吴王这般暴戾的处置方式,早已经是逃之夭夭。 旋即吴王欲要以亲征的方式激励士气,但终归是老了,即便是有心也是无力了,吴国真正应对越国的兵马布置乃是太子友和伯丕各领一支兵马分为左右两路,率先出发,而吴王则是率领本部人马策应后方。 一时之间,吴越两国战的是如火如荼! 而此时的秦国百姓正在迎接着年关,自秦国信奉安民之术以来,往昔这些不太受到重视的日子也是给秦国重拾了起来,为了增强对这种有利于推行秦历的节日,秦庭官方亦是颁布了有关于逢节休沐的明告。 似年关,大小官吏便是可休沐七日。 秦庭都是这般重视,民间自是不例外,那些农闲了的民夫也是上山伐竹,制成一段又一段的竹节,好在年关将近之时燃烧以取噼里啪啦的响声,故而也被称之为【爆竹】。 吴越战火对秦国唯一的影响,可能就是主要供应于吴越之地的秦国海盐、海鱼等当地特产在秦国境内的价格也是稍涨一些。 当然,吴国城郊消失了的孙长卿,并非是弃吴国而去,而是被秦国的游侠提前获悉风声接走了,只是孙长卿还不自知,到了秦国境内,方才是知晓自己认为的“强人”方才是秦国官方的义侠。 秦国也是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对孙长卿直接是透露那自己的招揽之意,乃是吏部亚卿翟璜亲赴孙长卿面前进行招揽。 孙长卿乃是齐人出身,自然是知晓翟璜的偌大名声。 但无论是翟璜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孙长卿就是未松口半句,对于秦国的招揽,孙长卿除了刚开始的明言拒绝之后,便是一言不发了起来,态度异常坚决。 一时之间,也是让翟璜犯了难,但旋即在翟璜头疼此事之际,又是传来了公子诚前来的消息。 翟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公子诚在先后对齐、对魏之战中大放异彩,亦是让翟璜认为当初自己欲要利用公子诚分化秦国的策略实在是可笑至极! 秦国新朝政推行后,公子诚虽然是没有获得文职官位,但众人皆是知晓,秦国的兵权现如今是掌握在嬴姓林氏公室当中。 似安公的公子嬴渊、嬴诚、赢如意皆是掌握实际的兵权,可想而知秦国一旦是完成对兵事上的改革与秦庭对接之后,这些大秦公子的职权绝不会是逊色于国相韩悝,右丞相明子夫、左丞相冯简和御史大夫范宣之流的。 此地乃是招待孙长卿的府邸,只有少数人知晓,料定秦公子嬴诚必定不是无的放矢,翟璜亦是将嬴诚迎入了府中。 果然,翟璜感觉自己料中了。 此番前来此处的真正主角并非是公子诚,而是随公子诚身后一同前来的一位断膑之人。 当那位软硬不吃的孙长卿见到这位公子诚身边断膑幕僚的面色的震惊,以及后者看到前者复杂神色之后的喃喃一声“父亲”。 一切,忽然明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 老秦动态 “四兄的军师孙伯灵居然是孙长卿的后人……” 人际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无穷,林玧琰也是颇感诧异。 “正是。”阶下的韩悝点了点头,当下接着道:“甄地孙家,的确是将门,孙长卿和孙伯灵两代人,皆是万中无一的将才,若是招揽此二人效用秦国,大秦如虎添翼!” “如虎添翼的事,暂且就是交给四兄去处置了。”林玧琰暂且不管此事,现如今手头上有着更为要紧的事情,即老秦那边传来了最新讯息。 “老秦那边,太子嬴肆已经是登上了君位,那些老秦的世家大族已经是从雍城出来了。” 韩悝皱起眉头,他与公孙鞅熟识,当即是道:“臣知晓公孙鞅的性子,对老秦的那些老氏族,是不会束手待毙的,老秦变法……乃是公孙鞅的毕生心血,他是不会看着新法付诸东流的。” “是啊。”林玧琰转过头,盯着君位后面的那副中原列国的地图,扫了几眼后,“公孙鞅所得封邑相当于老秦三成境域,老秦二十万新军多有将领是公孙鞅提拔上来的……” “君上的意思是说,公孙鞅会举兵反攻咸阳?” “未必不会。”林玧琰也是如是说道:“现如今看似老秦军政悉数被公孙鞅变法派和老氏族守旧派把握,实则嬴肆是有手段的,公孙鞅和老氏族谁生谁死,嬴肆如今还会稍有顾忌,但日后……” “这……”听闻林玧琰这般说,韩悝也是心情复杂的阴郁起来了面色。 他和公孙鞅有着陈年交情,但也是有着理念之争。 两人的变法皆是有成效,但就如今的国势看来,还是韩悝稍胜一筹。 但是韩悝胜出的方面更多的并非是自己的能力之上,而是机遇,是大秦两代君主的信重! 林玧琰站起身来,如今新朝政的好处就是在此处,趁着和韩悝谈话的隙间,为数不多的重要上书就悉数阅览和批阅完毕。 “秦后和太子政已经是回到了陇东,顾惜当年老秦公君的情分,若是嬴肆有求,便是令陇东军和北境军酌情应下吧。” “诺。”韩悝应道。 老秦的局势远比宛城这边想象的更为复杂多变,究其原因,乃是林玧琰低估了嬴肆的翻云覆雨的手段。 自初元二年十月至十二月,嬴肆先是将咸阳周围的防戍兵力和咸阳刑狱之事分别交给了公室兄弟嬴华和嬴疾二人。 后嬴肆又是迎娶了杜阳公主宣月,获得了宣后以及宣氏一族的支持。 曾经是公孙鞅老秦变法的中坚者,却是受到当年处罚嬴肆牵连的长公子赢骞亦是被嬴肆升为太傅。 获闻老秦公君崩亡消息而从雍城赶到咸阳送灵的老氏族宗老族领,在秦公入陵下葬过后数月,皆是滞留在咸阳,是什么心思,嬴肆岂会是不清楚。 但嬴肆对于公孙鞅变法派和老氏族守旧派的斗争,却是没有急于参与,颇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这一点让寄望于太子继位后便能够废除新法的老氏族守旧派十分失望。 但嬴肆却是令人透露出来的言语“孤之政令出不了咸阳,焉能够动得了秦法。” 如是,老氏族守旧派方才是意识到,比不了南秦新君即位之初的强势,老秦新君连咸阳外的一丝兵权都是不掌控! 诚如新君所言,的确是动不了已经是根深蒂固的老秦公孙鞅之法! 又是有流言在咸阳传开,说公孙鞅拥兵自重,欲要自立为秦王。 随后,老秦新君嬴肆不知为何,却是要加封大良造公孙鞅为【关中王】。 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态势,以及新君嬴肆晦涩难明的态度,更是想到了自己一手建立的新法森严与稳定。 公孙鞅终是拒绝了新君的加封。 更是在老秦朝堂上,对着新君嬴肆道:“老秦封爵皆是对应着所立功勋的大小,功必赏,刑必罚,无功不受禄,无过不受罚,此乃维系新法之威严、老秦之强势之根本。” 朝堂之上的嬴肆已经是不复以往的肆意妄为,反而表现的十分怯弱,似乎是十分畏惧公孙鞅,这也是激起了老氏族出身的士卿,更是认为新君底气不足,大良造气势汹汹。 当此之时,太傅赢骞也是入朝堂,往昔粗狂勇猛的武夫形象却是因为一块遮住了鼻梁的面具而显得十分阴郁。 被公孙鞅不近人情的处以【劓刑】,太傅赢骞这些年也是躲在了自己的深府当中,羞以见人。 但是今日,却是偏偏入殿来。 “公伯今日为何上殿来了?”嬴肆也是佯装诧异面容开口问道。 “自然是有事要说!”太傅赢骞的语气很冷,这些年足不出户也是让赢骞看清楚来了老秦朝堂上的人心清冷。 嬴肆却是说道:“公伯对大良造禀明此事为好,如今老秦有新法维持,更有大良造独断朝纲,孤亦是将老秦军政悉数交给了大良造处置。” “呵!”太傅嬴骞的笑声冷峻且十分讥嘲:“军政大权悉数交给了大良造处置,君上还不如将这国君之位早早地让给了大良造呢!” “太傅此言过于之诛心了吧!”驳斥嬴骞的乃是子岸,老氏族出身。 看着这子岸,嬴骞也是怒喝道:“子岸,别看老夫数年不上朝堂,可你一个小小的栎阳令,老夫还没放在心上!” 嬴骞身为先君的长兄,有着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等诸多特权,当即一双透过面具的幽深眸子环视一圈朝堂上的臣卿,喝道:“先公十九岁便是亲临朝政,如今君上已经是有二十余岁,可军政大权却是委托于公孙鞅,如此权臣尔等不呵斥,却是在呵斥老夫这等忠义之言。” “先公尸骨未寒,尔等如此助纣为虐,着实可恨!”嬴骞本就是力大无比的勇夫,当即是一剑战在了桌案之上,一角被斩落在地。 “这……”子岸、车英之流见到这一幕,亦是无话可说,归政于新君,的确是正理所在。 嬴骞当即是紧盯着一直挺着腰背,面色冷峻的公孙鞅道:“卫鞅,先公赐你商於为封邑,老夫也就是不说了,然而函谷关以此、雍城以东的老秦兵马,你牢牢把握在手中,即便没有意图谋反的心思,恐怕也是不合道理吧!” 嬴骞的责问,不比其他人,他是先公的长兄,亦是新君的太傅,还有着数量可观的老氏族站在其身后,尤其是当下,哪怕是公孙鞅的拥趸子岸,曾经也是嬴骞的副将。 公孙鞅面临着嬴骞的逼问,终于是转过身来,看着嬴骞被面具遮挡住的面容,也终是叹了一口气道:“此事,的确是不合规矩……” 第七百七十八章 嬴肆城府 嬴骞在朝堂之上的一番责难,尤其是近来随着新君继位,雍城的那些老氏族云集咸阳,带来的私兵也不在少数。 察觉到了风雨欲来态势的公孙鞅终是服软了,他将除却商於之地以外的秦国兵权调动的虎符尽数归还给了新君嬴肆。 其中有着镇守函谷关的八万老秦新军,还有景监的咸阳军、子岸的栎阳军,车英的泾阳军,嬴庄的蓝田军皆是重新将王属的兵符归到了新君嬴肆的手中。 见到这般结局,嬴骞的发难也是适可而止,散朝之后,嬴肆亲自送着公伯回府。 嬴骞并未发言,由着嬴肆如此做。 嬴骞的府中略有一些荒凉,这也是和这么多年嬴骞的哀莫大于心死的心性有关,若非是嬴肆归来,说不得过不了几年嬴骞便是在这荒凉的宅邸中孤独的死去。 入了府邸之后,嬴骞挥了挥手,令人关闭上了府邸的大门,当即便是转回头看着嬴肆,目色深远的对嬴肆道:“肆儿现如今真的是长本事了,居然是敢将公伯当作刀子用了……” 嬴肆当即才是心中一阵惊悸,看向了嬴骞的目色中也是多了一份惊慌。 嬴骞却是拂了拂袖子,道:“放下你那些心思吧,若是连公伯都是信不过的话,这老秦……你恐怕也是无人可信了!” 嬴肆闻言,当即是点了点头,对着嬴骞拜道:“小子嬴肆谢过公伯成全!” “起来吧,老夫可不单单是为了你,更是为了老夫嬴姓赵氏身为老秦之主的权威!”嬴骞摆了摆手,让嬴肆起身,且是再道:“你的这份心思倒是比你公父要弯弯绕的多,但老夫还是想要劝告你一句,雍城那些老氏族比公孙鞅这些山东士子更加不可信!” “嬴肆明白……” 从南秦归来之后,嬴肆就是知晓了那些老氏族究竟是什么货色。 嬴骞见到他这般说,也是不欲多言,看着嬴肆,也终是道:“你如今的处境倒是比你公父继位的时候,还要险上三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嬴骞便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地归入了府中内堂。 嬴肆是从太傅府的偏门离开的,这里是小时候嬴肆在太傅府修炼剑术玩心重的时候,想到咸阳城内的集市上看看玩玩的必经之路。 但是大多数时候,菜市的门口都是秦庭的酷吏拉着成群结队的囚犯在菜市口处以极刑。 那些囚犯中,有昔日秦庭的厚禄高官,也有着力大无穷的猛士,还有着老秦的老氏族,但是他们沦落到如今的处境,皆是有一个共同点,即是触犯了老秦新法。 “公孙鞅之法啊……”嬴肆对这公孙鞅之法的态度十分复杂,不可否认老秦能够走出陇西大山且是河西大胜魏国,这新法的确是功不可没,但新法太过严苛,甚至是嬴肆,曾经皆是这等严酷法律之下的牺牲品。 老秦继续不继续用公孙鞅之法,尚待后议,眼下亟待解决的是如何将公孙鞅方才卸下的兵权牢牢的抓在手中。 就事论事,眼下任人唯贤恐怕是行不通了,毕竟老秦九成的贤才都是山东士子,嬴肆现如今缺少的是【亲】,是心腹之人。 故而,除却镇守函谷关的司马错之外,嬴肆将亲近公孙鞅的景监、子岸与车英皆是调入朝中,明升暗降,剥夺其兵权。 随后而是以嬴疾领咸阳军,嬴华领栎阳军,外亲宣冉提拔为蓝田左将军,牵制亲近公孙鞅与新法的蓝田守将嬴庄。 兵权的归拢也是让嬴肆暗自喘息了一口气。 宛城这边,林玧琰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道:“嬴肆已经是初掌兵权,公孙鞅的结局也终是可以几乎断定了……” 带着太子政的秦后嬴珏,当即也是试探着问道:“兄长真的是会对公孙鞅下手么?” “唔……”林玧琰转过头来,看着嬴珏问道:“你说呢?” 嬴珏摇了摇头:“臣妾不知道,这一次在咸阳见到了兄长,却是发现这兄长已经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嬴肆……已经变了!”林玧琰点了点头,道:“但无论怎么变,公孙鞅在老秦的结局都是会殊途同归的。” “嬴肆的掌控欲极强,绝不会容许老秦有一位独揽大权的大良造。”林玧琰的目光倒是变得深邃了起来,站在如今这位置上看到的东西比起以前自然是大不一样。 公孙鞅与老秦公君的确是明主贤臣的典范,但老秦公君留给公孙鞅的未尝不是一条死路。 如今看来,这恐怕也是老秦公君的有意为之…… 曾经的嬴珏对公孙鞅的新法也是十分厌恶,但自到南秦以来,却是时时发现南秦的诸多方面也是处处借鉴公孙鞅的新法制度。 嬴珏也是认识到了,往昔让自己在雍城朝夕相伴的故人死在咸阳的菜市口、渭水沿岸的公孙鞅新法,实则也是促进了老秦的富强! 公孙鞅的确是刻薄寡义,但所作所为何尝不是为了老秦呢? 若是手中的刀子软了,老秦人的骨头是不会软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嬴肆此人争强斗胜的心性恐怕还未改变……”林玧琰也是忽然这般说道:“孤也是不愿看到公孙鞅死在了嬴肆的手中……” “君上欲要介入老秦内事么?”嬴珏忽然开口问道,生于斯长于斯,出身和处境的矛盾,也是让嬴珏两面为难。 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嬴珏的心思,与郑旦这种越国的谍卫出身不同,林玧琰不会对其逼迫的太过。 但林玧琰摇了摇头:“老秦助援大秦退却齐盟伐秦和魏国讨伐的遗泽还未褪去,孤只此一生,恐怕是不会对老秦用兵的了。” “嬴肆多半也是不会,孤和他的区别恐怕就是在于孤是无心,他是无力。” “至于公孙鞅……”林玧琰蹲下了身子,看着太子政在方数丈的羊皮地图上坐着。 与其他的幼儿有着最大的不同,这位太子政喜静,有时候静静地坐上哪儿,转动着滴溜溜的小眼珠半天不动都是常事…… 第七百七十九章 柳暗花明 “唰!” 公孙鞅的步伐有些蹒跚之态,几步跨过茂密的草木丛,下裳被荆棘划出来了几道口子。 公孙鞅并未停下脚步,而是拖着气喘吁吁的身子继续朝着前方逃窜去。 没错,就是逃窜! 公孙鞅就是从咸阳城中辗转逃出来的。 新君嬴肆不过仅仅上台一年不到,却是以雷霆手段收拢了兵权,甚至是反夺了公孙鞅身为大良造的处理政事之权。 且就是前几日,太傅赢骞自己那些盘踞在咸阳城的老氏族联手诬陷公孙鞅谋反。 在“精心准备”的各种证据之前,新君嬴肆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是令人将商鞅逮捕起来。 公孙鞅提前得到了讯息,逃亡至边关,欲宿客舍。 客舍主人不知他是老秦的大良造,见他未带凭证,告以老秦公孙鞅之法,留宿无凭证的客人是要治罪的。 公孙鞅无奈之下,想到魏国去,但魏国因他曾生擒公子卬,拒绝他入境,实际上河西现如今还在老秦二十万新君的利牙之下,魏国也是很难参与老秦的内事。 前路尽数被堵绝,咸阳又是派来了数千追捕的士卒,公孙鞅不得不返回老秦,到达自己的封邑商於之地,再做定议。 “啪!” 公孙鞅一个不小心,一只脚踏在了荆棘丛下的暗渠当中,沾染了一身泥污。 后方闪烁的火光和衣衫上的死在咸阳追兵锐利刀锋下的亲卫血迹,皆是在提醒着公孙鞅绝不能够停下逃亡的脚步! 公孙鞅已经是年过半百了,这些年的劳形于案牍已经是让公孙鞅逐渐是难比当年入秦初时的体力。 老秦与魏边境逃窜到这里,公孙鞅未敢停歇半步,早已经是力竭。 从暗渠中停歇了片刻,察觉到了身边陷入寂静之后,公孙鞅缓过劲踉跄着爬出来,欲要再度赶路。 却是未曾料到,眼前却是突然出现了几道身影,公孙鞅曾经也是游历过江湖,知道距离如此之近,却是从未听到半点脚步声,必定是江湖好手无疑。 若是在往常,公孙鞅必定是不会将这些人看在眼中,但是如今面临着穷途末路…… “天……欲亡鞅么!” 公孙鞅站起身来,这才是发现眼前的身影并不在少数,粗粗一看,居然是有着五六十人。 这些人见到公孙鞅,却是未直接押下,领首的一人吹起来了哨声,如同山雀,惟妙惟肖! 不久后,公孙鞅方才是见到了这行人的真正领首,还是公孙鞅的旧识。 “韩悝,为何你会在此处?” 公孙鞅刚问完,便是注意到了身边严阵以待的态势,也是面色一冷,道:“莫不是老秦新君已经是说服了南秦,尔等欲要拿下吾送往咸阳!” 韩悝看着公孙鞅如此狼狈又是如此谨慎的姿态,也是心有触动,随后韩悝也是挥了挥手,那些聚拢在身边的江湖好手,也是四下散开。 “鞅,你老了……” 良久之后,韩悝看着公孙鞅如是言道。 “焉能不老?这些年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未敢停歇半分……”公孙鞅也是换做了一副自嘲的神色,“可即便是如此,今日也会是落得如此危局!” 最后,公孙鞅仰天长叹道:“未尝不是吾决意变法,杀戮太多,有伤天和,方才是降下这等天谴之事!” 韩悝席地而坐,也是伸出手示意着公孙鞅也是一同坐下来,见其意思,大有促膝长谈之意。 见状,公孙鞅也是自觉力竭,再者就是自己无法以武力突破这周围的南秦豪侠,于是便承下韩悝这邀请,坐了下来。 “卫鞅,你选择的这条返归老秦之路,似乎是通往商於之地。”韩悝问道。 公孙鞅也是直接承认了此事:“韩子也是必定清楚,吾卫鞅绝非是束手待毙之人!” 韩悝目色一闪,当即是提醒道:“你可知晓,老秦二十万新军已经是不在你的手中?” 公孙鞅点了点头:“吾知晓。” “你可知晓,往昔那些对你唯命是从的老秦将领,或是罢黜,或是贬用,你若举兵,无一人能从你?” “吾知晓。” “你可知晓,你的封邑商於之地兵不过万?” “吾……知晓。” “你可知晓,咸阳城内的新君嬴肆,太傅赢骞,还有那些往昔蛰伏的老氏族,皆是在等着坐实你的反叛罪名?” “吾,知晓!” 见着公孙鞅皆是知晓回归商於的利害,韩悝也是叹了一口气,再道:“既然是知晓十死而无一生,那你为何还要回商於……送死?!” 公孙鞅抬起疲惫的有些惺忪的目光,看着韩悝,终是开口缓缓道道:“吾,从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再者便是,吾想用自己这一条性命,为先公教导新君嬴肆最后一次,即卫鞅可死,然秦法却是绝不能够废除!” “能够壮老秦的绝非是那些肉食者鄙的老氏族,而是这新法!” 公孙鞅说的是大义凛然,但若非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公孙鞅岂会是选择这一条【身虽死法犹存】这一条路。 恐怕也是魏国将卫鞅驱逐回老秦境内也是让后者意识到了,天下之大已经是无卫鞅的容身之地了! 一想到这里,韩悝也是惋惜不已,公孙鞅助老秦变法图强,以武立国,就是势必得罪了相关列国,如魏国。 公孙鞅选择了老秦,就等于将身家性命系于老秦的身上,如今却是遭到了老秦新君嬴肆的抛弃,这便是意味着断了前者的所有活路了。 “这世间还有一个办法,能够确保嬴肆保留你这数十年的变法心血……” 听着韩悝这句话,公孙鞅的眸子也是冒出来一丝精气,似乎也是猜到了什么,并未出言询问。 “入宛城为仕吧……”韩悝淡淡的开口,“大秦,有着老秦不曾有过的天地,而大秦有的,中原列国也未必有,强如齐魏亦是……” “宛城效仿了多年你公孙鞅的二十等功爵,秦君也是看重了你,故而令某前来此处迎接你入宛城,任兵部正卿,组织变革军制一事。” “唯有如此,才能够让那老秦嬴肆看到公孙鞅变法的强国之道!”韩悝顿了顿,又是说道:“当然最为要紧的是,秦公仁厚,做不出老秦那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 “去岁,某已经是将留在卫国的妻儿尽数接到了宛城。” “这……”公孙鞅岂不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法家士子变法虽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也是恪守祸不及家人这条准则。 如同韩悝知晓公孙鞅不会坐以待毙,公孙鞅也是知晓韩悝明哲保身。 但是如今看来,公孙鞅已经是笃定了韩悝在南秦的处境比自己好了无数倍! 贤臣遇见明主,虽然少见,但也常有,但一代贤臣能够遇到两代明主,就是亘古少有了! 一时之间,连公孙鞅都有些嫉妒起来韩悝的好运了! 只是,公孙鞅还有一些犹豫,毕竟南秦的诸项改制,自己也是有所耳闻。 尤其是南秦的国情经历过多年的变革,与老秦也是大不一样,故而面临着南秦抛出来的橄榄枝,公孙鞅也是犹疑了起来。 但,不可否认,韩悝所说的的确是能够最大可能的保全公孙鞅这么多年在老秦变法的心血结晶! 第七百八十章 吴越落幕 初元三年,上位不过一年的老秦新军嬴肆便是以雷霆手段收拢了军阵大权。 但那位曾经助老秦变法图强的大良造却是不见了踪迹,有人说是奔亡了魏国,也有人说是回到了卫国,更有甚者说是老秦新君嬴肆已经是抓捕公孙鞅在咸阳秘密处死了…… 总之,各种消息纷至沓来,流传甚多。 与此同时,宛城自上而下也是掀起来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兵事改革,新朝政改革乃是新君上位之处便是着手推行着,但是兵制方面的改革除了卸甲归田之外,老秦这边的确是无法似老秦那边建立起来完善的军功授爵制度。 公孙鞅终究是被韩悝说动了,并非是畏惧死亡,自入老秦变法之后,公孙鞅便是早已经将生死度之于外了,他最为畏惧的,不过是这数十年呕心沥血的老秦变法功亏一篑,付诸东流罢了! 但对于宛城这边许诺的高官厚禄亦是拒绝了,公孙鞅还念着与老秦公君嬴曲良的君臣之情,并未另投他人。 但是在宛城的韩悝国相府上以客卿的身份待了数月,公孙鞅逐渐窥伺到了南秦真正冰山一角的时候,便是坐立不住了。 公孙鞅从未见过南秦朝堂这种自中央到地方的完备体系,这是一种自上而下平稳运行的制度。 往昔公孙鞅绞尽脑汁都是不能够想明白的治理朝政的理念,居然是能够在南秦得到了顺利的实行。 每日在这国相府见到进进出出的文书,几乎是囊括了秦国中高层新政的诸项改制,公孙鞅每日协助韩悝处理这些事,居然是每日都能够见到新颖的理念,让公孙鞅大感启发。 与此同时,大秦的兵制改革亦是浩浩荡荡开启了,以兵部和吏部为首,其余似户部等它六部皆是辅助,实行老秦那边的【二十等功爵制】,不过为了适应大秦这边的国情,还是摒弃了老秦那边“输毒于外”的****,更多的是适应秦国【藏兵于民】的战略。 初元三年六月,越国和吴国的战事也是接近了尾声。 越军在笠泽击败吴军,此战几乎是将吴国南征兵马全军覆没。 越军大破吴军,吴军“三战三北”,尸横遍野,一败涂地,太宰伯丕见到情势不妙,只得护着吴王仅仅带着少量的残兵逃入姑苏城中,龟缩不出。 而吴太子友则是被越军俘虏,越军乘势追击,一直是打到了姑苏城下,围困吴国残存的兵力。 吴王这才是看到了当年伍员将吴国的都邑放在了姑苏城这里的天险与地利,即便是驻守姑苏城的吴军仅仅只有万余人,城外的越军人马达到了十万之数,但仅剩下的兵马却是能够依仗着姑苏城的坚固抵御住越军势如破竹的攻势! 见到姑苏城久攻不下,越王也是在谋臣文仲和范离的建议下,在姑苏西北铸造关塞,以此长期围困据城而守的吴军,而外遣更多的兵马去收取吴国其它的境域。 如此看来,越国君臣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外加上一旁楚国的窥伺,吴国的败亡乃是早晚的事情。 果然,即便是吴军占据着姑苏城的天险地利,终究是因为弹尽粮绝,坚持到了初元三年的十一月,终于是坚守不住,伯丕被身边谋士劝说意动,决定打开姑苏城归降越军,果然数日之后,伯丕大开姑苏西城门,吴王听闻此消息,悲痛欲绝。 这数月之间已经是向越王请降数次,却是没有被应允,自感绝望的吴王亦是立于姑苏城东,自刎而死,彼时伍员便是留下遗言言明死后将眼睛埋葬在城东门,说要看着吴国的消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吴王自觉时日无多,见到姑苏城破,吴王也是在混乱中提剑来到了姑苏东门,看着在战火中焚烧的姑苏城,吴王也是感觉到了自己的霸业也是被这一场大火付之一炬! “亚父,是孤有负于你!”说着,吴王将锋利的长剑横在了自己的颈前,带着最后留念的目光扫过了他象征着他这辈子争夺霸业的姑苏城,终是把握紧了剑柄一划,只觉颈前一片寒凉…… 数个时辰之后,越王也是在一众越国将军的护拥下,也是来到了东城门,见到吴王的尸身,越王故作惋惜声道:“寡人本想迁移吴王到甬东,赐予其百户庸耕,终此一生,却是没有想到这吴王居然是如此烈性……” 越王故作姿态,终是挥了挥手,令人收敛了吴王尚且是余留温度的尸身,吩咐下去将其埋葬了。 随后,越王的目光也是扫向了那姑苏城的最高点,吴王大兴土木筑造的姑苏台,那里方才是这些年吴国争夺霸业的最大遗留,有着吴王几世几年的无数积累,也有着吴国四处征服的战利品,还有着攻克楚国寿郢抢夺的珍藏。 越国若是能够北上争夺霸业,全是仰仗这些吴国的遗留! 但是越王却是对着文仲和范离是忽然开口问道:“听闻这吴王是将西子囚于这姑苏台里?” 看着越王眼中闪露出来一丝灰暗难明的色彩,文仲没有注意,倒是范离却是刻意的留心了,当即心中复杂无比,看着越王也是盘算了起来。 文仲出言回道:“姑苏台乃是吴王积累珍藏之地,吴王这么多年也是醉心于姑苏台,如此才是荒废了吴国朝政,还请越王尽取其内珍宝壮大越国,再焚毁之!” 越王闻言,却是皱起眉头来,看似是在考虑文仲的建言,实则是在想着如何如何拖缓此事,越王也是早有耳闻姑苏台的豪奢富贵,想着如此美好之景焉能够被付之一炬。 文仲不自觉,范离却是察觉到了越王的意思,当即是出言道:“王上与那吴王岂能够相提并论,姑苏台乃是吴国仿照中原礼制修建了的重要规制,越国欲要争霸中原,就必须全盘接受中原之文化,这姑苏台暂且是不妨留着,作秦国洛水会盟观武之用!” “善!”看着范离说出来如此贴心的台阶,越王岂会是错过,当即也是立即答应了下来:“范卿所说有理,寡人取吴地之后,虽是为了一雪旧耻,但更是为了越国北上争霸,焉能够玩物丧志,会稽距离中原太过遥远,不妨留驻这姑苏城,作王霸之业的基石!” 越王说完此言,便是独身离开了,留下了文仲看着范离,居然是埋怨道:“范卿,为何你也是不劝阻……” “多说无益……”范离也是心思复杂,对于文仲,也是规劝道:“越王正值高兴的头上,你又何必拂了他的兴了……今日之后,越王恐怕就不是以前那位从谏如流的越君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范离别越 邗沟与长江汇流,此地名为梅里。 梅里扼邗沟入江之口,为江、淮、河、济四大水系的枢纽,南必得而后进取有资,北必得而后饷运无阻。 吴国的时候,便是在伍员的倡议之下,在此地修建了水军营寨,且是挖通了邗沟,作为和齐国争夺淮泗之地的依仗。 现如今,吴国已经是败亡,而这邗沟却是落到了楚国人的手中,唯独这梅里却是辗转被越军占据。 “范子真要离去?”文仲扫了一眼烟波渺茫的江上水浪,终是对范离开口问道:“某等助力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如今得偿所愿,正是大展心中抱负的时候,此时隐退,范子难道不会心中不舍么?” 范离站起身来,亦是将目光盯在了大江上,旋即开口问道:“文仲,当年某二人随先辈们前来这越国,已经是有多少年了?” 文仲回道:“二十有二年矣。” 范离点了点头,道:“是啊,彼时稚子之身对故乡宛城印象并不深,但这些年却是冥冥之中不知返回了多少次宛城,居然是冒出来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即该带着先辈们的遗骨落叶归根了……” 闻言,文仲神色诧然,当即是问道:“范离欲要投秦?” 范离摇了摇头,又是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正是三四月份的江面,说变就变,感觉到浪潮的水气扑面而来,范离也是叹了一口气,道:“越王此人心思阴鸷,恐怕得知某欲要投效秦国,说不得能不能够跨出这吴国都是未能够跨出去。” “此番前去,恐怕某真的是欲要投秦,恐也会是为秦庭所轻,且是正值越齐争霸,宋国乃是夹在其中,某倒是不妨化为商贾,居天下之中,观察时势,操计然之术而治产,未尝不能够成一方土豪。” 瞧着范离这等用语,文仲也是神色一松,且是问道:“范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何必屈尊于商贾之事这等末业之上!” 范离却是摇了摇头,当即是回道:“文仲,休要再说此等坐井观天之语了,如今的中原堪的上是日新月异,如那秦国更是举国经商,其中佼佼者更是位列秦庭上卿之位!” 文仲的确是长于内政处置,倒不似范离这些年四处为越国奔走而眼界开阔,对于诸侯列国,尤其是秦国更是无比清晰,范离自问窥伺到的秦国军政一角,便是足以自己琢磨数月而仍有兴致! “此生之年,文仲你也应该前往秦国去看看,与先辈们离开宛城的时候已经是有很大的不同了,如今的秦国方才是中原之中!”范离对文仲如是说道。 “秦国洛水会盟,于观武大展神威,某又岂会是不知。”文仲的声音有些叹息之意,但旋即也是说道:“但某不似你范子洒脱,说走就走,越国积极扩军北上,势必要在楚国的手中夺取邗沟,如今没有了范子去筹谋,只得是压在某的肩上。” 文仲看着江面上由着舟船驶来,料定是范离所寻的船只,见其停靠在岸边,文仲也终是拱了拱手,道:“范子,姑苏台火焚一事,你且最后和某如实道来,是否是你所为?” 范离叹息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对着文仲言道:“文仲,你性子自小便是太过较真,有些事得到了蛛丝马迹,心中有数便行,若是某在此时应了,难道那件事就是真的了么,反之则是为假的了么!” “果真是你!”文仲的视线最终是落到了那大江之上的舟船之上,这舟船只是简简单单的乌篷船,吴越之地的贫苦人家多是以此为家居,文仲再道:“若是某没有猜错的话,那位艳惊吴越之地的西子便是在这乌篷船之中了吧……” 范离并未回答,但文仲看穿了范离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已经是愈发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心中万千心思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范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范离的目光闪动,从乌篷船上离开,带着一丝爱怜之意:“当年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越王说服某献出西子,献出自己的义妹,如今看来,当初越王的功名利禄劝说,一文不值!” “十多年了……”范离回过头来,紧盯着文仲,说道:“只此一生,还有多少十年,某已经是等不了了,越王当日的心思,即便文仲你当时不明白,现如今还不明白么?” “范离,你多虑了……”文仲如是说道:“姑苏台火焚之事,越王已经是知晓前因后果,当日之所以急迫问西子所在,乃是为你范离所筹划尔!” “呵……”范离扬起来一丝冷笑,看着文仲,看其模样还是对文仲此番话不以为然。 “罢了……”文仲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是挥了挥手,便是让人抬出来一些物件,对范离道:“你虽是对越王有着多般误解,让越王却是记下了你为越国奔走的辛劳,故而这些金银细软,乃是越王馈赠你安置的。” 对于这些越王的馈赠,范离也是坦然接受,随即转身离去,登舟上方才是回过头来,对文仲再次言道:“如文仲你劝服不了某一样,某亦是深知不能够劝服你,但至此往后,恐面见无多,却是不得不再叮嘱一番,越王薄恩而寡义,非是当初某等视为的雄主人选。” 旋即范离又是看向了文仲身后十丈开外的数十道身影,高声言道:“越王不派遣善于辞令者前来为范离饯行,却是遣你们这些身手矫捷,暗藏兵刃的隐侠刺客前来,当真是以为范离对此没有防备了么?” 范离言语落下,那江边芦苇荡中便是闯出来数十号人影,见其装束,正是在越国声名赫赫的【越鱼卫】。 文仲见状,看其是不知晓内情,回过头来盯着那身后的越王所派使者,厉声问道:“尔等为何而来?!” 或许是顾忌范离所掌控的越鱼卫,也是难以在文仲面前露出獠牙,那人只道:“奉越王之命,吴地多有宵小,特来护送尔!” 文仲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对范离道:“或许是范子多虑了,尽管去便好,某会在这里看着范子安然离去的。” 范离自然是相信这位少时结识的好友,却也是对其陷入到了对越王的愚忠而感到叹息,随即拱了拱手便是回到了乌篷里。 而等候在这乌篷里乃是一位绝美的女子,貌若天仙,增半分嫌腴,减半分则瘦。 乌篷船缓缓向北岸驶去,南岸的文仲也只听见越来越渺茫的歌声在这江上传过来。 “五湖之中,天地为伴,佳人相依。一叶扁舟,摇尽世间尘起尘落……” “红袖添香,全不闻前朝往事。只愿执子之手,一蓑烟雨洗平生,永相恋……” 第七百八十二章 初元四年 初元四年,因为【二十等功爵制】的创造者公孙鞅的参与,加上秦国之前打好的底子,在越国灭亡吴国之后,秦国也是随即完成了对兵制上的改革。 自秦庭到地方守戍,皆是建立了独立于政事之外的军事体系。 首先,确定了大秦各方驻军,凡是上将军职衔以下的建制,军饷以及粮草辎重等后勤之事悉数交给兵部结算。 果然,秦庭也是设置了太尉、左右国尉,太尉暂且虚设,右国尉乃是秦公子嬴诚、左国尉提拔上将军鞠信。 至于地方上的将兵制度则是采用将兵分离的方式。 从下而上,乃是一什十人,设一名什长,两名伍长。十什为一曲,内设一名百夫长、两名伍什长。五为一部,内设一名伍佰人将和两名伯长。五部为一营,共计两千五百人,营中最高将领为营将【裨将】,另佐两名校尉。 之所以选择五进制,乃是因为人数规模一旦是达到了某个程度,必须得讲究章法,早在千年前的先辈们就是摸索出来了最简单也是最行之有效的章法,即行军之时的刻意分为前中后左右等兵马,在战场上灵活运用,防备不时之需。 营将乃是掌管一营人马的最高统领,至于营将之上的诸多将军,则是掌握统兵之权,却是隔绝开了领兵之权,营将掌握一营将士的操练和平日里的守戍安排状况。 眼下秦国的兵马则是分为两个大类,一是镇守边关要塞的守戍之军,其二乃是主观地方治安的守戍兵马,前者自成体系则是不必说,后者因为是驻守地方,又是不得不和地方的行政挂钩。 至于边防守军则是实行了屯田制,即是将驻军之地的田亩划为军田,由士卒在无战事的时候耕种,保证自己的粮食消耗量。 因为精简得当,如今大秦边关守军和地方戍守加起来只有二十万人上下。 然而却是面临着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即协助秦国完成兵制改革的公孙鞅却是明确地指出,若是不能够【输毒于外】,秦国内地的民众只会是进行类似于私斗一类的内耗! 如是,林玧琰也是察觉到了,数十万得到了军爵位的老卒卸甲归田之后,老卒身份的提高能够对抗往昔乡野之间的土财主之间的冲突也是日渐加剧。 林玧琰自是更倾向于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卒,至于那些曾经掌控着老秦地方各种权利的老氏族,林玧琰也是弃之如敝履,且是发出了明言告令,即是基层官吏务必是核算清楚地方老氏族的田亩土地有没有超出规制。 是的,初元四年,秦庭已经是向老氏族动最后一刀了,即是伸手插进了老氏族视为禁脔的族地。 秦庭颁布了《府宅田亩制》,作为辅助实行秦国彻底推进二十等功爵制的诏令,府宅田亩制彻底是废除了老秦人、秦人和秦民之间的差距,如今之后,秦国的民只单独以二十等功爵制划分孰高孰劣。 当然,即便是到了今天这一地步,依旧是不缺少不长眼的老氏族,南郡邔县的一族邰氏的旧邓老氏族,面对着响应着秦庭而卸甲归田襄阳军老卒,在《府宅田亩制》颁发之后,欲要杀鸡儆猴,让那些邔县的泥腿子休想染指自家的土地,居然是召集族人,与归乡的老卒火并,且是双方都是出现了人命伤亡。 这的确是应了公孙鞅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后顾之忧,但林玧琰知悉了此事之后,亦是知晓有着很多的老氏族在观望着此事将会如何发展。 没有丝毫的犹豫,林玧琰便是下令,将国相府下令抓起来的两方人马中,归乡退伍的老卒无罪释放,而另一方的邔县邰氏,秦庭没有丝毫的手软,全族上下尽数贬为隶人,参与火并的族人流放到五岭周围,其组织火并之事的族领宗老悉数被押往五岭充作鬼薪城旦。 邔县邰氏乃是汉水诸姬的姬姓支脉,牵连甚多,甚至是邓侯姬叙都是被牵连出来,不得不出来说情。 但饶是姬叙,都是被秦庭削去了千户封邑,以至于原先只有一千八百户采邑的邓侯世家被锐减到了一半。 见到秦庭如此强硬的态度,众多老氏族也终是不敢造次了,也是让这些往日里依靠着祖先光荣血脉遗泽的老氏族意识到了,如今的秦国看出身的高贵已经是走不通了! 或是入伍参军,披坚执锐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或是入学室读书识字,熟识秦国律法,参加州试和国试,获得为官一方的机会! 如是,《府宅田亩制》终是在秦庭的强硬姿态下推行出去,自初元四年的春上到秋收,整整半年的时间,几乎是整个秦庭所能运转的小吏都是参与进了改制的最后也是最细的一步。 以《府宅田亩制》作为辅助而同时进行的二十等功爵制细化改制也是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与老秦有着诸多不同,无论是生前获得的功勋封爵究竟是有多高,世袭传承给后代的只有【公士】这最末等的爵位。 所获的爵位也会是在其本人卒亡之后,折算成相应的金银钱粮作为遗泽分发给其遗孀或者子女。 如此便是意味着,日后秦国之民的阶级高下最重要的取决乃是自身的天赋和后天的努力,至于出身这些先天上的优势自然是无可避免的,但终究是决定不了大体。 至初元四年冬岁,万物皆休,秦国继初元元年变革之后最为激荡的一年变革也终是划下了帷幕。 这一年的中原,越国再吞化了吴国之后,将兵二十万,出梅里,与楚国争夺邗沟,楚国知晓越国用意,亦是与越国和谈,划邗沟而治,约定共同击齐。 经历了日久和平的齐国早已经是忘却了战争的残酷了,越人凶残且是悍不畏死,懦弱的齐人亦是畏惧不已,齐王无奈,且是北边的燕国得到了秦国的支持,也是国力大涨。 齐国无奈,不得已归还了燕国蓟城以南二十余座城邑,饶是如此,燕国故土尚有近百座城池尚还在齐人的手中。 齐国如此,魏国亦是如此,老秦的新君嬴肆要比先君的对外扩张之心更为明显,魏王意识到了远攻的中山国距离太远,只会是分化魏国的兵力,且是中山国已经是得到了赵国的支持得以复国,魏国在中山境内更为劣势。 于是在初元四年的冬岁之前,魏国也是从侵占六年之久的中山国境内撤军往河西郡,欲要扼守住老秦暴露无遗的东出之势。 第七百八十三章 嬴肆决断 自华山东部蜿蜒绵亘的函谷关塞极目望去,别人能够看见的,只是关塞前起伏不定的地势,或许至多只会惊叹一声函谷关的雄伟而已。 但在老秦新君嬴肆看到的,却是老秦的蓝图! 自函谷关往下,地势逐渐下沉,老秦的铁骑可居高临下,以一往无前之势迅速扫掠魏韩河东之地,从而促成老秦东出的大势! 司马错静静地立在嬴肆的身后,不曾发一言。 多年来,司马错镇守函谷关未曾回到咸阳,消息却是如同雪花飘洒一般纷扬而来。 最危急的时候,莫过于司马错接到了咸阳方面有关于新君秘密处死大良造的消息,手底下的将领人人自危。 毕竟函谷关守军乃是隶属于老秦新军,名义上是大良造公孙鞅的嫡系军队,军中多少将领乃是公孙鞅亲自提拔上来的! 然而,即便是大良造在老秦消失了,未曾见到真正的尸体,司马错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或许新君嬴肆不清楚,那些雍城的老氏族也是故作不知,但唯独镇守老秦边疆的司马错却是知晓。 公孙鞅之法要是被废除了,秦国休要说东出了,连守住河西之战的战果都是不容易。 那个惺忪睡下的魏国猛虎已经是睁开了眼睛,魏上将军逄涓的魏武卒、河西军,魏公子忌的大梁魏室军皆是已经驻扎到了河西,防备老秦。 如今的魏国河西军,已经是拢共聚集了魏国二十万兵马! 然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节骨眼上,新君嬴肆却是撤去了司马错函谷关守将的位衔,将老秦东境八万兵马的调度兵权悉数交给了那个潜邸之臣……亦是魏人出身的公孙延! 这个导火索,司马错认为无非就是半年前,新君嬴肆欲要采用丞相的东出大策,由函谷关出兵攻速河西与河东二郡。 但是司马错却是认为,魏国已经是出重兵镇守河西,韩国也是归附了南秦,这个时候老秦东出并非良机! 司马错认为此举惹怒了新君嬴肆,故而方才是会遭受到新君嬴肆的罢免兵权。 事实上真是如此么? 若是新君嬴肆真是如此的话,岂会是罢免了司马错的兵权以后,还让司马错留守在栎阳? 半个月之后,还会是亲自巡视函谷关守备,令司马错亲自陪同? 如今看来,得到答案已经是很近了。 果然,在走到了函谷关一处极为高耸雄奇的城墙一角,嬴肆也是挥了挥手,令左右皆是退下,唯独留下了司马错。 良久之后,新君嬴肆方才是开口道:“司马将军,孤罢了你的函谷兵权,你……心有不甘么?” 司马错哪里肯直接承认:“君上之命,末将岂有非议!” 见到司马错这般模样,嬴肆也是笑了笑,又是说道:“心有不甘是正常的……司马将军你可知晓,为何半年之前,孤和丞相都是会倾力赞成老秦东出以攻取河西、河东二郡?” 司马错答道:“老秦数代皆是被困于西陲之地,东出乃是老秦的国策,也是立身之基。” “那为何司马将军为何还是力阻孤和丞相赞同的东出之策么?” “这……”司马错顿了顿,看着嬴肆一双虎目释放出来的锐利光芒,好似被看穿了内心掩藏着的真实想法。 司马错也终是作揖回道:“君上,当此之时绝非是老秦东出的良机啊!” “司马将军对东出的顾虑皆是上书给了孤,孤岂会是不知晓!”嬴肆转过头来,看着司马错,嬴肆也是扶住了司马错的臂膀,道:“司马将军没有错,因为将军乃是孤老秦镇守函谷关的柱石,所思所虑皆是如何保全老秦东境的安危,而此时东出,必定是损兵折将,说不得也会是寸土不得……” “既然君上知晓,那为何还……”司马错欲言又止,因为其已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僭越了。 “为何孤还是将兵权交给了公孙延?”嬴肆笑了笑,终是不同:“孤看到的终归是和司马将军不同,毕竟孤乃是老秦之主!” “如司马将军先前镇守函谷关一样,若是麾下将领不尊帅令,各自为战的话,又是如何?” “自是会被魏国等敌逐一击破!”司马错说完,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是有一些思虑。 “是啊,孤也怕函谷关出现了差错,故而无论咸阳怎么闹腾,孤都是让其止步于栎阳,老秦的东部绝不能乱!” “三年了……孤在咸阳宫中待了三年了,也是荒废了老秦的三年朝政……”嬴肆的语气有些叹息之声,道:“孤有时候也在懊恼,方面为何会触犯新法,被公父和大良造贬黜流放……” “以至于让孤继任之初,手腕远不如那人凌厉!” 司马错抬起头,看着新君的嬴肆目光投向了东南,方才是意识到新君所说的那人正是南秦国君嬴琰。 “咸阳,自大良造离开后,再度被雍城的那些老氏族占据了,新法虽是未被废除,却也是名存实亡……” 听闻这句话,司马错方才是拜倒立即道:“末将死谏,新法乃是老秦锐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唯一国之重器,绝不可轻易废除!” 嬴肆看着司马错,问道:“你可知晓孤老秦大良造的去向?” 司马错瞳孔一缩,误会新君嬴肆因刚才的那番死谏认为自己与大良造相互勾结。 大良造的确是失踪了,但司马错却是未见到任何与大良造相关的消息。 嬴肆直言道:“大良造逃往了南秦,如今南秦也是在实行大良造的新法,孤并非是被老氏族蒙蔽的瞎子,能够看的清楚,何事利于孤老秦。” “新法不会废除,起码在孤活着,大良造虽逃,然新法犹存,但新法能不能够在老秦彻底扎下根来,孤寄托于将军了!” “末将愚钝,焉能够受住君上如此重托!”司马错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也是不敢轻易的答应下来。 “将军可不愚钝……”嬴肆笑了笑,扬起来两撇胡子,看着走过的函谷关曲折雄奇的城墙蜿蜒在崤函这等天险地利的土地上。 良久之后,嬴肆方才是对着司马错开口道:“将军身为老秦人,却是不受根系老氏族的利益牵绊,明言死谏新法乃是老秦国之重器。” “孤和丞相决意东出,将军却是看到了前方凶险,力阻出兵,改而建言出兵夺取巴蜀!” “此二处,足以见到将军的至明至智之处,当日在观武见到将军的英姿飒爽,孤便是知晓,将军乃是孤治理大秦的【千里驹】!” “焉能够受到君上如此赞誉!”司马错谦逊道。 嬴肆道:“司马将军担得起,孤欲要将军率领老秦蓝田军、泾阳军以及那雍城军,进攻蜀国,将军意之如何?” “这……原来君上令公孙延守函谷关的用意居然是在此处!”司马错当即是拱手作揖道:“末将岂敢有负君命?” “将军可先别急着应下来,要知晓,此番孤令将军伐蜀不仅是取蜀地,还要为孤治理老秦,稳定新法做最后一件事。” 司马错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没有犹豫,径直问道:“君上尽管吩咐!” 嬴肆的眸子突然是变得暴戾、恣睢、残酷以及某些决绝…… “孤要你,折断老氏族与孤作对、抵拒新法的最后依仗,让雍城军永久地留在……蜀地!” 第七百八十四章 初元五年 初元五年三月,宛城便是接到了有关于老秦出兵攻伐蜀国的消息。 随即,又是接到了嬴肆向魏国王室求娶了魏王的嫡女魏纾,且是和魏国签订了河西之盟,约定两国永修同好,互不攻伐。 对于这老秦的忽然示好,彼时的魏国还未得到老秦关于攻伐蜀地的消息,亦是欣然接受,老秦与魏河西之盟虽然双方都知晓只是一纸空文,但还是为了河西短暂的和平而选择了相信。 当然,对于大秦这边,嬴肆的伐交之策也是没有忽视,派遣了张宜作为使者前来,愿意伐蜀功成归来,便是奉林玧琰为王。 但林玧琰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颇为诧异,毕竟这嬴肆的心高气傲,林玧琰是亲自见识过的,这个时候,嬴肆却是愿意选择奉自己为王,林玧琰知晓,这对嬴肆来说是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嬴肆……还真是令人忌惮啊!” 说着,林玧琰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文书,自其上位初元元年至今,大秦的确是无战事,且是因为大规模的削减兵力已经是将大秦曾经的战争红利用尽了。 当然,这些年的安定以及秦庭重视生产,秦国各地的粮食都是已经发生了富余。 粮食和和平,给秦国带来的,是人口的激增,其中有着外邦人口的入迁,还有着秦人抓捕的外夷奴隶,当然主力还是秦国本身的人口生产! 自初元元年伊始,每年各地报上来的人口数量增长态势都是在一成以上,尤其是近两年,这个数字都是已经是逼近了两成! 这也是和国情有关,自秦国并荆地之后,人口多是以青壮为主,尤其是秦国隶人升为秦民的条件也是十分宽松,这些都是生育人口的主力! 南阳郡的人口也是超过了百万之数,主管大秦兵制改革的公孙鞅也是明确的指出,二十等功爵制乃是主要用于对外的扩张,绝非是安民之策。 事实也是像公孙鞅开始预料的那般,那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获得爵位的老卒回乡之后,有着秦庭政策的支持,自然是不惧怕往昔那些乡野土霸主的欺负,甚至是刚开始回乡的时候,还敢与左右袍泽对老氏族举起反抗的兵刃。 就像是魏国的武卒先辈,曾经是那等的悍勇,但是随着回乡的安稳和功名利禄的享受,心思难免臣服,这些大秦老卒也是如此,五年的时间,已经是足够其取代乡野之间曾经那些作威作福的老氏族,鱼肉乡里。 究其原因,乃是因为这些退伍老卒依仗着的,是秦庭的政策支持和秦国军方的背景,在刚开始实行回乡的时候,老卒在乡野之间有所争端,秦国当地的官府都是或多或小的偏袒于老卒,这也是助长了老卒的某些不良风气。 “老子曾经为大秦流过血!” “老子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尔等躲在乡里还玩着泥巴呢……” 似这种观点在老卒之间,也是比比皆是,故而大多数老卒都是心安理得的取代当年剥削自己的老氏族对乡里进行剥削,老卒在乡野之间的骄横行为也是偶有耳闻。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庭去岁颁布了《卸甲诏》,驳斥老卒这种不良风气,且是禁止各地官府日后实事求是,勿要在涉及老卒的刑事中有所偏私。 正是因为如此,老卒的不良风气方才是稍稍遏制! 但这并不是意味着大秦老卒这不良风气就此消失了,实际上这也是人性如此。 究其原因,乃是如今的二十等功爵制已经是成为了一潭死水,臭水! 固化的功爵制让老卒肆无忌惮,这也是因为邻里的青壮虽然是孔武有力,但却是难以入伍建立战功获得爵位,只能够遭受欺负,这也何尝不是他们曾经遭受到的一切呢! 战场上的厮杀,身边袍泽的残酷死亡姿势,皆是在这些老卒的睡梦中挥散不去! 如今化为这个难题的,就必须开启新的战事,为这死水潭再次挖通一条沟渠,续上源源不断的活水,唯独也是如此,方才是不会让这死水潭,让大秦乌烟瘴气地发臭! 尤其是近来,巴国五大部族自感齐盟伐秦受到了秦国的欺骗,居然是连成了一体,屡屡侵犯秦国的武陵! 嬴肆欲要攻取蜀地,秦国未尝不是看中了巴地呢? 巴蜀之地,乃是盆地形势,大江从其中央流淌而过,现如今因为是远离中原先进的文化,方才是显得不开化,实际上秦国得到的消息,足以证明巴蜀之地乃是一块聚宝地! 巴地有着盐井和各种矿藏,简单上说巴地那些深山老林之中的材木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最终,林玧琰还是招来了一众内朝众卿,先是询问巴地之事。 弦高直接言道:“内府现如今在巴地的产业皆是由巴清打理,枳县巴氏的族长巴墨也是岁前而死,留下的幼子也是多病,巴清在内府与武陵军方的支持下,也是逐渐收拢了枳县巴氏七八成的财力。” “借此,巴清也是配合武陵郡府,在巴地本地聚拢了近万巴人训练成一支随时可配合秦国出兵的军队,为其护卫私产,枳县周围可随时应大秦兵力!” 有了枳县巴氏在巴国的这一暗子,秦国出征巴地就是成了无可厚非之事了,尤其是巴人在秦国洛水会盟之后果真是见到秦国兵力稀少,认为秦国似汉水诸姬那般软弱可欺,时常侵略。 于是,初元五年六月,江水暴涨,巴国和秦国武陵受灾严重,蜀地正逢老秦战乱,巴人自然是将贪婪的目光扫向了东边的秦国,时常出兵掳掠秦人,这些都是给了秦国一个绝佳的开战好理由。 六月底,秦庭也是发布《募兵令》,由南郡、江夏郡、武陵郡三地按照人口比例招募兵马共计二十万,其中有十二万新卒就民间青壮中择选。 如是,本来已经是僵化的大秦二十等功爵制抖了抖落尘的臂膀,再度站了起来,用着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大秦疆域的西南一隅……巴国! 第七百八十五章 巴地之战 老秦进攻蜀国,大秦则是出兵巴国,如是总算是击破了巴蜀之地数百年的小打小闹。 面对秦国真正动用武力,巴国也是畏惧了,原先仅仅是想侵略秦国武陵郡掠夺一些应付灾年的物资罢了,焉能够想到居然是招惹了秦国这头猛虎凶狠的反咬。 巴国五大部族虽然是团结,但是面对着秦国的猛烈攻势,态度却是各有不同。 不同于巴氏、樊氏、日覃氏这等极为仇视和痛恨秦国在齐盟伐秦欺骗了巴国的部族,郑氏和相氏两大地域上更亲近秦国的部族则是反对冒然组织兵马进攻秦国。 甚至是心思耿直的郑氏部族痛斥樊氏这等时常进犯秦国边境,破坏了巴国和秦国来之不易的和平,归其原因,乃是秦国在郑氏和相氏的边境开立了通商岸口,这几年来郑氏和相氏用着部族内多余的盐、铁矿和铜矿和秦国换来了大量的粮食。 而数月之前,与秦国的通商口岸戛然而止,旋即秦国发布檄文,举兵讨伐巴国。 时至如今,郑氏和相氏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巴氏五族同根同源,眼见着秦国大军到来,还是配合巴国其余三大部族出兵。 接到了秦国的二十万大军已经是兵出江关,朝着宗丘杀来,这宗丘正是相氏的城邑。 巴国各大部族调集了诸多族内勇士,男女老少皆是上阵,总算是临时抽调出来了能和秦人士卒数量相差不多的兵力,纷纷支援相氏的宗丘。 相氏正是在惊慌失措中等待着其余部族还未到来的消息,却是听闻到枳县巴氏带着上万私卒浩浩汤汤的夺取了宗丘周围的十几座城邑。 枳县巴氏的动静就像是一把刀子,插进了巴地之内! 当然,这把刀子的刀柄,即秦国的正军正在浩浩荡荡的杀来,依照相氏如今的兵力,必定是难以阻截住秦国进攻巴国这刀柄和刀刃的合璧! 如是,相氏未与秦军正卒交锋一次,已经是心生怯意,若非是其余五大部族的部族勇士赶到稳定了军心,陷入秦军三面包围的相氏部族必定是军心大乱。 饶是如此,枳县巴氏的响应几乎是让秦军的攻势彻底闯进了巴国的腹心之地,亦是让巴国五大部族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这些年枳县巴氏的经营已经是让其拉拢了不少小部族,如今的巴国就像是被白蚁蛀蚀空了的堤坝,在秦军这场滔滔而来的洪水面前,已经是几近崩溃! 秦国兵制的改革,也是促进了秦国兵种的细化分类,巴人擅长丛林战,尤是擅长隐藏、埋伏、刺杀,秦国这两年也是培养了大量类似于斥候一类的士卒,专攻丛林作战。 有着枳县巴氏势力的策应,这些年巴国东部的高山密林地势已经是被武陵军彻底勘察清楚,兵力上的优势自然是将首当其中的相氏部族打的晕头转向。 初元五年十月,秦军又是夺下了巴东和巫山东部,占据当地的相氏部族,族内勇士战死十之四五,又是被俘虏十之三四,如是,只能够是被迫撤往巫山一带的樊氏部族。 又至十一月,秦人的通书又是传来,除却巴王一份,其余四大部族也是各有一份。 书信上乃是秦国对巴人类似于劝降的内容,不过这份劝降书信的口吻……实在是让巴人感受到了秦国的傲慢。 “凡是抵御秦人之巴人,尽数屠戮,凡是不降之巴人,永生皆为秦奴!”稳坐巴城的巴王看到了这份书信,也是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秦国……未免是太过嚣张了! 但是巴王却是没有勇气按照往常的惯例斩杀秦国使者以示与秦国决一死战之心,一来是秦国势大,二来也是秦国也是并未将巴国五大部族逼到死路上,而是还给了一条并不算难走的活路。 乃是秦国许诺,凡是投降的巴人,皆是可以视其为秦人! “恐怕五大部族的戎长可能不会动心,但低下的巴人贱民却是……”一时之间,巴王也是顾虑重重。 而事实也是像巴王所顾虑的那般发展,可能事态还是比巴王所顾虑的还要严重许多! 因为五大部族之一的相氏部族,就是那个被秦军攻占了封邑的相氏部族,居然是率领全部部族的勇士投降秦国了! 这才巴王与其余三大部族看起来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原因正是在于这相氏部族的封邑尽数被秦国兵马占据,族内勇士和人口也是被秦军屠戮一空,按照常理来说,相氏一族应该是和秦国决一死战才是,怎么能够投降秦国! 盯着十二月被大雪封住的巫山,相氏族长相乹也是神色复杂,即便是这被大雪封住的巫山能够稍稍阻挡住秦军西进,但到了明岁春上,冬雪一化,秦军的势头又会是在继续挺进西部了吧! 那么相氏部族的下场下一个会是谁? 巫山东北陷入秦军重重围攻的郑氏部族,还是因为大雪封住巫山而得到暂时喘息之机的樊氏部族? 恐怕坐守巴国腹心之地的巴氏部族和与蜀国接壤的日覃氏部族,此时此刻已经是不得安宁吧! 这种寝不能安的睡梦中惊醒,相氏族长这段时间已经是受够了! 相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位奇女子,这段时间相乹也是认识到了,这位出身巴地的贱妾似乎是在秦庭拥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这名奇女子名为巴清,枳县巴氏如今的掌权人,枳县巴氏……相乹往昔还并未看在眼里,即便是家大业大,但和巴国五大部族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让相乹真正认识到此女的威胁,除了秦军攻来枳县巴氏的响应之外,还是关于此女代表秦公对自己的招揽。 此女言语十分清晰,仅“巴国纵然是能够联合五大部族凭借巫山地利阻挡住秦军西进,然而巴国还能够拿回巫山以东的相氏故土么?”一句,便是让相乹静下心来听着此女代表秦庭对自己许诺投降的条件。 “相氏族长若是能归附秦国,则先前相氏被亲所俘族人尽数升为秦人,再者秦国还将会送给相氏一族一座真真正正的日产斗金……甚至更多的【石牛】!” 第七百八十六章 拓边五岭 初元六年春上三月,继巴国相氏部族之后,巫山东北无险可守的郑氏部族再度归附秦国,献出巴国巫山防线的东北缺口。 如是,巴国五大部族,已去其二,剩下的樊氏部族、巴氏部族和日覃氏部族也是在人人自危。 当然最后一则消息又是传来,对巴国来说几近于噩耗! 巴国的宿敌,蜀国已经是被北边大山隔绝的老秦突然发兵灭亡吞并了! 且是这如同饿狼下山的老秦又是将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巴国西边与蜀国接壤的日覃氏! 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巴王已经是感到了亡国的危机。 不管怎么说,巴蜀之地原本略独立于中原体系之外,不通姬周雅言,有着自己一套愚昧陈旧的陋习,在中原列国看来,巴蜀苴三国无异于外邦,秦国和老秦的出兵攻占,倒也算是符合中原开疆拓土的功勋认识。 实际上,随着大秦兵制的落到实处,诸项原本新兵制没有预料的弊端也是显露了出来,似公孙鞅一直坚持的【输毒于外】虽然是太过极端,但未必是不可取。 如今的秦庭都是有着一个共同的认识,即绝不可能让大秦的兵制即二十等功爵制成为一潭死水,让后续的秦国青壮失去二十等功爵制的红利! 只有开战! 但却是不可盲目的开战! 尤其是对牵连甚是复杂的中原列国来说,秦国的一举一动都是对中原列国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极易引起中原列国诸侯的群起而围攻。 既然要开战,让已经是在初元纪年中成长起来了新一代秦人享受秦二十等功爵制的红利,却是不可轻易对中原列国开战,林玧琰与秦庭的目光自然是看向了以前中原列国未曾注意的角落。 如今的巴蜀之地也是被秦国和大秦视为了本国的后花园,无论是大秦还是老秦,对于巴蜀之地彼此之间都是心照不宣的点到为止。 老秦得蜀国和莒国之地,大秦得巴国之地,眼下虽然蜀国、莒国和巴国都是对大秦和老秦这等外敌沆瀣一气,但终不过是负隅顽抗,巴蜀之地皆是地广人稀,人口不过百万。 恐怕就是连带上整个巴蜀之地的老弱妇孺,恐怕也并非是四十万大秦和老秦兵马的对手,由此可见,巴蜀之地被中原以武力强行融合已经是成了无可避免之事。 但老秦新君嬴肆获悉南秦出兵巴国,也是一切了如指掌的笑道:“看来那赢琰也是看中了必先安后啊……” 随即咸阳也是派人知会征服蜀国的司马错、张宜,明言相告若是与南秦兵马相遇在巴蜀之地,勿要再起争端,巴蜀之地的争端,如今乃是以两秦的意准为左右,关于巴蜀的划分,也只能够通过宛城和咸阳的商切。 老秦都是如此的识相,大秦岂会是无故掀起争端,眼下看着巴蜀之地地广人稀,虽然是矿产丰富,却也是因为寥寥无几的人口分布,没有数十年的刻意经营,也是难以开发。 所以,巴蜀之地断无可能作为大秦宣泄秦二十等功爵红利的地方,故而林玧琰的目光也是向着其他的地方看去。 这一扫视,乃是一片中原列国未曾涉足的茫茫地域,林玧琰的目光最终是落在了大秦疆域的南部。 众所皆知,中原列国对中原之南的认识,仅仅还局限于旧时楚国的地域,饶是如今,中原最南的概念也是荆南诸蛮所在的地方,但是如今随着秦国占领荆地之后的开疆拓土,对于中原的南部认识则是要更远了一点。 当然,还有一道天堑横亘在秦国继续南拓的前进道路上,乃是五座互成格局却又是浑然一体的大山脉,暂且就是将其称之为【五岭】,岭由西到东,指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 随着渭水入大河这一条河道和古商於道的重见天日,秦岭依旧是那个不可轻易跨越的天堑,但中原列国挑夫走贩的足迹已经是绕过了巍峨不可跋涉的秦岭。 而这五岭就像是昔日的秦岭一般,被视为不可涉足之地! 当五岭周围乃是更南的地方,并非是没有人迹,那里还诞生了独立于中原文明的其它文化。 秦国游历天下绘制地图的小吏的足迹已经是到来了五岭,甚至还穿越多长虫虎豹的五岭,进入到五岭之南,为宛城带来了一些那片中原子民未涉足之地的讯息。 比如那片土地炎热潮湿,看似荒无人烟,却是在五岭之南建立了类似于戎狄部落的方国,姑且将其称之为百越。 此百越乃是沿袭古称,指的曾经是在荆南至吴越之地、巴蜀上游的各个封国的统称,事实上,如今五岭之南的百越子民也大多是这些古称百越国民的后裔,一代代的南迁,终是在那片炎热潮湿的地域立稳了脚跟,播撒了文明的种子。 五岭之南的百越,乃是一处疆域、人口大于巴蜀之地十倍百倍的地方,有消息称,百越的南边还有无数的南蛮部落林立,似乎是这片地域无穷无尽。 当然,林玧琰将目光落在了此处的原因,也是意味深长,因为到达过五岭以南的秦国小吏也是描述了当地种植稻谷可一年三熟,当地河流众多,往往只需要在河谷撒下一波谷子,六七十天后便是能够收获。 如此的地方,秦国焉能够不在意?! 如今中原列国之间的拼斗,所消耗的乃是国力,而国力最本质也是最基础的就是比拼粮食存储的多寡。 秦国已经是确认过来,到达五岭之南的小吏所言并不虚,的确,五岭之南的冬日都是不会落雪的,这般对中原完全不理解的地方,无疑是一块聚宝盆。 若是占据了此地,专门用来生产粮食,岂不是意味着大秦日后将会是有着源源不断的粮食支持国力消耗! 无论出兵五岭之南有着怎么样的困难,单单是见到了五岭之南一年三熟的粮食生产,就已经是难以阻挡住秦国欲要拓边的野心了! 欲要征服五岭之南,就必须是要跨过五岭,而五岭首当其冲者自然就是越城岭,此地乃是湘水的发源地,另外越城岭的南边亦是有一条比类于大江的河流,直接通往南海之滨。 如此看来,如何解决越城岭的问题,就是已经将大秦南拓五岭之南的国策落实了大半。 第七百八十七章 南拓之策 钧台,此处原本是属于韩国的西南城邑,如今遍插的却是秦国的旌旗。 而初元二年的州试过后,去岁初元五年并未等到望眼欲穿的大秦国势,而又是举办了一场州试,作为初元二年大秦颍川郡的州试首魁,韩相张开地的长子如今便是在钧台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钧台只有民众八百户,然而却是驻扎了三千人的兵马,这也是造就了钧台并不似秦国的其它县邑那般,情势比较复杂。 但是张平这些年处置钧台之事却是章法有度,井然有序,似同期为官县邑的南阳郡前三甲,除却那首魁荀况之外,嬴复和百里执二人都是已经做到了郡治的大官了。 而张平却是困局于钧台,其实张平也是知晓其中的缘由,因为张平的父亲乃是韩国的相国张开地,张氏一族乃是韩国的望族。 即便是张平有才,然则其出身却是注定了秦人绝无可能轻易的相信他,将一方的军政大事彻底地交给他的。 然而,现如今却是有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摆在张平的面前,乃是大秦鲁阳君的长子奉常嬴平亲自前来找张平商谈此事的。 秦国,欲要割让城邑于韩国! 大争之世,大乱之世,向来听闻的只有弱国、战败之国割让土地给强国、战胜之国的,何时听闻过有强国割让土地给弱国的。 果然,如张平一开始获悉此事的态度一般无二,秦人的用意果然是十分险恶! 秦国割让给韩国的城邑乃是在荆地之南,一处韩人连听说过都是未曾的蛮荒之地……越城岭! 从那位心思深沉的奉常嬴平得到这则消息,张平就是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关于韩国大事,尤其是夹在秦韩之间,张平也是不敢有着丝毫的做主,数日之前,张平便是修了一份家属送往新郑的父亲。 于是,张平在十多日的焦急等待中终于是等到了新郑那边的回信,这个速度无疑是有点忙,但是见到了自己父亲张开地亲自到来钧台之后,张平方才是意识到了,此事在父亲的眼中已经是关乎到了韩国的生死存亡。 见到长子张平在这钧台做一介小小的秦国县令,张开地也是有一些怒其不争的呵斥道:“入秦求仕已经是有三四年了,焉能够在这小小的钧台做一个县令!” 张开地这些年对张平十分严厉,听闻父亲如此责问,张平也是赶忙解释道:“秦国虽然是求贤若渴,但孩儿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不得秦人重用乃是在情理之中……” 张开地父子二人身处钧台的私府之内,堂内不知何时钻出来一道约莫六七岁的稚子,用着稚气却是聪慧的语气对着愠怒中的张开地言道:“祖父,为何生气?” 张开地看着孙儿这副灵动的模样,心中怒意也是消释了大半,当即也是挥了挥手,让张平起身:“此事的确是怪不得你,原本还想着你入仕秦国劝秦君行存韩之计,现如今恐怕……答应不答应秦国这等亡国之计,某韩国都是不得不以臣事秦国!” 张开地试着问道:“父亲这意思,莫不是欲要答应秦国?” 张开地回过头来,看着张平开口问道:“你可知为父为何将你派往秦国入仕?” “自是为了存韩之策!”张平一口应道。 “此乃其一,却不是其二。”张开地却是摇了摇头,终是说道:“天下之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乃自取灭亡罢了,存韩之心,乃是张氏为仕韩国之心,然而,在臣子之心前,你必须还得有一颗为族人考虑的思虑之心!” “既然韩国已经是必须选择臣事秦国,为父所谓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蓄延秦国如今的国祚方才是正事!” “秦国将所谓的越城岭十几座划给韩国,无非就是要韩国派遣人口去充实那等荒蛮之地,此举只会是充实了秦国的国力却是大大削弱了韩国可征之卒!”张开地意味深长的说道:“此消彼长,韩国断然是只能够作为秦国的附庸!” 张开地抬起头,从长子张平的身上挪移开了视线,落到了孙儿的身上,终是说道:“然而某张氏一族确实不能完全附在韩国这艘注定沉没的船只上一同覆灭!” 张平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随着家父的目光,一同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 韩相张开地终是奉着那位已经是几近失心疯的韩王命令,同意了秦国赐予韩国越城岭北部的城邑。 自初元六年六月伊始,韩国第一批被征发的民众,即关于许田周围的将近十万民众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迁徙越城岭的历程。 与此同时,秦庭也是册封巴地的相氏族长相乹为【越城南侯】,率领族人奴隶前往越城岭以南,再者随后归附秦国的郑氏部族族长郑囵,亦是被秦庭册封了【都庞南侯】,见秦庭打算,乃是以中原百姓迁移至五岭之北,施以当地教化。 而性格偏向于刚猛暴戾的巴人部族则是迁移到五岭以南与那些百越部落纠缠。 相乹和郑囵乃是初元六年九月份来到越城岭,但见到了连绵不止,人迹罕见的越城岭,也是感受到了岭南的苍茫……以及自己的无力感! 相乹更是对着身后的那位女子身影恼怒道:“这就是你所说日生斗金的石牛!” 与相乹差不多,郑囵也是瞧着这位枳县巴氏的掌权人,虎目瞪着,似乎是要发作将这诓骗自己率领族人奴隶前来这荒蛮的偏僻之地撕碎! “此处并非是石牛之地……”巴清的目光看向了遮挡住视线的高山远岭,似乎是见到了另一边,道:“在山的那一边,有着十倍、百倍于巴蜀之地的辽阔地域和人口,还有肥沃的能够一年三熟的土地,两位族长若是困守在巫山那等弹丸之地,倒不如入这五岭之南,趁着秦国大军到来,趁早发兵攻占五岭之南更多的地域,抓住那近在眼前的石牛!” “怎么!”相乹和郑囵也是惊骇:“秦国也会向此处派兵?!” 巴清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是自然,单单是一年三熟,便是吸引着中原无地可耕的庸耕者前来这五岭之南开疆拓土,繁衍生息!” 巴清回过头来,看着相乹和郑囵,再次明言相告:“秦庭自然也是看中了这片土地一年三熟的肥沃,好生耕种便是大秦的后续粮仓,秦庭焉能够不重视,自今岁开始,大秦每岁便是会征二十万之民填充五岭空虚的人口土地生产粮食。” “再者就是秦庭已经是颁发【自由募兵制诏】诏告大秦民众,可自由入伍从军,相信不久后这逶迤横亘的五岭也必将是被大秦的兵卒……彻底征服!” 第七百八十八章 初元七年 初元七年,秦国经过一年的布局,林玧琰亦是赐下了【大秦南征第一军】的番号给予此番应召入伍南拓五岭的十万兵卒。 这十万兵卒只有两万是曾经大秦各军的老卒,余者皆是初元纪年成长起来新一代青壮,他们大多数是在长辈们述说的曾经征战沙场的热血激励中参军入伍。 当然也有着父辈乃是隶人身份出身的青壮,他们的原因很单纯,便是为了希望能够在战场是杀敌建功获得功勋荣归故里,给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出身的同乡一个惊诧掉嘴巴。 任嚣宽松且是简朴的衣袍已经是遮住了里面的价值千金的软甲,左腰下的利剑虽然只有尺半长,但是见过其出鞘时候的姿态让好剑者也是极为赞叹其凌厉,此乃出自吴越之地铸剑名师的珍品。 任嚣能够拥有着这等价值连城的护身宝器,乃是因为任嚣出自郢城任氏,其兄长正是如今大秦的长沙守任居。 但如今的任嚣却是并无爵位,唯一能够拿出手说道的成就便是初元二年大秦州试长沙郡的第四名,这几年在其兄长任居的刻意照顾下,担任长沙郡治下野父的县尉,破了几处嚣张的盗贼强寇,却终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但是如今……任嚣宽松简朴的衣袍下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眼前的这大秦南征第一军大多数是新兵营,即便是有着锣鼓示意,却始终能够听见屑屑索索的私语声。 “某必让那些嬴诚的贵家子知晓,某任嚣绝非仅仅是兄长任居的胞弟!”任嚣如此心道,周围这些新兵蛋子的生怯也是让任嚣信心倍增:“而更多人知晓任居乃是某任嚣的兄长!” 怀揣着如此简单的欲望,任嚣便是这般头也不回地从了军。 任嚣并未依仗自己的身份背景,实际上任嚣也是认为兄长的长沙守身份实在是对自己的一层枷锁,若非是兄长执意,任嚣也是不会带着贴身内甲和锋利宝剑这等容易暴露身份的宝器。 任嚣往前走几步,忽然是停下了脚步,原因是前方突然是发生了一些争端,仔细聆听,原来是一些同乡人之间的争端,一伙父辈乃是大秦老卒的良家子正在欺辱一个身高七尺面色黝黑的乡人。 这乡人看着对面一大群良家子对着自己口吐污秽之言,满是羞愤,却是敢怒不敢言,即便是手中有着利刃在手,只会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被他人阻挡住去路,而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似这等嚣张的良家子,任嚣这些年可不少见,无非是父辈曾经是在战场上斩杀了一些敌寇,回到故乡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乡中的权威者,长而久之,这些子辈自然就是变得嚣张跋扈了起来。 欺辱乡人,鱼肉乡里,这些事恐怕这些良家子未曾少做,曾几何时任嚣在野父做县尉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大秦老卒的长子奸污了曾经乡中豪贵的嫡女。 但那位乡中豪贵乃是被秦庭厌恶嫌弃的老氏族,而那名大秦老卒乃是历经沙场屡有战功的千人将。 彼时的秦庭诸多项国策皆是偏袒退伍的老卒,连带着地方上的府衙都是变得如此。 任嚣将犯事的良家子亲手逮捕送入狱中,但两日之后,任嚣却是亲眼看着这名良家子堂而皇之的出了牢狱……且是大摇大摆! 所得的惩罚不过是责罚万钱,连累其父削爵两级,而那名豪贵嫡女却是羞愤最终自尽而死。 此等事情,任嚣这些年也是看过了不少,人心向来便是如此险恶,恐怕按照数年前那般,那位乡中豪贵也是依仗着自己的出身做过这些事吧。 “倒也算是一个可怜人……”看着那名黝黑农家少年的退让丝毫是没有让那些良家子收敛,反而是气焰更加嚣张,任嚣也是皱起了眉头,不过却是没有插手的意思,任嚣并不想在这南征第一军中过早的受到军法吏的责难。 就是在任嚣准备回过头离开此地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一道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人影站了出来,厉声喝道:“某等皆为同袍,尔等却是在营中对袍泽多出羞辱之言,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人是谁? 或许是声名赫赫,当下便是有人指出来这道壮汉身影的身份:“此人似乎是陇东郡的屠睢!” “屠睢!就是那位初元二年夺取陇东郡州试第二的那位?” “就是他,某曾在陇东郡丹凤县见过此人担任县令,不过二十年岁却是能够让那些难以驯服的戎狄服气,没有想到居然会入伍从军……据传屠睢的父亲乃是陇东军的三千人将啊!” 果然,那些良家子虽然是气焰嚣张,但终归只是乡野之间的普通人家,爵位最高的不过只是一个不更,曾经在军中只是一个百夫长而已,与屠睢这等注定为将为帅的人物自然是难比。 尤其是屠睢身边还若有若无散发着杀气,一想到陇东那等难以教化、私斗之风盛行之地,这屠睢又是将家出身,焉能够没有杀过人?! 故而这些闾左的良家子对屠睢不敢怒言反驳,只得是朝着那名同乡的隶人之子啐骂了几声狠话,便是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屠睢走到了那被欺辱的黝黑面色农家少年的面前,也是皱起来了眉头,因为他发现这被欺辱的隶人之子并非是没有还手之力,相反骨架很大,看着也很结实,却是不敢还口,仅仅是因为此人缺少一股精气神!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屠睢开口问道。 那名农家少年的语气有一些唯唯诺诺的回道:“赵佗,祖籍赵国人氏,现如今居住在三川郡……” 屠睢见到赵佗这副模样,也是猜测到了赵佗的家世不是庸耕便是隶人,却是没有因为彼此身份差距而有所轻视,反而是走到了赵佗的面前,抓住了赵佗的肩膀,一把拿捏住却是用力的将其拉直了腰背。 “即将南征,为何这般萎靡不振?” 众人看上去,只见这赵佗在屠睢的安抚下挺直了腰背,这才是惊愕的发现,赵佗即便是没有身高八尺,却仅仅比那身高八尺的屠睢只相差一分不到。 这份直视感的差距来源于先前赵佗在一群良家子面前的怯弱之态,且是赵佗身上的衣着十分的宽松,明显的不合身,遮挡住了高拔的身姿。 “真乃壮士也!”任嚣的目色打量着屠睢,最终还是将目光看到了赵佗的身上,其他人还是将屠睢看作了一位路见不平的壮士,但任嚣却是熟识出了屠睢的手段,料定他必是看中了这赵佗。 任嚣这才是看到了这屠睢比自己高出的地方,如今看来,这屠睢第一眼便是看到了这赵佗的可用之处。 “真是让这屠睢捡了一个便宜了!”任嚣也是心中如此道,屠睢此举倒是提醒了任嚣,虽然此番南征军虽然是个人的勇猛比较重要,但似屠睢和自己这等注定为将为帅的人选就是必须得物色合适的心腹了。 但四下看去,却是似能和赵佗这般值得拉拢的壮士却是并不多见,大就是在任嚣四处物色人选的时候,那屠睢也是眼色颇高,又是一眼便是相中了任嚣,当即是带着赵佗走了过来。 “某乃陇东郡人士屠睢,此乃三川郡人士赵佗,敢问壮士乃是何人?” 任嚣自是拱了拱手对屠睢回道:“长沙郡任嚣。” “任嚣……”这屠睢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是道:“明日方才是汇集前往五岭的日子,今日倒不如外出采办些必要之物,趁此饮些酒也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似乎是察觉到了屠睢言语之中隐隐若现的招揽意思,绝不似其表面上的那般粗狂,任嚣并没有冒然拒绝,而是趁势应下道:“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第七百八十九章 初元八年 初元八年春上三月,宛城秦庭。 年过五旬的韩悝这些年的劳累,也是让韩悝双鬓发白,缓缓地抬起来刚从前线五岭传过来的月报,也是向着殿上的静坐着的林玧琰上禀道:“自去岁向着五岭迁移韩人百姓二十万户、大秦各地刑徒三万人、奴隶十万人,如今已经是尽数抵达越城岭安置下来。” “另,越城南侯和都庞南侯亦是各自携带族人部落进驻五岭,两大部族也是各自携带过万部族勇士越过五岭,于灵邑和连邑正在大秦工匠下修建城邑,正在聚拢各自部族内的人口。” “如是,去岁前往五岭的中原人口已经是总算是安置完毕了……” 韩悝的话音落下,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这些年的政事处置也是让林玧琰逐渐是适应了朝政的制度化,迁移人口填充五岭乃是如今大秦的国策,秦庭自然是在意万分。 “唔……已经是可以着手准备第二批填充的人手了!”林玧琰如是说道,又是想起来与巴国的战事,一个冬天已经是将大秦进攻巴地的兵马养的膘肥马壮,巴氏、日覃氏和樊氏经历过了一个冬天的惶惶不安,已经是有着不少附庸其的小部族暗暗与秦国取得联系。 韩悝也是心领神会,进攻巴地的上将军乃是以南郡兵马为首,自是以陈之庆为主帅,陈之庆擅长山野运动战,枳县巴氏献上来无比清晰的运兵地图更是让陈之庆如虎添翼,早在去岁冬日,陈之庆便是献给了秦庭确保行之有效的进兵策略。 “上将军陈之庆上月便是已经对横渡巫山,对巫山以西发动攻伐,与此同时,吞并蜀国、莒国的老秦也是出兵攻打日覃氏领地,预计至多半年,便是能够攻下巴国之地,尽掠巴地之民!”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不过见其兴致泛泛的模样,所指应该并非是此事,果然,数息之后,只听林玧琰这般说道:“数日之前,公孙客卿向孤明言,恐怕单单是依靠秦庭发布诏令挪移百姓填充五岭,并非是长久之计!” 韩悝却是说道:“莫不是君上准备应允了公孙卿的解决之策。” 韩悝所指,乃是公孙鞅指出,欲要拓边五岭,大秦的兵力固然是不可抵挡,恐怕也是只能够攻占五岭之南,却是不足以彻底征服五岭之南。 故而公孙鞅也是献出一策,乃是向着大秦民间发出【五岭募勇制诏】,内容无非就是从大秦民间招募有勇气前往五岭之地的民间青壮,拿着丰沃的大秦酬金去换取五岭之南百越子民的人命。 实际上,如今中原列国的土地兼并十分严重,权势贵族跑马圈地,平民百姓无立锥之地,而荆地与更南的五岭以南,有着大片土地无人问津。 就是拿着重利引诱那些在中原没有家产的庸耕者前往五岭之南定居下来,繁衍生息,缓缓用着中原的文化礼仪渗透五岭之南,去腐蚀那百越部落子民的斥外之心。 而公孙鞅比较激进的乃是对那些百余部落子民采取【非降即杀】的态度,这一点林玧琰从根本上否决了,非降即杀,只能够激起百越部落和大秦越来越深的矛盾。 但林玧琰也是不欲采用怀柔之策,现如今大秦固然是有着国力对百越部落进行怀柔,但是日后呢? 日后大秦有战事,国力吃紧,对于五岭之南的百越部落必定是难以顾及,一旦是失去了怀柔的糖衣炮弹,不讲礼义廉耻和有奶就是娘的百越部落恐怕不仅不是大秦后背的助援,还会是落井下石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如是,林玧琰对公孙鞅的建议也是采取其中可用之处,而弃其中糟粕。 如是初元八年的秦庭也是进一步加大了对拓边五岭之南的开发力度,除却大秦南征第一军之外,大秦再招募大秦第二军,亦是十万人马。 不过这第二军的士卒待遇则是不同于南征第一军,仅仅是说前者的军饷也仅仅只有后者的十分之一,当然第二军的挑选限制无疑也是放松了很多,基本只要是不残疾的青壮就行,甚至是年龄之上都是极大的放松了宽限。 见着秦庭这意思,第二军的将士比起来第一军就是后娘养的,基本到了五岭之地以后,仅仅是分发一套标准制式的军备之后,便是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了。 初元八年七月,大秦终是攻占了巴国的都邑巴城,巴王出城投降,历时一年,巴国终于是秦国的兵锋之下彻底倒下了。 令秦庭比较意外的乃是,日覃氏乃是巴国五大部族当中武力最为强盛的部族,但攻占日覃氏族地的却并非是大秦兵马,而是老秦的雍城军! 如是,大秦和老秦曾经是在三川郡携手共进击溃韩魏这等强敌的右军,隔着千里又是在这巴国相逢。 令人担忧的两军交锋也是没有出现,自从获悉大秦出兵围攻巴氏部族之后,老秦的兵势就是发了疯的攻打日覃氏,果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日覃氏,却是并未和大秦争夺攻打巴族部落,仅仅是向着巴地西南又是攻取了几个中型的巴地部落。 当知晓大秦兵马已经是攻取了巴城和巴王出城投降之后,秦军方面也是派出了张宜出使巴城,与大秦通气,实则是要划地而治。 至于秦庭那边,早已经是做好了接管巴地的准备,老秦派出了使者张宜代表商谈,最终大秦和老秦决定是以日覃氏的领地作为分界线,日覃氏包括以西的蜀地和苴国则是归属老秦,而日覃氏以东的巴国大半境则是归属大秦。 秦庭在巴地设置了郡治,定为【巴郡】。 秦庭迁移巴氏、樊氏两大部族前往五岭的萌渚岭、骑田岭,不过比起来早些归附的越城南侯相乹、都庞南侯郑囵,巴王、樊氏族长樊慜所获的的待遇无疑是吝啬得多。 又至十一月,那日覃氏的族长日覃菟则是带着少数的部族勇士冒着老秦军队的刀风剑雨威胁逃窜到了巴城,依附了秦国,见其模样这段时间在老秦的治下也是吃够了苦头。 秦庭最终是将日覃氏迁移到了大庾岭。 就是在秦国不遗余力的开发南岭,初元八年的中原则是彻底被一则消息所震动。 初元八年春上赵国聚集兵马悍然发兵,先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吞并了被魏国抛弃的中山国,而这一场虽然是灭国之战,但对赵国来说仅仅是一场开胃菜而已,前后所用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 赵国的真正野心乃是在初元八年入夏的时候显露的,赵国聚集二十万胡服骑射之兵,于五月下旬出雁门,西击林胡、楼烦。 仅仅是五个月的时间,赵国便是先后灭掉了林胡、楼烦这两大赵国的天敌,将其子民尽数变为赵国的奴仆。 这一战不仅仅是向中原列国亮出了赵国的实力,更是向中原列国表露出来了一则消息。 即失去了林胡、楼烦这两大曾经掣肘赵国的后方隐患,且是吞并了赵国南进中原的阻碍中山国,岂不会意味着赵国乃是继河南秦国之后,又是崛起的一位塞北强雄?! 第七百九十章 燕破东胡 燕国,无终。 燕将秦开抬起头看着那茫茫无际的原野,新生的草木又是张开了,按照往常惯例,用不了多久,燕国北部的掠食者——东胡的胡人便是携带着贪婪的欲望南侵,彼时的燕国子民又是不可避免的遭受到一番劫难! 燕将秦开默默的握紧了拳头,三月的塞北还是天气颇寒的,这冷风吹得秦开时刻保持最冷静的状态。 乐羿看着眼前的这位燕国北境将军,这些年燕国北境屡屡遭到东胡的侵犯,甚至是攻到了蓟城之下。 然而乐羿知晓,这些并非是镇守北境的秦开之过,只是因为燕国的国力实在是过于孱弱了,若非是得到了秦国的军备援助,燕国现在纵然是朝政有起色,恐怕还是在东胡和齐国的双重欺凌中吧。 的确,自从得到了秦国的援助之后,这位曾经是在东胡部落混的风生水起的燕国将军就像是燕国北境的一块铁壁,秦国的初元二年之后,燕国便是再也没有遭受到东胡能够攻打到蓟城之下的国危时刻。 “亚卿,你看这无终乃是燕国的北境中枢,乃是燕国反攻东胡的桥头堡!” “至多十天,东胡便是会迅速南下侵袭燕国,彼时末将可率军迎战东胡,燕军自西向东,由妫水向密云的渔水、鲍丘水推进,可一路斩关夺隘,马踏平川,东胡乍惊之下必定是来不及护防!” 乐羿听着秦开描绘的蓝图,亦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将军乃是在东胡游历过十数年的人,熟识东胡的地图风貌与风土人情,王上已经是吩咐过了,北伐东胡一事尽数交给将军定夺,乐羿只管从旁协助!” “亚卿勿要这般折煞末将了,若非是亚卿力劝王上休要采取燕庭盛行的出兵攻打齐国收复蓟南百二十城,恐怕如今北境又是危险重重了吧!” 闻言,乐羿却是摇了摇头道:“肉食者鄙,即便是王上千金买马骨,求贤若渴,但恐怕还是少不得那些肉食者为王上安稳朝政,稳定国民之心。” “王上还是知晓先后缓急的,饶是那秦国、赵国,欲要逐鹿中原,尚且是知晓必须安稳后方,故而才是出兵五岭击百越诸蛮,出雁门击林胡楼烦,某燕国如今虽有二十万强兵,恐怕还远不及秦赵二国,且如今攻打齐国只会是自取其辱!” “唉……”秦开见到乐羿如此博见,也是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又是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若是燕庭没有亚卿坐镇,恐怕这燕国北境今时今日恐怕又是一番生灵涂炭了!” 说到这里,秦开又是转头不无惋惜的说道:“可是似亚卿这等出身微末的贤才能够立在朝堂上的又能够有多少?即便是王上贤明,但是整个燕国权贵的掣肘,恐怕也是没有多少寒士的出头之日!” 秦开虽然是久处燕国这等苦寒之地,但是对于中原消息的关注却是未曾减缓半分,如此秦开说道:“听闻秦国已经是实行了一种取贤才入仕途的制度,无论是高官达贵的子嗣,还是乡野之间的闾左少年,都是能够出仕秦国!” 听得秦开这般说,亚卿也是低下了头,秦开说的是事实,如今的秦国的确是吸引中原有贤之士的圣地! 但是秦国的诸项制度于燕国来说,难以照搬,毕竟燕国的王权分割的实在是厉害! 十数年前的燕国动乱起源于燕国相的犯上作乱,自立为君,由此可见一斑。 哪怕是如今的这位燕王的确是雄才大略的雄主,但面临着国内众多盘根交错的势力倾轧,也是在苦心经营着燕国,似乐羿、秦开、邹衍、剧辛和屈庸等等,更多的乃是燕王的内朝之臣。 大战在即,乐羿也是不愿意在此事之上多做纠缠,当即是提醒秦开道:“秦将军,慎言,左右皆是燕国权贵的耳目。” 秦开自知言语有失,当即是道:“末将孟浪了。” 乐羿点了点头言道:“北伐东胡一事,朝野之中自是有着乐羿为秦将军谋划,但是出无终击东胡方略就只能够是有劳于将军了!” “皆是为燕国,有何辛劳之说!”说着,秦开的视线再度回归到了茫茫北原之上,道:“燕国与东胡之战,和中原列国邦战不同,重骑卒,重箭矢,而塞北一马平川,并无中原邦战的攻城拔坚之说!” “故而此战当如赵国与林胡楼烦之战,兵贵神速,需在今岁之内荡平东胡!” …… 初元九年,春上,东胡亦如往常一般南下小规模劫掠,通常大规模的劫掠还需在秋日,在东胡诸多部落看来,这个时候农耕的中原列国已经是备好了粮食等待着他们。 无终,这里是燕国北部的重镇,也是东胡不可忽视的燕国坚城,知晓此城坚固,东胡部落也不会冒然攻打,之所以这般重视这座坚城,乃是镇守无终的燕军主将乃是秦开! 这个曾经取得过东胡王的信任却又是辜负了中原人! 恼羞成怒的东胡王通告东胡诸多部落,但凡是抓获或者是斩杀秦开的勇士,可立即封为东胡的万户将! 故而,前来无终打秋风的东胡勇士也是如同过江之鲫,其中也是聚集了东胡中作为佼佼者的【射雕者】。 但是让东胡诸部落没有想到的事情乃是,往昔在东胡诸多部落侵袭下只会闭关不出坚壁清野的燕国无终军,居然是敢在无终之外设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自己自投罗网! 眼见着聚集在无终的城下东胡控弦士卒已经是达到了一个饱和度,秦开也是对着乐羿拱了拱手作别,秦国似马鞍、马蹄铁等马具也是传到了燕国境内,今时今日的无终军乃是一支毫不逊色于东胡士卒骑术的骑军! 这也是秦开敢于主动出击、兼并东胡的底气所在! 初元九年三月,燕国乐羿、秦开在无终设伏,时下侵略燕国北境聚集在无终的三万东胡部族勇士被燕国八万北境兵马击破,全军覆没! 燕王亲赴无终,与亚卿乐羿同率蓟城军固守燕国北境,乐羿借燕王之令,北调右北平军主将剧辛和渔阳军主将骑劫各自率领本部人马,协同无终出击的秦开所部,左右出击东胡之地。 四月,秦开率军至妫水,东胡乃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这沩水两岸则是聚集着东胡三四个万骑部落,秦开一路北进突击,打了东胡沩水部族一个措手不及,大获全胜。 五月,秦开又是率军突袭至渔水,激战游牧在当地的诸戎部落段部,当此之时,正逢东胡王在渔水上游的西辽河,听闻燕国悍然动兵,东胡王惊怒之下连忙调集重兵围困至渔水的燕国秦开所部。 又至六月,燕国右北平军主将剧辛奔袭至鲍丘水,击溃了东胡的乞伏、秃发、吐谷浑三大部族,继而转头西北而去,欲要和秦开会师一处。 七月,剧辛领军投奔秦开会师成功,聚集燕国兵马八万,沿着渔水与东胡王亲率的十万东胡控弦之士对持。 当此之时却是接到了由渔阳西北沿着沽河出击的骑劫却是遭受到了东胡部族的围困,双方伤亡差距不大,但因为燕军乃是奔袭作战,一旦受阻即是劣势,骑劫不得不后撤。 至八月,在渔水一带对峙的东胡王和秦开皆是接到了消息,东胡王又是听闻燕国军马已经是拔营收寨,料定燕国后撤的东胡王贸然追击。 秦开于渔水半渡而击,大破东胡王追兵,且是利用铁蒺藜等秦国传来的克制骑卒之物,派遣数千轻骑沿着东胡部族退路撒下。 九月,秦开再渡渔水,利用装备精良的燕国重骑破去东胡王平原对持燕国兵马的勇气,欲要后撤之际,燕国兵马再度押上,东胡十万控弦之士尽数被燕国铁蒺藜失去骑卒之威。 秦开趁势逼迫东胡军,秦开下令重赏激励燕军将士,于是再破东胡军,东胡王夜遁西辽河,东胡王营帐下十万控弦之士拱手让给了燕国兵马围困! 如是,十万控弦之士落入了燕军的重重围困之中,自无终出军至渔水大战,燕国兵马已经行军千里之遥,看着这最后做着困兽之斗的东胡控弦之士,秦开的目光挪移开来,再度看向了更东北的西辽河。 那里,方才是东胡最后的栖身之地……也是秦开心中此番燕国兵马出击的最终目的地! 第七百九十一章 君臣之谈 “赵国前岁率军连破林胡、楼烦,尽收两大胡虏为己用,又是在魏国手中夺取了中山国这块肥肉,眼下又是对代国虎视眈眈!” “去岁燕国在无终将军秦开的领兵下,大破东胡,拓地两千里,尽收东胡十数万控弦之士。” 韩悝抖了抖手,此二者无论是那一个,皆是了不得的功业啊! 初元十年,中原注定是不平静的,赵国和燕国的强势崛起,已经是改变了以往中原的强雄格局。 当然,对于不同列国的影响也是差之千里,似秦国自是乐得所见,毕竟燕赵两国能够有着如此的局面,其中秦国提供的军事援助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这也是秦国刻意推动的结果。 似齐魏两国得知燕赵二国的消息,则是如坐针毡了! 齐国侵占燕国都邑蓟城以南百二十城,更是在燕国危难之际落井下石,往昔齐国势大而燕国弱小,燕王君臣受制于齐国也就是罢了,但是如今随着燕国拓地二千里兼并东胡,恐怕比不上齐国的富庶,但也是不惧齐国的威胁了。 如今齐国还占据了蓟城以南燕国故土一百多座城邑,燕国如今国力猛涨,假以时日必定是收复这些失土。 至于赵国和魏国的关系则要是比复杂得多,同为三晋之一,多年前赵魏两家的利益还是大多数一致的,但是随着三家分晋的落定,赵魏之间的矛盾无疑是加剧了不少。 赵王登位之初,赵国国内不稳定,且是动乱频生,魏王见状不仅没有是出兵协助赵王室平定国内反叛,反而是趁火打劫,若非是赵王少年老成,处置得当,说不得如今赵国的社稷恐怕是被魏王吞并了! 且是赵国以雷霆之势击溃了林胡和楼烦,且是吞并了魏国遗留的中山国,魏国便是令上将军逄涓再度领魏武卒出击赵国,迎战那在塞北创下赫赫威名的赵国胡刀骑卒! 当然,两者之间的恩恩怨怨都是前话,最根本的还是赵国欲要中原争霸,魏国就是横亘在赵国南下道路的拦路虎;而魏国欲要继续保持住中原霸主的皮囊,势必是要阻挡住赵国的南下。 归根究底,赵魏之间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韩悝只觉得如今中原的局势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殷商王朝八百诸侯,后姬周代商,又是分封千二诸侯,但是放眼如今整个中原,能够挂住旌旗在城邑上的列国也是屈指可数! 诸侯列国之间的平衡已经是被急速的打破了,大国依仗国势,弱国合纵连横,以往两个国家的国战大多数中原诸侯皆是作壁上观,但是如今即便是不举行大规模的会盟,两国交战对中原来说,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韩卿是觉得如今中原列国朝夕而变了么……” 林玧琰的声音在韩悝听起来有些戏谑的意思,不过韩悝也是坦然的承认了:“臣起身于微末之中,自然是知晓黎民疾苦,如今中原已经是彻底失去了礼义廉耻,大国兼并小国而起不义之战,诸侯列国之间彼此争霸已经是成了无序之事!” “这天下,已经是彻底变天了!”林玧琰也是如此道,随后也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宣政殿阶下,韩悝在后追随,许久之后,林玧琰方才是道:“孤之所以答应公孙鞅的南征之策,更多的乃是公孙鞅早韩卿一步已经是认识到了,自大秦变法成功之后,且是参与列国之间的局势,这天下混战的浑水,大秦就是不得不趟水了!” “孤应允南征五岭,征服百越,或许是为了贪图那片土地的富饶,但最重要的还是在……练兵!”林玧琰笑了笑,双手伏在了石阶旁边的栏杆上。 瞧着君上这般老态的姿势,韩悝也是认识到这君上已经是不同于当年亲自领军的秦公子赢琰了,而是一位静坐在宛城宣政殿内已经是有着十年之久了。 “尤其是获悉了燕赵两国的动静之后,孤已经是拜孙长卿为征南大将军,再征五岭百越部落!”林玧琰顿了顿,又是道:“这些年南征倒是为大秦涌现了不少的年轻俊才,似屠睢、任嚣、赵佗这些南征少青派将军,只可惜还是太过稚嫩,孤已经是没有时间给他们成长了,得需要督促一些了!” 韩悝点了点头,这些年韩悝不再是安公时期几近于【代行国君大权】,更多的是关于辅佐林玧琰:“上月,原先调遣南岭的原长沙丞史禄也是打通了越城岭南北湘水和岭南漓江的灵渠,可大大节省日后大秦与南岭往来运输的时间。” “好,这史禄的确是可造之才,传诏,升史禄为南岭守,拜两千石大吏!” “喏!”韩悝也是应道。 “巴人终究是地小民寡,终不可长久用之。”林玧琰四下扫了一圈,又是道:“洛邑乃是中原商都,利多则弊多,每岁刑徒数万人,这些人留在三川始终是一个祸害……” “便是着手准备大秦南征第四军和第五军吧,五十万军队,二百万之民,足以十年之内征服南岭了!” 迁民,从未有一个诸侯国似秦国这般大规模的迁民到蛮鄙之地,似赵国和燕国,得到胡地之后皆是掳掠其民,作为本国的士卒和奴隶。 自初元七年,短短三年,秦国迁移本土人口八十万、韩国人口七十万,巴郡人口三十万,另外还有三十万的士卒进驻五岭,这份人力物力,单单是一句贪图五岭之南的土地肥沃,恐怕不仅仅是如此,只能够说林玧琰这位大秦君主的野心实在是太大。 听韩悝再应一声,林玧琰心中却是有一些失望,当年韩悝初入秦不过是一介游士,但林玧琰却是与之交谈甚欢,也是极为佩服韩悝的贤才,但是如今看来,韩悝在新政之后,态度便是偏向于保守起来。 初元刚开始那几年,自是无可厚非,但是如今中原局势瞬息万变,韩悝的这份拘谨,保守已经是渐渐成了林玧琰的所不喜。 太子政已经是十岁了,如林玧琰小时候一般不喜在子息学宫内读书识字,每日想的乃是和诸多弟弟,即芈云为林玧琰所生的二子嬴荆,郑旦所生的公子嬴越玩耍,待到七岁之后,居然是破天荒的想要去游历诸侯列国。 看来翟璜这位周游列国的贤士作为太子首傅也并非是好事啊。 林玧琰想起来了曾经安公对自己的纵容,却也是没有忽然应下太子政这看起来明显不合理的要求,而是与其有君子约定,何时取得了大秦的州试一郡十位名次之内,自己便是同意太子政去周游列国。 每日早朝过后的时间段,太子政都是会前来宣政殿坐上一段时间,幼时可能还有一些不懂事的喧闹,但是如今,知晓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即便无事也会雷打不动的保持这个履行自己责任的机会。 见到吏部正卿翟璜(前吏部正卿汯祍佄于初元七年亡)领着太子政走过来,还有着一段距离,林玧琰也是对韩悝最后说道:“准备扩建洛邑吧,这宛城终归是太小了,已经是不足以容得下大秦的野心了……” “喏!”韩悝再度拱了拱手应道,随即翟璜和太子政前来,朝着林玧琰和韩悝依次行了一礼。 礼节完毕,耳目灵聪的太子政又是看着韩悝嬉笑道:“刚刚听君父的意思是欲要迁都?” “胡说什么!”林玧琰保持严父的尊严,当即是呵斥道,实际上即便是外朝之臣都是知晓秦君对太子政的重视和宠爱已经是无人可及:“还不去宣政殿内看批文!” 太子政自是听出来了君父言语之中浓浓的关切之意,至于责骂倒是被太子政忽视了,听得君父吩咐,太子政自是应下,旋即走向了宣政殿。 倒是翟璜停下了,对林玧琰禀报道:“君上,太子欲要在冬岁前往南岭。” “哦?”林玧琰不知晓其中什么缘故,开口问道:“他去南岭干什么?” 翟璜苦笑不已:“听闻君上设置南岭守,置郡县,太子故而要去南岭参加州试……” “这……倒也无事。”林玧琰脸上出现一抹诧然于太子政的狡猾,旋即也是转过头对韩悝胸有成竹的说道:“南岭荒僻,州试倒也不能够逊色它郡,便是从南阳学宫挑选一些学业优良的良家子前往南岭吧。” 韩悝的回答自是如同往常语气一般的平静的“喏”,不过嘴角也是亮起来了些许笑意。 翟璜离开之后,林玧琰向着秦宫正门走去,韩悝知晓这是君上在送着自己离去。 临着宫门口,林玧琰招来侍监,道:“国相劳苦功高,日夜辛劳,年岁也是大了,去内府取来赵国和燕国上贡的绝佳鹿茸和山参,交给国相滋补身子。” 林玧琰言语之中满是关切之意,但却是让心思敏捷的韩悝面色一滞,数息之后,回过神来的韩悝也是拱了拱手道:“多谢君上关切,恐怕臣的这份精力也只能够是为君上站好这宛城最后一朝了!” 君臣之间如此心照不宣的暗语,恐怕也只能够是彼此听懂了吧…… 第七百九十二章 范离至秦 三川郡,洛邑。 作为彼时姬周的王畿,在周王室的手中没落了下去,却是在秦国的治下不断的繁华富饶起来,未尝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文狄四下扫了一眼,也有一些惊讶于这洛邑的繁荣,但是想起来亚父对秦国的称赞,也就是不奇怪了。 寻找到了洛邑城内最大的酒楼之后,文狄方才是接到了自家亚父。 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介绍文狄的亚父呢? 他是富甲天下的商丘豪商鸱夷子皮,也是前些年被齐王拜相的范氏相国,当然最为人所知的身份乃是曾经助援越国反败为胜且是称霸中原的无双国士之才范离! “亚父,这洛邑果真是百倍于商丘之富啊……”文狄一路走来有些吃惊洛邑积敛财富的规模和速度,当即又道:“这大河两岸积聚中原财富十之六七,而秦国洛邑也是占据大河财富的十之六七!” 范离点了点头,三十余岁的壮年,范离已经几乎是走到了财富的极端,当然先是越相后又齐相也是让众人看来范离已经是走到了权力的极端了。 但是在范离看来……这还不够! 以往范离还不知晓为人臣子的极致无非就是封相拜将,但是这些年斗转星移的中原局势却是让范离兀然明白了,即便是为人臣子尚且还是有着雄主之臣的区别和差距! 纵然是范离身怀百万之金,但因为心性使然,也是没有刻意的讲究排场,这些事就交给了文狄去打理,自己看些这洛邑的山水便可。 文狄乃是文仲的次子,文仲……一想起来这位平生挚交的凄惨下场,被越王以吴王对伍员赐死的方式落在了文仲的身上,若非是范离仍旧是培养了一些越鱼卫留在会稽,恐怕文仲的三位长子以及其家世都会是被越王夷灭吧。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范离一回忆起旧事,不免是有一些长吁短咦有感而发:“恐怕文仲至死都不知晓为何越王会对他起杀意。” 此番范离前来,的确是被洛邑这些年积攒着的财富所震惊,这洛邑经历秦国治理也有了十年的时间,范离曾在洛水会盟期间来过这洛邑,这一别十年,洛邑发生的变化可真是天翻地覆啊! 从洛邑一路进城,夜间的洛邑简直是成了一座不夜城,这番话比起来齐国的临淄、魏国的大梁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君有意于迁都洛邑!”范离第一时间做出来这个决断,他注意到了太多的细节论证了这点认识,“可能就是在数年之内。” 文狄虽是文仲的次子,但并未继承文仲在农事发展和治理地方上的天赋,反而是追随范离之后尤其是喜欢经商,听闻亚父这般说,文狄也是出于商贾的敏锐嗅觉,立即道:“亚父,是否是要囤积洛邑周围的田亩屋宅?” 如今的洛邑已经是寸土寸金,但若是洛邑能够成为秦国的都邑,这地价无疑是再跨上几个台阶! 范离又是开口向着文狄问道:“该入手何处的屋宅田亩……准确的说,洛邑河南和河北,谁更能加价高?” 文狄想了想,回道:“洛邑重城主要是在大河以南,且是姬周王朝的南宫和秦国这些年新建的行宫皆是在大河以南,应该是在洛邑河南治下田产吧。” “你有一点说的没有错,即秦国若是想迁都,必定是筑王宫在河南……但洛邑地价高涨却必定不是河南洛邑。”范离如此点拨道。 文狄却是道:“洛邑河北之地大都还是在周国的手中,秦国在河北只有一块方圆十里的码头而已!” 文狄虽然是善于经商,不过始终是十五六岁,眼界还是十分稚嫩,有待培养。 范离待人温和,也没有苛责文狄在此事之上的愚钝,当即十里耐着心思解释道:“你从未来过秦国,更是没有和秦君那等雄才大略的君主打过交道,不知秦人的国策,也不怪你。” 文狄点了点头,其也是颖阴知晓自家亚父曾经和那位大秦君主相交莫逆。 “如今的宛城乃是大秦君主还是在公子的时候亲自主持修建的,当时秦公子并未修建城墙,如今看来当真是不一般的心思啊,若是冒然修建城墙,如今宛城集聚了数十万人口足以将宛城变得拥挤不堪!” “大秦君主授意扩建洛邑,底下的官吏却是没有熟悉这位大秦君主的一些意思。”范离看着窗外,人山人海的洛邑叫卖声连连:“那位大秦君主是不喜这些商贾和那些集市玩耍之事集聚在秦宫和官署周围的!” “这……”文狄有着浓浓的不可相信神色,数息后听其问道:“亚父的意思是说,秦国会驱逐这些商贾离开洛邑!” “是,也不是……”范离回道。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相信自家亚父的判断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文狄还是不肯相信。 范离摇了摇头,又是为文狄解开这最后的谜团:“魏国未曾迁都大梁的时候,大梁乃是魏国的商贸中心,为何魏王室定都大梁之后,魏王会扶植荥阳、刑丘甚至是安邑,分化魏国的商贾流行之事?” 范离一席话让文狄似是醍醐灌顶,当即是点了点头,“弟子懂了。” 范离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神色点了点头,“这洛邑之内的十万商贾啊,又有多少是诸侯列国盯着秦国的耳目啊,这就是大秦君主为何不喜他们的原因之一!” “往日,这洛邑只作为商贾云集之地还好,若是做了秦国的心脏,恐怕就由不得他们再蹦跶了!”范离又是转而嘲讽姬周王室道:“至于你所说的姬周王室占取的河北之土,只可惜那周王志大才疏,秦国稍一逼迫,就是不得不屈服了。” “日后这秦国必定是占据洛邑周围百里,河南主政,河北主商,河南地价已经是被那些嗅觉灵敏的商贾看中了,只会觉得烫手,至于河北,那才是日后秦国交给商贾行商的富集之地!” 闻言,文狄深以为受教:“故而亚父方才是散尽商丘聚集的百万亩地产,只携带细软来这洛邑,是看中了河北之地的富饶么!” 范离却是摇了摇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多之无益,反而招来了杀身之祸,似这些年若非是有着越鱼卫,恐怕为父也是死在那些刺客手中多少次了!” 文狄暗暗握紧了拳头,因为这么多的刺客有大半部分是出自吴越之地,受那越王赶尽杀绝的命令! “经营范氏的财富,日后就是交给你们这一辈的子侄了……为父这么多年,做过多少急流勇退之事,却是未从尝试一条路走到黑。” “以往所作所为不过是求一个青史留名而已,但如今为父在看懂了秦国……或者更贴切的说是那位大秦君主的意图之后,这么多年冷静下来的心性也是忍不住沸腾了……” “是何等的意图都是让亚父停下隐居了?”文狄也是十分好奇。 范离并未回话,而是抬起头看着洛邑的方向,隔空遥望,喃喃道:“秦相韩悝老了,也怯弱了……那位大秦君主正缺少一位真正能够助他的帮手,实现他一统中原,天下归心的野心。” …… 宛城,郑旦的行宫之内,今日入宫一行女眷,乃是郑夫人的娘家姐姐。 女眷之中,有着一位绝美的女子,面容之色倾国倾城,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见到郑旦也是称呼“妹妹”。 宣政殿处理政事的林玧琰获悉这个消息,也是走出了殿外,遥望远处,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这么多年,你出走越国,奔离齐国,弃去高官厚禄,孤还当是你真的是对权柄死心了,现在看来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啊……” 长叹一声也是让林玧琰如释重负,当即是招来张禄草拟诏书,封郑夫人的姐姐西子为【子衿夫人】,比类千石大吏待遇。 如此厚赏,让张禄也是觉得奇怪,实在是不理解为何君上会重封一位未曾听闻过的外戚,还是一位女子! 张禄自是领命,前去郑夫人的宫中宣达旨意,但见到了这位郑夫人的姐姐之后,张禄方才是找到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却是有一些荒诞。 “该不会是君上见到这位郑夫人姐姐倾国倾城的容貌,想要纳娶了她吧!” 当然,君主家事张禄心性谨慎自是不会贸然出口询问,宣达旨意之后,便是离开了。 郑旦听得夫君如此重封姐姐,也是受宠若惊,还未开口询问为何缘故,那西子便是掩口一笑,旋即对郑旦解释道:“恐怕这子衿夫人封的不是你姐姐,而是你姐夫。” “嗯?”郑旦还是不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西子也甚是聪慧:“大秦君上正在让姐姐说服你姐夫入仕秦国呢!” 第七百九十三章 定国之策 “这初元十年,乃是孤效仿你献策给越国并吴献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这些年孤也是派人关注你的消息,只听说你入相了齐国,又三入商丘行商,怎么今时今日又来到了孤的大秦了?” 十年不见,范离已经是不是当年那位肆意滋然的江湖游侠模样了,眉目之间多了一丝成熟稳重,多出来了胡须也是让范离看上去老练了不少。 “秦国能够算是十年生聚,却是算不得十年教训……”听闻大秦君主这般说,范离也是笑道:“越鱼卫已经是察觉到了,这些年应对越王的刺杀由着秦人的保护,思来想去,恐怕还是君上不舍得这条贱命吧。” “如你所言,孤认为你这条命可不是贱命……而是助孤让大秦走到预想到的那一步的真正帮手!”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范离,这双在宣政殿也是沉寂许久的目光重新焕发了一些精芒:“到孤的身边吧,孤已经是等了你十年了,若是从第一面见到你开始,就已经算是二十多年了!” 林玧琰走到了范离的身边,停下脚步数息之后方才是缓缓说道:“二十多年的等待,还不能够换得你对大秦的效忠么!” 范离原先的头是低下的,听闻这句话,也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林玧琰也是勾起来了嘴角,也是笑道:“等秦君这句话,范离也是有了十年之久了……” 范离如此的爽快,林玧琰也是稍显错愕,旋即也是伸出手抓住了前者的手臂,缓缓地拍了拍…… 范离又道:“赵国和燕国已经是逐渐强大,范离若是再不入秦,恐怕就是错过了大秦最后发力的时期了!” …… 半个时辰之后,养气殿。 养气殿倒是不似之前安公时期只为处理政事的闲暇之余或者是乏力之际作休憩之用,大秦君主常把这里作为内朝九卿商议朝政之地。 就如同韩悝主持政朝文武百卿议政之事一眼,这内朝素来就是推张禄为首的。 张禄还是第一次这般急迫的受到林玧琰的急招的,与此同时,张禄在宫门口见到的九卿就来了十之五六,这般一想,九卿或许就是要在养气殿内聚集起了。 这……莫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将要发生! 张禄心中如此暗忖道,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拖延,当即是步入了养气殿。 让张禄措手不及的是,此时的君上身边居然是站立着一道身影,与君上相谈甚欢,在观其面容,虽然其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眉目之间却是依旧能够看得出来,曾经乃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张禄莫名的察觉到了一种威胁,影响他爬上大秦臣权最高位置的威胁! 果不其然,君上在见到内朝上卿悉数到来之际,也是轻描淡写的说道:“自滓垸离世之后,治粟内史一位久久空悬,今日孤便是任范卿为内史!” “这……”事情远没有张禄所预料的那般容易,他入秦十数年也是夙兴夜寐了十数年,就是为了掌握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大权。 作为廷尉这等常常有机会亲近君上的内朝上卿,心思敏锐的张禄也是察觉到了一些君上不易被他人所知的情绪。 国相韩悝已经是老了,眼看着就是步入花甲之年,心思也就是沉暮了,即便是秦国如今的国策更是倾向于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但张禄却是知晓此乃秦国的厚积! 厚积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薄发了! 秦国在国力鼎盛的时候,即洛水会盟之时选择了急流勇退,选择了秦国朝堂上不曾有的黄老之学臣卿的无为而治,还是以兵事成家的君上一力推行的。 恐怕当时张禄还不明白,难道现在张禄还不明白么? 韩悝虽然曾经是大秦最激烈的变革法家,但如今秦国已经是达到了韩悝当初的预料了,甚至是某些时刻,韩悝都是觉得秦国走的太快了,快的连自己都追不上秦国的步伐了! 这一点,韩悝倒是和安公出奇的相似。 但是张禄却是知晓,对于野心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秦君上来说,韩悝……已经是渐渐失去君上对其的依仗之心。 明子夫老了,范宣和冯辞这些朝堂老臣资历虽重,但张禄却是十分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在于年轻,在于和大秦君上相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如今看到了这位新治粟内史,张禄就是察觉到了危机感。 他敏锐的嗅觉告知自己,君上对其的重视远超自己,这一点甚至是连同为君上兄弟的公子渊、公子诚甚至是公子穗、公子如意都是未从让张禄感受到这般的威胁! 数息之后,那位素来就是从谏如流的君上便是对众多内卿问道:“如今南岭之事,以孙长卿这等老将,还有屠睢、任嚣和赵佗、史禄这些后起之秀领兵五十万出击百越部落,更有着对百越土著感兴趣的中原数百万之民,开化百越居民使其归化中原已经是大局已定。” “故而,孤大秦日后该如何,还请诸卿告知?” 众多内卿都是知晓,君上对于内朝的重视要高于政朝,这些年君上也是不遗余力的将一些青年才俊纳入内朝体系当中,每每商议朝事,都是需要这些年轻的面孔各抒己见,不乏有很多政朝大吏就是由此获得进身之阶的。 对此,张禄已经是准备了十年之久,这段时间又是了解了君上的心性,张禄本来不欲率先出言失去后发制人的优势,但是如今随着君上新获宠臣这位治粟内史,张禄就必须选择先发制人了。 “初元十年,君上用臣【远交】之策,经历十年积累,如今大秦国富民强,未来十年之内还请君上用臣【近攻】之策!” 林玧琰点了点头,对于张禄能够说出来这番话倒是不奇怪,毕竟远交近攻乃是张禄身为纵横家的看家本领,但非常明显,林玧琰此番的召开内朝议政的目的绝非是为了张禄。 那是为了什么呢? 众人皆是看向了那位新上任的治粟内史。 在众多人的目光之中,范离也是丝毫不惧,他本性并非是一位争斗之人,但那何尝不是明哲保身之策呢? 但是如今,范离却是有一种渴望,那是一种天下士子九成九都没有想过的真正欲望,并非是权柄,而是一种天下归己的责任,也是范离自愿强加在自己肩上一种新的欲望。 这种欲望让范离失去了往昔那明哲保身的谨慎,对张禄所言,范离赞同,但却是有着自己的看法:“往昔中原乃是秦魏齐三国并霸,秦国选择【远交】之策乃是让秦国可胜过齐魏两国的霸国之策。” 范离先是对张禄一阵追捧之言,但是旋即话锋一转道:“但是自赵国吞楼烦和林胡,燕国并东胡拓地两千里之后,往昔中原数十诸侯如今大国兼并,小国并亡,只余下十数国,若思用张卿的【近攻】之策,则大秦初元十年的远交之策的优势也会是荡然无存!” “此话何讲?”张禄也是皱起眉头,不悦的看向了范离。 范离向前数步,道:“远交之策后,秦国虽南拓五岭,却也是贯彻洛水会盟秦国能战却是不愿战的承诺,但如今秦国交好燕赵,近攻?近攻何处,无非是韩、楚、老秦、魏四国,此举只会是招来中原列国的忌惮,等同于齐魏之流,眼下越楚韩三国虽是臣服秦国,但若是选择近攻,越楚韩则是叛,老秦燕赵则是对秦忌惮,举目望去中原十数国,却是无一秦国友邦,岂不是可怕!” 张禄勾起嘴角看着范离,面容十分讥嘲,此番言论张禄料定为君上所不喜,毕竟君上的心性张禄也是猜准的,能够达到君上心中的那一步,岂会不是举世皆敌! 果然,林玧琰稍稍皱起眉头,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范卿有何见解。” 张禄见到这轻微的眉目表情,以为是心中所想,但孰不知是这是林玧琰都是在好奇范离究竟是何独特的见解。 “臣有一策,可让大秦再用十年一举定乾坤!”范离环视周围的诸多臣卿,最终又是看向了林玧琰,道:“即继续远交燕赵且是扶植其以削弱齐魏,而聚拢韩楚人口迁移岭南,以秦人逐步迁移韩楚之地,十年谋划,足以使大秦自下而上逐渐渗透韩楚二国,其名虽在,但实之属秦,且是不遭他国忌惮!” “此乃蚕食,至于眼下秦国之敌乃是齐魏,而齐魏之间,又属魏国首当其冲,未来十年,秦国当以老秦与赵削弱魏国,楚越燕而制齐国,如此中原列国纷战不休,而秦国作壁上观见缝插针,此消彼长,秦国二十年之积累,而诸侯列国疲惫也!” 范离言语意犹未尽,但是张禄却是已经惊讶的无可附加,回过神来再看向君上的时候,才是发现君上被彻底说动! 张禄才是发现自己第一次在国策之谋上输给了他人,当即看向范离的目色也是不由得变得阴郁了起来…… 旋即,只听闻林玧琰道:“这十年,秦宫之内已经是将孤最后一丝耐心消耗殆尽了……” 范离却是回道:“若是君上闲的发慌,范离倒是有一则建议,迁都洛邑称王……如何?” “这……”张禄闻言便是看向了林玧琰,这则建议范离之前张禄便是若有若无的对君上表露过,只是每一次都是被君上以“还不是时机”给否了,现如今范离又是旧话重提,张禄倒是好奇君上是怎么样驳斥这位治粟内史的。 “此事……”只见林玧琰看着范离,面色稍稍迟疑,不过数息之后还是点了一下头应道:“中原列国皆称王制,就连嬴肆那个家伙借蜀苴两国和日覃氏的手折断了老氏族,都是早迫不及待的准备称王,孤倒是的确不能够输了他。” 旋即,林玧琰抬起头看着张禄,吩咐道:“此事便是知会韩相吧,洛邑乃是一块龙兴之地,务必是要给孤好好地打造他,孤最近得到的消息,那些洛邑内的商贾也是不安分!” “喏!”张禄不知为何君上这般信重这范离的建言,不过却也是老老实实的答应下来了。 范离倒是给了林玧琰一则惊喜:“君上,洛邑四围皆是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地利,但唯独北面濒临大河,缺少一处拱卫洛邑的示警之地!” 林玧琰都是心领神会且是满意的看着范离说道:“范卿这意思……是需要孤给你一支兵马去建造这处示警之用的坚城么?” “这倒是不必了……”对于林玧琰的暗语范离也是心领神会,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臣在商丘治家倒也是攒下了一些家产,适逢周王室资金匮乏,臣便是遣送了义子文狄赠送周王室千万金,为秦国换取了洛邑大河北岸方圆百里的河阳之地!” “如今文狄乃是周王册封的河阳君,那周王信用上卿蔡泽之说迁都北上,却是因为志大才疏,眼高手低而毫无起色,河阳之地与其落在周王的治下毫无起色,倒不如献给大秦,以作商贾云集之地,禁止其跨过大河窥伺大秦都邑之政令机密!” 如此一说,倒是让林玧琰大笑开怀,对范离多为赞赏道:“孤得范卿果真是胜过得十万兵!” 范离连忙是谦逊道:“臣可抵不住十万兵,所思所行不过是依仗秦国之国势而算计罢了,若非是秦国有十万兵,臣仅仅不过是商丘的一介商贾罢了!” “范卿实在是过于谦逊了,范卿的才能孤已经是知晓了。”说着,林玧琰也是扫了周围的一众内卿言道:“这列国能招起十万兵的不在少数,但能够让十万兵充分发挥其力的却是寥寥无几,而范卿却是能够为孤彻底将这十万兵的威力不战而散发出来!” “范卿要孤再等上十年,孤便是再等上十年,十年的时间若是能够换得中原再无战事……倒也并不算吃亏。” 第七百九十四章 弹指十年 十年之后……洛阳,秦宫。 自初元十三年秦国迁都洛邑,并将其名称改为【洛阳】之后,这座姬周王朝的旧时王畿继近百年的沉沦之后,就再次焕发了作为“天下之央”的荣耀光芒。 周国的河阳君文狄于初元十一年献出周王所赐河阳百里封邑尽献于秦国。 秦国在大河北岸的河阳修建了庞大的【洛市】,用来迁移安置原本集聚在洛邑的列国商贾。 秦国迁都至洛阳,诸侯列国皆来庆贺,即便是自觉受秦国欺骗而恼羞成怒的周王也是送来了一份大礼。 至于秦国本身,征南的秦国大军已经是一路打到了南方海滨,初元十三年孙长卿回军洛阳之时,大秦已经是完成了“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的壮举。 十年的时间,韩国将近七成的韩人都是被迁移去了那片新国土,成为大秦兵锋之后继续开拓那片土地的主力。 大量的百越土著被抓捕扭送到了中原内地,开始了修建开拓大江的伟大工程。 如今,自巴郡至衡山段的大江,采用了【迁徙而作泄洪】,也是让秦国勉强遏制住了境内大江在夏季的滔滔洪涝。 秦国的内部和宁也是让人口激增,至初元十九年的御史台土地人口核算,秦国境内的人口已经是突破了百万户,即便是不准确,但也相差无几。 国相韩悝也是于初元十三年秦国完成迁都事宜之后的冬岁乞老还官,林玧琰赐其为【太傅】,岁赐两千六百石,留居宛城。 而后林玧琰提拔明子夫为国相,明子夫也仅仅是在国相之位上待了三年,初元十六年,明子夫又是还相,被赐【太师】,岁赐两千四百石。 自初元纪年伊始,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是能够将秦庭之上的面目清洗大半。 但自明子夫之后,不仅是国相之位,连明子夫原先的右丞相之位都是不设许久,空悬待定,职权悉数落于六部正卿。 秦国的新旧交替还是在规则之内和平演变着,将目光投向更为浩瀚的中原大地,纷飞的战火,遍起的狼烟,金戈铁马的碰撞,刀剑枪戟的搏杀……四处可见,不绝于耳! 暂且就是将编年体粗略代过这中原初元十年至二十年的历程吧。 初元十一年,老秦夺巴蜀之地,当地仿照秦国治蜀郡,太守李冰治理水患,夺得蜀郡的好处对老秦自是不言而喻的,只是这份好处没有个十数年的经营恐怕还是难以显现出来的,所幸老秦君主嬴肆的目光并非仅仅是盯着蜀郡的土地肥沃。 攻打蜀国、苴国和日覃氏的老秦兵马乃是以雍城军为主力的,秦军不要命的打法自然是让雍城军折损严重,这方才是嬴肆削弱老氏族的真正手段。 重掌兵权的嬴肆展现了他这些年在秦宫之内蛰伏不曾显现过的手段,短短数年的时间,便是理清了腐蚀老秦国之根基的老氏族弊端。 当初新君嬴肆上位之初,对公孙鞅新法却是态度暧昧,丝毫没有废除新法的意思,重掌朝政的态度也是让老氏族逐渐看清楚了新君已经不是当年任老师组摆布的太子肆了,故而甘龙、杜挚为首的老氏族也是生出了勾连魏国,联合老秦境内反动的义渠诸戎,意图废除新君,另立他人。 嬴肆获闻消息,谋定后动,临危不乱,内外左右开弓,快刀斩乱麻,既瘫痪了魏国讨伐老秦的兵锋,解除了义渠兵祸,又一举铲除了甘龙老氏族的复辟阴谋,把老氏族们全部缉拿,总共一千多人,全部斩首。 老秦的君权集中也是让嬴肆信心倍增,继南秦之后,嬴肆不欲争夺【秦王】的名号,而是远交齐国,并称帝号,齐王为东帝,嬴肆为西帝。 初元十四年,恰逢赵国灭代国宗祀,吞并其地,魏国与赵国的矛盾积聚到不可调和的地步,魏王令逄涓举国之兵伐赵,魏赵之战聚集与太行山一带,山地交战赵国胡刀骑卒不及魏武卒悍勇,赵国连连败退,逄涓深谙兵法之阵,六十四道鬼谷奇阵让赵国损兵折将,只得退守邯郸。 赵国军事中心在晋阳,此处有着赵王亲自坐镇,但是主管赵国政事的赵太子何行宫却是常年落在邯郸,此地乃是赵太子何欲要仿照秦国,亲近中原腹心以作争霸之势。 赵国不敌魏国,只得固守邯郸,一面与魏国议和,一面求救于秦国。 魏国见好就好,虽是撤兵,但也是安置了不少的人手在邯郸附近的城邑钳制赵国。 又逢魏王大寿,诸侯尽来贺礼,唯独受制于秦庭的韩王室却是毫无表示,让魏王自觉颜面有失。 秦魏本就是矛盾重重,韩国自依附秦国之后,多有得罪魏国,魏国不敢随意冒犯秦国,却是时常攻伐韩国,掠夺韩人城邑,此番魏王更是派遣了魏将穰疵率军又攻打了韩国。 秦庭权衡之下,终是议定以公子诚为帅,孙伯灵为军师,率领八万韩国兵马反击魏国,以策应赵国。 当此之时,韩国名存实亡,韩国虽然是握有旧郑四郡之地,但实则却是被秦国迁移尽了韩人前往五岭之南的百越之地,而后用秦人不断的填充,如今韩国的靠近秦国的郡县,基层官吏以及兵卒虽然名义上打着韩国的旗号,却是听从着秦国的号令。 韩国的名存实亡以及兵卒的孱弱也是让魏人瞧不起韩军,孙伯灵利用这一点,与魏军纠缠,恰当此时,魏上将军逄涓更是献策欲要夺韩国之土,以此削弱秦国,壮大魏国,魏王应允,即加派逄涓领魏武卒进攻韩国。 初元十六年的七月,彻底改变中原列国局势的魏韩之战在马陵打响,秦公子嬴诚和军师孙伯灵所领的韩军利用减灶计引诱魏逄涓军,于马陵设伏大败魏军,魏上将军逄涓自刎而死,魏太子申被秦国生擒惊悸而疯癫。 马陵之战,魏国伤亡十万人,其中魏武卒、西河军和大梁魏室军几近于全军覆没,魏国兵力大损,当此之时,魏国已经是无力守护住纵贯中原的广阔疆域,老秦和赵国更是见势起兵伐魏,分别夺取了魏国的河西郡和钜鹿郡西南邺城一带。 齐国见状,即便是作为魏国的盟友,却也是趁火打劫,夺取了魏国的东郡部分土地。 初元十六年是魏国的转折点,也就是这一年,马陵之战的惨败,诸侯列国的侵犯让魏国走下了昔日中原霸主的神坛,魏国身处四战之地,却是在马陵之战失去了国内的十万青壮,又是在老秦和赵国的手中失去了河西军和邺城军,广阔的疆域却是并无足够的兵力驻守,魏国注定是成了日薄西山的落日余晖……苟延残喘着! 魏国的没落,促进了老秦和赵国的崛起,齐国吞并魏国东郡之后,便是完成了对宋国的四面合围之势,齐王于初元十六年冬岁出兵宋地,十七年入夏便是将整个宋地化为齐国疆域。 如同范离先前所说的一样,秦国若是采用远交近攻之策,攻掠韩国楚国,必定是遭到天下诸侯的忌惮,就像这齐国便是如此,无缘无故吞并了宋地之后,燕国便是立即发出了讨伐齐国的檄文,天下诸侯云集而响应。 初元十七年秋日,燕王拜乐毅为相,指挥响应燕国号召的赵、楚、越、韩、魏、老秦和大秦诸路兵马以伐齐,中原又是陷入到了一片狼烟烽火当中…… 第七百九十五章 太子政归秦 初元二十年,洛阳秦宫。 林玧琰看着眼前的这道七尺身影,方才是意识到自己老了。 “此番游历到赵国,有何见识?”林玧琰忽然是开口问道。 太子政回道:“赵王的确是雄才大略,果断独行胡服骑射,如今中原北部乃是赵国为霸。” 太子政的面色随着这些年在诸侯列国的游历,经历过老秦,魏国,赵国甚至是战火最为激烈的燕齐边境,面色也是被晒得非常黑,但是谈吐之间却是变得十分的沉稳,倒是不似当初离开宛城时候的活泼跳脱了。 太子政起先的时候是去的老秦,老秦重新拾起的公孙鞅之法比起之前还是严厉上三分,太子政无论是做游士、行商皆是不能够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老秦的境内,由此可见老秦对于户口的严查。 只得亮出明面上的身份,即大秦的太子政,嬴肆虽然是和林玧琰有一些不快的过往,但终究还没有为难小一辈,不仅将老秦曾经封给林玧琰的【河南君】赐给了太子政,且是让太子政和同龄的老秦太子荡一同学文习武,在老秦各地游历。 但是太子政在老秦也仅仅是待了一年半,便是前往了魏国,又是年岁,碍于魏国和大秦愈发针锋相对的国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太子政则又是前往了赵国晋阳、邯郸,在那里太子政待得时间最长,足足是有着三四年之久。 “赵国因胡服骑射而富国强兵,此点赘述实在是陈词滥调了……”林玧琰看着太子政的目光有些挑衅的意味:“若这仅仅是你待在赵国三四年之久的判断,孤就是有一些失望了……” “儿臣所知晓的其能够是这一点……”见到王父如此不屑的目光,太子政也是连忙道:“儿臣也是刻意留心过赵国的朝政,发现赵王自称主父,将赵国的理政大权悉数交给了太子何,如今赵王年迈,却是要立长子章为代王,此处……恐怕是赵国政基不稳的根源所在!” “哦?”林玧琰有意考校太子政的政治敏锐性,当即是问道:“有何不稳之处?” “权位当中哪里是有着单纯的父子之情,当初赵王喜爱公子何,便是除去了原先公子章的太子之位,如今见到公子章更类似自己,又是欲要公子何和公子章皆为王,被太子何拒绝之后,外加赵国国事渐稳,这位赵王居然是想从太子何手中重拾起赵国的君主权柄!” “这就是赵国为何国政不稳的缘由!” 看着太子政洋洋洒洒一阵侃侃而谈,林玧琰也是抿起来了嘴角,旋即也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从左手边的书筒抽出来了一份金色布条裹住的书卷,令太子政走近来看。 太子政接过书册,摊了开来,仔细地扫了一眼,方才是叹道:“沙丘宫变!” 这份落款日期乃是一个月前的报书,能够将数千里开外的赵国秘闻这等速度传到了洛阳来,这速度简直是太子政不能够理解的。 要知晓太子政在诸侯列国之间游历了七八年,其中将近是有着两三年是在迁徙他国的路途上,从魏国大梁赶往晋阳就是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是赵国北境的沙丘和洛阳了! “可惜啊……”林玧琰的声音不免是有一些唏嘘:“作出胡服骑射这等雄才大略的赵王,孰能够料到晚景这般凄凉的死去了!” 太子政怔了怔,他已经是和君父七八年未见了,如今听到君父说到这些话,这些年早已经是将心性磨得无比通透的太子政不免起了一些波澜…… 这份异动被林玧琰捕捉到了眼中,他开口询问太子政:“这绝不是偶然,当年齐桓那等霸主晚景比之赵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政儿,你说此事的根源在何处,又当是如何避免?” “儿臣……”这无疑是给了太子政一个天大的难题,权位和亲情之间如何权衡好,这的确是太子政亟待思虑的问题。 太子政当年离开宛城的时候,林玧琰便是让嬴穗待其前往了宗府,向其述说了大秦嬴姓林氏一些隐秘之事,只见太子政离开宗府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这是因为太子政知晓了在君父口中无比贤明、仁慈的祖父,秦民歌功颂德的安公,居然是能够为了君父安然登上大位,逼迫公伯信自杀了,随着周游列国窥伺到的各国王室辛密,如今看来,君王之家的事情的确是冷酷无情! 林玧琰站起来,走到了太子政的身边,也是将手搭在了太子政的肩上:“你出身孤便是让你做太子,完全摒弃了大秦先前立储的藏着掖着,因为孤知晓,你乃是大秦唯一的太子,这一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拒绝!” “儿臣明白!” “你明白?……”林玧琰放下了手,背过身去道:“你不明白,孤当年十六岁领兵,一路带着大秦开疆拓土,四方归附,但你祖父却是迟迟不肯彻底将大秦君位交到孤的手中,往昔还不明白,但如今面对你……一切就都能够切身体会了!” “你自小便是有着翟璜、百里槐、明子夫这些贤才交道,你聪颖,这朝堂之上也自小也是耳濡目染,这些年游历过中原列国,见识到那些诸侯王公大臣的朱门酒肉臭,也见过闾左贫困之户的路有冻死骨……” 林玧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或者说是君主了,而大秦如今的国力,只要你有进取之心,你未来的功业绝不会逊色于你祖父与孤!” “但这君王权柄之外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得想透……” 太子政听着这些话,不禁沉思下来,再回过神的时候,君父已经是走到了宣政殿的门口了,只留下一句“孤乏了,你得替孤处理好这些事情!” 太子政回过头来,见到君父已经是离开了宣政殿,四下扫了一眼,别无他人,太子政走上去几步,稳稳的坐在了君位之上,他自小就十分确定这位子迟早是他的。 事实上,君父也从未阻止过他坐在这上面,替他处理大秦的各项杂事,即便彼时的太子政年岁只有十岁。 感受到了这十多年前的记忆,太子政也是伸出手习惯性从右边的书筒抽出来一封密书,轻轻地摊开之后,只见一行字出现在了太子政的眼帘当中。 “老秦西帝(嬴肆)积劳成疾,获闻老秦得河西之地全境,悲喜交加,内宫吐血卧床不起,药石无灵。” 太子政摊开这书卷的手停在了半空当中,脸上尽是诧然之色,这并非是因为太子政诧然于大秦密探的手已经是插进了老秦的深宫当中,而是太子政自小便是被他人灌输了“殿下乃是老秦公室和大秦王室的嫡室长子,继承秦国大统乃是天地自然之事”。 在老秦待过几年的太子政自然是知晓那位娘舅究竟是在老秦拥有着怎么样的权柄,但是那表亲的太子荡虽然是继承了老秦人的威猛,却是……不善权谋! 这也是娘舅为何外派其它公子去他国为质以护拥太子荡上位的原因所在! 刚过易折……太子政不免是要酌量这老秦若是太刚而折的后果对大秦……尤其是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第七百九十六章 又逢巨变! 老秦君主的命大多数是短寿的,这一点倒是和天敌魏国……那只趴在大梁城内的老乌龟截然相反。 这和老秦所处西陲偏僻之地,物资匮乏,而老秦君主却大多是呕心沥血的明主,似嬴肆这等年轻时候肆意妄为之人都是在老秦君主之位上夙兴夜寐,未曾松懈过半分。 混进老秦深宫的大秦密探时常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在说,嬴肆每日处理政事的竹简都是十石之重,重掌政权之后,每岁新修的律法也是积攒的数量超过公孙鞅时期数倍。 更是有着确凿的消息,说嬴肆在处理政事的屏风之后绣着南秦的疆域和林玧琰的名讳,以此激励自己未从有半日的松懈。 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让嬴肆上了年纪之后就更是难熬了,适逢老秦趁马陵之战之大势对魏国发动河西之战,再一次斩杀降俘魏国河西八万士卒,从而将老秦日思夜想的河西之地全境纳入囊中,掌握了老秦东出的主动权。 东出……是嬴肆的夙愿! 准确的说,应该是心病,老秦东出的希望,嬴肆自觉是林玧琰在第一次河西之战大发神威带来的,若是不能够抓住这丝希望扩大战果,嬴肆死不瞑目! 如今这块心病解除了,但自己确实累倒了,这么多年追赶南秦的步伐,嬴肆真的是累了! 倒下昏迷了三日,嬴肆勉强睁开眼睛,乃是自己昏迷中一直念着的张宜,嬴肆挥了挥手,遣散了围绕在身边那些哭哭啼啼的后宫嫔妃,数息之后才是对张宜苦笑道:“孤还没死呢,就听到这些丧气的声音!” 张宜稍稍哽咽了一下,这么多年和嬴肆的君臣相处,生死相托,如今见到壮年的嬴肆落得了这副模样,岂能够平复的住波动的心思:“君上应该是注意一些劳逸结合的……也不至于……” “相国……够了!”嬴肆也是不喜张宜这么说:“这些话,孤也是听够了……现如今倒是有一些话不得不嘱咐相国几句。” “王上尽管吩咐,张宜势必肝脑涂地,势不辜负!”张宜拜倒应道。 嬴肆见到这副模样,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张宜的手臂,厉声问道:“张宜,你务必是要诚心诚意告知于孤,孤若是亡了,你将是何走向?” 张宜顿了顿,看了嬴肆不善的脸色,也是没有出言欺骗,而是老老实实的应道:“太子荡重武,而不喜臣的合纵连横之说,一朝君王一朝臣,君上这般问张宜,还不若问太子荡愿不愿意用张宜!” “哈哈……”听闻张宜说这话,嬴肆也是大笑了起来,言语之中也是颇为讥讽:“好一个一朝君王一朝臣,张宜,孤果然是没有想错你!” 张宜闻言,嬴肆心思一向是埋的很深,即便是张宜善于察言观色,且是与嬴肆君臣相处二十余年,但即便是现在,张宜也是没有看透彻嬴肆的心思。 “赢琰有一点孤现在还未懂,即他放养孤的那外甥,孤这些年醉心国事,倒也是忽视了对太子的教导,现在想想何尝不是那赢琰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概括的了呢!” “罢了!孤这身体怕是支撑不了多少了,正值壮年却是造此剧变,先公交给孤的老秦的确是一个烂摊子,故而让荡儿能够继位,孤也是驱散了其它的公子前往他国为质子!” 嬴肆叹息了一声,看着张宜道:“孤只希望,张子看在孤与你君臣数十年的情分上,勿要与老秦为敌,若是有可能,日后老秦有变或是诸侯来伐,还请张子尽力奔走!” 张宜不经意间已经是两行泪落下来,终是点了点头应下了嬴肆。 嬴肆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嬴荡继承了嬴姓赵氏的勇猛,连太傅嬴骞都是夸赞嬴荡内秀于心,就眼下的局面,嬴荡能够继位也算是秉承嬴肆的东出夙愿。 毕竟嬴肆这些年在老秦的经营,足够嬴荡继位之后大肆挥霍一番了! 与此同时的中原东部,战火已经是围绕着这处燃烧着,蔓延着,一面面齐国的旗帜在其他列国的刀戈前倒了下来,一座座齐国城池被列国占据。 燕国早已经是数年前收复了曾经失守于齐国的蓟南百二十城,但是攻打齐国的兵锋却是从未停止过,战争维持了数年之久,这里就要引出来曾经大秦的一位旧人,苏顷。 曾几何时,苏顷乃是玩弄挑拨长公子仁和公子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谋者,但是如今,苏顷却是身配六国相印的权柄者,乐羿统率列国兵马代燕伐齐,而苏顷却是为六国支持燕国伐齐而继续奔走。 如是,至初元二十年夏末,齐国在列国兵锋之下,连都邑临淄,旧都营丘都是失守于列国兵马之手,仅仅是剩下东海之滨即墨、莒二城,容纳齐国诸多逃难而来的权势士卿。 就当乐羿一鼓作气准备灭掉齐国的宗祀时候,又是一则极为不好的消息传来,燕王……薨逝! 乐羿身为燕国臣卿,尤其是领着燕国七成兵马在外的统率,即便是知晓此时自己回到蓟城之后,伐齐大业便是功亏一篑,但身为燕国唯一能够处理新旧王位交替的权臣,乐羿这个时候不回蓟城,定然是被蓟城内的那些人中伤。 尤其是在乐羿和新王关系不怎么和谐的前提下。 于是,随着乐羿回到蓟城,而列国伐齐浩荡的声势也是戛然而止,齐国依仗着即墨和莒城而苟延残喘着,积蓄着诸田掌握齐地数百年残余的力量,伺机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说是天灾,也是人祸,诸侯列国数百年的战火纷争,之间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岂会是三言两语能够概括人心险恶的。 初元二十年九月,海上有大风吹来,飞沙走石,掀山吹湖,卷起来的浪头足有十数丈之高! 从齐国撤军经由邗沟欲回吴越之地的越军就是遭遇了这场天灾,损伤严重,大军的粮草辎重、兵戈战船都是丢到了邗沟深水里。 然后此时作为盟友的楚国却是毫不犹豫的朝着越军举起来了屠刀。 大风灾之后,楚军出兵中口,截断越军退路,以逸待劳,以盛胜弱,数日激战将邗沟之水染的一片腥红! 第七百九十七章 又闻变故 “楚国下手居然是如此凌厉,丝毫未见其拖泥带水!” 自太子政回归洛阳之后,便是极大的分担了林玧琰原先的政务负重,获闻楚国对遭遇天灾的越军痛下杀手,且是立即挥师南下攻取了吴越之地,也是恼怒楚国不已! 随着燕国会盟联合列国之兵讨伐齐国之后,楚国便是趁势派遣大将淖齿领兵收复了故土淮泗之地,且是假意援助齐国骗取了齐国南部大片国土,随着楚国对越国发动了邗沟突袭,楚国已经是全占据江淮之地。 “这分明是楚国欲要拜托大秦对其的制衡!”涉猎权谋的太子政自然是能够察觉到楚国这毫不掩饰的心思,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可能是需要大秦出兵制衡,尤其是眼下楚国又是派遣大将项岩率军急攻吴越之地,企图吞而并之! 未待太子政出了宣政殿,转道前往后方的养气殿和王父谈论此事的要害,却是一则急报从千里之外送往洛阳来。 乃是老秦的西帝……嬴肆突然薨逝,太子政听闻此消息也是浓浓的不相信,但想起来这被称为王父监视天下之耳目的大秦密探断无可能无的放矢,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于是,太子政加快了脚步,前往了养气殿,见到正在闭目假寐的王父,太子政犹豫了一阵,但最终还是林玧琰发觉了前者的到来,让后者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将手头上得到的消息悉数禀报。 片刻之后,林玧琰方才是睁开眼来,缓缓说道:“孤所知,那嬴肆的年岁止不过是比孤年长三岁罢了!正值壮年却是突然去世……” “老秦这些年秉承着先公和公孙鞅打下了国之基础,娘舅他几近于呕心沥血,方才是追赶上些许王父的步伐,积劳成疾有今日,儿臣也是早有预感……” 太子政看着林玧琰如此道,又是察觉到了王父心头间不经意散落出来的失落,太子政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旋即道:“王父,儿臣曾经游历到燕齐边境的时候,听闻当地的方士传言,海外有仙山,山中有着不老药,儿臣愿率大秦舟船前往海外仙山为父王寻来不老药!” “哼!”当林玧琰听着太子政居然是说出来如此荒诞不羁的言语来,也是冷哼了一声,朝着太子政叱呵道:“这么多年在列国之间游历,孤还当你有了几分稳重,孰能够料到这你居然还是偏信这些虚无缥缈的方士之说!” 太子政却是埋下了头,不过言语之中依旧是带着一丝倔强:“王父,儿臣也是为父分忧,再者王父自小便是告知儿臣,未从接触之事未必不是真的,那海外仙山之说,燕齐之地的方士描绘了栩栩如生,未必不是真的!” 见到太子政如此说,林玧琰思虑良久,终是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责怪太子政偏信方士之说,而是缓缓开口解释道:“人外有人,山外自然是有山,孤迟早会有一日告诉你那海外仙山究竟是何等的荒凉模样,但是眼下你得记住,你乃是孤的嫡子,大秦的太子,肩上并非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邪说,而是我大秦未来走向的重任!” 如此一说,倒是让太子政坦然接受,诚然,他如今最重要的的确是大秦未来的走向。 数息之后,只听林玧琰缓缓开口说道:“你母后也是年岁大了,此番嬴肆薨逝,你便是尽些孝道,替你母后前往老秦吊唁吧。” “喏!”太子政点了点头,又是说道:“楚国那边聚集了大军火速急攻吴越之地……” “孤知晓了……”林玧琰点了点头:“楚王的心思不会偏居一偶,尤其是趁火打劫在齐国手中收复了淮泗之地,又是抢夺了许多地盘,眼下更是冲着灭掉越国宗祀去的,此举乃是欲要和大秦在这河南之地分庭抗礼,共享饮马黄河的霸主之势……” “楚国君臣首鼠两端,如今趁势掀起这不义之战,今日楚国君臣对越国军队之举日后未见得不会落在大秦的身上,儿臣建议借此发布檄文,邀请天下诸侯一同讨伐楚国!” “唔……”林玧琰轻微的点了一下头,便是道:“此事暂且不需你参与了,孤还未老,并不像你娘舅那般,孤交给你的大秦并不像那般老秦那般仓促!” 太子政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也是说道:“母后已经是十数年未曾返回咸阳了,娘舅这件事还是儿臣亲自去说为好。” “这样更好……” 待太子政退下之后,林玧琰方才是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解开了最外层的披衫,眼睛也是闪露出来意思精芒,对着身旁的侍监道:“传孤诏令,招来范离,张禄,公子诚入宣政殿。” “喏!”侍监也是应声退下。 林玧琰缓步走出了养气殿,正值晨后,十月的暖阳晒在身上的日光还是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纵然大雪封山,但大江冬日都是不会结冰断流的……”林玧琰目光扫向了那洛阳东南,那里是楚国寿郢的方向:“楚国,这是在逼着孤再一次打痛你么!” 秦国在洛阳修建的行宫十分大,单单是宣政殿便是在宛城以往时候的数倍之大,林玧琰低下头看着走下台阶欲要穿过长长甬道前往内宫的太子政。 林玧琰想起来了曾经太子政在周游列国之前,曾经是拿着秦国的史书向自己开口询问,那书上的“秦公子琰”究竟是不是王父,林玧琰每一次都是抽走了太子政的史书,取而代之是将让太子政一阵头大且是不喜的各地上书换到其的手中。 且是语重心长的告知太子政,“彼时秦国的贫苦和荣耀皆是祖辈和父辈的故事了,你得学好如何应对自己目前的处境……” 彼时林玧琰的目的乃是不欲太子政活在了祖辈的荣耀之中,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而渐渐丧失了嬴姓林氏的进取之心,但是如今…… 林玧琰收回来了目光,喃喃说道:“二十多年了,楚国……乃至你们真的当孤和秦国酣睡下了么?!” 第七百九十八章 楚亡越祀 秦国……谁也不能够忽视如今秦国在中原诸侯列国之中的超然地位。 自洛水会盟之后,秦国的兵力在退去齐盟伐秦和魏国出兵两大威胁之后,就好似突然是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一般,最新的动静或许就是听闻秦国将十万接着十万的兵力送往了五岭之南的百越之地。 秦国……这位河南霸主,真正发威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于初元二十年的秋日兵事掀开了浩大的帷幕。 秦庭拜孙长卿为伐楚大将军,范离为军师,率领荆地汉水军、祝融军、长沙军、豫章军、衡阳军共计二十万兵马,沿着大江浩荡而下,继二十年的蛰伏之后,秦国再一次朝着中原亮出来了凶狠的獠牙。 二十年,在楚国君臣的同心协力治理之下,楚国已经是恢复了元气,破齐,灭越之后,楚国兵力暴涨,面对秦国的来势汹汹,寿郢不敢有着丝毫的小觑,连忙征集兵马四十万。 原先楚国的上柱石子西已经是在初元十二年病重逝世,继子西之后,楚王亲自掌控兵权,未曾再赐封过独揽楚国兵权的上柱石之位! 原先似项岩、景阳、唐昧和庄喬这些楚军之中的后起之秀如今也是成长起来成为楚国军方的中流砥柱,连资格稍老一些的淖齿都是不及这些后起将领受楚王重用! 获闻秦国出兵,楚王也是早有预料的,不过未能够算到的,是楚王没有料到秦国的出兵居然是这般的迅猛! “但,终归是迟了不是么……”楚王看向洛邑的方向,眼神之中尽是戏谑之色。 是的,灭越乃是楚王早已经埋在心中的国策,楚王清晰的认识到,西边隔着衡山虽然是楚国的先祖故土,但如今那里插着的乃是秦国的旌旗,看着秦国南拓五岭百越之地,楚王也是料定楚国是断然不能够从秦国夺回来这块广阔的地域的。 北边是宋地,乃是齐国和魏国、韩国的缓冲之地,几头猛虎正在盯着此处,楚王也是不愿意过早的成为众矢之的,事实上也如同楚王所顾虑的那一样,强如齐国,不也是在吞并了宋地之后,就被燕国发布天下檄文联合诸侯列国一同举兵灭掉了齐国的宗祀么…… 纵然是如今的齐国仅仅还有着即墨和莒城两座城邑,楚王还未将其放在眼中,临淄数十万人口的大城都是在燕军攻势下被克,更何况是这两座海滨小城! 即便是因为燕王之死,乐羿不得不撤回燕国蓟城主持大局,但楚王也是料定,一旦乐羿稳定了燕国蓟城的朝局,再度入齐地的时候,齐国就是真正的被亡了! 楚王派遣淖齿领兵十万,抓住了南逃的齐王,趁机收复了淮泗之地,且是夺取了齐国南部二十余城,楚王以及楚国君臣知晓,这已经是楚国撷取齐国利益的最大化了,若是在北上一些,楚国就是遭到天下人的忌恨了! 于是,楚王不可避免的将目光看向了楚国东南,那里乃是越国,越国的存在就像是钳制楚国开疆拓土的天堑,无论是北上还是西进,吴越之地始终是楚国的背后之患。 灭越,乃是楚国再度中兴成就霸业的基石! 为了铺垫臣这一步,楚王对越国的态度无疑是缓和到了极致,楚王迎娶了越王贱的嫡女,越王贱在初元十三年崩亡之后,越地内乱楚王还是派遣了兵马助那位妻侄无疆登上了越王大位。 如此种种,让年轻的越王无疆将楚国作为了最为坚定的盟友,楚国放弃了邗沟以东,交给了越国伐齐更使让楚越两国坚定了同盟之心。 但就是这越王无疆认为楚越两国同盟之情比金坚的时候,一场无比猛烈的海上大风便是吹开了楚国那令人寒心的面目,邗沟一战,三日之内,被海上大风劳惫形神的八万越国精兵,在邗沟中口被楚国尽数屠戮! 海上大风使邗沟之水倒灌了两日,无数越国的士兵尸身被冲进了梅里,汇入了大江中,于此同时的,还有楚国项岩所部顺水而下攻伐吴越之地的十万楚军。 为了攻伐吴越之地,楚王也是仿照秦国和齐国的强兵策略,适应国情,许诺攻伐吴越之地的将士,但凡是此战功成便是将吴越肥沃之地尽数优先分配给楚国攻伐吴越之地的将士们! 似项岩这等出身楚东的小贵族,楚王更是许诺将吴越之地的肥沃城池作为采邑,如是在损伤了八万越国精兵之后,楚国也是迅速夺取了吴国故土。 这个时候在会稽的越王无疆方才是得到消息,越王无疆早已经是不似其祖父越王贱那般谨慎小心了,这个时候还认为是吴人起了动乱,遮人耳目说出来这些消息打击越地士气罢了。 越王无疆见到了会稽城下那乌泱泱且是士气高昂的楚国军队之后,方才是一切明了! 但已经是迟了! 越王贱卧薪尝胆而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越国霸业在处心积虑十数年的楚王心中筹谋下彻底的土崩瓦解! 初元二十年的入秋,吴越之地还残余着夏日的暑气,姑苏、会稽这些吴越之地的重要城邑上便是替换了楚国的旗帜,楚王征发了那些越人或者是吴人,前往楚国境内,似乎是要和西边的秦国打仗。 越王无疆被赐死,被征发的越国旧卒刚刚是走到了楚国的铜山,就是听说到了秦人已经是打了过来,数日之后,当见到了秦国庞大的船队顺江而下的时候,这些不乏自小在舟船上长大的越人十分惊叹于这世间岂是能够拥有这般巨大的船只! 越国败将无虞见到这这支船头悬挂着秦篆文字的楼船,身边那些原先趾高气昂的楚国士兵四散溃逃,秦军替代了楚军成为了监管这支越国败军的新东家。 无虞十分惊骇,心想着越国若是有着这般大的战船,岂会是在邗沟落了海上大风的冲毁,着了楚国的道,以至于精锐尽死在了邗沟中,让楚国两个月不到攻入了会稽灭绝了越国的宗祀! 不对! 无虞似乎是想到了至关重要的某一点…… “恐怕人力开拓的邗沟都是不足以让这般大的战船通行吧!” 第七百九十九章 速战楚国 秦国荆地二十万兵马顺着浩汤大江而下,即便是楚国号称已经是召集了四十万大军抵挡,但是显而易见,并未阻挡住秦国的兵锋。 铜山,这里乃是楚东地界最大的铜矿聚集之地,恰好大江也是在楚东的铜山邑中贯穿而过,越过大江便是江南连绵起伏人迹罕至的山峦,那里有着楚国未曾大力开发的林木,百年之木十分常见, 足够上乘的木材,丰富且是优质的铜铁,这里便是楚国为何二十年便是能够恢复往昔兵锋的原因所在。 铜山邑,楚国在这里聚集了十万之众的奴隶,没日没夜的开采矿石,运输林木,铸就兵器,再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去,但是如今,秦国的大军占据了此处。 由铜山北上,百里开外便是庐邑,再百里,就是经过舒地、居巢、肥陵……最后便是芍坡! 是的,铜山距离楚国的都邑寿郢不过只有区区二百余里的路程,对秦军的精锐来说,不过只有两日的脚程,即便途中有楚国兵力阻挡,至多五日,便是能够兵临寿郢之下! 楚王获闻这些消息,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拇指上的指甲几乎是要挤破了血肉,留下了一道血痕……楚国已经是收复了淮泗之地,且是侵占了齐国的九夷、郸城、羽山二十多座城邑,更是灭绝了越国的宗祀,兼并了吴越之地! 比起来一年之前,楚国厚积薄发的悍然发难,兼并得来的疆土足足是超过了原先的四五倍,但偏偏是面对秦国这等蛰伏了二十多年的强敌,却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景阳这个废物!”楚王几乎是用着怒吼的声音发出来的,“淖齿和项岩皆是为寡人开疆拓土,寡人给了他二十万大军,却是连秦国一日都是没有守住!” 匆匆从前线赶回来的楚国上卿陈珍,见到楚王如此怒不可遏,也是规劝道:“王上,秦国这些年勤于兴修水利,铺设直道,景阳将军本以为扼守住衡山便是能够阻止秦军东进,却是未曾想到,秦国居然是在彭蠡之南挖掘了新的水道,绕过了衡山,直奔铜山而来!” 楚王并非是要听到这些消息的,但是陈珍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也是被楚王刻意摆出来的礼贤下士姿态蒙骗住了,当即更是直言道:“此番领兵的更是旧时吴国的大将军孙长卿,秦国用此人方才是平定了五岭之南的百越部落,景阳将军也并非是孙长卿的对手!” “哼!”楚王冷哼一声,知晓陈珍所说的乃是事实,也是不得否认,旋即问道:“陈卿看此事如何解决。” 陈珍思虑片刻,当即回道:“王上,当此之时,秦国兵锋势大,而大楚疆域虽然猛涨,但是实则却是难以控制,当此之时绝不能够与秦国兵戎相见……臣还是建言,和谈为上!” “和谈?!”楚王反问道:“秦国出兵乃是以【楚不义并越】为名讨伐孤大楚的,若是与秦国和谈,岂不是要孤白白地将大楚兼并吴越之地吐出来!” “此处……”陈珍想了想,决议用着委婉的方式向着楚王说动:“楚国十数年的韬光养晦,方才是在燕国伐齐的序幕当中撷取足够大的利益,如今不妨暂且舍弃一些,日后未必中原不会有联合伐秦的大事,彼时楚国可伺机而动,收复大楚先祖的失地指日可待!” “这……”楚王眯起了眼睛,慢慢地思虑着,若是他人说出来这些话,楚王未必信,但是陈珍,这些年的隐忍和收复淮泗之地、吞并吴越之地大多数乃是陈珍协助楚王谋划的,楚王焉能够不信。 “秦国还是欲要将大楚放在其的威势控制之下……寡人岂能够容许这般!”楚王握紧的拳头,面庞上青筋暴露。 陈珍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王上,暂时隐忍一番,以待天下有变利于大楚而不利于秦国的时候,大楚则可见机行事,伺机瓜分秦国疆域!” “再者,秦国与吴越之地有着千里之遥,现如今吴越之地的青壮尽数被楚国所掳,而越王无疆也是死了,如此即便是大楚从吴越之地撤兵,恐怕吴越之地也是多半屈服在大楚的威望之下!” 楚王听陈珍这般说,也是立即意动,归根究底,即便是楚王不欲答应,恐怕已经是打到了铜山的秦军也是逼迫的楚王不得不答应。 但是楚王也是不愿意如此轻易的就向秦军表露出来不敌的意思,当即也是下令陈珍着手准备与秦国商谈之事,而传令淖齿、项燕和景阳、唐昧等兵马回撤寿郢,与孙长卿所交战。 楚王已经是清晰地认识到了,他必须是要向中原列国揭露秦国掩藏住的野心面目,即便是这会对楚国来说,蒙受一些损失,但楚王也需要向中原列国的诸侯们知晓。 秦国绝非是不欲争抢之国,秦王更是虎狼之徒,挟持韩楚以控制河南之地,借此威慑河北列国! 这场战役即便是楚王知晓将会是迎来楚国大军惨败的结局,但楚王还是选择了如此做,楚王明白这一点,即秦国不被削弱,那么楚国将永无出头之日! 但事实上,楚王还是高估了楚军的战力,秦国虽然是这些年并未对中原列国开战,但这些秦国老卒并非有一日放松过对自身的操练,且是人人都有过前往五岭之战打过仗的经历,更何况,此番领兵伐楚的秦国主将乃是曾经亡过楚国的名将孙长卿,更是有着瓦解吴国的名士范离为其查缺补漏,运输后勤! 仅仅三日之后,楚王接到了秦国的军队已经是攻打到了芍坡一带,方才是明白了当年楚东国力鼎盛之时,为何孙长卿仅仅是用了十数日便是连破楚国新旧两大都邑,楚先王也是惊悸而死! 遍观整个楚国将领,居然是无一人能是孙长卿的敌手! 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唯有孙长卿! 但真的是没有人阻挡住过孙长卿的兵势么? 在寿郢王宫的楚王望向了洛邑的方向,眼中掠出来了一些慌乱,似乎当年孙长卿还是与其为敌的秦国,仅仅是以联合老秦两国之力,便是能够接连破去齐盟伐秦、魏武伐秦两大牵连中原列国为敌的破亡之局! “二十年前即是如此,这些年来也并未听闻过秦王有什么荒诞不羁的行径,恐怕连列国都曾隐隐担心的秦国穷兵黩武这些年来都是未曾见到……” 楚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让陈珍去洛邑组织与秦国和谈之事,便是督促芍坡高挂免战牌。 “这秦王乃是虎狼之徒,却是能够足足沉寂下来二十年……若果真是那般目的的话,当真是无比可怕!” 第八百章 伐楚落幕 洛阳,这里如今作为大秦的都邑,纵横长三十余里皆是屋脊连檐,陈珍走过的都邑绝不在少数,似临淄和大梁,但是陈珍却是从未见过似洛阳这般整齐规划的街道和大厦。 “上都之相啊!”陈珍走了洛阳南部十里城郭,便是能够见到洛阳的直道能够通行六驾驷马战车,城邑的布局坐北朝南,沿着洛阳修建的直道,秦国以相差毫厘的误差修建了外墙府邸,处处皆是用着红漆刷了朱门。 受够了路途颠簸的陈珍自马车踏入洛阳直道之后,便是再也没有什么剧烈的抖动了! 这里乃是洛阳的外城,陈珍在亮出来了自己作为楚使的身份,便是受到了秦国洛阳外城驿馆小吏的接待,由着秦国招待外使的双马车驾缓缓地驶向了洛阳官署。 正在陈珍行向洛阳官署的时候,却是听见秦国的洛阳直道响起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陈珍掀开了车帘望去,见到了一骑绝尘而去,其四杆护背旗,虽说谈不上是蓬头垢面,但也是能够见到其风尘仆仆的归来,步入洛阳之后,此人在饮了一口水之后,便是策马一边喊道:“伐楚大捷!伐楚大捷……夺楚都邑寿郢!伐楚大捷!” 陈珍心思咯噔一下,他离开寿郢的时候,秦军虽说已经是打到了芍坡,但彼时淖齿、项岩以及驻守衡山的景阳皆是率兵回援寿郢,如此算来聚集在寿郢周边的楚国兵马最少有三十万! 岂会是被秦国说破就破?! 但此时已经是由不得陈珍不去相信了,楚国的确是这些年厚积薄发,但是近日一路经过秦国境内的大城,尤其是今日在这洛阳,陈珍已经是认识到了,秦人也没有闲着! 这二十年秦国固然是没有朝着诸侯列国开战,但秦人却是将战场挪到了自己的内部,加强法治,改革吏治,兴修水利,铺设直道,这一桩桩一件件何尝不是秦国在积累了日后开战的底气! 孙长卿固然是名将不假,但如今的楚国君臣却是并不昏聩,孙长卿能够这么快的破楚,有一定的缘由乃是这些年秦国在彭蠡湖南端又修建了一条江道,不知不觉的绕过了楚军沿着衡山以东的严防死守! “如今这局势……”陈珍忧心忡忡,因为齐盟伐秦之时楚国被秦国奇兵突袭夺取了寿郢,有着前车之鉴的楚王在此番秦军兵围寿郢的时候,便是前往了陈郢避开兵祸。 此举虽然是有损大楚军心,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陈珍作为臣卿认为楚王千金之躯如此做并无大碍。 但是如今看来,恐怕这眼下的局势自秦军攻破了寿郢之后,便是由着秦人来牵着鼻子走了! 陈珍所说的的确是没有错,孙长卿极善出奇兵,此番荆地出精锐之兵二十万,孙长卿亲自率领五万精锐奔袭寿郢,身陷楚国三十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却是怡然不惧,稳守寿郢。 而楚军则是忽然传来了秦军出衡山的消息,然而这并非是让楚军感受到了莫大压力的地方,毕竟衡山的那一头便是秦国占据的荆地。 但是其余两路秦军的围攻楚国,则是让楚国军队有些措手不及了! 这两路分别乃是秦国驻守宋地的【大秦援燕远征军】与老秦驰援而来宣冉率领的蓝田军,其二则是吴越之地前来打着秦国旗号【大秦征南第一军】。 大秦援燕远征军乃是燕国当初号召会盟讨伐齐国的时候,秦国便是令莒罕、公子嬴德率领三万兵马经由韩国境内前往宋地,配合燕国攻打齐国。 随着乐羿返回燕国境内主持大局而诸侯伐齐的序幕也是闭上了,大秦援燕远征军便是留在了宋地驻扎,同在宋地的还有老秦宣冉所率的蓝田军,恰闻大秦伐楚,援燕远征军便是以楚国北境进入攻打向寿郢,宣冉虽无得到咸阳配合秦国的命令,却也是受了嬴肆【将在外可见便宜行事】的承诺,故而也是协同秦国进攻燕国。 至于大秦征南第一军,则是由秦将任嚣率领得了,征南第一军乃是秦国进攻五岭之南百越部落最为迅猛也是最能作战的军队,百越部落见到这支秦军的番号,皆是无不谈之色变! 这来源于大秦征南第一军的赫赫凶名,只是……这赫赫凶名却并非是任嚣闯下的,彼时的任嚣不过是征南第一军一介三千人将而已。 是屠睢,屠睢看上去就是虎狼心思,在征南的途中便是显露无疑,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屠睢就是这般,在五岭之南靠着屠杀当地的百越部落而让人十分畏惧。 甚至是洛阳那边,听闻了屠睢这般铁血手段之后,亦是将战事最为激烈的征南途中将屠睢召回洛阳,丢在了洛阳学宫休宁心神,宁息静气,休要再如同征战途中如此戾气了。 这也是间接地促成了任嚣的崛起,自秦国决议讨伐楚国之前,任嚣便是接到了洛阳的消息,从百越之地出兵吴越之地,再继而进攻楚国。 楚将项岩刚从吴越之地率军折返回援楚国的时候,任嚣便是挥军夺取了被楚军占据的吴越之地,又是趁势杀入了楚国内境。 如是,楚国三十万兵马虽然是完成了对占据寿郢孙长卿所率秦军的四面合围,却也是遭到了秦国各路兵马的夹击,孙长卿善战,尤其是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和大势之后,就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楚王远在陈郢听闻此消息,也是十分惊恐,又是派遣了几波使团前往洛邑,与秦国和谈,祈求秦国罢兵。 于是在初元二十年的冬岁,大秦伐楚仅仅伐楚三个月后,吴越之地迎来了第一场雪,楚国战败,秦国同意和谈,楚国也是一一应下了秦国这些条件。 楚国放弃对吴越之地的攻占,秦国寻来越王无疆的幼子也是庶出的公子摇继任越王,暗地里秦国又是用范离、任嚣分别掌管越国的文政和武事。 秦国也无让楚国割地让城的意思,不过还是要求楚东履行中原列国的义务,交由秦国十年之内百万楚民迁往五岭之南稳固和传扬中原的文化礼仪制度。 第八百零一章 二十一年 自大秦伐楚的序幕以极快的速度落下帷幕之后,甚至是连境内秦民都是不知晓大秦已经是完成了一场国战的胜利,由此可见,秦国如今殷实的国力根本不需要秦民负担多余的国战压力。 初元二十年的冬岁也是在一片祥和之中,悄然逝去,秦国也是迎来了初元二十一年。 四十七岁的林玧琰已经是将国内之事的决策之权悉数交给了太子政,似赵国的先王那般,只管理列国外交和兵战辎重的大事。 秦楚之战,除了向中原列国不经意间透露了大秦的国力之外,似乎是没有引起来一丝波澜,当然,这也仅仅是在诸侯列国的眼中。 在诸侯列国看来,秦国讨伐楚国仅仅是因为一个“义”来巩固和宣扬秦国的霸主地位,尔后寻来越王无疆的公子只可能是扶持越国牵制天下大势之下强势崛起的楚国。 但实际上,秦国在此番得到的利益并不在小处,燕盟伐齐之中,列国皆是有所得利,就拿楚国为例,不仅仅是收复了淮泗之地,还是夺占了齐国南部二十余城,即便是吞并吴越之地被秦国强势打断,楚国在燕盟伐齐之中足足是扩展了国境三倍有余。 而秦国得到的利处也是丝毫不逊色于楚国,而不为诸侯列国所知也! 吴越之地看似和秦国相隔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一个楚国,秦国鞭长莫及也。 但是实则,大秦征南军队已经是征服了南方海滨之地,以任嚣为主将的大秦征南第一军更是折道沿着海岸线,一路攻打付娄、闽越、瓯越等百越部落建立初具规模的邦国,与吴越之地已经是连成了一块整体。 秦国虽然是扶持了越王无疆的庶子摇成为了新越王,却是将越国境内的政权和兵权悉数把握在了秦臣范离和任嚣的手中,待到南海都尉赵佗领着庞大的南海船队沿着海岸线到达会稽之后,秦国又是迁移了一批越王室的遗留直臣前往洛阳,以架空越王室对越地的掌控。 除此之外,范离还将秦国的郡县制、二十等功爵制引入了吴越之地,将吴越之地拆分为吴郡和越郡,寻来了曾经吴王室的后裔做名义上的【吴郡守】,收拢吴越子民的民心。 吴越之地人口并不多,尤其是吴越两国年年征战,死伤无数,久乱思安,郡县制治下的吴越之民也总算是在秦国收拢吴越之地山泽之地,渔盐之利后,又是给予了普通的吴越之民五亩之宅,三亩方塘,十亩山林,借此范离总算是立稳了秦国在吴越之地的统治。 吴越之地并入秦国版图,意味着秦国的版图不仅仅是拓展到了大地的南海,还上沿到了东海,广阔的海域除了给秦国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渔盐之利,秦国也是没有丝毫的浪费,重新启用在洛阳学宫修身养性的屠睢,前往南海郡,与赵佗二人分别组建东海和南海两大水军体系。 初元二十一年在后世的秦国史书上记载,只有两个字的简短述说——无事,孰不知在这一年中,秦国对吴越之地的并入正在不断的深化之中,让吴越之民逐渐接受了秦国郡县之治的诸多好处。 秦庭之上,又是一批朝堂元老乞老,年过六旬的太子太傅翟璜还立在吏部正卿的大位上,草拟了一份新上朝堂新贵的策划上书,递给了太子政阅览。 其中,原本的兵部正卿嬴渊已经是调往大秦镇北军的主帅,孙长卿虽然已经是年过六旬,但仍是富有余力,不为大秦征战的日子,常常是在洛阳学宫教授兵家所学。 孙长卿入秦十数年建立的赫赫战功,拜一个兵部正卿自是毫无争议,但是刑部正卿的提选者就是颇有争议了。 初元十五年大秦组织了第一场国试,彼时迁都后的洛阳因为这场【其中佼佼者可授大秦千石大吏】的国试一时之间万人空巷! 而其中的佼佼者涌现出来了不少的年轻俊杰,时至今日大秦的朝堂之上,依旧是有着不少的千石大吏的确是出自那场国试,但其中的佼佼者指的仅仅就是前三甲了。 名次由后至前,分别乃是百里执、张平和荀况! 而此番翟璜看重的新刑部正卿就是荀况和张平二人,说来也巧的是,两人皆非是御史大夫范宣那般彻头彻尾的法家士子,尤其是在南阳学宫讲学的荀况,讲习最多的还是儒家。 思前想后,太子政还是挑选了张平作为新的刑部正卿,随后便是将这份文书令人移交给了养气殿。 张平的父亲乃是如今的韩相张开地,这般举动何尝不是向张开地拉拢呢。 赵国先王和新王的父子之争,太子政还记忆尤甚,今时今日的王父和自己何尝不是走的是赵国先王与新王之间的道路,正是有着前车之鉴,即便是王父信重,但太子政还不曾逾越半分,所有处理好的文书都是批红后送往养气殿览阅一番。 即便王父不怎么看这些文书,但这已经是成了太子政的惯例行事了。 日长夜短,昼夜交替,太子政坐在宣政殿的日子也是在一天天的被磨去,太子政也是不似当年那般整日想着如何去周游列国,或许也正是在列国游历的时候见到的那些世间之事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之时,太子政方才是收敛了心中的顽劣,而凝神静气待在宣政殿之中吧。 忽有一日听闻老秦的消息,老秦新军登位,设置的蜀相居然是叛乱了,此事已经是牵扯到了大秦的巴郡,涉及到了兵事之上,太子政则是带着最新的巴郡守上书,前往了养气殿。 粗粗阅览了一眼之中,林玧琰便是吩咐太子政道:“嬴肆尸骨未寒,孤也不欲寒了他的心,配合老秦进军吧,此事你亲自去办,其中尺度务必是要把握好,老秦平定蜀地之乱后,也勿要向你的那位表兄讨要任何割地筹款。” “儿臣明白……”知晓大秦和老秦渊源的太子政也是点头应下了。 第八百零二章 老秦变故 出乎林玧琰对那位内侄的预料,仅仅是用了半年,这位在大秦密探传过来的消息表明“有力好戏”的老秦新君便是派遣甘茂令兵前往蜀地平定蜀相之乱。 除此之外,那位老秦内侄也是提前预料到了归附老秦的义渠、丹犁两大戎狄部落的叛乱,且是亲自出兵平定了反叛,上位两年之内,便是稳定了朝局和老秦内政。 其中固然是嬴肆留给其子一个比较安稳且是富饶的老秦,且是一班文武士卿能够很快的辅佐嬴荡稳定朝局,但也是不可否认,即便是嬴荡好武力,甚至是亲自领兵身先士卒前去讨伐义渠诸戎,但亦是内秀于心。 初元二十二年,嬴荡登位三年春上,便是浩浩荡荡的掀开了老秦东出的序幕! 若是说老秦先公嬴曲良奠定了老秦富国强兵的基础,嬴肆更是开疆拓土,平定诸戎稳定了老秦的后方,更是趁势夺取河西奠定了老秦东出的基础,那么嬴荡就是利用先祖基业彻底打开了老秦东出大业的第一战! 兵出河西,击溃魏国西境兵马,单单是初元二十二年的夏日三个月,便是夺取了魏国河西东部十几座城邑,又是北上和赵国争夺诸胡之地。 嬴肆留给嬴荡的基业的确是经得起折腾,同时这赵魏二国开战,虽说赵魏国势皆是因为各自的变故大不如前,但也是从侧面看出来了这位老秦新君的勇猛好战。 赵魏和老秦罢兵和谈的时间是秋末,双方签订了条约之后,魏国以割地十五城换取了短暂的和宁。 这则消息是在大河以北的大雪中被耽搁了数日送往了洛阳,太子政得到消息之后,也是送往了养气殿,且是为林玧琰拿来了地图言道:“王父,你看老秦与赵魏开战,却是偏偏得魏国发鸠山、泌水这沿边的十五座城邑,其心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你的这位表兄还真是毫不掩饰……虎狼之心啊!”林玧琰已然是如此评定道。 眼下老秦和赵魏开战,所得魏国十五城,如同连线一体,所连的一条线正是困住了周国的王畿! 周王虽然失去了姬周天子的威仪,即便是周国身处大秦与韩赵魏交汇之地,即便是诸侯列国蚕食周国土地,也未像老秦这般……明目张胆! 似大秦,绝不会如此,因为这比齐国并宋更让诸侯列国所震撼,也极易引起来诸侯列国的联手攻伐! “王父……”太子政稍稍权衡便是说道:“此事,恐怕大秦还搀和不得!” “你知道就好。”林玧琰放下了手中关于老秦的情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秦虽然是和老秦有些渊源,但老秦此举实在是有一些徒惹事端,非是嬴姓之福啊!” “儿臣知晓……”太子政点了点头,当即是应答道。 三月之后的冬岁,老秦新君嬴荡的年关是在霍太山度过的,立身在霍太山的山巅上,远远地望着泌水东岸的一片渺茫,身高八尺的嬴荡也是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缓缓地呼出来一口气。 “老秦等待着这一刻也是太久了呢!” 老秦君位新旧交替素来就是隐患,但嬴肆的刻意铺垫,却是让嬴荡在继位之初经历了老秦最少的新君国政不稳,这也是嬴荡为何有着底气率军前来霍太山的底气。 “丞相,传令宣冉和白起率兵归老秦完成对周国王畿的合围之势吧!” 甘茂领命应道:“宣冉乃是公子稷的舅父,先王为确保王上登位顺利,方才是将宣冉一众与老秦王室渊源甚深的将领调到了燕盟伐齐当中一直也就是留在了宋地!” “宣氏什么心思,孤难道不清楚?”嬴荡流露出来十分自负的神色:“宣冉即便是能够有什么心思,孤也是有着十成的把握镇住他!” 甘茂点了点头,道:“三个月后,宣冉便是回领兵两万经由韩魏边境围攻姬周王畿。” “如此再好不过!” 初元二十四年春上,老秦聚集十万锐士围攻周国王都,震惊中原列国。 中原列国翘首以待着周国王都的消息,想要看着那老秦新君究竟是会对已经是步入穷途末路的周国究竟还有什么样的把戏,却是没有人能够料到接下来传回各个列国的消息。 周王当初舍弃姬周王畿前往这高都建立了新王都,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初一众前来姬周求仕的士卿用着花言巧语对周王描绘的中兴蓝图,却是成为了水中之月,如今随着老秦的大军压境,一切就像是暴雨中的泥土被冲刷而去! 面对着老秦的十万锐士,周国兵力已经是不足三千,还皆是老弱! 诸侯列国就是坐看着周国被老秦吞并的时候,谁也没有能够料到的是,首先在周国王都传出来的那些消息居然是说老秦新君居然是在姬周王都身受重伤,面临不治! 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是假的,老秦新君是什么人物,自老秦东出以来,列国诸侯都是知晓这位老秦新君乃是一位身高八尺的勇猛武夫,就连中原最为勇猛的力士都是不敌老秦新君的勇猛!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却是重伤在了姬周王都,如何能够让人轻信?! 但风风雨雨传来的消息愈加证实此消息的时候,却是由不得人不去相信了,有传言说是周王重金招来了中原有名的刺客隐侠趁着老秦新君不备行刺成功了老秦新君,也有人说是周王假意投降于老秦的晚宴中在饭食中投了剧毒之物,更有甚者是说老秦新君对姬周王室不敬,遭受了天谴……如此消息,风雨叠至而来! 距离周国王都的洛阳则是在缜密的密探体系刻意留心下,率先得到了消息。 太子政放下了从王父手中递过来的消息,也是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表兄他……居然是在周王都举鼎身亡了!” “匹夫之勇!”林玧琰听闻到这个消息,或许是因为老秦先君嬴曲良和嬴肆两代呕心沥血治理的老秦却是被内侄嬴荡如此不负责任的以匹夫之勇送到了亡国之危面前,当真是令人气恼! 太子政却又是说道:“王父,现如今表兄并无子嗣,舅父诸多公子也是远遣他国作为质子,儿臣已经是得知消息,魏王正在积极联络诸侯,意图借机会盟出兵老秦,瓜分西陲之地!” “列国就是这般落井下石,有何奇怪!”林玧琰闭上来眼睛,继续说道:“老秦乃是你母后的母国,你须尽心尽力……” 林玧琰话音还未说完,便是听到殿外侍监通传:“王上,内史范离和廷尉张禄皆是入宫紧急求见!” “宣!” 似乎是察觉到了范离和张禄的来意,林玧琰也是睁开眼睛,正襟危坐,让侍监将二人带进来。 第八百零三章 秦王无氏 “王上,如此天赐良机绝不可放过!” 张禄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像一个赌徒见到了桌子上的无数独资且是有着十成十的把握看到了其他人的赌牌一般。 那范离面色虽然是不及张禄那般急不可耐,但终归是意动之色溢于言表,对着林玧琰接着张禄的言语往下说:“王上,老秦新君出人意料的崩亡,对于大秦来说,的确是可以多加利用的天赐良机!” 张禄平日里和范离多有争斗,尤其是范离前往吴越之地为大秦教化吴越之地,张禄对范离的忌惮就是更深了,但是如今却是摒弃了所有了的平日成见,而联合在一起劝说林玧琰。 又是忽然听闻大秦北境主帅公子嬴渊回来洛阳,林玧琰也是让人将三兄带上来了大殿。 “王上,刚刚得到了老秦的消息,围困周国王都的十万老秦锐士已经是徐徐退往了函谷关……”嬴渊扫了两眼,似乎是发现了张禄和范离,相识了一眼,嬴渊便是接着道:“再者就是魏国已经是联盟数国,意图聚兵屯留,讨伐老秦瓜分其地!” 闻言,张禄也是略显慌张的连忙道:“王上,再不决断恐被列国占去先机!” “先机……”见到张禄都是说到了如此地步,嬴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是道:“王上,莫不是要出兵老秦?” 见到嬴渊这副神态,张禄也是当即道:“现如今老秦新军突然崩亡,外有诸侯列国环伺窥视,对内,老秦新君也是并无子嗣,先公之子尽数散落在列国,一时之间难以回撤,莫不是要坐等着列国出兵将老秦瓜分殆尽么!” 说着,张禄也是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道:“王上,趁此时机若是拿下老秦境内,意味着大秦则是掌握中原半环之势,彼时纵然是列国伐秦,而秦也无忧虑也!” 范离也是接着张禄的言语道:“或许可一进中原,兼并列国,从此中原百姓黎民再无战事!” 范离与林玧琰相知于微时,君臣年数并不长,却是深知林玧琰所思所想,言语直中林玧琰当初的要害,再者就是范离这是在铺垫,想要大秦更进一步的臣卿并非只有范离和张禄寥寥数人,甚至是宝座上的大秦君主何尝不是这般想着呢。 只是与老秦的渊源以及身为大秦君主的谨慎权衡让王上不得不如此思虑罢了! 范离和张禄所要做的,就是打破桎梏在王上思虑的枷锁,释放出王上作为中原霸主这副二十余年的真正野心和欲望! 范离和张禄可以说是不约而同谋,作为一个聪明人,皆是知晓此事对大秦究竟是意味着什么,故而范离包括张禄都不将打破林玧琰这道枷锁的主人放在自己的手上。 果然,还未过多久,好像一切都算是恰恰算好一般,又是有着侍监向着林玧琰禀报道:“王上,太傅韩悝,太师百里槐、明子夫、公孙鞅、冯简等老臣皆是从宛城赶来洛阳,于殿外求见!” “王上,正卿翟璜、冯辞、沮子安、张平求见!” “公子诚,客卿孙伯灵求见!” 似乎是一眼看穿了这些把戏,林玧琰也是扫了一眼范离和张禄,眼神之中也并未流露出来什么不快,当即也是语气平淡的伸出了手示意道:“宣!” 韩悝为首,似乎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当即是率先众多臣卿开口问道:“王上,听闻老秦在周国王都遭遇了一些变故?” 林玧琰点了点头,应道:“孤已经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言那嬴肆之子在周国王都内与力士比较勇力,举那大禹所制龙文赤鼎,力有不逮,遭到巨鼎砸身,两眼出血,胫骨折断,药石无灵。” “莽夫啊!莽夫!”如此痛斥之声的乃是年近七旬的公孙鞅,这些年虽然是在大秦继续着改良二十等功爵制,但却是从未放弃对老秦的关注,嬴肆虽然翻脸无情,但兢兢业业手段百出而维持新法,公孙鞅还是颇为赞赏的。 但听闻到嬴肆之子新君嬴荡却是如此无知地与力士角力,遭受重伤,尤其是其还无子嗣,老秦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威胁,公孙鞅岂能够平复的住心中的愤然! “王上准备出兵老秦么?” 殿外传来一道询问的声音,林玧琰抬头望去,方才是见到了王后嬴珏。 年过四十的嬴珏因为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全身贵气逼人,雍容大度,在太子政的随后,嬴珏也是多年中第一次踏入了宣政殿中。 韩悝老迈,但并不昏庸,见到秦后这般询问,也是认为秦后应该是心系母国,当即也是解释道:“王后,魏国已经是在屯留召开会盟,不日之后将会联合列国,出兵讨伐老秦!” 明子夫也是中和着朝堂之上的气氛道:“局势暂未明朗,是否出兵还尚未可知呢!” 见状,林玧琰从宝座之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当即是对侍监吩咐道:“太傅太师已经是年迈,一路舟车劳顿的赶过来,想来也是困乏了,赐座!” “多谢王上!” 见到韩悝、明子夫等一众老臣尽数落座,林玧琰的目光方才是落到了嬴珏的身上,注视良久,方才是徐徐开口,语气是无比的坚定且是不容置疑:“若是孤有意于出兵老秦,你又是如何!” 太子政见到了王父这般神态,也是心中咯噔一下,当即是扯了扯母后的衣袖,暗劝母后休要和王父针锋相对。 “本后,乃是老秦孝公的长女,流淌着老秦王室嬴姓赵氏的血液!”嬴珏并未参与过大秦的任何政事,即便是这么多年,大秦和老秦互有合作也有争端,但秦后嬴珏却是始终不肯发一言针砭时弊,尤其忌讳后宫干政。 几步向前,嬴珏避开了太子政的暗中示意,而是环视众位朝堂士卿当即是道:“但本后也是大秦的王后,本后的儿子也是大秦的储君,孰轻孰重,本后心中掂量地清楚!” 说着,嬴珏转回身朝着林玧琰端端正正欠身行了一礼,方才是道:“王上,臣妾愿前往咸阳,大秦是否出军自有王上决断,但臣妾却也有着义务抵御魏国为首的列国对老秦的侵伐!” “嬴荡命不久矣,嬴肆一手奠基的老秦大好局面将会土崩瓦解,你可知晓如今的咸阳是怎样的危机四伏?” “老秦人出生入死惯了,臣妾虽然是女儿身,但亦是老秦人!”说着,嬴珏拉起来了太子政的手,言道:“再者,我儿姓嬴,身上也有着半数的赵氏血脉!”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谁也没能够料到,秦后居然是比秦王更早地表露出来对老秦的野心! 从斥责嬴荡的鲁莽平复过来的公孙鞅见到了秦后居然是如此说,也是叹息了一声,随即缓缓地站了出来,对着大秦君上言道:“王后所说,并非是没有道理……老臣尚有老秦商於之地三百里封邑,愿献之大秦以并郡县!” 说着,公孙鞅颤颤巍巍地拜服道:“老臣苟活大秦许久了,余生不长了,愿还能够走动的时候,随着王后走咸阳一遭,也算是不辜负孝公当年对老秦付出的心血以及对老臣的托付!” 明子夫见到这一幕,当下心思也是立即转换了过来,当即也是拜服行礼后道:“古礼有闻,天子无氏,今王上秉承天命,进步中原,以兼并天下结束列国纷战而百姓安息为己任,此非是一家一氏之责任,愿秦王无氏,以嬴为号!” 大秦的王室乃是嬴姓林氏,而老秦是嬴姓赵氏,同出一脉,明子夫如此做乃是增加老秦氏族和子民对于嬴姓的认同,最大程度的削弱掉氏林与氏赵的区别,从而名正言顺地合并两秦! “愿秦王无氏!”韩悝也是如此应和道。 “愿秦王无氏……”继韩悝之后,范离、张禄等一众臣卿亦是如此道。 “臣妾请王上无氏……”嬴珏缓缓的拜道,姿势极为的虔诚,额头贴在宣政殿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孤……”林玧琰的目光扫过整个宣政殿中跪倒拜服的声音,也是将手按在了石阶旁的纹饰之上,继而缓缓开口:“至此之后,王室无氏,称嬴为姓!” 第八百零四章 老秦北境 甘泉山,这里有着连绵起伏的山势,北部因为还有着石门山的遮挡,此地乃是天然的避暑圣地。 而甘泉山距离咸阳不过只有六七十余里的路程,往昔的时候咸阳城内的权势多有在甘泉山夏日避暑,游马放牧。 见到眼前的甘泉山被风卷起来的林涛,宣月也是银牙轻咬,甘泉山她也是再熟悉不过,乃是母亲宣后的陵寝之地,往昔冬至的时候,宣月不知到此处拜祭了多少次。 “嬴肆……你还真是好狠的心思啊!” 嬴肆为了嬴荡能够安然继位为老秦君主,也是不遗余力的将阻碍嬴荡上位的潜在威胁掐灭掉,故而未嬴肆诞下三位子嗣的宠妃宣月就是带着最为年长的公子嬴稷前往了燕国作为质子。 甚至是连宣氏掌握兵权的宣冉都是被嬴肆以燕盟伐齐的时机远远地调往了宋地。 燕国乃是苦寒之地,这么多年,宣月带着嬴稷在燕地孤儿寡母的不知晓吃够了多少的苦头,故而对嬴肆有所怨言,再正常不过。 本以为在燕地悄无声息的度过余生,带着儿子嬴稷客死他乡的宣月也是没有料到,本以为那勇猛善战得被嬴肆认为【最类老秦人】的新君嬴荡将会接过老秦东出的大旗兵出中原争霸的时候,却是万万没能够料到,嬴荡居然是死在了周国王都里! 还是自找死路的举鼎而死! 此事虽然是隐秘,老秦朝臣还是选择秘不发丧这等事情,但是当日里嬴荡举鼎人多眼杂,岂能够彻底隐瞒住风声? 说到底,还是宣月对老秦权柄还未死心,时刻密切关注着老秦,获悉此消息之后,宣月卖掉了携身而带的细软家产,换来了大量的钱资,用来策划经营。 于是说服了燕国,继而说服了赵国,宣月还是凭借着自己过往丰富的经历,联系到了义渠,就这样,在老秦新君嬴荡周周国王都举鼎而亡的三个月后,几经周折,宣月终于是由义渠的帮助下,进入了老秦的北境。 “秦妃,别忘记了你对本王的承诺,助你儿登上老秦君主之日,就是老秦恢复义渠部国之时!”新一代的义渠王面对着几十年前兄长即前义渠王原配的嫂嫂,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垂涎之意,不过还是压抑住了最原始的冲动,如是说道。 “这是自然,到时候别说恢复义渠部国,就是让我……委身于义渠王的床榻上,也未必不可……”宣月本就是极为狐媚的女子,即便是四十余岁,生产过数个子女,却还是皮肤紧致,步姿婀娜。 而义渠王听闻宣月这般说,也是显得不可忍耐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出了粗糙的大手拉住了宣月的披肩,轻轻的一扯,眼中皆是充斥着原始欲望的邪魅之色。 “此处并非是说这个的时候,”待到宣月香肩裸露三分的时候,宣月一把拉住了披肩的最后半点,拢了拢披肩遮住了裸露的香肩之后,方才是说道:“我已经适联系了不久前回归老秦的兄长,他的兵马就是在甘泉山和石门山一带驻扎,彼时借助义渠的戎兵,就有五成的把握入主咸阳。” “才是五成……”义渠王显然是对这个几率不太满意,粗糙的大手提起来了马背上的狼牙大棒,露出来了满嘴泛黄黑渍的牙齿,笑道:“放心吧,秦妃,不为恢复义渠部国,就是为了你,本王都会砸碎挡住前方道路敌人的脑袋!” 宣月笑了笑,旋即扭过头去,在义渠王等人不甚注意的侧面中,宣月的眼中也是流露出来了一抹极为厌恶的目色,不过很快就是被很好的掩饰下来了。 “哼!”义渠王猛吸了一口气,一旁骑着马的宣月都是能够听到义渠王呼吸中喉咙里鼻涕的耸动声,嗅觉的敏锐让义渠王勒住了马头,且是提醒道:“前方有生马的味道,有其它人!” 说时迟那时快,果然是见到甘泉山北麓的密林之中闯出来了打着老秦旗号的骑卒,人数不在少数,一眼看去有着千余骑,观其最前方,最前列举着的乃是【宣】字的旌旗。 见到身边的义渠戎骑已经是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宣月也是阻止道:“停下,前方迎接的是我的兄长宣冉,自己人!” 义渠王闻言,挥了挥手,令身后的义渠戎骑放下了弓箭,不过一双谨慎犀利的眼睛并未放松丝毫。 宣月带着儿子嬴稷的车驾缓缓驶向了那急奔而来的秦军,走到近处,宣冉果然是发现了宣字旌旗之下果然是自己的兄长宣冉。 “月儿见过兄长!”宣月下马朝着宣冉欠身行了一礼,旋即又是朝着身后的车驾招了招手,示意道:“兄长快来见见你的外甥稷儿,这几年个子倒是长了不少!” 说着宣月缓步后撤,拉住嬴稷的衣袖指着宣冉道:“稷儿,快来见见你的母舅!” 这嬴稷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却也是一个聪慧的稚子,见到了母亲这般说,当即朝着宣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稷儿见过母舅,这些年在燕地,听母亲念叨过几次母舅了!” 宣冉见到了嬴稷这般懂事,目色也是一阵闪动,不过还是挥了挥手道:“稷儿你起来吧,这里情势复杂,你暂且回到马车上,母舅与你母亲说些事。” 见到宣冉这等亲近却是隐隐有些疏离的意味,宣月本就是聪明的一个人,见到这微末细节当即是面色稍滞,但很快就是被压了下去。 宣月挥了挥手,欲要让嬴稷再上马车,却是被宣冉说道:“对面都是义渠人,正值内乱,不可相信,不能够稷儿落到他们的手上,公孙起,你将公子稷派遣重兵保护起来。” 嬴稷也是隐隐间察觉到了什么,只好是看向了母亲,宣月笑了笑,拍了拍嬴稷的后背,劝慰道:“稷儿乖,这些都是你母舅的兵马,都是保护着稷儿的呢!” 如是,嬴稷方才是上了马车,在公孙起带着大秦锐士的保护下缓缓地驶进了甘泉山。 见到儿子的车驾消失在了林木树叶之中,宣月也是收回了目光,没有看向宣冉,却是径直说道:“见兄长这意思,似乎是不打算扶持我儿为老秦之主了?” 闻言,宣冉面色一怔,数息之后方才是在这妹妹的责问之中回过神来,说道:“月儿,你还是停手吧……” “停手?”宣月似乎是被宣冉的一声“月儿”而引燃了情绪,当即是道:“兄长,你可知这几年我在燕国受了多少的苦难,就是为了那嬴肆一个安心?如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且是有着不小成事的机会,为何兄长此时却是退怯了!” “燕王和赵王已经是答应暗助我,甚至是义渠王都是愿意出兵助稷儿登上老秦之主大位,若是有着兄长的帮衬,我儿便是有足足七……十成的把握坐上君位!” 说着,宣月一手拉住了宣冉的衣袍,神色几近于恳求的意味对着宣冉道:“兄长,你不助稷儿这位亲外甥登上君位,难道还要扶持那惠后相中的公子壮为君么!” “兄长,自家人还是自家人啊,莫不是忘记了母亲临终嘱咐兄长与妹妹我要念及亲情守望相助么!” 听闻宣月谈起来母亲宣后,宣冉眼神已经是有了触动,当即是道:“若是惠后扶持公子壮,某岂会是支持外人,即便是攻入咸阳杀一个血流成河,也势必支持稷儿这位亲外甥登位,但……” 宣冉欲言又止,又是让宣月抓住宣冉的衣袍力度更深了一些,当即是道:“但是什么,莫不是咸阳起了什么变故?!” 宣冉滞住了神色,数息之后又是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应下了说道:“如今咸阳城内新君最有力的争夺者,稷儿的最大对手,并非是惠后支持的公子壮,而是……而是太子政啊!” “太子政……这怎么可能,我可从未听过嬴肆生过一位名字为政的公子,还被封为了太……”说完,宣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瞳孔猛地一缩,居然是喃喃开口:“太子政……太子政,莫不是南秦长姐嬴珏的嫡子!” 无需要宣冉什么肯定的回答了,异常聪慧的宣月已经是笃定了最终的答案。 唯独只有长姐的嫡子,那位南秦的太子政方才是兄长拒绝扶持宣月之子嬴稷的坚定缘由,因为南秦太子政亦是兄长的亲外甥! 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宣月和宣冉在戎狄之地共过患难,但实则宣后先是委身白狼王,后又犬戎王,宣月与宣冉、嬴珏都是一样的【同母异父】。 宣月瞪大了眼睛,而宣冉为其徐徐说道:“数月之前,大良造公孙鞅、前国相张宜等一众老臣就是陪同着秦王后嬴珏返回了咸阳,稳定了大局,大良造更是献出了自己的商於封邑给南秦,如今南秦的陇东军已经是进驻了老秦南境,眼下那些被先王削除的老氏族也是认同了南秦所说的什么【秦王无氏】而发声支持太子政。” 说着,宣冉扫了一眼那神色已经是变化无常的义渠王,接着道:“就是为兄率领的蓝田军驻扎在这甘泉山,也是秦后得到相关密报让为兄等候在此,劝阻……劝阻月儿你休要再进一步了!” “若是月儿不从,兄长会杀了月儿么?”宣月神色有些决然,让宣冉内心备受煎熬,面色也是变得十分犹豫。 “冉弟自是不敢,但你猜本后会不会这般做!” 就是此时,面前的老秦骑卒阵后传出来这道声音,让宣月抬头望去,只见老秦骑卒让出来了一条通道,一驾描金绘凤的马车徐徐出现,马车上也是一位女子,见其眉目似乎是宣月有着六七分的相似之处。 不过两者的气质却是截然相反,一个雍容大度,不怒自威,一个眉目蕴含秋波,妩媚无比。 华贵的车驾之上出现的身影自是嬴珏无疑了,只见其扫了一眼宣月,道:“本后知晓你为了你的稷儿什么都能够做得出来,但本后为了太子政又何尝不是这般,与你身后的燕赵以及义渠有着最大的不同,本后和太子政的身后还有着夫君秦王无条件且是无怨无悔的支持着……” 有些蔑视的扫了一眼那粗鄙不堪且是畏惧了眼前老秦骑军阵形的义渠王,嬴珏方才是看回了宣月道:“宣月,你又拿着依仗什么能够和本后比较呢!” 第八百零五章 洛阳出兵 看着面前的宣冉,纵然是如今其已经是领军一方的帅将,但是在林玧琰的面前,依旧是保持着最为谦恭的姿态。 林玧琰允许其身着甲胄、腰佩宝剑上殿,但是宣冉面色带着苍白,似乎像是等待着发配的刑犯,不敢有着丝毫的逾越,低着头看着洛阳秦宫宣政殿整洁光滑的地面,未从有着动静宣冉看来是打算就是这般保持着态度了…… 林玧琰看着宣冉这副样子,亦是挥了挥手示意殿中的侍监为宣冉赐座:“秦后和太子政在咸阳城内平安无恙,还有赖宣将军的的护拥了。” 见到秦王如此说话,已经是笃定了宣冉在拥护嬴珏,太子政安然入主咸阳的功劳,故而宣冉亦是看到了现如今太子政若是想在咸阳立稳脚跟,最大的还只能够更多的依仗自己,至于日后如何,宣冉知晓就得看自己接下来究竟是如何表现,将手中的主动权交给洛阳方面了。 实际上宣冉和林玧琰打的交道并不少,可以说渊源甚深,当年秦王还是秦公子琰的时候领兵出击进犯武关的陇戎,宣冉还是犬戎王最为疼爱的小儿子獯育王。 或许当时宣冉还能够用着平等的目光对视着林玧琰,但是自老秦攻破了犬戎王庭之后,宣冉不再是獯育王,而是被强迫着接受中原的礼仪尊卑的传统之后,时至今日,宣冉已经是坦然接受了屈身在林玧琰面前的事实。 “王上,现如今秦后与太子政入主咸阳已经是逐步掌握大局,然而却还是有着三处不得不考虑的隐患。” 宣冉顿了顿,当随即也是为林玧琰一一阐释道:“其一乃是惠后、公子壮对老秦君位虎视眈眈的一派,其二就是以公子嬴疾、嬴华这一派犹豫徘徊,极易倒向他人,则是第三便是更为急迫,魏国纠集列国之兵在函谷关前虎视眈眈,如何退兵方才是当务之急!” “是么……”林玧琰看向了宣冉,缓缓开口说道:“孤怎么觉得老秦最大的隐患乃是那位杜阳公主……以及那位秦公子嬴稷呢?” “这……”宣冉语塞,满色也是闪过一丝惊恐之色,不过还是很快的叩首说道:“王上,杜阳公主……宣月已经是于老秦甘泉山北麓时秦后的面前,立下重誓不再参与老秦争斗,且是亲自献上了义渠王、燕使、赵使,眼下末将已经是将其与公子稷带来了洛阳,还请王上看在宣后和老秦先王的面子上,多为照拂!” “宣将军勿要紧张,宣后和嬴肆的情面我还记得,不会是对宣月和公子稷孤儿寡母动手的……”林玧琰只是想借此敲打一下宣冉不会逼迫的太过,故而林玧琰也是道:“嬴肆子嗣多有胡闹,堂堂新君居然是角力而死,这嬴稷……也是一位可造之才,孤会好好照拂的。” 林玧琰挥了挥手,道:“咸阳多变,纵然是有着公孙鞅和张宜等人压制着,恐怕也是暗流涌动,宣将军还是回老秦领兵吧,有着司马错、白起和王简镇守函谷关,列国之兵短时间内是打不进去的。” “你且回去告知老秦诸位臣卿,不日之后,孤将亲自领兵,助援老秦固守函谷关……击溃列国联军!” “喏!”宣冉听闻秦王这般说,心中也是一块大石落定,宣冉只是老秦方面最先表态立场的将军,却并非是掌握兵力最多的,似嬴疾和嬴华这些公室公子,皆是手握重兵,哪怕是对老秦君位虎视眈眈的惠后和公子壮也是拥兵自重。 单单是宣冉在宋地带回来的那些兵力,若是老秦诸多方面联手,宣冉必定不是对手。 大秦出兵,是沿着大河缓缓而上,这些年秦国锻铁技艺融合了中原列国的先进之处,这兵戈盔甲铸造的是愈发的轻便和坚硬和韧性了,在宣政殿静坐二十余年的林玧琰,还是初元纪年之后登上君位的第一次……御驾亲征! 函谷关,即便是新君嬴荡突然崩亡引起来的国内动荡,但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列国军队,还是选择了暂时的众志成城,咸阳始终是老秦的政权中枢,皆是不怎么放心那些明处暗处的政敌隐患,大多数的老秦权贵臣卿都是来到了函谷关后的栎阳。 嬴珏带着太子政住在栎阳曾经祖辈们建造的宫殿,诸侯列国的森严宗法制,大多推崇君位的父子相传,也并不排斥兄终弟及,但从未有过母系一脉的传承君位,即便老秦不怎么重视宗法制。 与其说嬴珏是南秦后,倒不如在咸阳城内说嬴珏乃是王室的长公主,正是因为嬴珏恰到好处的表明姿态,倒也没有逼迫似嬴疾和嬴华这些王室大将的反感,倒是惠后主张的那个公子壮却是一个暴虐恣睢、心思阴暗、诬陷忠良怎么看都绝非明主的候选人! 这些中立的老秦将领大都是抱着先将围攻在函谷关的诸侯列国联军再议论其他的,而惠后和公子壮一系的之所以来到这栎阳,是因为这栎阳正是嬴壮的大本营,栎阳军的主将便是嬴壮。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即便是笃定老秦是不会对秦后和太子政动杀手的,但嬴珏和太子政也并非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人,除了有嬴疾和嬴华的咸阳卫军和泾阳军之外,宣冉的蓝田军也是聚集在栎阳南郊。 “王父明日便是领军前来函谷关!”太子政朝着嬴珏拱了拱手,如是禀报道,旋即也是挪动动了一旁,与嬴疾和嬴华等赢氏权贵说道:“洛阳已经是派遣使者前往了各国都邑,且是对这纠集在函谷关前的列国军队派遣了国使!” 素来被称为【老秦智囊】的嬴疾当即是开口问道:“列国军马来势汹汹,所耗颇多,岂会是因为南秦……洛阳秦使区区几句言语就擅自退兵?” “列国伐交皆是在有实力伐战的基础上决定大势的,寥寥数言自然是比不及列国交战的舟车劳顿,辎重运输……”太子政笑了笑,虽然并未有领军上阵的经历,但面对函谷关外数十万列国豺狼之卒,却是怡然不惧,“我大秦从未寄托列国停止战争,而是寄望于我大秦的虎狼锐士战必胜,攻必克!” 见到太子政如此形态,嬴疾暗地里也是十分赞赏其风度,与老秦的历代君主自是不同,雍容姿态也是让擅长相面的嬴疾觉得此人乃是雄主之像:“如此说来,洛阳是打算出兵助援函谷关了?不知秦王带了多少兵马来?” 太子政扫了嬴疾和嬴华等嬴姓重将,也是笑了说道:“不多,五千!” “五千!”嬴华的声音有些颤抖,当即是面色愠怒道:“当年南秦危难之际,老秦甚至是不顾函谷关的安稳和义渠的动乱,至少派兵八万,现如今列国集兵五六十万,南秦居然只派来了五千兵马!” “嬴华!”嬴疾当即是喝止住了嬴华的怒容。 太子政挥了挥手,对嬴疾示意无事:“嬴华将军心系老秦安危,心性直率,有所冲突在所难免。” “只是……”方才还是一副宠辱不惊面容的太子政将视线落到了嬴华的身上,面容变得十分严肃:“只是嬴华将军所言,是在质疑我的王父么?” 见着太子政站了起来,嬴华也是面色一滞,那位秦王年轻时候在战场上的赫赫声名彼时的嬴华自然是像是萤火看着皓月,方才那般激动只是觉得五千兵力对于函谷关的五六十万的列国豺狼之卒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嬴疾为了缓和殿中的微妙气氛,见到太子政威严尽显,也是示意嬴华安静下来。 太子政又是道:“列国纠集兵马五六十万于函谷关前,纵然是老秦再多出来十多万兵马又能够算得了什么,我王父亲率五千军马前来函谷关,足以顶老秦多出二十万兵马!” 嬴华闻言,面色一窘,想那秦王琰的偌大名声,的确是比二十万兵马更能引起来列国的忌惮。 见状,嬴珏也是恰到好处的劝和道:“政儿,就休要再与你的这些母舅再卖关子了。” 太子政朝着母后微点了一下头,应喏之后,转回头再看回嬴疾和嬴华等人之后,方才是说道:“几位母舅,王父所带五千精兵乃是大秦最新战卒,可……以一当百,函谷关无忧也!” “这!”嬴疾和嬴华等嬴姓众将皆是相视一眼,面面相觑之后,皆是看回了一脸处之泰然的太子政,孰不知这以一当百究竟是什么意思,饶是那历代名将,所能够做的不过只有以一当十,纵然是秦王琰亲至,这列国的兵马恐怕也并非是纸糊的老虎吧! 就在此时,已经是接到了秦王琰的兵马顺着大河而上到达了函谷关大河一带,却是与诸侯列国约定了曲沃相会。 先礼后兵,这是那秦王琰要为老秦与那诸侯列国来一场【礼会】啊! 嬴疾暂且是这样想着…… 第八百零六章 列国出兵 陈珍是三步并作两步,连跨着上楚王宫大殿前的台阶的。 自从接到了楚军在前线获悉的消息,陈珍的心跳就从未缓释过,连带着气息都是变得不均匀起来,在楚王宫大殿前的台阶上差点绊倒了身子。 因为陈珍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旦楚国好好地掌握了,刚楚国中兴霸业……甚至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是指日可待了! “王上……王上!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陈珍的声音在楚王的耳朵里听着有些刺耳,前半生经历了亡国、中兴的几度起伏,自燕盟伐齐一举攻破了齐国之后,楚王就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若非是陈珍着急求见,且是拿出来“事关大楚百年兴衰之计”这种言辞,楚王估计也是会拂了拂袖子回一句“改日朝议再论”就继续躺在前几日刚寻来的一位美妾姫身侧了。 心中完全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惊喜不已,岂会是注意到楚王眉目间的不悦,见到楚王之后,便是立即拜服行礼之后就是连忙说道:“王上,破秦之时机就在此时!” 楚王闻言,当即是精神一震! 秦国,就像是压在大楚中兴霸业的一座大山,楚王以往日夜所思就是要如何削弱秦国,但因为不久前的秦楚之战,秦国仅仅是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让十数年厚积薄发的大楚认识到了秦楚之间的巨大差距! 楚王往昔的这份心也是黯淡了不少,但如今又是听到了陈珍这般说,如何能够压抑心中的好奇,故而问道:“臣卿快快说,如何的破秦时机?” 陈珍回道:“王上,前往屯留与魏国会盟的景阳传回消息,秦王琰洛阳出兵赴函谷关,意图兼并老秦,阻挡列国获利,如此一看,列国联合兵马五六十万,其中粮草辎重之耗费,岂能够是因为南秦的参与而罢兵休戈,坐视洛阳兼并老秦!” “齐强盛如那步,不过是因为吞并一个区区的宋地而遭到列国联兵攻伐,列国之兵下,齐国都邑临淄破亡,甚至是连齐王都是惊悸而死,秦国本就是国力强盛,但因为这些年隐而不发,故而不为列国所忌惮。” “但如今,秦国欲要并吞老秦,虎狼之心显露无疑,王上可派遣使者出使列国,借秦国曲沃之会发难,逼迫其吐出老秦之地让予列国瓜分,秦王琰多半是不肯的,王上可以合纵伐秦,效仿燕盟伐齐,如此列国兵锋之下,秦国纵然是势大,恐怕也是逃脱不了齐国的结局!” “好好好……”被陈珍说的心头也是激荡,一连说出来三个好字,当即是对陈珍委以重任:“陈卿素来就有谋略天下的格局,此事寡人便是尽数托付陈卿谋划,务必是要合纵列国以讨伐强秦!” 陈珍躬身回道:“天下大势相助,臣已经是胸有成竹!” “好!”楚王又是道了一个好字,对着陈珍言道:“纵然是天下大势,但也少不得陈卿谋划,若是陈卿能够与列国约定合纵伐秦一事,寡人当以万户之地封陈卿!” …… 韩国,韩王苍继位不过十年,但却是治政也是有二十余年了,这是因为韩先王虽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却是因为秦国强势崛起韩国因而中止了霸业,接连的打击,尤其是向秦国请罪这等屈辱之事,致使疯癫失常,彼时太子苍以储君的身份处理朝政。 韩国距离楚国最近,自然就是成了楚国约定合纵的首当目标。 韩王苍接待完楚使之后,便是将相国张开地招来韩庭,屏退左右,将楚使来意悉数和韩相国张开地说了。 韩王苍知晓张开地已经是将长子张平和半数族人迁往了秦国境内安身立命,且是张平已经是在秦国境内官拜正卿,但韩王苍却是不得不将此事对张开地透露,若是张开地都是不赞同联合楚国伐秦的话,韩王苍单独能够调动的兵力并不多。 见着张开地面色沉吟许久皆是没有回应,韩王苍急切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张开地的面前,居然是跪了下来,语气尽是请求:“相国,寡人知晓张氏一族半数在秦国为质,但此番合纵伐秦功成之后,孤韩国首要之事就是要秦国归还张氏一族,日后韩国大治,只要孤韩王室在,相国尽为张氏一族承袭,同为治国!” 韩王苍说的委婉,但是张开地却是明显心思不在此上面,见着哭噎着的韩王苍,张开地叹息了一口气,将韩王苍扶了起来,用着低沉的语气询问道:“王上有几分成事的把握?” 韩王苍低下了头,不敢对视着张开地这犀利的看穿自己心思的眼睛,不过十数息之后,韩王苍抬起头,目光坚毅的看着张开地道:“韩国如今是什么状况,相国再清楚不过,寡人不欲韩国永为秦之附庸,最终被其蚕食殆尽!” “韩王室已无退路,列国合纵攻秦乃是韩王室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寡人宁死也勿要这般屈辱的活着,先王晚年之景,寡人还是历历在目!” 说着,韩王苍又是抓住了张开地的衣袖,语气恳求着道:“只要相国答应,寡人再说服韩王室各族,便是能够举兵二十万,配合列国之兵,就有着百万之兵,足足是燕盟伐齐列国联兵的两三倍有余,任凭秦国再怎么势大,恐怕也难逃齐国的结局!” 看着韩王苍的面色已经是刚开始的畏缩,变成了现如今的坚毅以及一些果敢,张开地也是心中稍一触动,良久之后,双鬓苍白的张开地也是叹息了一声,点头道:“王上已经是一位足够出色的君主了,老臣这么多年扶持韩国也是累了,韩国大政也该归还王上了……” “相国,寡人的意思并非是所要相国的政权……” “老臣知晓……”张开地扶好了韩王苍,正了正其方才凌乱的衣冠:“无论王上有着怎样的谋划,老臣都是会竭力助王上实现心中所想。” 韩王苍听闻张开地这般说,也是声泪俱下的应下了。 …… 魏国,魏王已经是八十余岁,头发花白,但眼睛里还是透露着一丝精芒,见其模样居然还是能够在活上很久,见证了魏国从弱小走向中原强霸,又是衰弱至此,居然能够活到这般大的年纪也是稀奇。 魏相也并非是那信奉中庸和无为而治的惠施了,而是身负兵家和纵横家的公孙延,正是当年嬴肆倚为臂膀的犀首。 嬴肆上位不久后,便是令公孙延顶替司马错率兵镇守函谷关,恰逢秦魏马陵之战,嬴肆令公孙延出兵攻打魏国河西郡。 此时的魏国既缺精兵,又缺良将,根本抵挡不住秦国的强大攻势,只好割地求和,这一割地就是将魏国河西郡隔了过去,秦军终是杀俘取其首级为战功,杀红了眼睛的秦卒在河西郡造了无数的祸事,魏国曾经富饶的河西被秦军杀得血流成河,十室九空。 这让河西郡本土魏人出身的公孙延又是能够那般忍得,故而此战不久后,公孙延便是挂老秦大良造印玺,返回了魏国,安然待了一年多,又是被慕名而来的列国名士代表着各自君主请出山。 这其中变故甚多,但最后公孙延到了大梁,被魏王任为了相国。 在公孙延分析时利之后,早就有意的魏王自然是应了下来联楚出兵。 魏国这些年国势败落的很快,魏王看在眼里也是恨在心中,对于秦国,尤其是那秦王琰恨的是咬牙切齿,如是魏王令公孙延率领魏国可调之兵应下楚国合纵之约。 …… 邯郸,赵王何也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看向了王弟赵胜,问道:“楚国焉有这般胆子,与秦国为敌?” 赵胜看着赵王何,点了点头:“恐怕那楚王心中不忿秦国久矣了,其二则是现如今楚国已经是到了不得不发的处境了!” 赵王心领神会,当即是点头道:“寡人迁都邯郸乃是欲要赵国入主中原争霸,故而是不可避免了放松了些许晋阳以西的兵力,被那老秦所趁,占了些许便宜!” 赵胜点了点头:“王上应魏出兵,原本只欲夺取老秦的上郡和北地郡北部,现如今看来,那秦王琰出兵函谷关,看来是打算守住老秦不让他国觊觎了!” “秦王琰还真是好大的心思……”赵王何突然是哂笑了一声,旋即对着赵胜说道:“寡人可是听说了,楚王,韩王和魏王都是有所意动,想来消息传到邯郸来,这几国恐怕已经是在厉兵秣马了,赵国自是不可落后,传令,除马服君领兵八万应魏国屯留盟约以外,再令廉颇为主将,领十万骑卒前驻扎离石要塞,以观时变。” “喏!”赵胜应道。 …… 蓟城,燕王丞父所得的消息乃是在齐地组织进攻即墨和莒城的燕相乐羿送来的,且是附属了乐羿的意见。 燕盟伐齐,虽是燕国主导,但终归是列国联手之下方才是几近灭掉了齐国的宗祀,其中进攻宋地齐军的秦国和老秦两路大军牵制住了相当一部分的齐国兵力,但列国似赵魏韩楚出力也不在少数。 燕国偏居中原东北,此番争斗又尽是在中原西南,隔着数千里之遥。 权衡之后,乐羿还是建言燕国出兵,但因为大部兵马要驻扎在占领齐国的城邑上,燕国应魏楚之意的兵马绝不可太多,至多三万。 且是燕国出兵只为止息列国之间的兵戈,切不可参与彼此的战事。 燕王丞父稍稍思虑也就是应下了,自乐羿合纵连横成功促成燕盟伐齐且是亡齐功成之后,在燕国的声望就已经是超过了燕王丞父,尤其是乐羿掌管燕国兵权,燕王丞父能够做主的恐怕也只有蓟城和蓟城以北了。 第八百零七章 曲沃之会 “王上,楚王派遣使者说服列国,现如今已经是得到了消息,楚、韩、魏、赵、燕五大列国出兵总数多达百万,沿着老秦东出之境和大河以北各要害之地驻扎,蠢蠢欲动!” 范离将大秦密探得到的最新消息,悉数告知了上位的林玧琰。 五千大秦精兵进驻的是在秦国境域大河上游的边境,秦人在此依照了地势修建了崤塞。 前不久,老秦等重将听闻秦王琰自洛阳迁移到了崤塞,除了公子壮等怀有异心而猜忌的老秦将领,不敢前来,倒是嬴华和嬴疾等嬴姓重将前来了。 范离是当着嬴疾和嬴华等人说出来这些消息,无非是向老秦这些领兵将领挑明如今的局势罢了。 “列国为瓜分老秦而盟成合纵之约,推楚王为纵约长,楚臣春申君为主帅,名为代表列国将与王上在曲沃相会,实则由春申君总揽大局,若是在曲沃之会上劝不了王上退兵,恐怕就是要兵戎相见了!” 听见范离这般说,秦王琰扫视了嬴华和嬴疾等老秦嬴姓重将,当即是开口问道:“老秦东境南北纵长千余里,列国举百万之兵而来,不知老秦可有对策?” 嬴疾当即道:“司马错将军有八万函谷关军,关中、蜀地、陇地、北地上郡,可调之兵可征之卒尽数调往了东境布防,约莫有四五十万兵马!” 嬴疾点到为止意犹未尽的言语倒是被心思耿直的嬴华点了出来:“若是南秦能够出兵,兵力上应该并不逊色于列国联兵,倒也不惧列国兵力!” 秦王琰听完这句话,倒也是高声朗笑道:“列国之兵高达百万之众,燕盟伐齐不过半数,便是灭掉了齐国的宗祀,列国举百万之兵,与秦都洛阳只有一河之隔,恐怕未能够犯险也!” “秦王此言差矣!”嬴华愤然之色满满,当即是出言道:“当年南秦遭齐盟伐秦、魏武出兵这等威胁之时,老秦皆是……” “嬴华!”未待嬴华说道,嬴疾便是厉声提醒道。 嬴华面色涨红,终是止住了接下来说下去的意思。 倒是范离站了出来,对着嬴华道:“臣当年也是亲历齐盟伐秦,深知彼时秦国虽危,却并非是有着亡国之危,老秦至多出兵八万,而如今老秦有着亡国之危,秦王亲自率军亲至,嬴华将军所言之意似乎是有失偏颇啊!” 嬴华闻言,根本不是范离言辞犀利的对手,哪里能够想到言语去反驳这些话。 倒是嬴疾有意无意的说起来:“秦国和老秦同出根源,理当是一方受难之际互帮互助。” 见到还有一位明白人,范离也是没有点透的太过,便是坐了下去,这个时候,太子政也是上了行宫殿中,言明列国诸王皆是聚集到了魏国的屯留,于数日之后便是前来应曲沃之会。 秦王琰这些事都是交给了太子政安排,而太子政也是颇为争气,前后左右皆是安排的妥妥当当,会议准备,兵马调度自是井井有条,其尽心尽力的模样,让嬴疾和嬴华这些嬴姓公族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初元二十四年秋日,秦王琰与太子政于曲沃会见列国诸侯。 彼时,魏王、韩王、赵王,楚王和燕王皆是一一到来,一番令人无奈的礼节之后,自是在那天方地圆绘制着中原列国地图圆形高台上终于是掀开了会盟伊始。 春申君虽说是楚王室子弟,却是言辞犀利,谈吐清晰,直接是点出来老秦这几年的开疆拓土乃是引起来列国争端的缘由。 张冠李戴那副说辞也是在春申君的口中百般不是都是落在了老秦的头上。 而老秦那边似嬴疾这等被称为智囊的贤才,深深知晓大争之世拼斗的都是国力兵力的强盛,那套陈词旧说不过是肤浅的说辞罢了,能够在列国纷战百年走到现如今这地步的,哪一列国的手中不是沾染了无数的屠杀人命,又是伤了多少的天和。 说到底,无论怎么样,都是列国看中了老秦东出之后占据的土地,或者似楚国这般都是各有心思,岂会是有哪些强辩的言语能够劝退诸侯列国来势汹汹的百万之兵! 嬴疾等嬴姓公室没有出言,那栎阳主将公子壮岂会是言语,老秦这一边声势就起始弱了下来,眼见着无人出言,居然是太子政率先出身为老秦发言。 谈吐倒是十分清晰,太子政不屑和春申君这等楚国臣子论辩,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纵约长楚王的身上,开口问道:“大乱之世大争之世,强者为雄,弱者被并,今老秦势弱,列国举兵来伐,虽说是趁火打劫,但老秦也是无话可说,兵祸累及隶民百姓,生灵涂炭,老秦愿献出河西郡交予列国退兵,何如?” 楚王看着这位秦国太子,虽说是表现不卑不亢,但终归是有些稚嫩了,楚王胜在阅历的优势,按照太子政的目光也是变得戏谑起来,良久之后颇为玩味的说道:“老秦这些年来,常举不义之兵年年兵祸,这些年来死在老秦兵锋之下的性命又有多少,太子政这般说辞,自欺欺人了吧!” 说着楚王将目光绕过了太子政,而是盯向了向南而坐的秦王琰,自始至终,楚王皆是将秦王琰作为对手罢了,太子政虽然是出现锋芒,但对楚王这等霸权一番的雄主来说不过是雏鹰罢了。 “此番列国举兵而来,秦王琰恐怕只单单用一个河西郡来搪塞诸王,恐怕是不妥吧!” 果然,在楚王说完这番话之后,原本诸王还是顾忌着一些的,但是如今楚王能够撕破了彼此之间的隔阂,诸王就是一一出言了。 “赵国迁都邯郸,老秦却是屡屡侵犯赵国西境,连夺寡人数城,岂可轻易放过,就必须割让上郡和北地十五城!” “河西郡本就是魏国之土,老秦冒然占据已经是多有侵犯,如今夺回河西郡自是无可厚非,老秦须将大河以西沿岸至咸阳关中十几座重城交给魏国!” 韩王苍略微忌惮的看了一眼秦王琰一眼,不过看着诸王都是已经说出来了自己的条件,数息之后,韩王苍也是梗了梗脖子,硬气了一些又是说道:“老秦须要割让河东西北数十城于韩国!” 楚王又是说道:“还请老秦将所占宋地尽数奉送楚国!” 燕王丞父见到这一幕,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眼下齐国尚有即墨和莒城二地固守,燕王丞父还需要仰仗列国,虽然是受过秦国恩惠,但这个时候需分阵营,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于是燕王丞父只是随便报了几个条件,不多也不少。 大势所趋,让楚王的腰背也是更直了一些,看着秦王琰依旧是面无表情,楚王只好是看在了太子政的身上,此时的太子政已经是彻底知晓,列国此番绝不是来商谈的。 这场曲沃之会,只不不过是列国撕下战争面目的最后一道遮羞布而已! 太子政瞬间便是察觉到了无力感,似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心急如焚的嬴疾和嬴华恨不得拍案而起召集兵马反击,但一想到此番列国之兵足有百万之余,又是犹豫了起来。 太子政也是语塞了良久,不知何时过去,居然是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太子政回过头望去,只见是王父,只见其挥了挥手示意道:“你暂且是退下吧。” 太子政虽是不怎么愿意,但眼见着王父已经是站了出来,又是意识到列国诸侯绝无可能有半点松口的意思,也就是缓缓地退下了,直接是坐到了那一群嬴姓公族的身边。 这倒是引起来了嬴疾和嬴华等嬴姓公族的好感,曲沃之会上的有担当比起来那在栎阳躲着不出且是怀有异心的公子壮好过太多。 秦王琰并无与列国诸侯辩解的意思,而是来到了天圆地方的中央处,看着太子政,开口问道:“政儿,你可明白王父这曲沃之会的意思?” “似是明白,却也是有些不明白……”知晓王父说的隐晦,太子政也是回道。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便是……”秦王琰缓释了一圈这列国诸侯,有眼色炙热的楚王,也有心有顾忌的燕王,也有着眼神躲闪的韩王……数息之后,秦王琰才是接着对太子政言道:“这世间所有的恩惠结交与合纵连横皆是虚妄,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昨日,他们为了牵制魏国、齐国,能够与你交好,今日他们能够合纵缔约,联兵百万之卒以鲸吞老秦之地,明日照样会为了利益,彼此再生事端!” 太子政听闻这话,只觉得十分有理,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儿臣明白了!” 而楚王见秦王琰将此话道明,当即也是拂了拂手道:“秦王不必这般挑拨离间,区区几番话就是想让列国百万之兵白折腾一番,恐怕也是妄想吧。” 秦王琰看着楚王,盯着好一会儿,方才是戏笑道:“孤大秦从来就没有想过,曲沃之会能够凭借几句言语让列国退兵!” 秦王琰看着诸王,道:“孤可以明着告诉你们,无论是河南大秦,亦或者河西老秦,皆为嬴秦,你们要的,孤给你们的,你们就能要,孤不给你们,你们也休想染指!” 见到秦王琰这般说话,楚王只觉得后者已经是到了狗急跳墙慌不择言的时候了,当下又是一副落入自己算计的得意表情道:“听秦王这意思,看来是打算与寡人等诸侯列国百万之军为敌了!” 秦王琰站起身来,并未直接回话,绕着天圆地方的圆台中央转了一圈,目光从列国诸王扫过了一圈,最终还是看在了楚王的身上,神色看不出来其有什么波动,只是嘴唇微动,看来是回楚王先前的挑衅之言…… “是,又如何?” 第八百零八章 弩炮利器 自灵宝以西、潼关以东,皆曰桃林。自崤山以西崤山,见河南名山三崤、潼津以南,通称函谷。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天下闻名的雄关要塞之一,是东去洛阳,西达咸阳的咽喉,故而有诗文曰“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之说,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函谷关依照着崤函之固的山势修建而成的,与列国会盟讨伐老秦的曲沃不过是依仗着大河上下数十里路。 嬴疾从嬴华的手中接过匣子,似乎是嗅见了熟悉的血腥味,面色都是平常,只听嬴华说“栎阳已经是平定妥当,惠后也是送往咸阳安置了起来”,便是挥了挥手示意嬴华下去,而自己则是亲自捧着匣子上了城门楼。 城门楼上,那位秦王琰盯着曲沃上方的月色,嬴疾的脚步声稍稍打断了秦王琰的神思。 嬴疾上前道:“秦王,此乃公子壮的头颅!” 见到嬴疾欲打开匣子印证此事,秦王琰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三日之前,曲沃会盟终是在秦王琰和楚王壬针尖对麦芒的撕破脸面中而彻底告破,楚王以纵约长的身份居高临下的姿态知会离席奔走的秦王琰,只余下十日时间给予洛阳撤兵。 十日之后列国举兵攻伐老秦,只视阻挡列国进兵的将军士卒为敌,而不看所挂旌旗究竟是何国。 见秦王琰无兴,嬴疾也是将装载着公子壮头颅的匣子捧了下去,转即是看向了秦王琰,又是问道:“司马错,宣冉、王简、胡伤以及某等嬴姓公族的兵马尽数约定归秦王调动,不知晓秦王有何调度?” “此事,太子政已经是年少有成,兵事之上孤也可放心,这老秦东境的数十万兵马便是太子政主管吧,再者你们素来就是军中宿将,自可从旁帮扶!” 见到秦王琰并未对老秦兵马流露出来明显的占有心思,嬴疾是一阵心安旋即也是不由得有了几分的担忧:“从未听闻过太子政有领兵出征的经历,而此番老秦东境数十万兵马的调动以及需要应对列国来伐的百万余兵马,嬴疾是担忧……” 秦王琰回过头来看着嬴疾,对着这位素来被称为老秦智囊的贤臣,也是徐徐开口问道:“若是太子政不能够守住老秦疆域,这老秦你们这些嬴姓公族当真是放心将这老秦社稷交到他的手上么?” 嬴疾面色一顿,方才是知晓此乃是秦王琰将老秦的江山社稷当作了太子政的试金石,获悉这一点,嬴疾只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是不合适了,只得称“喏”一声。 秦王琰知晓嬴疾心中有些忧虑,当即也是透露了一些风声:“此事你就是放心吧,孤只要是在这函谷关一日,这列国是攻不破老秦边境的!” 如此一说,嬴疾方才是些许心安,自是不会认为这是秦王琰的虚话,但回过头来只看见了秦王琰带过来的五千兵马,却是不由得皱起来了眉头。 …… 楚王极为享受纵约长带来的某些得意,看着那原本作为东道主的老魏王都是在自己的面前隐忍着小心翼翼,楚王就是有着说不出来的痛快。 当日他也是看出来了诸侯列国不愿意与秦国为敌,故而楚王也是故作姿态的给了秦王琰十日的撤兵时间,其实楚王也是怕楚王这段时间,秦王琰过早的率军撤走,以免错失了楚王为大楚中兴霸业的算计。 幸而,楚王并未接到秦王琰撤走的消息,也就是放下心来,于是又是招来了春申君、陈珍等上卿,又是将景阳,项岩,唐昧和庄喬等将领悉数点齐,准备联络列国之军发军攻打函谷关。 嬴疾得到各地传来的联军消息,由着太子政和老秦东境的诸路兵马商议布防的对策落定之后,嬴疾便是将兵马尽数交给了嬴华统一调配,便是和太子政巡防函谷关段。 太子政见到了对面楚魏韩三军连营足足沿着山势数十里,虽说是并未主事过这等规模的战事,但太子政却是格外仔细,检查起来了各段城墙的雷石滚木和箭矢数量,十分仔细。 待得了空处,嬴疾方才是见着太子政故作轻松地笑道:“听闻太子政未曾领过兵事,今日见太子面临百万之兵却是怡然不惧,这份心态真是可畏……” 谁知晓太子政也是笑了笑,道:“母舅,政可从未听说过虎贲锐士和幼稚顽童相搏,而有所担心的……只不过王父曾经教导我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此番只是想着小心无大错罢了!” “虎贲锐士和幼稚顽童……”嬴疾听闻这话,也是说不出来什么了。 太子政似乎是注意到了嬴疾的这番神态,当即是问道:“怎么,母舅不信?” “倒是谈不上不信?”嬴疾摇了摇头,连忙着解释道:“只是嬴疾实在是有些不解为何太子政甚至是与秦王为何是这般视诸侯列国百万之卒如无物而已。” 听闻嬴疾说出来这话,倒是让太子政一笑,旋即看了看四周,也是注意到了南秦军队的将士们,旋即是开口解释道:“王父此番所携带明面上不过只有五千兵马,实则不然……” 闻言,一想到数十年前秦公子琰时候的用兵之道,嬴疾猜测着道:“莫不是秦王还有着洛阳调动的暗地兵马?” 太子政摇了摇头,道:“不是,而是这五千兵马并非普通兵卒,足以守住函谷关这三十余里的城墙而不让列国兵马有着丝毫寸进!” “并非普通兵卒?”嬴疾更是不解道:“难不成是天兵天将不成?!” 太子政见到嬴疾这般模样,当即也是说道:“这五千精兵当中,不似寻常士卒,所装备的军械乃是【弩炮】!” “弩炮?”嬴疾不解这个物件究竟是什么玩意。 故而,太子政也是招来了一组弩炮手带着器械落在这函谷关后的一座山丘密林,对嬴疾太子政是显而易见生出来拉拢之心的,故而将弩炮这等大秦军中被视为最高的机密也是没有对嬴疾隐瞒。 这弩炮为了便于运输,在正式动用之前需要进行组装,可见大秦的弩炮手面对着散成架子的弩炮也是不过半个时辰便是得心应手地组装完毕。 嬴肆仔细看着这所谓的【弩炮】,不过只有略差于方丈占地,约莫只有七八尺高。 这弩炮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其前端两侧装有两具机括一般的物件,每个机括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纳投抛所用石弹的容勺。 “这……”嬴疾忍不住用着手磨拭了这弩炮数息,方才是回过头来,开口问道:“此物类抛石车?” 太子政见这嬴疾居然是猜中了五六分,心中也是肯定这智囊果真是眼力不俗,当即挥了挥手,令那弩炮手演示一番。 那弩炮的横梁上侧带着燕尾长槽,一个带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长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断装着一套精巧的击发机构,可以方便的琐定和释放弓弦,横梁的末端装有绞盘,这两边的弩炮手扳动着手柄,后面的弩炮手拖曳绳索滑块移动。 如此数息之后,那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已经是将这弩炮蓄力了一个六七分,这个时候,一名力士抬过来了一块三十余斤的圆石,放在了容勺当中。 “唰!” “咚!” 说时迟那时快,弩炮手便是松开了机关,这容勺中的圆石便是应声而去,传来一阵破空声,三息之后,轰隆一声,声势着实骇人! 嬴疾被这瞬间发力的弩炮声势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看那圆石落地之处,足足是在两百五十丈开外,待走近一观的时候,只见嵌进去了一块巨石中,足足没了进去有二三尺,圆石周围尽成一滩齑粉。 嬴疾叹道:“此物,虽是比抛石车小巧不少,但威力却是毫不逊色!” 但是旋即嬴疾又是问道:“老秦虽是不善技巧,却也是在函谷关内造了几千架抛石车,列国联军必有牛皮防具,以此为取胜之道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太子政闻言,又是示意嬴疾稍安勿躁,旋即又是挥手让人再做准备,边走回去便道:“此番援助老秦的利器从未在中原列国之战中用过,只在南拓五岭开挖灵渠的时候用过一些,故而不为中原列国所知也!” 太子政这般说倒又是让嬴疾来了兴致,抬头看去那后方装圆石的力士此番搬过来的也是半尺为径的圆球,似乎是用着铁皮制成的,在一端居然是放出来了半尺长的绳信。 又是见到弩炮手将这机括蓄力好,不过此番取代圆石的铁皮圆体被人点了才是被抛了出去,比起来方才那三十余斤圆石的动静,这铁皮圆体的动静无疑是小了很多,甚至是落在地上,都是没有那圆石砸成齑粉的威力。 就当嬴疾神思回撤之际,却是一声雷鸣般轰鸣之声传来,嬴疾还未撤回目光,只见视线的尽头突然是爆出来一团火焰,浓烟滚滚,待北风吹散那烟雾之后,嬴疾方才是发现,那铁皮圆体落地之处居然是生生地炸出来了数丈半径的大坑! “这!”嬴疾的眼中闪出来浓浓的震惊之色,许久之后方才是回过神来,转回身看向了太子政,连忙开口问道:“此究竟是何物?!” “此物乃是王父令人秘制出来的,平日监管甚是严厉,不为外人所知也,”太子政回道:“王父只称此物为【黑火药】!” “黑火药?” 太子政点了点头,又是解释道:“黑火药弹比起来那圆石要轻上不少,只有十余斤重,这弩炮也不过使了六七成力,若是全力而用,射程足足能够达到四百五十余丈,而这黑火药弹落地之处,五丈之内血肉之躯必成齑粉!” 听闻太子政这般细细描述,又是亲眼所见这黑火药弹的巨大威力,前不久还萦绕在心头对列国百万余联军的担忧之意也是一扫而空,看着太子政,嬴疾也是一阵后怕。 嬴疾是在想,若是没有做出决断斩杀公子壮扶持太子政这等果断之事,甚至是和洛阳南秦为敌,老秦又怎敌得过这黑火药弹! 旋即嬴疾又是在庆幸撑到了眼下这处境,不免是看向了那函谷关东聚集的列国兵马,心中居然是升起来了急不可耐之意…… “有此利器,纵然列国百万之卒来伐,恐也不是一合之敌啊!” 第八百零九章 兼并之心 楚、魏、韩、赵和燕五国攻秦函谷关一战,终是在曲沃之会的二十余日后赵国和燕国兵马的撤退而极快的落下了帷幕! 实际上黑火药的出现已经是让这场与冷兵器的交战中的胜负已经是毫无预料了。 函谷关前,楚魏韩三国兵马计八十余万士卒,沿着函谷关三十里的城墙未曾有半点保留,如今这个时代讲究兵阵有序行进的列国联军,自然就是成了弩炮黑火药弹下的密集活靶子。 结局毫无意外,函谷关前楚魏韩这路八十余万士卒的大军瞬间都是被打蒙了,死伤无数,而楚魏韩三国的国情,这八十万士卒大多数是临时征召的,伤亡一大,又是眼见着连函谷关的城墙都是未曾触摸得到,这些联军士卒自然就是溃不成军了。 胜负优势就是在这般一来瞬间倒转了过来,依照太子政的目光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当即是下令将军嬴华、宣冉、公孙起和王简等人率领兵马主动出击。 那弩炮比投石车倒是要简便许多,尤其是大秦伊始就是设计了能够将弩炮安在了特制的战车上,随军出征。 故而,洛阳兵马隔岸观火,单单是老秦的兵锋就是让楚魏韩三国屡战屡败,于是从散约败,老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楚魏韩三国折损严重! 出兵攻打老秦东北上郡和北地的赵国和燕国兵马,听闻到老秦在函谷关前骇人听闻的遭遇,尤其是传的神乎其神的那弩炮黑火药弹如同天雷滚滚的威力,赵国和燕国兵马刚和司马错、胡伤的老秦军队打开没多久,便是接到消息撤军返回境内了。 如是,除了函谷关前楚魏韩三国丢了二三十万条青壮的性命之外,别处的战争规模损伤的倒也是并不大! 恐怕整个中原的有识之士都是没有想到,这楚魏韩赵燕五国攻秦聚集百万余兵力的一战居然是如此虎头蛇尾的画上了句号。 …… 洛阳,秦王宫宣政殿。 范离将手中刚刚得到的消息送到了秦王琰的手中,道:“王上,刚刚从咸阳传回来的消息,太师公孙鞅月前逝世,为了稳定彼时五国攻秦的危局,太师也是留下遗言秘不发丧,再者,张宜也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 闻言,秦王琰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几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才是回过神来叹道:“公孙鞅和张宜乃是老秦的两代贤臣,太子政能够入主咸阳,勿要辜负了公孙鞅和张宜这些对老秦忠贞不渝的直臣吧……厚葬太师于商於之地,至于张宜,也是尽力救治吧,至于封赏……则是世袭两千户采邑下去吧。” “喏!”此事对范离来说,只是一个由头,果然点头应下之后,又是陪着秦王琰走出了宣政殿,下了台阶,方才是开口试探着问道:“王上,函谷关前一战,楚魏韩三国折损严重,元气大伤,当此之时,应当是立即出兵讨伐!” 秦王琰回过头来,当即是回道:“此事孤也是在想着,范卿,你素来就是有着筹谋天下的格局,看来应该是从何国开始讨伐?” “楚国!”范离当即是应道,旋即也是解释道:“此番函谷关前一战乃是以楚王为纵约长,此便是给了大秦一个绝佳的出师之名,再者,进军河北之前先一统河南,乃是定天下之局!” 林玧琰点了点头,也是笑道:“孤还以为范卿会建言率先出兵韩国呢。” 闻言,范离却是讥讽一笑,又道:“臣,可从未将韩国视为大秦之敌……现如今函谷关前一战,韩国精锐全部丧失,仅存的精锐亦是被大秦作为俘虏,现如今的韩国,恐怕只等着大秦派遣官吏直接去接管地方郡县制。” “这倒是实话!”秦王琰点了点头一笑,如今的韩国的确是没有让大秦顾忌的地方:“终归是一国之宗祀,便是令将军蒙敖,刑部正卿张平负责此事吧,至于韩王,便是将其留在这洛阳城内囚禁着,韩王室以及那些遗老也不必心惜,便是安置在南海之滨那些岛屿上吧。” “至于楚国……”秦王琰终是沉吟了片刻,方才是说道:“大秦并非是无将可派,只是诸将皆有安置,务必是要借函谷关之战彻底束缚住中原列国对秦国的反攻。” 秦王琰又是想了想,终是说道:“伐楚同时,也是让四兄嬴诚为主帅,兵部正卿孙长卿为主将、客卿孙伯灵为军师,整合北境兵马三十万着手准备以伐魏国!” 范离闻言,也是苦笑道:“王上这番话倒是堵住了范离的建议的伐楚人选,兵马调度也是让范离犯了难,不知该从何处调兵。” “南海有着史禄安定着,倒也不可能出什么大乱子,可以调遣屠睢、任嚣和赵佗这些大秦的后起之秀领兵二十万士卒由吴越之地进攻楚国!” 听着王上说出来这些话,范离也是有着一些顾虑,当即是道:“楚国虽然是在函谷关之战有些折损,但……终归是经历了十数年的休养生息,国力还有积存,屠睢等将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范卿这顾虑,孤也是想到了……”秦王琰也是点了点头,意识到这这一点,也是早有对策:“所以,孤向咸阳发了一封调令,令公孙起和王简二将率领兵马由大江而下,西路伐楚!” “蒙敖接管韩国军队之后,可借此削弱韩国世家大族,也可从北路讨伐楚国!” 范离点了点头,对秦王琰这番在兵事之上的谨慎慎密也是让范离察觉不到任何疏漏,当即是点了点头:“王上极善兵事,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臣也是认为此计可行!” 秦王琰又是将话题说到了老秦这事上:“函谷关一战也是让太子政彻底安稳住了老秦,老秦的国情比较特殊,既然太子政在那边安稳住了政局,便是让他留在那里治理老秦吧,且是将大秦的诸项郡县制在老秦那边推行开几年稳定下来再说。” “至于太子政在那边以洛阳的太子身份治理老秦也不合适,便是按照老秦那边的传统,赐号太子政为【秦少君】,三年之内能不能让老秦那边和大秦本土诸项制度并轨,就看太子政的本事了,这也是孤看他能够不能够担起来大秦之主的考验了……” 范离也是拱了拱手对秦王琰道:“王上圣明。” “范卿先别急着恭维,孤还有最后一道诏令,”秦王琰顿了顿,略带一些玩味的道:“制诏,进张禄为右丞相,主管大秦伐楚后勤辎重、列国伐交之事。” 闻言,范离面色一滞,还未待范离说什么的时候,又是听见秦王琰说道:“至于范卿,便是以国相位拜范卿,孤托付你……大秦兼并列国诸事!” 第八百一十章 韩楚序幕 初元二十四年的冬岁,韩王苍在函谷关之战丢兵弃甲狼狈逃窜回新郑的二十余日之后,蒙敖便是率领兵马到了新郑城下,韩国开城投降。 韩国上将军孔夜率军投降,韩王苍与韩相国张开地等一众臣卿跪在新郑南郊接受着主管收降韩国文政一事的秦庭正卿张平处置。 身着戎装的张平得闻这情况,也是派遣前去嘱咐蒙敖尽早收降那些韩军,好为大秦伐楚一事做准备,而自己则是连忙前往新郑南郊令人快速接管韩庭投降事宜。 一见到自己的父亲跪拜在韩王苍的身后和韩庭百卿的前列,张平也是快走几步,略带着不悦的神色扫了一眼韩王苍,话也没有就是扶起来了张开地,开口道:“父亲,何必如此,快快起身!” 张平作势扶起来张开地,却是发现自己居然是扶不起这倔强的父亲来,张开地虽未言语,姿态又是摆的极低,但知父莫若子的张平岂会不知晓父亲在顾忌这什么,当下也是叹了一口气,方才是撤回来身子。 徐徐走到了韩王苍的身边,张平与这韩王苍自小熟识,却是未曾想到如今居然是在此时此刻的姿态彼此会面,且是自己的心中却是生不出来半点怜悯之情,隐隐中还是带着一丝不忿。 “下君请降秦庭,还请张卿纳降!”韩王苍见到了张平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只瞧见了张平的下裳,也未敢抬头去瞧,只得纳首拜道。 “韩王你可知晓,若是不参与楚国纵约,即便秦庭兼并韩国为郡县,韩王室亦是有世卿世禄的采邑可有,可至于现在这般姿态向着某这区区秦庭臣卿乞降!” 张平的心中有些怒火,看着这韩王终是捏紧了拳头掩藏着在衣袖中,言语中更是带着一丝愠怒之意:“你既然这般做了,自吞苦果也就是罢了,何苦连累某父亲!” 韩庭百卿皆是哭哭啼啼,张平也是挥了挥手,让人一一收下了韩庭的印玺等诸多书简,又是派遣千二小吏前去接管新郑城内的诸多官署接管。 如此安排过后,也是过了大半个时辰,之间那些韩庭众卿又是在哭哭啼啼,扰的实在是心烦,接过了韩王苍的王印玺和张开地的韩相国印玺等诸多大印之后,便是令人将韩王带了下去。 众多韩庭百卿又是哭啼了起来,见到韩王苍被秦卒拉走,大多数皆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张平见状,又是令人拿了下来,不加以说情和理睬,直接派遣人马送往了南海上的小岛上安置监管起来。 韩王自是就被如此拿下,秦庭倒是封了韩王苍一个【昏德君】和千户采邑便是被监禁在了洛阳一无人问津的秘密之地,至于韩国旧人,迁徙的迁徙,下狱的下狱,张平做起来这些事来,倒也没有丝毫的手软,让大秦拿下韩国居然是成了不起波澜的事情。 蒙敖也是双管齐下,收编了韩国的军队,蒙敖所率的军队原本就是屯田在韩国的西南境内,四成的秦人,六成的韩人,韩韩国本土的军队就是十成十的韩人组成了的。 蒙敖挑拣韩军,得精锐青壮十万之卒,又令秦人老卒任什伍长和百夫长等将位,于是等到了大雪停下,又是接到了洛阳知会老秦的兵马由着公孙起和王简两位将领入了荆地,已经是登船伐楚了。 蒙敖当即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拖延,于是出兵阳夏,趁着楚军还未反应过来,又是连拔下苦、新阳、新郪、漾陵等十几座旧郑故土,在楚军北方重镇巨阳打了一场攻坚战。 蒙敖本就是用兵有度,且是这军中还有着十门弩炮和足量的黑火药弹,轰开了巨阳的城门之后,驻守巨阳的楚军自是向着楚国寿郢方向退去。 蒙敖夺下了巨阳之后,也就是稍稍止住了一些继续向着楚国寿郢打了下去的攻势,乃是因为有两则消息传来了。 一是大梁城内那位老王八魏王也是派遣了公子魏忌领着兵马进驻魏宋边境,作出援救楚国之势。 二者则是因为函谷关一战让主张不主动参与争斗的燕相乐羿和要老秦割地划城的燕王丞父彼此的关系降到了冰点,那固守即墨的齐将田耽又是巧用离间计,让燕王罢免了乐羿的燕相之位和统兵伐齐的主帅位置,换上了心腹将领骑劫。 这骑劫果真是无能,顶上了乐羿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居然是让齐将田耽率领即墨军看到了反攻燕军的时机。 田耽当机立断集中千余头牛,角缚利刃,尾扎浸油芦苇,披五彩龙纹外衣,于一个夜间,下令点燃牛尾芦苇,牛负痛从城脚预挖的数十个信道狂奔燕营,五千即墨军勇卒紧随于后,城内军民擂鼓击器,呐喊助威。 燕军见火光中无数角上有刀﹑身后冒火的怪物直冲而来,惊惶失措。 齐即墨军军勇士乘势冲杀,城内军民紧跟助战,燕军夺路逃命,互相践踏,骑劫在混乱中被杀。 随后田耽率军乘胜追击,齐国民众也持械助战,燕军节节败退,不足几个月的时间,就是让田耽率领即墨军尽复失地七十余城,光复了临淄,寻来了燕盟伐齐失落民间的齐公子法章做齐王。 获闻到此消息,秦庭也是没有丝毫的惋惜,自从燕国也是推楚王为纵约长之后,就是意味着秦庭也是不必再遵从往昔那【远交近攻】之策了,齐王复国,秦庭派遣国使前去祝贺,且是归还了三四在燕盟伐齐时候占据的城邑,以作拉拢。 齐王法章也是顺势收下,又是派遣使者回去答谢了秦王琰。 至初元二十五年四月,秦庭也是封台拜将出师,讨伐魏国! 再说大秦伐楚一事,秦将屠睢和任嚣各领一支八万步卒,沿着邗沟和爱陵两路出兵,屠睢夺了昭关又是向着居巢攻去,而任嚣稍晚一步,跋山涉水袭夺了铜山以南,沿着大江一路打上去,接应了公孙起和王简两路大军瞬间而下,再于铜山登岸,又是北上打去。 按照范离所预想的那一般,用孙长卿为将再合适不过,毕竟在楚人的心目中孙长卿就是一个杀星,几番杀得楚王都是怕了,打出孙长卿为将的旗号,未战楚军便是怯了三分,事半而功倍,伐楚功成日子也早了一些。 但伐魏未见得是比伐楚难上多少,范离也就是认可了王上这般做,伐楚之战调动了五十万兵马,除了地方布防之外,有着三十万兵马全力进攻寿郢。 楚将景阳在函谷关之战的时候死于黑火药弹下,唐昧和庄喬领兵镇守居巢东部防备屠睢,只余下项岩领着十二万兵马与秦国荆地而来的二十余万虎贲锐士交战,自是节节败退。 秦军这边出战倒是应了那一句【以正合以奇胜】,王简在后方稳扎稳扎,倒是公孙起和任嚣领着兵马一路左奔右袭,即便是项岩的确是有将才,却终是百密而有一疏,公孙起和任嚣皆是良将,抓住了项岩用兵的破绽,就是杀了过去,项岩也是节节败退。 项岩等楚将有心也有力与秦人死战,却是不料那寿郢的楚王却是发来了【降秦书】,勒令项岩、唐昧和庄喬等在外领兵的将领缴械降于秦军。 第八百一十一章 招纳贤将 楚王的降书是在初元二十五年的六月送到了洛阳秦王宫大殿,秦王琰的案头上。 秦王琰也仅仅阅览了一遍这楚王言辞颇为恳切的降书一眼,也就是不甚在意的放下了,只面色淡淡地传了范离一个“准了”的回应。 大秦安插入楚王宫的密探回禀,自函谷关之战,楚王彼时作为纵约长,欲要阵前激励士气,却是遭了秦国弩炮和黑火药弹落得了身边不远,雷鸣般的轰响声和溅起来的火焰让楚王壬大为惊吓,若非是景阳护着楚王反倒是输了自己的性命,虽说是楚王得了保全自己的一条性命,却也是因此而惊悸失神。 眼下听闻大秦出兵讨伐楚国,楚王早已经是在楚王宫被吓得小便失禁,披头散发的向着陈珍和春申君等臣卿吩咐降秦……只是彼时楚王有些神志不清,但是如今看来,这战场上的局势无论是楚王清明与否,断然是无可能有胜算了。 又至七月,洛阳便是来了两位降将,论起来受到的待遇要是比楚王新获的【安息君】无疑是好的太多了。 第一人乃是项岩,受到了楚王的降秦书,项岩本想着自刎谢罪,却是未从料到秦王琰居然是专门派遣了使者前来招揽,又加之一族老小尽数被楚王献给了秦国作为人质,祸不及家人,项岩也就是降了。 其二倒是有一些出人意料,乃是被燕王罢相的乐羿,当日领燕军攻伐齐国的时候,被燕王罢免相国大位,乐羿知晓回蓟城恐怕是难逃一死,本想着逃亡赵国投奔,却是没有想到秦王琰亦是派来了人劝慰其投秦入仕。 稍稍权衡,乐羿也就是答应下来了。 到了洛阳的时候,四处的风声也就是一一传了过来,且是秦庭似乎是有意安排,居然是将乐羿和项岩安置在了一起,燕盟伐齐的时候,乐羿和项岩就是老相识了,彼时各为其主自然是互有顾忌,但是现如今皆是【亡国之臣】,说话的拘束也就是少了许多。 如是,乐羿带来了河北的消息,项岩也是透露了楚韩二国以及吴越之地,甚至是百越之地的消息。 这倒是人乐羿十分惊骇:“如此算来,秦国的疆域到底是有多辽阔……恐怕是无以计算!” 项岩对这乐羿也是坦然承受了事实:“往昔不觉得秦国疆域人口有多辽阔,但近来卸甲入秦,倒是不免想通了许多,秦国先是据吴越之地,又是将老秦划到了自己的治下,现如今又是并吞了楚韩二国,如此疆域人口,非是中原诸侯列国所能类比!” “何尝是不能够类比啊!”乐羿难以掩饰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诧异,又是叹道:“恐怕齐燕赵魏余者列国加起来的疆域都是不及秦国啊!” 乐羿看回了项岩,又是答道:“恐怕秦王所图谋之事乃是亘古未有……” 项岩亦是一位出将入相的人物,岂会是不知这一点,心中原本就是隐隐猜测到了这一点,眼下又是听闻到乐羿这般若有若无的暗示,就更是确定了。 乐羿沉吟了数息,又是看向了项岩,细细端详了一阵,亦是受到:“秦王所思恐怕并非是一家一户的得失,故而似乐羿这等丧家之犬,和项将军这般这般的英杰人物,秦王没有计较与秦国不快的过往,多半是看中了能力了……只是不知晓项将军打算如何应待秦王这般招揽的意思啊?” “项某家族身受楚王室世代沐恩,岂能够另投他人?”项岩想了想,终是拒绝了乐羿的意思,他岂会是不知晓乐羿已经是有所心动,且是想要拉着自己入仕秦国。 乐羿见到项岩回绝的如此决绝,亦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乐羿与项将军这等出身世族大家的贵族不同,清贫惯了,贤臣择明主而仕,不妨是对项将军透露一句实话,乐羿已经是动心了。” 说着,乐羿也是看向了左右无人的地方,又是道:“恐怕但凡是中原的有识之士,能够识到秦王的意图者,都不会不动心吧。” “这天下乱世数百年,黎民百姓年年征战已经是厌烦了,该是回到了安息和宁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中了,举世望去,秦国的安公,秦王琰和太子政都是可堪雄主之才,三世之积累足以一清乾坤之内的污浊!” “项将军又是领兵,又在地方治理过,难道是不知晓当世列国的弊政积累久矣,倒不似秦国这般,方才是像一个中原礼仪之邦,百姓安家富足,将士皆是自愿征战,士气凝实且高昂,函谷关一战后列国将秦军成为虎狼之师,但在乐羿这一路走来所观却是不敢苟同。” “秦军虎狼之势乃是对列国敌军而言的,于敌寇交战不能够威猛、刚强则为弱兵残兵和贱兵,但秦军每攻地方,虽说是拿下了当地世家大族许多人,却是对耕田种粮的黔首百姓秋毫无犯,秦军的确是虎狼之师,但也是一支仁义之师。” “再说秦国内政,往昔或许是有各种各样的异见,但是如今较列国看来,秦国朝政井井有条,秦国地方井然有序,秦国方才是大治啊!” 听闻乐羿说着这般多,项岩虽说是有所意动,但终究是领军输在了秦国手中的败将而已,比不得乐羿说的这般洒脱,权衡过后,还是最终摇头摆了摆手止住了乐羿继续劝说下去。 “项岩终归是楚人,请恕不能听乐将军所言!” 见到这项岩的神色又是再一次归于决绝之色当中,乐羿也是悻悻然了脸色,便也是不再言语此事。 乐羿住口不久,却是听见这驿馆内服侍的小厮前来禀报道,说是一炷香之后,秦王亲赴此处,拜会乐、项二位将军。 项岩接到消息之后,眼神之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连乐羿也是笑道:“这秦王倒也是一个奇人,看人倒是不看出身氏族的血脉尊崇,即便是韩王、楚王的亲赴洛阳归附秦国的礼节,秦王都是派遣下臣应付,倒是不想此时居然是亲自到了此地来。” 果然,项岩对此事也是极为震惊,心中原本稳定下来的磐石之心也是因为秦王琰这般姿态而有了些许的松动。 片刻之后,那位秦王琰也是如时而至,见到了乐羿和项岩,倒是不似曲沃之会那般姿势凌人,语气神态甚是祥和,家长里短的说了一些寒暄的话,这位秦王琰便是开门见山透露出来了招纳之意。 “方才从秦宫出来,孤已经是向前线的将军们发起了渡河进攻魏国的诏令,两位将军皆是身怀大贤之将,隐居山野实在可惜……助孤如何?” 见着这毫不掩饰的招揽,乐羿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自是应下了,倒是项岩十分犹疑了起来,看着秦王琰与楚王壬迥然不同的体态气势,尤其是对秦王琰的招揽之言,项岩突然发现自己不像之前那般认为的坚决回绝…… 第八百一十二章 天下暂安 张禄将齐王的回礼以及魏国的割地赔款的消息传至了宣政殿,秦王琰粗粗阅览了一眼便是放下了,如今你魏国的疆域早已经不是当初称霸时候的广阔了,只余下四郡之地。 这个时当能够割让秦国十五城,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秦王琰挥了挥手,魏国割让的十五座城邑皆是在上党西北,与老秦接壤,韩国的上党郡亦是交给了老秦那边设置郡县治理,索性也是将这十五座城邑交给了老秦并和上党郡治理。 如是秦国伐魏并不算弱小声势的国战也是戛然而止,魏国得以残存,大梁城内原本被吓得惊悸乱言的老魏王也是平息了愈发急促的喘息声,面色也是逐渐恢复了红润,不似之前那般随时都可能两腿一蹬一样。 至于齐国,经历过燕盟伐齐被瓜分境土财富一空,如今虽然是以田耽率领的即墨军收复了失土,光复了临淄,然而已经是将齐国数百年的积藏悉数被搜刮一空,如今亦是难成气候。 至于燕国,虽然是开拓辽东之土二千余里,但皆是乃东胡之地,人口稀少,有的甚至是未开化之地,最要紧的是,这代燕王绝不似燕先王的贤惠清明,短短几年的光景便是将燕先王的清明燕庭任用宵小,弄得乌烟瘴气,贤才四散,不成气候了起来。 至于余下的卫国、鲁国虽说是国号尚在,但封土尽数被列强瓜分,只得保留国都而奉全宗祀。 秦王琰的目光从列国的地图一一扫过,终究是落在了赵国的疆域上,这幅地图上已经是看出来了,赵国北部乃是横长广阔的疆域,西起林胡、楼烦的九原郡,东到代郡,其间千二百里,乃是赵国先王主父打下了窥伺中原的根基。 而如今赵王何迁都之邯郸,赵国兵力十之五六窥伺中原之地,又是应了天下大势,趁着燕盟伐齐大肆鲸吞齐国西北,夺了济北郡和钜鹿郡,又是蚕食魏国,夺了邯郸郡南部又和卫国北部。 看着如今赵国的疆域版图,北部雄厚的根基就像是宽大的剑柄,而赵王何迁都邯郸就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子插在了中原腹心之地,用着最大的气力吸食中原列国的精血以补养己身。 “赵国……方才是孤大秦的敌人啊!” 张禄正是在收拾着桌案上的各项文书,忽然是听到了秦王琰这句叹声,稍稍抬起头来只见秦王琰已经是站了起来,不自觉的走到了殿外。 张禄心神一转,如今虽是在官拜右丞相,却是稳稳地被范离压了一头,尤其是范离不比韩悝、明子夫等人,和自己的年龄相差不多,总是让张禄觉得这头顶上始终是被压了一头,看不见天日。 又是听闻到秦王琰这般说,张禄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连忙是追随了出去,跟在了秦王琰的身后。 秦王琰也是留意到了张禄追来,这张禄与范离最大的不同就是太能够摸透自己的心思了,且是能够想出来适宜的对策,此举固然是能够得到自己的讨喜,却是也是让人觉得不踏实。 只听张禄稍稍躬身便是说道:“王上,臣有一策可破赵!” 见着秦王琰转过头来,张禄又是道:“洛阳和邯郸相距千里之遥,其间更是牵扯齐魏列国,若是起兵,举力而劳国,事倍而功半,恐非明智之举。” 秦王琰稍稍皱起眉头来,看着张禄道:“你有何话就直说。” 张禄这才是直说:“微臣是建议,由老秦兵马为主力,攻取赵国晋阳以西的九原、云中、雁门和太原四郡,赵国自胡服骑射之后,国力日渐积累,绝非是一战能够定之,只能够是徐徐图之大局之后,方才是一举下之!” 说着,张禄便是朝着秦王琰拱手相请道:“王上,如今伐楚之事已经是完毕,微臣愿前往老秦,协助太子政殿下,议定谋赵之事。” 似乎是看穿了张禄的企图,秦王琰回过头看着张禄,一双幽深的眸子倒是吓得张禄一颤,即便是知晓这位王上绝非是滥杀君主,但张禄居然是生出来了畏惧之意。 张禄的确是为自己谋算的,恐怕不只是张禄自己,但凡是一个明眼人,都是能够瞧得出来,虽然张禄乃是潜邸之臣追随王上近三十年,尽心尽力谋划,但秦王琰对张禄的倚重却是远逊色于对国相范离的倚重! 张禄不甘心这般处境,只得是另谋出路,于是自然是将目光看向了太子政。 秦王琰稍稍权衡,也是点首应下了,随后笑了笑,对范离开口问道:“你可知晓孤为何要答应你。” “王上深思又岂是微臣能够猜测得了的,不敢擅自揣测……”张禄如是说道,三四息过后,又是故作轻松的笑道:“但是想来,老秦那边太子政纵然是有手段制约各方权势,但终究是少了洛阳这边的三分帮扶。” “呵呵……”秦王琰也是笑了两声,将目光从张禄的身上挪移开来,看向了洛阳上空的天色云霞,终是缓缓开口道:“制衡老秦各方权势也好,有心谋赵也罢,太子政终归是孤拟好的储君,若是区区一个老秦都是协调不好的话,这个大秦的重担恐怕是能够压垮了他!” 张禄心思一凛,方才是觉得秦王琰这番话乃是另有深意,细细一想,恐怕王上这番话是在敲打自己,即便是知晓自己有着作太子政潜邸之臣的心思,也不会担心自己会左右太子政的想法,这是秦王琰对大秦储君的信重! 如是,张禄想透之后,也就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做其他的言语。 许久之后,方才是听秦王琰再度撤回目光,心神安定道:“你既是有心,便是去吧,谋夺赵国之事,老秦那边需要兵马调动,粮草供应你尽和太子政直言无妨,究竟是何拿捏,你也不必密信传来洛阳,孤将伐赵之事交给政儿,他从未经历过战场血腥之事,今日看看天下战乱的惨烈之景,也好使稳定太子政的心志。” “喏!”张禄心想恐怕自己在秦王琰的心目中也是铺垫太子政的一块试金石,当下也是心中稍安,连忙应道。 第八百一十三章 秦魏对峙 张禄以右丞相之身前往老秦咸阳辅佐太子政治理,倒是引起来了不小的震动,其中的流言风语自是不少,也是难以确定其根源所在,传了一阵之后见秦庭并无什么表示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身为国相的范离也是知晓张禄的行事用意,却也是没有什么表示,张禄的进取之心十分浓重,原本认为这国相之位已经是稳在了自己的手中,却是不想半路杀出来了一个范离! 韩楚乃至吴越之事,张禄虽然是挂了一个名,但是其中筹谋皆是由范离做主的,张禄所负责的不过是秦国本土的粮食调度而已,张禄这般心急,故而也是前往了老秦主张谋赵一事,也算是脱了范离总揽大局的桎梏。 范离知晓张禄这般心思,也不去理会,眼下韩楚新定,有的是范离头疼的事情,故而也是早早地摒弃了对此事之上的思虑,而挪到正事之上。 秦国并吞韩国,除去靠近老秦东境的上党和河东二郡之外,秦国另得河内、陈郡、汝阴、汝阳四郡。 又说楚国,楚东之地尽被拿下,由南至北,乃是鄣郡、九江郡、淮阴、淮阳、汜水五郡。 有加之吴越之地的吴郡、越郡(会稽郡),再说南海郡府治下的闽东郡、象郡、桂林郡等等,如今秦国的疆域已经是不可算计,再说那新得之地又大多是偏僻之地,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乃是常有之事。 故而秦国官府也是对秦民许诺迁移至这些地方则是可得两至三倍的屋宅田亩赏赐,用着本土秦人充实人口。 初元二十六年夏日六月,南海守史禄突然是送来消息,言明南海岁丰,得旧赋税近两百余万石,当即范离也是建言秦国在成皋、鄢陵、城父和下邳修建粮仓,以窥望中原列国的动态。 秦王琰自然是允了,于是南海郡府的赋税自然是由着任嚣和赵佗所率的两系水军沿着东南海岸线运往大江入海口,在溯游而上,利用大江纵横复杂的支脉水系运往那些沿着大河的粮仓,以作军备。 南海郡府并无大规模战事,又是一年三熟,赋税虽说是有着颇多照顾优惠,但因地制宜,南海郡府的赋税自然是比别处多出来了不少,作为大秦的后备粮仓,灵渠和东南海滨航线的开通,亦是加紧了南海郡和秦国本土的联系。 正当是秦国境内这般调动的时候,河北列国齐魏燕赵鲁卫也是察觉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秦国虽然是短暂罢兵,但任是明眼人看都是知晓这不过是秦国的蓄力罢了。 韩王的昏德君、楚王的安息君,如此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且是那魏国的相国公孙延、齐国的田耽,以及赵国的马服君、赵胜、李牧、廉颇绝非是庸才,其中又以魏国最为紧张、齐国次之、燕赵再次之。 究竟原因,正是魏国正在秦国境域的三面包围当中,秦国若是想兼并列国,一统天下,则是魏国必定是首当其冲,可由不得公孙鞅和魏王那只老王八不着急。 于是初元二十六年的秋岁,列国又是在朝歌会盟,不设约长,只约定若是秦国出兵攻打某国,只当是给某国全力的兵力辅助击退秦军,其中又以赵国可调动的兵力最多,虽说没有设约长和盟主,却也是推赵王为主事之人。 当此之时、列国诸侯皆是视秦国为虎狼之国,岂会是秦国派遣使者三言两语的合纵连横策论能够挑拨的,范离知晓此也是无用之策,故而也没有实行此计。 秦庭应对此番朝歌会盟的破局之策倒也是简单,则是令新归附秦国的将军项岩领居巢军、再者就是屠睢,共计十二万兵马专门布防在羽山、郯城,作出随时进攻齐国的准备。 又是令孙长卿、公子嬴诚和军师孙伯灵,沿着秦魏边境布置三十万兵马,如此一来朝歌会盟倒是并非让魏王这只老王八感受到短暂的心安,倒是愈发的惊慌起来了。 老魏王更是向公孙延请问能否迁都大河以北,无论是朝歌,亦或者向赵国讨要回来邺城,却是被公孙延否了。 若是真的如同老魏王这般说,在公孙延看来,则是魏人就必没有誓死拼斗秦人的决心,彼时魏国的河南之地,包括这一座魏国曾经数十年倚为争霸基业的大梁城就是拱手让给秦国了! 这让出走老秦只为魏国强盛的公孙延又是如何能够看到这一幕,故而方才是极力劝阻老魏王休要如此做。 老魏王见到公孙延这般强硬的姿态,魏国王室的公族子弟也是不舍大梁城的繁华,故而此事也就是在老魏王心中被不了了之了。 如是一来,老魏王只能够交给了公孙延招募训练魏国兵马的权柄,只是如今的魏国国力也是大不如前,即便是公孙延在老魏王的信赖之下,在魏国也是一人之人万人之上,但未免是有一些感到捉襟见肘。 好不容凑起来了十万新军,良莠不齐的兵员素质,也是让公孙鞅心急如焚,秦国沿着大河布置的几处重兵皆是让魏国感到了如鲠在喉,迫在眉睫,只仅仅是操练了两三个月,就是不得不开往荥阳、刑丘、中阳等处防备。 倒是秦国每日隔着湖泊山河与魏军对峙着,擂鼓进击之声不绝于耳,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未见得有半点进攻的实况。 公孙延亲自领军隔着荥阳城头四下望着,听着这轰隆隆的鼓声就是没有停的意思,却是未见到秦军的一兵一卒打来。 公孙延出将入相,本就是兵法大家,深知【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用兵之道,断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且不管秦军打不打来,只管让魏军士卒严防死守着。 如是居然是行将了半年时光,秦军仍旧是没有攻打荥阳的意思,只不过魏国那些前去秦军营寨打听消息的大魏斥候,皆是死在了暗处难防的神臂弩飞矢之下。 公孙延隐隐是猜到了秦军这是摆明了和大魏拼斗国力物力好取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此乃阳谋,即便是公孙延知晓这般,却也是不敢丝毫的放松。 大梁筹措的粮草逐渐是困乏了,这段时间送往荥阳的粮草乃是五日一断,半月一竭。 公孙延兵粮寸断无计可施之际,却是听来了一则消息,这才是大大地减缓了如同泰山压顶的压力,精神也方才是稍稍一振! 原本是韩国的降臣冯亭因为颇有贤名,纵然是韩庭降臣,秦庭也是委以重用,或许也是为了拉拢韩国遗贵,故而定了冯亭为上党守。 冯亭治理上党半年,这上党本就是韩国王室的根源地,韩国遗族自是不少,冯亭内心深受煎熬,于是于初元二十七年的夏日六月,冯亭献上党郡军民悉数于赵国。 冯亭欲要以上党作为献礼希望赵国出兵伐秦,以光复韩王室。 第八百一十四章 秦赵开战 “派人前往咸阳,为孤斥责太子政,减免其一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秦王琰合上了刚从上党传回来的文书,如是说道。 自冯亭献给赵国上党郡之后,赵国朝堂经历了短暂的议论之后,掌握实权的赵王便是力主收下上党郡,理由也是说的无人反驳。 秦为虎狼之国,鲸吞蚕食中原列国之数不计其数,今有仁义之士献出上党归附赵国,焉能有不接受之礼。 又是听闻老秦厉兵秣马,窥伺赵国西境,得上党之地,使赵国多出来几处可以据守的凶险关隘,岂不是削弱秦国而壮大己身。 由此也可一窥赵国朝堂的确是不似齐魏楚等国那般混乱不堪,大多臣卿将领皆是认同借势收下上党郡,反倒是那些认为上党郡乃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赵国不能接受的臣卿寥寥可数,且是不为权重者。 如是,冯亭本就是提前与赵国朝堂打好的关系连接,如今一举旗,把握上党当地权势的韩国遗老自然是群从而响应,箪食壶浆而夹道欢迎赵王派来驻防上党的廉珀所部。 赵国这般果断,倒是老秦咸阳太子政那边显得有些畏缩了,见到赵国明目张胆的驻军接管了上党郡,也是气急,派遣了使者出使赵国邯郸,劝其归还上党,不惜出派兵开战的说辞。 赵国本就是崇武之邦,焉能够受得了这种威胁,外加上赵王何只觉得秦使所言就像是一支张牙舞爪的纸老虎,且是函谷关之战固然是打出了秦国的威风,却是没有折损到赵国丝毫,如今赵王何便是只觉秦国不过尔尔了。 于是当着赵庭满堂文武的面,将秦使乱棍打出,且是欲要先发制人,发布通告征兵伐秦。 至于老秦咸阳太子政送过来的文书乃是接下了赵国的开战,司马错已老,且是公孙起和王简等老秦将领不在境内,只得拔选老秦宿将王龁领兵十万讨伐赵国。 而洛阳的秦王琰看太子政这几般行事,自是觉得处处受制于人,错失先机,不及赵国反应迅速,故而才是有些不悦削减了太子政名义上的一年俸禄,且是派人前去责斥。 待这些场面上的安排过去之后,秦王琰才是招来了秦宫内的心腹侍监,再扫了一眼太子政所写的文书,方才是道:“还是过于稚嫩了,未到百密而无一疏的地步啊……” “前去咸阳,将冯亭子孙冯去疾、冯劫等族人取来洛阳,好生安置,勿要辜负了……” …… 且说老秦这边,太子政令王龁挂帅,这王龁本就是老秦主管兵事的庶长,也是宿将,眼下赵军尚未完全占据上党,老秦在平阳本就是有着驻军。 王龁这兵马乃是这栎阳出兵,自是先令驻守平阳的秦将王陵领兵八千先夺赵国未占据的上党郡几座重城。 赵国派遣来上党郡的兵马本就是太原带来的,初来乍到,即便是有着韩王室遗老的内应,也是反应不及,倒是那些当地的韩王室遗老只得弃了祖宗家产,带着妻子邑人逃亡了赵国境内。 这王陵年少气盛,见到这上党虽然是投靠了赵国,但是赵国急忙派来了的兵马定然是稀少,故而也是高歌猛进,一路攻城拔寨,急于收复上党郡。 廉珀令副将赵茄假意与秦军交战,引诱王陵深入追击,自己则是率领兵马在光狼山设伏。 这王陵果然是中计,只带五千兵马身陷赵军的包围当中,虽说是中计,这王陵也是说心急,但并未失去分寸,与赵军酣战了一夜过后,忽然是听到了赵军后方阵旗大乱,兵阵不稳。 料到是起了什么变故之后,王陵也是四下冲突,令人告知于众援军已至,可反攻赵军。 经历一夜酣战,已经是战死了三千余人,剩下的不是只剩下半条命,就是已经力竭,此番听闻王陵将军说援军已至,又是恢复气力精神与赵军厮杀到了一起。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赵军营地被破,乃是庶长王龁亲自领兵而来。 原来当日得闻王陵一路挺进,收复上党郡而无丝毫的停滞缓息之意,王龁便是已经察觉到了不好,当时便是点起了两万骑卒率先出发,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到了光狼山一带,又是获闻王陵受困,王龁也是心中一横,率领骑卒绕至光狼山以东,伏击了赵军后方。 廉珀谨慎,见到秦军骑卒从后方杀来,局势未明,手底下大多数乃是步卒,且只有三万余人,故而也就是撤往了东南一道。 那副将赵茄缓了半步,被王龁率领的骑卒堵住了,那王陵更是杀入军中,依仗着力勇更是单骑搏杀了赵茄,光狼山一战,虽说是王陵损兵不少,但也幸亏是王龁赶来及时,赵军留下了近万尸体,更是连赵将赵茄也是战死沙场。 光狼山一战,倒是让廉珀认识到了老秦锐士的悍勇,非是赵国久经训练的胡服骑射之卒非能够敌也。 接下来一月,廉珀所率赵军又是与秦军交战数场,战事日渐扩大,被秦军攻破了两处驻防营地,失了上党郡三座城邑,更是被秦军生俘了四名尉官。 廉珀知晓如今赵国进驻上党的军马并非是老秦锐士的对手,于是坚壁清野,退守长平,在此处屯兵,等待赵国的后续援兵且是接应上党郡当地的韩王室宗老投奔。 又是一月,赵军于长平高筑围墙,坚壁不出。 秦军王龁令前将王陵率领精锐之卒进攻长平以西的两座长平赵军倚为掎角之势的两座城邑,又是俘虏赵军两名尉官。 王龁趁赵军不敢轻易出寨之际,也是集中优势兵力,架设投石机,攻破赵军阵地,夺下长平以西的营垒。 见着秦军在战场上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知晓不敌的廉珀更是选择固守营垒,采取防御态势与秦军对峙,秦军屡次挑战,赵军却是坚守不出。 见到廉珀出战不力,且是丢了半数的上党郡,赵王也是令人前来责难。 赵庭不乏有人为廉珀说情,且是关于上党秦赵交战的详细情报也是陆陆续续传往了邯郸,赵王知晓老秦所出的精锐兵力绝非是仓促所招的赵国士卒能够抵御的。 故而,赵王也是派遣了书信传往镇守雁门的李穆,分出来半数胡服骑射的兵卒由着乐成挂将支援固守长平的廉珀与老秦兵马交战。 赵王知晓此番长平之战已经是无法善了,赵王又是令平原君赵胜再度于赵国境内招兵,由马服子赵阔操练,待上党战事有变的时候,准备发往上党支援。 第八百一十五章 赵庭君臣 初元二十七年冬岁,赵国邯郸。 赵相平原君赵胜将手头的文书交给了赵王,且是言道:“王上,邯郸、恒山、代郡,钜鹿、济北五郡之地已经是凑出来了一百七十万石秋粮,已经是陆续送往了上党。” “且是镇守雁门、九原和云中三郡的太守李穆也是抽调了半数兵马悉数到达了廉珀将军的上党长平营寨,如今赵国已经是进驻了上党郡三十万兵马了!” 一说起这个数字,赵王何本就是内政出家的君主,稍稍一想便是觉得其中的花费无数,先王胡服骑射固然是壮大了赵国武力,但若非是四处开疆辟土得来的战利,恐怕似那般穷兵黩武早就拖垮了赵国。 如是,赵王也是略带怒气的问道:“廉珀还是未有动静么?” “虽说此战洛阳那边并无派遣,但是老秦那边出动的兵马也不在少数,继王龁之后,秦少君政又是令桓齮、杨端和再度各领十万人奔赴上党,总兵力和赵国相差无几……”赵胜素来与廉珀交好,赵王这般询问,赵胜不免是有为廉珀开脱的心思,但也是没有太过,适可而止的点了点上党的现状:“廉珀将军率军倒是出击几次秦军,但皆是无功而返,互有损伤。” 如此一说,赵王只觉得怒火心生,先王主父当年穷兵黩武也就是穷兵黩武吧,再不济好歹也是为赵国开疆辟土,所得的战利足以弥补赵国兵战的亏空。 但如今廉珀所领的兵马进驻上党郡,兵力,物力皆是丝毫不逊色于先王主父时候,却是丝毫不见胜色,如此一想,赵王不免是心生几分埋怨。 仔细权衡,赵王也终是问道:“平原君,寡人欲要更换将领应对秦国,如何?” 平原君面色一滞,似乎是想到了这两日邯郸城内愈演愈烈的流言应该是传到了赵王的耳朵里,当下是回道:“王上,阵前换将乃是大忌啊!” 闻言,赵王才是眉头拧到了一起,看着赵胜开口说道:“并非是寡人急功近利,乃是寡人本就是为先王主父负责粮草辎重之事的,知晓兵马一动,一日的粮草消耗便是如同江河日下,赵国不似秦国,秦国河南之地亩产能够达到一年两熟,而赵国前往洛阳的商贾更是打听到秦国新的的南海之地,居然是一年三熟!” 赵王抓住了平原君赵胜的手臂:“休说是一百七十万石粮草,便是再多出来百万石粮草,平原君你且对寡人明言,运到上党郡还能够剩下多少?” 平原君赵胜倒是如实回答了:“算了算路上的运粮消耗,各地运到上党郡的话,恐怕也只能够留下三四成了吧,最多也是超不过五成!” 闻言,赵王却是摇了摇头,知晓辎重之事并非是王族出身的平原君所长,于是点破道:“寡人亲理过这些辎重后勤之事,恐怕运到上党的话,别说是四五成,就是三成都是难得,约莫也只是在两成左右,但上党却是有着三十万大军啊,焉能够消耗的起!” 赵胜闻言,方才是知晓赵王换将之心怕不是兴起之事,而是早有预谋,却还是为廉珀说情道:“廉颇为人勇騺而爱士,知难而忍耻,与之野战则不如,持守足以当之。” 赵王却是摇了摇头道:“可寡人的赵国却是守不起,只能够速胜!” 赵胜又道:“莫不是王上信了这几日在邯郸流传的言语,言秦国颇为看重马服子,惧其为敌,故而欲以赵阔更换廉珀?” “此事寡人稍有疑虑,原本是打算任用李穆将军为帅,司马尚将军为将的,但孰能够料到,北边的林胡和楼烦打没了,东胡也是被燕国兼并了,却是跑出来了一个匈奴,控弦之士数十万皆是在窥伺中原,恐怕李穆和司马尚将军是撤不得的。” 赵王方才是站起来说道:“眼下可堪一用的将领也只独马服君之子赵阔了!” 赵胜本就是善养门客,虽无大才,却也是有着识人之明,听赵王如此说,也是回道:“赵阔兵法娴熟,深得马服君传授,但其为人却是乖张恣睢,夸夸其谈,其母也素来禀明王上对其不可重用,向来知子莫若母,王上当深思之。” 赵王却是心中已经是有了独断,又是道:“当年洛水会盟,秦赵还是交好的时候,秦王琰便是大为赞赏马服子的领兵将才,如今细细想来,不妨看那老秦出身的那公孙起,本是微末小将,却是被秦王琰慧眼识英才,连连建有灭敌国的战功,可见秦王琰作为兵法大家出身的眼光毒辣!” “再者也是寡人这些年将其留在身边的过错,让赵阔少了些许实战经历……”赵王又是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些年赵阔随寡人留在邯郸,训练兵马却是并无差错,演练兵阵更是令军中宿将难望项背,寡人未必不能够做一个似秦王琰那般的识人伯乐。” 赵王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条,但赵胜只觉得其中还有不妥之处,一时之间却是没能够想出来什么有力的反驳之词,只得是托辞道:“毕竟赵国如今的六成兵马都是集聚在上党郡了,事关赵国兴衰荣辱的大计,纵然王上看好马服子,然而终究需要从长计议。” “臣建言,王上仍旧是令廉珀为将,赵阔如今也是训练八万邯郸新军,倒不妨令赵阔为将,率领这八万邯郸新君奔赴上党郡自由作战,虽说眼下上党郡聚集了秦赵六七十万兵马,但说不得这八万新君被马服子运用得当,也可扭转战局。” 赵王明显是不满意赵胜的建言,不过也不会拂了赵胜的面子,而是说道:“不管如何,似廉珀这等打法断不可取,孤再传诏令,让廉珀速战速胜,至于用不用马服子赵阔,寡人固然是有耳目之蔽,但后日朝堂议事,便是由诸卿商议此事,且由马服子朝堂论述若是用他为帅采取的伐秦策略,平原君若是有什么异议,便是当场反驳赵阔的不可用吧!” 赵胜闻言,心中也是苦水泛泛,心道这赵阔言辞犀利的确是无人能比,且是兵法之上的造诣就是连军中宿将都是难以望其项背,若是朝堂让这马服子说伐秦之策,恐怕其天花乱坠的言辞必定是能够说动他人,从而坚定赵王的启用之心。 隐隐的,赵胜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却也是不能够反驳,只得心中暗暗打算退下之后立即遣人知会廉珀,改变固守的姿态,主动出击秦军,好博悦赵王的心勿要让那赵阔做了主,如此也不枉马服君临死之前对自己的托付。 第八百一十六章 战于长平 赵国以马服子赵阔顶替廉珀已经是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话说当日赵胜下朝之后,便是派遣平原君府中的心腹星夜兼程的为廉珀送去关于赵王态度的密报,那廉珀性格也是执拗。 赵王赐予了李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权柄,这个时候廉珀更是因为自己需要如此了,故而廉珀也是不理睬平原君赵胜的好意提醒,甚至是连赵王陆续派来催促出兵的诏令也是置之不理。 在廉珀看来,秦军来势汹汹,好不容易以长平的地理优势扼守住了秦军的进攻,贸然出击的话,纵然是赵国由着先王胡服骑射留下来的精锐之兵,恐怕也仅仅是能够和老秦锐士一个五五开的战局罢了。 这还不算老秦锐士的军备以及拼死立功的心态,更加上老秦兵马素来擅长野战,廉珀主动出击的心思也就是被打消了,之依照着长平的地势采取了筑垒固守,疲惫敌军,相机攻敌的作战对策。 廉珀命令赵军凭借山险,筑起森严壁垒。尽管秦军数次挑战,廉珀总是严束部众,坚壁不出。同时,他把上党地区的旧韩民众集中起来,一面从事战场运输,一面投入筑垒抗秦的工作。 如此一来,赵军森严壁垒,秦军求战不得,无计可施,锐气渐失,廉珀见状,也就是越发坚定了固守不出的守势。 再说马服子赵阔这边,作为赵王何曾经的潜邸之臣,护卫了赵王何这么多年,赵阔岂能够不知晓赵王何欲要速战速胜,赵国不似秦国,赵国北境几乎大漠荒滩,难以耕种,新的的钜鹿、济北虽说是雨水丰沛,但年年战火,早就已经是被掏空了底子。 赵阔也是认识到了,上党既然是聚集起来了三十万兵马,则必须是要出兵的了。 故而,在赵王的暗中示意之下,这位马服君之子也是在朝堂之上对着上党如今的局势侃侃而谈了,其中旁征博引,每每说到精彩之处,必定是以兵法之道点名其中利害。 伊始的时候还有一些收敛,二三言语过后,愈发的没有忌惮起来,指出来了廉珀几处用兵的弊病,即便是有些事后大放厥词的意味,但赵阔也是自身兵马之学精湛,都是唬的赵庭满堂文武居然是连连应声“正是如此”。 就是连往常对赵阔才能保持怀疑态度的平原君赵胜听闻这番有力度的见解之后,亦是扪心自问了起来赵阔是否是可堪大用。 赵阔朝堂论兵终是以“赵国粮草有限”作依据强烈主张赵国速战,且是自己有把握速胜的言辞,终是说动了赵王以及满堂文武。 恰在此时,上党那边有事传来了两座城邑再度被秦军夺取的消息,赵王也终是忍耐不住廉珀的消极固守之策,赵王略作权衡姿态之后,便是问赵阔可能取胜。 赵阔回道:“秦国名将不在少数,要是秦国派公孙起来,臣还得考虑如何对付。如今来的是王龁,他不过是廉珀的对手。要是换上某制御同等兵力,击败王龁不在话下。” 如是,赵王也是为赵阔壮行,为了多几分胜算,赵王也是将新操练的邯郸新军发往上党,且是语重心长的对赵阔言道:“寡人令平原君尽征发赵国十六岁以上的男丁为兵卒,可有四十余万赵卒壮你声势,还请你早日速胜秦军!” 赵阔自是感激涕零的应道。 于是赵王算准诸路兵马的调遣时间,赵阔刚进入上党,赵王便是下令强行罢免了廉珀的主帅之位,令其回邯郸述职。 赵王强势,廉珀只得答应了下来,那赵阔本就是廉珀的晚辈,马服君和廉珀乃是彼时赵国的两大将门柱石,廉珀视赵阔如同家中子侄,既是赵王有命,廉珀也只得将上党如今秦赵对峙的处境利害告知了赵阔。 赵阔谦虚姿态的应下了廉珀的诸多嘱托,廉珀又是停留了数日,见到赵阔果然是采用了固守长平的战略,有几处自己尚不曾注意到的缺漏也是让赵阔弥补住了。 如此,廉珀感叹后生可畏,方才是彻底放下了兵权,安心地随着赵王的使者返回了邯郸。 廉珀却不知晓这几日赵阔之所以不动兵,乃是知晓这军中多是廉珀一系的心腹,于是赵阔将自己的亲信一一顶上了利害位置,又是等待了赵王新从各地补上来的新卒,得四十五万将士。 明面上赵军的兵力已经是超过了秦军一半,赵阔方才是召集众将,吩咐自己早就已经谋定的主动出击攻打秦军一事,其间有廉珀一二心腹劝阻,也尽是被赵阔军法处置,于是赵军上下,议定而先攻秦军! …… 再说咸阳这边,伐赵一事乃是太子政和右丞相张禄全力筹谋,从牺牲上党一郡之地套牢赵国兵力企图一举歼灭,至以商贾流言离间赵国君臣以及任用名不副实的赵阔为主帅,皆是在太子政与张禄的筹谋当中。 由此可见,此番长平之战太子政和张禄究竟是谋划了怎样的手笔! 名义上伐赵一事乃是有老秦宿将王龁负责,实则早在半年之前,太子政便是向洛阳所要公孙起和王简回到了栎阳,且是秘密率领一支十万人的兵马瞒天过海到了上党之地。 公孙起这些年南征北战的功绩,尤其是被秦王琰看重,自然是军中无人不服,尤其是王龁,虽然资历超过公孙起,但是如今仗已经是打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王龁这等将十万之兵的良将能够控制得来的。 故而,秦军这边的实际主帅乃是公孙起,改命王龁担任副将,并令军中严守此等秘密,有走漏消息的格杀勿论。 赵阔这么多年追随在赵王的身边,见到的朝堂权谋倾轧不在少数,耳濡目染,虽说是武将,但心中城府却是极深,如今更是运用筹谋掌握了赵军四十五万士卒, 初度为将帅,赵阔也是心急,即便是冬岁,也是不顾隆冬大雪,数度出击秦军营寨。 赵阔急于求战,而公孙起则是应了他这个心思,令王龁所领兵马与赵军且战且作溃败之势,又是丢给了“猛烈攻击”的赵军手中两座城邑。 见此,赵阔更是认为秦军不过尔尔,便是令军乘势追击,一直追到秦军的光狼山营垒。 赵阔早就听闻秦人善于修筑城邑关塞,今日见到秦人不过占据了两年的光狼山营寨,只觉得乃是巍峨雄奇的山中鬼斧神工铸就了一道绵延起伏的关墙。 初生牛犊不怕虎,赵阔便是招来赵将赵葱和颜聚攻打秦军的光狼山营寨,又是分出了一些兵马去收复上党郡的其他地方,直到次年二月,倒是被赵军的确收复了几处失地,驱逐了当地秦军。 第八百一十七章 长平惨胜 赵国邯郸,不断是有着上党郡的消息数百里加急被送到了赵王以及赵庭重臣的案头。 原本赵王对启用赵阔还是心存忧虑的,但是如今在上党的战事却是出现了起色,赵王也就是缓缓地放下了心头的芥蒂,且是派遣使者送给了赵阔许多赐赏之物,也尽心的将赵国兵马交到了这位后起之秀的手中。 廉珀回到邯郸之后,虽说未与赵王撕破脸面,但终究是被赵王弃用了,得闻赵阔居然是不按照自己的嘱咐固守长平,亦是气急,面见赵相平原君赵胜禀明其中利害关系。 但赵胜原本就对赵阔的才能有了一些认可,先入为主,见到廉珀这般急不可待的贬斥赵阔,偏偏赵阔在上党攻秦的战事的的确确是比廉珀有起色,故而,即便是廉珀再说的利害关系,赵胜也只当廉珀兜不住面子,怕赵阔这等后起的子侄风头盖住了自己。 故而也是先应下了廉珀将会是在朝堂之上禀明赵王,到了赵庭之后,满堂文武皆是在称赞赵王的识人之明,赵胜岂会是自讨没趣说这没有根基的言语,故而也是随大流的称赞赵王贤明。 廉珀虽然不入朝堂,却也是有着自己的耳目,两次朝议过后,见到赵庭却是毫无动静,故而也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恼怒大骂了一通,便是不在顾问秦赵战事,一心端起了酒坛子,整日的酗起来了酒。 赵阔也是自大,趁着冬日大雪和不怕牺牲的打法夺了一些战功之后,也是写给了赵王书信,欲要三月与秦军决战,不耽搁赵国境内的春季粮食播种。 这番一下子说到了赵王的心坎里去了,认为这赵阔不仅是一个出将的人物,日后未尝是不能够入相。 似赵王这等明主自是知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故而也是下达王命,秦赵战事由赵阔一力做主,不必事事请问邯郸王命,以免贻误战机。 故而赵阔深信【君臣同心可败秦军】,赵王的彻底放权,让赵阔也是意气风发,摆开兵法大阵,就是全力攻打秦军。 再说老秦这边,公孙起经历了一个冬岁的隐忍,早已经是将大局牢牢的握在了手中,见到赵军耐心已经是被消耗殆尽,只求着速胜,公孙起也是积极布置兵马,进一步迷惑赵军。 太子政知晓秦赵之战乃是王父对自己的考验,故而在咸阳是坐不住了,带着老秦文武众卿就是前来了河东、河内两地,积极征发当地青壮,为上党的四十万秦军输送粮草辎重,扩充后备兵员。 五月,赵军攻势愈演愈烈,居然是拿着人命换人命的打法攻打秦军营寨,公孙起见时机已到,令蓝田军主将司马梗率领两万五千名蓝田锐士突袭到赵军出击部队的后方,截断赵军的后路。 又命王简率领五千重装骑卒插入赵军与营垒之间,将赵军主力分割成两只孤立的军队,同时切断赵军的粮道。 公孙起的刻意隐瞒,让赵军并未意识到此时的秦军居然是多达四十万人,几乎与己等持平,这番秦军真正的亮出来实力,倒是让赵阔感到十分的惊恐,短暂的慌乱之后,赵阔依旧是能够组织起来兵马攻击秦军。 秦军防守和进攻的利器极多,有的连孰知军中利器的将门世家出身的赵阔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纵然是赵阔还能够调的动兵马,却是惊恐的发现,纵然是随着先王主父胡服骑射无往而不胜的雁门军胡刀骑卒,对上秦军的悍勇之卒,居然是落在了下风处! 一时紧张的赵阔也是顾不得总揽全局,只令麾下的赵军将士冲杀秦军,以求短兵白刃战。 于是鲜血侵染了长平这块大地,双方加起来将近百万兵马的混战,声势是令人畏惧的,战争持续到这一幕,已经是让公孙起这等将帅之才都是无法全局掌控,就勿用说是纸上谈兵的赵阔了! 如此激战了十数日,这长平战场上战死的士卒尸体倚叠如山,正是六月炎热的天气,闷得这长平乃至周围的上党都是泛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气味。 至六月中旬的某个黄昏,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秦赵双方军队就这样死死对峙着,都是在趁着这个空隙想要尽快休整一下激战受损严重的军队,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 十几日的战争带来的疲惫,已经是让双方士卒进入到了不愿再抬起兵刃激战的乏力。 无以计量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数也数不尽的秃鹫,断了线的弓矢、折了头的长枪、卷了刃的刀剑等等却依然握在尸体的手里…… 但双方的老卒皆是告诫身边的后生晚辈,勿要懈怠,仗已经是打到了这一步,秦与赵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只要对面的敌军未悬旗投降,即便是身边的同袍死绝了,剩下最后一兵一卒,这场仗都是要接着打下去! 公孙起有感赵国之兵不愧是赵先王胡服骑射遗留下来的雄武之师,却也是没有丝毫的手软,步步为营欲要将赵军逼入死局! 太子政亲临河内与上党边境,除了激励士气,更是调发治下老幼妇孺参与长平之战的辎重运输,而老秦这边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集中到长平战场,拦截赵国的援军和粮运。 终归是在七月,公孙起牺牲了十余万兵马的前提下,终是完成了对赵国兵马的合围之势! 此时的赵军已经是在上党之争中死伤近二十万士卒了! 远在邯郸的赵王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八月了,方才是确信赵阔兵马被围,赵王心急如焚,上党如今而是集中了赵国八成的兵马啊,一旦有损,赵国危矣! 当即赵王有意令李穆救援上党,却是未曾料到李穆回禀,老秦派遣一支精锐骑卒潜入塞北大漠之中,为赵国北境招来了这几年在塞北大漠蛰伏壮大的匈奴大敌,如今匈奴单于正聚集了十多万控弦之士侵犯赵国北境。 如是,赵王恍惚间大彻大悟,料到上党极有可能是秦国筹谋的一场阴谋! 然而,已经是为时晚矣! 又至九月,消息传来,秦军上党合围之中,赵军主力已经断粮四十六天,士兵们相互残杀为食。 无奈之下,主帅赵阔只得选择绝地反击,将剩余的赵军组织成四支突围部队,轮番冲击了四、五次后仍不能突围,且是将原本残存的士气又是被秦军的锐利兵锋杀没了。 原本消息被秦国征发的青壮封锁的很死,至如今,这消息就像是开闸的洪水涌来,皆是噩耗…… 赵阔亲自率领赵国精兵强行突围,结果被秦军强弓劲弩万箭齐发而射死。 赵军主帅战死,余下士卒皆是军心涣散,于是卸甲弃兵向秦军投降。 于朝堂之上,赵王静坐,怔然掩面而泣道:“竖子赵阔,误寡人误赵国啊!” 又是听闻秦军主帅公孙起正领着一支虎狼秦军向着邯郸伐来,最要紧的是其进军途中亦是并无赵国强兵驻守,赵王心悸之下也是落差极大,自是昏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第八百一十八章 长平后事 长平一战,再度震惊中原! 就像是给中原河北列国敲响了最后的丧钟,制衡秦国的合纵缔约中最为强大的赵国居然是率先于秦国进军河北首当其冲的魏国倒下了! 围绕着上党之争的秦赵长平之战,双方战死三十万余人,赵国集结与上党的四十五万兵力几乎是足足战死了一般,饶是得胜的秦国也是折损不在少数。 双方以国运为筹码的长平之战,终是以赵国的惨败而终结,四十五万赵国的大好男儿,有一半把性命丢在了长平战场上,另外一半又是投降了秦国。 如此一来,赵国十室九空,一夜之间不知多出来了多少的孤儿寡母。 长平之战后,秦将公孙起之名震惊华夏,且是公孙起将收降长平之战中赵国降卒的事情交给了王龁,自己亲自率领五万精兵欲要一举攻下缺兵少将的赵国都邑邯郸。 如此烈火烹油的攻势却是被太子政的一声传诏给打消了,公孙起纵然在战场上是运筹帷幄的元帅,却是恪守太子政的命令,只得引兵退去,据守上党郡,给予了赵国喘息之机。 就当秦赵长平之战的风波震动着整个中原摇摇欲坠态势的时候,秦少君政却是被洛阳的一纸诏书勒令返回洛阳。 极为空旷的宣政殿上,如今十一月的大理石地面凉透了,太子政跪在了这里足足是有了三个时辰,先前觉得凉透骨髓的寒意现如今随着麻木的双腿也是感受不到任何知觉了。 “你可知错!” 殿上宝座处传过来的声音十分冷峻,秦少君政听上去又是添了三分寒意和两分愠怒。 自是秦王琰斥问无疑。 面对着王父的责问,秦少君的面色也是十分复杂,有一丝悔意,也有着一丝痛恨,还有一丝决明,不过更多的还是一份坚毅,只见其握紧了拳头,不曾有着丝毫的放松,对王父的责问,秦少君政也不曾回答半句。 “你自小聪颖,孤许你周游列国回来之后,也是多了几分的稳重,即便你没对孤耍什么心思,但孤也是能够肯定,在上党的时候还不明白,难道现如今回到洛阳还不明白么!” “吴越两国的旧事难道你还忘记了不成,如今的列国纵然不及大秦强盛,可远比彼时的越国强上三分,白起欲攻打邯郸,孤也知晓你为何阻止,还不认错!” 秦少君政还是倔强的跪伏在了地上,只回道:“并非是儿臣不知斩草须除根,实乃秦赵之战已经是拖垮了关中和蜀地的存粮了,再行攻赵是在难以为继!” 闻言,秦王琰收敛了面色上的愠怒之意,却是十分讥嘲的看着秦少君政道:“也真是难为你还需要操心粮草辎重之事!” 随而话锋一转,又是冷峻道:“若非是孤派人前往公孙起营中监督,恐怕如今公孙起就是要在你的暗中授意下坑杀那二十万赵国降卒了吧……政儿,你还真是好狠毒的心思啊!” 秦少君政闻言,也不反驳,倔强的只用额头贴着宣政殿冰冷的地面,不曾言语半分。 又是如此跪了半个时辰,林玧琰放下了手中批阅的文书,方才是看着看着秦少君政,审视许久,方才是令人抬过去太子政身边火炉、狐裘与坐垫。 秦少君政却是倔强,依旧是跪着,秦王琰出言“孤已经是许你坐着说话”,依旧是屹然不动。 秦王琰看着倔强的秦少君政,终是叹息了一声,恐怕入这宣政殿之前,太子政就是已经将这些事的要害之处全部想清楚了吧,故而此时虽然是言语上不曾认错,行事上倒是认错了。 “孤知晓你心性纯良,纵然行事决绝一些,但也不可作出如此有伤天和之事!”秦王琰又道:“孤暂且不问你受了何人的撺掇,只是此番纵然是你胜了秦赵长平之战,但战后的表现,你令孤十分失望,纵然是大胜,在孤心目中也是大打折扣!” “功高的确是震主,但是政儿你又没有想过忌惮或者担忧忠良之将劳苦功高的主君究竟是什么人?恐怕连暴君都是算不上,只是庸碌无为的庸人罢了!”秦王语重心长的说道:“纵然你欲要朝堂制衡,但亦是要记得,为孤大秦开疆拓土劳苦功高的忠良之将……由不得算计和迫害!” “政儿,你可明白?” 秦王琰最后一句问的是让秦少君政心中震动了,仔细回味了王父这番话,良久之后,秦少君政方才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应道:“儿臣明白了,此生唯此一次,下不为例!” “至于此事,孤不再怪责你,至于你和公孙起因为此事生出的间隙,你也自己去弥合好!”秦王琰终是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宝座之上,作假寐状:“至于如何为人主公之道,你学帝王心术也罢,权谋制衡也好,由你自己决断吧,孤乏了,你退下吧。” 闻言,太子政又是拜辞行了一礼,长时间的跪着让秦少君政也是双腿麻木,难以行走,只得招来了两名侍监搀扶着自己退下了。 张禄是随着少君政返回洛阳的,自上午入宫宣政殿,一直到下午还未见踪影,秦公大门紧闭,秦王琰也是下令禁止众卿入朝觐见。 不免多想的张禄也是兢兢战战的侯在秦宫正门外整整大半日的时间,一直是到黄昏时分,才见着少君政出来,只不过是在两个侍监的搀扶下。 张禄见状,乍以为是秦王琰对少君政用刑了,发虚的张禄心神也是一阵狂跳,不过最终还是迈着如同被铅灌满的双腿走到了少君政的面前,连忙询问道:“少君何故至此?” 少君政的双腿已经是恢复了些许知觉,见到作为“罪魁祸首”的张禄,又是想到了方才先前王父的告诫,心中虽然是生出波动,却也是很快的一扫而空,没有带丝毫的情感回道:“无事,随我返回上党,继续请公孙将军伐赵邯郸。” 闻言,张禄心中一滞,连带着面色上都是有些不自然,稍稍抬起头看着少君政古井无波的眸子,居然是发现某丝熟悉的意味。 是看不透了! 这种感觉张禄只在秦王琰的身上察觉到,孰能够料到今时今日的秦少君政的身上也是出现了! 这就是让张禄大感好奇只不过离开了自己入宫大半日,怎么就起了这等本性移动的变故! 心头之念一闪而过,张禄终是瞧着太子政试探着问道:“如今关中、蜀地皆是缺粮,今岁的耕种也是被战事耽误了,恐无粮草供公孙将军作战了。” 少君政放开了对侍监的依靠,令其退下,只凭着自己缓步走向车驾处,并未直接回话,张禄见状只得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其后。 少君政上了车驾,坐稳之后,方才是用着左手摊开了车帘对张禄说道:“长平之战得二十万赵军降俘,可尽数卖于内府作为奴隶,折算钱粮,以支持公孙起将军再度进攻邯郸。” “只是……”少君政的目光看向了张禄,又是说道:“前听闻右丞相的建言耽搁的两个月时间中,让那赵将李穆击溃了大秦兵马好不容易引来的匈奴部族,且是赵庭又是启用了那廉珀,如今赵国君臣一心,列国亦是反应过来了,恐怕此时攻打邯郸的难度已经是超过了两月之前百倍不止啊……” 说完,少君政便是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前的马夫赶路。 只是张禄听闻少君政这番话,虽说是并无明显责怪自己的意思,可偏偏却是让张禄对这位秦少君生出来些许敬畏之意,也无他话回答,只得应道:“下臣自然是竭力谋划,助公孙将军破赵!” 那秦少君所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动,张禄也才隐隐听见“如此就好”。 待眼前车驾过后,张禄方才是眼神一阵变幻,不知在想着什么,见秦少君的车驾已经是走远,方才是回过神来,终是熄灭了心中那一点虚妄的心思,登上自己的车驾,沿着秦少君的车驾赶了过去。 第八百一十九章 四面伐魏 且说太子政归返上党之后,亲自前往公孙起的主帅营帐之中,秉烛夜谈,只是遣散了护拥在周围的众人,至于具体说的是什么,也是不为人所知也。 只见次日少君政和公孙起联袂出了营帐,公孙起派遣召集兵马,少君政亲自擂鼓壮行,竟然是公孙起居然是再度领军伐赵。 赵庭得到这消息,自是惊恐不已,于是从惊吓之中恢复过来的赵王也是再度拜廉珀为将,慌忙之中只招募起来了邯郸两万军民,也不敢出邯郸城阻击秦军攻来,只得固守。 一面派遣平阳君赵豹前往雁门,传令让李穆回援邯郸,另一面只得向魏齐燕鲁卫请求援兵协助。 长平之战的确是把赵人打怕了,如今的赵国之卒听闻到公孙起的名号都是抖上三抖,那秦军沿途进攻的城邑不是城守弃城逃跑了,就是当地的权贵豪族开城投降了。 公孙起领兵打来,一路居然是无一城敢于抵抗,由此可见公孙起的赫赫威名! 且说魏国大梁,赵国派往这边的使者乃是平原君赵胜,赵胜乃是魏公子忌的姐夫,如此关系之下,赵胜不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是已经说服了魏公子忌支援赵国的战事。 老魏王终归是活了八十年的老王八,见惯了多少中原列国的兴衰往事,却是从未见过如今秦国的虎狼之态,如今的魏国也是大不如前,拢共兵力也只有二十余万,且是距离秦国最近,大半国境都是被秦军包围了,最受秦国兵力胁迫。 但本想着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赵国被秦军占据了,那么魏国四面就是被秦军吞下了,老魏王虽然是老迈,但终归还没有糊涂看不清利害关系,于是派遣了魏公子忌和魏国宿将晋鄙、以及韩国归附魏国的将军暴鸢率领十万兵马支援赵国邯郸。 魏国兵马到达魏赵边境伯阳,准备稍作歇息以探查清楚了时势之后再做谋断,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应该是在百里之外的秦军公孙起所部却是一口咬住了魏国的这十万兵马! 见到秦军来势汹汹,魏公子忌心道不好,亦是不敢和声名赫赫的公孙起交战,只得和晋鄙、暴鸢分兵三处,另据武城、邺城互为掎角之势,牵制公孙起的攻势。 出乎魏国的意料,秦国并未直接出兵狠狠地朝着在长平之战后看似无力反驳的赵国身上踩上两脚,而是掉过头来,冲着魏国悍然调转了兵锋所指。 公孙起名声太大,料定魏国兵马必会防着自己,故而以身作饵带领十万老秦锐士假意伐赵邯郸,实则为了引诱和牵制住魏国兵马的出击,其后的赵国境内另有王龁等老秦宿将的兵马策应着。 而少君政则是令王简率领十万兵马,径直是插入了魏国的西北境内,绕过了魏军固守的邺城一带,而是由长平以南的泫氏进军攻打下了孟门,然后进军山阳。 魏国获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王简领兵已经是攻到了刑丘东北,当此之时,洛阳秦庭也是下达了全面攻魏的诏书。 于是,孙长卿率领十万兵马攻打荥阳,与王简所率领的兵马对魏国占据的大河之口呈南北夹击之势。 驻守新郑的秦公子嬴诚则是在军师孙伯灵的献策之下,亦是率领二十万兵马出浮戏山,攻打魏国西南境,连连斩获市丘、管、衍和宅阳等魏国重城,率先秦国诸军夺了可直奔大梁城的魏国运河鸿沟。 再说出击魏国东部的两支兵马,赵佗由淮水进入淮泗之地,又沿着颖水而上,径直朝着魏国大梁打去,而距离大梁最近的秦国兵马任嚣驻扎在阳夏的兵马亦是见机发力攻打魏国。 如是,秦国出兵五十万攻打魏国,且是魏国最后能够调动的兵马也尽数被牵制在了魏赵边境,公孙起虽然是没有出现在大秦伐魏的战场之上,其作用却是丝毫不亚于亲自领兵伐魏。 魏国如今只有聚集在大梁和周边重要几个城邑的驻军,秦国五十万兵马似是泰山压顶之势杀来,魏国自然是兵败如山倒。 短短数日之后,先是报了刑丘、荥阳两座重城被破,又是报秦国的水师沿着颖水而上,夺了雍丘,而鸿沟的最先失去,几乎是让秦国兵马破了魏国的边防重城之后,攻打大梁一路上畅通无阻。 魏国见此形势,只得收拢兵力固守大梁范围,四面受敌之际,只得四处求援,眼下赵国是元气大伤,只得求救于燕齐二国,只是秦军驻守淮泗之地的屠睢却是领着数十万江淮舟船之师对着齐国南部虎视眈眈,屡有侵犯,齐国本就是在雁门伐秦中元气大伤,如今这个为难当头,有心救援魏国却也是无力。 到了最后,只得是燕将剧辛率领了三万上谷军支援魏国,另外就是魏国的属国卫国也是出兵五千前来支援。 如此杯水车薪,恐怕他们自己都是连秦军的锋芒都是不敢有着丝毫的触及! 五十万秦国大军四面打到了大梁城下,方才是觉得无比头疼。 大梁城作为魏国霸业的基石和象征,经历了近百年的筑造和修缮,不但城大墙高深,周围还有纵横交错的水网,既是补给大动脉,也可以有效阻挡秦军的攻势,是以数百年来这动静平衡刚柔相济的无懈可击防御体系很让攻打到大梁城周围的五十万秦军将士颇有一种赤手空拳要砸开龟壳的无力感。 大秦军师孙伯灵这些年思虑灭魏之策久矣,大梁城虽然是难以攻取,但未必不能够攻下来。 于是孙伯灵献计【围点打援】,即出兵合围大梁城,占据四周的水网和城邑,击溃救援大梁城的军队,再于鸿沟蓄水,水势暴涨之计漫灌大梁城。 于是秦国诸军依计行事,由赵佗的水师控制大梁城各处水系河道,孙长卿堵鸿沟蓄水,嬴诚派兵驻守秦国已经打下来的魏国各地,最后再由王简主攻大梁城周围。 见到秦国出军极有章法,那燕将剧辛倒也是眼力不俗,见继续援救魏国只得折了自己的上谷军,又是听闻到秦军将领王简率领重兵打来,还未见到踪迹,便是率军撤回了燕国,且纵容燕卒大肆抢夺了撤兵经过的魏国境内,更是占了靠近燕国的几座魏国城邑。 而那被公孙起拖在赵魏边境的魏军,在得知接连噩耗下,也是在公孙起的刻意筹划下,选择了回援大梁城,最终被秦军在宿胥口合围且是半渡而击,全军覆没。 是日,孙长卿也是掘开鸿沟,漫灌大梁城。 这大梁城也不愧是中原少有的大城,如是被水漫灌了整整数月时间,未见困守大梁城的魏国军民开城献降。 此时的魏国已经是彻底陷入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秦军对大梁城采取了围而攻之的策略,逐步蚕食,又是攻战与攻心并举,消耗大梁城内魏国军民的抗战之心。 于是,终在大水漫灌大梁城的三个月后,大梁高耸且是坚固的城墙终是在河水泡软了的情况下被装填了的黑火药弹轰塌,魏王这只老王八只得趴在一艘破烂的小船上,由着有水性的魏国渔人牵引着向秦军投降。 第八百二十章 庆柯刺燕 似能够逼走乐羿这等不可多得的贤才的燕王丞父是无比昏庸的,就是在赵国经历长平之战而元气大伤、秦军水淹大梁城而魏国降秦的档口,不仅出兵攻占了魏国与燕国接壤的几座城邑,更是将觊觎的目光盯在了元气大伤的赵国身上。 原因起于长平之战后,燕王派遣燕相栗腹同赵国交好,约定两国互相扶持,共同抵御秦国。 谁能够料到燕相栗腹回国后向燕王提议:“赵王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 燕王于是出动了两支军队,两千辆战车,进攻赵国。 一支乃是燕相栗腹率领的蓟城军,燕王命栗腹率军进攻鄗城,卿秦、乐闲率军进攻代地。 其二乃是由魏国撤返的剧辛率军攻打赵国的中山一代,直接攻打邯郸。 这让赵国十分气愤,本来与燕国约定同盟,如今秦人还未打来,孰能够料到燕国居然是不顾唇亡齿寒这浅显道理居然是自相残杀了起来。 赵王派廉颇和庞煖各领一军分别领兵反击,赵国虽然是兵马稀少,却是在廉珀和庞煖的指挥下,利用燕军轻敌、疲劳,赵军则同仇敌忾,对来范之燕敌予以痛击,在鄗城大败燕军,杀死了栗腹和剧辛这燕庭的一文一武两大柱石,俘虏了卿秦、乐闲,之后又包围了燕国都城。 直到燕国割让五座城请求讲和,赵王才答应停战。 燕王如此见利忘义的出尔反尔行径,倒是引出来了一位中原的大丈夫游侠。 此人先祖乃是齐国大夫庆封,现为卫国人,名为庆柯,喜好读书击剑,为人慷慨侠义。 后游历到秦国,参加了州试,获得了进南阳学宫的机会,数年的求学之旅中尤为信奉南阳学宫的显学,即【华夏大一统】一说,主张秦并列国,一统天下,解脱黎民百姓数百年兵祸之苦! 今日聚集在蓟城外的易水处,有近百名义侠,相聚在此处易水岸畔的一座亭子旁边。 这近百名义侠当中,有庆轲交好的狗屠户、渐离,也有未曾谋面过的人,不过此时此刻众人皆是怀揣着一件将要做的大事来到此地的。 蔡泽的目光一一从这些壮士身上扫过,自周国被老秦吞并之后,作为秦国内应的蔡泽自是投奔入了秦庭,又是在张禄的举荐下,在少君政手下听用。 因为蔡泽乃是燕国纲成人氏,其为人善辩多智,今日来这易水号召潜伏在当地的义士,就是为了【行刺燕王】一事。 蔡泽终是将目光停在了身旁的田光,田光乃是燕之处士,学识渊博,智勇双全,素称燕国勇士,亦称节第二十编侠,时人誉为智深而勇沈的【节侠】,素来就是被燕王室亲信。 孰不知,此人已经是倒向了秦国,潜伏在燕地只为留待后用,今时今日,这颗已经是插入燕地权贵心脏处的棋子终是将要启用了! “蔡泽虽说乃是燕人,但这么多年皆是游历在外,根基不若田君深厚,刺燕一事还请田君谋划!”说着,蔡泽便是挥了挥手让随身过来的仆从抬近几个大箱子,道:“蔡泽此番前来实则也是为了遣送来这些神兵利器而来的,为诸君刺燕大计再添几分把握!” “有蔡君如此助威,刺燕之事焉能够不成功!”说着,田光便是将雄武壮硕的庆柯引荐在了蔡泽的面前,举荐道:“此人名为庆柯,乃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丈夫,某已经是将他举荐给了燕太子,如今燕王贪婪伐赵不成却自损兵将,正是用人之时,燕太子极为信重庆柯,半月之后燕庭朝议,燕太子欲要当庭携带庆柯面见燕王,正是刺杀无道燕王的好时节!” 蔡泽细细打量庆柯,只觉后者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勇士,多余的话此时也不必说,只指着随身携带过来的箱子道:“这方箱内,有三十具袖箭,内有三矢,用肘劲发矢,十步之内必能够刺破外穿盔甲,燕王朝议必定只穿锦衣华服,料定这袖箭足以将他穿了一个透心凉,箭矢上另有剧毒,一旦沾染上药石无灵!” 庆柯目光沉稳,也是深思熟虑道:“此袖箭的确是暗杀利器,却是于行刺燕王无用,生臣上朝面见燕王,必定是经过多番检验,这袖箭只会是暴露自己。” 蔡泽与田光闻言,皆是深以为然,这庆柯这般说,想来也是自有谋划,当即也是问道:“壮士意欲如何?” 庆柯径直回道:“素闻燕王不义且是贪婪,愿得齐、赵两国详细地图以奉献燕,燕王王必喜而善见某,某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其胸,则大事可成!” “善!”蔡泽也是听闻之后连连点头道:“燕王趁火打劫攻取赵国出师失利原因正是在于燕军不熟悉路途,故而失道,今壮士心思居然是如此缜密,大事必定可成!” 说着蔡泽又是让人打开另一个箱子:“此乃秦国内府铸造的【乌金黑刃】,每一柄皆是天下未曾有过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使工以药淬之,足以见血封喉!” 说到这里,蔡泽也是说起来了一桩野谈:“赵人徐夫人酷爱神兵利器,曾用己藏的百金利刃比试这乌金黑刃,皆是卷刃折断,可堪大事之用!” “好!”庆柯用手拿起来一柄乌金黑刃,知觉其寒芒内敛,隐隐的流露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方才是知晓这乌金黑刃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故而也道:“某可将此物装入地图中,亲自呈送到燕王面前,图穷而匕见!” 如是,刺燕先前的准备方才是一一落定,田光将详细的谋划告知于众,约定“燕庭一旦有变则约定动手”,原来除了庆柯已经是博得了燕太子的信任之外,但凡立在这易水亭的义侠皆是靠近了燕国手掌一方权柄的豪贵身边,约定燕王遇刺而使燕国混乱之后,则是一一见机行事! 临末,蔡泽与田光举酒而饯行曰:“此番诸君所谋乃是为天下黎民百姓的福祉,燕王无道,暴虐贪婪,诸君以大义诛不义,碧竹汗青足以见诸君的义薄云天,某代秦国锐士、代天下黎民百姓拜托诸君了!” 于是,诸人皆是高举酒盏,一饮而尽,随后又是暴喝一声,便是将酒盏丢在了地上,摔成了粉碎。 近百位壮士之中,以庆柯为首,皆是脱去外衣,露出里面所穿的白衣冠,众人朝着易水简单行了一礼,祭祖而取道。随后渐离击筑,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 诸位刺燕义侠皆是知晓此行乃是九死一生,说不得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故而庆柯也是临末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近百名刺燕义侠又是合唱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略带一丝悲壮之音,合唱的人多了起来之后又为慷慨羽声,三番唱罢只见在列之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 随后蔡泽与田光躬身以礼,一一目送着这些刺燕义侠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待众刺燕义侠的车驾离开之后,深受义侠大无畏精神感染的蔡泽方才是缓缓地抬起头来,道:“此皆是义薄云天的义士啊,大秦得如此义侠相助,可见天下民心已经归秦!” 转而,蔡泽又是令人将这些刺燕义侠的名录好生保管,待功成之后传到洛阳令人修筑奉祠,一一铸造成供像,留给后人景仰。 转而又是瞧了瞧西边,蔡泽乃是由魏国道路而来,到达燕魏边境的时候,就是已经知晓秦军水淹大梁城已经是让魏王投降了,秦王已经是令公子嬴诚驻守魏地,又是聚集三十万兵马,北上伐赵。 蔡泽有感而发道:“只希望某大秦的锐士兵锋不会迟了这些刺燕义侠的步伐!” 第八百二十一章 伐赵不利 就是蔡泽在燕国易水这边对着秦军攻打赵国的动势翘首以待的时候,却是未曾料到,秦军在长平之战后的第一次失利就重演在了赵国这片大地之上。 一手创造出来这个奇迹的,乃是赵国的雁门守,李穆! 赵先王胡服骑射打造出来的二十余万精兵强将就是发源于故都晋阳,崛起于雁门一带的,饶是赵王何迁都邯郸,带走了胡服骑射兵卒拢共不过五万而已。 以往的时候,李穆便是掌控着二十万兵马,让塞北大漠的诸多胡虏部族不敢南下侵犯。 即便是长平之战,李穆奉赵王之命让出来半数兵马,仅仅凭借着十万之众便是将老秦引诱过来的匈奴十数万控弦之士击溃而散,由此可见,这李穆纵然是固守北塞,不曾领兵参与中原列国的争霸兵战,倒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无双良将! 果然,秦军佯攻赵国以讨伐魏国之时,李穆也是击败了进犯的匈奴部落,当即也是奉赵王之命,便马不停蹄的支援邯郸,分担秦军进攻赵都的压力。 且说那赵王听闻到燕国居然是出尔反尔举兵来伐,当即是又惊又怒,未待五更天明,便是在赵王宫断了气,这个时候的廉珀和庞煖两大赵将各自率领着赵国仅存的兵马分作两路,击溃了进犯的燕军,且是廉珀已经是包围了燕都蓟城。 燕国请求和谈,这赵国自是应允,除了燕国将上古郡划给了赵国之外,廉珀又是掳掠了一批燕国青壮,令其携家带口的前往赵地,之后又以青壮从军,妇孺老弱耕种。 那上位的赵王也是耳根子软,少君政和张禄不过是略施反间计,便是让赵王和廉珀离心离德。 廉珀脾性狭小,也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临危受命救援赵国于水火之中,故而未免是心高气傲了一些,又拿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借口,一时之间让赵王极为不快。 这赵王也是毫无权谋,太过稚嫩,大敌当前居然是起了内斗的心思,罢黜了廉珀的兵权,令乐成接管过来廉珀的兵权。 廉珀因受排挤而发怒,攻打乐成,乐成兵力不足只得独身逃走,而后新上位的赵王迁也是再征集了一些军队,令扈辄、乐成二人领兵攻打廉珀,廉珀于是负气离赵投奔已经是被秦国攻打下来的魏国境内。 本以为赵王迁这等自毁长城的行径,燕国已经是大局已定,果然那原本盘踞在赵地的桓齮领着十万兵马又是在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 孰能够料到李穆率领着雁门军精锐横空出世,奔袭数百里,转战四方,用兵如神,居然是将在赵国境内原先无往而不胜的桓齮所部秦卒在宜安、肥下两地大败,桓齮所部全军覆没,连将军桓齮都是身负重伤,于战场上逃奔离开,不知所踪。 赵王迁虽然是昏庸无为,但终究是瞧着秦军来势汹汹,原先中原的几大霸国都是被秦国所灭,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齐国,焉能够不畏惧秦国的虎狼之军。 廉珀已经是归附了秦国,赵王迁上位之处扶持的一批亲信又是战乱死去,如今瞧了李穆居然是大胜,当即便是下令封李穆为武安君、领大将军职位,总揽赵国兵事。 长平之战后,赵国元气大伤,但伤的更多的乃是赵都邯郸身边五郡之地,至于供养雁门军的九原、雁门和云中三郡仅仅是折了一般的雁门军而已。 李穆击溃了匈奴十数万控弦之士的南下侵犯,料定短时间内匈奴必定是不会有什么异动的,于是只余下了雁门万余人驻守,遍插旗帜虚张声势,自己则是率领着十万雁门军南下退秦救赵。 但李穆击败桓齮所率秦军的时候,秦国方才是接纳老魏王的投降,这般一来,赵国境内的局势虽然是有公孙起和王龁领兵在,但因为主攻不是赵国,也就是给了赵国和李穆一个喘息之机。 李穆知晓利害,故而返回邯郸受封武安君,领大将军之位,也没有耽搁,又请赵王迁派遣前去受长平之战影响较小的云中、雁门和九原三地招兵买马。 固然是长平之战打空了赵国的积蓄,却也是赵国反攻燕国的一战中,在燕国的手中夺取了不少曾经齐国的积藏,廉珀负气出走,终究是未将事情做绝,还是留给了赵国不少的物资钱粮。 于是赵国又得十万兵马,其中不少还是胡人,李穆将这支兵马交给了司马尚操练编制。 燕赵之地地处中原北塞,向来十月份就是下起来了大雪,李穆也是在等着这一场大雪,好阻拦住秦军的攻势。 只是,这李穆和公孙起也真可成为如今中原的兵家双壁,皆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 李穆和司马尚统率的赵国兵马有二十余万人,公孙起和王龁如今驻扎在赵国境内的秦军兵马也有二十余万人,两人交战互有胜负,一时之间也是杀得难分难解。 只是赵国因为是本土作战,赵国之民也是因为长平之战对秦人十分怨恨,故而方才是熟悉赵国境内地形的李穆稳稳压住了秦军一头。 秦少君政见到了秦军在赵国境内的攻势受阻,亦是前往赵魏边境,欲要说服归附秦国且是熟悉赵国地形的廉珀领兵伐赵。 只是廉珀虽然也是归附秦国,却是极为抵触领兵伐赵,故而也是没有答应下来,少君政无奈,也是没有过于逼迫,只得令王简再率兵马驰援赵国战事,自己则是亲自赶往赵国境内组织伐赵大局。 于是秦军兵分两路攻赵,以由驻守邺城的公孙起所部北上,准备渡漳水向邯郸进迫,袭扰赵都邯郸。 而少君政则是率王简所部主力由上党出井陉,企图拊邯郸之背,将赵拦腰截断。 只是未曾料到王简领军进到番吾,李穆却是派遣了赵国公子嘉率军抗击,而邯郸之南有漳水及赵长城为依托,秦军难以迅速突破。 李穆遂决心采取南守北攻,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策略! 他部署司马尚在邯郸南据守长城一线,自率主力北进,反击远程来犯的秦少君政与王简所部。 两军在番吾附近相遇。李穆督军猛攻,秦军受阻大败,秦少君政方才是知晓这李穆的才能,故而见己军损伤严重,只得撤兵。 获闻秦军撤兵,李穆即回师邯郸,与司马尚合军攻击冒犯邯郸的南路秦军。 公孙起也是不久便是知晓了秦少君政和王简所率的北路军被李穆大败,料难获胜,稍一接触,即撤军退走。 此番少君政亲自领军攻赵,所动用的兵马有四十万之中,想那李穆只不过有二十万兵力,却是能够抵御住秦国的进攻,一事之间未免是让少君政生了爱才之心,欲要招揽这李穆。 那李穆也是气节之辈,见到秦国遣人招揽他,居然是令人斩杀了来使,以明心志。 少君政是对这李穆是又惊又叹,惊的是这李穆的将才的确是天纵其才,叹的又是这等无双良将却是终不能够为己所用。 一时之间又有运粮官来报长平之战得到的二十万赵国降卒向内府换来的粮食已经是所剩无几,难以维持,太子政方才是有些懊悔为何当日听信张禄所言,对公孙起起了功高震主的忌惮之心,令其放弃进攻邯郸。 否则也不会是想今日这般损兵折将而寸土不得。 如此想着,少君政不免是让人招来张禄,片刻之后,这张禄也是小趋着进了少君政的营帐,一脸大喜的模样:“少君殿下,大捷!也是大喜事!” 如今少君政亲自领兵,且是有公孙起在旁辅阵,却是始终不能攻破赵国大将军的防线,何喜之有,故而也是眉目稍锁,目色中带着一丝不悦问道:“有何喜事!” 张禄见到少君政这副面色,也是不敢有着丝毫的拖缓,当即是言道:“蔡泽谋划的刺燕一事,今日刚刚有了消息,当日寻求到的猛士庆柯果真是在燕庭之上击杀暴虐燕王,且是生掳了燕太子全身而退,想来这几日混入燕国的大秦义侠必将是对燕国那些王公权贵展开刺杀。” 说着,张禄也是笑道:“如此一来,燕国群龙无首,少君政只需要派遣一名良将领一支劲旅,就可收纳燕国横长两千里的疆域!” 少君政的确是不怎么看重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燕国,但如今却是听闻张禄这般说,虽说是略觉一丝欣喜之意,但因为李穆这道赵国铁壁横亘在伐赵的前涂上,亦是让少君政面色不佳。 因为秦国攻取下了魏国,而张禄还有一些魏国的旧日恩怨需要处置,故而这段时间并不在少君政的面前,故而心中虽然是知晓一些这段时间秦军所战不利的消息,却也是不理解其中究竟是起了什么变故,故而也是问道。 对于张禄,少君政虽说是经历了公孙起一事,不似之前那般全心信赖,却也是极为倚重,故而也是全盘托出近日来的忧愁。 张禄知晓之后,方才是觉得少君政虽未说什么,但必定是极为在意当日自己劝阻公孙起不攻邯郸一事来,故而想要划开这段君臣之间的芥蒂,就必须自己想出来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 略作权衡,张禄便是劝道:“少君不若撤军吧。” 少君政料定张禄不是无的放矢,于是问道:“你究竟有何计谋,快快说来。” 张禄的两撇胡子一扬,计从心来道:“少君莫不是忘记了廉珀旧事?那赵王迁本就是一个昏庸无为且是十分爱猜忌的君主,且是身边倒是有一些见利忘义的异心之徒,自可稍加利用,除去这李穆又有何难?” 如是一说,少君政自是心中一喜,不过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倒是将另有意味的目色落到了张禄的身上,吓得后者也是心神一颤,也不曾言语其它。 于是,少君政也是下达了撤军的将令,留公孙起退守邺城,对峙赵将李穆,余者各部皆是率军返回关中。 第八百二十二章 破蓟并燕 如是,初元二十九年的冬岁,随着秦国兵马陆续后撤,赵国境内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公子嬴诚治理魏地,只为过渡大秦的地方郡县制,至于燕国那边,燕王的被刺而死,燕太子被人生掳,且是一众燕国权贵被连番刺杀,一场大雪过来,既无勇将,也无强兵的燕国自是衰弱了下来,东胡又是复辟,在赵国手上吃了亏的匈奴也是调转了箭矢所指,看向了燕国。 齐国趁势夺取了济北郡之后,与出兵钜鹿郡的秦军隔着济水而望,齐国的安平君田耽远远地瞧着欲要北上燕地的秦军,终是叹息了一口气,并未将这场兵祸之水引到自家上来,毕竟齐国已经是得到了消息,秦王琰已经是将那位曾经只差一步覆亡齐国的乐羿派到了泗水郡,同旧楚降将项岩一起操练兵马,窥伺齐国。 “今日这天下皆是强秦所掳掠,固然是知晓唇亡齿寒,然而齿已深龋,焉能护唇……” 如是感叹之后,齐安平君田耽终是率领齐国兵马返回临淄去了。 前往收取燕国之地乃是秦将蒙敖与其子蒙武二人,率领八万精兵由着魏国桑丘进到了燕国境内,轻微用兵便是攻取了燕国原先趁火打劫夺取的魏国故土。 燕国现如今随着燕王和大批当权强势人物的暴死,亦是让如今的燕国各地成了一批散沙。 蓟城以南的燕人又是听闻了燕相乐羿投奔了秦国,自是心中松动,毕竟乐羿乃是收复蓟南燕国故土的大恩人,又是听闻燕太子被掳往了洛阳,在秦军的强大攻势之下,几乎是不怎么费力的就是将燕国蓟城以南打了下来,一路高歌猛进,终于是在年关之前打到了蓟城 如今据守在蓟城的乃是燕国太傅鞠武,本来此人也是在秦国义侠此番行刺的名录之列,但当日燕王遭遇行刺鞠武退下之际又是接到了两三起燕国权势人物遭到行刺的消息,故而心性谨慎的鞠武也是留意了三分,果然逮住了数月前刚投奔自己的府中门客,其面色有异,却是几度想要靠近鞠武身侧。 鞠武令人将其拿下,从怀中搜出来了削铁如泥、见血封喉的利刃,严刑拷打之下,果然是让此人招供了,居然是牵连着翻出来了许多燕国权势的行刺案件。 鞠武获悉之后,终是派遣家仆前去一一知会,虽说那些刺燕义侠在得到庆柯刺燕王功成的消息,也是悍然发难,但也有这两三义侠并未抓住时机。 如那蓟城尉乐闲便是如此,得到了太傅鞠武的提醒之后,家宅中一搜,果然是搜到了一位下臂带着袖箭的歹人。 如是鞠武和乐闲虽说是管不了蓟城以外的事情,但在蓟城之内也是聚集了两万精兵,把守住城中各个交通要道,实行宵禁之策,一直等到了蒙敖所率的秦军打了过来。 “八百年燕国社稷啊……”见到蓟城之下乌泱泱的如同黑色海潮的秦军,鞠武也是心急如焚,他追随过三代燕王,见证了燕国从衰亡中破灭重生,彼时收复蓟南百二十城又是夺取齐都临淄的功业还历历在目,岂能够料到今时今日秦国的黑甲兵居然已经是兵临城下! 乐闲看着这几倍于蓟城内燕军的秦军数量,心中也是发虚,当即是问道:“太傅,这蓟城能够守得住么?” 鞠武听见这番问话,只觉得是十分荒谬,堂堂一个武将居然是向自己这教授太子诗书礼仪的太傅兵事成功,不过这个时候鞠武也是知晓,只能够是自己做主了。 故而鞠武也是强打精神道:“某已经是联系了那匈奴部落的头曼单于,用不了两天,其就会领兵前来蓟城,解这燕国之难!” 乐闲闻言,当下是面色大为惊讶,居然是一副惊恐的神色看着鞠武问道:“太傅居然是联系了匈奴!” 鞠武也是面色一滞,倒是不诧异乐闲如今这面色的惊骇,而是叹息了一声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今赵国自身难保,齐国又是燕国世仇,且是先王那般作为,已经是让列国寒了心,欲要救援燕国与秦军兵锋之下,唯独只有塞北大漠新近崛起的匈奴了!” “太傅,你糊涂啊!”乐闲亦是语气极为愤怒的说道:“千不该万不该将那匈奴引入燕长城之内啊,那塞北胡人与那豺狼无疑,一旦入关,必定是四处劫掠,烧杀砸墙,此非是燕国臣民之福而是中原百姓劫难啊!” 鞠武本就是心中对此事介意许久,如今听乐闲责难,也是把心一横,拂了拂袖子就作势离开,且是说道:“不管如何,某总不能看着燕国八百年江山被那秦人窃据,如今秦国与匈奴两虎相争,燕国未必是没有机会从中熬过来!” 说完,鞠武也不管乐闲是什么脸色,便是离开了。 看着鞠武这般心态,乐闲也是心情变得尤为复杂了起来,太傅挽救燕国于危难之间错了么? 乐闲扪心自问,并没有错,这份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可是那匈奴胡人……乐闲也是握紧了手中的拳头,燕人是最恨胡人的,这么多年遭受了多少劫掠,又有多少燕人家户被匈奴胡人这等豺狼无异的凶残野人弄得妻离子散,为奴未娼! 是夜,鞠武看完桌案上的儒家经典之后,吹灯便是要睡下,如今这蓟城乃是在戒严中,实行了宵禁,除了那些巡守的蓟城燕卒,也无其他的动静。 今夜士卒走动的声音似乎是比往常要更为频繁一些。 鞠武也没在意,只当是今日秦军先头部队到来,虽说是缺少攻城器械并未盲目攻城,但想那义侠刺燕不要命的事情,这蓟城之内恐怕还有不少被秦国【华夏大一统】那套歪理邪说蛊惑的义侠潜藏着。 刚刚卧下不久,鞠武便是感觉到了心神一跳,睁开眼来方才觉得今夜蓟城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些,还未待鞠信起床招来家仆去打听,鞠府的大门便是被撞开,拥挤进来无数士卒。 最前面的士卒盐氏燕卒,当鞠武转而看见的却是梦魇中存在着地黑甲秦卒! 鞠武再看,方才是发现领首之人乃是乐闲,当即是心中已经明了,大骂道:“乐闲,你这个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东西,居然勾连了秦人,葬送了八百年燕国社稷啊!” 只见乐闲面色也是颇为复杂的回道:“老太傅,请恕乐闲不能按照您的命令行事了,因为燕国断然是不能放那些匈奴胡人入关的,老太傅说乐闲忘恩负义,莫不是老太傅已经是忘呢燕国何以得国祚八百年!” 这一问,倒是将学识渊博的鞠武问住了。 燕国立国之初,就是为了防备逃亡辽东之地的殷商遗民以及那些塞北大漠的胡虏! 第八百二十三章 赵国之亡 蓟城尉乐闲开城献降,且是将燕太傅鞠武勾连匈奴只是报备了秦军前将蒙武。 蒙武只携带了两万士卒,自觉兵力不足也是连忙将此消息知会父亲蒙敖,蒙敖获闻消息,也是当机立断,将此消息散布燕地,募得了燕地近万义士追随。 那头曼单于本就是在赵将李穆的手中吃够了苦头,眼下塞北隆冬,缺衣少粮的,赵国没办法下口自然是瞄向了其他的地方,恰值燕国内乱,鞠武也是送来消息,头曼单于当即就像是嗅见了血腥味的老狼,且是令人前去打听消息,自己则是召集起来了匈奴部族的勇士。 如此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与那鞠武所说相差无几,头曼单于想着即便是不能攻下燕国,最起码打打秋风也是再好不过的,故而点齐兵马,便是浩浩荡荡杀向了燕国。 再瞧那燕长城,往昔见到这这般声势的匈奴骑卒,必定已经是烽烟四起,如今却是连个叫喊的人都是不曾听见,头曼单于由此更为确信燕国内地恐怕已经是生了乱子。 再说这燕长城乃是阻挡匈奴控弦之士的天堑,一旦越过去了,就是匈奴彻底掌握主动权了,故而头曼单于便是下令急攻燕国,放开了部族内的勇士让他们去烧杀掠抢,好弥补在赵人那里的损失。 头曼单于未曾料到的是,秦将蒙武率领四万秦国士卒,以及五六万的燕地义从,埋伏在燕长城后的造阳一带,见到匈奴骑卒过去了一般方才拦腰截断,重创匈奴! 燕国自秦开亡故之后,对上东胡等强敌就是不曾有过胜利,甚至是攻打齐国失利之后,东胡虽然是被削弱了,但是塞北又是多出来了一个匈奴,比起来东胡还要令燕人头疼上三分! 造阳一战,蒙武斩杀三万匈奴敌首,又是俘虏数万,乃是一场不可忽视的大胜! 燕人不似赵人因为长平之战,对秦人敌视态度并不大,今日见到秦军如此威猛,尤其是秦国的将军在战胜匈奴之后又是对追随的燕地义从许诺,不久之后必会以屋宅田亩作为筹赏。 故而,燕王室必然断祀,燕国之地就是尽为秦土,击溃匈奴之后,蒙武也是率军出燕长城,沿着彼时燕将秦开之路再次出击。 如是秦国的版图之上又是多出来上谷、渔阳、广阳、右北平、辽西和辽东六郡之地,尽占燕国旧时最大疆域两千里地。 不带上那个已经是暗中背弃齐国依附了驻守在彭城和下邳秦军的鲁国,如今举目中原望去,也就是唯独剩下来了一个赵国,一个齐国。 其中赵国因为是有着李穆所在,齐国也是因为有着田耽,如今秦国接连占据魏国和燕国,夺取了钜鹿郡,就等于是将齐国和赵国拦腰截断,使其两者不能够消息往来。 赵王迁原本就是一个极为昏庸的君主,经历长平之战后的年年征战,纵然是有着李穆在苦苦支撑着,这位赵王还是欲壑难填,兴建行宫,修筑高台,物色美人,大兴土木,堪比桀纣! 如今的赵国亦是残破无比,纵然是李穆与诸多赵国将士同吃同住,这军中的用度毕竟是有着二十多万张口在,每日的消耗不在一个少数。 与秦军交战的时候,这邯郸赵庭还能够准时发来一些军饷给赵军将士,但是自秦国撤兵之后,赵庭便是不断削减军费开支,李穆原先只当是赵国库存不足,孰能够料到赵王在邯郸横征暴敛,大兴土木,不顾赵国如今岌岌可危的局势,只为了自己私欲! 李穆耿直,不可避免的直谏赵王迁,偏偏这赵王迁也是一个只求享受的主,对于李穆所说,只当应着,行事依旧如故,李穆又是直谏,于是不可避免的惹恼了赵王迁。 赵王迁恼怒之余便是下令禁止李穆再进邯郸,李穆无奈,只得前往晋阳操练兵马。 恰好张禄的心腹已经是携带着万金之资物寻到了赵相郭开,这郭开虽然是名为赵相,却是不似先前几代赵相的贤明,乃是一个十成十的小人,贪婪成性! 小人谋国的心思没有,但谋己的门槛却精得很。廉珀负气出走赵国,也与郭开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这时局,郭开也是不看好赵国能够取胜秦国。 郭开认为李穆再有能耐,始终只是因为秦国还未腾开手而已,如今燕国都是被灭了,长平之战后元气大伤的赵国又能够好到了哪里去! 张禄也是许诺郭开,秦国早已给他开了“接收证”,日后秦国并吞赵国,秦庭便是拜郭开为上卿,所以郭开卖起赵国来当然就有恃无恐了。在小人心中,做一桩恶事是恶,做两桩还是恶,所以干脆就坏事做绝,做到底。 郭开得了万两黄金,便把赵国的存亡置之度外。 他入朝面见赵王迁,诬陷李穆私通秦国,预谋叛赵,并声称他的门人从咸阳盗得李穆谋反的证据。 于是,他使出了秦国人伪造的李穆写给秦少君政的书简交给赵王。 赵王迁原本就是一个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昏庸之人,看了书简大怒,不问青红皂白,立刻下令罢免李牧的兵权,以将军赵葱代替李穆为赵军主帅。 镇守邯郸南境的赵将司马尚大惊,急忙入朝劝谏赵王,由于言辞过激,赵王把司马尚也罢了官,将其贬为庶民。 赵葱奉王命迫使李穆交出雁门军兵权,李穆自觉空怀一腔报国之志,面对秦少君政的拉拢屹然不动,孰能够料到赵王居然是如此的昏庸,竟为无耻的小人将自己所害。 李穆交出兵符后,一腔悲愤之情无处诉说,便单人独骑来到邯郸城外的一家小酒馆,喝得酩酊大醉。 赵葱也是一个势力小人,他深知李穆的才能远在他之上,恐怕日后李穆会东山再起,威胁到他的权势,于是便想斩草除根,他在军中挑选出数十名勇士,亲自率领他们去追杀李穆,寻至小酒馆,见他喝得不省人事,便乘机将他杀死,并割下他的人头,前往军前示众。 李穆率领的十万雁门军精锐,见他们所尊敬的赵国柱石如此惨死,无不伤心流泪。一夜之间十万大军跑了个净光。 将军司马尚闻李穆遇难,大哭一场,恐留在赵国被奸臣所害,便遣散家人,带着夫人和孩子乘一辆马车离开赵国,不知去向。 初元三十年四月,秦少君政闻赵国的大将军李穆已死,副将司马尚也被罢官出逃,立刻去了一块心病。 秦少君政立即请示洛阳,得王父应允之后,立即命令王简和杨端和再率二十万秦军讨伐赵国,且是知会固守邺城的公孙起配合出兵。 赵王迁听闻秦军又是伐来,虽说紧张,但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命赵葱和颜聚领兵迎敌。 赵葱原本就是一个草包,能够当上将军全靠的是出身赵王室宗族和赵王迁的宠信罢了,哪里会指挥战斗。 赵聪接到命令后,也不管天高地厚,匆匆忙忙便领兵出战,结果在两军阵前被秦国的王简亲自一枪刺死于马下,继而秦军挥师掩杀,赵军全线溃败。 赵将颜聚带着残兵败将逃入邯郸城,没有了李穆和司马尚那等贤能将领的阻挡,公孙起和王简率领着数十万秦军很快便杀到城下。 赵王迁得知赵葱阵亡,十分恐慌,急忙召群臣商议对策。 赵相郭开又是进一步劝谏道:“秦军势力强大,赵国兵微将少,与强秦抗争无非是以卵击石。” 于是郭开便是趁机劝赵王献城投降,并为赵王代写降书,使人带着赵国地图与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前往秦营献宝请降。 赵国使臣与秦军主帅公孙起约定,次日大开城门,迎接秦军入城。 此时,赵国公子嘉与将军颜聚正在城上巡视,听说赵王派使臣前往秦营请降,知道大势已去,便带领宗族数百人冲出北门,逃往代郡。 翌日,王简率领秦军进入邯郸城,将赵王迁和赵氏宗族大臣全都囚禁起来,送往洛阳交由秦庭发落。 秦少君政将如何离间赵国君臣的计策一一写入书信,传到了洛阳去,秦王琰知晓前后缘由,亦是点名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攻破赵国,这郭开的确是功不可没,于是秦庭以郭开之功,封为上卿。 赵迁失德亡国本应治罪,因其献城投降,免去死罪,削去封爵,流放于南海琼崖。 直到此时,赵王迁见到了早早地穿上了秦国上卿朝服的赵相国郭开,且是自己的太傅,居然是出卖赵国的奸邪,心中也是悔恨交加,不久之后,终是在南海琼崖郁郁而终。 赵公子嘉带领宗族数百人逃代郡,自立为王。但此时赵国已名存实亡,听闻秦国在赵地设置了邯郸郡,也是痛恨不已,于是在代郡招募兵马,企图收复赵国失土。 当此之时,蒙敖、蒙武父子已经是尽收取燕国故土,故而蒙武亦是从上谷出兵,出击代郡。 至于邯郸这般,王简收取雁门一带之后,又是亲自领军出击代郡,与蒙武完成对代郡的合围之势,数月后,破代,俘代王嘉,赵国彻底灭亡。 再说后话,这郭开前往洛阳,果然是被秦庭拜了一个上卿之位,且是封为了建信君。 郭开在赵国为官二十余年,历任两朝相国,在位其间曾利用职权搜刮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埋藏在相国府宅的地下。 他在秦国为官后,一直惦念着这笔财富。本就是虚指的上卿,终日也无事,于是告假带着百余名家丁前往邯郸旧宅挖掘财宝,装了满满四十大车。 郭开打算把这些财宝运回洛阳,一部分献给秦王琰,剩下的用来建造豪宅、豢养家奴,当然还要留一部分给子孙后代。 但不幸的是在郭开赶回洛阳的途中,遭遇了一伙凶恶的强盗,护卫郭开的百余名家丁尽被杀死。 这些人把郭开身上的衣服剥得一丝不挂,然后将他绑在一棵大树上,上千人轮流在他身上每人割一刀,同时大喊一声“为李将军报仇!” 最后把郭开割得只剩下了骨头和一滩血水。 管辖赵地兵事的公孙起在接到消息之后,也是立即着人查办,似乎是洛阳那边也是得到了消息,眼看着就是要顺藤摸查到真相的时候,洛阳的一纸制止继续审查的诏令也就来了,此案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故而,秦国学宫那些对郭开这等作出卖主求荣行径的小人能够得封上卿与封君,也是各有看法,暂且不论,只说赵国亡在了郭开的这一张嘴上,倒是引得后世之人有三分警觉。 小人得势,则必然英雄末路。赵国之亡,固然是时势,但赵王迁亲小人,远贤能,最终于天涯海角人迹罕至之处凄凉的死去,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第八百二十四章 何为天下 洛阳。 秦人善于修筑城墙关塞举世皆知,似宛城曾经修建的凌云台,现如今洛阳内亦是修建了一座比凌云台还要高耸的高台,名为【通天台】。 虽是名为通天,但立在其台顶,举头望去,仍旧是与蔚蓝色的天空隔了千万里,只不过此处却是能够瞭望洛阳的边际景色以及和满城的人来人往罢了。 太子政从赵地归来,又是巡游了列国一趟,如今站在通天台上,对着前方三尺处的王父秦王琰开口问道:“群臣皆是建议王父东至泰山封禅而登天子位,为何王父不允?” 秦王琰扫视洛阳满城景色的目光也是收了回来,徐徐回道:“孤乏了,经不得前往泰山的路途颠簸了!” 听闻王父这般说,太子政也是不再建言这事。 倒是林玧琰又是向前几步,走到了通天台顶端的栏杆处,稍稍俯身而叹道:“政儿,你今岁年纪也是而立之年了是吧?” 太子政点了点头,这些年或是周游列国,遍观各地的风土人情,或是在老秦处理政事,年年征战,年岁这东西忙起来就不怎么记得了。 “孤也是你这般年纪做上大秦君主的!”秦王琰如今的双鬓已经是苍白,徐徐叹息道:“这天下也该是交到你的手中了!” “你可知晓,你伐赵之后欲要大军逼迫齐国,孤为何阻拦住了你?” 太子政正是好奇,先前公孙起伐赵一事便是让太子政颇为后悔,只不过当初王父看的比自己明白,如今倒是反了过来,劝阻进兵的倒是王父自己了,于是摇了摇头,也是猜测道:“或许是赵国之事启示了秦国,占据天下大势之后,未尝不是能够略施小计便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是一统中原,兼济天下!” 秦王琰摇了摇头,道:“这一点,你并没有说错,如今举世观之,列国之中已经没有了大秦之敌,燕盟伐齐之后的齐国,纵然是恢复了国号,但终归是国力不再,大秦人口、兵力、疆域、武力皆是十倍百倍于齐国,焉能不兼并齐地,只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倒是省了一场兵祸,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太子政也是回道:“如王父所说,儿臣已经是令张禄贿赂那齐相后胜,那后胜倒也是和郭开一般无二的贪婪,想来齐国的结局比赵国好不了多少,随时都可以领乐羿将军领淮泗秦军扑袭齐国境内,并于秦国疆域!” “不妥!”林玧琰淡淡地回道。 太子政面色稍稍透露急意,且是问道:“王父,儿臣实在是不明白,还有何不妥?” “因为孤大秦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令人忧惧的敌人!” “谁?”太子政也是稍显意气风发,抱拳应道:“如今这天下,焉能有我大秦兵锋所指而不惧的敌人,儿臣愿领兵灭之!” 秦王琰回过头,将视线落到了太子政的身边道:“这敌人远在天边,却也近在眼前。” “我?”太子政迅速领悟了过来,当下也是一脸悻悻然之色:“王父说笑了,儿臣岂会是大秦之敌?” “你且别急着否认,孤问你,为何你要攻打齐国?” 太子政面色一滞,当即是笑着回道:“儿臣自然是为了大秦能够包举宇内,并吞八荒,囊括四海!” “此话不实。” “儿臣……”太子政又是想要反驳,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当下心中不免是有些发虚,并未吐露心声。 秦王琰从太子政的身上撤回目光,再次看到了洛阳上空的太阳,道:“你在咸阳聚集了列国的术士,欲要求长生之术,想要将齐国打下来,乃是燕齐之地传闻的东海仙人始终是你的梦寐以求!” “你出身王侯贵胄之家,且是年少之时便能够睥睨诸侯,兼并天下,如今只差一步,便是能够问鼎天下,齐国虽然你明明知晓已经是囊中之物,却不愿花费些许于你而言多余的时间等待,因为你将这天下百姓只当做蝼蚁。” “牺牲区区一些蝼蚁,这个天下就是你的了,且是还可以永得长生,你觉得这份买卖十分合适,政儿,你觉得孤说的这番话可有误?” 秦王琰的这番话,就像是洪钟大吕震颤了太子政的心声,猛地令人一颤,旋即太子政看向了自己的这位王父,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掩藏着不曾流露一次的念想都是被王父看穿了。 “儿臣……儿臣,”太子政实在是不知晓自己如何回答。 “政儿,孤将大秦王位交给你之前,你只需要再悟透一句话,且是一生去饯行它,这天下就牢牢地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太子政又是跪拜道:“还请王父明言告知儿臣。” “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乍一听闻这句话,太子政只觉得稍稍在理,但心中却是有一丝不以为然,那黔首之民愚昧无知,何况自己乃是注定的天子,另有人神先祖护拥,岂会是简简单单的舟船之论便是能够概括的了的。 秦王琰也是知晓太子政短时间内因为自己固有的见识不足以想通这句话,毕竟自上古至姬周传承数年前且是不断强化的宗法制已经是让血脉尊崇决定出身的认识根深蒂固。 就好比如今的秦国朝堂有寒士出身的士卿,却是没有真正的黔首出身,乃是因为前后不可能读书识字,但是在太子政看来,那些血脉低下的黔首或者奴隶,根本就是没有识字的能力。 所幸的是,今天下几乎已定,许许多多以前因为战国大乱的格局而没有事实的想法还停留在秦王琰的脑海里,秦王琰自觉还有着几年充足的时间去矫正太子政的这番认识。 故而,秦王琰方才是语重心长的对太子政说道:“你所认识到的天下还是太小了,故而方才是认为这天下你已经是最大,而对于你未知的天下,你自以神仙鬼怪、杂谈野说去看待,故而未免是有一些坐井观天……” “坐井观天?”太子政眉目皱了起来,混迹在洛阳的小说家最为繁盛,故而一些寓言故事传流的很快,太子政博览群书,也是知晓这坐井观天对应的乃是井底之蛙。 太子政自问本身格局就志在天下,若是自己都是井底之蛙了,那么天下人都是什么?! 太子政虽是不解,也极为不忿,却仍旧是恭敬的对秦王琰道:“儿臣愚钝,还请王父告知,王父眼中的天下是什么样的?” 如是,秦王琰也是停驻在通天台思虑良久,终是将太子政领下了高台,前往秦宫内处,一处往常太子政并未到达的深宫大院内。 太子政跟随在秦王琰身后三步之内,到了那深宫大院,秦王琰又是吩咐其他人勿要近身服侍了,只让太子政追随去,其他人守住院门就好。 于是太子政随着秦王琰入了这深院内,四处皆是荒草丛生,看来是好久未有人打理了,又是折返三道长廊,方才是见到了一处行宫。 这行宫极大,却是十分简朴,正门处的门匾只写了两个秦篆大字,【天下】。 太子政望去,方才是笃定这行宫之内的就是王父意味深长的天下。 推开正门,太子政往里一瞥,方才是知晓其内十分普通,十分空旷,地面似乎是有些不平,皆是用着黑布蒙上了。 一进入其内,秦王琰就是让太子政将那些黑布一一揭开。 太子政照做,待完全掀开黑布方才是发现,这黑布掩盖之下的乃是类似于小时候于子息学宫内所玩耍的沙盘,这些年征战四方也是在营帐中作为排兵布阵的地图所用。 太子政又是打量四下,有山河湖泊,山脉走向的图画,方才是料定这就是一块地图,细细看了几眼之后,又是皱起眉头来,只觉得这地图和平日里自己见到的似乎是大不一样。 “你左脚下的,正是洛阳。”王父的声音缓缓传来。 太子政挪开左脚,方才是发现的确是有一个方寸长宽的城邑图案,亦是写着两字【洛阳】,小如蚊蝇,刻在四方城邑图案的中央里。 “若此处是洛阳的话,这条洛阳北面的蓝色长线就必定是大河了!”太子政如此猜测道,方才是见到自己的右脚正压在“大河”,又是挪开了,方才脚下又是一方城邑图案,方才也觉得右脚下有着膈脚,现在才发现这右脚之下的居然是一处山脉刻雕,内有城邑图案,四下又是有着关塞图案。 这城邑名为【成皋】,那四下关塞皆是【虎牢】【汜水】之流。 这让太子政十分诧然:“王父,儿臣略有不解,为何这洛阳与成皋相距百里,这方地图布满了这座行宫大殿,为何地图上的洛阳和成皋只有小小的一步距离?” 秦王琰回道:“此方地图与现实相比,乃是一步一百里。” “这……”太子政不敢相信,却也是不敢不轻易相信,于是又是沿着那天代表着大河的蓝色长线继续往下复行十数步,果然是一一见到了刑丘、荥阳、宅阳、安城、朝歌、濮阳、博望、高唐……一直到大河入海之地渤海。 瞧着触及眼底的深蓝色,必定是代表着那无边无际的大海,太子政心中已经是猜测到了什么,却是不敢相信,当下又是南北走向,又是见到了北部燕赵长城、蓟城、邯郸、大梁、寿春、姑苏、会稽一直到最南的南海郡府。 瞧着这些地图上标注的位置的的确确是与自己脑海中的亲自到过的地方一一对应,太子政方才是相信这东西南北所走数十步之内的的确确乃是一副完整的中原地图。 到了这里,太子政便是十分惊愕,自己所走的不过只是在这方地图的中央数十步,眼下望去,这行宫之内铺满了地图,上下左右的纵横长度皆是在数百步,又四下望去,果然这中原数十步地图之外,另有山势起伏,湖泊流行的图案标注。 相对而言,处在地图中央的的中原只有区区二三十步,实在是太小了一些。 太子政还是不肯相信,道:“若这是天下,那么这标注为中原的地图面积,未免是过于小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终章 太子政从【天下殿】中出来的时候,一副魂不守舍的神色。 连太子政都是不知晓自己怎么相信王父说出来的那些听起来就是荒诞不羁的天方夜谭。 于王父眼中的天下而言,太子政看来就已经是整个天下的中原不过就是那方几十步的大小。 中原之北的匈奴所占之地乃是一片荒蛮平原,其地域就是已经不在中原之下,若非是那处地域气候多变,常年低温,难以生产,匈奴必定已经是极为壮大。 再说中原以西,往常在太子政看来仅仅是用【西域】二字便是能够全部概括的荒蛮之地居然是地势比中原之地高出许多,一座难以跨越的昆仑山挡住了中原向着山那边开拓的步伐。 据王父所说,在昆仑山的西南,有着名为【身毒】的广阔地域,论起来富饶程度比起来大秦的南海郡府还要多上三分,在那里只需要撒下一把种子,只要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是能够收获,而且一年四季皆是可以种植。 西域以西,就是大月氏占领的西域再西更有着比中原更为广袤的地域,其上如同星罗棋布着无数的蕞尔小国,隔着中原千万里之处,还有可以比肩中原辉煌却是另成体系的文明。 且是再西有一块比太子政见过的鄱阳湖,洞庭湖这些中原湖泊还是大上百倍千倍的湖泊有一个雄奇的名字叫做【地中海】,他将那片大陆从中间撑开,也是分离出来了不同肤色的人种,有黑的,也有白的。 他们的相貌发色与中原百姓肤色相貌迥异,在太子政听来就像是鬼怪传说中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形象无异。 再西又是一片不可逾越的汪洋大海,在海的那边又是一块无人涉足的蛮荒大陆,而让太子政最为疑惑的乃是,就是那块在大殿最西边描绘的大陆又是出现了天下殿的最东边,与中原之地隔着“东海”,有着千万里之遥。 这实在是让太子政难以理解,恐怕将这些是说给那些学宫的所谓博学大儒听闻,只怕是信口胡说,但是这些皆是从自己的王父口中一一详细的描绘出来,却是由不得太子政不去相信! 故而猛然接受这些闻所未闻的观点,且是和太子政原有的世界观产生了激烈的碰撞,若非是信心坚定异于常人的太子政,想来是其他人,必定是已经疯癫了! 如此浑浑噩噩的心不在焉地走出了秦王宫,只见四处皆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派庆贺什么似的模样。 张禄也是赶了过来,未曾注意到太子政与平常相差许多的面色,而是径直禀报道:“太子殿下,大喜啊,王简将军尚未攻入齐国境内,齐相后胜便是奉劝齐王纳土归降了,齐国百二十城,如今正在被王简将军的大军一一接管!” 听闻张禄如此禀报道,太子政当即是想到了天下殿中那走了两三步便是已经走完了的齐国境土,不免是怔怔出言道:“齐国……还真是小!” 这番话倒是让张禄摸不着头脑,他本就是知晓太子对齐国之土另有酌虑,故而也是建言道:“臣特地为太子寻来了齐地最有名的术士和得道的老神仙,且是有了准确的消息,可以出海寻那蓬莱仙岛,为王上和殿下求仙人的长生不老神药!” “呵!”闻言,太子政亦是一身冷笑,面带着几分自嘲之色。 在天下殿的地图上看见,这些年来被那些燕齐术士灌了迷魂汤一般信重有长生不老药的蓬莱仙岛实则乃是未开化的海岛之地。 那些燕齐术士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其上各有仙人居住着实乃十分的可笑,太子政忘不了王父谈论起来那蓬莱等三神山时候的讥嘲之色,那所谓的三神山不过是独居海中的四块岛屿,统称为【东瀛四岛】。 王父更是将那东瀛四岛上的原住民蔑称为古语中几位下贱的“倭人”,只说那倭人虽得人形,却是与野人无异,茹毛饮血,同宗杂居,其形同侏儒,不及中原子民一半身高,亦是没有什么药草传承,人寿多为早夭。 想了想自己以前居然是将这些人当作了自己渴求长生的欲望,实在是极为讽刺! 回首又是看了一眼秦宫之内那天下殿的方向,太子政只觉得自己半生曾经坚信不疑的坚持就像是漏沙般逝去,并非是留下了大片的失落与空白,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信念逐渐充实满了心神。 停驻在那里许久,太子政方才是回过神来,方才是看着张禄带着讥讽之意的言语吩咐道:“将那些燕齐的术士驱散到东海之滨,我给他们钱粮物资,楼船舟师,就让他们去寻那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岛吧!” 旋即太子政又是盯着那俯瞰洛阳城内一派景象的通天台:“从此之后,我不问鬼神,只问苍生!” 说完,太子政便是大步朝着自己的太子东宫走去,留下身后的张禄不知一向信重术士以求长生的太子政为何突然有事将那些往日恨不得食则同桌寝则同榻的术士弃之如敝履。 张禄虽是疑惑,但见方才太子政的言语与神色坚毅,料定太子政的的确确是对术士寻求长生之道死了心,又是心道好一句“不问鬼神只问苍生”,便是连忙不迭的追随了上去。 通天台上,秦王琰的目光里,见到太子政自秦公正门出来,正逢张禄,不久之后又是一副宠辱不惊、昂首挺背的姿态走向东宫,也是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孤愿你说到做到,将那些除却中原之地的天下空旷之地……悉数核查,再用实名填充圆满!” 旋即秦王琰抬起头,看着似乎越来越低的天空许久,终是缓缓说道:“孤之所为,是功是过,自是后人评论吧。” 秦国初元三十年,齐国不战而降秦国,至此,秦国完成兼并列国,天下一统。 若是从秦安公十六年秦国得规模开疆拓土作为伊始算起,至今尔来有四十年也。 秦国初并天下,令国相、御史代秦王行书曰:“故时秦国变法有成,行王霸之业,不曾欺凌诸侯。洛水会盟,寡人待燕赵甚厚,已而窥伺秦土,列国合纵举楚魏纵约长伐秦,函谷关虽胜,寡人却有感列国异心两端,因而出伐列国。异日韩王无德,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寡人封昏徳君,楚为纵约长,罪魁祸首,故兴兵诛之,掳其王为安息君。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洛水会盟寡人待燕赵甚厚。已而背盟,占据上党,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已而与魏通赵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燕王暴虐无道,天下义士群起而刺燕,秦得民心而据燕地。齐王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列国诸侯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后世也是将初元三十年之前称之为【先秦】,独修史书《先秦史》,至天下大一统为界,后方称《秦史》。 上之所述,乃是《秦史》先序。 自秦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自是法度贯承,不必详说。 彼时秦王琰让位于太子政登君,太子政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为皇帝,尊王父秦王琰为【太上皇】。 始皇帝政亲朝后,轻徭薄赋,让经历了数百年战火兵祸而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得以休养生息。 民生治理上虽是偏向于无为而治,在吏治上却是选择了更进一步的细化和分类,删除和修改战时采用的苛刻或者不适宜当下的秦律,补入太上皇增添的【民主】方向条例,约束官僚和分化世家大族,鼓励对外移民,传播中原先进的文化理念。 秦庭不遗余力的鼓励教育、借此宣传先进的教化、刑法、先史、数学、格物等知识,强制要求黔首平民出身的稚子接受基础教育,逐渐削减姬周宗法制的血脉论偏见。 且说指南针、造纸术、印刷术的推广也是让中原大地文道兴隆,歌舞升平,垄断的黑火药也是为大秦的开疆拓土炸开了一道又一道有形的或者无形的坚壁。 又是对外,开疆拓土与海陆通商并举,期年之后,大秦帝国兵锋与制式银钱所到之处的蕞尔小国皆万方来朝,让那秦宫深处的天下殿内的地图上各方标注也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充实着。 始皇在位,时和岁丰,东风入律,乃是远超三代之治的休明盛世,故而始皇之治也被称作【始皇盛世】。 〖全文完〗 终于完稿了~~~这种感觉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忽然暴风雨……哈哈……的确就是这样复杂,要不也不会激动的半夜睡不着在赶稿子,连章节名都是左思右想,最终定了一个还算切合的终章了。完本感言和新书预告将会在下周上传出来,还请大家能够继续支持。至于接下来的时间,当然就是要休上个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给新书准备个详细的大纲了。总之,我总算可以去安心睡觉了,大家晚安。 完本感言+新书预告 雄秦二零一七年五月底上传到起点,二零一八年十月初完本,于我而言,这绝对是一个“登月式”的一步。 至于雄秦,就在这里告一段落了,对于结局有读者说是认为秦国是终究是会灭亡的帝国,因为他没有建立类似于现代化的各项制度,实际上在那黔首尚不知教化的时代,完成大一统都是殊为不易,更何况是跨越数千年的时代进步。 任何事物的质变都是在经历了足够的量变,秦帝国的路还有很长,雄秦中的秦帝国也将会像历史上任何一个封建朝代一样走向衰弱和灭亡,但是雄秦的最大功绩除了完成大一统,还留给了后世许多促成爆炸性发展的遗产,这是最重要的。 不管怎么样,雄秦的时代终是落下了帷幕…… 首先真心地感谢各位一路走来陪伴的书友们,或许真的是作为一名作者的角度,才是能够感触到自己在那个互联网某个不为人知角落里的文字被人阅读和支持而难以表述的心情。 感谢书友“虚幻的小气鬼”,作为本书的错别字矫正员,为我查缺补漏、献计建策的,感谢书友“太蘑菇了”,在本书上架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来打赏支持了,感谢书友“づ寒阳”,作为作者在现实中的熟人,常年霸占票王榜榜首,还有“唯我涛哥”、“石头的低语”、“影子·魂”、“x公爵”、“书友20170517182441625”、“山水园亲”、“微笑的妖孽”……后面还有很多,就不在篇幅中点出来了,但是会在自己的心里真是怀揣着万分的感激。 雄秦原先的架构应该是“春秋战国群英荟萃传”的,最不济应该也是“春秋战国群英大乱斗”,却是因为我的学力浅薄、笔力不济,缺少严谨且是熟练的架构能力,倒是写成了更像是“春秋战国群英一锅炖”。 比起来那些大神之作,雄秦的成绩的确是不好,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的的确确也可以归类到了pj…… 这一点比较遗憾,但毕竟是新人新作,可成长的时间和潜力还很大,我也是对雄秦的成绩不怎么苛求了,毕竟他帮我完成了经济上的些许独立。 这样一说,自己也是对那些一路正版订阅支持的书友感到了三分愧疚,也更多了几分感谢,因为你们的包容和支持,我才能有时间也有精力去不断的进步、去充实自己的架构、笔力等诸多写作能力。 以后,我也一定会以更多且是更好的作品来回报诸位书友的支持。 接下来就说说新书吧。 雄秦虽说是一本架空文,但终归算是寄养在春秋战国大背景之下根正苗红的历史文,虽然是比较拿练笔力,但写雄秦的期间我也是找到了自己更为合适也更为清晰的写作方向和定位。 新书是比较偏向空盈、自我发挥限制小的玄幻文,名字叫做《山海潮纪》,那个世界原型乃是取材于山海经,却也是突破很大,那方名为山海界,内有蛮荒、有海域、有万妖、也有人…… 当然作为历史文出道的刀笔之吏,架构山海界的时候也是选择了古华夏历史作为大背景,考虑题材,也是适当的选取了洪荒、封神中素材,比例很小,书友们尽可放心,毕竟那是一个从三国演义故事之后方才是脱轨中国古代历史的世界体系。 所以书友们所耳熟能详的晋朝之前的历史名人将会是以十分玄幻的高逼格姿态再次出现在诸位书友的面前,大家期待么?反正我是万分的期待着! 这个故事就起源于我的家乡,安徽合肥,那是一个自古就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风水宝地,在古代它的名称叫做庐州。 如果说,《雄秦崛起》我自己的定义是一本【练笔之作】,那么《山海潮纪》的自我定义应该是就是【成名之作】,或者直接就是【代表之作】了,这促使着我接下来的时间内,竭尽全力的去丰润大纲细节,尽可能的争取写出来一本自己和书友们都十分认可的作品。 这几天我正在西安,四处游览着秦朝的遗迹,明月函谷、崤函华山、锐士兵俑等等,总觉得这是我对雄秦完本的仪式,为自己的寻秦记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新书已经是完成了创建,还余留一点时间丰润大纲细节,正式与大家见面应该是十月二十日左右,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加入书架捧个人场。 别于雄秦,会于山海。 多谢大家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